992、气话
门被推开，紧接着响起了两个争执的女声，一个年轻的，一个年长的。
年轻的女声略带不满的道，“娘！您快放手！您拉我来这种地方做什么？这里又脏又破的！说不定还有老鼠呢！”
听到那年轻女子说有老鼠，郑婉莹吓得忙四处去看，并没有看到老鼠的身影后才定下心神。
年长的女声略带焦急道，“你小点儿声，再这么大声嚷嚷，让别人听见了可怎么好？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买通了看守着你的那个宫女的，被别人听见了，再把你关回去了我可就不管你的了！”
“我知道了！”那个年轻的女声终于小了下去，“现在王府乱糟糟一团，也就只有娘您还记着我，还来看我了！”
年长的女声语重心长道，“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不记着你，谁还记着你呀！当初要不是祥嫔娘娘做主，我才舍不得让你给别人做妾，管他什么皇子王孙的，再尊贵也不成，可是我一个人也拗不过一大家子，只能眼睁睁的你被人一顶小轿给抬走了……要是早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我当初拼死也不该让你……”
这些话许姝听在心里，只觉得格外的熟悉，略一回忆，便想起了李氏惯爱说这些话的，从前她不知听了几多了。
“娘，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年轻的女声微微有些惆怅，她人都已经做了妾了，再说这些话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看着你这个样子，娘心里难受呀！娘后悔当初听从祥嫔娘娘的，将你送进王府里！”年长的女声哽咽道，“你今年才十五岁，正是大好的年华呀！却做了寡妇，还是皇家的寡妇，连改嫁都不能，得守一辈子……”
可是对于一个才十五岁的女子来说，一辈子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娘！”年轻的女子对“寡妇”这两个字很是觉得有些刺耳，她还不曾意识到她已经成了寡妇了，“您现在就是后悔也没有用了，当初我要是没进了庆王府，父亲叔叔和兄长们又哪来的升官晋职呢？难道看着父亲叔叔和兄长们做着一个芝麻大的小官您就不后悔了？”
年长的女子难得的沉默了。
年轻的女子缓了片刻才又道，“娘特意把我叫出来是有什么话要跟我交代吧？”
年长的女声点头道，“你屋子里原先服侍的人一个都没看见了，想来这一屋子的都是眼线，说话也不方便，只能把你叫出去来了，我有几句话想要跟你说！”
“说吧！”年轻的女声并不知道对方要问什么，不过神色却显得很轻松，反正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知道的都告诉给了她的母亲了。
“太子究竟是怎么死的？”
年长的女声将声音压的极低了，郑婉莹什么都没听见，许姝却听的一清二楚，而且这二人的身份她也早就已经明了了，一个是李芙，一个是李芙的母亲李大奶奶。
“还……还能怎么死的……不……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嘛！”李芙目光闪烁，言辞磕绊。
“你还瞒着我？”李大奶奶气道，“我可都听说了，太子根本就不是急症殁的，是酗酒致死的！”
“什么？”李芙语带惊讶，她到现在也都只知道太子死了的事，却不知太子因何而死，因为根本没有人告诉她，想问也没有地方可以问。
“你还装不知道？谁不知道太子生前最喜欢的就是你了，做什么事儿都要把你带在身边的，太子饮酒作乐，怎会少得了你在场！”
“那天……那天我不在！”李芙低头道。
“你不在？你说的是真的吗？”李大奶奶狐疑的看着李芙。
“我真的不在！一开始我的确是在的，可是后来我有些不舒服，太子就让我先回去休息了，我睡的迷迷糊糊的被人叫醒，说太子殁了，我要去找太子，还没出门，就被人反锁了院子门关起来直到现在！所以我真的不知道太子是怎么死的，我知道太子三十那天晚上进宫好像又被皇上骂了一顿，回来之后十分生气，说要办一场宴会，请人吃酒，去去晦气，不等人来我就已经回去了，也不知道来了些什么人，但好像很是热闹的样子！”
“你说的可千万要是真的，要是太子的死跟你有一丁点儿关系，我们家可就全都完了！”李大奶奶似乎还是不能完全相信李芙的话！
“我说的都是真的！太子死了我也很震惊很难过，但是这件事真的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见母亲不相信自己，李芙急得跺脚。
“跟你没关系就好，没关系就好！”李大奶奶终于相信了李芙的话。
“好什么好！”李芙抱怨道，“现在太子殁了，我没了依靠，又没有名分，指不定宫里会怎么处置我呢！您看，现在都派人把我看管起来，我想去给太子上柱香都不行！”
“不慌，不止你被看管起来了，那个郑氏也被看守起来了！”
“我跟她能一样吗？她是郑家的嫡女，当初是顶着圣旨入的王府，又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儿，有郑家和皇后娘娘给她做主，我呢？我什么都没有，娘家根本就指望不上！到时候她得了太子妃的封号，呼风唤雨的，我还是一个没名没分的小侍妾，转手就被她打发到哪个庙里去了！”
想到自己可能的下场，李芙沮丧而又不甘，“太子承诺我说等我有了身孕，就让我做的正妃的，结果……现在人说没就没了……”
李芙毫不掩饰对李家的轻蔑，在郑家面前，李家确实什么都算不上，李大奶奶微微有些恼，可是看李芙情绪激动也是情有可原，便柔声道，“凡事事在人为！现在不是还一切都没下定数吗？为何要什么还开始做就已经退却了呢？”
“我能做什么？我还能做什么？我现在被人看管起来了，连喝口水都要看别人的脸色！更别说想做什么了！要是一辈子都要过这样的日子，我还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说到绝望处，李芙都忍不住说起气话来了！
993、哭灵
“傻孩子！怎么尽说些傻话呢！这种时候寻死觅活的只能是便宜了别人了！”李大奶奶气道，“她郑氏的确是有背景有依靠的，出生豪门大族，又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可是那又能怎样呢？现在她不也还是跟你一样吗？你们都是太子的侍妾，是平起平坐的身份，她并不比你高贵到哪里去了，你为何要觉得你就差她一等呢！”
“母亲说的也是，太子当初失了庆王的封号，她那的四品侧妃的诰封也就跟着没了，如今也不过是个跟我一样的妾，虽然之前她管着整个王府，可是现在太皇太后娘娘派了人来接管，她也什么都没落下！”
李芙这么一想心里也觉得平衡了，郑婉丽多么高贵的出身？现在落得跟自己一样的下场，自己也不是最惨的那个了，而且郑婉丽前不久才被太子毒打了一顿，只怕到现在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全呢！
见李芙意动，李大奶奶忙趁机再接再厉道，“趁着现在皇后娘娘还没插手这件事，这就是你的机会呀，你可要好好把握住！”
“什……什么机会？”李芙好奇道。
“你这孩子，怎么又糊涂了呢？”李大奶奶嗔道，“当然是被封为太子妃的机会了！大皇子被追封为太子了，早晚得再封个太子妃，否则太子已经没了子嗣了，要是再没个太子妃，连个披麻带孝的人都没有了！你是太子的女眷，当然有机会被封为太子妃了！”
“可是……可是太子是有婚约的呀！太子和黄四小姐的婚约还是太皇太后娘娘亲指的……”这会儿李芙倒是记得大皇子和黄四小姐的婚约了，当初大皇子夸口要让她做太子妃的时候她怎么就丝毫想不起来呢？不过是因为大皇子这个太子是死了之后追封的，她现在一个大活人却要做一个死人的妻子，怎么想都觉得别扭！
“现在太子死了，那婚约自然就不作数了，再者太子生前名声已经不好了，死后，为了太子的名声着想，太皇太后娘娘也不可能逼着黄四小姐跟太子冥婚！这太子妃的人选自然就只能从王府的旧人里挑了，太子的这些个女眷里头，也就你和郑氏两个有些出身，其他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太皇太后肯定是不会考虑的，你要是能封了太子妃，至少就有了正经的名分，而且也不一定会被送到庙里去，你看那文太妃，先帝不在了，她不一样还荣养在宫里吗？所以呀，你得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听到自己下半生还有转机，李芙彻底心动了，“那……要怎……怎么把握？”
李大奶奶从袖子掏出一个小纸包递给李芙，“拿着！”
“这是什么？”李芙打量着这个只有一个大拇指那么大的纸包，好奇的就要拆开来看。
“别动！快藏好了！”李大奶奶慌忙按住李芙的手，强行将纸包塞进了她的袖子里，“这可是好东西，别让别人看见了！”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呀？有什么用？”李芙忍不住的闻了一下，只觉得有一股子呛鼻的味道扑面而来，让人闻了就忍不住的想要流泪。
“有大用处呢！”李大奶奶拍着李芙的手，深深的看了李芙一眼，“这个东西能让你赢过那个郑氏，成为隆安太子的太子妃！”
“真……真的吗？”李芙既惊又喜，“可是……可是这东西该怎么用呀？”李芙捏着那个小小的纸包，想不出这样小一个纸包能有什么多大的作用。
“你过来！”李大奶奶勾了勾手指，李芙忙把耳朵凑了过去。
李大奶奶耳语了几句之后，李芙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这……这样能……能行吗？”
“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就一定能行！”李大奶奶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道，“现在除了这样做，你也没有别的出路了，难道真要等到皇后娘娘做主，让那郑氏成了太子妃，那个时候你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那……那好吧！”李芙握紧了拳头，“我就试试，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再被人关回院子里去而已！”
“嗯！”李大奶奶满意的点头，看着李芙一身缟素，衣着没有什么不得体的，只是李芙脸上却用了脂粉，显得颇有精气神，李大奶奶二话不说就拿帕子给她擦了，还顺手擦了一把桌子上落的碳灰不由分说给李芙抹在了脸上，李芙躲闪不及，被抹了个灰头土脸的。
李大奶奶满意道，“你既然是要去给太子哭灵的，当然是要越憔悴越落魄的才好，才能显示出你对太子的哀思，才对得起太子往日里对你的疼爱，你要是就这般娇艳的去了，旁人如何肯相信你的真心？岂不是要白哭一场了？”
“都听母亲的！”本来李芙还想将脸上的灰擦掉的，听了李大奶奶的话，也就住手了。
“那你还不赶紧去，趁着现在诰命夫人们都在，也有人替你说话不是？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的，你贞洁的名声传出去了，那郑氏即便是学你一般做派，也落了下成！”
“我这就去！”
李芙母女携手走远了。
郑婉莹疑惑的问道，“刚刚那个年轻的女子是太子的侍妾吗？”
许姝点头，“是太子的侍妾李姨娘，和她的母亲李大奶奶！”
“宜姐姐有看到刚刚李大奶奶拿了什么东西给李姨娘吗？”刚刚二人背对着里屋，看不到她们手里的东西。
许姝摇头，“管她什么东西，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对了！”
“也是！”郑婉莹点头，“现在太子刚殁，她们母女却在这里商议着怎么争权夺势，半点儿悲痛也不见！”
此刻对太子之死真正感到悲痛的大概也就只有昏迷不醒的皇上了，其他人哪个不是在忙着争权夺势呢？
“好了，我们也赶紧走吧，万一李姨娘折回来发现我们就糟糕了！”
许姝也顾不上怕冷，跟郑婉莹出了小屋，折身往回走去，打算去马车上将就将就，不过半路上就碰到了郑四夫人一行人。
一行人的脸色各有各的精彩。
994、哭丧
郑老太君面带难掩的凝重和些微的鄙夷神色；郑大夫人是一贯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眼下面色冷漠，可见事情跟她没关系了；郑二夫人却毫不掩饰她脸上那幸灾乐祸的笑意，如此看来是她的敌人倒霉了；果然，郑三夫人脸上的愤慨都要溢出来了，只是因为没有人搭理，无法疏解，所以憋的整个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郑四夫人和陈氏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
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郑四夫人才笑着跟许姝道，“刚刚在王府里，看了好大一场热闹！”
“是隆安太子的那位侍妾李姨娘吗？”许姝问道。
“咦？你怎么知道？”郑四夫人惊讶道，许姝说的那么笃定，仿佛她就在现场看到了一样，“难道你也看到了？”
许姝摇头，“这倒是没有，不过那位李姨娘去灵堂之前，我和婉莹妹妹碰巧遇见了她和她的母亲李大奶奶，还听到了她们母女的谈话！”
“原来如此！”郑四夫人恍然都明白了，“原来是那位李大奶奶的主意，我就说那李氏才多大点儿年纪，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机呢！不过那李氏却也真豁的出去，在灵堂里哭的披头散发，涕泗横流的，可是一点儿也不顾忌！”
“不哭的肝肠寸断，又怎么能叫人心生无限怜悯呢？”
“这倒是，既然是哭给旁人看的，可不得下足了功夫，否则让人也不会轻易就信她！你是没瞧见她哭的那样子，泪珠子跟断了线似的往下落，素白的衣襟都湿透了，扑在棺木上，拉都拉不开，一直哭的背过气去了才被人扶下去！”
许姝不禁咂舌，“虽然李大奶奶给了李姨娘催泪的药，却没想到这药效果这么好！”
“原是用了药了，我就觉得奇怪了，怎么那么多的眼泪！”
“哭的越狠就越能显示出她的悲痛来，就越能提现出她对隆安太子的一片真心，李大奶奶可是把一切都算的好好的了！”
真正悲痛到了极点的反而是无泪的，奈何世人就相信眼泪，觉得流的泪越多就是越悲痛。
“不过在灵堂我并未见到那位李大奶奶，想是为了避嫌躲出去了，免得别人觉得是她教唆了李氏的！”毕竟李氏年少，又还被人看守着，突然出现在灵堂上，总是惹人怀疑的。
“李大奶奶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自然可以放心大胆的不去看着，我估计着还有后手呢！”
郑四夫人点头赞同，“只哭这么一回也太突兀了，难免叫人觉得有做戏的成分在里头，再者说，今儿好多在场的诰命夫人都夸她贞烈，可不得打铁趁热的多哭几次给人看，才能将这贞烈的名声传出去，传到她们想要传到的人的耳朵里去！”
“太皇太后娘娘要是听说了李姨娘对隆安太子的这一片“情深义重”，应该高兴的很！”
隆安太子死了，为了体面，这太子妃的人选肯定要在太子下葬之前定下来，可是现在太子的女眷中除了郑婉丽一个出身名门的，其他的全都是入不了太皇太后的眼的，可是偏偏郑婉丽又是郑家的女儿，太皇太后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便宜了郑家的，否则当初追封隆安太子的时候，册封太子妃的圣旨就会一起下了，可见太皇太后并不想让郑婉丽坐上那个位置，哪怕只是一个虚名，太皇太后也不允许它落在郑家的头上。
可是太子其他的姬妾又实在是太拿不出手了，唯一像点儿样子的也就只有李芙了，好歹有一个做大学士的曾祖父，又有一个做妃子的姑姑，这个时候李芙要是传出个贞烈的好名声，为了隔应郑家，太皇太后十有八/九就会顺水推舟的成全了李家的一番算计。
“是呀！所以老太君知道了那位李氏的身份以后很是有些不高兴，可是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在场的诰命夫人们对那李氏赞赏有加！”
李氏来这么一出，虽然有失体统，却占尽了便宜，现在前去祭拜的人家都知道隆安太子有这么一位情深义重的侍妾，却不知道隆安太子还有一位出身世家大族的侍妾了，李家此举捞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谁又还在乎那些许的体统规矩呢？
“三伯母难道没有派人去找七堂姐吗？”以郑三夫人的性子，是不可能看着李芙专美于前的，怎么也要把郑婉丽叫来分一杯羹才是呀，即便捞不到好处，搅黄了李家的盘算也是好的。
“怎么没去？当然去了，只不过被人拦住了，见丽姐儿的面都没见到，你三伯母又想让老太君出面，可是老太君嫌李家此举实在是有失体统，不肯让丽姐儿学李氏的做派，丢了郑家的脸，于是就坚持着不肯，所以你三伯母的脸色才会那么难看！”
郑三夫人不仅仅是被李家给气到了，原来郑老太君也有份儿！
“不过三伯母见不到七堂姐，就没有觉得蹊跷吗？”按道理来说，郑三夫人作为郑婉丽的生母，想要见郑婉丽又怎么会见不到呢？除非郑婉丽身边已经不由她做主了！
郑四夫人摇摇头，“那看守丽姐儿的宫女精乖的很，她告诉你三伯母，说是丽姐儿不想见她，你三伯母只是没有料到那个宫女不是丽姐儿的人，是宫里派来看守丽姐儿的！”
“原来如此！”许姝不禁失笑，“难怪我刚刚看三伯母的脸色，除了不忿，更多的还是生气！原来是被七堂姐气到了！”
“不过老太君应该是觉察到了，老太君毕竟见多识广的，今日在王府里已然觉察到了不妥，所以匆忙回来寻找对策了！”
郑四夫人话才说完，金玲就进来回话道，“夫人，刚刚画眉过来传话说，老太君身体不适，明日的祭拜就不去了，让夫人随着大夫人一起去就是了！”
“画眉还说了什么没有？”
金玲低声道，“画眉还说，老太君着人送帖子入宫了！”
“看来老太君沉不住气了！”郑四夫人摇摇头，看到金玲还站在那儿，便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995、序幕
金玲道，“画眉还没走……”
郑四夫人怔了一下，金玲又道，“看她的样子，似乎很是不安！”
郑四夫人便明白了，“你去跟她说，我答应过她的事就一定不会反悔的，只是眼下乃是国丧之时，不许婚嫁宴饮，等过了禁令期，我会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的！”
“是，奴婢这就去跟她说去！”
郑四夫人摇摇头，“肯定是老太君回去又冲着画眉发了脾气，否则画眉也不会如此的不安，就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也幸亏她是有事，若是没什么事就过来，被别人看到了，老太君更要恼了她了！”
“熬过这个月就好了！”
熬过去了就天下太平了。
“眼下这才第几天就已经人心惶惶了，还有几个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呀！”郑四夫人摇摇头，“哎，老爷回来了！”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郑四夫人忙起身去迎，许姝也跟了过去。
“老爷，您回来了！”郑四夫人帮郑四老爷脱下斗篷，自有婢女接过挂在一旁，“老爷今天回来的倒是早了许多！”
“嗯！”郑四老爷点点头，看到一旁的许姝露出了从未有过的赞许的笑容，许姝便知道今天朝堂上的局势尽如她昨日料想的那样。
“今天朝堂上的形式如何了？”郑四夫人为郑四老爷斟了茶，等郑四老爷喝了茶润了喉才问道。
“还好！”郑四老爷淡淡道，“今天朝堂上虽然发生了许多事情，不过跟我们郑家没多大关系，只要我们不主动参和进去就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想起昨天许姝说过的话，郑四夫人不禁笑道，“看来真的是跟小九说的一样了，今天朝堂上热闹的很呐！”
郑四老爷点点头，“今日一上朝，便有人嚷嚷着朝政不能说朝政不能无人打理，提议要立储君，可是现在唯一的皇子刚殁了，要立储君也无人可立了！”
“那太皇太后怎么说？”
朝臣提议立储君，可是这储君的人选可就跟邓家没有关系了，邓家怎么能容许自己从权力的顶端跌落呢？
“太皇太后自然以皇上未转醒，此等大事当由皇上做主为由不予理睬，只是这等大事岂是太皇太后不想理睬就能不会有人再提的？既然都已经有人开了这个口了，其他人也不会白白放过这个机会！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傅家就提到了平宁王！”
终于光明正大的提出来了，许姝不由松了口气。
“平宁王是皇上的亲侄子，可谓是眼下最合适的人选了！”郑四夫人淡淡摇头，谁能想到傅家处心积虑了这么多年，终于也有了出头之日，那郑家忍辱负重了那么多年，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出人头地呢？
“论血缘确实是平宁王最合适了，可是平宁王眼下并不在京城，所以傅家倒也没提立储的话，只是说皇室现在血脉凋零，平宁王作为跟皇上血缘最为亲近的皇室血脉，理当迎回大胤，振兴皇室血脉！”
郑四夫人失笑，“都这种时候了，傅家还要计较这个，既想称心如意，又不想落个野心勃勃的名声，连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想出来了！”
郑四老爷笑道，“朝堂上，为了达成目的所用的借口理由多如牛毛，这还算不得什么，起码也算是有理有据的，更多的连一些泼皮无赖之言都能脱口而出的！”
郑四夫人不由暗想，按照郑四老爷所说，这朝堂上的争论恐怕也不比妇人之间的争吵好看到哪里去了，可是妇人争论家长里短就是落个嚼舌好是非的恶名，朝中的大人们却反倒是被称赞是据理力争，想想也真是觉得可笑！
“傅家既然提到了要迎平宁王回朝，那其他大人们是如何反应呢？”许姝问道。
“以邓家为首的大人们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是傅大人的理由给的十分微妙，半个字都不提立储的事，只说是为了大胤皇室血脉着想，虽然大家心知肚明傅家也是冲着储君的位置去的，可是傅家不这么说，别人也不能就硬生生的把这个罪名往它头上扣，所以邓家不高兴归不高兴，可是一时也反驳不了傅家的提议，只不过也不甘心傅家得偿所愿，就以大胤和柔然的邦交为借口，道平宁王在柔然为质这么多年，两国一直相安无事，如今骤然迎回平宁王，恐另两国邦交生变，不利于边境太平！本来对傅家的提议有些意动的大人们，听了邓家的话，也觉得有这种可能，便都按兵不动了，一时半会儿恐怕还分不出个高下来！”
郑四老爷因为许姝昨晚的分析今天明哲保身，并未参和进这件事里去，所以可以以旁观者的姿态非常冷静的看待全局。
“可是长安公主已经下嫁给柔然的郁久闾丘仑可汗数年之久，有这样一层姻亲关系在了，平宁王这个质子也就没有太多的用处了！”
郑四老爷点头，“话虽如此，傅家也确实这么说了，虽有人赞同，可是凡事都有个万一，邓家也一口咬定了，若是大胤突然要迎回平宁王，柔然疑心大胤有意破坏两国邦交，派兵攻打大胤的边境该怎么办？现在皇上重病不起，内忧未解，实在不是两国开战的好时机呀！所以除了傅家及其世交从属，嫌少有其他人支持迎回平宁王的，现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样的情形是在许姝的预料之中的，一旦周谨回朝成了定局，就意味着邓家处于借势了，可是现在太皇太后垂帘听政，邓家现在显然处于优势地位，傅家还要更加努力才行！
“傅家现在也已经亮出了它的底牌，邓家是不会坐以待毙的，既然隆安太子已经殁了，且是以储君的身份没的，邓家得好好利用这个身份才是！”
郑四老爷又是赞许的看了许姝一眼，“宜姐儿说的很对，眼下朝中局势不稳，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唯有尽快将全局握在手里才能安心！这场争权夺势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呀！”
996、拉拢
“现在傅家已经领先邓家一步了，邓家要加快脚步了！”许姝已经想到邓家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郑四老爷颔首，“皇上刚病倒时，太皇太后想要插手朝政不成，现在邓家又想让冀王监国，可是谁都知道冀王是太皇太后扶养长大的，所以朝臣异议颇多，邓家这个时候也不敢太激进，唯恐落个图谋不轨的指摘，所以又提出让冀王和德王共同监国，德王因为隆安太子的缘故而绝嗣，可以说德王跟隆安太子，跟邓家有解不开的死结，邓家现在把德王推出来也是没法子了，它不能眼睁睁看着傅家把平宁王迎回来！”
“只是傅家恐怕不会答应吧？”傅家好不容易迈出了这一步，怎么会容许他人斩断自己的路呢？
这一次郑四老爷却摇头了，“还没等傅家发表意见，高大人就已经劈头盖脸的大骂邓家居心叵测了，眼下皇室血脉已经到了危急关头，邓家却一心只顾着争权夺势，罔顾了皇上多年来对邓家的信任！高大人是皇上才封不久的右相，加之右相这身份特殊，是皇上曾经的职位，所以现在这高大人俨然有群臣之首之势，高大人痛骂了邓家，顿时无人再敢附和邓家的提议了！”
“高大人这是……向着傅家了？”
高大人虽然没有替傅家，替周谨说半句话，可是这个时候，高大人公开站出来反对邓家，虽然是以当今皇上的名义，可是却是实打实的帮了傅家了，许姝不由想到了郑七少爷说过的傅大人书房里的那幅画了，看来高家和傅家果然是走到了一起。
郑四老爷点头，“恐怕是如此了！高大人是靠着皇上的信任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不过三年的时间，高大人就从一个外放的四品官员坐到了右相的位置，靠的是做孤臣赢得皇上的信任！可是现在皇上一病不起，高大人孤身一人，又有大权在握的邓家虎视眈眈，高大人难保自身，唯有向傅家靠拢了！”
说到底高大人是舍不得才到手的右相的位置，要是邓家上位，傅家或许还有力量抵抗，可是他孤掌难鸣，邓家肯定要拿他开刀的！可是若是靠向傅家，傅家拥戴的是平宁王，虽然傅家跟随平宁王多年，是他不能比的，可是他还有个女儿在平宁王身边，这就是他的优势，也是傅家不能比的！
“现在左相和右相都倾向于平宁王了，看来有些事已经要成为定局了！”郑四夫人微微吐了口气，这样的结局也好，无论便宜了谁去，只要不便宜了邓家就好。
“夫人此言还为时尚早！”
许姝和郑四老爷几乎同时摇头，许姝见状微微一笑，郑四老爷便开口了。
“这怎么说？”郑四夫人看向许姝。
许姝只好道，“刚刚父亲说这场争权夺势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傅家能拉拢势力，邓家当然也能！现在傅家领先的原因在于傅家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那就是平宁王，可是邓家没有，所以邓家的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合适的目标！”
“所以邓家想要冀王监国，邓家这是看中了冀王！”
“准备的说邓家看中的不是冀王，而是冀王的儿子！冀王连监国之事都遭到群臣的反对，更遑论要推他坐上储君之位了，可是隆安太子的储君身份名正言顺的，那隆安太子的儿子理所当然的也就名正言顺了！从追封大皇子为隆安太子之时起邓家就是这样打算的了！”
“邓家想要将冀王的儿子过继给隆安太子！”郑四夫人总算是明白了。
许姝点头道，“邓家提议让冀王监国也是为了拉拢冀王，冀王都到而立之年了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想要冀王心甘情愿的把唯一的儿子过继出去，邓家总要付出一些代价的！而且如果冀王真能监国，到时候冀王的亲生儿子做储君，邓家也不用担心冀王会生出二心来，这可是个一举两得的办法！只是邓家的这个提议被拒绝了，邓家又不得不把德王也加了进来，可是又被高大人指责，现在邓家恐怕正急得团团转不知该是好了！”
“今日我能这么早回来，也是因为邓家和傅家各执己见，迟迟没有个结果，所以就先散了！”
朝会是散了，可是私底下大家可都忙着呢！许姝正这样想着，就有人来传话道，“四老爷，大老爷让您去一趟！”
“什么事？”郑四老爷听出来传话的是郑大老爷的长随，便隔着门问道。
“是……”那下人迟疑了一下才道，“听说是邓家的大少爷来了！”
果然！
屋内三人互相看了看，郑四夫人道，“邓家来人是想拉拢咱们郑家吧？只是却派了一个晚辈来，姿态这么高，是不将我们郑家看在眼里了！”
“有时候，有些话由晚辈来说更合适一些！”这种低伏做小的事邓大人肯定是做不出来的。
郑四老爷终于站起身来，“我去去就回！”
郑四夫人点点头，不忘叮嘱，“老爷可别忘了昨儿小九说过的话，这件事咱们郑家别参和！”
“夫人放心，我心里有数！”郑四老爷复又穿上毛氅跟着那长随去郑大老爷那儿了。
人走后金玲又来道，“奴婢刚刚问过了，那个长随是先去了二老爷那儿，后来又去了三老爷那儿，最后才来找四老爷的！”
“把人都叫过去了，看来是要商量大事了！”虽然再三叮嘱了郑四老爷，可是郑四夫人还是觉得不安，这种紧要关头，可千万不能行差踏错，踏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呀！
“老爷可千万别犯糊涂，别被人挑唆两句就把一家子老小的安危弃置不顾了！”
“母亲安心，父亲最是稳妥不过了，且邓家早前百般针对我郑家，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现在用得着郑家了，又涎着脸找上来，当郑家这么没记性的吗？几位伯父想来也还没忘记曾经在邓家那儿受过的屈辱，不会那么轻易就被邓家蛊惑了的！”
“就怕你三伯父犯糊涂呀！”
997、时机
郑四夫人叹息一声，“邓家要给隆安太子过继子嗣，冀王的儿子又还那么小，不能没有人扶养照顾，这扶养之人当然就是从太子的姬妾里挑选了，邓家既然派人来了郑家，保不齐就是打算用这个诱饵来说动郑家！无论谁扶养这个孩子，谁将来就是太后呀！这样的荣耀，难保你三伯父不会被邓家说动心了！”
郑三老爷那么好面子的人，就因为当初郑三夫人跟二房争与肃国公府的亲事，用了一些卑鄙下作的手段，让郑三老爷觉得丢了颜面，就丝毫不顾忌和郑三夫人二十年的夫妻之情，头也不回的搬去了书房住，之后郑三夫人病了他都不来看一眼的！
这么一个好脸面的人，却甘心将嫡出的女儿送去做妾，自然就只有一个解释了，有比脸面更重要的东西让他甘愿放下面子！利益驱使郑三老爷将嫡出的女儿送去做妾，现在想要的利益没有得到，反而赔进去一个筹码，现在有了力挽狂澜的机会，郑三老爷又怎会放过呢？
“三伯父再动心，那也还有父亲拦着，父亲已经知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是不会被人蛊惑动摇的！郑家好不容易明哲保身了，又怎会眼睁睁看着郑家被推入火坑呢？”
“但愿如此！”郑四夫人对郑四老爷自然是信得过的，可是对郑家其他人就不这么认为了，从郑三老爷的角度来看，帮衬邓家可是有极大的好处的，这样的利益很容易就让人冲昏了头脑，尤其是郑三老爷本就是一个看中名利的人。
“母亲安心，邓家能“不计前嫌”的主动拉拢郑家，那傅家也可以，到时候说不定几位伯父就挑花了眼，一时半会儿拿不了决定！”而在他们决定之前，新的转机又会出现。
许姝一语成谶。
邓家给出的诱饵的确是非常诱人的，郑三老爷差点儿当场就要答应下来了，可是有郑大老爷这个大哥在，轮不到他这个弟弟做主，郑大老爷不点头，郑三老爷也只能强忍着，而郑大老爷虽然也有些心动，可是却认为这么快就答应了邓家有失郑家的风骨，且跟邓家同盟风险太大，谁知道邓家得势之后会不会翻脸不认人呢？所以郑大老爷并未当场给出任何承诺，只是也没有把话说死，邓大少爷只能不甘的离开。
邓大少爷前脚刚走，傅家后脚就上门来了，不过比起邓家来，傅家要有诚意的多，傅家是傅大人亲自来的。
等送走了傅大人，天色已经很晚了，郑四老爷回到璞玉轩，发现只有郑四夫人一人，不由愣了一下。
郑四夫人笑道，“老爷是在找小九吧？小九先回去了！”
郑四老爷也笑了，“我以为她会想知道结果究竟如何了！”
“老爷不说，小九也已经猜到了！”
“哦？猜到了？她都猜到了什么？”
“老爷去了这么久，看来不止邓家派人来了吧？”
郑四老爷心悦诚服的点头，“还真让她猜到了！不错，邓家的人刚走，傅大人就亲自来了！”
“看来还是傅家有诚意一些！”至少傅家来的是能当家做主的人。
“也不见得！”郑四老爷摇摇头，“虽然傅家是傅大人亲自来的，可是对比起邓家给出的条件，傅家给出的条件并不比邓家的诱人！”
“邓家给出的什么条件？”
“邓家承诺，只要郑家跟邓家一条心，就让丽姐儿做太子妃，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果然跟郑四夫人猜想的一样，“那三老爷可是动心了？”
“那是自然，昨儿我让他们暂时按兵不动，三哥就有些不满，想要一家子齐心协力给丽姐儿谋个前程，说这种时候分秒必争，郑家怎么反倒要做起缩头乌龟来了！今儿邓家主动送上门来，他何止是动心，都恨不得摁着大哥的脖子让他点头呢！”
“这么说大老爷没有答应了？”
郑四老爷点点头，“大哥生性求稳，这种时候更不敢轻举妄动！邓家许诺的越诱人，大哥就又是觉得犹豫，再加上不等大哥下决定，傅家就又来人了，大哥这决定就更难下了！”
“那傅家的条件呢？”
“傅家要务实的多，不似邓家那般夸夸其谈，许以厚利！傅家也没有像邓家那样要求咱们郑家站在平宁王那边，他只想让我们郑家不帮着邓家就可以了，只要郑家不跟邓家同仇敌忾，若是平宁王得势，必会感谢郑家做过的一切！若是败了，也连累不到郑家！”
郑四夫人摇头失笑，“傅家果然是务实的多，知道咱们两家联盟是不太可能的事了，所以就退而求其次的想让咱们郑家保持中立，谁也不帮！还连后路都替咱们家想好了，可真是贴心！”
“傅家现在站在了平宁王那边，平宁王从血缘身份上来说，的确是立储的不二人选，若不是邓家从中阻拦，迎平宁王回朝的圣旨早就已经下了，现在邓家都找到咱们家来了，就说明邓家其实也在心底里害怕事情会朝着那个方向发展，连邓家自己都慌了神了，可见在这一场较量中，傅家的赢面很大呀！”
“所以老爷是倾向于答应傅家了？”
郑四老爷摇摇头，又点点头，“大哥觉得傅家的要求不难做到，而且可以两边都不得罪，也不违背郑家现在明哲保身的做法，二哥官职不高，在朝堂上说不上什么话，所以二哥一向都是跟着大哥行事的，三哥当然是更倾向于邓家，毕竟这么做对三房更有利！”
“那老爷您呢？您的意思呢？”
郑四老爷淡淡道，“这个时候当以整个郑家的利益为先！”言下之意就是不赞同郑三老爷，也就是不赞同郑家靠向邓家了。
郑四老爷话锋一转，“不过傅家现在已经拉拢了高大人，傅家即便是答应了傅家，可是在平宁王面前，郑家也还排不上号，虽然不冒险，可是却也没什么前途！”
“那老爷是想……？”郑四夫人有些看不懂郑四老爷的打算了！
“宜姐儿说时机未到，我想等郑家的时机！”
998、殉葬
第二天，诰命夫人们照旧要去庆王府祭拜隆安太子，按照规定，得连续祭拜九日方才算是完事了，而后出殡也得去哭灵。
只是还不等郑家女眷出门，便又有消息传来了！
隆安太子的侍妾李氏投缳自尽了！
“什么？那李氏死了？什么时候死的？”
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郑四夫人还在梳妆，怕妆容犯了忌讳，正挑了那暗淡的脂粉用在脸上，以显得为太子之殁而伤神的没有好气色。
金玲道，“来传话的人是这么说的，说今儿一早去给李姨娘送膳食的宫女进屋就发现李姨娘悬在屋子正中间，身子都僵了，想来应该是昨儿夜里的事，一旁的桌子上还留了一封遗书！”
“还有遗书？遗书上都写了些什么？”许姝进屋听得金玲的话便问道。
可是金玲却摇头，“这遗书自然是要送进宫去给太皇太后娘娘过目了，一个来报信的小内侍哪里知道遗书上写了些什么呢？不过倒是有听人说李姨娘这是因为太子殁了，感念和太子的情分，不肯独活，所以就自尽殉葬了！”
“母亲！”许姝屈身行礼，“刚刚听说了李姨娘的死讯，我便想来问问……”
郑四夫人微微颔首，招呼许姝近前来，抚摸着她的手背道，“你跟她也还算是有些渊源，又是昨儿还见了她的，这么一个大活人，一夜之间就突然没了，把你吓着了吧！”
许姝轻轻摇头，“只是没想到她怎么突然就死了……”昨天见到李芙还是一个满脸生气的娇俏少女，一夜之间竟然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殉葬？
就凭昨天许姝听到的李芙和李大奶奶的对话，许姝确信李芙绝对不是那种对太子情根深种到会自杀殉葬的人，否则她也不会听了李大奶奶的劝说，就想争得太子妃的名分而去哭灵了，她想要太子妃的名分是因为她想要好好的活下去！
可是现在李芙却死了……
“我也没想到……”虽然郑四夫人对李芙没什么感觉，可是想到李芙比许姝还要少上一两岁的，却就这么香消玉殒了，也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儿，“我本还以为今儿去了庆王府还能看到她哭灵，这才觉得今日的祭拜也不算难熬，可是没想到……昨儿还婉转悱恻哭的如梨花带雨，转瞬就成了云烟……”
许姝低下头良久，突然道，“今天我也同母亲一同前去吧！”
郑四夫人想着许姝跟李芙的渊源，终是点了点头，“你们也算是相识一场，就去送送她吧！”又叮嘱道，“待会儿要是碰到了老太君，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多担待一些，别跟老太君计较，老太君近来火气大着呢！”虽然老太君昨天说今日不去了，可是保不齐又临时改了主意，所以郑四夫人还是提前嘱咐好。
太子死了，郑婉丽这步棋废了，老太君的不高兴在许姝的意料之中，“母亲放心，我省得的！”
果然，还是碰上了老太君，虽然并不是老太君改了主意，而是郑大夫人执意要先去老太君处后再出发，使得许姝也只能跟着去了，不过老太君看到许姝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只字未提。
而许姝敏锐的发现，今天的老太君虽然穿着暗淡，可是那衣裳却是熨烫整齐的，并不是家常便服，而且老太君妆发整洁，俨然是一副要出门的打算，今天老太君不去祭拜，这是要去哪儿呢？
王府里只是没了一个侍妾而已，并没有惊起太多的动静，一切都还是以隆安太子的丧礼为主，甚至连李芙的灵堂都没有布置，只是潦草的将李芙住的院子收拾了一天，就当作停灵的灵堂了，而且为了不冲撞到太子的丧礼，一切都从简，灵前除了一个守灵的丫头，再就是李芙的生母李大奶奶了。
本来李大奶奶在灵前坐着好好的，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了，便立刻扑到棺木上嚎啕大哭，“我的儿呀，我的心肝儿呀！你怎么就想不开要寻了短见呢？太子殁了，谁都难过，可是再难过你也不能就这样跟着太子去了呀！你念着跟太子的情分不肯独活，可你怎么不想想，你这一走，留下我这把老骨头可要怎么办呀？你把我也带走了吧！”
李大奶奶边哭便作势要往棺木上撞去，婢女当然适时的将她拦住了，“大奶奶，大奶奶，您快别这样了，阿芙小姐要是还在，看到您这个样子，也会难过的！”
许姝皱着眉看着哭闹不休的李大奶奶，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李大奶奶就已经看到她了，“请问这位是……？您是来看我家阿芙的吗？”
李大奶奶并未见过许姝很多次，不认识已经成了郑婉宜的许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是李芙是认识的，许姝不知道李芙有没有告诉过李大奶奶这件事，可是看李大奶奶现在这个态度，许姝就只能当作她不知道了。
“我们家小姐是郑家九小姐！”玉珠介绍道。
“原来是郑九小姐，我听阿芙提起过，你们是见过的！”李大奶奶擦了擦眼泪，看着许姝的眼神饱含着无限的悲痛，悲痛之中又带着一丝慰藉，“阿芙这一走，你是第一个来看她的人，可见你们关系是很要好的！”
许姝微微挑眉，如果李芙当初在荣国公府，让齐瑞代替那个葛大去偏院是真的为了她着想的话，她就姑且承认她们的关系很要好了！
“人死不能复生，您节哀！”许姝扫了一眼这个简陋的灵堂，人死的突然，又碰上隆安太子的国丧，会被人忽视也是在所难免的！
许姝一声节哀让李大奶奶再次泪如雨下，哽咽道，“我情愿随她去了，也好过受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不说了，不说了……郑九小姐和我家阿芙相识一场，既然来送她，就给她上柱香吧！”
婢女将点燃的香递给许姝，许姝看着烟气缭绕中，那块只简简单单写着“李氏之灵位”的薄薄的牌位，人死了之后留下来的就剩下这么小小的一块木头了吗？
999、虎毒
“小姐……香……”玉珠低声提醒。
许姝回过神来，将香递给玉珠，插进香炉，一旁的婢女便引着许姝去瞻看李芙的遗容。
虽然李芙是投缳自尽的，可是面目并不狰狞，反而透着诡异的祥和，脖子上有一道清晰的青紫色的勒痕，一直延伸到脖子后面……
脖子后面？
许姝定睛看了一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绳子勒过的痕迹一直延伸到了脖子后面，可是投缳自尽的时候，绳子从上往下，不应该是勒在耳后的吗？那痕迹也应该延伸到耳朵后面才对呀？
勒痕延伸到脖子后面，说明绳子是从前往后的，从前往后……
这不是自尽！是有人从后面勒死了她！
许姝立刻看向李芙的指甲，李芙的指甲被修剪打理的圆润光洁，十个手指甲全部都整整齐齐的，没有一个有任何破损的痕迹！这就更加印证了许姝的怀疑。
一个要上吊自杀的人，无论他求死之心有多么的强烈，在逐渐窒息的过程中，他的四肢会下意识的扭动来缓解窒息的痛苦，而手也会下意识的去抓勒在脖子上的绳子，再经过大力的抓挠之后，指甲是不可能还保持着这样的光洁圆润的！
许姝终于明白了李芙脸上诡异的祥和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了，只有在昏睡中被人勒毙才能保证被勒之人不会反抗，在脸上也不会留下太多窒息而死的痕迹……
而能让李芙昏睡不引起别人怀疑，还悄无声息的勒死李芙布置成自尽的样子的，应该就只有一直贴身服侍李芙的人了……
许姝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婢女身上，李芙那么多婢女，李大奶奶就将她带来灵堂肯定是有原因的！
李大奶奶抽噎道，“看她神色这么安详，就知道她是一心求死的……她这一死成全了她对太子的一片深情，却全然不顾我们的母女情分了！”
“李大奶奶和阿芙小姐的关系一定很好吧！”许姝轻轻嗅了嗅，并没有在李大奶奶身上闻到昨天她给李芙的催泪的药的气味，再看李大奶奶这一脸的勒痕，总算是觉得顺眼了一些。
“阿芙是我的长女，又是我唯一的女儿，她打小就跟我亲近，即便是后来进了府服侍太子，也从没断了跟我的联系，隔三差五就要写了信给我的！”想起和女儿过去的点点滴滴，李大奶奶的泪水又落了下来，“早知道她对太子如此情深了，可是我没想到太子这一走，她竟然也跟着断了活下去的念头……要是知道了，我怎么也要拦着她了……”
“昨天……阿芙小姐似乎是去太子的灵堂大哭了一场……”许姝轻声道，李大奶奶让李芙去隆安太子的灵堂上哭，确实是想要为李芙争取到太子妃的位置，可是李大奶奶却从来都没有说过，那个位置是争给活着的李芙的……
“是……”李大奶奶哭的更厉害了，“我昨天怎么就没想到呢？怎么就没想到她可能会寻死呢？我应该留下来陪着她的，这样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不是您的错！”许姝低声。
“是我的错，都怨我，是我不好，我不该觉得人死如灯灭，太子殁了，阿芙对太子的一片心意也就应该放下了……”
“真的不是您的错！”
许姝的声音突然重了三分，让李大奶奶的哭声顿了一下。
“是阿芙的错！”
李大奶奶的哭声又起，“她还只是个孩子，她能有什么错，是我错了，是我没有照顾好，活该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是呀，她还是个孩子……”还是个孩子，却依然有人能下得去这个手……
“您确实活该！”许姝的脸色突然冷了下去。
李大奶奶的哭声噎回喉咙里，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嗝儿，“你……你说什么？”
“我说您活该！活该您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您自己一手造成的这个结果！”许姝冷冷的看着李大奶奶，“阿芙错在不该生在李家，不该生为您的女儿！”
“你……你什么意思？”李大奶奶惊讶的神情下是抑制不住的恐慌，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个婢女。
“阿芙是怎么死的，您比谁都清楚！”
“她……她是自尽死的！”
“谁说的？”许姝反问道，“是请了仵作检查过来了？还是阿芙她亲口告诉您的？”
“她……她留了遗书！对，遗书！她遗书上说太子殁了，她活着也了无生趣，就随着太子去了，黄泉路上还能跟太子做伴……”
“遗书？”许姝扯了扯嘴角，“遗书可是一被发现就送到了宫里呈给太皇太后娘娘过目去了，您又是从何得知遗书里面的内容的呢？”
“我……我……”李大奶奶惶恐不安的四下张望，唯独不敢看向许姝的方向。
“您这么清楚遗书的内容，您是看着阿芙写的，还是这封就是您替阿芙写的？”
“不是我！不是我！”李大奶奶慌忙摆手，“遗书真的是阿芙写的，是她写的……”
许姝闭上眼睛，心底里一片冷漠，再睁开眼，连眼里都泛起了冰霜，“昨天您跟阿芙的谈话我都听见了，您教唆阿芙去灵堂哭灵，好让在场的人都知道阿芙对太子的心意，后来阿芙晕倒被扶了回去，整个过程中您都没有出现，但是阿芙被扶回去之后，您肯定又再去找她了！”
李大奶奶的目光闪烁不定，许姝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只哭闹一场，怎么能体现出阿芙对太子的一片深情呢？所以您还有后招！如果这封遗书是真的的话，那就应该是您让阿芙写下遗书，然后佯装寻死，最后被婢女救下，这样阿芙对太子的情深似海就更加真实了！阿芙不疑由他就照着做了，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您是真的动了要她命的念头！虎毒尚且还不食子！阿芙她可是您的亲生女儿，您唯一的女儿呀！”
说到最后许姝的声音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颤抖，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简直都不敢相信……
“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狠心的人……”
1000、歹毒
“我没有……我没有杀阿芙！不是我……不是我……”李大奶奶泪流满脸，却还要咬牙否认。
“是，动手的的确不是您！”许姝毫不留情的戳破，“是她！是她亲手勒死了她服侍了多年的主子！”
许姝指向那个婢女，那个婢女“扑通”一下跪下了，早在许姝指责是李大奶奶杀了李芙的时候，这个婢女就已经惶恐不安了，“奴婢也是听命于大奶奶，是大奶奶让奴婢这么做的，遗书是大奶奶让奴婢教小姐写的，迷晕小姐的药也是大奶奶给奴婢的，勒……勒死小姐的绳子也是大奶奶准备好的……奴婢一个下人，一家子的命还捏在大奶奶手里，奴婢不敢不听大奶奶的吩咐呀！大奶奶对亲生女儿都能下这么狠的手，又怎么会怜惜奴婢这条贱命呢？”
“李大奶奶当然不会怜惜你这条贱命了，不然你以为她把你带在身边是为了什么？有这样一个情深义重殉葬的主子，再多一个忠肝义胆的忠仆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吧？”
许姝残忍的揭穿了真相，那个婢女顿时心如死灰了，在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主子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世上了。
见许姝的矛头转向婢女，李大奶奶刚松了口气，许姝再次看向了她，“是婢女亲手勒死了阿芙又如何？是谁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又是谁想出的这样歹毒的主意？”
“不是我……不是我……”李大奶奶依旧否认着，可是底气却远不如之前否认时那么的充足了。
“就为了一个太子妃的位置，就要拿一条人命去换吗？”许姝讽刺的一笑，“您以为阿芙死了，就能让世人都以为她是为隆安太子殉葬的吗？即便是世人真的这么认为了又如何呢？能决定太子妃这个位置的人是怎么认为的你又知道吗？”
李大奶奶的哭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停止了，虽然面上做出一副毫不理会的样子，可是实际上李大奶奶正用心的听着许姝说过的每一个字。
“您以为太皇太后娘娘会因为世人几句话就将太子妃的位置给了阿芙吗？您想的未必也太天真了！阿芙初进庆王府，连个侧妃的名分都没有，就可见在太皇太后娘娘心里，以李家地位，李家的女儿给太子做个侧妃都不够格，更遑论是太子妃的位置了！哪怕阿芙死了，顶着为太子殉葬的名义死的，太皇太后也不会有半分动摇自己内心的打算！”
更重要的是邓家现在要拉拢郑家，已经将太子妃的位置口头允诺给郑婉丽了，那么就绝对不可能顺了李大奶奶的心意。
“可……可是太子下葬之前，太子妃的人选总要有一个的……”这就是李大奶奶急不可耐的要争取太子妃之位的原因，实在是时间紧迫。
“可是除了阿芙，还有别人，比如我的七堂姐郑氏，您知道论身份势力，阿芙无论如何也是比不过郑氏的，所以您就另辟蹊径，用阿芙的命做筹码，活人怎么争得过一个死人呢？可是您有没有想过，死人又拿什么来跟活人比呢？只要郑家愿意，这个太子妃之位就会是郑氏的，跟阿芙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无论她是活着，还是死了！”
李大奶奶的脸色瞬间变的惨白，在许姝戳穿是她杀死李芙的时候，她的脸色都没有这么惨白，现在这么惨白，是因为她意识到李芙白死了，哪怕李芙死了，这太子妃之位也轮不到李芙身上，她所有的盘算都落空了，她畅想的美好未来永远不会出现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李大奶奶跌坐在地，看在李芙的牌位，眼里却已经没有了泪水，明明现在才是她最想哭的时候，可是眼睛却是一片干涸，一滴眼泪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这应该是阿芙想问您的话吧？阿芙至死都不知道她至亲至爱的母亲就是那个要了她的命的人！”
换一个角度想，李芙也是幸运的，到死都曾见识到人性的肮脏。
“我……我也不想这样的！我也不想不想这样的！”李大奶奶低喃，“她曾祖父年事已高，几位祖父又没什么才干，所以李家境遇问大不如从前了！可是李家又人口众多，日子渐渐的捉襟见肘了，我总要为一家子人着想，阿芙入了庆王府，她的几个兄弟都谋到了职位，现在太子殁了，没了依靠，她兄弟们的前程可怎么办呀？”
“所以您就杀了阿芙，用阿芙的命去给她的兄弟们换前程？”许姝冷声质问。
李大奶奶不敢直面许姝的质问，只一个劲儿的絮叨，“阿芙……她也是愿意的，她也一定是愿意的……”
“那您怎么不先问问阿芙呀？问她愿不愿意为了兄弟们的前程而付出自己的性命！”许姝走到李大奶奶面前，逼迫着李大奶奶看着她的眼睛。
李大奶奶闪烁着，躲避着，就是不肯跟许姝对视。
“您不敢问，因为您知道阿芙她是不愿意的，她不想给了您的私心而死！”许姝看向棺木，“您看，阿芙她死不瞑目，在等着您去告诉她为什么，为什么她的亲生母亲要杀了她！”
许姝的声音阴冷的仿佛像一条蛇爬过背脊一样，李大奶奶尖叫一声窜了起来，却撞到棺木上晕了过去。
那个婢女看了看李大奶奶，又看了看许姝，缩在一旁动也不敢动，许姝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吧！”便走了。
“玉珠，我们走吧！”
回头看向李芙萧索寂寥的灵堂，许姝的胸口忍不住又是一阵发闷！
李家人的歹毒和自私真是一脉相承呀！
“如果当日我不跟阿芙互换衣裳的话，阿芙或许就不会死了……”许姝突然低喃。
“小姐，过去的事情就都过去了！况且阿芙小姐的死跟您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我只是觉得她一定死的很不甘心吧……如果她知道那个要她命的人是她的亲生母亲，她会怎么想？”
许姝不由抚上眼皮，良久又无力的放下，即便是眼睛看得见了，可是有些事情却并没有随之放下。
1001、昏睡
老太君送进宫的帖子有了回应，可是皇后点名要见的人却是许姝，并不是老太君，老太君气的将好不容易梳好的发髻一把给抓散了，头面首饰掉了一地，画眉下的大气都不敢不出，唯恐再吃一顿挂落。
不过因为许姝并没有在府里，所以宫人说明日再来接许姝便回宫去了，并没有因为许姝不在就转而接了老太君进宫，老太君更觉气愤，将新作的素色华服给铰了，那么好的料子，那么细致的做工，转眼就碎成破布了，飞燕看着觉得十分心疼，画眉却眉头都没动一下。
从庆王府回来，郑四夫人发现许姝格外的沉默，虽然许姝本身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可是这样异常的沉默也实属少见，郑四夫人想询问缘由，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暗忖许姝这是因为李芙的死给吓到了，许姝再聪明再冷静，那也还是个孩子，哪里就见过死人了！
回到郑家后郑四夫人听闻皇后明日要见许姝，怕许姝的状态不好，打算让皇后通融改日的，不过坚持说没事，郑四夫人想着进宫也能让许姝换换心情，且现在太子殁了，许姝进宫也没有危险了，所以就没再坚持！
邓家现在要拉拢郑家，所以皇后要见娘家人，太皇太后自然也不会拦着，许姝很顺利的进了宫，却没有被带去皇后的寝宫，而是直接被带去了御书房。
为了方便群臣探视皇上，所以皇上就在与御书房相连的暖阁里养病，皇后亦留在此处侍疾。
许姝进入暖阁外间时皇后已经在那儿了，看皇后神色如常，皇上的近侍对皇后也恭敬有加，许姝便知道这一次皇上病倒，皇后的处境要比上一次好的多，只是皇上的处境却比上一次要糟糕的多了。
“臣女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
待宫人都退下了，皇后轻轻叹了口气，“皇上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病倒了！”皇上一病倒，皇后所有的计划就都只能暂缓了，“不过太子殁了也省了我不少事，淑妃那个不知所踪的故人也就不用找了，现下皇上就是不想过继也得过继了！”
皇上唯一的儿子死了，不过继就意味着绝后，就意味着九五之尊的位置要拱手让人，皇上当初顶着名不正言不顺的舆论也要坐上这个位置，又怎会愿意看到大权旁落呢？
“可是现在已经有人先下手为强了！”许姝低声提醒。
皇后冷笑道，“上次皇上只是病了，邓家就敢争权夺势，排除异己，这次皇上昏睡不醒，邓家的胆子自然就更大了！”皇后指了指前面的御书房，“今天一大早送来的折子，听说都是邓家的党羽奏请要给太子过继子嗣，本宫就知道太皇太后追封大皇子为太子的目的不简单，果不其然，这是想绕过皇上，名正言顺的把持朝政呢！”
皇后愤怒的嗤声，片刻后又面带愁容道，“只可惜皇上现在昏迷不醒，否则绝不会让邓家的奸计得逞的！邓家若得势，本宫，还有郑家，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娘娘安心，不是还有傅家吗？”许姝安慰道，“傅家也有自己的算计，又怎会容许邓家捷足先登呢？”
想到还有傅家掣肘邓家，皇后微微觉得欣慰，“太后在宫里隐忍了多年，傅家在朝堂上也一直避开邓家的锋芒，这次竟然公然站在了邓家的对面，也是做好了一决胜负的打算了！许姝，你觉得两家谁的胜算更大一些？”
许姝低笑一声，“谁输谁赢得看咱们郑家的了！”
皇后眉头一跳，“现下邓家和傅家旗鼓相当，僵持不下，若是郑家倾向谁，谁的势力就会更大……许姝你的意思是郑家该在这个时候表态了？”
许姝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一个问题，“娘娘，如果一定要选一个，您是愿意选邓家，还是傅家？”
皇后几乎没有犹豫就回答了许姝的问题，“当然是傅家了！一来郑家跟傅家并无大过结，傅家得势也不会针对郑家；二是如果邓家得势，后宫之中便是太皇太后一人坐大，哪里还会有本宫的位置，可若是傅家得势，有太后在，她们二人斗法，本宫也能落个清闲；三是本宫实在是放不下对大皇子的憎恶，只要想到将来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是他的儿子，本宫就寝食难安！”
看皇后条理清晰，可见皇后是早就预想过各种可能会发生的情形了，而且已经做出来了选择。
“不过，郑家谁也不用选，郑家有自己的路！”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而赢的那一方就会势不可挡，这样的局势对大胤很不利，对坐上那至高无上位置的人也不利，最好的方式就是三足鼎立，互相掣肘，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郑家的路……”皇后笑道，“本宫就知道找你来准没错，每次本宫觉得彷徨的时候，你总是能给本宫最好的建议！”
“娘娘谬赞了，这一次恐怕并不是什么好建议了……”许姝苦笑的摇摇头，现在邓家和傅家争执不下，拖的越久，就越是容易生出变故来，郑家也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皇后脸上的笑意止住了，“你究竟是要……”
许姝道，“娘娘不是想要过继一个皇子吗？现在是时候了！”
皇后还以为许姝要说什么呢，没想到竟然是要说这个，不禁有些失望，“这个本宫知道！太子殁了，皇上没有了继承人，当然就要过继皇子了，可是皇上现在昏迷不醒，本宫即便是想要过继，也得皇上点头呀！现在邓家和傅家争执不下，不也是因为没有皇上做主吗？”
“皇上是因为听闻太子之死，大受打击到底气血逆行晕倒的，轻则昏睡数日就能醒过来，重则可能一辈子都……而且，昏睡的时间越长，醒过来的可能性就越小了……”
“本宫知道！”皇后又露出愁容来，“皇上眼下一点儿醒来的样子都没有，本宫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许姝突然握住皇后的手，手中的一物就滑到了皇后的手心，然后附耳对皇后低语了几句，皇后连连点头。
1002、周全
“切记切记！”末了，许姝不忘叮嘱，“还有，娘娘记得将臣女之前给您的所有的药香全部毁了，一点儿也不能留！”
那药香也排不上用场了，皇后也不觉得可惜，“本宫一会儿就让袁嬷嬷全都处理掉！”
许姝点点头，幽幽吐了口气，“接下来一切就看皇后娘娘您的了！”
“放心！”皇后胸有成竹道，“皇上现在最信任的就是本宫了，本宫在这御书房里行走比太皇太后都还要自在几分，本宫的话皇上即便是不全信，也至少能信七分，现在只要皇上能醒过来，一切就都好说了！”
“皇上一定会醒过来的！”
“本宫相信你！”
许姝和皇后相视一笑。
“皇后娘娘，祥嫔娘娘求见！”
“她怎么来了？”皇后蹙眉，自从小皇子夭折，祥嫔疯疯癫癫了好一阵，后来好不容易好转了，又碰上皇上大病一场，皇后已经有许久没见过祥嫔了。
袁嬷嬷回道，“这个祥嫔娘娘并未告知，只是祥嫔娘娘面带凄色，似是有什么伤心之事！”
“她能有什么伤心之事？”皇后轻嗤，“若是为了皇上，那大可不必，皇上一定会醒过来的！你让她赶紧回西华轩去，别打扰了皇上领养！”
“是！”袁嬷嬷退下。
许姝道，“祥嫔娘娘来或许是真的有事！”
“她有什么事？”皇后疑惑的看向许姝。
“娘娘，太子的侍妾李氏昨儿没了！”
“李氏？”皇后蹙眉，“丽姐儿几次三番的跟本宫抱怨这个李氏，说她恃宠生娇，娇蛮跋扈，不过丽姐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本宫就没理会！这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没了，难不成是丽姐儿见太子不在了，没人给李氏撑腰了，就对李氏动手了不成？”
许姝摇摇头，“昨儿臣女去给李氏上了香，她是……她是自尽而亡的！”
“自尽？”皇后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这是给太子殉葬吗？”
许姝点点头，“李氏留下一封遗书，说感念太子对她的恩情，现在太子殁了，她亦不能独活，就追随太子而去了！这封遗书已经送到了太皇太后那里，只是太皇太后似乎没有当一回事！”
“竟然还真是个贞洁烈女，当然她无名无份的进庆王府，本宫还以为她是个贪慕荣华富贵的！”皇后叹了一声，“不过你跟本宫说这个是想要……？”
许姝突然跪下道，“臣女想求皇后娘娘成全李氏的身后名，给她一个体面的身份，让她能够得偿所愿的跟太子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皇后点点头，“本宫明白了，你是想让本宫在皇上醒来之后，让皇上追封她为太子妃吧？”
“是！”
李芙已经死了，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不能什么痕迹都不留下呀……
皇后叹息道，“那个位置本宫是打算留给丽姐儿的，她年轻守寡，下半辈子总要个依靠……”纵然郑婉丽再不好，可终究也是郑家的一份子，有了好处当然是要先紧着自家人了。
许姝解释道，“追封李氏为太子妃，一来是全了李氏对太子的一片心意，二来皇上知道有这样一个痴心的女子陪伴着太子，皇上的心里也好受一些，三来邓家要给太子过继子嗣，这子嗣就只能由妾室来抚养了，在名声上就差了一截！”
皇后终于点了点头，“你说的对，这种时候还是以大局为重吧！至于丽姐儿，有本宫在，晾也无人敢为难她！只是……”皇后看向许姝，“只是本宫好奇的是你竟然会替那李氏说话！”
许姝低声道，“当日在庆王府，有人想算计我跟庆王，本该落入圈套的人是我，只是因为我跟李氏换了衣裳，别人认错了人……”
涉及到后宅争斗，事情又过去了那么久，皇后也就不再多言了，只是拍了拍许姝的手，“你一向都是这么的有情有义，当初忍着许家对你的背叛也要成全许氏和齐四公子的婚事！如今也一样，那李氏说不定是早就洞悉了别人的圈套，所以故意跟你换了衣裳的，就是为了攀权附势，可你还是处处为她着想，只怕连她的父母双亲都做不到！”
父母双亲……
在李芙的死这件事上，除了李大奶奶，参与进来的人又还有谁呢？李大奶奶一个人做不了那么大的事的，她有私心，可她为李芙流下的眼泪也都是真的！整个李家都仰仗着李芙而活了，太子殁了，再也指望不上了，所以他们得将李芙的用处发挥到极致，李家的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着李芙的鲜血。
“多谢皇后娘娘，这件事就拜托娘娘了！”
“放心，本宫说到做到，皇上一醒来，本宫说的头一件事就是这个了！”皇后握紧了手里的东西，她握住的是她的下半辈子呀！
“皇上尚未转醒，臣女不宜多留，就先行告退了！”
“袁嬷嬷，送九小姐出宫！”
袁嬷嬷得令陪同许姝离了御书房。
许姝问道，“皇后娘娘刚刚吩咐嬷嬷把那些药香处理掉的，嬷嬷可有处理了？”
袁嬷嬷摇头，“奴婢是正打算去的，可是正好祥嫔来了，就给耽搁了！这香还在奴婢身上呢！”
“嬷嬷把香交给我吧！”
袁嬷嬷有些迟疑的看着许姝。
许姝解释道，“这香的作用嬷嬷也是知道的，处理的不好，一个不慎就会被你拿住了把柄，这对皇后娘娘可是十分不利的！我将这些香带出宫去处理了，就再也跟皇后娘娘没有任何关系！”
袁嬷嬷这才点点头，把香交给了许姝，“九小姐说得对，奴婢也正愁着去哪儿把这香处理了呢，这宫里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眼睛的，一时还真找不到个僻静地方！那就有劳九小姐了！”
“嬷嬷客气了！”
路过坤宁宫，许姝突然又道，“祥嫔娘娘的西华轩就在旁边不远吧？刚刚祥嫔娘娘去御书房，都没有来得及给祥嫔娘娘请安，很是失礼，若是事后祥嫔娘娘知道了，定会觉得是皇后娘娘纵容我目中无人的，嬷嬷且容我先去给祥嫔娘娘请个安了再回去，也好堵了祥嫔娘娘的嘴！”
“还是九小姐想的周全！”袁嬷嬷赞了一声便随着许姝去了西华轩。
1003、苏醒
从宫中回来，许姝毫不意外的收获了老太君的白眼，哪怕郑老太君将白眼翻出了天际，许姝也只当作没看见，眉头都不动一下的给老太君请完安就走了。
老太君还指望许姝能识趣的主动将皇后召见她所为何事托盘而出的，结果许姝一个字都没说就走了，气的老太君又砸了个茶杯，却不小心被滚烫的茶水烫了水，顿时大叫起来，“画眉！画眉！”
叫了好几声，进来的却是飞燕，“画眉姐姐去送九小姐了，老太君有什么吩咐！”
“你没长眼吗？没看到我被茶水烫着了吗？还愣着干什么？要我教你怎么做吗？”
老太君一叠声的喝骂让飞燕慌了手脚，手忙脚乱的找了烫伤的膏药出来给老太君上药，却因为动作不够温柔，又被老太君骂了一顿，“没用的东西，连上个药都不会，养着你有什么用，给我滚出去！”
飞燕强忍着泪水出了屋子就再也忍不住了，冲到院子外面的墙角边低声抽噎。
“别哭了，回头老太君要是看到你红着眼睛，回头又该骂你了！”画眉说完拿了条帕子给飞燕后就走开了，心里连连叹气，连这点儿气都受不了以后可怎么办？想当初她是挨了多少的打骂才熬出如今这份境界的，不过她也熬不了多久了，她很快就要解脱了。
没过两日，宫里传出皇上苏醒的消息，与此同时，皇上下旨追封隆安太子的侍妾李氏为太子妃，与太子一同停灵，并一起葬入皇陵。
朦朦胧胧中，皇上感觉自己浑身无力，眼皮仿佛有千斤重，努力的晃动眼珠子，想要睁开眼睛，可是就是睁不开，正急的满头大汗，耳边就传来一个温柔而焦急的声音。
“皇上？皇上？您怎么了？”
那是皇后的声音，想到皇后陪伴在自己身边，皇上突然觉得安心了，也没那么着急了。然后就是布料轻轻擦过额头的触感，皇后轻轻的擦掉了他额头上汗珠，他也终于睁开了眼睛，皇后的衣袖拂过，他看到了皇后憔悴而布满忧色的脸。
“皇上，您醒了！快，快传太医，皇上醒了！”皇后放下帕子，惊喜的看向皇上，眼里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皇上……您终于醒了，您都昏睡了好几天了！”
“……”皇上想要开口说话，可是缺发不出声音来，正要暗示皇后上茶，皇后就已经用小银匙将温热的茶水送至他的唇边，润了喉，皇上再想说话时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嘴里都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而当他想要坐起来的时候也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
皇后忙将皇上扶了起来，“皇上，您睡了好几天了，身子都僵了，一时觉得不适应也是难免的，等太医来了，开两付药吃了就会好的！”
皇上点点头，良久才说出几个字来，“辛……辛苦你了……”
虽然仍然有些吐词不清，可是皇后还是听懂了皇上的意思，感动的摇头，“臣妾不辛苦，只要皇上您醒过来了，臣妾就一点儿也不觉得辛苦！皇上可知道，在您昏睡的这些日子里，臣妾是度日如年，生不如死呀！”
皇上看着皇后鬓角突然生出的白发，想要抬手摸了摸，可是却做不到，只能颓然的垂下眼睛，“诒……诒儿……”
皇后忙问道，“皇上是想问大皇子的身后事吧？”
皇上闭上眼睛点头，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悲痛之色，中年丧子，还是唯一的儿子，而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是绝不可能再有子嗣了，他绝后了，他彻底的绝后了……
“皇上病倒了，大皇子的身后事又不能无人做主，太皇太后便领着朝中的大人们按照旧制将大皇子的丧礼安排下去了，不过……”皇后抬头看了一眼皇上，虽然皇上闭着眼睛，但是皇后知道皇上在听，就接着道，“大皇子无爵，若是仅按照皇子的身份下葬，也太简单了一些，所以母后就代皇上用印，追封大皇子为隆安太子，皇上昏倒的当日上午，母后就将圣旨传了下去！”
听到这里，皇上陡然睁开了眼睛，眼里的神色有些复杂，虽然若是他来做主，也肯定会追封唯一的儿子为太子的，可是现在由别人代劳却是另外一回事儿了，而且太皇太后这么火速的就追封大皇子为太子了，仿佛压根就没指望他能醒过来了一样，还是说在邓家的心里，就根本没打算他醒过来了？
“还……还有……邓……邓家……”
皇上言辞简短磕绊，可是皇后却总是那么善解人意的体会到皇上的意思。
“臣妾一直陪伴着皇上，对朝堂上的事并不清楚，不过依稀听给皇上侍墨的小太监说，邓家这两日忙着要给太子过继子嗣呢！”
给太子过继子嗣？皇上疑惑的看向皇后。
皇后道，“具体的情况臣妾也不是很清楚，邓家递了折子上来，皇上一看便知了！”
“折……折子……”
皇后心疼道，“皇上还是歇一歇再看吧！”
皇上却坚持，“折……折子……”
皇后无奈，只能让邢安公公将折子挑了重要的送来，皇上行动不便，皇后就将折子展开了递到皇上面前。
也不知邢安公公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摆在最上头的三份奏折竟然都是邓家的党羽奏请给太子过继子嗣的。
皇上气的身子都开始颤抖了，“好……好……”
皇后忙收起折子，“皇上息怒，龙体要紧！”
皇上顶着那个折子看了良久，突然听人通报，“太皇太后娘娘到！”
“不……不见！”皇上毫不犹豫的吩咐道。
皇后为难的看着皇上，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臣妾去跟母后说，就说皇上您现在又睡下了！”走了两步，皇后突然又问道，“怎么这么久了太医还不来？”
邢安公公指了指外面太皇太后的身影，摇摇头，皇后明白了，太医是被太皇太后拦下了，皇上也明白了，脸上的气愤更甚。
皇后低声对邢安公公道，“公公好好照顾皇上，本宫去跟太皇太后说话去，免得让太皇太后怪罪了皇上！”
1004、蹊跷
追封李芙的圣旨一下来，郑婉丽顿时大惊失色，李芙成了太子妃，而太子已经死了，这就意味着她这辈子都再也没有机会成为太子妃了，从此余生，她就只能以太子姬妾的身份活下去了，绝望透顶的郑婉丽在庆王府大发雷霆。
因为皇上醒了，且下旨由皇后主理太子的丧礼，所以太皇太后再也不能把持着庆王府，更不能让人看管着郑婉丽了，郑婉丽也终于重得自由了。
想到李芙这样一个昔日在自己面前都抬不起头来，说话都不敢大声喘气的小门小户的女儿，竟然爬到自己头上成了太子妃，自己还要去给她磕头上香，郑婉丽气愤的眼睛都红了，再内侍按着规矩请她去给太子和太子妃上香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就打了那内侍一巴掌，“狗奴才，她算什么东西，也敢让我跪她？”
内侍挨了打，却不恼，说话也不急不躁，“奴才是狗奴才，让郑姨娘不高兴了，奴才该打！只是太子妃是皇上亲封的太子妃，郑姨娘不想跪太子妃，那也得跪皇上的旨意！”
这一声声的“郑姨娘”更加的刺激了郑婉丽，可是看这内侍的态度根本不惧怕她，是一定要逼着她去给李芙跪拜上香的，所以便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内侍，夺门而出。
内侍这回没追上去了，只是看着郑婉丽的婢女道，“既然郑姨娘身体不适，那就由几位代劳了吧！”
婢女不敢拒绝，被领去灵堂了。
郑婉丽怕内侍追上来捉她回去，一路上尽挑了小路走，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整个庆王府最偏僻的北苑来了。
据说这里是皇上还是庆王时用来关押府里犯错了的家仆，并行刑责罚的地方，有不少犯了大错的仆人就是在这里被活活杖毙的！后来郑婉丽入了庆王府，嫌弃这里死过人阴气重，就把这里封了起来，平日里也没人往这边来，见自己走到了这边来，郑婉丽也觉得晦气，正要往回走，却发现北苑的门竟然是开着的，她清楚的记得她让人把门锁了，钥匙融了，就是为了防止有下作的人来这儿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可是现在门怎么开了呢？
郑婉丽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这一进去就发现不对劲了，这院子里根本就不是她下令封锁时的样子，院子里有人生活过的痕迹，有柴火燃烧后留下来的灰烬，屋子里还有没有吃完的饭菜，而且从碗筷的数量来看，在这屋子里生活过的人还不在少数，只是饭菜简陋，看样子在这里住过的人应该是下人，约莫是府里的下人趁着太子殁了，没有人管束了，就把门锁砸了，躲在这儿偷懒了。
郑婉丽摇摇头，正准备转头离开，突然脚下被绊了一下，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条麻绳，拿脚一踢，麻绳翻了个面儿，露出一截染了深褐色的痕迹，郑婉丽愣愣的看了看，隐约觉得这一块深褐色的痕迹应该是血迹，不由伸手将绳子捡了起来，凝神一看，果然是血迹，而且还挺新鲜的，吓得她立刻就把绳子扔了。
慢慢平复了一下狂跳的心，郑婉丽环顾四周，仔细察看屋子里的细节，果然又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破碎的瓷器碎片，带血的棍子，一切都透着不同寻常来，郑婉丽壮起胆子将带血的棍子和绳子捡了起来，然后匆匆离开了北苑。
“小姐，七小姐回来了！”许姝正在发呆，圆圆就探头道。
郑婉丽回来了？她回来干什么？
许姝皱眉，“她一个人回来的？”
圆圆点点头，“小姐怎么知道七小姐是一个人回来的？连个丫头都没带，坐的也不是王府的马车，是从街上赁来的！”
李芙成了太子妃，就意味着郑婉丽终其一生就只能是个妾了，以郑婉丽的气性，怎么可能对着李芙三跪九叩，可是留在庆王府，就逃不脱要跪拜李芙的事，所以唯有跑出来了，而且为了防止庆王府的人知道了她的行踪追过来，所以不带婢女，也不用王府的马车。
“不用理会她，她是回来躲一时清静的，早晚得回去的！”起码太子下葬的时候，她这个侍妾得在场，郑婉丽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的。
许姝刚吩咐完不用理会郑婉丽的，哪知晚上郑三夫人就领着郑婉丽来找许姝了，是的，是来找许姝，而不是去找郑四夫人。
“三伯母今天怎么有空来海棠馆了？七堂姐也来了呀！”许姝淡笑着，绝口不提这个时候本该在庆王府的郑婉丽为什么会出现在郑家了，只叫人入座，““露荷，上茶！”
郑三夫人喝着茶，看了看，又看了看郑婉丽，终于还是开口了，“今日我来……是有件事想求你帮忙！”
许姝立刻道，“三伯母言重了，我们一家人，断然不该用这个“求”字，只是我一个小孩子，恐怕也难帮上三伯母的忙！”
“帮得上，帮得上！”郑三夫人连声道，“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母亲常夸三伯母最是能干的了，既然只是一件小事，三伯母必然自己就解决了，哪里还用得着我帮忙？三伯母也太抬举我了！”许姝笑着决计不应下。
郑三夫人的面色僵了僵，来之前就已经料到了会是这个局面了，可是真当一个晚辈不给自己面子时，那种难堪还是让她很是有些不是个滋味儿，可是谁让现在是自己有事求着晚辈呢，再难堪也要忍着。
郑三夫人还早再劝说，“宜姐儿，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是真的有事要你帮忙……”
郑婉丽已经不耐烦的打断了，“娘！你说再多不把事情说出来她都不会应承你半句的！”
许姝莞尔一笑，算是认可了郑婉丽说的话，暗想在庆王府一年，郑婉丽倒是少了许多弯弯绕绕的，也学会直来直去了，看来庆王府果然不是个人呆的地方呀！
“丽姐儿！”郑三夫人低声责备，不太满意郑婉丽的态度，更担心郑婉丽将事情和盘托出了。
郑婉丽丝毫不理会郑三夫人的提醒，直接了当道，“我要见皇后娘娘！”
1005、赌局
许姝淡笑道，“七堂姐要见皇后娘娘只管去见就是了，来找我做什么！”
郑婉丽抿唇道，“先前我跟李芙有些过结，皇后娘娘训斥过我，现在……李芙成了太子妃，我这个时候去找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一定以为我是不满圣旨去抱怨的，是不会见我的！”事实就是她求见皇后娘娘没有回应才不得不来找许姝的。
“难道七堂姐对圣旨满意吗？”许姝挑眉反问。
郑婉丽一梗，她确实对圣旨不满，她要找皇后娘娘也确实是为了这件事，但是她并不会直接表达出她的不满，她要让通过一件事让皇后娘娘看清李芙的真面目，剥夺了李芙的太子妃称号。
“我满意不满意圣旨都已经下了，难道我不满意圣旨就能收回去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只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她的不满了！
“七堂姐明白这一点就好！”
只是明白是一回事儿，接不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可是李芙她根本就配不上这个位置！”那个位置是她郑婉丽的！
“她配上？那谁配得上？”许姝淡笑着反问，只是那笑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即便是李家的算计，可是李芙已经付出了性命，所以许姝还是成全了李芙。
“……”就在即将要将“我配得上”几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郑婉丽及时忍住了，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
虽然郑婉丽没有说出来，可是许姝却依然读懂了郑婉丽的潜台词，“她配不配得上，谁又配得上，不是我们说了算的！”
“所以我才要找个说了算的人！”所以郑婉丽才要去找皇后娘娘，“所以我才要你带我进宫！”
“没有皇后娘娘的召见，谁都不能私自进宫的！宫门口都是侍卫检查出入人员的！”许姝委婉而又坚决的拒绝了。
郑三夫人忙道，“那就让丽姐儿扮做你的婢女跟进去也是可以的！”
也亏郑三夫人能想出这样的发子来，只是许姝当然也不会改变主意，“我每次进宫都带的玉珠，侍卫们都认识她了，再者七堂姐也是常入宫的人，被识破了，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郑婉丽冷笑一声，“说到底你就是不愿意带我进宫了！”
“是！”许姝也直截了当的印证了郑婉丽的话。
郑婉丽气的说不出话来了，郑三夫人忙出来打圆场，“宜姐儿，丽姐儿要见皇后娘娘是真的有要事，并不是为了太子妃之位，是为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许姝喝着茶没有应声，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郑三夫人看了看郑婉丽，咬咬牙，凑近许姝低声道，“太子之死另有蹊跷！”
“我知道！”许姝淡淡道，“京城传言太子并非病故，而是酗酒致死的！”
“太子也不是酗酒致死的！”郑三夫人将声音压的更低了，“太子是被人害死的！”
“被人害死的？”许姝终于抬起头来了，这是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得知的最贴近真相的说法了！
“是！”郑三夫人神秘兮兮的将郑婉丽拉近了，“丽姐儿，你来说！”
到底还是对太子妃之位的渴望战胜了所谓的脸面，郑婉丽开口道，“太子是被人毒害的！”
“下毒？”许姝眉头微蹙，“谁又那么大的胆子在王府里下毒？再说了，太子若是是被人毒害的，又为何对外声称是病故的呢？”
郑婉丽抿唇面带不甘道，“因为太子是被自己毒死的！”
许姝露出匪夷所思的笑容，“七堂姐这是糊涂了吧？一会儿说太子是被人毒害的，一会儿又说太子是被自己毒死的，这前言不搭后语的也就罢了，可太子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傻到给自己下毒呢？这说不通呀！”
郑婉丽解释道，“九妹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不理解也不足为奇！”
“愿闻其详！”
“太子生辰时得了一个叫做“九转乾坤壶”的物件，就是一个酒壶里面被分成了九个小格子，里面可以装九种不同的酒，转动壶盖，就能倒出不同的酒来！”
许姝佯装惊奇，“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物件？”
郑婉丽接着道，“这本是旁人为了讨好太子特意制出来的，我本以为也只是一个新奇的物件，没有在意，可是没想到太子却从这个酒壶上发现了新奇的玩法？”
“什么玩法？”
郑婉丽深吸了一口气，不自觉的将手握成了拳头，这是感到紧张不适时才会有的下意识的反应。
“太子好赌成性，大家应该都是有所耳闻的，一开始太子也只是玩玩牌九，骰子之类的，赌些小钱而已，并没有什么大碍，且太子不喜欢让人管束，我也不好插手！太子得了这个九转乾坤壶之后，就在这个壶里其中一格里面装上掺了泻药的酒，然后轮转着喝，谁喝到了掺了泻药的酒就算输，后来太子觉得用泻药不尽兴，竟然……竟然在酒里掺了毒药！”
许姝睁开了眼睛，大皇子果然这么做了，他果然也是这么死的！赌徒终于死在了赌局上，这是命定的！
“掺了毒药之后太子自己便不参与进来轮转着喝酒了，只看着聚赌的人喝，许以厚利让他们争相参与到赌局里来！太子偶尔也会尝试一下，后来见自己每次都没事，所以太子的胆子也就大了……去年除夕，太子进宫赴宴被皇上训斥，心中愤懑，回到王府之后就如同往常一样，叫了时常在一起聚赌的人来玩这个九转乾坤壶……可是这一次太子失手了……他自己被毒死了……”
“太子出事之后我最先得到消息就赶忙赶了过去，可是只远远的看到了太子一眼就被太皇太后娘娘派来的人看管了起来，再之后的事我就一无所知了，可是那远远的看的一眼，我可以非常肯定我看的清清楚楚的，太子面色青黑，口吐白沫，那是中毒才有的症状！而后宫中对外声称太子是病故的，我就更加肯定了太子是中毒而死的！”
“可……即便真的是这样，太子也确实就如七堂姐你说的那样，他是自己毒死了自己，与他人无关，别说皇后娘娘了，七堂姐你就是找谁都没有用！”
1006、蹊跷
“不！太子自己从来不会参与到这搏命的赌局里来的，是有人怂恿太子参与进去，就是李芙，肯定就是李芙怂恿的太子，太子聚赌也都把她带在身边的！”
许姝还记得李芙和李大奶奶之间的谈话，那天晚上李芙并不在太子身边，而且看李芙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所以太子的死跟李芙是真的没有关系的！按照李芙说的，太子在宫里受了气，回到王府为了泄愤聚众赌博，一时没忍住参与进去完全是有可能的，许姝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她一直在等这么一天的到来。
而郑婉丽会一口咬死是李芙怂恿的太子，不过是想将害死太子的罪名安在李芙的头上，这样一来，李芙就会被剥夺太子妃的称号，她就有机会了。
“空口无凭，七堂姐可有证据证明是太子妃的怂恿导致了太子的惨死？若是没有，这诬陷的罪名七堂姐恐怕承担不起！”
“我……当然有证据了……”郑婉丽的目光闪烁不定，“但是这个证据我只能给皇后娘娘看！”不管怎样，她都要见到皇后娘娘，见不到皇后娘娘，她做太子妃的梦想就永远不可能实现。
“若是这样的话，那我就只能将七堂姐今日所说的话全部转告给皇后娘娘，至于皇后娘娘听了之后见不见七堂姐，我就不知道了！”许姝淡淡道，郑婉丽并不是没有头脑的人，她不会不知道她即便是见到了皇后娘娘，任凭她如何胡搅蛮缠，对她都不会有丝毫的好处，可是她又为什么一定坚持要见皇后娘娘呢？她手里究竟有什么能够改变现在这个局面的筹码呢？
“皇后娘娘听了你的话恐怕也只会认为我是无理取闹！”郑婉丽冷冷的看着许姝，“看来九妹身娇体贵的，哪是我能使唤得动的！眼见着我落了下风，就离的远远的，生怕沾了晦气！”
“丽姐儿！”郑三夫人轻声责备，现在皇后娘娘连老太君都不见，许姝这条路是她们唯一的路了，得罪了许姝，于她们没有任何好处的！
“宜姐儿，太子殁了，你七姐她心里也不好受，你别跟她一般见识！”郑三夫人又转过头来劝说许姝了，“只是你七姐并没有胡说！太子之死确有蹊跷，当日与太子一同聚赌的人曾被拘禁在王府里，可是在李芙死后，那些人就都不见了，这里头一定有见不得人的事！”
许姝的面色微微一怔，片刻后又恢复了风轻云淡，即便是那些人真的曾经被拘禁在王府里，可是许姝相信那多半是太皇太后下的令，只是因为太皇太后还要顾及朝政，没功夫搭理他们，才暂时将他们拘禁在王府里的，打算等得空了再来一一追究，可是现在皇上突然醒来，将太子的丧事移交给皇后负责，所以太皇太后不得不临时将拘禁的人都转移走，大约是因为太过匆忙，留下了把柄，被郑婉丽发现了，郑婉丽就一厢情愿的把发现的蛛丝马迹跟李芙联系到了一起，殊不知这事儿闹大了，恐怕连她自己都要搭进去。
“既然三伯母不瞒我，那我也有几句肺腑之言跟三伯母和七堂姐顺，若是说的不中听，还请三伯母和七堂姐海涵！”
“你说，你说！”
“太子是怎么殁的，圣旨里已经说的清清楚楚了，不容再也质疑，即便真的有什么蹊跷，那也不是我们能管的了！”
“可是……可是……”郑三夫人不甘心道，“太子殁的这样蹊跷，丽姐儿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呀？”
“连七堂姐都能觉察出太子殁的蹊跷，太皇太后娘娘又怎么会没有察觉？不然当初为何要将七堂姐和太子妃禁足起来？可是无论事情的真相如何，太子都要体面的下葬，所以对太皇太后娘娘来说，真相已经不重要了，可若是有人试图去破坏她老人家好不容易支撑起来的体面，下场恐怕不是七堂姐能承受得起的！”
郑三夫人心头一震，“你的意思是太皇太后娘娘都知道了？可是太皇太后娘娘既然都知道了，为什么会任由太子死的这样不明不白的呢？”
“怎么会是死的不明不白的呢？”许姝阴冷一笑，“现在太子妃不是已经下去陪伴太子吗？”不管李芙之死的真相如何，若是能震慑到郑婉丽，让她老老实实的，许姝不介意危言耸听。
郑三夫人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微微张大了嘴看向郑婉丽，郑婉丽也愣住了，许姝这意思是李芙的死是太皇太后娘娘下的手？是了，以李芙的性子，怎么可能做出殉葬的事来呢？
“太皇太后娘娘既然知道是李芙怂恿了太子，又为何还让李芙做了太子妃？”
郑婉丽对李芙成了太子妃一事始终耿耿于怀。
“我已经说过了，太皇太后娘娘想让太子体体面面的下葬，有一个情深义重殉葬的太子妃不是更能彰显出太子的品德来？”
太子的品德？
太子能有什么品德？
郑婉丽冷冷一笑，“这么说来，这件事就再也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了？”
“也不是全然没有！”许姝轻轻扬眉，“活人是斗不过死人的，但是死人跟死人之间就没那么大的差距了！若是七堂姐能舍身就义，或许还是有机会的！”
“你！”郑婉丽气道，“你若是不肯帮忙也就算了，何必在这儿冷嘲热讽的！”
“我只是就事论事，七堂姐若是实在是舍不得太子妃的位置，愿意以命相博，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皇上也会给七堂姐这份体面，和李氏一样被追封为太子妃！”
“即便如此，我还是要屈居李芙之下！凭什么？她李芙凭什么踩在我头上？就凭她死了吗？”郑婉丽咬碎一口银牙，她不甘心！
“娘，我们走，她不愿意帮忙，我们就再想别的办法！”
“三伯母和七堂姐请留步，我还有最后几句话要说！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最好的处理办法是烂在心里，若是想要拿这个秘密去换去利益，也要看自身承不承担得起被反噬的后果，七堂姐是无所畏惧了，可是郑家并不是，我想三伯母也不愿意拿全家的性命前程做赌注吧！”
离去的郑三夫人眼里流露出了迟疑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