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报恩
结亲确实是个报恩的好法子!
张夫人不反对跟许家结亲,论官场地位张家虽然比许家高了一些,但是勉强也能算个门当户对。
只是这结亲的对象……
张夫人又看了眼许婕,这女孩儿……并不怎么让她满意,撇开长相身段,这女孩儿的眼神缺乏正气,虽极力做出一副懦怯的样子,但是那活络的眼风里满满的都是算计,她不喜欢这个女孩儿……
不由又看了一眼许姝,坐的端庄,背脊永远是挺直的,并没有因为眼盲又露出一丝卑微来,这才是一个正经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嘛!
许婕用余光看到张夫人只略看了自己两眼就将目光投向许姝了,之后再也没有看自己一眼了,眼里不由闪过一丝怨恨。
因不喜欢许婕,张夫人只夸了她两句就转过头与李氏说话去了,只是却再也不提许婕,一旦李氏将话题往儿女身上绕,张夫人便抢先提了许姝,如此几次之后李氏也品出了张夫人的意思,看了眼许婕,心中颇为解恨。目光扫到许姝的裙子,便含笑开口了,“姝姐儿今儿穿了条新裙子,坐的都比从前端正了,生怕弄皱了!”
许姝会意,娇嗔道,“这可是四姐花了好几天才做好的,可不能糟蹋了她一番心血!”
张夫人笑道,“许家果然是兄友弟恭姐妹情深的书香门第,我听着只觉好生羡慕,可惜张家人丁单薄,二老爷一家又放了外任,都好多年没有回来过了!”
见张夫人不领其意,李氏又道,“我们许家女孩儿多,哪又不吵闹的时候!有时候为了个花呀粉呀的都要拌几句嘴!倒是行四的如姐儿从来不跟姐姐妹妹的起过争执,姝姐儿也最爱跟如姐儿玩了,比亲姐妹还要亲近!”
许姝笑着道,“四姐人好手巧对我又体贴,女儿当然跟她亲近!”
李氏笑着摇头叹道,“你这妮子,平日里可不见你这么多话,只要一提你四姐,你就跟打开了话匣子似的!”
许姝母女一唱一和间张夫人总算明白了过来,许家确实有意跟张家结亲,只是依这许大夫人与许九小姐的意思,似乎更倾向于许家四小姐了,只是这许四小姐自己却从未听过,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张夫人微扫了眼许姝的裙子,绣工倒是精致,这样的手艺在闺秀里头也是翘楚了,再依着许九小姐的人品,能让她这般亲近的人品性也当是不差的,张夫人心下稍安,决心回去好好打听打听了再做决断,便岔开了话题。
“我记得夫人还有两个女儿的?怎么不见呢?”李氏膝下庶女众多,但是此刻张夫人问的显然是指亲生女儿。
遂李氏也只回答了两个亲生女儿的动向道,“行七的婷姐儿这个时候在老夫人那儿听训,行十的婷姐儿跟着嬷嬷习礼呢!我这就把她们叫来!”
张夫人忙制止了,“既是都忙着事的就不要打扰了,只是我带了些见面礼,夫人帮忙转交就是了!”
张夫人拿出四个荷包来,看来许婕等庶女也有份,李氏将许婕的那一份交给了她,随便打发了她,“你先回去吧!”
许婕结果荷包,乖巧的福身退下,脸上恰到好处的浅笑只维持到出了春晖苑,立刻换上一副怨毒的面孔,并谴走了丫头,“你先回去,我去给三婶请个安!”
三婶会乐意让四姐嫁个好人家吗?
哼!她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她豁出去一切想攀上宋家这颗大树,可是许姝一出现就毁了她所努力的一切,幸而父亲还念着父女情分,想将她嫁进张家去,张家虽然比宋家差远了,但是比起三姐嫁的已经好太多了,张家就很好了,她很满意!
可是许姝又要来破坏她的姻缘,这一次她决不允许!
许婕绕了一圈才摸进锦华苑,低着头十分谨慎,也是怕被人抓住事后叫许姝查出来了。只是刚进门,不远处的拐角就探出一个脑袋来,那个脑袋看着许婕消失在锦华苑门口并没有立刻走,一直等到许婕出来才匆匆跑开。
陪着张夫人用过饭后许姝才回姝林馆,还未坐定,圆圆就来道,“刚刚六小姐去了三夫人那里,呆了不到一刻钟就走了,六小姐走后三夫人就派人送了两卷布给四小姐,让四小姐将布洗的软软的给十二小姐做尿布……”
许婕她应该是知道父亲的意思的,只是今天自己在张夫人面前屡屡提四姐,叫她生出危机来,所以就抢先对四姐下手了,是自己大意了,连累了四姐……
“她倒是找了个好靠山!”许姝冷笑一声,“只是既然有了新靠山,那旧靠山怕是用不上了!拂柳,将橘红丸拿来!挽风,我们去外院!”
到了许姝书房,门下的书童忙过来为难道,“七少爷在里头……”
“没事儿,我去旁边等着就是了!”
“嗳,小的给您沏茶去!”
九小姐就是好说话呀!书童感慨着,正要去拿茶壶,就听屋内的许晖扬声问道,“是姝姐儿来了吗?”
书童忙答,“是九小姐来了!”
“叫她进来吧!”
书童忙引路,“九小姐这边请!”
许姝才踏进书房的门就听许晖念叨着,“虽说日头落了,也还有暑气,你本来就体弱,从内院过来也不是三两步就到了,沾了暑气可怎么办?”
许姝嘟囔道,“女儿也是有事要跟父亲说才冒着暑气出来的!”
许晖道,“既然你都能在外头等,那也就不是什么急事,怎么不等晚点儿我回了内院再去?”
许姝撒娇道,“女儿心急嘛!”
“你呀!”许晖无奈摇头,心中却甚是愉悦,只是一扭头看了看旁边愁眉不展又略带忐忑的儿子,女儿带了片刻舒心就又消散了,“今日就先这样吧!把我给你讲的这篇文章回去默三遍,明日我要考教的!”
许桦如蒙大赦,立刻抱着书卷跑了,路过许姝身边冲她做了个鬼脸,可惜许姝看不见。
打发走了许桦,许晖才问道,“你有什么急事找我?”
许姝笑眯眯道,“今日张夫人来拜访,夸我的裙子好看,我说是四姐绣给我的,我看张夫人十分这裙子的绣工,便想不若将四姐说给张夫人做儿媳妇如何?”
74、靠山
张夫人?
许晖心思一沉,许姝口中的这位张夫人与他记忆中的那位张夫人应该是是同一个人吧!只是……
“父亲,好不好嘛?”许姝满脸期待的看着许晖催促道。
“唔……”许晖迟疑了片刻,“如姐儿毕竟是你三叔的女儿,她的亲事怎么也要问过你三叔的意思了才是!”
许姝撅着嘴道,“父亲明知道在四姐的事上三叔是做不了主的,却还要说这种话,分明是觉得女儿的主意不好,只是既然觉得不好为什么不直接跟女儿说,偏要这样拐弯抹角的,是欺负女儿眼睛瞎了人又笨,便拿这种话糊弄女儿是不是?”
说着说着,许姝就带了哭腔,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涌出来,洇湿覆眼的布带。许晖顿时慌了手脚了,大夫可是说过许姝的眼睛忌光畏水的!
“好了好了,都是父亲的不是,你别哭了,有话咱们好好说!”
许姝不听,哭的声音反而更大了,一手捂着眼睛,一手压着胸口,声泪俱下道,“自从女儿瞎了眼,从前一起玩的姐妹们再也不跟我玩了,看见我都躲得远远的,我一个人走在园子里还要指使小丫头们拿石头树枝打我,只有四姐从不这样,看到有人欺负我了就帮着我把她们敢走,我被人推下水了她豁出命去把我救了上来,她对女儿有救命之恩,这样的恩情女儿该怎么才能报答呢?女儿只过不去想让四姐嫁到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去,就这么点儿忙父亲也不愿意帮,那女儿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左右没人疼,唯一疼我的四姐我又愧对于她,早知道这样,女儿情愿当初就烧死在那场大火里!”
如果当初烧死在那场大火里,她就不会见识到人性最恶的那一面……
本来假哭的许姝到了最后竟然真的泣不成声了,整个人伏在桌上哭的一抽一抽的,布带已经全部被浸湿了,眼泪顺着布带的缝隙从脸颊滑落。
许晖吓了一大跳,哪还顾得上自己原先的想法,一叠声的道,“好好好,为父错了,这事儿我答应你就是了,明儿我就去跟你三叔说去,不不不,我现在就去跟你三叔说去,就说我这个做兄长的给侄女儿看好了一门亲事,他不答应也得答应!好不好?嗯?”
可是许姝不应声,还是一个劲儿的哭,哭的脸都白了,仿佛下一刻整个人就要晕过去一样。
许晖紧绷着脑子里的那根弦,不知道自己那里说的不对了,深悔自己不该敷衍她那一下子。对于许姝的眼盲,许晖一直怀着深深的内疚,他愿意用尽一切去弥补。
“好了,别哭了,父亲给你买糖人吃好不好?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糖人了!”已年近知天命的许晖笨拙的蹲在许姝面前,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许姝。
许姝哭了一阵,心里的怨气和委屈都发泄出来了,便渐渐止了声,点了点头哑着嗓子道,“我要吃个十个!”
总算是哄好了,许晖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好好好,都依你!”
湿漉漉的布带覆在脸上十分的不舒服,许姝索性一把扯了下来,“今天父亲要去找三叔,女儿也就不强人所难要今天吃了,父亲明天买给我就行了,一定要亲自去买,要是使唤下人去买的女儿可不吃!”
“好好好!都答应你!”许晖摇头苦笑,看着桌上被许姝丢下的覆眼的布带,却没有勇气去看许姝那双雾蒙蒙的眼,都是他的错……
想起许姝哭诉的那些话,姐妹们不亲近她,长辈们不疼她,其实她说的都是事实,许家真心疼她的人除了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大抵也就只有当年愿意舍命救了女儿的四侄女儿了……
人就是这样势利而现实,本来一个女孩儿对家族的用处就不大,会被忽视是常事,只是许姝却天降鸿运,给许家带了荣耀的机会,只是这个机会在一场大火后险些被烧成了灰烬,为一的一线希望却不再是寄托着在许姝身上了……
那场大火不仅夺走了许姝的一双眼,更夺走了曾经属于她的婚姻和她曾经拥有并愿意用生命维护的亲情……
他可怜的瞎了眼的女儿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可就是这样的她也还在为别人着想,为家中的每一个人做她能做到的事,这些事本该是家中男人该做的事……
他有何面目在这样一个无私的女儿面前撒谎,他……愧为人父呀!
许晖羞愧的抹了一把脸,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走到书案前拉开书案下的抽屉拿出一个锦盒来,“上次见你喜欢我的扳指,为父就寻思着给你寻个更好的来,找了几个月,总算了得了勉强能入眼的!”
“真的吗?”许姝惊喜道,“女儿上次不过随口说了一句,没想到父亲就记在心上了!”
等不及挽风来扶她,许姝自己就摸索着拿到了锦盒,打开盒子将里面的扳指拿在手里细细摸索起来。
通体嫩阳绿的色泽,微微起光,是上好的玻璃种,只是许姝看不到这些,她只能感受到扳指光滑的外表面,和内里的卍字纹。
许晖看到许姝不停的摸索着里面的那个卍字,便解释道,“这是请了你师傅妙凡师太刻的,能保佑你一生平安顺遂!”
许姝将扳指套在大拇指上,却显得空荡荡的,根本就戴不住。
许晖道,“扳指多是男子所用,所以都粗大的很,这个已经算是小的了,只是对你来说还是大了许多,日常戴着肯定是不行的,拿回去搁着,把玩把玩吧!”
“谁说不能戴的!”许姝一扬下巴,“我偏就能带上了!这可是父亲第一回亲手挑了东西送我,便是历年我的生辰,也没这样的待遇的!”一边说着,许姝一边从脖子上取下一根红绳来将扳指穿到红绳上又系了回去,这根红绳是大火过后许晖从一个术士那里求来的,说是能续命,所以李氏就一直让许姝戴着,没想到今天却派上了额外的用场。
“罢罢罢,日后你每年的生辰礼我都亲自去挑就是了!”
“多谢父亲!”许姝甜笑着福身,“父亲可要记得去三叔那里哟,女儿就不耽搁了,父亲早去早回!”
75、说亲
许晖是长兄,三老爷许旸对这个兄长一直是既敬又怕的,所以许晖突然造访,许旸下意识的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所以兄长特意来教训自己的,再加上进来三房确实没消停过,自己确有治家不严,顿时整个人都忐忑起来,心惊胆战的将许晖请进了自己的书房,“大哥难得来我这儿一趟,我新的了一些好茶,沏给大哥尝尝!”
许晖点头,许旸忙亲自煮水沏茶,只是茶过一巡,也不见许晖开口,许旸心中忐忑更甚,试探着开口,“大哥今日来找小弟是有什么事吗?”
许晖点头,“是有一件事!”顿了顿补充道,“是为了你的家事!”
许旸心中一跳,暗道果然如此,忙低眉敛目的认错,“都是小弟治家无方!还请大哥责罚!日后我一定严加管教,不叫安氏与郝氏再生事端,这些日子屡屡劳烦大嫂,小弟真是惭愧!”
许晖一愣才意识到许旸误会了,便摆摆手,“李氏管着家,这些也是她的分内事,我要与你说的是另外一桩事!”
“另一桩事?”许旸诧异,他还有家事能让兄长亲自来找自己的?
许晖点点头道,“如姐儿都十八了,这亲事也该定下来了!”
“这……”许旸一脸惭愧不安,“我……我知道……只是安氏……嗳……都怪我年轻时太混账了!”
许晖摆摆手,“这些话就不要提了,当年的事也说不上谁对谁错,这么多年过去了,三弟妹就是有再大的气也该消了!不能为了平三弟妹心中的那一口气,就耽搁了如姐儿一辈子呀!”
“大哥说的是,大哥说的是!”许旸连连拱手,“几年前,秦氏给如姐儿说了一门亲,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是家中良田千亩,如姐儿过去了也能过的不错,只是安氏她……最后这门亲事没成,还累得秦氏被关了半年的佛堂,我就想着将如姐儿嫁到外地去,如此眼不见为净,安氏也该消停了,正好去年去南边,一路就留心起来,在淮州我看中了一户人家,这次回来本是想说给母亲参详参详,再悄悄将如姐儿嫁了,免得被安氏知道了又生是非,只是我这一回来才知道安氏有孕,生产又搭了半条命进去,我怎好再开这个口……”
无论安氏品行如何,她始终为许旸生下了一子二女,看在儿子女儿的面儿上,许旸也不能让安氏太难看,如此却是苦了许如了……
只是许如终究是庶出,在嫡系面前,庶出总是被牺牲的那个!
“不用你开口!这事儿我去与母亲说!既然你要瞒着安氏,那便瞒着吧,瞒不瞒得住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到时候只需你在婚书上签字画押即可,旁的事无需你费心!”
许晖对许旸这样和稀泥的态度很是不满,纵然当初是亏欠安氏,可是留子去母已经给足了安氏面子,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安氏还是不依不饶,而许旸也纵着安氏欺压自己的亲骨肉,但凡许旸对许如关心一二,许如也不至于这么大年纪了还在家中蹉跎青春。
听出许晖话语中的不满,许旸既是羞愧,又心生感激,忙躬身道谢,“多谢大哥!淮州那户人家我考察过,那家的哥儿是极好的,年纪轻轻就……”
“淮州太远了!”许晖制止了许旸的滔滔不绝,“那么远,万一有个什么事,我们也照应不过来!”
“这……”许旸迟疑又为难,“能嫁在京中自然是好的,可……到最后为难的也是如姐儿!”
可有安氏在,许如要是定下京中的婆家,再被安氏一搅和,十有八/九就又黄了,即便是不黄,最后成了,以安氏的性子,许如也难在婆家过上安生的日子。
“这个不用担心!”许晖心有成竹道,“我看好的这户人家一定会善待如姐儿的!”
张家承了许家这么大的情,又怎敢不善待许家的姑娘?
许旸好奇道,“大哥看中了哪一家?”
许晖道,“给事中张祈年的第三子!”
给事中可是正四品的官职,这样的人家就是说给他嫡出的媛姐儿也是高攀了,更何况媛姐儿之前又出了那样的事,日后能不能说到这样好的人家都是个问题呀!许旸一时间惊讶到难以接受了,是的,难以接受,庶出的女儿都能有这样好的亲事……
“不过是庶出!”许晖补充道,一瞬间,许旸的内心奇异般的平衡了。
“虽然是庶出,但是品行才学都十分出众,我亲自考校过,十分的有才华,年后的春试我看他上榜有望!”
许旸沉浸在内心卑劣的窃喜中,没有听到许晖后面补充解释的话,只是突然问道,“这张家可是之前来过的……”
许晖点头,“正是!当时我就看好那两个孩子!”
张家欠着许家天大的人情,自然不敢亏待许如,难怪许晖敢打包票保证张家会善待许如了!如此果然是不怕安氏那边再出幺蛾子了,许旸长吁一口气,一个让他为难了近二十年的麻烦终于解决了。
许旸如释其重的模样让许晖心中一梗,他脸上的庆幸那么明显,好似摆脱了一个阴魂不散的梦魇,而不是为女儿终生有了倚靠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多谢大哥,小弟在此谢过!日后媛姐儿也要多多仰仗大哥关照了!”
许晖却只接了许旸的前半句话,“不必谢我!你若真要谢,就去谢姝姐儿吧!是她舍不得如姐儿远嫁,又心疼如姐儿在家蹉跎岁月,求我这个做伯父给如姐儿说一门亲的,张家也是承的姝姐儿的情,我只是个跑腿的!”
提起许姝,许晖脸上自豪与疼爱并存,全然不似许旸提起许如时的神情。
许旸感慨道,“大哥对姝姐儿比对桦哥儿还要疼爱的紧!”
许桦作为长房唯一的嫡子,疼他的人有那么多,可是盲眼的许姝却一无所有,他再不疼她,这个许家就再也没有在乎她的人了!
他是个父亲呀!那是她的亲女儿,他怎么能不疼?
76、糖人
许晖是个行动派,说妥了许旸后趁着旬休,就给张家递了帖子。
张大老爷张祈年听过自家夫人从许家回来后说的话,对许晖的来意有了猜测,却还是装作不知的将人迎了进来,好生招待。
张家虽算不上上等的名门望族,却也是历经百余年的清贵世家了,家族底蕴自不是许家能比的,屋顶翘起的飞檐都比许家要有气势的多,而张大老爷瘦削的身形看上去干练而精明,却又不失和善。
张家确是可以深交的人家,许晖暗暗在心中点头,面上更多了几分慎重,一番交谈之后,开口主动提亲时语气也婉转了许多,“今日我来也是受人之托,有一件事想与张大人您商议!”
许晖官职比张祈年矮了一级,遂言语间也不敢肆意,谨守着官阶等级之分。
张大人佯作惊讶,“哦?何事?许兄不妨说来听听!”
虽张大老爷言语间尽显亲昵,许晖却还是客气的一拱手,“自从府上二位公子去许家拜访过后,家中三弟便十分赞赏二位公子的才华,一直念念不忘,前两日忽的与我说了一件事,我这便厚着脸面登门替他问一句话了?”
“许兄有话不妨直言!”
看张大老爷脸上的笑意,又有救命的恩情在,许晖并不担心张大老爷会拒绝,遂淡然的开了口,“不知府上四少爷可有婚配?”
张祈年的庶出第三子在兄弟中行四,所以许晖称他为四少爷也不错。
张大老爷笑道,“瑞明他一心想先考取功名,遂尚未定下婚事,不过我看他明年上榜是十拿九稳的事了,已经让内人开始着手他的婚事!”
许晖心中一紧,问道,“那不知大人您可有中意的人选?”
张大老爷哈哈大笑,“我哪有什么中意的人选,若是许兄舍得你许家的女儿,我定替我儿求一个回来!”
许晖一愣,继而大喜道,“如此我那愚弟的心愿可算是能成了!”
“原来张兄此行是来替胞弟说媒的!”张大老爷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如此倒是省却了我许多功夫,犬子果然是好福气,我在此替他谢过张兄了!”
“贤弟客气了!”既然婚事已定,许晖也不再是生疏客气的语气了。
这门亲事成的比许晖想象中的还要简单,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张祈年就已经主动提出来了,看来张祈年是个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更聪明的人,知道这门亲事张家于情于理都拒绝不了,所以索性主动到底,给足了许家面子。
得了张大老爷首肯,许晖片刻也不耽搁,立刻回家去告诉许姝这个好消息,喜的许姝眉开眼笑,“还是父亲厉害,我与母亲说了许久,母亲都请张夫人逛了两回园子,口都还没开,父亲这才花了几天功夫竟然就成了!”
看着许姝笑的眉眼弯弯,那雾蒙蒙的眸子此刻仿佛也放着神采奕奕的光,许晖心中是十足的满足,又将一个油纸包递在许姝手里。
“真香!是糖人!”许姝轻嗅鼻子就分辨出了手中是何物。
许晖将油纸剥开,“你说要十个糖人,可你一次最多也只能吃一个,买多了也是浪费,我就每次旬休的时候给你买一个!”
许姝将糖人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绽放,欢喜的眼睛都眯了起来,“那父亲可不许忘了!”
“忘不了!”许晖无奈一笑,催着许姝赶紧吃了糖人再回去,“要是叫你七弟看到非要跟你抢!”
许姝一滞,捧着糖人的手臂也渐渐垂下去了。
许晖诧异道,“不好吃吗?”
许姝摇头,“糖人很好吃……只是……”
许姝很少有这样欲言又止的时候,许晖心中不安起来,“你有什么话只管跟为父说,不管是多为难的事,为父也会帮你办到的!”
良久,许姝终于开口了。
“是关于七弟的事!”
“桦哥儿?”许晖不解,“桦哥儿怎么了?他欺负你了?”想起许姝那日哭诉姐妹们皮欺负她的话来,许晖面色微冷。
“不是!”许姝摇头,“七弟都是七岁的人了,可是昨日在母亲那里,七弟吃饭还是奶娘抱着喂的,所食之物也尽是软绵如羹汤糕点之类的,这样长此以往下去对身体十分不利,我说给母亲听,母亲却没放在心上,反倒显得我多事了!”
李氏溺爱许桦,许晖是知道的,他也说过许多次,可是李氏还是我行我素,许晖无奈之下只能紧盯许桦的课业了。
此刻听许姝这样说,许晖唯有一叹,“你母亲她也不容易,此事我会与她细说,你就放心吧!”
许姝点点头,“三哥忒大的年纪了,却半个功名也没考上,大姐,七姐,十妹,她们日后能仪仗的只有七弟了,七弟是长房未来和希望,父亲一定要跟母亲讲明白这里头的利害关系!”
许晖慎重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许姝拿着糖人福身告退时又多问了一句,“张家什么时候会上门提亲呀?”
许晖道,“张四少爷年纪也不小了,翻年就是二十的人了,张家也想他年前就将婚事定下来,想来提亲也就在这两日了!”
“那女儿要开始给四姐准备新婚贺礼了!女儿现在就去看看四姐去!”说着许姝就往三房去了。
许晖记着许姝说的许桦的事,就要去找李氏说去,忽的一个大半个人高的身影就冲了过来,“父亲为什么不给我买糖人?父亲是不是不疼我了?”
许桦连连质问,久不得许晖回复,扯着嗓子也就干嚎了起来,脸上半滴泪水也没有。
许晖皱眉看了一眼一旁的书童,书童带着哭腔回道,“不是小的说的,小的也不知道七少爷从哪儿听来的!”
竟然还有别人知道自己的行踪?
许晖脸色一寒,便耐着性子问许桦,“你怎么知道为父买了糖人?”
许桦停了一瞬,干嚎的更大声了,“父亲买了糖人却不是给我的,是不是买给九姐了,原来下人们说的都是真的,我在父亲眼里还不如一个瞎子!”
瞎子!
许桦说的自然而鄙夷!
许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抬起巴掌看了看,终究没忍住,重重的甩在了许桦的脸上。
许桦的干嚎声戛然而止。
77、酥饼
许桦挨了一向慈爱严厉并重的父亲一巴掌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哪里做错了,只觉得满心委屈,可是看着许晖阴沉的脸色不敢分辨,老实听了许晖半日训,并乖巧的认了错才被准许离开。
可是心有不甘的许桦转头就去李氏那里告状去了,当然告的是许姝吃了他想吃的糖人。
李氏安抚了许桦将他打发走,想叫来许姝说两句,却又觉得不该叫,为难之际还是吴嬷嬷一句点醒了她,“姐弟间的小摩擦过两天就忘了,若是大人插手进来,日后让他们姐弟如何面对对方?”
李氏这才歇下了去找许姝的心思。
从李氏那里出来,许桦甩开丫头熟门熟路的溜到外院去了。
“三哥,我来了!”还在许杉院子门口,许桦就叫起来了。
“七少爷来了!”小厮玉泉笑眯眯的蹲下身捏了捏许桦圆圆的小脸蛋。
许桦无心与玉泉说话,径直越过他进了屋子,玉泉看着他的背影,将那只捏过许桦的手放在鼻下用力一嗅,脸上是一种表态的满足。
“三哥,你说的果然没错,父亲果然不喜欢我了,他只给那个瞎子买了糖人!”许桦瘪着嘴委屈道。
许杉冲许桦招招手,许桦乖巧的走了过来,许杉将许桦抱到腿上坐了,慢悠悠道,“三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了?嗯?你要明白,这世上正真对你好的只有你三哥我,记住了吗?”
许桦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见许杉用下巴摩挲他的头顶,不由蹭了蹭他的脖子,许杉身子一僵,垂在一旁的手缓缓放在了许桦的大腿上。
糖人的事之后,李氏虽然没有找许姝说什么,但是吴嬷嬷明显感觉到李氏疏远了许姝,其实也不是从糖人才开始的,自从那个点翠冠之后,不知怎么的,李氏对许姝的态度就有些奇怪了。
吴嬷嬷不由在心中叹气,而许姝却毫无察觉的照样晨昏定省,吴嬷嬷心中更觉得不是个滋味儿了。
这一日李家送来一些吃食,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总归是娘家的心意,李氏将东西分了给几个孩子送去,分到许姝名下是一盒酥饼,吴嬷嬷心中怜惜许姝,遂亲自去给许姝送,将其他人的分派给其他丫头们去送。
恰巧这时许婷抱着账本过来了,看到吴嬷嬷手里酥饼后欢喜道,“是舅母送来的酥饼吗?我最喜欢吃了!”
许婷的声音不小,屋里的李氏的也听见了,吴嬷嬷抱着点心盒子不知该如何是好时,李氏出来道,“就是要给你送去的,既然你来了,就自己带回去吧!省的吴嬷嬷再跑一趟了!”
“谢母亲!”许婷伸手将点心盒子从吴嬷嬷手里拿了过来。
吴嬷嬷僵着脸,任由许婷将盒子拿了去,又看了看李氏,心中感叹,九小姐什么都没做错,却为何要受这样不公平的待遇。
“谢嬷嬷!”许婷拿着盒子,笑着对吴嬷嬷道谢,那笑里分明是一种得逞的快意。
“七小姐客气了!”吴嬷嬷垂下头看着自己空空的两手,恨自己的不争气,为何不早点儿说那是给九小姐的东西呢?
吴嬷嬷在院子里愣了半晌,雪莹回来后看到不由问道,“嬷嬷怎么在这儿发呆呢?奴婢叫了您好几声您都不应!”
吴嬷嬷回头问她,“你去韶华居的路上碰到七小姐了吗?”
雪莹点头,“碰到了呀!七小姐还问了每个人送的东西是不是一样的?九小姐那边是谁去送!”
原来七小姐知道那酥饼是九小姐的东西,可是却还要来抢!
吴嬷嬷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似的一样难受,“你下去吧,今日送东西的事不要说出去了!”若是九小姐知道只自己一个人没有分到任何东西,该是有多难过呀!
雪莹有些莫名其妙,还是点头,“奴婢省得了!”
晚上许姝来请安的时候李氏半个字也没提起李家送东西来的事,许姝自然也不知道李氏纵容许婷抢了她的东西,对李氏还是一贯的亲近,看的吴嬷嬷在一旁心酸不已。
许姝正与李氏说着话,许晖突然进来了,许姝回头甜甜的叫了一声,“父亲!”
许晖高兴的点头,“猜着这个时候你应该在你母亲这儿,我就来了,省的我再多走一趟!”
脱了外袍,许晖在李氏身边坐了,正要开口说正事,李氏突然道,“姝姐儿先回去吧!”
许姝愣了愣,还是听话的起身,垂首告退,“那女儿就先回去了!”
许晖不知李氏怎么突然就叫许姝回去了,不满的看了她一眼,“我要说的是如姐儿的事,本来就要告诉她的,就叫她在这里听一听,省的我再专门跑一趟!”
李氏无视许晖的不满,淡淡道,“妾身知道老爷要说什么,只是婚姻大事哪有叫她一个小孩子听的道理,从前念着她还小,规矩什么的也没过多苛责她,只是规矩就是规矩,该守的还是要守的!”
李氏要上纲上线来讲的话许晖还真是反驳不得,因许姝的特殊性,所以规矩纲常这些从来都没有拿来要求衡量过许姝,许姝的举动自然有诸多不合规矩的地方。
可是李氏今天突然就这样说了,许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可是又不想委屈许姝,正要与李氏争辩的时候,许姝已经乖巧的走了,“母亲说的对,这些事是女儿这样一个晚辈不该知道的,看父亲这样高兴,那要说的肯定是好事,女儿也觉得高兴!”
说完许姝就走了,那单薄的背影看的许晖心头怜惜不已,对李氏也没了好脸色,“从前这些事说给姝姐儿听的还少吗?怎么现在突然拿规矩说事了?她守了规矩又如何,于她可有半点儿好处?她都这般可怜了,活的自在些又何妨?”
李氏垂下眼睑,不敢看许晖的脸,“婷姐儿要看就要及笄了,正是说亲的时候,名声是顶要紧的,姝姐儿作为她的亲妹妹,名声上自然也不能有让人诟病的地方,为了她姐姐,只能先叫她委屈一二了!”
委屈……
委屈的永远是许姝!
许晖无力的挥手,转身就要往外走,走到一半就走回来拿了外袍,“差点儿忘了,我来是要告诉你如姐儿的婚事定下了,张家明天就要上门提亲了!”
79、地契
许晖突然丢下一句张家明日来提亲的话就走了,李氏知道许晖是怪罪她对许姝的态度不好,只是李氏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近来她对许姝的态度就变了,一种浓烈的不安始终萦绕在她心头,下意识的就想要远离许姝。
本以为许晖走后就不会回来了,没想到没过多久许晖竟然回来了,只是回来的许晖脸色阴沉,一见面就丢了个东西在李氏面前,李氏定睛一看是个账本,没明白许晖的意思,“老爷这是……?”
许晖坐也不坐,就那样居高临下的看着李氏问道,“姝姐儿的地呢?”
李氏便明白眼前这个账本是许姝的私帐了,看到里面似乎有折角做了记号的地方,便翻开来一看,只看了一眼心就止不住的狂跳起来,又强自镇定下来将账本合上,“老爷都拿了账本来了,怎么还问妾身这话呢?姝姐儿的地是妾身帮着打理的,可是妾身是她的母亲,还能贪她的东西不成?每年的收成妾身可是都让踏雪给姝姐儿收着的,这账本里记的清清楚楚的,老爷尽管查看就是!”
许晖冷笑一声,“亏你还知道这是姝姐儿的东西,亏你还知道你是姝姐儿的母亲!地都没了,哪来的出产?哪来的收成?”
李氏还要辩解,许晖却不给她机会,“去年你娘家最小的侄子要订亲的时候你送的那块地不是姝姐儿的又是谁?若是不是姝姐儿的,你现在就把地契给我拿出来!”
地契李氏当然拿不出来,因为许晖一个字也没说错,全是实情!
良久,李氏终于开口了,“父亲为官清廉,两袖清风了一辈子,苦了儿子女儿也就罢了,到了孙子这一辈,总要为他们想想,前头几个侄儿的亲事都办的不体面,去年那是妾身最后一个侄儿成家,父亲又才升迁,怎么也要办的体体面面的,可是李家实在是拿不出来多少像样的东西,几个嫂子都拿了体己出来帮衬了,妾身总不能不表示表示……”
“所以你就拿姝姐儿的东西去表示了?”许晖冷笑着反问。
李氏垂下头无话可说。
李氏这样一副委屈的神态叫许晖更怒三分,只是怒极之后突然就想通了,似李氏这样自己内心里固执己见,丝毫听不进别人的劝的人,你跟她说再多,解释再多她都不会认同的,既然如此又何必白费力气呢?
“去将余下的地契拿来!”看着李氏这副样子,许晖都不想多看一眼了。
李氏坐着不动,许晖又吩咐吴嬷嬷,“你去!”
吴嬷嬷心疼许姝,自然想听许晖的,可是觑着李氏的脸色又不敢动。
许晖立刻怒了,随手操起一杯茶兜头砸在吴嬷嬷头上,“你吃着我许家的粮米,我还叫不动你了是吧?”
吴嬷嬷顿时不耽搁,抹了把脸上的茶水,转身进去了,不多时抱出来一个匣子,恭敬的递到许晖手里。
许晖打开看了看,余下的地契都在,只是里面还有一个账本,随手翻了两页,顿时冷笑更甚,原来踏雪手里的账本记的是已经被李氏克扣了一部分后的了。
至于那块已经被李氏送出去的地,许晖并不打算就这么算了,“你送的那块地就当我孝敬给岳父了,只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却没脸拿女儿的东西去做人情,这块地我另拿了别的地补给姝姐儿!祖父临终前给我留了一个庄园,在桃花峪,就拿那个赔给姝姐儿吧,你去把地契拿来给我!”
李氏瞪大了眼睛道,“老爷,那个庄园将来是要留给桦哥儿的!”
许晖不理会她,吩咐吴嬷嬷,“你去拿!”
吴嬷嬷就要去,却李氏喝住,“嬷嬷出去,我有话与老爷说!”
吴嬷嬷愣在那里,许晖却一把拿过吴嬷嬷手里的钥匙,竟然要亲自去拿东西,是半点儿回旋的余地也不留了。
“老爷!”李氏急了,扑上前去抱住许晖的腿,“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这地妾身赔给姝姐儿,妾身从嫁妆里拿一块地来赔给她就是了,千万别动桦哥儿的东西!”
被李氏抱住了腿,许晖走不动了,又不好一脚踹开,只得停住,“我记得你一直说你的嫁妆将来全部要留给姝姐儿的,那你拿嫁妆补又有什么意思?”
不想许晖此刻拿这句话来堵自己,可是却真正堵在了点子上,李氏被反问的无话可说。
许晖又道,“谁说那个庄园就要留给桦哥儿了?那是我的东西,我爱给谁就给谁!”
许晖执意如此,软硬不吃,李氏无奈,索性松开了许晖,任由许晖去拿了地契,冷笑着看着许晖道,“日后桦哥儿若要问起他的园子哪儿去了,妾身就只能让他去问老爷您了!”
“好,你尽管让他来问!”许晖点头,毫不在意李氏的气话,“只有没出息的人才会紧盯着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他若是这样没出息,那我就打死他算了,省的丢我的脸!”
李氏惊呆了,没想到许晖连这样的狠话也说得出口,直到许晖走远了,才伏地大哭,“桦哥儿,娘对不起你,没能保住你的东西!”
吴嬷嬷去扶李氏,李氏记恨是吴嬷嬷将许姝的地契拿给许晖的,一把推开了她,吴嬷嬷一个仰倒摔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李氏诧异之下看过去却见吴嬷嬷一脸鲜血,顿时吓得惊声尖叫起来。
许晖走到屋外吩咐明霞去请了大夫才走,走着走着就到了姝林馆的门口,只觉得手里的匣子格外烫手,似有千斤重,压的他都迈不开步子,他该怎么跟小九解释那块没了的地呢?
恰巧挽风从门口路过,看到许晖忙过来请安,又请许晖进去,许晖摆手拒绝了,看了看手里的匣子,然后给了挽风,“把这个拿给姝姐儿吧,还有就是……就是……这里头有一块地我看上了,所以拿了另外一块地跟她换,若是她觉得亏了,我就再补她三千两银子!”
挽风一头雾水的接过匣子,并没有多问什么,许晖松了口气,这样不用亲自面对小九也好!
78、添妆
出了春晖苑,许晖一路小跑,果然追上了许姝,许姝正垂下头,走一步停一步的慢慢走着,许晖叫住了她,“小九!”
许姝回头,愣了愣才低声道,“父亲已经许久不这样叫我了!除了大姐……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小九这两个字了……”
许姝行九,又生在九月九,遂自小都被叫作小九,后来大了才渐渐叫她的名字的。
略感慨了片刻,许姝再抬头却是一脸笑意,“父亲追过来一定是要好消息告诉女儿吧?”
许晖道,“是如姐儿的事,知道你关心你四姐,特意来告诉你一声!张四少爷年纪也不小了,翻年又要参加春试,就打算在年前把如姐儿娶进门!”
许姝掐指一算,惊呼道,“这才几个月时间,是不是太赶了些?”
许晖点头,“时间是赶了些,只是赶一些也好,时间拖的越久,越容易生出枝节来!”
想起安氏,想起许如至少被搅黄的亲事,许姝赞同的点头,“这样说起来,我是巴不得四姐明儿就能出嫁的,可是一想到她出嫁了就再也不能常见到她了,就又舍不得她这样快的嫁出去!”
许晖安慰道,“张家离的也近,你想她了只管去看她就是了!”
“真的吗?女儿真的可以去看四姐吗?”许姝不禁雀跃起来,只是片刻后眼里的光辉又暗淡了下去,“母亲说女儿要守着规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才是大家闺秀!”
“别听你母亲的!她是在生为父的气,说的气话呢,跟你无关!”
即便李氏偏心到这种地步,许晖仍旧不愿意破坏她在许姝心中的形象,不是为了李氏,而是怕知道真相的许姝会难过。
听了许晖的话,许姝心情果然好了起来,叉着腰“瞪”着许晖道,“母亲每日料理家事,还要教导我们姐弟四人已经十分辛苦了,父亲怎么还要惹母亲生气呢?真是一点儿也不体贴人!”
许晖连连求饶,“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回头我就去给你母亲赔不是去,行了吧!”
许姝满意点头,过了片刻又问道,“父亲现在可还得闲?”
许晖道,“只要我的小九有事,父亲就一直得闲!”
许姝笑道,“父亲最疼小九了!父亲若是真有空,就去帮小九挑些东西去吧,女儿想给四姐挑些添妆!”
这些年许家虽然与荣国公府来往不多,但是每年荣国公府却还是按着礼节逢年过节的给许姝送来礼品,而许姝每年得的各色赏赐,以及各家的谢礼都收在她名下。
踏雪拿来账本给许晖看,许晖看后都吓了一跳,这些东西都足够将许家所有的女儿风光大嫁了。
许姝没有看账本,掰着手指头边想边道,“我记得前年齐家送了一斛海珠,珍珠温润,最合四姐的气质,把那个给她,还是一柄玉如意,那个给她压床用,首饰什么的就让拂柳看着装两匣子给她,父亲就帮我看看送哪几块地给四姐吧!”
许晖看着账本,头也不抬的道,“你这地出产都不错,随便给哪块就行!”
“一块哪够!”许姝道,“我记得我总共应该有十三块地的,平分下来的话,大姐,七姐,十妹各三块!四姐也有三块!”
“那你自己不就只剩一块了?”许晖愕然。
“对呀!”许姝点头,“女儿留着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分给姐妹们做添妆,让她们嫁的风光一些!也给许家长脸呀!再说了,有父亲母亲在,还会缺了女儿吃喝不成?”
确实是长脸了,许姝的地多是宫中赐下来的,或者又是权贵为了讨好宫中特意经太皇太后的手赠予许姝的,那可都是上好的地,许家都没有这样又大又好地,而且许家也舍不得拿出这么多地来陪嫁给女儿。
许姝的大方对比起李氏的偏心计较让许晖心中隔应不已,“啪”的一下合上账本道,“如姐儿的状况你送她多少东西为父都不会说什么,其他的东西你就留着吧,婷姐儿和娢姐儿的嫁妆自有为父和你母亲操心!”
许晖脸上的冷淡吓了许姝一跳,好半天许姝才道,“女儿都听父亲的就是了!”
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恶劣了,许晖叹了口气,却无从向许姝解释起,只能道,“你还有一辈子的路要走,父亲却老了,不能照顾你一辈子,你总要留点儿东西傍身的!”
许姝咬着嘴唇不说话,似是无法面对许晖终将老去并且离自己而去的事实,许晖叹了口气,将账本交还给踏雪,“你要给如姐儿添妆记得悄悄的给,别让你三婶知道!”
若是安氏知道了,哪怕是许姝的东西,安氏也会毫无顾忌的去抢的,安氏不会给许如一点儿好东西,也看不得别人给许如好东西。
许姝点头,“女儿省得的,女儿打算等张家来过聘礼的时候大大方方的这些东西添在嫁妆单子上,有祖父祖母在,又是过了明面的东西,三婶就是再生气也无可奈何!”
“这样也好!”这样给许家长脸的事,又不用许家多出一分钱,老夫人自然会帮着许如不会让安氏克扣了许如的东西。
许晖说完就要走,忽的又回头嘱咐道,“也别让你母亲知道!”
许姝不解道,“为什么呀!母亲也很疼四姐的!”
许晖不解释,只是一个劲儿的道,“你听为父的就是了!”
许姝却分要问出个究竟,“为何要瞒着母亲?女儿还想让母亲帮着参详参详首饰呢!”
许晖默了片刻才道,“首饰倒是无妨,地的事就不要说了!”
“可是地契都在母亲那儿呀!”许姝的声音充满了不解和无辜。
“地契在你母亲那儿?”许晖似乎是没有听清许姝的话,又问了一遍。
许姝点头,“地契一直是母亲收着的,也是母亲安排人打理的!”
许晖起身的动作就那样僵在了那儿,看了看许姝,又将踏雪手里的账本拿了过来揣进袖子里,转头对许姝道,“我去跟你母亲说去!”
小九的地还在吗?
捏着账本缓缓走远的许晖的背影凝重而索然。
80、傻子
回去后许晖辗转反侧了一夜,不停反思着自己,同床共枕二十多年的结发妻子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想了一夜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有鬓角斑白的发丝宣告着他一夜未眠。
本以为让挽风转交自己就可以避免面对许姝,就不用在许姝面前撒谎为李氏遮掩,没想到许晖一下衙回来许姝竟然就等在他书房里,一看到他就道,“父亲竟然把桃花山庄给了我,是真的给了我吗?”
许晖不自觉的松了口气,“是呀,为父什么时候骗过你?给你了就是你的!”
许姝满心欢喜,“那女儿以后想去庄子上住几天就更便宜了!”
许晖心一沉,“好好的,怎么就想着要去庄子上住了!”
许姝欢喜的脸上渐渐有了愁容,“自那边大火之后女儿的身子就大不从前了,今夏又大病了一场,之后就一直不太舒服,近来越发觉得气短身疲,就想好好静养个一年半载的,可是府中人来人往的,难有个清净的时候……”
这个夏天着实是不平静呀!先是许媛被撸将许姝牵涉了进去,后来许婧小产,许姝又强为姐姐出头,现下又有许如的婚事,这一桩一桩的,许姝就是想休养也没机会!
许晖心疼的点头,“也好,庄子上虽然清苦,但是宁静安逸,最适合静养了,等如姐儿的婚事定下来,你也了了一桩心事,就好好去那儿住上一阵子吧!”
许姝点点头,面上复有了笑容,“父亲为了给女儿这个庄园可是费了心思的,还特意拿了女儿一块地,虽然这园子更值钱,只是父亲昨日可说了,若是女儿觉得亏了,您就再补给女儿三千两银子的,这话可还作数?”
“自然作数!”许晖含笑回道。
“那女儿觉得亏了,父亲快拿银子来!”许姝把手一伸,一脸的小财迷模样。
见许姝毫不疑心那块没了的地,许晖是彻底了松了口气,从一旁的抽屉里拿过早就准备好的三千两银票,“就这给你!”
许姝接过立刻揣进怀里,下一秒却突然严肃道,“父亲这样财大气粗定是背着母亲存了体己,女儿这就告诉母亲邀功去!”
许晖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听许姝的话见她还是一如既往的亲近信赖李氏,心里是既心酸又高兴,高兴的是不知道真相的许姝可以继续这样无忧无虑的活着,心酸是李氏的所作所为根本对不起许姝对她的这一片心意。
许晖感慨间又听许姝道,“不过父亲若是再给女儿一百两银子,女儿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许晖伸出手指隔空点了许姝几下,感慨道,“你呀!你呀!”
许姝得意道,“父亲若是舍不得这一百两银子,那女儿就去告诉母亲,再问母亲要两百两银子的赏钱,母亲肯定会女儿给的!”
看着许姝那一脸的生气和活力,这才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该有的样子呀!只是这样的纯真还能维持多久?她敬爱的母亲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光辉无私,一旦真相揭开,残酷的现实会击垮她所有的笑容,自己又还能将这件事瞒住多久呢?
“父亲!”许久没听到许晖的回答,许姝不由提高了声音叫了一声,“父亲舍不得银子女儿可就真去告诉母亲了!”
“给,给,给!”许晖无奈的笑着摇头,“我给你两百两做封口费!”
“父亲真大方!”许姝拿过银票不忘赞扬许晖,
许晖挥着手撵她,“快走,为父这点儿私房钱都要被你拿光了!”
许姝却不走,嗅了嗅鼻子道,“父亲这霜雾墨女儿闻着喜欢,送女儿两锭吧!”
“为父就剩这一锭了,回头给你买一盒新的!”许晖有些哭笑不得的看了看自己屋子,顺便想想还有什么是许姝能看上的,趁早给了她才是。
“那女儿可等着了!”许姝爽快的答应了,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钱果然是能买来心安的!”许姝捏着那一沓银票,脸上的笑却凉薄如雪。
“小姐……”挽风咬着唇,终究没忍住,“老爷真的是不可多得的一位好父亲了……”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父亲一直都对我很好,无论是我眼瞎之前还是眼瞎之后,眼瞎前因为我聪明,眼瞎后因为我可怜……”许姝喃喃细语,“可是再好又有什么用?他还是什么事都瞒着我,我不仅是个瞎子,还要做个傻子,才能继续是她的乖女儿!”
傻子……
若是她再傻一点儿,或许就没这么多烦恼了!
“夫人并不值得小姐您这样敬重她……”挽风心底最深处的话到底还是说了出来,似乎是怕被许姝打断,挽风的语气很急促,“夫人疼爱七少爷胜过一切,小姐您在夫人心中连七少爷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七少爷鲁莽暴躁,可是夫人从来不责怪他一句半句,可是小姐您这样懂事知礼,每每有什么坏事,却全都要推到您身上!上次八小姐的事明明与您无关,夫人只需一句话就能撇清的,可是她还是让您去背那个黑锅,还有跟荣国公府的婚事,明明是您的亲事,可是夫人却一直盘算着让七小姐嫁过去,您这样处处为夫人着想,夫人却从未想过您半分,您这样做,值吗?”
“傻挽风,值与不值不是看现在,而是要看以后!我不希望以后的我身上会背负着无情无义,六亲不认这样的指责,无论他们怎样,我该做的事我一样会做!十五及笄,十五岁前我还是许家的人,我会为许家做我能做的一切,报它生我养我的恩情,十五岁以后,我希望我余下的日子能够自在一些!”
“原来小姐什么都明白……”
“我情愿我什么都不明白,这样心就不会那么疼了……”
她许姝也不是钢筋铜骨的,她那颗血肉做的心在被人践踏出卖的时候她也会觉得痛的,那翻来覆去的痛折磨了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到现在她都要麻木了,一点一点的失望,她终将对这个家绝望……
81、名声
张家来提亲直接被迎到了王氏的上房,许冠夫妻俱在,许旸也在,愣是一点儿消息也没透给安氏,甚至许如本人都不知道,就这样定下了许如和张家四少爷张瑞明的亲事。
许旸见婚书已签,料得此事不会再有变故了,心下安定,遂请王氏出面叫来许如告知她订亲的事。
许如正在给安氏新生的女儿缝制襁褓,王氏派人来请,安氏的人怎敢拦着,许如一路顺畅的到了上房。
王氏以公事公办的口吻道,“你父亲为你定了一桩亲事,回头我让素萍把衣料给你送过去,你就安心绣嫁妆吧!”
四年前许如定下那门后来黄了的亲事的时候王氏也说过与今天这番话几乎一模一样的话,所以许如很平静的福身道,“是,孙女晓得了!”
许如平静的仿佛像一个置身事外的外人一样,许旸那满心的舒畅感在许如平静无波的情绪下打了个折扣,王氏却很是赞赏许如这样宠辱不惊的态度,“你到底年岁大些,果然稳重,待嫁进张家,也要这般稳重识大体才是!”
原来给她定下的夫家姓张呀!
许如点头应是,一个多余的字也不问。
王氏正打算让许如回去,许旸去突然道,“你母亲这些年虽然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是她终究将你养到这么大,虽无生恩,却有养育之情,你日后也要好好孝敬她!”
许如沉默的点头,态度是一贯的恭顺。
许旸又道,“这门亲事虽是为父做主给你定下的,但是却是你大伯父一力促成的,你也要感激你大伯父!”
竟然是大伯父为自己说的亲事,那是不是就说明是九妹……许如平静的脸上总算是有了波澜。
许旸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些,无非是要感念许家,知恩图报之类的,许如一律乖巧的答应了。
总算是等许旸说完了放了她走,许如立刻直奔姝林馆去了。
许如虽常来姝林馆,但是姝林馆的人俱知自家小姐对这位在许家并没有什么地位的四小姐敬重的很,遂一向是连通报都不通报的直接把人请进去的。
许姝正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听着脚步声知是许如,遂连动也不动一下,微微掀了掀嘴唇道,“四姐怎么过来了?”
许如无事是决计不会来姝林馆的,当然有事的时候也不会来,许如来姝林馆一般都是来像许姝道谢的。
许如开门见山的问道,“跟我订亲的张家是不是就是你救过的那个张家?”
“嗯!”许姝承认了,“就是那个张家,张家长房庶出的第三子,不过他上头的二哥刚出生就没了,所以他其实是长房的次子!”
许如对自己的订亲对象却并不好奇,反而是脸色凝重道,“我欠你的越来越多了!”
许姝这才翻身半撑着身子似是开玩笑的说道,“四姐放心,有你还的时候,到时候你可别赖账!”
“你记得向我讨账才是,我就怕你不来要账!”许如知道许姝这是句玩笑话,却又盼着她说的是真的,这样自己至少还有还她人情的机会。
“我记性好着呢!”许姝笑眯眯的拿过一叠图样给许如,“我是我收集的嫁衣图纸,四姐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样式?”
能被许姝收集下来的东西自然没有差的,许如随便翻翻都觉得件件都好,一开始许如对这门亲事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以为也会像上一门亲事一样毁在安氏手里,可是知道对方是承过许姝的恩情的张家后便明白自己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嫁离这么地方了,遂对婚事也多了几分期待,不由用心的看起图样来。
对比了半晌,许如最终挑了两张图样,“我觉得这两个的花样最别致!”
许姝看不见,也不知许如最后挑了哪件,只是只要许如挑好了就好了,遂吩咐拂柳道,“拂柳,去把这两个图样对应的布料绣线和珠子拿过来!”
拂柳应声去了,不多时拿出来两个包裹,一一交代给许如,许如讷讷道,“你连这些都给我准备好了,祖母还说回头让素萍给我送料子去的!”
按照许家庶出出嫁的标准,许如的嫁妆自然不丰,嫁衣的料子也要次一等,哪里比得上许姝准备的。
“祖母不过是按照公中的份例分给你应得的那一份而已,还要经一趟三伯母的手,能到你手里的东西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嫁人是比投胎还要重要的事,怎么能将就呢?”
嫁人确实是比投胎还要重要一些,许姝的这句话许如是极赞成的!毕竟投胎的好坏是自己无能为力的,但是嫁人,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还是有调整的余地的!
“四姐投胎没有投到一个好人家,所以我希望四姐您嫁人能嫁进一个好人家!”许姝直言不讳的说许家的不好,一点儿也没把许如当外人,这是与她交了心呀!
冷静如许如也湿了眼眶,哽咽道,“九妹挑的人家自然是好的!从十四岁起我就盼着嫁人了,无论什么样的人家我都愿意嫁,不为别的,就为了早日摆脱这个家……”
“快了,只有不到四个月了!”
亲事定的这样急,许如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她只恨不得更快一点儿,这个家如果不是有许姝,她真的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了。
“是呀!只有四个月了,四个月后我就彻底摆脱了这个地方,可是你……你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你为何就不离了这儿,离了许家,你会过的更好!”解脱的快感之后,许如满心都是对许姝的心疼。
“四姐过的好,我也就会过的好!”当许姝在意的人一个一个的离开许家,她对许家的留恋也就越来越少了。
“九妹,你对我这么好,我只会更加心中有愧!”许如突然别过脸去,“当年我救你纯属是害怕母亲会将你落水的事栽赃在我的头上!”
“那不重要!”许姝淡淡一笑,“重要的是你救了现在的我!人来到这世上的目的就是活着,既然人都是抱着目的而来,那么抱着目的做一件事不是很平常吗?”
“那九妹你对我这么好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名声!”
82、知恩
许姝作为一个用不上名声这东西的瞎子,却把名声看的格外重要,或者说她深刻的明白名声是一把利刃,有时候它能成就一个人,也能毁掉一个人,所以她要利用好这一柄利刃,为自己黑暗的未来劈出一片坦途。
许姝的直言坦率让许如一愣,片刻却笑了,“有所图谋才好!”
有图谋就意味着有目标。
当年许姝那果断的一跳到现在还清晰的印在许如的脑海里,那个时候她是生无可恋了。
“图谋……”
自己图的又是什么呢?许姝有些发呆,自己还有什么想图的呢?
“三夫人派人来请四小姐了……”
婢女的禀报声将许姝从沉思中拉了回来,转向许如的方向,许如已经站了起来,“我先回去了,免得待会儿闹到你这儿来了,吵你清净!”
许姝点点头,“左右你是许了人家的,她再也拿捏不住你了,不用再留情面了!”
许如一笑,“我有分寸的,你别操心了!”说完便去了。
许姝有些不放心,叫来刚刚来报的菁菁问道,“三婶派了谁来?”
菁菁回道,“路嬷嬷带着春丽和夏青一起来的!”
来这么多人?许姝微微皱眉,叫来了圆圆,“你跟冬暖好,去那边探探去,若是三婶要对四姐不利,就立刻去请祖母!”
圆圆得令匆匆去了,还没到锦华苑,就看见冬暖兔子一般惊慌的冲了过来,看到圆圆,顿时跟看见了救星一样,“快……快……快去找九小姐,夫人要杀了四小姐!”
圆圆吓了一跳,扶住险些扑倒在地的冬暖,“怎么回事?”
冬暖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道,“来不及跟你解释了,反正就是张嬷嬷送了四小姐的嫁衣料子过去,夫人知道四小姐越过她定了亲事,说是要对四小姐行家法,刚刚叫人拿打板子的木杖去了!”
以安氏的胸怀和对许如的憎恨,即便是许如侥幸没被打死,那也去了大半条命了,难怪冬暖这么着急。
圆圆也慌了,“这事儿找九小姐也没用,九小姐哪管得了长辈的事,纵然是三夫人不占理,那也轮不到九小姐去指正呀,这事儿还得告诉老夫人去!”
冬暖摆手道,“张嬷嬷送东西过来的时候就说了,老夫人接了个帖子,马上就要出门了,叫三夫人不必过去了!现下老夫人只怕已经不在府里了,不然夫人如何就敢大张旗鼓的要对四小姐动家法呢!”
圆圆这下是真急了,“那就去找三老爷,三老爷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三夫人把四小姐打死吧!”
冬暖撇嘴道,“老爷在四小姐的事情上向来都是顺着夫人的意,莫说是打一顿板子,就是给四小姐灌一碗毒药,老爷也只会眼睁睁看着,与其去找老爷,倒不如去找大夫人!好歹是长嫂,夫人多少也要给大夫人几分面子!”
圆圆觉得冬暖说的有理,调头去了春晖苑,结果还没等说明来意,就被拦住了。
“大夫人正歇着呢,吩咐了不让任何人打扰!”
圆圆急的都要哭了,却不敢硬闯,只好折回去找许姝,明霞匆匆跟出来小声跟她道,“三夫人要对四小姐不利的事夫人早就得了信了,只是不想掺合到三房的事里去,这才装睡故意不见你的,你也别去找九小姐了,依九小姐对四小姐的情谊,要是知道了这事儿,焉有不管的,到时候既累了九小姐,也叫夫人里外不是人了!”
“那……这可怎么办呀?总不能真叫三夫人把四小姐打一顿吧,还有几个月就是婚期了,到时候难道要把新娘子抬上花轿不成?”圆圆急的都开始抹眼泪了。
明霞跟着叹气,却无能为力的拍了拍圆圆的肩膀。
圆圆独自落了一会儿泪,终把牙一咬,就往三房去了。
许如从姝林馆出来的时候看到路嬷嬷和春丽夏青三人就知道事态不对,尤其是路嬷嬷脸上有着志在必得的笑,许如只当作没看见,一路进了锦华苑。
院门在她身后哐当落下了锁,许如淡笑的看了眼路嬷嬷,路嬷嬷已经谄媚的走向安氏了,“夫人,人来了!”
春丽同情的看了眼许如,拉着夏青躲远了。
院中摆着红色油漆斑驳的长凳,那是行家法时必备的道具之一,长凳一旁立着两个执杖的壮仆妇,正跃跃欲试的打量着许如,似乎是估量以许如的身板能承受住多少板子。
“给母亲请安!”没有人教过许如任何规矩,但是许如的礼节却并没有任何问题。
安氏眼里喷着火,双手紧握着,愤愤的啐了一口,“呸!你个小贱人也敢叫我母亲?母亲也是你能叫的?下贱胚子生出来的下贱种!”
比这难听十倍的话安氏都骂过,所以许如眉头都不动一下,继续听着安氏的辱骂。
安氏产后元气尚未复原,骂了两句就没力气了,路嬷嬷忙端茶倒水的一阵鞍前马后的服侍,安氏恢复了些力气突然瞥见许如还是站着的,顿时火气又上来了,路嬷嬷忙从许如喝道,“跪下,主母说话岂有站着听的理?”
许如抬眼睃了路嬷嬷一眼,然后缓缓跪下道,“我跪是因为夫人始终是我的嫡母,父亲说,夫人虽然没有生我,但是却有养育之恩,我许如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所以我感激夫人这十八年给了我一隅栖身之所,三餐果脯之食,四季蔽体之裳!”
说完许如开始咚咚咚的磕起头来,春丽在心里默默计着数,总共磕了十八个。
磕完头许如的额上已经沁出鲜血来,顺着眉心淌到了脸颊上,许如随手一擦便糊了半脸血印子,看的路嬷嬷一愣,再去看安氏,没想到安氏也愣住了。
安氏以为许如订了亲,再也不受自己拿捏了,此番来必然是耀武扬威的,所以她早就准备好了,只要许如有半分对她不敬的,她就能以此为由将她狠狠的打一顿。
可是没想到许如却是一贯的乖巧低伏,将安氏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没有用武之地了。
许如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缓缓站起来就要出去,安氏总算是抓住了理由,“我还没叫你起来你就起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来人,家法伺候!”
83、落水
两个执杖的仆妇就等安氏发令了,一听安氏说动家法,立刻就冲上去将许如按摁倒在条凳上,三两下将她的手脚绑了起来。
安氏居高临下的看着许如,可是许如脸上没有慌张,没有哀求,平静的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那样的平静像极了那个女人临死前的表情,此刻这样的表情出现在这张几乎跟那个女人一模一样的脸上,让安氏无端生出十分的怒气。
“给我划花她的脸!”安氏嘶声吼道。
行刑的仆妇愣住了,这种明刀子见血的事儿她们可没做过,两人对视了一眼,默契的低下头去,装作没听见。
安氏怒极了,指着路嬷嬷道,“你去!”
路嬷嬷看了看许如,又看了看安氏,哭丧着脸跪倒在安氏面前道,“四小姐终究是主子,老奴一个下人,以下犯上是要掉脑袋的!”
“没用的东西!”安氏气恼的一脚揣开路嬷嬷,“我自己来!”
说着安氏抓起一旁水果盘子里精致的果皮刀就往许如脸上刺过去。
“咚咚咚……”就在刀尖贴到许如脸上的瞬间,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安氏不由手一抖,刀尖割破许如的脸皮,温热的血顺着刀刃流到刀柄,沾上她的手指,粘腻的触感和血腥的气味让安氏一阵作呕,忙丢下刀子,丢下后又觉得不甘心,复将怒气转移到敲门的人身上,恶声冲门外吼道,“谁呀!”
门外一片静默,就在安氏快要不耐烦到极点的时候,门外响起一个弱弱的声音,“娘……是我……”
是许媛!
院子里这副场景显然不适合让许媛看到,安氏不甘的哼了一声,冲路嬷嬷一扬下巴,路嬷嬷会意的让人把许如松绑,将行刑的刑具都拿走,不过片刻院子里就恢复如常了,安氏这才开了门把许媛放进来。
岂料许媛是挂着一脸泪珠的,看到安氏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宝贝女儿痛声大哭一下子让安氏慌了神,也顾不得去管许如了,忙拉了许媛在怀里哄,“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娘,娘给你做主……”
见状冬暖冲许如使了个眼色,许如会意的沿着墙根溜了出去,一转头就撞到了圆圆,圆圆惊恐的盯着许如满是血的脸,尖叫声被她自己用手捂在喉咙里,许如拉着她走远了些才解释道,“没事儿,小伤!”
说着拿了帕子擦干净血迹,露出额上的磕伤和左脸颊上半寸的刀伤来,虽然伤口都不大,但是却在脸上,回神的圆圆很是不忍的看着许如,“脸上留了疤可怎么办?”
许如淡笑道,“我这人是吃苦的命,再大的伤口也不怎么留疤,顶多两三天就没事了!”
圆圆松了口气,拉着她往姝林馆走,“让露荷姐姐给你收拾一下伤口!”
许如站在原地不动,“去找露荷就一定会惊动九妹的,我看九妹近来气色实在是差的很,没事儿就不要打扰她了,这点儿小伤我自己处理一下就好了!”
许如坚持不肯去,圆圆也只好作罢,亲自送她回去,又敲打了一番绿珠才走,只是却没回姝林馆,又绕去锦华苑,结果就看到路嬷嬷气势汹汹的往郝姨娘的院子去了。
圆圆心头一颤,咬咬牙就往春晖苑去了,还才走到岔道上,就被踏雪拦住了,看到圆圆一脸的慌张,踏雪气道,“闯祸了吧!要不是明霞过来,我看你要怎么收场!”
圆圆眼里蓄着泪,“是我错了,我只想着救下四小姐,其他的就没想那么多了!我现在就去找夫人去,让她去救郝姨娘,回头怎么处置我我都心甘情愿!”
踏雪瞪了圆圆一眼,“小姐都已经知道了,还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你这脑子里整天都想的什么呢?小姐千叮咛万嘱咐的,遇事拿不定主意的就来找她,别自作主张!要不是明霞怕你闯祸来姝林馆找你,小姐都不知道你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老夫人明令要将郝姨娘的身孕瞒着的,你竟然敢透露给八小姐,你是嫌命长是不是?”
圆圆哭着道,“我不想给小姐惹麻烦的……”
“已经惹了!”踏雪戳了戳圆圆的额头,“赶紧给我回去,这事儿小姐已经有了主意,你老实在屋里给我呆着!”
踏雪一路拽着圆圆往回去,圆圆还是放下自己惹下的祸,“小姐要怎么做……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你老老实实的就是帮最大的忙了!”踏雪瞪了圆圆一眼,眼睛微红,“还能怎么办,这场祸总要有人受的……”
郝氏有孕的事是王氏亲自下了封口令的,不许任何人透露,主要是考虑到以安氏当时的身体状况经受不起这样的刺激,打算等时机合适了再说,好在当时在场的人也不多,倒是很好瞒住。
但是能瞒住的人不包括许姝,许姝向来少有事会瞒着身边的人,所以姝林馆贴身伺候许姝的人几乎都知道郝氏有孕的事。
今日情急之下圆圆抓了个小丫头叫她将郝氏有孕的事告诉给了许媛。
许媛自被掳后整个人都有些患得患失,再加上许旸进来一直宿在郝氏屋子里,那小丫头又跟她说若是郝氏生了个儿子,许旸就再也不喜欢她了,许媛顿时慌了,哭着跑去找安氏了。
许如是因此躲过了一截,可是郝氏要是落在安氏手里,大人保不保得住另论,肚子里的孩子安氏是一定容不下的。
可郝氏是过了明路的名正言顺的妾室,她肚子里的是许家的血脉,出了事老夫人追究起来,必然会查到是圆圆说漏了嘴,许姝要保住圆圆,必然不能让老夫人来查,不让老夫人查就一定要保住郝氏肚子里的孩子,还保住郝氏肚子里的孩子就要熄了安氏的满腔怒火。
许姝站在桥上,那是从锦华苑去郝氏偏居的小院的必经之路,听着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路嬷嬷看到站在桥中央的许姝忙停下来准备请安,许姝已经浅笑着侧身让路,“看嬷嬷行色匆匆的必是有要紧事,我就不耽搁您了!”
路嬷嬷感激的谢过,带着一溜儿人就要从许姝身边经过,错身而过的瞬间路嬷嬷脚下一滑就扑向许姝,然后就听见“噗通……”一阵水声,和挽风响彻云霄的尖叫声,“路嬷嬷将九小姐推到水里去了……”
84、善后
在许姝已经度过了的十三年的生命里,她被火烧过,也被水淹过,只是被火烧是被逼无奈,被水淹她却是心甘情愿的。
对于识得水性的许姝来说落水并没什么,不过是湿一身衣裳罢了,更何况那园子里的池塘水最深不过齐腰,根本淹不死人。
不过路嬷嬷却是吓坏了,从矮矮的桥头跌下,在浅浅的池塘里好一阵胡乱扑腾,口中还不断的大呼救命,偶然间突然发现许姝正湿漉漉的站在自己面前,一愣神才意识到自己脚下是踩在实处的,忙站直了身子,这才发现池塘的水一点儿也不深,不由讪讪的,见挽风伸过手来,以为她是要拉自己,慌忙拿手去拉,结果挽风却直接越过她将许姝拉了上去,路嬷嬷的脸上顿时火烧一般的烫了起来,自己灰溜溜的从池塘里爬上了岸。
许姝落水时挽风的那一声惊雷般的喊叫早已惊动了旁人,路嬷嬷刚从水里爬出来就看到张嬷嬷急急忙忙带着人赶了过来了。
看着湿漉漉的许姝,也不管旁的,张嬷嬷先厉声呵斥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送九小姐回去更衣,冻坏了九小姐,你们谁担得起?”
立时有婆子一边赔着不是一边抬了软轿来,挽风扶着摇摇欲坠的许姝上了软轿,又对张嬷嬷道,“虽然不知路嬷嬷为何要推我家小姐下水,只是我家小姐向来就是脾气与心肠都是顶好的,从不与人结怨,也看不得人受苦,奴婢斗胆替路嬷嬷求个情,莫罚重了叫我家小姐心里不自在!”
挽风短短几句话表明了三层意思,一是坐实了许姝是被路嬷嬷推下水去的,二是暗示了路嬷嬷或许是出于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来害许姝的,三是路嬷嬷不得不罚,不罚的话许姝这水岂不是白落了?
张嬷嬷听明白了挽风的意思,暗忖这挽风看着人高马大的,心思却是无比细腻,便点点头赞了挽风两句,叫人亲自护送许姝回去了。
看着许姝走远了,张嬷嬷扫了一眼浑身泥泞,狼狈不堪的路嬷嬷,又看了看一旁立着的一群仆妇,乍看之下便认出都是三房的人,也不知是要去做什么的,只是老夫人都不爱搭理三房的事了,她又何必去招惹麻烦呢?遂也不打算多问。
路嬷嬷却涎着脸上前道,“老姐姐,我这就脚下一滑,真不是故意推的九小姐……那桥那样窄,我也没想到……”
张嬷嬷自是没有那个断官司的心思,只是摆摆手道,“你赶紧收拾收拾干净了去大夫人那儿赔罪去吧,九小姐的身子可是娇贵的很,这落一遭水还不知道得养多久呢,大夫人要是知道了岂能轻饶了你?还不早早的去请罪,在这里呆着做什么?”
“唉唉唉,我这就去了!”路嬷嬷一溜烟儿的走了。
跟着路嬷嬷来的那群仆妇见状也要跟着走,张嬷嬷却伸手给拦了,到底是忍住给问了一句,“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众人对视了一阵,推了一个胆大的出来回话,“夫人让我们去将郝姨娘的屋子砸了!”
张嬷嬷皱了皱眉,不知安氏这又是闹一出,左右不是她能管的事,便将人都谴走了,看了看天色,估摸着老夫人也要回来了,便去二门外候着去了,将这事儿回给老夫人处置去。
回到姝林馆,四个大丫头齐上阵,迅速将许姝的湿衣裳脱了,又用热热的水给许姝烫了烫发凉的身子,待梳洗完毕又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汁给许姝喝了。
许姝被姜汁辣的小脸通红,还不忘叮嘱踏雪,“将替圆圆传话的那个小丫头打发出去,无拘用什么理由,别把人留在府里了!”
踏雪点头,“家里正巧要安排一批人回祖宅去清扫祖屋,奴婢将她安排进去就是了!”
许姝点头,看向一直缩在一旁的圆圆。
圆圆愧疚的走上前去跪在许姝面前,“小姐,奴婢错了……奴婢……奴婢不该自作主张的,老夫人不在府里,奴婢就该回来找您讨主意的……”
许姝摆摆手不愿多听她解释,“你心疼四姐,不想看她被人欺负了去,难道我就不心疼四姐了,会眼睁睁看着她受苦?还是你宁愿相信别人也信不过我?”
圆圆哭着摇头,“不是的,奴婢……奴婢也是怕给小姐惹麻烦!奴婢……都是奴婢不好……”
许姝叹息道,“殊不知你这不想惹麻烦才是给我惹了麻烦,你若回来找我,我自有法子让四姐脱身,也不必把我自己搭了进去!你可想过若是母亲来问我怎么去了锦华苑,我该怎么回话?你可是去过春晖苑的!”
圆圆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心里的愧疚和不安压的她喘不过气来,露荷有些不忍心,可是看了看许姝,终是没去扶她。
“你下去吧,这几天也不用过来伺候了,好好在屋子里反省!”许姝淡声道。
圆圆顿时脸色惨白,看了看踏雪拂柳,又看了看挽风露荷,没一个人为她说话,不由踉跄起身,捂着嘴仓惶跑了出去。
踏雪叹了一声没说话,挽风看着露荷满面的怜悯小声道,“圆圆窃以为这样做是给小姐省了事端,只是却忘了我们做婢子的最忌讳的就是揣测主人的意图,忠主之言远强过顺主之意!”
露荷点点头,“我只是看她还小,能想出这样的法子,事后又勇于承认……”
“错就是错了,她做错了就该承担相应后果!”许姝道,“我并不是气她将我绕了进去,左右母亲那边是不大管三房的事的,我随便找个理由也就交待过去了!我是气她既然耍了心思用了手段就该将自己摘干净了,即便是事发,也查不到她身上来,像这样瞻前不顾后的行事只会连累别人的,不是每一次都会有人给她善后的!”
“圆圆她到底还小!小姐日后用心教她就是了!”踏雪安抚道。
“日后……”许姝微叹,“但愿这次她能长点儿记性吧!若是再这么莽撞,就给她换份差事吧!”
日后……
她哪有那么多日后了……
85、敬茶
王氏回来一听说许姝落水的事立刻就要拿了路嬷嬷来问罪,不过路嬷嬷早早跑到春晖苑去请罪去了,经过路嬷嬷的口,李氏才知道许姝落水的事,想起不久前圆圆匆匆忙忙来找她,便明白了几分,也不管路嬷嬷哭的有肝肠寸断,认错的态度有多么的悔恨和真诚,只是把她晾在院子里。
路嬷嬷哭了半晌也不见有半个人来搭理自己,顿时干嚎不下去了,恰好王氏叫人来找路嬷嬷,路嬷嬷如蒙大赦般的跟着走了。
路嬷嬷一走,李氏立刻叫了雪莹来,“你去打听打听姝姐儿落水的事,还有她落水前发生了什么事?”
雪莹一头雾水的去了,在廊下突然看见半个身子藏在角落里的吴嬷嬷冲她招手,忙走了过去,“嬷嬷您怎么出来了?您的伤可还好?”
吴嬷嬷摸了摸头上缠着的纱布轻轻摆手,“没什么事儿了!我叫你来是想叮嘱你两句话的,你仔细听了可不要跟别人说!”
雪莹点头,“嬷嬷您说,我听着呢!”
吴嬷嬷压低声音道,“反是跟九小姐有关的事可千万别沾着身了!”
雪莹一呆,“夫人刚叫我去打听九小姐落水前后的事!”
吴嬷嬷点头道,“我就猜着是这样,所以我还有一句话要嘱咐你,那就是有关九小姐的事不能全对夫人说实话,只说夫人想听的就是了!”
雪莹没太听明白,“嬷嬷的意思是……”
“你要是不知道夫人想听什么,不如就直接去问九小姐吧!”
雪莹还想问点儿什么,吴嬷嬷却已经转身走了,想着吴嬷嬷最后那句话,雪莹大着胆子去了姝林馆,既然吴嬷嬷让她直接去问九小姐,那就肯定有她的道理的。
拂柳看到雪莹来很是开心的对许姝道,“夫人派人来看小姐了!”
雪莹脸上的笑意略僵,只好先问候几句许姝身子如何的话,许姝笑着答了,末了突然道,“雪莹姐姐过来不止是想问这些吧?”
雪莹心头一沉,暗道吴嬷嬷果然是人老成精了,遂也把心一横将李氏的交代都说了出来,但是却没把吴嬷嬷的指点告诉给许姝。
许姝听完愣愣的,却又突然一笑,笑里有些悲凉,“罢了,母亲既然是不信我了,你回去尽管实话实说就是了,就说我是怕三婶为难四姐,就先拉了路嬷嬷下水,让三婶理亏,如此也就顾不上四姐那边了!”
说完许姝端茶送客,踏雪送雪莹出了门止不住叹息,“我还以为夫人派你来是来探望小姐的身体的,没想到却是……”
雪莹臊红了脸,羞愧的掩面而去。
王氏从路嬷嬷口中得知安氏已知郝氏有孕的事,心下大惊,暗自庆幸幸亏有许姝落水拦了那么一下,不然只怕郝氏的肚子现下已经没了,庆幸之余又恨安氏肚量小,连带着不喜路嬷嬷这般为虎作伥的奴仆,当即也不听解释,直接将路嬷嬷一顿板子打的气息奄奄的撵回家去了。
等王氏回过头来追查是谁泄露了郝氏有孕的事的时候,已经无从查起了。
许媛自知消息是从自己说漏了嘴的,怕被问责遂任凭王氏怎么盘问也不承认是自己说的,一时不是推给这个丫头,就是推给那个婢女的,再者当时许媛震惊之下也确实记不太清是谁跟自己说的了,只隐约记得是个眼生的婢子。
王氏追查无果只得悻悻放下,想着安氏既然已经知道了郝氏有孕的事了,也就索性不瞒了,正大光明的将三房纳妾添丁的事摆在了明面上。
如此一来许旸也十分高兴,困扰了他近二十年的长女马上就要出嫁了,新纳的美妾也终于名正言顺了,正所谓娇妻美妾在怀,齐人之福也不过如此了!
可安氏却是憋了一肚子气,许如在她眼皮子底下嫁了个顶顶好的婆家,夫君偷偷摸摸纳了妾,这个妾还是大着肚子的,自己十月怀胎却只生了个女儿,连带着婆婆也看轻了自己。
安氏越想越来气,恰新生的女儿嗷嗷啼哭了起来,只觉得分外心烦,叫来奶娘喂了奶,可是孩子还是不停的啼哭,安氏忍无可忍吼了一声,“哭什么哭?”
孩子哭的更大声了,奶娘一边哆嗦着道,“这是闹觉呢,一会儿就好了!”一边轻拍襁褓哄着婴孩。
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着了,奶娘忙把孩子放进摇篮里,觑着安氏的脸色,盖好了被子立刻就出去了,生怕被安氏的怒火牵连。
谁知奶娘前脚刚走没多久,孩子就又开始嘤嘤哭泣起来,起初安氏还耐着性子摇摇篮哄着,可是哄了一会儿孩子反而哭的更大声了,安氏扬声又叫奶娘来哄,“奶娘!奶娘!人死哪儿去了?”
奶娘听着安氏火药味十足的声音不敢应声,索性猫在屋子里装作没听见。
安氏越叫声音越大,把孩子吓到了,孩子顿时闹的更厉害了,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安氏只觉得满心烦闷,随手拿起一个襁褓就砸了过去,刚好害在孩子头上,孩子的哭声被掩盖住了,听着也不那么尖锐了,安氏这才吐了口气。
春丽听到安氏的叫声进屋一看没看见奶娘,隐约似乎能听到婴孩微弱哭泣声,却听不大真切,可是四下里一看却看不见孩子,纳闷间春丽掀开襁褓一看,顿时吓的一跳,襁褓下的婴儿已经面色发紫,眼睛上翻了,一动不动的躺在摇篮里,顿时尖叫起来,“啊……”
安氏不耐烦的骂道,“叫什么叫!”
春丽颤抖着手指着摇篮,“十二小姐……十二小姐她……”
安氏顺着春丽的手指看过去,正好对上了摇篮里孩子的那张青紫交加的脸,及至看到被春丽扒拉到一旁的襁褓,安氏的脸上的血色顿时刷的一下没了。
春丽大着胆子伸出手指想去探一探孩子的气息,还没伸到孩子面前,安氏已经颤抖着嗓子吩咐她道,“去叫郝姨娘来,就说虽然老夫人给了她名分,可是我这个做主母的还没喝到她的茶呢!让她立刻来给我敬茶!”
86、了然
王氏才打了路嬷嬷一顿,以为三房就此可以消停了,没想到不到半天功夫安氏就抱着她那刚出生的小女儿哭天抢地的来了,还没到王氏跟前,就开始嚎哭了,“娘要给我做主呀!郝氏她要害我儿的命呀!她要把我儿捂死……”
王氏一惊,来不及指责安氏,先去看了她怀中的婴儿,探得一息尚存,不由松了口气,看安氏癫狂的状态喝骂道,“你不先请大夫跑我这儿来嚎什么?”
骂归骂,王氏还是立刻让人去请了大夫来给许十二小姐诊脉,安氏一直不停的哭诉着是郝氏害了她的孩子,“那郝氏看着温和软绵,实则是个绵里藏针的,我看在她也怀了老爷的骨肉的份上愿意喝她一杯茶,结果她却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拿襁褓捂我儿的口鼻,要不是春丽发现的早,我儿就要被她害死了……娘,这种坏心肠的女人不能留呀……”
王氏听的不耐烦了,只好叫人去把郝氏叫过来,“老张家的,你去把郝氏叫来,我且听听她怎么说!”
张嬷嬷去了片刻就回来了,脸色十分不好,“老夫人……郝姨娘见红了……”张嬷嬷说话间不时拿目光瞟着安氏。
王氏明白了,看向安氏,“你打了郝氏!”
安氏目光闪躲,硬着脖子道,“她都要捂死我儿了,我还不能打她几下吗?”
王氏哼了一声,又让人去给郝氏请大夫来安胎,一直折腾到半夜,才总算是把两个孩子都保住了,王氏松了口气,也不耐烦去追究究竟是郝氏要害安氏的孩子,还是安氏借机要除郝氏的肚子,一口气将两人通通禁足了,严禁两人再有往来。
如此郝氏是大松了一口气,安下心来养胎了,安氏却愈发愤懑不平,可是郝氏那边她伸不过去手,就将怒气一股脑都转向许如了。
虽然有老夫人在,安氏明面上不能将许如怎样,但是暗地里搓磨却是少不了的,况且许如的嫁妆也要过她的手,安氏毫不客气的将许如的嫁妆克扣了大半,又将许如房里的灯油给扣下了。
许如的婚期本就很紧张,每天绣嫁妆都要熬夜到三更天,现下灯油没了,她想熬夜也不成了,偏白天又被安氏以教导之名给她请来的礼仪嬷嬷占了去,许如忍了两天总算是想明白了,横竖安氏都是不想她风风光光嫁人了,别说风风光光了,安氏压根就不想她像个普通人一样嫁出去,甚至巴不得这门亲事能黄了才好。可是明白归明白,许如也无可奈何,好在秦姨娘偷偷给她送了灯油来,才算是解了许如的燃眉之急。
第三天礼仪嬷嬷再来的时候还没到二门,就被安氏的人叫了去。
打发走了礼仪嬷嬷,安氏梳妆了一番就往王氏的上房去了,她可是听说了,今天张大夫人来了,她可是要让张大夫人好好看看她那未过门的儿媳妇。
王氏正与张大夫人闲话家常,忽见安氏来了,心中不喜,面上却不敢露,只是淡淡道,“你怎么不陪着十二姐儿呢?”
“孩子睡了,媳妇想着许久没有看到母亲您了,就来给您请个安,没想到亲家夫人也在!”安氏虽答着王氏的话,眼睛却觑在张大夫人身上,见张大夫人神色凛然,一副十分正气的模样,心里便有了主意。
张大夫人与安氏见礼,瞧着安氏嘴角那不明的笑意,暗想她打听来的那些果然是真的,这许三夫人实在是不是个靠谱的亲家。
安氏在张大夫人对面坐了,笑着道,“原先我还怨恨大哥大嫂越过我家老爷和我给如姐儿订了亲,自从知道是订给夫人的儿子后,可是把我高兴坏了,夫人在京中虽不大走动,我却也是早有耳闻的,可是最和善的人了,偏我家如姐儿从小脾气就桀骜执拗,就怕她以后嫁了人要吃苦头,如今把如姐儿交给您呀,我是一千一万个放心!”
安氏明着是夸张大夫人和善,实则却是讽刺张大夫人压不住许如这个即将进门的儿媳妇,若张大夫人不知安氏底细,或许会被安氏这席话激怒,只是张大夫人早已打听了许家三房的事,所以并没把安氏的话放在心上,反而顺着她的道,“您放心,等四小姐进了我张家的门,我一定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疼,定不叫她受半点儿委屈!”
安氏一梗,王氏却点头赞道,“如姐儿果然是好福气,虽然留了几年才嫁人,却是实实在在的嫁了个好人家呀!”
张大夫人谦虚的笑着与王氏寒暄,安氏心头不甘,探着头不时看外面,待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时嘴角不由带上了得逞的笑,甚至迫不及待的提醒王氏道,“母亲,外面好像来了什么人了?”
王氏扭头看向门外,果然跪了一个婢女,王氏看着眼生,便问道,“你是谁?来上房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奴婢绿珠,是四小姐的婢女!”绿珠磕头道。
王氏看了眼张大夫人,又看了看安氏,接着问,“你有什么事?若是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惊扰了贵客,家法的板子可饶不了你!”
绿珠看了眼安氏,磕头道,“奴婢不敢,奴婢是一件什么紧要的事回禀老夫人!”
王氏沉声道,“说!”
绿珠道,“今儿礼仪嬷嬷来教四小姐礼仪,吩咐奴婢为四小姐盛装打扮,待奴婢给四小姐更衣时,却发现原本四小姐戴着的四喜如意簪不见了,可是奴婢找遍了整个屋子也没有发现,奴婢去问教导嬷嬷,话未说完,嬷嬷就训斥了奴婢,奴婢以为嬷嬷的态度实在古怪,说不定那簪子就是嬷嬷拿了!”
安氏愣住了,这跟说好了的不一样呀!明明应该是许如偷了礼仪嬷嬷的东西才对呀!安氏看向绿珠,绿珠却哭道,“那簪子是小姐及笄那年的时候九小姐送的,小姐平常都舍不得戴的,今日却丢了,奴婢实在是没法向小姐交待呀!”
一个三四年前的簪子,许如却放到现在也舍不得戴,不是这个送簪子的人对许如来说很重要,就是这个簪子很贵重了,只是听着也不是什么稀有物件,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可是许如却如此在乎,只能说明许如在许家的日子过的并不好。
张大夫人了然于心了。
87、提前
绿珠还要再说再说什么,却被王氏喝止了,“不过一支簪子,也值得大惊小怪的?素芳,你同绿珠一起去找找,许是掉在哪儿了!”
王氏不想在张家人面前丢脸,不管东西丢了也好,还是被人偷了也好,本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只想叫她们速速离去。
素芳得令立刻去拉绿珠,绿珠见好就收的趁势跟素芳走了,安氏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想要的结果,一心去探个究竟,也匆匆告退。
张大夫人看着安氏的背影一笑,回头对王氏道,“今日我来是还有一件事要与老夫人商议,因怕您觉得为难,一直不好开口,刚刚看到了三夫人,倒是给了我勇气!”
王氏好奇道,“哦?夫人但说无妨!”
张大夫人道,“家中的老太太身子不大好了,我跟老爷商量后想将贵府四小姐与小儿的婚事提前,不知道贵府意下如何?”
家中老太太身子不好!
张大夫人说的隐晦,王氏却听明白了弦外之音,张家老太太怕是病的不轻,想用婚事冲喜呢!
冲喜虽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好在许如是许家可有可无的一个存在,所以王氏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既然如此,我们许家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家,婚期提前也不打紧的,只要日后不亏待了如姐儿就是!”
张大夫人面露感激,“多谢老夫人!下个月二十八就是个好日子,您看如何?”
“二十八呀!”王氏沉吟了,“这就只剩一个月多一点儿的时间了,过六礼怕是有点儿匆忙呀!”
张大夫人愧疚道,“虽然匆忙了些,但是礼数却不能费了,该有的都会有的,绝不会少一分半点的!聘礼都已经备好了,明日就能正式下聘了!”
张大夫人的最后一句话彻底消除了王氏的疑虑,只要聘礼不少就好,遂爽快的答应了,“也罢!既然早晚都要做一家人的,早些晚些又有何妨!”
许如的婚事就这么提前到下个月了,张大夫人在离开前本想绕去长房看看许姝的,走到一半却又放弃了,婢女不解,“夫人为何又不去了?”
张大夫人轻轻摇头,“没有必要再特意去说一声了,只要知道我今日来的消息,她那么聪明,自然就知道我来所为何事了!”
婢女问道,“夫人为何要更改婚期?就因为许九小姐的一封信?”
“是,也不是!”张大夫人看了眼远处姝林馆的门匾,语调悠长,“难得瑞明肯点头成亲了,我自然要抓紧时间免得他又反悔,正好九小姐又来信恳求张家将婚期提前,今日看许三夫人的态度,我便也明白九小姐写信给我的原因了,九小姐对许四小姐是真的用心了!”
许如在许家的生活可谓是水深火热,安氏既然敢直接对许如动刀子,虽然许如有意瞒着许姝,可是许姝岂是她能瞒得住的?许姝知道安氏的暴行后,为了以绝后患,只能尽快让许如出阁,所以才给张大夫人写信陈情。
“可是这位许四小姐的品性究竟如何夫人您也不知道,就这样急急忙忙的娶回去……”
婢女的话没说完,张大夫人却懂她的担忧,“我知道,你是怕许四小姐品行不佳,可是我相信许九小姐的为人,既然是许九小姐肯花心思却维护的人,想必是有过人之处的!”
“可……”婢女迟疑道,“万一许九小姐是受了许家或者其他的什么胁迫才如此的呢?”
张大夫人淡淡,“若是如此,我张家也会善待许四小姐,就当报许九小姐的恩了!”
许姝对张家是大恩呀!不仅救了张家的孩子,还让张家免于牢狱之灾,这样的恩情不是一门婚事就能报了的!
许如直到三天后才知道了自己的婚期提前了,不用想就知道是许姝的手笔,正好脸上的伤也好,遂去了姝林馆,没想到姝林馆里正在收拾行装,看样子阵仗比上次去寒溪寺还要大一些。
“九妹这是要去哪儿?去寒溪寺吗?”
许姝摇头,“我要去桃花山庄住一阵,不过你出嫁的时候我一定会回来的!”
“桃花峪虽然景致好,可是到底冷清的很,你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去那儿?”
许如不解,按理现在的形势对许姝是很有利的,虽然荣国公府还是没有提婚约的事,但是与许家的日常来往却密切了起来,可是许姝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要走。
“就是想去清净清净!”许姝将嫩白的指尖相叠在一起,脸上的神情有几分落寞,“大姐安定下来了,四姐你也要嫁了,我也就没什么可牵挂的了!”
许姝这样的语气让许如心头突然笼上一层恐慌,好似许姝这一去就不会回来了一样,“你不是说等我成亲的时候会回来的吗?你可别食言!”
许姝点头,“我一定会回来的,你放心吧!”
这样的保证却并没有缓解许如心头的沉重,反而越发觉得不安了,看着许姝那病态的白到几乎透明的肤色,许如突然眼角发酸起来,她亏欠她太多了,她本就不纯的相救却让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倾力相护,她何德何能呀!
突然看见踏雪抱着一件棉袄放进衣箱里,许如怔怔的回头看着许姝,“你要去住多久?”她以为她成亲的时候许姝回来后就留在府中了,可是看这行装,许姝是打算在桃花山庄住到过年?
“不知道……”许姝低声道,“也许以后就不回来了呢?”
仿若巨石重重的砸在心头,许如嘶哑着嗓子有些不可置信,“为……为什么?”
突然想起许姝那句落寞的了无牵挂,许如似乎是明白了什么,顿时不再追问了,“也好,那边儿清净,再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来打扰你了!”
“是呀,那种可以在院子里喝茶晒太阳坐一整天的日子真的是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自从她第一次进宫之后,那样的日子就远离了她,她渐渐活成了别人口中的许九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