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齐鹏
许姝叫了一声也不再言语,只静静的等着,等了片刻,索性倚在树干上靠着,晚上风凉,靠着树还能被挡去部分的风,摸着冰凉的指尖,许姝轻轻叹了口气。
又过了片刻,才听到杂草有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响起一个窘迫而又强自镇定的声音,“许家妹妹!”随之走出一个身影。
“听墙角可不是君子所为!”许姝抱着双臂,转向那个身影语带讥讽。
齐鹏立刻红了脸,“我……我……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虽然是保证的话,但是在此时此刻听来怎么都觉得更像是威胁。
“说出去也无妨!”许姝浑然不在意,“齐大少爷既然来了这里,就说明你是个聪明而又识时务的人,是不会做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的!”
说实在的,齐鹏也是刚刚才到,而且离的又远,许姝与庄离说话的声音又十分的小,他根本一个字也没听到,只是见到许姝与一个陌生男子言谈亲切的并肩站在一起,刚刚那句话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说完才觉得不妥,况且许姝的话里分明还有话,齐鹏顿时也忘了窘迫,却拿不定许姝的态度,不由想试探一二。
“许家妹妹的意思是……?”
“我与齐大公子非亲非故,这声妹妹实在是当不起,我也不想追究你是出于什么原因从许九小姐改口叫我这一声妹妹的,只是以后还是请齐大公子谨记与我有婚约在身的是你的四弟,而不是你,这一声妹妹你叫不得!”许姝的话是一种表态,也透着警告。
齐鹏眼里不由浮上一层阴霾,压下心头翻滚的情绪,齐鹏放低了身段躬身给许姝赔不是,“是在下鲁莽了,想着日后与许九小姐总会成为一家人的,所以就放肆了,还请许九小姐不要见怪,日后在下一定谨守规矩,不敢再冒犯!”
“一家人……一家人……”许姝轻声低语的咀嚼着这三个字,却忽的冷下脸去,“一家人却要如斯算计?一个接一个的,还有完没完了?打量着我许姝是个瞎子好欺负是不是,还有你齐大少爷究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本意如此所以顺势而为呢?”
从未见过看似文弱的许姝竟也有如此犀利的一面,齐鹏心头一颤,不敢再试探下去了,“我……我绝没有这个意思!方才……方才母亲派人找我,说许九小姐不见了,让我带着人来湖上找找,有两个婆子陪着我划船过来的,我上了岸一回头她们竟然就不见了……”
许姝不见了,万氏却找了本该避嫌的齐鹏帮着找人,是万氏急糊涂了忘了男女大防的规矩?还是她有意为之呢?
齐鹏一席话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好似他是真的毫不知情,一切都是万氏的安排一样,就好像他也不知道自己该避嫌一样。
许姝也不管他这是真心话还是敷衍自己的,只是齐鹏也是个聪明人,而且他不敢得罪自己,这就够了!识相的人总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
“那齐大少爷可要赶紧去把人给找到了,天黑了,让别人看到你我孤男寡女在这荒无人烟的小岛上总是不好的!”
万氏打的什么主意许姝早已经看透了,不过是不想让齐瑞娶自己罢了!虽然赐婚是不能反悔的,但是若是自己与旁人有了瓜葛,皇室也不可能让齐瑞损了颜面娶自己,而齐鹏也是荣国公府的人,虽然换了个人娶,但是总归是没有坏了两府的姻缘,依旧是两家的喜事,况且瞎子配瘸子,更般配不是?
许姝面若寒霜,态度坚决,丝毫商量的余地也没有,齐鹏只得拱手,“那……在下告辞!”
虽说了告辞,但是齐鹏却并没有挪动步子,顿了片刻,终是艰难开口,“没有船,我也回不去……”
万氏将齐鹏骗到孤岛上来,压根就没给他离开的可能,万氏是下了决心要将许姝推到大儿子身上了。
“下水!”许姝冷冷道。
齐鹏脸色一僵,终于不再踌躇,拔腿走了。
许姝在背后冷笑一声,齐鹏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他不该在她面前自作聪明的,如今反被他看穿了心思,真是得不偿失呀!
齐鹏上了船示意侍女撑着船绕到孤岛的另一边,看到万氏带着人从正面上了岸才悄悄离开。
母亲的盘算早在几年前他就看明白了,母亲看不上眼盲的许姝,认为她配不上全须全影的四弟,可是自己不一样,自己是个瞎子,迫不得已的时候舍弃了自己,总好过舍弃四弟要来的强。
他跟许姝,一个瞎子,一个瘸子,同样是被人嫌弃轻视的,可是许姝却能让别人将对她的轻视压在心底不敢露出分毫,不像对着他,世人眼里的嘲笑鄙夷是一目了然,归根结底,他是羡慕而又倾佩着许姝的……
万氏领着人上了小岛也不高声呼寻,直沿着地上的脚印往前找,终于在树下找到了不知是昏过去了,还是睡着了的许姝。
只有许姝一个人,再也没有任何其它人了,万氏不死心,在其他人奔向许姝的时候环顾四周,想找到齐鹏的身影,可是周围漆黑一片,她什么也看不见,脸色顿时冷了下去。
侍女轻轻推了推许姝,不见反应,忙将人搀了起来,唤了声万氏,“夫人……”
万氏拧眉道,“把人抬到我屋里,再去请大夫!”
才上了岸,就有人急急忙忙过来小声回禀万氏,“刚刚大少爷的小厮山葵来报说大少爷落了水!”
落水了?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落水呢?
万氏的眉头拧的更紧了,“可要紧?请了太医没?”
婢女答道,“山葵说是天黑路滑没看清脚下才滑到水里的,倒是没淹着,只是摔的却不轻!”
万氏看了看天色,又想着长子的跛足,便明白为何没在小岛上看到他了,不由一叹,她的一番筹划全都白费了!
“去请个太医来看看!在把我那儿宫中赐下来的跌打损伤的药膏送过去!”
婢女应声去了,万氏深吸一口气提起精神准备应对接下来的事了。
59、寻踪
许姝前脚才被抬回来,李氏后脚就泪眼滂沱的跟过来了,人未进屋,声音就先哽咽了,“姝姐儿……姝姐儿……”
只顾着急急忙忙奔进屋的李氏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被结结实实绊了个正着,许婧赶忙一步将李氏拉住,许婷也忙上前扶住李氏的另外一只手,李氏拍了拍了许婷的手继续往前走。
万氏屋子里的人见来人是李氏,也不敢拦,直接放了进去,进了次间就见一个大夫模样的人正在开药方,李氏忙问,“姝姐儿可要紧?”
李氏突然出现吓了大夫一跳,愣了愣大夫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陌生妇人口中的“姝姐儿”应该就是自己刚刚诊脉过的那位少女,又见李氏叫的如此亲近,想来跟里面的那位少女关系十分亲近了,便答道,“倒也没什么大碍,只是染了些许寒气,又似受了惊吓,再加之本就身体欠佳这才昏睡过去,悉心调养一阵自会康复!”
“那就好!那就好!”李氏长吁一口气,抚了抚胸口。
许婷推了推李氏道,“母亲,我们进去看看九妹吧!”
李氏点点头,继续开药方的大夫听了这番话陡然明白屋内躺着的少女就是与齐家有着婚约的许家九小姐,只是却怎么会昏睡在齐家了呢?想着两府之间的那一纸好似笑柄的婚约,大夫摇头失笑,侯门深深是非多呀!
为了不落人口实,万氏直接让许姝睡了她的床榻,万氏的屋子华丽精致无比,金银玉器摆满了博古架,屏风上也装饰着玳瑁玛瑙等宝石雕刻的云纹饰片,绕过屏风就看到了一架古色古香的拔步床,织锦的幔子被帐钩挂起,杏色的云纱账迤地而垂,隐约可见其后的锦被里躺着薄薄的一片人儿。
看到李氏,坐在床边的万氏一改早上傲慢的态度,满脸都是愧疚,“都是我大意了,不该由着雅容的性子胡闹,拉着九小姐游湖,结果将她落在湖中的小岛上了!”
万氏一句话将这件事给糊弄过去了,反正许姝也没醒,没法反驳她!
李氏掀了帘子,见许姝面色如常,呼吸匀称,心里的那块石头也放下了,只是万氏这样一笔带过的态度却叫她不满了,这么一个大活人岂是说落下就落下的?这都什么时候了?游湖都过去大半天了才把人找到,也不给个像样的说法,就这么一句话就要把她打发了不成?她的姝姐儿就要白白忍受这委屈了不成?
定了定神,李氏开口道,“年轻人贪玩好动是本性,姝姐儿虽一向稳重也保不齐有个活泼的时候,我也不追究她怎么就去游湖了,就当她是突然转了性了,我就想问一句,这么大一个人怎么就给落下了?就没个婆子侍婢跟着吗?”
虽料到许家会计较这事,万氏还是忍不住脸上烧了起来,“是有个仆妇跟着的,只是那个仆妇突然内急,就先离开了片刻,回来的时候落了水,这才叫九小姐困在岛上了!也是她醒了后才从她口中问出九小姐的位置!”
突然内急?哪有那么巧的事!李氏心中了然,“哦?既然如此,就烦请夫人将那仆妇叫来,我倒要问问她怎么就将姝姐儿一个人留在那儿了?”
万氏不由懊悔,深悔不该将那个船娘醒了事说出来,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也已经交代过那个船娘了,想必她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叫来让李氏问问也无妨,遂让人将那个船娘叫了来。
船娘入内,老实跪下请安,然后对着李氏一番哭泣忏悔,所说言辞基本与万氏说的没差,“都是奴婢该死,中午多喝了一碗黄豆汤,这才害了许小姐,都是奴婢的错……”
李氏正要质问那个船娘,忽见挽风一个箭步上前凑到船娘身边嗅着,挽风人高马大的,又一脸煞气,那船娘不敢动,任由挽风凑在自己身上,李氏正要呵斥挽风时,挽风却突然抓住船娘的手腕高呼,“是寻踪香!是小姐的寻踪香!上次见这香还是两年前的时候……”
两年前……
李氏突然面沉如水。
两年前许姝从寒溪寺回来的路上突然遇上一群强匪,将许姝与仆人冲散,后来许家人是靠着许姝沿路留下的寻踪香才找到命垂一线的许姝……
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她就失去了她可怜的姝姐儿了……
姝姐儿说过,这香贵重非常,不到关键时刻她是不会用的,如今寻踪香重现,说明当时的情况十分危及,这个仆妇必是有害她之意。
李氏瞬间勃然大怒,疾步上前,甩手就给了那仆妇两个耳刮子,还要再打时被许婧和许婷一左一右拉住了。
“娘,您冷静冷静……”
李氏颤抖着手指着那个仆妇道,“她要害我的姝姐儿,你要我如何冷静?”
被李氏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得一愣一愣的万氏回过神来了,也来劝李氏,“她一个二等仆妇哪有那么大胆子敢害九小姐了,这里头必然有什么误会!”
万氏没想到许姝竟然留了这么一手,一时被打乱了阵脚。
“误会?”李氏冷笑,“她没这个胆子可不代表别人没有!她一个做下人的自然是听主子的话行事了!”
许姝挡了谁的路?又叫谁心里不痛快了?李氏只差点名道姓的说了。
万氏忙解释道,“夫人且先听我一言,今日来宾众多,总会有一两个人与九小姐有些过结的,想借机捉弄一番报复回来也不是不可能的!”复又自责道,“也是我御下不严,没有管好府里的人,这奴才定是收了别人的好处故意将九小姐留在那儿,还装落水来欺骗我等,实在是不可饶恕!来人,将这个满口谎言的狗奴才给我拉下去重打四十大板!”
急中生智,万氏弃车保帅,将所有的罪责推给了船娘,不然等这船娘招架不住将邓雅容招了出来又是一个麻烦。
李氏冷眼看着早上还不可一世的万氏此刻却狼狈不堪的仓惶掩饰,突然生出一种优越感来,心瞬间就平静下去了,下巴也不由自主的抬高了。
60、不值
屋外响起呜咽的哀嚎声,还有木杖打在肉上的钝响,不多时呜咽声渐渐小了下去,又片刻后钝响也停住了,行刑的人入内回话道,“夫人,人不中用了……”
万氏挥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下去吧!”又对李氏赔笑道,“人也罚了,还望许夫人您海涵!”
李氏冷声道,“夫人若是真心想要替我家姝姐儿声张委屈,又何必当着我的面打人,这是做给谁看的呢?”
万氏在心里恨恨的啐了一口李氏的蹬鼻子上脸打蛇顺杆上,脸上却不得不带上十足的诚心的笑,“我这不也是才知道嘛,您放心!我定不会让九小姐白受了这委屈,虽一时半会儿怕是查不出那个要害九小姐的人,但是九小姐是在我们齐家受了委屈的,我们齐家一定会给九小姐一个交代的!”
人都叫打死了,哪里还查的下去,万氏分明是不想查不愿意查,只是万氏将这错揽到齐家身上正合李氏的意,遂李氏也不再咄咄逼人。
“罢了,总归姝姐儿也没什么大碍,我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这便带了她回去将养去了!”
说着就要让人去扶许姝起来,万氏却笑道,“九小姐还病着怎么好轻易挪动呢,不若就让她在这儿住下,等身子养好了再回去,也好叫我弥补一二!”
许姝留在荣国公府势必就要和齐家长房二子打照面的,这一来二去熟络了,难免会生出些什么来,有了这层关系再提两府的婚约岂不是更顺理成章?到时候许姝不是更好嫁进荣国公府了吗
万氏怎么会突然提出这样一个明显对许家有利的提议?是因为真的内疚吗?
李氏对万氏的用意不置可否,许婧轻轻碰了碰李氏的手肘,在李氏看向她时微微点了点头,李氏愣了片刻,却婉言拒绝了,“夫人有心了,只是姝姐儿素来体弱,有惯用的婢女和物件,换了地方怕是不习惯,我还是带了她回去吧!”
没想到李氏竟然会拒绝,万氏讶异了片刻也没想出李氏的用意,遂只得一笑,“也好!那改日我再登门探望九小姐吧!”
李氏点头,万氏叫人抬来软轿连着丝被将许姝轻移了进去,又亲自一路送到二门,看着许家人上马车。
得知许姝失踪的消息后李氏将许桦托付给王氏,自己带了挽风等人去寻许姝了,王氏虽疼爱许桦这个孙子,但是许桦跟王氏却并不亲近,不过片刻就又溜去找许彬了。此刻困顿不堪的许桦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像个面团一样挂在许彬的身上,看到李氏才叫了声“娘”,语气是十分的不耐烦。
李氏忙奔过去将许桦拉过来怀里,许彬识趣的退到一边,李氏也没过多留意到他。许桦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李氏忙安抚了一番,看许桦困的直打哈欠,忙催促着雪莹抱许桦上车小憩。
许婧看了眼被晾在一旁的许姝,心头如同压了一块巨石一样喘不过气来,一回头忽见挽风眼里有着和自己一样的情绪,怜悯而又愤慨。
挽风与许婧目光撞在一起,急急忙忙撇开,许婧却上前拍了拍她的胳膊,帮着她将许姝抱上马车,挽风看了眼许姝,稍微觉得有些许安慰。
临上马车前许婧又看了眼李氏的马车,自始自终李氏都没有派人来过问许姝这边的情形,心里的巨石又往下沉了沉。
“呵!”许婧靠着车壁冷笑了一声,心里的郁气却始终得不到排解,那是一种无法宣之于口的愤怒和厌恶。
“大姐!”
许姝突然拥被坐起,吓了许婧一跳,“你醒了?”
许姝点点头将被子丢到一旁,“早就醒了,你们刚进来的时候我就醒了!”
“你在装睡?”许婧惊讶道。
许姝一笑,“有人想让我睡着,我又怎好拂她的意!”
许婧愣住,就听许姝又道,“我本是装晕倒的,齐伯母大约是怕我说出真相来,牵连出邓五小姐,所以就给我喂了一碗安神汤!只可惜那碗安神汤的剂量对我这个药罐子来说太轻了,根本不足以让我昏睡过去,不过眯了一刻钟不到就醒了!”
万氏竟然敢给九妹灌安神汤!就为了不让九妹拆穿她的满口谎言?许婧顿时怒了,“无耻!”
许姝一点点掰开许婧紧握的拳头,低声道,“一碗安神汤而已,总好过毒药不是?再说荣国公府用的东西可都是顶好的,就是一碗安神汤也是精工细熬的,平常想喝还喝不到呢!”
说着许姝竟然发出低低的笑声,听的许婧心里蓦地一阵酸楚,狠狠的啐了一口,“谁稀罕了!小九你……”
你心里明明是委屈的,可是为什么不说出来?为什么要把所有的委屈都一个人扛着?
“我不觉得委屈!”许姝低着头轻谓,“本就是门不当户不对的,齐家看不起我也是正常!若不是上天开了一个玩笑,许家这辈子都不会跟荣国公府有一丁半点儿的关系,荣国公府本可以有一个强过许家千百倍的亲家的!”
对齐家而言是低娶了,心中自然不愤,可是于高攀了许多的许家来说,这门亲事可以让许家的地位上升一大截,让阖族的老爷少爷们的仕途走的更顺畅,这样的捷径谁舍得放弃?可是有舍才有得,那必然就要有人做出牺牲!
“小九……”许婧哽咽道,“不值得……许家……不值得你为它牺牲那么多!”
许姝摇头,“这不是值不值的问题,许家生我养我总是恩情……”
是恩情就要还的,她许姝最不愿的就是欠着别人的。
“傻子……”许婧再也忍不住了,泪如雨下,揽过许姝,心疼不已,“你为许家做的已经够多了,该为自己想想了!”
为自己想想?许姝的脸上突然露出几分萧索,一个没有以后的人想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我只想大家都好好的……好好的……”许姝低喃。
可是却为什么偏偏就不能呢?
她可以什么都不去计较,可是却偏偏有人得寸进尺,她已经做了所有她能做的,可是总还是有人不满意……
61、人心
“小九,这世上最难满足的就是人心,你做的越多越是会助长人心的贪婪,到最后了反而还要埋怨起你来,所以呀,这人呢,千万别惯着!”
许婧似有所感的叹息一声,虽然现在她对孙祥已经没有了感情,但是初嫁时她那颗稚嫩的少女心对夫君对婚姻还是充满幻想的,所以她收敛起骄傲和倔犟,努力去经营她的婚姻,可是老实如孙祥在挥霍了她十年的柔情之后也终于开始不满足了,但是她能给的却只有那么多,所以他就去找别人了。
许姝如今可不就是惯着许家嘛,但凡许家有所求她必然赴汤蹈火也要完成的,如今尚还是些小事,她还能应付,有朝一日许家的胃口被养大了,许姝再也满足不了的时候,她又该当如何呢?
“我有分寸的!”许姝明白自己心里的底线,只要不越线,她就还可以是那个乖巧懂事的许家九小姐。
许婧怜爱的拍了拍许姝,“你要是真有分寸才好,真到了那个时候,你为难起来我可不心疼!”
许姝一笑,“我从不做不自量力的事,人生苦短,何苦跟自己过不去?”
人生苦短,这样的话竟然出自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口中,究竟是看透了这个世道虚假的本质,还是对这个世道已经绝望了?
许婧心里更加觉得不是个滋味儿,“小九,姐姐只希望你,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能多为自己着想!”
“姐姐才是该多为自己着想!”许姝话锋一转,突然又提起孙家来,“孙祥都不见了那么久,孙家还要捂着,对外声称是病了,丝毫不提及姐姐是怎么回的娘家,只叫外人指着姐姐在后面说你不贤惠,孙家这般没脸没皮的,姐姐也该为以后打算打算了!”
许婧揉了揉了许姝的头,“我早就想好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你说罢了!”
“孙家,我是一定会回去的!”许婧目光空灵,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二妹说的不错,没娘的孩子最是可怜,所以我不可能放着瓒儿和阿琦不管的!既然孙祥几年内是回不来的,那我就只当没他这个人了,没了他碍眼,孙家也还呆的下去的!”
出嫁前为了母亲姊妹,出嫁后为了夫君郎君,现在又要为了孩子,终其前半生都是为了别人。
许姝幽幽道,“既然大姐都想好了,我尊重大姐的决定!只是孙家也休想占尽便宜!”
“人小鬼大!”许婧笑了一声,眼里却有许姝看不见的落寞,心里终究是为自己鸣不平的,却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你跟邓五小姐走后,母亲带着婆婆过来了……都在劝我回孙家去……”许婧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母亲当然是盼着我回去的,有我这样一个不守妇道的姐姐,七弟的脸面可怎么办呢?呵呵……”
许姝总算明白为何许婧的决定来的如此突然了,本该与她同一战线的母亲却倒戈相向,跟着外人一起用亲情人伦强逼着她低头,纵然心中早已明白了,可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面对的时候又是另一回事了。
“小九,有机会一定要离了许家!哪怕吃糠咽菜,也好过被人拿钝刀子割你的肉,剜你的心!”
离了许家……
许姝重重点头,“好!”
从荣国公府回来的第二天,齐家就派了万氏的奶嬷嬷来探望许姝,邓雅容也跟了过来。
姝林馆院子里空空荡荡的,除了角落里的一颗海棠树,再无旁的花草树木了,邓雅容不由撇了撇嘴,进了室内,除了日常用具,更是不见一样多余的摆件,邓雅容更是将嫌弃摆在了脸上。
踏雪将人领到次间奉了茶才指着里间低声道,“小姐正在抄经,还请二位稍候!”
邓雅容哼了一声,“好大的架子!舅母可都不敢让陈嬷嬷等着!”
万氏的奶娘陈嬷嬷已经年过半百,头发花白,但是体态健硕,看着颇为硬朗,说话也是中气十足,“岂敢!九小姐身份贵重,不同寻常人,老身等一等又何妨?”
嘴上说着等一等又何妨,脸上的神情却是赞同了邓雅容的话,邓雅容心中暗喜,“也是,九小姐让我们等我们等就是了!”
两人一唱一和的将踏雪挤兑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艰难解释道,“小姐眼睛看不见,做什么事都要一口气做到底的,若是中途打断了,就接不上了!”
邓雅容一愣,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一碗茶喝完,许姝总算出来了,一身牙色的家常衣裳,袖子上还沾着些许墨迹,可见是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急着出来了。
“劳二位久等了!”许姝笑着致歉道。
伸手不打笑脸人,纵然被邓雅容撩拨的心中有怨,陈嬷嬷也不好表现出来,面子情做的十足,“我们也是才到,打扰了九小姐很是过意不去!”
二人谦虚的互相客套了一番,陈嬷嬷才步入正题,“昨儿是齐家的疏忽让九小姐受了惊吓,夫人辗转反侧了一夜,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所以一大早的就让老身带了些药材特来探望!”
“伯母有心了!”
许姝笑着让踏雪将东西送到李氏那边去,踏雪点头招呼菁菁一起拿了东西下去了,许姝在右侧的椅子上坐了,又叫圆圆添茶。
陈嬷嬷喝着茶依旧秉持着来的本意——探望许姝兼为昨日的事致歉,“夫人昨儿查了大半宿,总算是查出了那个要害九小姐您的人,只是却不好上门兴师问罪,还请九小姐您担待着些!”
许姝始终保持着笑意,“嬷嬷客气了,我也没什么大碍,只当是一个玩笑,若是我还计较着,未免显得也太小肚鸡肠了不是?”
陈嬷嬷奉承道,“您大人大量,老奴替夫人谢谢您!”
“该我向伯母道谢才是!”许姝制止了陈嬷嬷的行礼,“托伯母的福,我昨晚睡的极好,国公府的药果然是极好的!”
陈嬷嬷笑着点头,点到一半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才送来药材,许姝怎么说昨晚睡的极好呢?愣神间陈嬷嬷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62、福气
原来昨儿许姝是醒着的,所以她什么都知道,可是她却不说,只冷眼看着夫人如何将这事儿遮掩过去,心机之深可见一斑。
今儿她按照夫人的吩咐,特意带了表小姐来就是为了刺探许姝,看她究竟知不知道是昨儿是表小姐要害她……现在看来这根本是自投罗网了,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中……
陈嬷嬷想着不由一阵哆嗦,不知真相的邓雅容奇怪道,“这大热天的,嬷嬷难道还冷吗?”
悄悄擦了擦手心里的冷汗,陈嬷嬷勉强道,“年纪大了,偶感不适,偶感不适!”
不知道许姝究竟是何打算,陈嬷嬷说完又心惊胆战的看了眼许姝,就听许姝道,“嬷嬷身体不适,那我就不留客了!”
陈嬷嬷顿时如释其重的大松了一口气,起身就要走,邓雅容来还有别的目的,磨磨蹭蹭不愿意动,陈嬷嬷不由重重咳了一身,邓雅容才不情不愿的起身,临走前瞪着许姝怪异的笑了一声,许姝没看见,却听见了,深觉有异。
陈嬷嬷才回去,下午万氏就亲自过来了,直接去见了李氏。
上午来了下人,下午当家夫人就来了,可见齐家对许家还是很在意的,李氏心中甚为满意,“夫人是来看姝姐儿的吧?我把她们姐妹叫过来!”
“不用!”万氏忙制止,“九小姐行动不便,又才受了惊吓,我待会儿亲自去看她就是了!”
李氏见状吩咐人沏了上好的茶来与她吃,万氏捧着茶心下稍安,看李氏的神情许姝必然是只字未曾与她提过的,只是却又漏话给陈嬷嬷究竟所谓何意呢?
万氏心中装着事儿,一盏茶没喝完就借口担忧许姝去了姝林馆,李氏要亲自送她过去,被万氏婉言谢绝了,李氏只好叫明霞陪着过去了。
进了姝林馆,万氏不由皱眉,这院子也太空旷冷清了,进了许姝的屋子,也如邓雅容一样的感慨,寒酸的都不像个女孩儿的闺房了。
许姝身边身边伺候的人皆知缘由,也见多了外人初次到姝林馆的各色神态,遂也懒得去解释,由着他们自己随便想就是了。
“伯母请上座!”许姝早已梳妆更衣好,就等着万氏来了。
万氏依言坐了,看许姝神采奕奕的模样,本打算关心问候她身体如何的话就问不出口了,幸而踏雪及时的上了茶,忙捧了茶喝缓解尴尬。
“伯母送来的药材极好,大夫说这些在外面都是买不到的,药效也要强一些,许姝在此谢过伯母的关怀之情!”
许姝一语双关,万氏脸上才退下去的臊红又爬了上来,可是她灌许姝安神汤却反被许姝抓了现行,把柄在别人手里,由不得她不低头认栽。
“伯母对不你,伯母也是出于无奈……我……容姐儿她……”
向一个小辈低头,话才出口,万氏已经羞窘的话都说不完整了。
“许姝知道伯母有伯母的难处,所以许姝不怪伯母!”
许姝的话透着十分的真诚,让万氏一时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的反问道,“你……你不怪我?”
若是不怪,又为何给陈嬷嬷透话呢?
“不怪!”许姝轻轻摇头,“邓五小姐是老夫人的心尖尖,伯母又是极重孝道的,老夫人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为了老夫人好,邓五小姐的事少不得要伯母来操心了,再者我也没什么大碍,安神汤我也是常吃,若是再计较,岂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连理由都帮万氏找好了,许姝可谓是贴心到了极点,万氏惊呆了微张着嘴,被许姝说的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你母亲真是好福气,有你这样一个贴心的女儿!”
许姝甜甜一笑,“伯母虽然没有女儿,却生了两个好儿子,以后享儿媳妇的福就是了!”
抛开齐鹏有腿疾难有门当户对的好亲事不提,就齐瑞和许姝的婚约来说,许姝就不是万氏心中理想的次子媳妇,人都不是自己喜欢,又何来享福一说?
万氏混沌的思绪瞬间开始清明,不由揣测许姝此话的用意,是想要以此事为要挟逼着她开口认下那门赐婚?这样想着,万氏的目光不由变得锐利起来。
许姝却仿若未觉,依旧自顾自说话,“虽然昨天邓五小姐与我开了个玩笑,但是今日她却能亲自来探望,怕是也有悔恨致歉之意,只是面皮薄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陈嬷嬷拉她走她还依依不舍的!如此率真的性子倒让我心生结交之意!”
昨晚留宿在荣国公府的邓雅容知道齐家今天会派人去许家探望许姝后,一大早就吵着也要跟着去,万氏本是不想让邓雅容去的,怕心思粗浅的邓雅容反倒在许家人面前漏了馅,但是经不住邓雅容吵闹,又转念一想可以借机刺探许姝一番,万氏遂由着邓雅容跟着陈嬷嬷去了。
万氏虽不知邓雅容闹着去许家是为了什么,但决计不是许姝口中所说的来赔礼道歉的,以邓雅容娇纵傲慢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向别人低头,尤其是向许姝。
只是许姝场面话说的漂亮,万氏少不得附和两句,“容姐儿的性子就是这样,宜嗔宜喜,可人的紧!你不跟她计较可是帮了我大忙,伯母该好好谢你!”
许姝突然掩唇一笑,“伯母可是我见过的最疼人的了,邓五小姐真是好福气!”
先是这一笑叫万氏一阵莫名,紧接着的话更是让万氏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了。
万氏正一头雾水之际,许姝突然摒退了拿出一个用帕子包裹住的东西要给万氏,“邓五小姐走后我在她坐过的地方捡到了一样东西……”
万氏伸手去接,许姝却迟疑着,万氏奇怪的看了眼许姝,就见许姝脸颊微红,有些难为情的开口道,“一开始我以为是她的东西,就要叫人追上去给她,可是摸在手里却发现了蹊跷,那上面刻了个字,却并不是邓五小姐的闺字……”
许姝掀开手帕,里面赫然是一枚质地温润的玉佩,万氏觉得十分眼熟,定睛一看上面竟然是个“鹏”字,这是长子的玉佩,万氏伸出去欲拿玉佩的手顿时僵住了。
63、玉佩
许姝又将帕子合上,“我虽看不见,可是凭这大小式样,便知这玉佩绝不是女子之物,便不敢当着陈嬷嬷的面儿还给邓五小姐了,正想着日后找个机会还回去,可巧伯母就来了,许姝托大,就烦请伯母代为转交给邓五小姐吧!”
万氏愣愣的接过帕子,还没想通为何邓雅容身上有大儿子的贴身玉佩,按理就是有,也该是有小儿子的才对呀?万氏蹙着眉捏紧了手中的玉佩。
许姝带着笑意的声音又响起,“虽说这样的事传出去是要叫人笑话的,但是好在伯母也不是外人,既是亲舅母,将来也是要成为……现在就是一家人!也就无碍了!只是这样要紧的东西怎么也不放好,就这么落下了,幸亏得是掉在我这儿了,若是掉在外头了,那还了得,伯母回去可得好好嘱咐邓五小姐才是!”
万氏总算反应过来了,这玉佩哪里是外甥女落下的,分明是她故意放在那儿,约莫是昨日算计许姝不成就又生出了别的计谋。
至于玉佩哪里来的,万氏知道肯定也不是长子送的,纵然长子或许会对外甥女起心思,但是被婆母捧在手心里的外甥女如何看得上跛腿的长子,长子就是有心相赠,她也不会收的!
这玉佩必是外甥女悄悄从长子身上顺来的,为的就是嫁祸给许姝,难怪今天吵着要来,原是为了将这玉佩藏到许姝屋子里,到时候再当着许姝的面将这玉佩找出来,一口咬定许姝与长子有私情,那许姝与次子的婚约就不用履行了,她不就有机会了?
只可惜在许姝面前,外甥女的道行终究还是太浅了,昨儿就失了手,今天再度没能成事,还反被许姝将了一军,只是不管她们两个谁算计得了,于自己都是好事不是?
不过片刻功夫万氏就想清了原委,蹙紧的眉头也松开了,她正愁没有机会摆脱那个得罪不起的外甥女呢,许姝就将机会给她送到了眼前。
“好孩子,真是多亏了你!”万氏面露感激,“回去我一定好好跟这孩子说道说道!叫你看笑话了,伯母真是……”万氏羞愧的低下头去。
“伯母不必自责,这原也不关伯母的事!我还道昨日为何邓五小姐要与我玩笑,怕是记恨我与齐大少爷多说了几句话呢!”许姝作恍然大悟状。
“是容姐儿孩子气了……”万氏敷衍了一句,现在满肚子心思都是要如何在老夫人面前将邓雅容对长子的心思坐实了。
万氏心不在焉的模样许姝已经感觉到了,也不多留客,只掩唇轻咳了两声,然后歉意的解释道,“昨儿吹了风,到底有些着凉了!”
见帘子外面端着药盅的侍女,万氏忙起身,“那你且赶紧吃了药歇着吧,你身子不好,竟叫我搅扰了半日,真是罪过!”
许姝跟着起身,福身道,“实在是身子不争气,我就不留伯母了!”
万氏点点头又道,“你行动不便,就坐下吧,我自去你母亲那边就是了!”
许姝应了,终究还是叫了丫头去送,万氏也没再拒绝,由着菁菁引着她去春晖苑辞行。
万氏匆匆从许家出来,急忙赶回家去,捏着玉佩坐了半晌,最终去了邓氏所在的上房,可巧,邓雅容不在,万氏不由松了口气。
邓氏知万氏去探望许姝的事,见她进来便问道,“你去看姝丫头了?她身子如何了?”
万氏回道,“看着是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脸色还带着苍白!”
邓氏叹道,“早前几个月她才大病了一场,连太医都束手无策了,后来还是妙凡师太给救回来的,只是瞧着元气还未恢复呢!这样的身子……”
邓氏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叹了口气,万氏却听明白了邓氏未说完的话,许姝这样病弱的身子怎么都承担不起一个做妻子的责任,但凡她身子扎实点儿,老夫人大抵就会认下这个孙媳妇,哪怕她是个瞎子。
“母亲放心,我送去了许多药材,将养几个月就好了!”
这都养了多久了,也没什么起色,再者许姝是出了名的药罐子,哪是养养就能好的!邓氏笑了笑,没接话,反倒是道,“姝丫头的事儿昨儿我也没细问你,你既回我是她误上了荒岛,我也就只当你说的是真的了!只是许家可不是你说什么他们就信的,你要替谁打掩护我不管,只是可别连累了国公府的名声!”
还不是为了你那个宝贝外孙女!要不是她捅了篓子,我犯得着在一个晚辈面前丢脸吗?万氏在心中腹诽,脸上却是十足的诚惶诚恐,“媳妇省得的!不敢连累阖府上下,已经将事儿办妥了了!”
没想到昨儿闹了那么大阵仗,一夜功夫竟然就偃旗息鼓了,邓氏有些惊讶,“许家那边竟然就没追究?”
万氏道,“这也得亏了九小姐,在许大夫人面前只字未提,这才叫媳妇将这事儿圆了过去!”
“姝丫头果然懂事!可惜了……”邓氏颇为感慨,许姝要是不瞎,便是门第再差,那也是好的。
万氏捏了捏手里的玉佩,揣摩了一番老夫人的心思,拿不准老夫人到底是倾向于自家外孙女,还是有着婚约在身的许姝,转念一想纵然老夫人是倾向于邓家的,但是把这事儿说出来,以外甥女的性子必然是不会认的,而且还会把她对瑞哥儿的心思嚷嚷出来,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老夫人脸上无光,也不好再隔三差五的把外孙女接过来住了,如此隔开了外甥女与瑞哥儿,与自己也是一桩好事。
拿定了主意,万氏遂神神秘秘的对邓氏耳语了一番,邓氏愣了愣,将仆人摒退,“什么要紧的事儿?竟然要单独说给我听?是在许家见了什么?”
万氏摇头,掏出了玉佩,“这是鹏哥儿的玉佩,九小姐给我的,说是上午容姐儿落在她那儿的,还说昨儿是容姐儿将她骗到那荒岛上的,是因为容姐儿记恨她多跟鹏哥儿说了几句话!”
邓氏听完接过玉佩一看,果然是齐鹏的东西,顿时目光像刀子一样的射向万氏,万氏垂首毫不畏惧,她说的都是事实,无惧老夫人的审视。
64、误会
万氏走后拂柳将药碗递到许姝手上,轻声道,“已经放温了,小姐赶紧喝吧!”
许姝接过毫不迟疑的一饮而尽,又用清茶漱了口,连蜜饯也没要,眉头更是没皱半下,服侍的婢女也是神色如常,似是见惯了的。
喝了药许姝又叫来挽风问道,“孙家今天是不是又派人来了?”
挽风点头,“先去了夫人那里才去大姑奶奶那边,还带了瓒少爷的字帖来,大姑奶奶看了后很是动容……孙家的婆子说明天还送新的字帖来!”
孙家仗着有两个孩子在手里,不怕许婧不回去,如今拿着孩子打亲情牌,就妄图将他们做下的混账事含糊过去,想的倒美!
许姝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想了片刻才道,“找两个小子在二门口,等孙家的婆子来了就装作没看见,隔着墙说孙祥是叫我们家偷偷藏起来了,为的就是让他们孙家丢脸,好断了这门亲!”
挽风应声自去安排去了,少不得又去找了干亲林家帮忙,林家最疼挽风,又是帮着许姝做事,自是安排了个妥当。
果然第二天孙家的婆子来了之后没多久就走了,连昨日许下的孙瓒的字帖都没交给许婧。
孙家的婆子这一走竟然连着有三日没再来了,最初许婧还诧异了片刻,反应过来后便明白了,心里也开始做起了准备。
到了第四天快要天黑的时候,门房的人悄悄来报与许姝说是孙家老爷和孙夫人一同登门了,许姝点点头,踏雪忙拿了一角银子把人送了出去。
许姝抬头问许婧,“姐姐做好准备了吗?”
许婧用力点头,“我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那我们走吧!”许姝起身,挽住许婧的胳膊。
许婧却制止了,“小九,你为我做的够多了,我不想你为了我而去顶撞母亲,这件事我一个人去就好!”
许姝摇头,“我并不是为了忤逆而去忤逆,所以我不会后悔!”
许婧却不由分说的将她按着坐下,“就听姐姐一次吧!让我一个人去!”
许婧皮肤的温度透过手臂上薄薄的布料传过来,温暖而又充满了安抚的气息,许姝终是点头答应了,“好!”
许婧这便松开许姝,转身昂头挺胸往春晖苑去了。
孙家是来问罪的,所以孙家夫妻二人脸色俱是十分的难看,唬的春晖苑伺候的下人都愣住了。
李氏初见时不待孙家夫妻开口,也是诧异道,“亲家这是怎么了?”
孙夫人冷笑一声,“亏您还记得咱们是亲家,您要不说,我都不敢认了!”
李氏正奇怪这几天孙家怎么不来人了,还打算派人去问问的,此刻见孙家二老如此神态,只觉这里头似乎是出了什么事了,遂问道,“亲家何出此言?我许家是有哪点儿对不住孙家的地方了?”
“对不住?”孙夫人冷笑连连,“何止是对不住!我倒是想问问贵府,我孙家是哪点儿对不起你许家了,竟然要这样算计我孙家!”
李氏一头雾水,“夫人不如直言吧,我听了半天也没明白您这怒气从何而来!”
“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孙夫人怒气腾腾质问道,“你们把我儿藏哪儿去了?”
李氏听完瞠目结舌,“夫人何出此言?什么叫我把姑爷藏哪儿去了?我还是年初婧儿回娘家拜年的时候见过姑爷的,之后姑爷就再也没来过了,夫人这话从何说起?姑爷可是自己带了那赵氏私奔去的,与我许家有何干系?”
说到这儿,李氏的脸色也不好了,虽然她为了名声脸面着想,主张长女回到孙家去,可是却决计不代表着她就原谅了孙家的所作所为,更不代表着孙家就能盛气凌人的欺负到许家头上来。
孙夫人看了孙大人一眼,孙大人咳了一声侧过脸去,孙夫人无奈,只得顶着李氏的怒火开口,“若不是府上的九小姐自作主张接走了祥儿他媳妇,祥儿也不会一怒之下就离家出走到现在也音讯全无了,我好好一个儿子就这么不见了,难不成我还不能讨个说法了?”
李氏道,“夫人自己也说了,姑爷他是自己走的,姑爷他都忒大的人了,又有腿有脚的,他自己走的,怎么夫人跑来找我要说法呢?孙家找不到人就是我许家藏起来了?我许家可没这么大本事藏两个大活人!”
孙夫人冷笑一声道,“夫人或许是没藏的,九小姐可就不一定了!当日九小姐打上我孙家可是威风八面,现在都还历历在目!孙府的牌匾她都拆的,藏个把两个人还不是小事一桩?”
李氏一愣,许姝对许婧的维护自己是看在眼里,而且许姝当日去孙家大闹一场时也没跟自己商量,难保她不会再瞒着自己做出什么别的事情来,孙夫人今日既然敢来,必是打听到了什么,不然又怎会来兴师问罪?
李氏的迟疑似乎是认可了孙夫人所说的话,孙夫人顿时信心大增,毫不留情的嘲讽起许家来,“偌大一个许家竟然由一个黄毛小丫头做主了?这就是所谓的书香门第,清贵人家的体统规矩?真是长见识了!”
在孙夫人的冷嘲热讽中,李氏有些窘迫,趁着孙夫人停顿的空当抢先道,“姝姐儿她一个闺阁女儿家,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就把姑爷藏起来了,夫人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误会?”孙夫人冷笑连连,“要不是掌握了证据,我今日也不敢上门!”
“证据?”李氏一愣。
孙夫人掏出一张纸,展开一看是一份签了字画了押的口供,“这是婧儿的陪房亲口招认的,承认她是听了府上九小姐的话故意散出假消息骗我儿离家的!”
李氏看了看供纸,上面只是承认了故意讹赵氏,怂恿赵氏带着孙祥私奔,再无其他,顿时放下心来淡淡道,“这一纸口供只能说姑爷确实是离家出走了,也不能证明他人就被姝姐儿算计了不是?”
孙氏气道,“她要不是存了算计的心思,又为什么要怂恿赵氏拉着我儿私奔呢?许家要是问心无愧,何不叫她出来与我对质?”
“不必叫九妹了,我来就行了!”
65、对质
许婧推门进来,屋内的人俱是一愣,李氏率先回过神来,略责备道,“不好好在屋里歇着,来这儿做什么?”
许婧行完了礼才道,“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听着九妹好好的却要蒙受这样的不白之冤,女儿实在是忍不住了,想替九妹说两句话!”
孙夫人严刑拷打了许婧的陪房,此刻面对许婧,不由有些不自在了,许婧却毫不畏惧的直视着她,“秦安家的去找赵氏是我安排的,原本是想用她去试探一下大爷的态度,没想到在大爷心里,我跟两个孩子加起来还抵不过一个赵氏的份量……他为了那个赵氏,竟然抛妻弃子……”
许婧眼里蓄着浓稠的伤怀,李氏心疼的叫了声“婧儿”!
擦了擦眼泪,许婧继续道,“婆婆能从秦安家的口中问来这一份口供,怕是废了不少手段吧,屈打成招也不是不可能的!”
孙夫人涨红了脸,说不出一个字,就又听许婧道,“我嫁进孙家十余年,生儿育女,孝敬公婆,主持中匮,为人妻,为人媳该做的我都做了,我自问没有半点儿对不起孙家的地方,可是孙家是怎么对我的?是在我还在坐月子的时候就要我去立规矩,是在我刚怀孕的时候就要给通房停避子汤,是在我怀孕三个月的时候要纳一个寡妇做妾室,是在我拒绝了一个寡妇进门后将我打的小产,是在我小产后嫌弃不吉利连大夫都不让请,是在我回娘家休养的时候四处散播我是个不贤惠的妒妇!”
许婧声嘶力竭的细数孙家的种种不是,这下不光孙夫人脸红了,孙大人也面红耳赤,羞愧难当。
许婧抹了一把脸上冰凉的泪,心中却是无比的畅意,这些话她早就想说了,可是孙家一直装无辜卖可怜,让她一直没有机会说,多亏了小九,让孙家原形毕露,让她有机会一吐心中的不快。
李氏不曾想到孙家竟然曾经对待过许婧,顿时大怒道,“好你个孙家!是欺我许家无人吗?竟然敢如此搓磨我女儿!实在是……”
“好了,娘!”许婧轻声安抚,“都过去了!不提了!”
李氏泪眼盈眶,“婧儿,你受苦了,要早知道孙家如此不堪,当初我怎么也不会答应了这门亲事!”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许婧凉凉一笑,“孙家再不堪,那也是我的婆家,是许家的姻亲,最后我总得回到那个地方去不是?”
李氏默然低头,许婧冰凉的心瞬间凉的更彻底了,“没关系!这些我都可以不计较,但是我却不能容忍孙家将这盆脏水泼到九妹头上!许家的女儿已经赔进去了一个,不能有下一个了!”
孙夫人讷讷道,“婧儿你说这话是要跟孙家划清关系吗?你可别忘了瓒哥儿和琦姐儿,那可是你的亲儿子亲女儿,你就不为他们想想?”
许婧冷冷道,“瓒儿和阿琦是我儿子女儿不假,可也是你们的亲孙子亲孙女,我相信孙家是不会亏待他们的!”
孙夫人气结,恨恨的侧过身板着脸不说话了,孙大人看了看众人咳了一声,郑重开口了,“早两日家中下人听闻是许家藏匿犬子,有意让许氏与犬子合离,我本是不信的,只是后来内人盘问了许氏的下人后才知贵府的九小姐插手了此事,九小姐在京中素有名望,我孙家不敢得罪,只是实在是忧心犬子,遂才登门询问,唐突之处还请见谅!”
孙大人说的比较含蓄,奈何孙夫人口出不逊在先,李氏再难生出好感来,“你们孙家仅凭一份屈打成招的供词就怀疑我许家,任我们如何解释你们也听不进去,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白费口舌了,你们且说说你们究竟怎样才满意?”
难得李氏有如此直爽的时候,孙家夫妻对视了一眼,最终孙夫人开了口,“不若叫来九小姐问一句,若是她说此事跟她没关系,我们便信了!”
李氏迟疑了片刻就要答应,许婧却抢先一步开口,“不行!”
孙夫人不以为意,“就问一句,有什么打紧的,亲家夫人,您说是不是?”孙夫人看出李氏的意图,决心以李氏为突破口。
李氏不解的看着许婧,“左右这事儿跟姝姐儿没关系,叫来问一问就是了,也好就你公公婆婆宽心!”
许婧冷笑一声,“这不是关不关小九的事的问题!姐夫不见了踪迹,却跑去问小姨子要人,这是个什么道理?这要是传出去,小九还要不要见人了?”
孙夫人解释道,“总归都是自己人,哪里就会传出去了!”
许婧脸上的冷笑更甚,“我还是孙家的媳妇呢,正经的自己人!不过回娘家几天,外面的流言就满天飞了!”
孙夫人脸色涨红,终于说不出话来了,孙大人看了看老妻,却只叹了口气,有些话终究说不出口,不说来还有层亲戚的皮在,一旦说破了,这层皮没了,那就真的是连亲戚都没得做了。
孙祥带着赵氏私奔本就是被许姝算计了的,事后孙家夫妻就想通了这一点,所以在听到了许家下人私底下的议论之后是笃信孙祥的不见踪迹与许家有关,即便是许家没有囚禁孙祥,但是许姝必定是知道孙祥的下落的,所以才想要许姝出来对质个清楚,可是许婧却拦在了前头……
儿子已经下落不明了,回了娘家的儿媳妇得罪不得呀!还有那个许九小姐……真是头疼!
孙大人捏了捏额角,只觉得心力交瘁,对儿子的下落也不那么执着了,甚至觉得人就这么不见了也挺好的,一来他跟赵氏称心如意了,二来家里这边把儿媳妇安抚好了依旧还能是个和和美美的家,将来孙子出息了孙家也后继有望。反而是把人找到了更是一个麻烦,首先那个赵氏就是个麻烦,而儿子又一心一意向着那个赵氏,到时候还是闹的家宅不宁,到了那个时候只怕比现在的状况还要糟糕许多。
想明白了这些,孙大人拿定了主意,遂拱手万分惭愧道,“是我们孙家无礼了!还是许氏想的周到,这事儿原就与九小姐无关,就更不该将她牵扯进来!”
66、后路
孙夫人的脑子没有孙大人转的快,听孙大人如此说,不由惊呼,“老爷!您说什么呢?这事儿怎么就不关她的事了?明明是她……”
“住口!”孙大人厉色喝止了孙夫人的话,“无知妇人,你懂什么!祥儿他自己要跟那贱妇走的,关他人何事?反是许氏无辜受累,你不思安抚也就罢了,还污蔑于她,良心何在?对得起亲家吗?”
孙夫人被训斥的一愣一愣的,僵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孙大人又歉意的对李氏道,“是我教子无方,御下不严,才导致现在这个局面!叫许氏受了委屈,是我孙家对不住她,还往亲家能大人大量,给孙家一个弥补的机会!”
之前还盛气凌人的孙家却突然转了态度低伏做小了,虽不知孙家为何突然改了态度,但是现在这个形势对许家来说是好事,遂李氏也给了孙家一个台阶下,“姑爷的事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婧儿回来住的这一个多月里,孙家也是时不时派人送药送吃食的,也算是用心了,我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既然你们孙家有心悔过,我也不拦着,只看婧儿的意思,若她不计较,我自是没有二话的!”
李氏倒是做了一手好人情,只把难题留给了许婧,许婧若是不计较,那是她李氏的功劳,许婧若是揪着孙家不放,那也是许婧她自己的事,与她李氏没有半分关系。
许婧看了眼李氏,又看了看孙夫人,心中凉如冰窟,神思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透彻,“我这里有三件事,若是都应了我,我就立刻回孙家去,从此安心教养瓒儿和阿琦,绝口不提大爷的事,若是不应,我便厚着脸皮去求妙凡师太,求她老人家渡我一程,有小九这层关系在,想必她老人家勉为其难也会答应的!”
李氏惊呼,“婧儿!”眼里也跟着蓄出了泪水,喃喃道,“你这是何苦呢?”
许婧冷冷道,“我眼里是容不得一点儿沙子的,如今我受了这么大委屈,孙家也是承认了对不起我的,难道我还要忍着吗?还是说刚刚说的那些都只是冠冕堂皇的漂亮话,算不得数的?”
孙大人郑重承诺道,“孙家是真心诚意的想要给你赔不是,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来,但凡孙家能做到的,都答应你!”
李氏也跟着附和,“你有什么要求就说吧,娘定不让你委屈着!”
许婧这才道,“第一件事,我想让瓒儿以后和七弟一起进学!”
许桦的先生是李氏的父亲,身为内阁学士的李老大人荐的,自是顶好的,肯定比孙家请的先生好太多了,而且还能省一份束脩,孙大人只想了一瞬就答应了,“好!”又询问许氏道,“就是不知亲家这边可方便?”
这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一个学生是教,两个也是教,况且又是自己的外孙,不是什么外人,李氏当然答应,“只管叫瓒哥儿来就是了,有和伴儿,桦哥儿也高兴!”
第一件事算是了了,许婧又说了第二件,“我要搬去香竹院住!”
孙大人迟疑了片刻,没有立刻答应,孙夫人也忍不住吃惊道,“搬去那儿做什么?那可是全府最偏的院子了!”
李氏惊道,“婧儿……”
许婧淡笑道,“京里人是怎么说我的,在场的每个人心里都有数,我也就不多说了,搬过去一来是为了避嫌,二来……那边也清净,以后,我总要习惯那样的日子的……”
李氏流着泪别过头去,许婧看着那眼泪跟不要钱似的一滴滴往下滚,心中却无半分波澜。
哭多了就不值钱了……
这第二件事并不难办,不过是举手之劳,孙夫人惊诧过后十分爽快的答应了,“你想搬过去就搬过去吧,我一定把香竹院布置的跟你现在住的院子一样,现在住的院子也给你留着,什么时候想住回去就住回去!”
李氏擦着眼泪道,“有劳亲家,到时候我也去搭把手吧,总要亲眼看看我这心里才能踏实!”
孙夫人点点头,想着前两件事都这么容易,那第三件事也就不会太难了,顿时迫不及待的问起来了,“那第三件事是什么?”
“第三件事……”许婧幽幽一叹,脸上突然露出阴冷的笑意,“我要孙家对外宣称孙祥暴毙身亡!”
“你!”孙夫人先是一惊,瞬而大怒,“最毒妇人心!我儿还没死,你就要咒他死了!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这是半点儿情分都不讲了!”
“他在我心里早就死了!”许婧冷然道,“我与他夫妻十载,却抵不过一夜露水情,是他先不顾及夫妻情分的,又凭什么要我跟他讲夫妻情分?”
到底是孙祥有错在先,孙夫人反驳无能,遂捅了捅孙大人,孙大人沉吟片刻道,“我有一堂兄,年迈无子,不若对外宣称将他过继给了堂兄如何?”
“不行!”许婧斩钉截铁的拒绝了,“孙祥在一日,我就绝不回孙家去!”
竟是毫无商量的余地,孙大人为难起来了,他觉得孙家的姿态已经放的够低了,自己也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让步,可是许婧的要求实在是过分了些,纵然宁愿儿子就这样野在外面不回来,可是却也不想做的这么决绝,若是孙家对外宣布了这样的消息,那就是断了儿子的后路呀!
孙家二老都沉吟不语,许婧也不催,李氏却坐不住了,略带责备道,“这样是不是太过了些?到时候姑爷回来了可怎么办?”
许婧反问道,“他回来了我就得认他做我的丈夫?我在家受尽千般委屈,万般磨难,他倒好,在外面潇洒够了,带着红颜娇儿回来继续做他的孙家大爷,那我受这些又算什么?我又算什么?”
许婧压根就没有考虑过跟孙祥复合的可能,两个相看两相厌的人又何苦要拼命凑成一对呢?
李氏讷讷无言,诚然,她现在是希望长女能早日回到孙家,也好平息外面的流言蜚语,虽然她也想到过孙祥回来后该怎么办?但是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先把眼前的事平息了再说!
许婧看了孙家二老一眼,又道,“这件事不答应也行,那就合离吧!”
67、合离
又提到合离了!
许婧初回许家时许晖说过这样的话,若是许婧执意合离,许晖定然是会支持的,这样想着,李氏不禁左右为难起来。
许婧幽幽道,“要不合离,要不守寡,选一样吧!哪样我都是乐意的!”
可是这两样孙家都不太乐意。
合离不仅仅是失去了许婧这样一个能干的儿媳妇,更是失去了许家这样一门姻亲。真论起来,当初就是孙家高攀了许家,如今更是。且不说去年李氏的父亲官拜二品大员,今年许姝又立下功劳得了宫中褒奖,连从前冷淡的荣国公府进来也与许家来往的勤快,许家的地位正在逐步提高,失去甚至是得罪了这样一门姻亲,几乎就断了孙家上进的路子。而且儿子与赵氏私奔,纵然以后回来,也难明媒正娶一门像样的亲事,许婧这儿媳妇是万万不能不要的,所以合离是不能的!
可是明知道儿子还活着,却要宣布他死了,总有些于心不忍……儿子虽然有错,但是罪不至死,兴许在外头吃了苦头就想起了家里的好处,到时候浪子回头,又是美满幸福的一家人,可是一旦宣布儿子的死讯,儿子就再无回头的机会了,为人父母者,终究狠不下这个心呀!
要儿子?还是要儿媳妇?
许婧的问题摆在那儿,孙家只能二选其一,孙家二老比李氏更为难了。
李氏看着孙家二老为难的神情,又见许婧一脸漠然,话未出口不由先叹了口气,“婧儿,别赌一时之气,这日子总要过下去的,就不能再给姑爷一个机会?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姑爷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了,等想明白了,就念着你的好了,自然会回来的!”
许婧冷声道,“浪子回头金不换?那我就视钱财如粪土一回又何妨?他愿意鬼迷心窍那就迷一辈子吧!若要我忍气吞声的过一辈子,我宁可现在就抹了脖子!”
许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性情比未嫁时还要刚烈,李氏不敢再劝,只得又去劝孙家二老,“我知道婧儿的要求让你们为难了,只是婧儿心里也苦,我这个做娘的半点儿也帮不上忙,只盼着她下半辈子能过的称心如意!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若是能让她心里快活,便是得罪了二位亲家,我也想劝你们两句!”
看得出李氏是极力主张许婧回到孙家的,这一点是符合孙家二老的诉求的,所以孙大人倒是有些期待李氏能有什么高见,“您请说,都是为了儿女,谈何得罪不得罪的!”
李氏遂放心大胆的开口了,“婧儿的性子我是最了解的,一旦做了决定,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她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话,就一定会做到的!”
朝夕相处十年,孙夫人对许婧的性格也有所了解,不自觉的赞同的点头。
李氏接着道,“纵然我今日强逼着婧儿跟二位回去,待姑爷回来,难道他们还能好好的做夫妻不成?”
许婧冷眼看着李氏劝了这头劝那头,心中却无半分感动,只剩下一片冰冷,小九说的一点儿也没错,这个世界上能为自己考虑的也只有自己了,指望别人是没有用的,不再背后捅你一刀已经难得了!
那怕是亲生母亲,这种时候首先想到了都不是为了她……
孙夫人看了许婧一眼,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却知李氏说的是对的,儿媳妇都说出了这样的话,是铁了心的不想跟儿子过了,而儿子既然选择了跟赵氏私奔,也就抛弃了跟儿媳妇的情分,纵然有一天回来了,那也必定是在外头碰了壁,过不下去了才会回来的,在外面憋了一肚子气,又有赵氏挑唆,说不得就将这气撒到儿媳妇身上了,到时候鸡飞狗跳,更是家宅不宁呢!
眼看孙家二老已经意动了,李氏再接再厉道,“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有什么打紧的,再者姑爷这么久不曾露面,同僚亲戚间岂有不问的?到时候也是瞒不住的,总要给个交代不是?”
到了那个时候的交代只怕就由不得孙家自己做主了,孙家千辛万苦想瞒住的真相也瞒不住了,孙家会沦为京中笑柄,那个时候许婧再提合离,舆论都会支持她的,孙家就一无所有了。
“犬子不仁,我这个做父亲的却不能不义呀!”孙大人一声长叹,却是已经表了态了,只是缺一个下的台阶。
李氏长吁一口气,这下好办多了!
“纵然宣布了死讯,到时候姑爷回来了也可以认作义子,依旧承欢膝下,照样是一家人不是?”
这倒是个主意!
孙家二老对视了一眼,不过是换个身份而已,这样想着果然觉得好接受多了。
许婧也没想到李氏竟然能想出这么个主意来,一时愣住,转念一想等孙祥回来都已经是好几年之后的事了,那个时候孙家是个什么样光景还未可知,眼前快活了再说,遂也没反驳李氏折中的建议。
“姑爷再出游历了一趟,体会到了时间疾苦,回来定会更孝顺的,您说是不是?”
台阶有了,孙大人终于决定顺阶而下了,“也罢,我们答应就是!就当给犬子一个教训吧!都是快而立之年的人了,行事却如此乖张,任性妄为,是该叫他吃些苦头了!”
“老爷……”孙夫人低低的嘀咕了一声,孙大人警告的看了她一眼,便不敢再出声了,只不满的剜了许婧一眼。
李氏终于彻底松了口气,面上露出笑意来,看了看许婧,眼里的情绪复杂难辨,“好了,婧儿,你也闹够了,还不快给你公公婆婆奉茶赔罪!”
雪莹送上茶来,许婧依言给孙家二老敬了茶,二老接过各饮了一口,自此许婧小产,孙祥私奔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李氏满意道,“到底是一家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难免有个不痛快的时候,现下都解决了,日后还该亲亲热热的才好!”
孙夫人心里多少觉得有点儿憋屈,自然亲热不起来,板着脸问许婧道,“三件事都如你的意了,那你什么时候回孙家?”
许婧道,“他死了我就回去!”
68、守寡
大历九年夏,光禄寺署正孙彦洲独子病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孙大人向上司告了一个月的假,上司怜其老年丧子,着实可怜,二话不说就准了。
孙家在京里算不上什么有名望的人家,除了相熟的人家感慨吊唁了一番,孙祥之死就像一片羽毛飘落,很快就落定,不曾在世间激起半点儿多余的动静了。
而许婧也在孙祥死讯传出的当天晚上一身缟素的回到了孙家,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她所有的东西都搬到了香竹院。
头七过后,许姝去看许婧的时候,许婧已经将整个香竹小院收拾的整整齐齐的了,许婧穿着一身素白孝衣站在院子里,脸上的笑明媚而惬意。
“家里戴着孝,委屈你今儿只能吃素了!”许婧的声音轻快非常,想来经此一役她看明白了很多,心境也不一样了。
许姝尚未说话,孙琦先嘟了嘴,“娘,一点儿油荤都没有,女儿吃不下!”
许婧摸了摸孙琦的头,“先忍忍,过几天就好了!”
孙琦听话的点头,许姝将带来的点心给她,她看了许婧一眼,许婧点了点头,她立刻欢呼的接过跑进屋里去了。
许婧微笑的看着女儿进屋了,才拉着许姝去了厢房,沏了许姝最爱的白茶给她。
许姝捧着茶杯,让泛着茶香的水汽熏到脸上,取下覆眼布带后露出的睫毛沾上一层细密的水珠,夏末的日光透过半支起的窗棂缝隙照在许姝脸上,经过水珠的反射和折射,晕出七彩的光辉,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变得几乎半透明,这样一张脸,精致的如同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叫人看的都痴了,可是那双蒙着灰色阴翳的眼却让许婧心中痛惜不已。
“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吗?”许婧问道。
许姝刚眼盲的时候请了许多的大夫来看,可是那个时候许姝一身伤痛,朝不保夕,连命都差点儿保不住了,区区眼睛又算得了什么呢?等保住了命回头再想起眼睛的时候已经药石无医了。
许姝摇头,将脸正对着阳光,“黑茫茫一片,只能凭着温度来感知光线的方向!”
阳光下许姝睁着的眼镜一眨不眨的,许婧看的眼睛一酸,将她的脸扭了过来,“总会有办法的!”
许姝浅笑着点头,“或许吧!”
许婧心疼地看着许姝脸上的笑,却怎么也做不得跟着她笑出来,她为许家付出了那么多,什么时候能为自己想想呢?
“荣国公府那边最近来的还勤快吗?”
许姝点头,“勤快的很,隔一日来一回,不是吃食就玩意儿的,总会带些过来,之前还去祖母和母亲那里请了安再过来,现在来的多了,母亲也应酬不来了,就直接来姝林馆了!”
许婧默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道,“跟荣国公府的亲事,你究竟怎么想的?”
“我不曾想过要高攀,但是看不起我的人我也会让他高攀不起我!”许姝语露玄机。
许婧大概明白了许姝的意思,亏家里争破了头,小九却从未将这门亲事放在眼里。
“那天你在荣国公府昏迷的时候,齐大夫人留你在国公府休养,我本觉得是好事,可是母亲却拒绝了,既然你是这样想的,我也就放心了!”
“母亲……是为了十妹……我留在齐家住了,日后怎好再提让十妹顶替我的话呢!”许姝的语气低落了下去,“除了七弟,母亲就最疼七姐了,七姐定了宋家,十妹自然不能差的太远……”
可是夹在许婷和许娢中间的许姝呢?李氏什么时候为她想过?
“小九……”许婧轻轻叫了一声,想说点儿安慰的话却说不出口,自己都已经对许家绝望了,又怎么说得出那些自欺欺人的话来欺骗别人呢?
“都是自家姐妹,她们好了,我也高兴,所以我不怨!”许姝的脸上又是一抹淡笑,方才的失落仿佛只是许婧的错觉。
“再说了,就是不是十妹,也会是别人,与其便宜了外人,倒还不如让给自家姐妹做个人情不是?”
肥水不流外人田,李氏大约就是这样想的,所以安心理得的去规划着由哪个女儿去许姝的亲事,都是一家人嘛,都是许家的一份子,都是为了许家……
“都是为了七弟!”许婧冷笑了一声,“为了七弟,所以跟荣国公府的亲事不能黄,为了七弟,所以宁愿我守寡也不能合离!”
一个守寡的贞洁烈女的女儿,和一个与夫君合离归家的女儿,哪个才让许家脸上增光呢?李氏想的比谁都明白!
“母亲吃过太多苦了……”许姝低下头,声音里有不忍,也有无奈,还有隐忍……
李氏早年无子,受过多少白眼,吃过多少委屈,许婧待字闺中时是跟着李氏一起感受过的,所以李氏的偏心她懂,也认了,可是她一步步退让,李氏却得寸进尺的牺牲女儿们的利益为儿子铺路,许婧就忍不下去了。
“谁没吃过苦?可这不能成为她剥削我的理由!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七岁那年的冬天,那年特别的冷,湖面江面都结了厚厚的冰,鱼捞不上来,所以那年的鱼特别贵,而且有市无价,家里好不容易买到了一筐,母亲说晚上做鱼羹吃,我高兴坏了,巴巴的等了一整天,可是到了晚上,舅舅家的表哥来了,母亲留他一起吃饭!男女七岁不同席,所以母亲让我一个人在屋里吃,我满心欢喜的等着鱼羹,可是一顿饭吃完了也没看到,我以为是鱼少,不够分,所以春晖苑没得吃,直到表哥走的时候我才知道不是春晖苑没有鱼羹吃,而是我没有鱼羹,表哥不仅吃到了鱼羹,临走时还带了两条鱼走,我哭着去抢,母亲却给了我一巴掌,我倒在雪地里,母亲却头也不回的拉着表哥的手叮嘱他小心脚下。那一巴掌到现在我都忘不掉,就因为我是女孩儿,所以我就要低人一等吗?我就该为兄弟们付出我的一切吗?”
这么多年过去了,说到这件事,许婧仍旧激动不已,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我从来不指望她能为我着想一分半分,所以我也从未想过合离,与其回家看她的脸色,我宁愿做一个寡妇!”
69、来信
良久,许姝掏出一个信封给了许婧,“孙祥来信了!”
许婧接过信封拆开看了,不由冷笑,“好一个郎情妾意!我倒要看看你们能郎情妾意到什么时候!”
原样将信封好,许婧唤来下人,“将信送到夫人那里!”又回头问许姝,“信怎么到了你那儿?”这信是孙祥写给他母亲的,按理应该直接越过自己到婆婆那儿的。
许姝道,“半路叫人截了!”
做截信这种事的人多少也要有些门路才能做到,可不是随便找个家奴就能做到的,必然是外面找的人,许婧心里一惊,“小九你……”
许姝突然甜笑道,“可是花了我许多银子的,姐姐补给我吗?”
被许姝这么一岔,许婧想问出口的话也只得咽回去了,转而笑道,“这屋子里你看上了什么尽管拿去,要银子却是没有的!”
许姝嘻嘻笑着将喝过的茶杯揣了起来,“那就拿这个好了!”
许婧急道,“小祖宗,这杯子和茶壶是一套的,少了一个就配不成套了,快还我!”
许姝笑着不给,姐妹二人玩闹了一阵,到了中午饭的点儿,许姝留下来跟许婧一起吃,果然上来的都是素菜,不见半点儿荤腥,孙琦的脸拉的老长,许婧瞪了她一眼才略收敛了些。
饭后孙琦叫嬷嬷领着去歇晌午觉去了,许婧记得许姝也有歇晌午的习惯,就叫人另在厢房铺了床给她,看着许姝躺下,许婧正要走,许姝却道,“姐姐跟我一起歇吧!现在回去会吵着阿琦的!”说着,许姝往里面挪了挪。
难得妹妹这么粘人,许婧便退了外衫睡在了外侧,“我在你院子里住了一个多月,也不见你要跟我一起睡,今儿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别出去,外面有人等着呢!”许姝闭着眼睛,语气轻到除了紧挨着的许婧再也没有别的人能听见了。
想起那封信,许婧了然,拍了拍许姝的手,“估计是看了信后悔了,可是又无处撒气,想拿了我做出气筒,可是又惧怕你,不敢进来,只敢鬼鬼祟祟的在外头等着!”
“未必就是后悔了!”许姝低谓,“为了利益,暴露了她最不堪的一面,可是却又不肯承认,所以就要找个由头将这一切的罪过转移到别人身上,借此来显示她的无辜,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她心里明白的很,人性呐,本就是这么自私的!”
许婧跟着叹了一声,“谁说不是呢!这世道,不自私,不成活!为了利,什么情分都顾不上了,更何况她从来都是看我不顺眼的!”
“管他们呢?自己快活就是了!”许姝语气洒脱,浑然不似之前的性子会说出的话。
“我是快活了,有的人可就快活不起了……”许婧说的十分畅快,还有什么能比看着那些曾经阻挠过自己却落空的人脸上不得不忍下去的愤怒更畅快呢?
“多了去了……”许姝嘀咕了一句。
许婧听着有蹊跷,“还有谁?”
许姝伸出两根手指头比了比,许婧明白了,“二妹找了你?”
许姝点头,“邀我去永乐侯府做客,前头才被我狠狠的奚落了一番,她可没有一笑泯恩仇的大度,我才不会傻到送上门去给她报复!”
“没答应就好!”许婧放心了,“这事儿本就不关她的事,她非要凑上来,怪得了谁呢!”
“梁家要做好人卖人情,她要邀宠固地位,自然大包大揽的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拉,只是她太高估自己的份量了!呵……”许姝最后带了一声冷笑,显然对这个二堂姐没好感。
说起许嫣,许婧不由想起闺中时许嫣的做派来,也是不喜欢的很,“也是二伯母好脾性给惯的!苏姨娘不过是宫里放出来的宫女,祖上还是戴罪之人,到了许家就金贵起来了,处处都要摆谱的,她一个庶出的女儿小时候竟然也跟嫡出的少爷抢东西,明里占也就算了,暗地里还要耍小心思,我是从小就不喜欢她!”
许姝与苏姨娘几乎没什么交集,所以对苏姨娘没什么感觉,但是对许嫣,却是从来不掩饰对她厌恶,也不仅仅是对她的厌恶,每个人都会迁怒,许姝也不例外!
在香竹院与许婧厮混了大半日,许姝在太阳落山前回到了许家,下了马车时突然听到一阵异样的马鸣声,不由问道,“家里来客人了?”
立时有人讨好的上前回道,“二姑奶奶回来了,永乐侯府有喜,是来邀咱们许家过府吃酒的!”
还不死心呐!
许姝冷冷一笑,拎着东西去了春晖苑,果然碰到了许嫣。
“九妹可算是回来了!”许嫣娇笑着,显然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所以心情格外的愉快。
许姝点头,给李氏请了安,李氏扶她坐下问道,“你姐姐她可一切都还好?”
许姝又点头,“都好着呢!孙家都小意的很,姐姐的气色也好多了!”
李氏遂不再多问了。
回答完了李氏的问话,许姝才转向许嫣,“二姐怎么回来了?侯府有喜事,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告诉大家了?”
李氏愣住,看向许嫣,“什么喜事?你来也有小半日了,怎么没听你说起?”
许嫣脸色一僵,“也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值当说的!”
许姝不依不饶,“添丁进口怎么就不是大事了?二姐这是臊着了?”
添丁进口!
李氏下意识地去看许嫣的肚子,脸上露出喜色来,“这么多年了,总算了有消息了,你也真是的,都是双身子的人了,怎么还出来走动,不好好在家歇着呢!”李氏语气虽然带着责备,但是却是十足的关心。
许嫣脸色更僵,涨红的脸色只能用茶杯半遮挡,根本不敢直面李氏关切欣喜的目光。
许姝不用看都能想象出此刻许嫣的脸色有多么难看,心里有多么恨自己,可不是她不介意许嫣再多恨自己一点儿!
“娘!”许姝轻轻对李氏摇头,“是二姐屋里的姨娘有了喜讯!”
李氏的笑僵在了脸上。
许嫣脸上的热度褪去,渐渐染上冰冷的霜。
70、相邀
许姝悠闲的喝着茶,并不理会许嫣的脸色究竟难看到了什么地步,李氏自己说错了话,此刻也不知怎么弥补,尴尬的坐在一旁无奈又责备冲许姝连连摇头,只可惜许姝看不见。
许姝这样悠闲似是在看戏的姿态刺激到了许嫣,许嫣“噌”的一下站起来,走到门口了才丢下一句,“帖子已经送到,大伯母可一定要来!”说到这儿,许嫣的脸色又才好转起来。
“什么帖子?”许嫣走后,许姝问道。
李氏答,“淑妃娘娘赐了永乐侯一颗夜明珠,永乐侯十分高兴,办了一个赏珠宴,嫣姐儿是特地回来送帖子的!”
果然还是叫许嫣找到了机会,只可惜自己一个瞎子,也瞧不见那夜明珠的精致稀有,自是不用去凑热闹的,许姝这样想着,打定了主意是不想去凑这个热闹的。
李氏却突然凑过来小声道,“听说那天淑妃娘娘也会微服出宫去侯府!”
李氏突然说起这个,许姝觉得有些不对劲,果然,李氏又接着道,“嫣姐儿说你上次在宫里凭着听声辩位叫太皇太后娘娘大为惊奇,淑妃娘娘好奇的很,也想见识见识,赏珠宴上正好可以让娘娘看看!”
言下之意就是许姝一定得去了,可是许姝并不想去!倒不是她怕了许嫣,怕许嫣算计于她,只是终究大家都是许家的女儿,厌恶归厌恶,手足相残又是另一回事了。
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
“上次在荣国公府受了寒,近日一直觉得昏昏沉沉的,耳力也有所下降,怕是不能在淑妃娘娘面前献丑了!”许姝婉言拒绝了。
“左右还有好几天,你好好休养,万不可在娘娘面前出了差错!”
竟然忽视了许姝的话,李氏这样自顾自的态度让许姝的头微微垂了下去,“好,我知道了!”
李氏满意的点了点头,“缺什么就跟吴嬷嬷说,公中没有的,我从私库里补给你!”
许姝笑着点头,“多谢母亲!我正好先找母亲借一样东西用用!”
“我们母女还说什么借不借的?看上了什么只管拿去就是!”李氏宠溺的看了眼许姝,“你想要什么?”
许姝道,“冀王妃送了我一身宝石蓝的蜀锦裙子,忖度着没有合适的首饰配,忽的想起幼时曾在母亲的梳妆匣里见过一只垒丝攒金点翠冠,正好与那裙子相配,就想向母亲借来用用!”
那个点翠冠李氏本来是打算给许婷的,许婷每次看到那个凤冠眼都挪不开,李氏就想着等许婷及笄的时候就给了她,可是现在许姝却开口要了,她之前又夸下海口不管许姝要什么她都给,而且许姝难得开口问她要一回东西……
虽然蒙着布带,但是李氏也能感受到许姝眼里的期望,终是把牙一咬,“你不说我都要想不起来了!都收起来好多年了,我这让吴嬷嬷找出来!”说着就让吴嬷嬷去取东西。
许姝欢喜的谢了,“多谢娘!娘对我真好!”一边说着一边摇着李氏的胳膊。
看着女儿如此高兴,李氏也觉得开心,点了点许姝的额头,“小猴头,都要被你摇散架了!”看着吴嬷嬷将东西交给了圆圆,李氏推了推许姝,“快走!快走!再呆下去我这屋子都要叫你搬空了!”
“母亲真小气!”许姝笑嘻嘻的顶嘴,却也乖乖听话的走了。
在春晖苑门口遇上了捧着账本的许婷,“七姐!”
“十妹!”
自从许婷疑心许姝听到了她与许娢的对话后就再不敢像从前那样亲近许姝了,每日装作很忙的样子,忙到没有时间去与姐姐妹妹们联络感情。
而许姝也不主动去找许婷,所以除了在李氏或者王氏处,姐妹俩几乎就再也没有打过照面了。
许婷扫了许姝一眼,许姝还是一如既往的娇小的模样,尤其是在高大的挽风的映衬下显得更小了,眼风扫过旁边的圆圆,许婷的目光被圆圆手里的盒子吸引了过去,那是一个花开富贵纹饰以和田玉的雕漆盒,这样贵重的盒子里面装的绝不会是什么不值钱的东西。
母亲给了许姝什么?
许婷好奇,却又开不了这个口问,眼睁睁看着许姝带着盒子走远了,这才低声吩咐身边的叶青,“你去找雪香玩吧,她素来跟明秀玩的好!”
明秀打理着李氏的衣裳首饰,叶青会意,将抱着的账本给了旁边的人,自去后面的倒座房找雪香去了。
许婷每日都是这个时候带着账本来向李氏请教并接受李氏的考察,只是今日许婷有些心不在焉,连着算错了两行账目。
李氏脸色一沉,“你今儿是怎么了?你可是有许久没有错过一个字了,今天怎么接二连三的错了?”
许婷羞愧道,“是女儿分神了,辜负了母亲的教诲!”
好好的怎么就分了神?
李氏遂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心事?”
许婷眼神一闪,垂下头去,“刚刚在门口遇到九妹,听她说起大姐的现状,女儿很是替大姐忧心……”
寡妇的日子有多艰难,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纵然有许家压着,在衣食住行上孙家不敢为难许婧,可是长夜漫漫里孤零零一个人的清苦寂寥却无处排遣。有多少孀居的妇人是受不了这样的看不到尽头的日子而走向绝望的。
李氏顿时涌出泪水来了,“你姐姐她命真是苦呀!”说完泣不成声。
许婷慌忙自责,“都是女儿不好,累母亲伤心了!”
李氏欣慰的拍着她的手,“你是个好孩子,时时刻刻都惦记着你姐姐,得空了多去看看她!也好叫孙家不敢怠慢了她!”
许婷乖巧的点头,“女儿省得了!只可惜女儿出入不如九妹那般便宜,不能想去看大姐就去看!”
许姝有王氏特许的车马费,又有许晖为她特意定制的马车,出入向来自由,许婷这样说,难免有些妒忌羡慕的意味儿在里头,甚至有想要与许姝比肩的意思。
只可惜许婷在李氏心里是个顶顶完美正直的女儿,并没有领会到许婷的意思,只是再三感慨,“你有心了!”
许婷神色一暗,心中的一根弦开始绷紧了,及至离了春晖苑与叶青会合时,叶青的话更让她感到不安。
“雪香也不知道,是吴嬷嬷亲自去拿的东西,没有经明秀的手!”
母亲究竟瞒着自己给了许姝什么?
71、安心
大约是怕许姝的身子真的倒下了,去不了永乐侯府,李氏日日嘱咐吴嬷嬷炖了燕窝参汤给许姝送过去,许婷与许娢都没得份儿。
许娢被孙嬷嬷管教的即便是心中有不满,也不敢当着别人的面儿露出来,再加上她性子本就如此,只在心里怄了一阵也就罢了。
可是许婷却开始焦躁不安起来:母亲为什么突然对许姝另眼相待了?一种失宠的惶恐油然而起,每日抱着账本一日三次的往春晖苑去。
虽然李氏好奇次女怎么突然来得这么勤快了,但是勤奋好学总是好事,所以百忙之中还要额外分出比平时更多数倍的精力来为次女解惑,不过两三天就觉得精疲力竭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李氏精疲力竭之际,三房那边又闹出了事。
其实三房一直小风波不断,安氏生产前做了那么大一场祸事,差点儿把自己都搭了进去,虽然最后平安生产,却也大耗元气,王氏一来见她生下的是个孙女,又恼着她孕期做下的各种错事,不再似从前那样惯着她了,下人们哪个不是人精,看得出王氏不喜安氏了,顿时也不再奉承着三房了。
等安氏的伤养好了大半,人也渐渐缓过劲来了,突然就觉得怎么自己这生了孩子之后的待遇还不如生之前的呢?心里有了这么个念头便留心处处比较起来,这么一比较顿时把她气得个前俯后仰,不是觉得鱼比之前的短了半寸,就是觉得以前满满一盅的鸡汤现在只有半盅了,再就是觉得送菜的婆子的腰板比以前直了几分,就这么些个小事儿就闹上了。
不过那个时候安氏体力不济,许三老爷又只觉自己不在京中时安氏仗势欺压了许姝,心中愧对长房,遂不等事情闹到李氏那儿,他便出面将安氏呵斥了一顿。
虽然安氏早与许三老爷过了浓情蜜意,举案齐眉的夫唱妇随的日子,但是如此被许三老爷下脸可还是头一遭,而且是在她还没出月子的时候,这么一想安氏只觉得心里万分委屈,顿时嚎啕大哭起来,谁劝都不顶用,路嬷嬷仗着自己跟安氏最久,大着胆子去劝,却被安氏啐了一脸。
安氏哭闹也无非就是数落她自以为的许家的不是,和对她的亏待之处,说完了自己的,又连带着把膝下几个孩子也哭了一通。
一旁的许媛听了顿时产生了共鸣,“可不就是像母亲说的,如今我们母女在这个家里是半点儿地位也没有了,前天发月钱的时候,郝姨娘的婢女都排在女儿前头!”
郝姨娘?许家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个姨娘了?安氏随口问了一句许媛,安氏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郝姨娘就是她屋里的。
许媛顿时觉察到自己说漏了嘴,郝氏的事整个许家都还瞒着安氏的,倒也没别的意思,只是之前安氏的状况有些凶险,纯属是为了安氏的身体着想。
可安氏不这样想,安氏只认为许家竟然为了个妾而瞒自己,那就是说自己在许家的地位还不如这个妾了?
安氏不顾还没出月子,直接杀到了郝氏的小院,正要好好收拾郝氏一番,大摆正室夫人的威风时,王氏突然过来了,二话不说就把安氏撵了回去,还吩咐看院子的仆妇以后不能放了安氏进郝氏的院子。
王氏这么不给安氏面子,安氏当即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可王氏始终不为所动,安氏觉察到王氏要护着郝氏了,心中更是焦急,可是急归急,却又奈何不了郝氏,最后竟硬生生把自己给气病了。
安氏这么一病,许三老爷不由有几分心软了,经过老父和两位兄长的教训后,许三老爷深觉自己出京大半年不回实在是愧对一家老小,连带着对安氏也很是愧疚,又见小女儿粉团可爱的,虽安氏做下了许多混账事,但是总体还是很感激她的,遂亲自服侍安氏汤药。
看着亲自捧着汤药茶水的许三老爷,安氏陡然生出了一个计谋。
路嬷嬷一路鬼哭狼嚎的连滚带爬的滚进了春晖苑,“大夫人救命呀,郝姨娘要害死我家夫人呀!”
路嬷嬷这么一路过来吸引了无数看热闹的人也跟了过来,李氏不喜下人如此不规律,一瞪眼顿时看热闹的人都跑开了。
李氏这才问路嬷嬷,“怎么回事?你也是经年的老人儿了,怎么话都说不清楚了?”
路嬷嬷脸一红,酝酿好的一嗓子干嚎就卡在喉咙里了,把脸憋的更红了,“奴……老奴……”
“说事儿!”李氏不耐烦道。
路嬷嬷擦了擦汗,三两句把事情交代了,“老夫人赐了我家夫人一盅燕窝,被郝姨娘偷吃了半碗,她还不承认!当初夫人也是看她孤零零一个人的,就叫在身边陪着说说话,顺便端个茶递个水的,谁知她却包藏祸心!”
“就这?”李氏面露不满?就这么点儿事儿就是要害安氏了?真当自己每日闲的有功夫管她三房的家务事了吗?
“不止!不止!”路嬷嬷忙接着道,“夫人不过问了她一句,她就跑到老夫人面前跪着了,害的夫人拖着病体亲自去跟老夫人解释,累的病情又加重了,可不就是郝姨娘害的!”
李氏捏了捏额角,不耐烦管三房的这一堆糟心事,“是要请大夫吗?吴嬷嬷,拿了对牌去请,记得多请几个,内科外科妇科小儿科的全请来,好好给三弟妹瞧瞧!”
“谢大夫人!”路嬷嬷谢过,正要再说什么,就听李氏道,“我这儿马上就有客人来了,就不留嬷嬷了!”
“哎……”路嬷嬷话还没说完李氏就转身走了,一个愣神,自己也被明霞推着出了屋子,“嬷嬷就体谅体谅大夫人吧,每天一睁眼就有忙不完的事,忙到三更天了才睡下,实在是管不上三夫人的家务事了!”
路嬷嬷不领情,反而狠狠掐了明霞一把,“小骚浪蹄子!轮得到你来给我说教?别以为你跟着大夫人就了不起了,见了我还不是得尊称一声嬷嬷的,毛都没长齐谱就摆上了!我呸!”
明霞被掐的眼泪都出来了,路嬷嬷心满意足的挺着胸脯走了。
“呸!”明霞擦了把眼泪,狠狠的啐了一口路嬷嬷的背影,“三夫人的病全都是她自己造出来的!病倒了能怪谁?好好的非得叫郝姨娘和四小姐去侍疾,鬼才信她安的好心呢!”
72、结亲
雪莹对路嬷嬷的行为也很是气愤,红着眼去安慰明霞,“好了,别哭了!为这么个老混账不值当!”
明霞擦了擦眼泪点点头,尤不解气的恨声道,“她是非得把满府上下的人都替她主子得罪干净才满意!”
安氏与路嬷嬷这一对主仆还真是脾性相投,行事作风都是一样的,雪莹对这一对主仆也是满心的厌恶,“由着她去吧,左右她不敢来春晖苑撒野的!对了,张夫人就快到了,你去给九小姐那边说一声,怕是要去见见的!”
明霞点点头,转身去姝林馆了。
还未进姝林馆,明霞就闻到了一阵香气,拐进院里一看,就看见三间正房的廊下摆了一排的香箩,九小姐正在晒香呢,难道远远的就闻着香味儿了。
踏雪正端了一个香箩出来,看到明霞来了,立时招呼道,“明霞姐姐来了,快屋里请!”
明霞笑道,“你也不去问问九小姐可有空见我,就这么做了九小姐的主了?”
踏雪道,“姐姐又不是外人,还要等通传的!”
明霞这便笑着随踏雪进去了,屋里香味儿更浓,进了里间,制完香的许姝正在净手,听说明霞来了,便请她坐了,“明霞姐姐这个时候可是母亲找我有事?”
明霞摆手,“那倒不是!只是张夫人来了,想着许是想见您的,就先来给您说一声!”
“是张给事中的夫人?”许姝问道。
明霞点头,“正是!”
“太好了!”许姝不禁雀跃道,“昨儿母亲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要过几天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这么重要的事,我可不能不去,你等我,我这就换了衣裳跟你一起去!”
说着许姝就急冲冲进屋更衣去了,不过片刻就换好了,挽着明霞就要走,“我们去找母亲!”
许姝这一挽刚好就挽在了明霞被路嬷嬷狠掐了那一把的地方,整个人瞬间疼的一颤,却没发出半点儿声响。
觉察到明霞的异样,许姝顿住了,问道,“你怎么了?”
明霞目光闪烁的摇头,“做针线不小心被剪子扎了一回!”
隔着夏日薄薄的衣料,许姝明显感觉到那不是外伤,依着她的猜测应该是淤伤之类的,可明霞是母亲的大丫头之一,能对明霞下手的人可不多了。
只是明霞不说,她也不强求,只吩咐拂柳取了一盒药膏来,“这是拂柳做的,活血化瘀,你拿去涂了,明天一早就不会再这么疼了!”
“谢九小姐!”明霞接过药盒,很是感激。
许姝到了春晖苑发现许婕也在,便叫了声“六姐”,只是看到许姝后许婕格外的拘谨起来,讷讷的低着头绞着手里的帕子。
李氏也不管许婕的,反正她已经按照许晖的吩咐把人叫来了,张夫人看不看得上许婕她可管不着。
许姝雀跃的坐到李氏身边,低声道,“母亲,我身上的裙子好看吗?”
李氏之前还在恼着三房的事,许姝进来时并没留意她的穿着,此刻听许姝这么说了这才细细打量起来,只见嫩绿的裙上绣了半幅茉莉花,这一白一绿的颜色相配显得格外清新靓丽。
这裙子果然有些不一样之处,不似份例里有的东西,便问道,“这也是冀王妃送你的?”
许姝摇头,“这是四姐做给我的!我知道张夫人要来,所以特意穿来给她看的!”
许姝想将许如和许家三公子撮合在一起,李氏是早就知道的,而许晖却属意将许婕嫁进张家去。
李氏看了眼一旁的许婕,私心里却是更赞同许姝想法,庶女许婕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不值当自己为她花费那么多心思,反倒是三房的侄女儿身世可怜,人又重情重义,若是承了自己的情,一定会涌泉相报的。
这样想着李氏也压低了声音含笑道,“好,待会儿我向张夫人提一提!”
许姝高兴的点头,听外头在报张夫人到了,忙挪到左下手坐了,还不忘理了理裙子,生怕把哪里压皱了。
张夫人与李氏年纪相仿,只是看上去却比李氏小了好几岁的样子,李氏性子内敛,又操持许家这么一大家子的家务,自然显得老气了。
而张夫人看上去就是一副爽朗的样子,才进了门,脸上的笑就已经洋溢开了,“早就想来拜访夫人了,只是我娘家戴着孝,出不得门,好不容易过了孝期,我是一刻也不能等了,夫人可莫嫌我唐突!”
“哪里!”李氏笑着邀请张夫人在自己身边坐下。
张夫人看了看位置布置,知那位置是留给自己的,遂也不客套便坐下了。
坐下后从怀中掏出小小的一个盒子来,“我张家承蒙九小姐大恩,无以为报,我家老爷苦苦搜寻了月余,终于找到了一样稀世奇药,对眼疾有特效,还望九小姐不要嫌弃!”
许家,许家的姻亲,乃至相熟人家都对许姝的眼睛讳莫如深,平常连提眼睛这两个字都不提的,更遑论这样堂而皇之的说出来了,就是怕许姝听见了心里会有疙瘩。
只是张夫人的语气那么真切,她的感激和真心诚意充盈在她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里,许姝郑重接过,“多谢夫人!”
许姝并没有张夫人提到她的眼睛而表现出异样,李氏松了口气,将许婕介绍给了张夫人,“这是我那行六的女儿!”
对许家熟悉的人都知道李氏的亲生女儿是哪几个,更何况作为妹妹的许姝坐了左下首,而身为姐姐的许婕却坐在右边,稍微转一个弯儿就明白许婕是庶出了。
虽然不知道许婕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张夫人还是夸了她两句。
听到张夫人夸自己,许婕露出一个怯怯的浅笑,那笑里有一丝异样的羞涩,张夫人捕捉到了,疑惑间看了李氏,突然就想起了宋家来了!
许姝献计破了案,忠勇伯府的公子受此恩惠,宋家便以婚姻为回报,与许家结了亲,虽然这事儿两家没张扬,但是两家的亲戚中总有知道的,恰巧张夫人娘家跟宋家长房有些亲戚关系遂知道了这事儿。
看着李氏这阵仗,张夫人心中疑惑,莫不是也想跟他们张家结亲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