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0、郑家
许姝一个瞎子，在这个世道上便处处矮了人一截，除了谨小慎微，她所倚仗的也唯有她那份过人的心智了，若是藏拙，她早不知被小人践踏成什么样子了！连自保都尚且艰难，她哪还顾及得上其他的，即便慧极易伤，可若是她呆笨一些，只怕伤的更快！
也不知许姝有没有将她说的话听进去，郑四夫人无限哀婉的对许姝的过去的遭遇深深一叹，"从前的事便不提了，以后有郑家护着你，你不必再如此殚精竭虑了！"
听得马车夫"吁"的勒马声，郑四夫人便知道已经到了，"好了，不说了，咱们到了，我带你去见老太君，别让老太君等久了！"
马车行至郑府二门缓缓停了下来，马凳摆好，郑四夫人拿起幕离给许姝戴上了，这才让她下了马车，自己紧随其后。
候在二门处的一个婢女远远的看到郑四夫人后忙迎了上去，"四夫人您总算是回来了，老太君已经遣人来问了好几回了，奴婢都快招架不住了！"
"急什么，这不是回来了嘛！皇后娘娘多留我说了会儿话，这才回来的晚了些！"郑四夫人嘴上虽然这样说着，脚下的步子却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怕许姝跟不上，便吩咐道，"金铃，你扶着九小姐一些！"
从郑四夫人和许姝进门就一直偷偷打量着许姝的金铃听得郑四夫人称呼那个拢在幕离之下的人影为"九小姐"，不由一惊，呆愣在原地。
"还愣着做什么？别让老太君等久了！"郑四夫人催促着。
不敢耽搁郑四夫人的吩咐，金铃忙上前搀住许姝的胳膊，隔着轻薄的幕离，隐约能看到一张精致的小脸，却看的不大真切，可是行动间这位九小姐步履之缓慢，比最秀气的大家闺秀还要更秀气三分，叫金铃心中十分好奇：这位九小姐不是从小养在庙里的吗？从未受过礼仪教化的，按理要么该是粗俗跳脱，要么就该是畏缩胆怯，可眼前这位九小姐行动间处处规矩得体，身不摇，体不晃，完全是一个正经的大家闺秀，难不成庙里还教这些？
在金铃的好奇间一行人到了老太君所处的上房，郑四夫人小声叮嘱许姝道，"前儿不久大房里刚夭折了一个还没满月的孙少爷，老太君跟着难过了好些日子，有些精力不济，待会儿进去后少说几句话，免得累着了老太君。"
许姝点点头，跟着郑四夫人进去了。
廊下立着的婢女打了声招呼后忙向去里去传话了，片刻后又出来打起帘子，"四夫人，老太君请您进去！"
郑四夫人携着许姝翩翩入内，进去后却不由一愣，除了老太君，还有旁人在。
郑二夫人见郑四夫人怔怔的看着她，不由笑了，"四弟妹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是有脏东西吗？"说着还用帕子装模作样的擦了擦脸。
郑四夫人不理会郑二夫人，先向老太君行礼，"母亲！"这才转头向郑二夫人，语气淡漠，"二嫂怎么也在？"现在她便知道刚刚催促金铃的是谁了，必是她这二嫂狐假虎威指使着老太君的人去问的。
郑二夫人又笑了一声，却只拿眼觑着许姝，"我是来特意来看九侄女的！从早上四弟妹出门的时候我就等着了，总算是等到了！嗳？这都进了屋了，九侄女怎么还蒙着脸呢？快揭了叫我们也瞧瞧究竟是何等绝色，让四弟妹藏了十五年，总算是舍得接回来了！"
郑四夫人却不理会，拉过许姝手，柔声道，"去见过老太君和二伯母！"
许姝依言一一向二人行礼，"见过老太君，见过二伯母！"
老太君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郑二夫人却哼了一声，似乎很是不满，"我可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不懂礼数的年轻姑娘，怎么？我就这么的不堪吗？所以你要戴着幕离向我行礼，真是半点儿规矩也没有！"
郑四夫人气的深吸了一口气，到底忌惮着这是在老太君面前，不敢放肆，便忍下了，再看老太君已经是十足的不耐烦了，心里的那口气便散了，敢在老太君面前放肆的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你出去！"果然，老太君突然抬头，犀利的目光射向郑二夫人，眉宇间尽显不悦。
郑二夫人愣住，不可置信的看向老太君，"母...母亲，您让我出去？"
"你要我说第二遍吗？"老太君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眉头蹙在一起，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郑二夫人一凛，慌忙起身向老太君匆匆一礼之后便出去了，只是摔门帘子的声音有些大，琉璃珠子的门帘摔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替郑二夫人诉说着她的不忿。
郑二夫人走远，不等老太君吩咐，郑四夫人便已经将许姝戴着的幕离拿掉了，并解释道，"从前在宫里赴宴的时候，家中几位长辈都是见过你的容貌的，虽然之前已经说过要接九小姐回府了，只是怕生出不必要的事端，关于你的真实身份暂时只有老太君还有我和老爷知道！"
这不必要的事端郑四夫人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就凭刚刚郑二夫人的表现许姝便已经知道郑四夫人所指的是什么了。
"好了！既然皇后娘娘如此看重她，她便不是个蠢笨的，自然会懂这其中的道理！"老太君锐利的目光凝在了许姝身上，而许姝始终淡然的站着，老太君便淡淡笑了，"皇后娘娘久居深宫，我们享受着皇后娘娘带给我们的荣耀，能为皇后娘娘做的却有限，皇后娘娘既然把她交托给你了，你就好生养着她，就当是孝敬皇后娘娘了！"
"媳妇省得的！"郑四夫人忙应下。
老太君点点头，突然挥挥手，"你下去吧！"
郑四夫人忙起来，"是！"然后招呼许姝，"我带你去看看你住的地方！"
"我是让你下去！"
郑四夫人愣住，又看看许姝，略显不舍，方踌躇了一瞬，老太君便突然厉声道，"怎么？我的话你都不听了？"
451、两不
郑四夫人吓得一个激灵，嘴唇嗫嚅，却没说出话来，只觉得今天的老太君格外的严厉，不，是暴戾，从前的老太君虽然严厉，但是从不是如此不近人情！
"还是真把她当你女儿了？当郑家的九小姐了？为了她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老太君冷笑一声。
郑四夫人小声辩解，"不是的，媳妇不是这个意思，媳妇知道她不是..."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老太君冷冷的打断，"出去！不要再让我说第三遍了！"
"您回去吧，想必一会儿老太君会派人送我回您那儿去的！"许姝走至郑四夫人身边，握住郑四夫人的手，许姝微凉的肌肤贴上郑四夫人微微沁着细汗的手心，郑四夫人焦虑的心情奇迹般地被安抚。
老太君说的对，正如她所见，许姝是个聪明人，无论老太君接下来会做什么，会问什么，许姝都能应付过来的，而且不管怎么说，许姝背后站着的是皇后娘娘，老太君不会，也不敢将许姝怎么样的，郑四夫人终于放心了，捏了捏许姝的手心，带着金铃等人退了出去。
听着郑四夫人的脚步声走远，不等老太君开口，许姝便道，"您不必故意如此恶声恶气的说话，您若是想给我个下马威的话，抱歉，让您失望了，我并没被吓到！您也不必刻意提醒我我不是郑家的九小姐，这一点我也心知肚明，并且时时刻刻都牢牢地记在心里，一刻也不敢忘了我是谁！"
老太君的脸色变了又变，这顿杀鸡儆猴的杀威棒打下去，却只打到了那鸡，猴子却是一点儿也没震慑到，虽觉不甘，语气却终于恢复了正常，"难怪皇后娘娘看重你！倒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机灵几分！"嘴上虽然夸着，心里却积攒了几分郁气，机灵又如何，终究聪明过了头...
许姝淡笑，"承蒙皇后娘娘看得起，我受之有愧！"
老太君道，"愧不愧的另说！只是皇后娘娘对你的这份心意你可莫要辜负了！郑家嫡女的身份是何等尊贵，娘娘竟然与了你，这等荣耀的身份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许姝沉默不语。
"怎么？难道你许九小姐眼界高到连郑家嫡女的身份都不看在眼里了？"老太君怪笑了一声，"照我先前的意思，认个义女便已是天大的恩赐了，偏娘娘说郑家九小姐是个现成的身份，不容易引起旁人怀疑，且你受了许多苦，该过好日子了，非要给你这份荣耀，如今看来娘娘也是自作多情了！"
可许姝还是沉默。
老太君斜着眼睨视着许姝，对许姝的沉默很是不满，她这把年纪了，跟许姝差不多大小的小姑娘见过不知凡几了，可还从来没有见过像许姝这般不知情识趣的，连着两番话头竟然都不接茬，既不顺着她的第一番话表忠心，亦不顺着她的第二番话讨好奉承，只叫她准备了一肚子的话都说不出口。
许姝不愿意接老太君的话盖是因为她知道在她进门之前老太君必然已经准备好了一全套的说辞给她，利诱也好，威慑也罢，总之不过是想让她对皇后感恩戴德，对郑家不敢生出二心。
只是她终究跟郑家不是一路人，纵然最初将郑家连累进周谨的棋局时让她心怀愧疚，可是细细想来郑家既然身处朝堂，就避免不了会被卷进整治的漩涡，而作为皇后母家的郑家必然只能站到周谨的对立面，即便没有她，郑家的下场亦不会好到哪儿去。
而皇后与她郑家嫡女的身份既是想方便她日后召见自己，亦是不想让自己再跟野心勃勃的李英儿有半分干系，毕竟她跟李英儿有着血缘关系，而年轻的李英儿一旦得宠，对皇后是莫大的威胁！虽然这里面也不能排除皇后娘娘对自己有些许的同情和怜悯，但是这些许的同情和怜悯还没有多到让皇后失去理智，舍得这么大一个酬劳，正如郑四夫人所说，怜悯并不是皇后对她青眼有加的原因，皇后看重的终究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这个人的用处...
每一个人看中的都是她的利用价值...她生来就该被人利用吗？
许姝的脸色更淡漠了，"并非皇后娘娘自作多情赏我一份荣耀，也不是我不识抬举看不起郑家嫡女的身份！老太君心知肚明皇后娘娘为何要抬举我，也心知肚明皇后娘娘如今宠冠六宫是因为什么，我与皇后只是各取所需罢了！我助皇后娘娘得偿所愿，皇后娘娘与我一片容身之地，仅此而已！"
老太君方才句句字字说的都是皇后对许姝的恩惠，有意无意的便忽略了许姝为皇后做的事，经许姝提醒，脸不觉有些发热，作为上位者的他们对下面的施以小恩小惠便能看到下面的人的感恩戴德，以至于让他们都忘了他们对别人施以恩惠时亦是因为受了别人的恩惠，他们这样的人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恩赏！
老太君不觉去摸了旁边桌上放着的茶来喝，想要借此来掩饰面上的尴尬，呷了口茶方发现茶已经凉了，当着许姝的面又不好直接吐出来，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咽，咽下去后被冷的一个激灵后才记起许姝是个瞎子，任凭她的脸如何红，脸色如何慌张，许姝都是看不到的，这才稍微觉得好些，端茶的姿势也从容多了，"如此说来你是觉得你与郑家是两不相欠了？"
许姝反问，"老太君以为呢？"
倒真是有几分机智，又将问题抛了回来给了自己，老太君在心里微微赞了一声，无论自己回答与不回答都是落了下风，可是不回答总强过再原样将问题再丢回去给许姝，便只作没听见，高深的笑了一声罢了！
"老太君可还有别的吩咐吗？"许姝问道。
"你要走便走吧！"自己准备的话都还没说出口，就叫许姝占了先机，处处堵的她哑口无言，只是既然许姝是个聪明人，且她既然选择了帮助皇后娘娘，便不会半道改弦易张投靠别去了，如此省了她的功夫也是好事！
许姝福身行礼，"还请老太君派一位姐姐送我去郑四夫人那里！"
"该称呼母亲了！"老太君提醒了一声，却也没计较太多，扬声道，"画眉，送九小姐回去！"
许姝再次福身，临行前忍不住低声道，"凉茶伤身，老太君莫要多饮！"
老太君拿着茶碗盖刮茶碗身的手便顿住了，脸也跟着红了。
452、初至
许姝戴上幕离出门，门口的画眉忙上前搀扶，一边介绍道，"奴婢画眉，自小就服侍在老太君身边了！"
自小就服侍了？听着声音也有十四五岁了，年头这么长也该熬出来了，这么说来这画眉是老太君身边的一等丫头了，且老夫人在她开口之际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画眉，那画眉应该也是一等丫头里的头一份了。
许姝便笑着唤了一声，"画眉姐姐！"
画眉摇头称不敢，"九小姐折煞奴婢了，奴婢一介下人，哪当得起九小姐一声姐姐，九小姐直接叫奴婢画眉便是了！"
"姐姐是老太君服侍身边的人，自然比旁人尊贵些，这声姐姐怎么就担不起呢？"
这话说的画眉心里高兴极了，她心底本就是这么认为，方才只是跟许姝客气罢了！老太君在郑家地位尊崇，在上房里扫洒院子的杂役都要被旁的院子里的奴仆高看一眼，更何况是她这个老太君身边最得宠的大丫环了，莫说一个新回府的九小姐，便是家里的夫人们都要称她一声"画眉姐姐"，若是谁真敢不知死活的直接叫她的名字，当着面她是不会怎么了别人，背地里却是要给这人穿小鞋的。
"九小姐真是嘴甜，难怪老太君独留九小姐一个说话呢，想必老太君是喜欢九小姐喜欢极了！"若不是老太君看中九小姐，也不可能亲自叫她去送，画眉暗道这九小姐是个人物，日后且得留心伺候着。
老太君喜欢她？怎么可能！不过是知道了她的用处识时务留着她罢了，且知道她不是个软柿子，不能任由着老太君搓圆捏扁，给她几分薄面而已！
"我初来府里，人生地不熟的，以后还要画眉姐姐多多眷顾了！"
"九小姐客气了，只要老太君喜欢您，满府上下都要高看您一眼！"
可惜自己已经得罪了老太君，得罪了也好，她是不耐烦再跟人虚与委蛇了，如此以后想必老太君不会再随意召见她了，她乐得清净自在。只是方才见过的郑二夫人似乎就不是个善茬，且自己瞧见了她被老太君训斥时丢脸的样子，她少不得迁怒在自己身上了。
"我方才有瞧见二...二伯母，怎么不见其他几位伯母呢？"
画眉道，"九小姐刚回来，有所不知，家中的四位夫人都是每日轮流去上房立规矩的，今天本该是大夫人去的，只是下半晌的时候，大房出了点儿事，大夫人急着回去处理，恰巧二夫人来了，自告奋勇的要替大夫人立规矩！"
难怪今日老太君发怒，郑二夫人和郑四夫人都噤若寒蝉，到了这个年岁，孙子都该有了，却还要在婆婆跟前立规矩，常年的服从，让这种敬畏和惧怕已经刻入骨子里了。
"那家中的嫂子们？"
画眉笑道，"少奶奶自然是服侍她们的婆婆去了，可没那个福气去伺候老太君，不过六少爷和七少爷还没成亲，平常陪伴四夫人的便是十小姐了，如今九小姐也回来了，可算是弥补了四夫人两个儿子都不在身边的缺憾！"
许姝记得郑四夫人说过，她的两个儿子都在外求学的，至于画眉口中的十小姐，应该是郑家四房的庶出女儿了。
"璞玉轩到了！"画眉到了门口便问门口的小丫头，"四夫人可在里头？快去传话，九小姐来了！"
不等小丫头去传话，听得画眉声音的金铃便迎了出来，"九小姐回来了！有劳画眉姐姐送九小姐回来！"
送到院子中间，画眉便停住了，"九小姐我可就交给你了，老太君那儿少不得我，我就先回去了，劳你替我向四夫人问安！"
"画眉姐姐只管忙去吧！"金铃顺势扶住许姝，"十小姐听说九小姐您回来了，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金铃这是变相的告诉她里面除了郑四夫人还有郑十小姐，许姝领了金铃的情，随着金铃进去了。
郑四夫人端坐在榻上，郑十小姐立在一旁，看到许姝进来忙对郑四夫人道，"母亲，这就是九姐吗？"
郑四夫人含笑道，"是，还不快去见过你九姐！"
整齐小姐目光闪了闪，上前两步给许姝行礼，"九姐！"
许姝回礼，"十妹！"话一出口便微愣，十妹...让她不由的想起了她真正的十妹许娢，也不知许娢现在怎么样了？即便庄离承诺过帮忙照料许娢的，可她终究还是忍不住担心！
郑四夫人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吩咐道，"坐下说话吧！"
许姝缓步过去坐下了，没有金铃搀扶也与常人无异，郑四夫人看了看虽然垂着头却不住打量许姝的郑十小姐，忍不住咳了一声。
郑十小姐惊觉抬头，又羞愧无比的垂下头去了，片刻后笑道，"都进了屋子了，九姐怎么还戴着幕离呀，我帮你摘下来吧！"
说着不等许姝反应郑十小姐便伸手去取许姝头上的幕离，不想许姝自己也同时伸出手去，一前一后，拉扯间幕离是取下来了，可是许姝的发髻也被扯散了，青丝散落，遮住了许姝大半张脸。
郑十小姐拿着幕离不知所措的看着发髻散落的许姝，"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怕...怕九姐闷着..."
看着许姝头发散落遮住了脸，郑四夫人却不由松了口气，挡住了也好，挡住了脸就会被人发现她是个瞎子了，转头对多事的郑十小姐便生出几分不满来，"好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先回去吧，银芝，给九小姐梳妆！"
银芝自己马上就要跟着这位九小姐了，不敢怠慢，忙上前扶起许姝，却也不动声色的隔开了许姝和郑十小姐，"九小姐，奴婢领你去梳妆！"
郑十小姐嗫嚅着嘴唇拿着幕离看着许姝入了内室，又看向郑四夫人，"母亲，我..."
"下去吧！"郑四夫人摆摆手。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跟九姐亲近亲近..."郑十小姐几乎要哭出来了。
郑四夫人柔声道，"我知道！只是你九姐刚回府，怕生，你这样会吓着她的！等她渐渐熟悉了府里的一切你再来看她吧！"
这是告诉她最近都不要来璞玉轩了，郑十小姐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默默放下幕离，踉跄出了门，果然人到了院子里便哭出了声。
453、郑十
金铃听着院子里郑十小姐刻意哭出来的哭声，又看了看内室端坐着梳妆纹丝不动的许姝，不由摇头，十小姐这是哭给谁看呢？
十小姐以为她这一哭就能博取四夫人的同情，能叫夫人对她生出怜爱来，却忘了九小姐同样也能听见，本是十小姐自己唐突，让九小姐受了委屈，可九小姐都还没说什么，十小姐便已经先哭闹上了，九小姐就是再有什么不满也不好说出口了，不然落在旁人眼里就是九小姐得理不饶人了。且十小姐这么一哭，满院子不明事理的人只怕还要以为是九小姐仗着嫡出的身份欺负了十小姐，少不得要议论九小姐的不是，十小姐可谓是占尽了人心，九小姐受了委屈不说，还要落个恶名，这事儿明面上看着是十小姐占了上风，实则却是她落了下乘。
四夫人如今正是把九小姐放在心尖尖上疼着的，哪里看得九小姐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十小姐这么一番抢白，可是要叫九小姐的委屈只能往肚子里咽了，四夫人心疼九小姐都还来不及，自然只会恼怒十小姐的不识大体，哪还会理会旁人怎么说。即便真有人不会看脸色说到四夫人面前来了，四夫人也不是泥捏的菩萨，会由着那起子长舌的颠倒黑白，必要杀一儆百，给九小姐立威，看日后谁敢对九小姐不敬。
且十小姐这哭哭啼啼的样子传了出去，旁人便会觉得是四夫人接回了亲生女儿，便对往日疼爱的膝下庶女不假辞色了，是为不慈，十小姐这么做置四夫人于何地？
十小姐此举可是彻头彻尾的不合时宜呐！
果然，郑四夫人蹙着眉头，听着郑十小姐的哭声渐渐远了，半晌才松开眉头，对已经重新梳好了发髻的许姝含笑道，"你这一头青丝如瀑，看的我真是好生羡慕，我年轻的时候最爱飞天髻，现在却是梳不了了！"上了年纪，头发不知不觉中便掉的差不多了，即便是郑四夫人保养有道，却依旧阻止不了时光流逝的步伐，岁月在她身上一点点留下永远也无法抹去的痕迹。
许姝却不爱飞天髻那等复杂繁重的发髻，偏爱简洁的发髻，比如现在银芝给她梳的这个十字髻她就很满意，"飞天髻华丽高雅，我也喜欢，只是身量矮，衬不起，甚是觉得可惜！"
许姝这话不动声色的把郑四夫人夸了一把，郑四夫人笑的眉眼弯弯，"你这嘴真是比抹了蜜还甜！刚刚我在屋子里听见了画眉的声音，我可是许久没有看到她对人这么客气过了！"
画眉长的俊俏，模样在郑家的婢女里头是数一数二的，又是老太君身边的一等丫头，谁都要巴结奉承着她，时日久了，画眉的气性自然就高了，眼界也高了，莫说下人姨娘之流的她不看在眼里，便是平日里不得宠的庶出少爷小姐，她都是不拿正眼瞧的，今儿却对许姝这个才回府的九小姐这么客气，可见是被许姝哄开心了。
许姝笑道，"我一见她她便跟我说她是'打小就在老太君身边伺候的';，特意强调是打小就伺候的了，想来她是喜欢听好听的了，便夸了她两句！"
"这倒是句实话，可不是就爱听一声悦耳的！上回银铃一个不小心直呼了她的名字，转头银铃的娘就莫名其妙的被免了差事，为着这事儿，银铃不忿了许久！"郑四夫人说着看了眼银铃，银铃果然露出了愤然的神色。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句话是很有实际意义的，若是她今天果真顺着画眉的话叫了她的名字，转头倒霉的就该是她许姝了，虽然即便得罪了画眉，画眉也不能将她怎样，但到底不耐烦去应付，况且眼下这郑十小姐也是个麻烦。
"方才的事是我一时情急，并不是十小姐..."许姝解释道，天下的瞎子何其之多，只是奈何许姝这个瞎子却太过有名气了一些，京中见过她的人不知凡几，若是旁人知道郑家九小姐也是个瞎子，难免会有人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识破了身份，可就是大事了，如今她正处在风口浪尖上，由不得她不谨慎，所以在郑十小姐伸出手的瞬间许姝也伸出了手，趁机弄散了发髻遮住容貌。
"我知道！"郑四夫人笑着点头，"我坐在你正对面，看的真切！她伸出手去的时候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幸亏你机灵，不着痕迹的避了过去！"
"叫十小姐受委屈了，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过意不去是假，郑十小姐那分外热络的语气让她不喜却是真的，这样的热络只是表面上的，而不是发自内心的，这样的人只能客客气气的维持着表面功夫，不宜深交，所以对郑十小姐能有多客气就尽量保持着多客气吧！
"明明是你受了委屈，她不过是怕我责罚她才哭的，可不是受了委屈，你莫要多想了！"
金铃听了这话不由看了郑四夫人一眼：夫人果然都看的明明白白的，十小姐这点儿小心思也敢在夫人面前耍？真是班门弄斧！
"总归这几日是不好再见十小姐了！"不仅是郑十小姐，其他人也不合相见！
郑四夫人仿佛看出了许姝担忧，安抚道，"我已经吩咐过了，这几天婉凤不会来找你的，你尽管放心吧！"
郑四夫人暗想如此被冷落了，想必郑婉凤也要好几天才能缓过来了。
从前四房只郑婉凤一个女儿，虽然是庶出的，但是因为郑四夫人没有亲生女儿，且在痛失爱女不久郑十小姐便出生了，如此便也将一片慈母之心寄托在了郑十小姐身上，从给她取了"凤"这个字便知道郑十小姐的受宠程度了，而这些年来郑四夫人也很是娇宠郑十小姐，是以郑婉凤这个庶出的郑家小姐的日子过的倒跟正经嫡出没什么两样了，竟让郑婉凤忘了自己是庶出的，乍听郑四夫人真正的"女儿"回来了，顿时生出危机感来，便耍起了心机。
郑十小姐闺名叫郑婉凤呐，那郑九小姐呢？可是...许姝问不出口。
郑四夫人却突然道，"你现在的名字应该叫郑婉宜！"
454、婉宜
"宜家宜室的宜..."
郑四夫人凄苦的笑意中掺杂着丝丝怀念，这个名字还是她当初怀孕的时候她家老爷给取的，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有了两个儿子，想要个女儿，就早早的准备好了名字，可是这个名字却一直没用上...
宜家宜室...当初他们是盼着这个女儿能平安幸福一辈子的...
眼角有泪水滑过，郑四夫人不着痕迹的轻轻拭去了，再抬头脸上又带着笑意，"知道你不习惯这个名字，我以后还是管你叫小九吧，今天在宫里，我这样叫你的时候，你的手颤了一下，我想你应该是喜欢这个称谓的！"
"以前长姐会这样叫我..."
也不知道大姐现在怎么样了，许嫣找不到她的人，又入不了静园，可会去寻大姐的麻烦？许姝忍不住生出担忧来。
"是光禄寺曙正孙家那位孀居的大少奶奶吧？"郑四夫人问道。
许姝微微惊讶，"您知道？"
郑四夫人笑道，"早两年听了一桩趣事，是跟孙家有关的，跟你也有关！"
早两年跟孙家有关，跟她也有关的趣事？许姝不由想起了那年许婧小产，李氏让许婧忍气吞声，她气不过领着人砸了孙家大门牌匾的事来。
"听人说孙家苛待媳妇，被媳妇的娘家人打上门来，连写着"孙府"二字的匾额都给砸碎了，因是个年轻小姑娘领的头，孙家只能眼睁睁看着媳妇被人带走了！"
果然就是这件事，许姝忍不住脸红了，"那时候年轻气盛，行事乖张了些，叫您笑话了！"
"我哪是笑话你，我倒是羡慕你长姐的紧呐..."郑四夫人目光悠远，透着一丝经久不灭的恨意，转瞬即逝，"如今可好，你成了我女儿，便只有别人羡慕我的份儿了！"
"可我终究是个见不得光的人..."即便有了光明正大的身份，她依旧走不到阳光下，瞎子许姝还是瞎子许姝，郑九小姐也只能是别人口中的郑九小姐。
"谁说的！"郑四夫人正色道，"我既然答应了皇后娘娘认你做女儿，带你回郑家，自然是想好了万全之策的！你且先在屋里静静休养几日，等老爷回来了再正式举办家宴，带你见郑家的一众亲戚，从此以后你就是正正经经的郑九小姐了！"
郑四夫人会错了意，以为她是为自己还没得到郑家正式的认可而难过，却不知她是不想再让人将郑婉宜和许姝联系在一起。只是许姝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如此也罢，只要她日后少露面，知道郑九小姐"也"是个瞎子的人也就会少许多。
"好了，不说了，你该饿了，我回来便吩咐小厨房做了些羹汤点心，你先吃点儿垫一垫，还不到晚膳的时候！"
郑四夫人扬声让人送汤食进来，就摆在了许姝面前的小几上，"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但想着你这么瘦弱，脾胃当是不太好，便叫人做了一些好克化的！"
"多谢夫人，挺和我胃口的！"许姝喝了口燕窝粥，甜而不腻，很是爽口。
还是叫的夫人，郑四夫人心里微微有些难受，她是真心怜爱许姝，又因着机缘巧合，真有几分拿许姝当女儿的，可许姝却还是对她保持着戒备...
"你喜欢就好！"郑四夫人在一旁饮着茶，留意着许姝动筷最多的几道菜，默默记下了。
许姝放下筷箸，银芝忙递上清茶漱口，然后才递上香茗，又召来小丫头们将案几上的残羹撤了下去，全程都做的悄无声息，连盘盏磕碰的声音也没有。
郑四夫人满意的点头，做事如此细致，叫银芝去伺候许姝她也放心，郑四夫人不由又想到了马车上她向许姝问起许姝可有婢女要带入郑家的时候许姝的迟疑。
愣神间突然有婢女入内道，"门外来了个年轻女子，说是九小姐在庙里落了东西，庙里的师傅让她给送过来！"
郑四夫人跟许姝面面相觑，许姝是从宫里出来，何曾去过庙里了？那就更不可能落东西在庙里了，那门外来的那女子又是何人？
"去请进来吧！"郑四夫人吩咐道，婢女领命去了，郑四夫人笑着对许姝道，"叫进来瞧瞧，看是什么鬼魅，竟然敢骗到我面前来了！"
去庙里接寄养多年的九小姐只是郑四夫人今日进宫对外的说辞，现下却有人拿了这套说辞来骗人，也真是可笑！
婢女去了，不多时领回一个十四五的女孩儿，才到院子里，许姝便愣住了，这气息是...
果然，人一进门便直接奔着许姝去了，"奴婢见过小姐！"
郑四夫人愕然，"她...是你以前的婢女？"
许姝点头，"玉珠，快去见过郑四夫人！"
玉珠忙转向郑四夫人，"奴婢玉珠，给夫人请安！"
郑四夫人心不在焉的摆摆手，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你刚刚跟门房是怎么说的？"
玉珠羞愧的解释道，"这些都是妙凡师太让奴婢这么说的，奴婢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师太吩咐，奴婢不敢不从，不曾想奴婢这么一说，竟然就真的跟师太说的一样，见到了小姐！"
"妙凡师太..."那可是高人呐，身居庵堂知道许姝在郑家也就罢了，竟然连这托辞都可以预料到，这妙凡师太果真不是凡人，郑四夫人低喃，也难怪她之前问起的时候许姝闭口不言，怕是料得妙凡师太会把人送上门来，所以才不说的。
"小姐，这些日子您去了哪儿？自从那日您不见了踪迹，奴婢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去找，也找不到您的人，情急之下便去问妙凡师太，可师太也不说，只说时候到了，小姐您就回来了！可奴婢一句也没听明白，只能日也熬，夜也盼的，总算是见到了您！"玉珠趴在许姝的膝盖上，挤出了几滴眼泪，仿佛真的是因为见过了许姝喜极而泣的模样。
当真是唱念做打俱佳，许姝暗暗在心里给玉珠赞了一声，装模作样的配合着将她扶起来，"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嘛！有什么好哭的，快把眼泪擦了，叫人看见了笑话！"
玉珠擦着眼泪，又道，"妙凡师太说您不见了的这些日子，该默的经书可一本都不能少了，让您明儿亲自去寒溪寺领经书回来！"
455、不问
许姝点头应了，"知道了！明日我便去！"
郑四夫人微诧，"妙凡师太竟这样严苛？你这岂不是一日也不得休息了？"
许姝笑道，"只是去领几本经书回来，又不用立刻就抄完，不碍事的！再者如今我也不是从前的我了，合该跟师父知会一声！"
郑四夫人感慨道，"是这个理！论理我该陪着你去的，只是听说寒溪寺素来不待外客，郑家又与寒溪寺从无来往，贸然登门只怕妙凡师太不喜，我就不去了，你明日去的时候替我添一百两银子的香油钱吧，回头我让银芝拿给你！"
方才银芝被郑四夫人安排去收拾东厢房去了，郑四夫人打算暂时就让许姝住在东厢房里，一来东厢房宽敞，许姝住的也舒坦，二来跟正房离的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正好的距离，既不让人觉得生疏，又不过分亲近，想来许姝是愿意的。
许姝点点头答应了，"好！"这是郑四夫人的一片心意，她没必要拒绝，早年托她给寒溪寺添香油钱的人也不再少数。
郑四夫人看了眼早已自觉的立在许姝身旁服侍的玉珠，玉珠觉察到郑四夫人在看她，并没有慌张的避开，反而是落落大方的朝着郑四夫人一笑，郑四夫人不由有些喜欢这个婢女了，遂问道，"你叫玉珠？是哪两个字？"
玉珠福身回话，"如珠似玉的玉珠。"
郑四夫人便笑着与许姝道，"你这婢女名字取的好，模样长的也好，瞧着这眉眼比老太君身边的画眉还有标志一些！"
许姝心中一紧，领会到了郑四夫人的提醒，"她也就空有一副好皮囊，平日里就属她最跳脱了，哪能跟画眉姐姐比，这等没规矩的婢子，我哪敢往老太君跟前领，平白惹人笑话了！"
大户人家就是讲究，说句话都要拐弯抹角的，只是在马车上郑四夫人尚且能直言不讳，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却不能畅所欲言了，看来这院子的人也不全是都向着郑四夫人的，郑四夫人是顾忌这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了，许姝便也就顺着郑四夫人的话头说下去了。
一点就透，真真是不能再聪慧了！
郑四夫人满意的点点头，却怕许姝如此说她的婢女，叫那婢女心里不自在，便招呼玉珠来她身边，拉着玉珠的手打量了一番道，"你瞧瞧，你家小姐嫌弃你，你跟了我可好？"
玉珠笑道，"谢夫人抬爱，只是小姐说的对，奴婢性子毛躁，担不起大事，怕误了夫人的事！"
见玉珠并未因此不悦，郑四夫人这才松开玉珠的手并夸了句，"真是个忠心的婢子！"
这时银芝进来回话，"夫人，东厢房已经收拾好了，将原先空置的乌木鎏金嵌象牙的架子床收拾了出来，铺了月华锦的被褥，不知道九小姐喜欢什么熏香，就暂且没熏，另从库里领了一个同事乌木做成的雕花妆台出来，旁的摆件不知道九小姐喜欢什么，只随意摆了几样，九小姐要是另有喜欢的，回头再添置！"
郑四夫人点点头，指着玉珠道，"这是玉珠，是先前一直伺候九小姐的，我先前说要把你给小九的，只是现在既然玉珠来了，玉珠占了先，就以玉珠为主，银芝帮衬着玉珠，你们两个一起服侍九小姐吧！"
银芝垂着头目光闪了闪，顺从的应了，"是！"转头对玉珠道，"玉珠姐姐，以后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姐姐多多提点！"
这声"姐姐"叫的玉珠心里有些发虚，她总共伺候许姝都不到一年的时间，对许姝的秉性脾气了解的也不多，哪里指点的了别人，在静园里她可算得上是最无用的一个了，便是下头的圆圆菁菁等人她都觉得比她强了许多，只是为了不再人前露怯，丢了许姝的脸，便强撑着点了点头，"应该的！"
郑四夫人道，"玉珠，你扶九小姐回去休息！银芝，你随我去那些东西给九小姐！"
玉珠应了，退回许姝身边扶着许姝出去了，银芝这才面露疑惑道，"这玉珠是哪里冒出来的？既是九小姐的婢女，怎么方才没有一起回来？既然方才没有看到她，她又是如何知道九小姐在郑家的？"
银芝等人是知道许姝的身份的，郑四夫人也不瞒着，"她是从寒溪寺来的，是妙凡师太让她来的！"
妙凡师太对寻常人来说几乎是神明一样的存在，银芝听了果然不再有任何怀疑，反倒是无限憧憬道，"奴婢这辈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见上妙凡师太一眼！"
郑四夫人道，"明日九小姐就要去寒溪寺，要是领你去，你自然就能见到了，我叫你来就是让你拿些银子给九小姐，明日好添香油钱的！"
郑四夫人开了箱笼拿了十个十两的银锭子出来放进一个荷包里包好了，又拿了一旁的碎银子约莫有十余两的样子装进另一个荷包里，嘱咐银芝道，"这一百两是给寒溪寺的香油钱，这荷包里的碎银子是给九小姐打赏下人用的，你一起拿给九小姐！"
虽然是碎银子，可是一出手就是十两，夫人对九小姐果然是疼到骨子里了！
银芝接过两包银子就要退下，郑四夫人却拦住她，笑道，"就这么急着去伺候九小姐了？我平日里苛待你了不成？"
银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奴婢是怕屋子布置的不合九小姐的心意，想去问问看哪里需要重新布置的！"
郑四夫人笑道，"小九心善，屋子再不合她心意，怕你受责罚，也只会连声的赞好！再者她现在只怕也没心思留意屋子里的陈设，你没瞧见方才玉珠急躁的都快忍不住了？现在应该正拉着小九追问小九近日的遭遇呢，她们主仆说着话，你就不要去掺和了，去，给我沏壶茶来，以后想喝你沏的茶就难了！"
"瞧夫人说的，奴婢就在是跟了九小姐，那也还是夫人的奴婢，夫人要是喜欢，奴婢天天给你沏茶！"银芝说着便拿着茶壶下去了。
生死夫人看着东厢房的方向微微一叹，人都是有秘密的，既然她答应了许姝不问，那她便要做到！
456、慈母
东厢房里。
玉珠还来不及开口，许姝便已经缓缓开口了，"你家公子让你来的？"
玉珠老老实实点头，"是！"又忍不住惊叹道，"原来小姐您是郑家的小姐！可是静园里，那位许十小姐怎么也叫您姐姐？您到底是谁..."在玉珠的认知里，她以为许姝是许家的小姐的，现下许姝却成了郑家名正言顺的小姐，这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
"我到底是谁..."许姝愣了愣，继而轻笑，"我谁也不是，我就是我！"
玉珠糊涂了，许姝却吩咐道，"在郑家你莫要提及任何跟静园有关的事，即便静园这两个字也莫要再提起了！"
玉珠稀里糊涂的点头，"奴婢知道了！"虽不知道许姝这么吩咐的原因，但是大户人家规矩多，忌讳多，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的，所以她不说肯定就没错了！
"还有..."许姝想了想，终究还是没能压抑住她的那颗小人之心，"若是银芝或者有其他的婢女旁敲侧击的问起我进郑家之前的事，你就一概只说我一直住在庙里，直到被...母亲接回来！要是问起细其他节，你便只笑不说话，要是还有人不依不饶的话你只管推给我，让她来问我！"
既然郑九小姐过去十几年一直住在庙里，那么这样说谁也挑不出错处来！量谁也没有那么胆子真的来问她，如此传一阵儿，事情便会平息下来，她终会将郑九小姐这个身份坐实。
玉珠郑重点头，"奴婢记下了！您是要奴婢忘记您之前的身份，您现在就是郑九小姐，就是那个一直寄养在庙里的郑家九小姐！"
许姝赞许道，"对，就是这样！这也是你家公子的意思，不然你家公子为何让你来？因为你对京中所有人来说是个生面孔，踏雪她们在京中都有人认识她们！"
原来如此！
玉珠彻底明白了！
"明天应该也不用去寒溪寺吧？"许姝问道。
玉珠点头道，"公子说明天他在..."玉珠压低了声音，"他在静园等您！"
"知道了！"许姝又吩咐道，"有空多和银芝说说话，打听打听郑家的事，以后就我们两个住在这儿了，多了解一些不是坏事！"
"奴婢省得了！小姐，您去躺一会儿吧，这么会子功夫，您这眼皮都快耷拉了好几回了！"
昨儿熬了一夜，许姝确实困顿急了，便褪了外衣躺在了床上，不大会儿功夫便沉沉睡去，果真是困极了。
玉珠放下绣帐，轻声退了出去，到了门口刚好看到银芝，玉珠冲银芝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银芝的手退了出去，到了院子中央才开口。
"多谢你布置的屋子，九小姐喜欢极了，这才一会儿功夫便睡着了！"
见合许姝的心意，银芝也松了口气，"九小姐喜欢就好！你跟九小姐的时间最久，你看屋子里缺了什么，我去禀明了夫人给九小姐添置上！"
"这样就很好了！"许姝无论住在哪儿屋子里都是素静的，并不爱那奢靡繁复的布置。
"那便好！"银芝道，"既然九小姐睡下了，那你随我去夫人那儿给九小姐挑几块料子做衣裳吧，叫针线房今天晚上赶一赶，明儿一早九小姐就能穿上新衣裳了！"
"好！"玉珠随着银芝又去了上房，一进去就被眼前壮观的场景吓呆了。
各色布料琳琅满目，有锦缎，软烟罗，青蝉翼，云雾绡，素罗纱，云锦，浮光锦，彩锦，蜀锦，妆花缎，湖绸等等，还有各种花色，足足有百余匹，几乎整个次间能摆放东西的地方都摆满了，看的玉珠目瞪口呆，她离开才这么一会儿功夫，竟然就搬了这么多布料来，这办事速度真是够快的！
郑四夫人正与一旁一个四十多岁年纪的嬷嬷说着话，见玉珠进来便招呼道，"你来替小九瞧瞧，挑几块料子给小九做些衣裳！"
玉珠看了一圈，只觉得眼花缭乱，不由笑道，"奴婢都看花了眼，瞧着哪个都觉得好！"
郑四夫人笑道，"我也是看花了眼，想着你伺候她日子久，知道她的喜好，特意叫了你来掌掌眼！既然这样，便一样的做一身好了！"
金铃一惊，指着堆积如山的布料道，"全部都做成成衣？"
郑四夫人点头，"库里存着这些料子也是浪费，今年不用掉，明年又新的，留着干嘛？多做了衣裳给小九穿，她穿的漂漂亮亮的，我看着也高兴！"
"可是九小姐还小，身量未成，那么多衣裳都还没穿个遍，九小姐便穿不了了！"
"这倒是个问题！"郑四夫人想了想道，"那就先紧着夏天的轻薄衣裳做，锦缎的可以稍微放个一两寸的，秋冬再穿！"
竟然还是要将这些布料全部做了衣裳！
金铃等人对视了一眼，对被指派给许姝的银芝不由生出几分羡慕来，九小姐这么得夫人欢心，银芝跟着九小姐以后可要享福了！
玉珠也没料到她随口一句话就让郑四夫人当了真，慌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小姐素来节俭，因为奴婢一句话夫人就将这些料子都做成了衣裳，小姐醒来知道了，一定会自责的！"
郑四夫人安抚道，"回头我去与她说去，反正这些料子放着也是浪费，做成了衣裳她穿着我看了也高兴，就当她尽孝心了！"
这理由...
玉珠无力反驳，求助的看向银芝，银芝却也跟着郑四夫人一道劝起玉珠来了，"好姐姐！郑家是什么样的人家，绫罗绸缎堆积如山，用都用不完，虽说这一次做么多衣裳是觉得多了些，可想想过去十几年里可是一身衣裳也没给九小姐做过，就当是补给九小姐的！"
玉珠只好不再说什么了，看着兴高采烈跟一旁的嬷嬷讨论样式和刺绣的郑四夫人，玉珠不由纳闷了，莫不是她家小姐果真是郑家的小姐？看郑四夫人那模样，分明是对亲生女儿才有的态度呀！自小姐回了静园，那位据说是小姐亲生母亲的许大夫人只来过一次，还是两手空空的来的，平常也不派人来问候一声，那许大夫人当真是她家小姐的亲生母亲？她倒觉得眼前的郑四夫人才有个慈母的样子！
457、两全
一直讨论到华灯初上，郑四夫人才将针线房的嬷嬷送走，一院子的婢女都跟着送布料去了，院子里顿时空荡荡的了。
金铃一边将刚刚为了摆放布匹而被挪走的摆件还原，一边不解道，"库房里都有专人打理，那些料子放着又不会坏掉，即便明年还有新的，也不碍事的，您又何必全部用在九小姐身上呢？您今天也是瞧见了的，九小姐一回来，十小姐就慌了神，再叫十小姐见着您这么疼爱九小姐，十小姐心里还指不定怎么想了！"
郑四夫人叹息道，"婉凤叫我给宠坏了，先前不管不顾的在院子里哭就是要给小九难看！我一向只当她娇纵了些，没想到她却开始耍起了小心机，只是手段也太拙劣了！既然她有了这苗头就万万不能再纵着了，不能让她觉得只要她一闹，我就会让她遂心如愿，我就是要让她知道，她闹得越厉害，结果只会适得其反！"
"还是夫人想的周到！"金铃暗暗点头，确实是该这么做！早前四房就十小姐这么一个女儿，无论嫡庶都就这一个，所以是嫡是庶的也就没计较这么多，可是现在既然有了嫡出的小姐，这嫡庶尊卑还是要分一分的，不然就要乱套了！
"我是盼着她们两个能好好相处的，只是眼下怕是不能了！小九太懂事了..."
郑四夫人只觉喜忧参半，孩子懂事是好事，可是太懂事了就让人觉得心疼了...
金铃果然不懂了，"懂事那是好事！九小姐是嫡姐，有九小姐跟十小姐一处，耳濡目染的，十小姐也会变得懂事了！"
郑四夫人笑了笑，"好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厨房的饭菜已经热了两回了，不能再耽搁了，去把九小姐叫起来，睡了这么久了，再睡下去晚上该睡不着了！"心里的话却没说出来，以许姝清冷的性子只怕是不耐烦与婉凤周旋的，否则那会儿也不会直接自己扯散了发髻只为尽快打发走婉凤。她是想要这两个孩子都好好的，可是却无两全之际呀...唉！
金铃应声就要去，走到门口发现方才侯在外面的银芝已经往东厢房去了，便知道银芝是听见了夫人的吩咐了，便由着银芝去了！
银芝进屋发现许姝还在睡，忖度着她在许姝面前还没那么大的脸面，怕吵了许姝睡意被许姝迁怒，便小声与玉珠道，"夫人怕九小姐现在睡久了，晚上没了睡意，让咱们把九小姐叫起来，该吃饭了！"
玉珠不疑有他，忙去推醒了许姝，"小姐，该起了！"
许姝"嗯"了一声，片刻后起来了，"什么时辰了？"
"天已经黑了，方才银芝说饭菜都在小厨房热了两回了..."
许姝立刻惊醒，懊恼道，"怎么不早点儿叫醒我？"一边说着一边掀开被子下床。
"奴婢见您睡的沉，想必昨儿晚上是没睡好的，便没忍心叫您！"
玉珠扶着许姝欲给她梳妆，却因不熟悉这里的布置，不知该往哪儿去，银芝忙凑上来帮忙，二人合力给许姝梳好了妆容，簇拥着许姝去郑四夫人那儿一块儿用晚膳。
许姝进门，郑四夫人立刻吩咐人传菜，"下半晌的时候看你喜欢吃那道虾仁馄饨，晚上就叫人做了一道虾仁豆腐煲，只是热了好几回，怕是失了原本的风味，你要是吃不惯，明儿我再叫厨房做新的菜式来！"
没想到郑四夫人连这种细节都留意到了，许姝心中微暖，便道，"我吃东西不挑的，您..."语气微涩，话便止住了。
郑四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不用太拘束，有喜欢的，不喜欢的都尽管说出来！在自己家里，用不着客气！"
许姝点点头，思绪纷杂，不知不觉就要去拿了茶来喝。
郑四夫人忙制止了，"饭前喝茶伤胃，我看你食量极小，脾胃怕是不调，赶明儿请个太医来好好给你调理调理！"
许姝只好放下了茶杯，她不仅仅是脾胃不好，她浑身上下到处都是病痛！
幼年遭逢剧变，那半年里几乎是拿药当饭吃，好不容易挺过来捡回了一条命，可是药三分毒，药救了她的命，也毁了她的身体，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的身体就积攒下了一大堆病根，那场大火带给她的不仅仅是一双蒙尘的眼珠子和一个满布狰狞伤痕的后背...
金铃领着人提了食盒进来，银芝等人帮着将碗筷盘盏摆好后请郑四夫人与许姝入座，郑四夫人看了眼席面，让人将许姝扶到靠近虾仁豆腐煲的位置坐下，银芝很想立在许姝身边给她布菜，也好好好表现表现，可考虑到自己不熟悉许姝的口味，便只要与玉珠谦让一番会让给了玉珠。
玉珠记得郑四夫人刚刚说这道虾仁豆腐煲是专门给许姝做的，便给许姝夹了一个虾仁，郑四夫人不由殷殷的看着许姝。
许姝咬了一口，咀嚼片刻后郑四夫人问道，"如何？可还能入口？"
许姝点点头，"虾仁老了些，不够嫩滑，想来是热了好几次的缘故！看来要吃好吃的还是不能偷懒！"
"你那是累着了，哪就是偷懒了！"郑四夫人笑道，"既然喜欢明儿还叫厨房做给你！"
许姝点点头。
虽然大户人家里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不成文的规矩，可郑四夫人似乎没这个讲究，跟许姝你一言我一语的，边吃边聊，一顿饭足足吃了小一个时辰，大厨房里派来收拾碗筷的婆子在门口等了许久才等到金铃领着食盒的粗使婢女出来。
金铃塞了一把钱给婆子，"辛苦妈妈等这么久，今儿九小姐回来，四夫人高兴，这才耽搁了些时间！"
"不辛苦，不辛苦！姑娘服侍四夫人才是辛苦，厨房的管事还等着下钥，老婆子就先走了！"婆子顿时眉开眼笑的接过食盒走了。
婆子提着食盒一路往大厨房去，路过离璞玉轩不远的院落时，没有注意到院子的门虚掩着露出一条缝，缝里有一双眼，看着婆子走开了，门缝被关严实了，那双眼也消失了！
458、难安
离璞玉轩不远的兰馨阁住的是郑十小姐郑婉凤，方才那透着门缝往外看的正是郑十小姐郑婉凤！
看着婆子走远，郑十小姐气恨的摔上门，蹭蹭蹭的往屋子里去了，婢女绛雪慌忙关上门跟了过去，到了内室发现门被郑婉凤从里面关上了，不由拍着门低声叫道，"小姐！快开门呐！"
"不开！"郑婉凤赌气道，"我不开！"
"小姐..."绛雪哀求道，"你这样叫别人看见会笑话的！"
"我已经是个笑话了！还有什么好怕的！"郑婉凤撇嘴，委屈一阵赛过一阵，眼角忍不住开始发酸了，"就是笑话现在也没人来看了！你看看院子里还有几个人？这么晚了能去哪儿？还不是一个个都跑去巴结那边去了！我这个养大的女儿终究是不如亲生的..."
"小姐！"绛雪急了，"这话您可千万别再说了，夫人平日里待您如何您心里也是知道的，您这话夫人听见了得多心寒呐！"
"她心寒难道我就不心寒了吗？她有了亲生女儿就不要我了...可有想过我的感受？"眼角的酸楚终于抑制不住了，泪珠滚滚而下，"小时候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母亲的亲生的女儿，我以为我跟六哥和七哥是一样...即便是后来知道了我只是一个通房生的庶女，可我却一直拿她当我真正的母亲一样敬重爱护，那一次二伯母奚落母亲的时候我顶撞了二伯母，被老太君罚跪，我一点儿怨言也没有...一点儿怨言都没有...为母亲做任何事我都是心甘情愿的！"可她的心甘情愿，无缘无故最后换来的却是被无情的抛弃。
思及往事，郑婉凤泪如雨下，"可是她却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我哪里做错了？她要这样对我..."
绛雪耐心解释道，"九小姐刚回府，万事都要夫人来料理，夫人不得空，忽略了小姐您这边也是情有可原，等过几天，九小姐安定下来了就好了，夫人今天不也说了嘛，让您等九小姐熟悉了府里的情形再过去，不也是怕璞玉轩里一团忙乱惊着您了，夫人也是为了您好！"
"可是我在璞玉轩里哭那么大声，她也不安慰我一句，从前可从来不会这样的..."从前只要她哭了，郑四夫人必定会笑着安抚她，许尽了好处，只求她能开心。
绛雪语塞，好半天才道，"夫人...夫人也是怕九小姐多心..."
"怕九姐多心，所以就看着我出丑，由着我在人前哭的像个傻子一样也不理不睬的，可见我在母亲心里始终还是不如九姐的，不然母亲就不会给我没脸了！我陪伴了母亲十几年，却比不上一个才出现了一天不到的人，究根结底，还不是因为我不是亲生的缘故，差了那一层血缘的关系，所以我再怎么做都是比不上九姐的，谁让我不是亲生的呢..."
郑婉凤说了句大实话，绛雪无言以对。
嫡庶有别，郑婉凤本是庶出，因刚好出生在郑四夫人沉浸于丧女之痛的时候，被郑四夫人当做一种精神寄托，亲自将她教养大，让庶出的郑婉凤一直享受着嫡女该有的一切，以至于郑婉凤几乎都忘了她不是嫡出的这件事。
可是今天许姝的出现让郑婉凤突然意识到了她最原本的身份，原来她是个庶女，即便是被当做嫡女养了十五年，可她终究只是个庶女，现在正牌的嫡女回来了，她这个冒牌的嫡女就被无情的踢开了，她很快就要过回跟郑家其他庶女一样的日子了，这种落差跟危机感折磨得郑婉凤寝食难安。
郑婉凤捂着哭的发疼的胸口，闷闷道，"绛雪，你说母亲会不会让我搬出兰馨阁去？"
绛雪不解道，"您住的好好的，夫人怎么会让您搬出去呢？"
"给九姐腾地方呀！"郑婉凤嘴角爬上一丝嘲讽的笑意，"从前只要父亲不在府里，陪着母亲用膳的都是我，九姐才回来，璞玉轩里，我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了，再往后，只怕整个郑家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小姐！您可别胡说了！夫人就是再喜欢九小姐，也不能将您的院子给九小姐住呀！这可是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的！"绛雪急的又开始拍起门来了，"小姐，您开开门呀，好歹让奴婢进去呀，这样隔着门说话也不方便！"
郑婉凤慢腾腾的开了个半尺宽的门缝，露出一张满脸泪痕的脸，绛雪心疼的从门缝里挤了进去，拿了盆叫人去打热水来给郑婉凤洗脸，叫了几声都没人应，郑婉凤冷笑道，"我刚刚就说人都跑了，现在信了吧！现在谁还乐意搭理我这个假小姐，都赶着去巴结那个真的去了！"
绛雪拿着盆就要亲自去打热水，郑婉凤一把抢过绛雪手里的铜盆扔在了地上，铜盆落地发出巨大的声响，终于惊动了院子里的小丫头，小丫头探头探脑的在门口往屋里看，绛雪气的三两步上前拧住了那小丫头的耳朵，狠狠啐了一口，"都死哪儿去了？刚刚我叫了好几声怎么一个应声的人都没有？"
小丫头疼的哭喊道，"奴婢一直在院子里，刚刚姐姐叫人奴婢也听见了，只是奴婢是个扫洒的粗使婢女，进不得屋子，这才没应声，不是故意不理姐姐的..."
"滚！"郑婉凤突然怒视着小丫头，小丫头吓了一跳，不顾绛雪还拧着她的耳朵，硬生生从绛雪手里挣脱着，捂着耳朵跑开了。
郑婉凤在她身后喊道，"滚得远远，本小姐不想再看到你了！"
看着那个吃了挂落的小丫头的下场，余下的人即便有心上前我吓得缩了回去。
郑婉凤越发觉得气闷，蹭蹭蹭跑去床上躺着了，蒙头盖上被子，绛雪捡起铜盆，扭头看到郑婉凤整个人都蒙在了被子里，忙去将人从被子里扒了出来，耐心宽解道，"小姐！无论怎么样，您都是郑家的十小姐，您跟夫人过去十几年的情分阖府上下都是看在眼里，即便眼下多了一个九小姐，可是除了夫人那儿，在旁人眼里并没有什么变化！"
"你说的对，阖府上下都看在眼里呢！"郑婉凤突然坐了起来，眼里流露出一丝狠绝。
459、投缳
吃完了饭，漱了口，又歇了半晌功夫，郑四夫人这才让人给许姝上茶，上的是大红袍，有养胃益气的功效，"我知道你喜欢白茶的清淡，只是这大红袍有益身心，你身子虚弱的厉害，为了你身体着想，以后还是喝大红袍吧！"
许姝笑道，"这大红袍可是名贵非常，我喝着心疼，即便有益于身，也无益于心了！"
大红袍名贵在于产量不高，许家老夫人王氏曾经得了一罐，藏着轻易不肯给人喝的，不知馋了许家多少人，好在许姝不好这个，并无甚感受。
郑四夫人扑哧一声笑了，"再名贵那也是给人喝的东西，哪就用得着心疼了！正好老爷前一阵得了两罐上好的，回头我让银芝给你拿过去，你日常记得喝着！"怕许姝推迟不肯接受，郑四夫人又补充道，"老爷性喜收集各色名茶，偏自己又喝得少，放着也是浪费，每年送人的不知有多少，可即便如此，还是放陈了好多茶，既然这茶名贵，你可就别浪费了！"
许姝点点头，"其实茶陈了也不会浪费，我曾以陈茶入香，香气怡人提神，颇有新意！"
"那感情好！回头你要是用得上了，只管让银芝来拿！"郑四夫人记起许姝是制香妙手，如此那些陈茶也算是发挥了价值，不枉费她家老爷辛辛苦苦的收集来。
银芝在一旁点头，将郑四夫人方才说的两件事都记下了。
郑四夫人正与许姝讨论着熏香一事，"回头你列个单子给我，我让人照着单子给你备齐了各色用具，如此你闲暇也有个消遣！"
"那我给您也制一炉香，您喜欢什么香味儿的？"
"我都喜欢，我这个人不挑！"
"那我就给您..."
院子里突然响起一阵喧哗之声，郑四夫人微微蹙眉，金铃忙出去了，许姝却停下来了，不自觉的叹了口气，扭头隔着窗户看了窗外一眼。
金铃来到院子里，看到来人是郑十小姐身边的绛雪，忙问道，"怎么了？"
绛雪哭道，"十小姐她..."话还没说完金铃便"嘘"声道，"你小声点儿，别吵着夫人了！"
看着烛光在窗户上投影的两个影子，绛雪心里一凉，这么晚了九小姐还在夫人的屋子里，十小姐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出口的声音便更大了，"十小姐她投缳了！"
这一声惊的整个璞玉轩都炸了！
郑四夫人被吓得霍然起身，片刻后突然又坐下了，凑近窗户凝神听窗外的动静。
"方才奴婢去给十小姐打热水，回来发现门被从里面锁上了，奴婢叫了许久十小姐也没应声，奴婢从门缝往屋里一看，只看到地上有个凳子倒着的，顺着那凳子往上一看，就看到了十小姐悬在了梁上..."
金铃吓呆了片刻后急急问道，"十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绛雪流着泪道，"奴婢撞开了门把十小姐救了下来，虽然还有气，可是已经人事不省了..."
"赶紧请大夫呀！"金铃急道。
绛雪哭道，"这大晚上的，没有大夫人的对牌，谁都出不去！"
金铃愣住，郑大夫人管着郑家的中匮，但凡有什么要用到公中之物的必然要先经了郑大夫人那里，可是十小姐无缘无故的投缳了，这种事怎么好宣扬出去呢？捅到老太君那里，可就不是三两句话能解释清楚的了...
金铃正犯难，绛雪哭求道，"金铃姐姐，您快去求夫人给十小姐请个大夫吧！再拖下去，十小姐只怕要不好了..."
金铃咬牙就要进屋，突然听到屋内的郑四夫人道，"金铃，你亲自去与大夫人说，就说九小姐换了地方，睡的不踏实，要请个太医来把把脉开服安神汤药吃！"
绛雪听完惊讶不已，出事的明明是十小姐，怎么夫人却吩咐金铃给九小姐请大夫了？难道夫人真的是因为有了九小姐就不管十小姐的死活了？绛雪的心凉到了谷底，十小姐这一把可是彻底赌输了！
郑四夫人如此吩咐，金铃不敢耽搁，忙提着灯笼去找郑大夫人了。
绛雪呆立在院子里不知所措了片刻，正要失魂落魄的回去，银铃突然出来对她道，"你刚刚吓坏了吧？瞧瞧你这一脸的汗，我带你下去洗洗！"
"可十小姐那边..."见银铃拉着她往耳房去，绛雪不由有些挣扎，虽然十小姐的情形不如她说的那么凶险，可为了效果逼真，十小姐可是当真用腰带将脖子勒出了好深一个血痕的，即便是做戏，也看的她心惊胆战的！
"十小姐那边夫人会派人去处理的，你放心吧！"金芝也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跟银铃一左一右的夹着绛雪，不由分说的将人拉去耳房了。
"可...可..."绛雪"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而金芝与银铃拉着她走的步伐却是一点儿也没停，"夫人有多疼十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用担心！"
二人不管不顾的只管将她往耳房里推，绛雪觉察到有些不对劲，可是不敢在璞玉轩放肆，只能任由二人将她推了进去。
屋里郑四夫人不禁苦笑渐渐，"就没个消停的，下午那一场哭闹还嫌不够丢人的，寻死觅活的把戏都使出来了！"
许姝道，"都是因为我！我若是叫她掀了那幕离也就没事儿了！"
"哪是为了这个！"郑四夫人摇头，"她不过是想让我去看她，只是我万不能再惯着她这小性儿了，但凡她一闹就由着她去了，以后还怎么得了！"
"可是听方才那婢女的语气，仿佛是真的..."无论郑婉凤是不是真的自尽了，但至少投缳的事是真的，这都闹着要请太医了，脖子上要是没留个印记也敷衍不过去。
"不过是做戏给我看罢了，不信你等等看，我让人将来报信的绛雪留下来了，婉凤她等不到绛雪回去，待会儿肯定会派人来打听消息的！"
许姝微微一笑，难怪刚刚郑四夫人将身边的两个婢女都支使了出去，原来是为了引郑婉凤露马脚，大宅院里勾心斗角的伎俩果然要比许家小门小户的要"讲究"的多。
460、平分
知女莫若母，郑四夫人果然是很了解郑婉凤的性子，得知郑婉凤投缳的消息后，郑四夫人经过初初的惊讶过后便瞬间明白了郑婉凤是故意做给她看的，只是似郑婉凤那般娇养的女孩儿，即便做戏也不会下重手去的，顶多就是做做样子，不会真伤着自己的，郑四夫人便安心下来，做等着看郑婉凤拙劣的演戏。
可是许姝才来郑家不到半天的时间，这短短的时间里，郑婉凤就闹了两回了，这般不给许姝脸面，不给她这个做母亲的脸面，这种行为她是断断不能容忍的，既然她做出了这种事情，就要付出代价。
不出郑四夫人的所料，过了没一会儿就有一个小丫头在璞玉轩门口探头探脑的，偷偷摸摸的往院子里来了，却被早就伺机准备好的人抓住了，将人拿进来一问，果然是兰馨阁的，郑四夫人失望的摇头，"把那个小丫头也关到耳房去跟绛雪做伴吧，明日再处置！"
吩咐完郑四夫人又对许姝道，"你也早点儿回去休息吧，天色不早了，明儿你还要寒溪寺呢！"
许姝起身福身，"您也早些休息！"虽然明知道郑四夫人是不可能早些休息的，无论郑十小姐是真投缳还是假投缳，既然已经请了太医，少不得要等着太医来问诊了之后才能再歇下了。
银芝与玉珠上前扶着许姝下去，出了正房耳房里的吵闹声顿时听着更大了，郑四夫人关押着这两个婢女想来是对郑十小姐不合时宜的举动做出惩戒了，只是郑四夫人终究舍不得疼了那么多年的郑十小姐，于是这两个伺候郑十小姐，却又没有及时规劝郑十小姐不当举动的婢女就要代主受过了。
许姝白天睡的够了，晚上反而有些睡不着了，才躺下没多久便听得院子里的脚步声，是金铃的脚步声，看来太医已经来看过了，听脚步声的缓急，看来郑十小姐的伤势没什么大碍，难怪郑四夫人恼火之余却气定神闲。
许姝放心的睡去，迷蒙中听到熟悉的脚步声。
第二日一大早许姝醒得颇早，天刚蒙蒙亮，其他人都还没起，只院子里有几个早起扫洒的婢女一边扫着院子一边低声说着话。
"昨儿晚上十小姐那边似乎请了太医，这事儿你知道吗？"
"知道呀！我姨妈就在兰馨阁当差，她亲眼看到太医去的！"
"十小姐病了？什么病来的这么急？昨儿下半晌十小姐可还活蹦乱跳的！"
"不是病了！是差点儿死了！"
"嘘...你小点儿声，这话可别叫别人听见了，这可是在咒十小姐！"
"不是都说了差点儿了嘛！"
"那你倒是赶紧说说是怎么回事呀！"
"事情是这么回事，十小姐贪玩儿，领着两个婢女在屋子里玩闹，一个婢女不小心打翻了屏风，挂住了十小姐的衣领，勒住了十小姐的脖子，将十小姐的脖子勒伤了！"
"哎哟喂，那可不得了了！平常十小姐磕破一点儿皮都要哭上一天，这下可不得闹翻了天？"
"可不是！兰馨阁闹了一夜，来看诊的太医都被吵的堵着耳朵出门的，夫人心疼十小姐，将那两个怂恿着十小姐玩闹的婢女拘起来了，等天亮了就要处置了呢！"
最先开口的婢女突然压低了声音，"我怎么听说那个太医最初是要请给九小姐的？"
另一个道，"是呢！我亲口听夫人吩咐金铃姐姐的，说是九小姐不能安眠，要请个太医来开安神汤！只是刚好十小姐那边出了事，情况危急，就先紧着十小姐那边了！"
"那这一回十小姐可算是压了九小姐一头了！"
"那也不一定，十小姐那边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夫人从未到尾就没去看过一眼，反倒是九小姐这边，睡前夫人还特意去东厢房看了九小姐呢！"
"如此说来，两位小姐倒是平分秋色了！"
"谁知道呢！十小姐虽然不是夫人亲生的，但是养在身边这么多年，总是有些感情的，九小姐虽是亲生，可是一直不在身边，生分总是少不得的..."
"这倒也是..."
...
许姝翻了个身坐了起来，方才那婢女说等天亮了郑四夫人要处置郑婉凤的婢女，她在实在是有些不方便，还是趁早走了好！
正要唤玉珠前来，银芝便进来了，"九小姐您醒了？怎么起的这样早？"
银芝放下手里的东西，忙去扶许姝，许姝在银芝身上嗅到了露水的气息，不由问道，"你是从外面回来的？"
银芝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九小姐！昨儿夫人吩咐针线房给九小姐赶制了几套衣裳，奴婢一大早就去取了过来，就是怕您醒来没有衣裙可以挑选，不曾想您起的这样早，差点儿就没赶上！"
"不碍事的！"许姝昨天没听郑四夫人提起为她制衣的事，许姝也没在意，却没想到会这么快，一夜功夫竟然就做好了。
正好玉珠打了热水，二人一同服侍许姝梳洗更衣了去往正房，郑四夫人也刚好洗漱完毕，看到许姝穿着新衣入内，上下打量了一番，夸赞道，"好看！这葱绿的凤尾裙衬的你面若凝脂，这并蒂莲花的绣样也不同以往的，更显得别致一些，这回针线房是用了功的！回头得好好赏她们！"
一夜功夫赶制了数套衣裙，且手艺精湛，绣样精致，半丝不好的地方也挑不出来，针线房确实是用功了，只是郑四夫人这么大阵仗，对许姝的宠爱可见一斑，也由不得针线房不用功！
银芝道，"奴婢倒觉得烟霞粉的那套更好看一些，只是九小姐说今日要去礼佛，穿的花哨了是对佛祖的不敬，要穿的清淡素雅些！"
"是该如此！"郑四夫人点了点头，又对许姝道，"你今日要去礼佛的事我已经跟老太君报备过了，也从大夫人那里拿了对牌来，待会儿吃了早饭，你便可以直接出发了！"
"好！"
"来人，摆饭吧！"
金铃带人摆上早食，正要布筷，突然听到外面有人道，"十小姐求见！"
461、长短
郑四夫人脸上的笑意淡了淡，过了片刻才淡淡吩咐道，"叫她进来吧！"又对许姝道，"待会儿她进来后你别理她，随她说了什么你只管不搭理就是了！"
许姝方点头答应下来，郑十小姐便"嘤嘤嘤"的哭着进来了，一身品红色的齐胸襦裙，外披着一件颜色略浅一些的水红色大衫，脖子的红痕清晰无遗的露了出来，经过的一夜的沉淀，红色的血痕已经发青发紫了，衬着白嫩的肌肤，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郑四夫人看了一眼郑十小姐的脖子，触及血痕之时瞳孔微缩，眼中闪过一丝心疼，继而却染上了愠色，看向郑十小姐的目光除了心疼之余，更多了几分责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轻易损伤，她为了博得关注，便刻意作践自己，还险些陷她与小九于不义之地，如此不孝不义之人，怎对得起过去十几年来她对她的爱护和教导！
郑十小姐寥寥草草给郑四夫人请了个安，就奔着许姝去了，"九姐，昨儿是我无礼了，不该唐突你了，回去我想了一夜，心里很是难安，今儿一大早特地来给你赔不是了！"
许姝谨记着郑四夫人的吩咐，扭头看着另一个方向，并不理会郑婉凤。
郑婉凤说完见许姝不理会她，不由露出伤心的神情来，泫然欲泣的看向郑四夫人，"九姐她可是还在生我的气？母亲帮我向九姐求求情，让她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许姝眉头微蹙，对郑婉凤明显带着恶意的主观臆测很是不喜，什么叫"还在生她的气？"，这不是明摆着告诉郑四夫人，自己小肚鸡肠，为了点儿小事便斤斤计较的，即便是她郑婉凤拉下脸来赔不是了，自己也爱理不理的！若不是郑四夫人知道郑婉凤的性子，提前交待了自己不要搭理她，只怕就要信了郑婉凤的话了！
"你九姐不是那么小气的人！"郑四夫人淡淡的看了郑十小姐一眼，目光在她的脖子上扫了一圈，越发不高兴了。既然脖子受了伤，就该穿个交领的褂子把血痕遮起来，却偏偏要穿个襦裙，这不是故意把伤口露出来给别人看的吗？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受了伤似的，幸亏她早早将这事儿遮掩了过去，不然这会子流言蜚语已经传遍了全府上下了！
"可是九姐她不理我...不是在生我的气又是什么..."郑婉凤挤出两滴眼泪，昂起下巴看向郑四夫人，泪水顺着脸颊流到脖子上划过脖子上的血痕，郑婉凤疼的"嘶"的一声夸张的吸了一口凉气。
郑四夫人却宛若未闻，"我昨儿不是跟你说了吗？你九姐刚回来，怕见生人！"
"那九姐是不生我的气了是不是？"郑婉凤擦了擦眼泪，欢喜的看着许姝侧面的发丝。
"她就没生过你的气！"郑四夫人毫不留情的戳破了郑婉凤话里的陷阱？
郑婉凤觉得脸色热热的，不由拿帕子擦了擦，看了眼桌子上的点心粥品，又看了看许姝坐的位置，眼里流露出愤恨来，那里以前坐的可都是她！借着擦脸的帕子的阻挡，郑婉凤压抑下眼里的愤恨，从金铃手里结果筷子，站在了郑四夫人身边，对婢女们临时搬上来的锦凳看都不看一眼，"母亲，女儿服侍您用膳！"
郑婉凤哪里会做服侍人的活儿，不过是见许姝坐了她的位置，她无处可去，又不好直接了当的说出来，所以借着布菜的举动好让郑四夫人觉察到这一点。
郑四夫人是觉察到了，可是对于郑婉凤这种非要跟许姝争出个长短来的心态很是不满，便只作没听出来她的弦外之音，只看了眼金铃。
金铃慌忙要从郑婉凤手里拿回快子，"十小姐，这种粗活还是让奴婢来吧，您快坐下用膳吧！"
郑婉凤却不给，"服侍母亲用膳是我的福气，哪里就是粗活了，金铃姐姐就让我这一回吧！"说罢还有意无意的看向许姝，仿佛是在谴责许姝贪图享乐才安然坐着的。
金铃还是不肯松手，与郑婉凤争执不下，为难的看着郑四夫人，郑四夫人的脸越发的黑了下去，正要开口训斥，许姝突然站了起来，"母亲，时候不早了，我就先走了，不陪着您用早膳了！"
这种时候许姝避出去确实是避免冲突升级最有效的方式了，可是这样岂不是会让人觉得许姝是在避郑十小姐的锋芒，敌她不过才避开的。
郑四夫人十分心疼，却领了许姝的一片好心，"也好，不能耽搁了你的正事，我让人装些点心你在路上吃吧！"转头吩咐金铃，"拿个食盒过来，给九小姐装几样点心！"
金铃松开手里的筷子，自去找食盒去了，郑婉凤看着手里的筷子，又看看正拉着许姝的手柔声叮嘱的郑四夫人，全然没有看她一眼，而屋子里的婢女们有有意无意的都远离了她，仿佛她在这屋子里就是个多余的存在！
郑婉凤心里顿时又添了一阵不痛快，手里狠狠掐着那双象牙箸，只恨不得掐断了才觉得解气。
金铃将食盒拿来，郑四夫人亲自将桌上的点心粥品拣了一半放进了食盒里，其中不乏郑婉凤最爱的，郑婉凤看着心里实在不是个滋味儿，可郑四夫人只管装好了食盒递给银芝，站在银芝前面的玉珠忙接了过去。
郑四夫人又叮嘱道，"往常你也是常去你师父那儿的，住几日也是无妨的，若是要住下，派个人回来送个信就是了，老太君那边我去说！"
许姝点点头，"好，女儿告退！"便领着婢女出去了。
郑四夫人含笑的目送许姝出门，许姝的背影一消失在门口，脸上的笑意便立刻散去，看了看郑婉凤，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象牙箸上。
郑婉凤见郑四夫人盯着她手里的象牙箸，忙用帕子托着将象牙箸呈给了郑四夫人，可郑四夫人却不伸手接，郑婉凤也不敢收回手去，就那样伸着手，直到手臂僵硬发抖。
郑四夫人终于拿过了她手里的象牙箸，郑婉凤收回手长吁一口气，一口气还未舒完，郑四夫人却突然将象牙箸重重的顿在桌子上，"把东西都撤了吧，没胃口了！"
郑婉凤顿时吓得屏住了呼吸，忐忑的看向郑四夫人。
462、知错
听见正房的那一声脆响，许姝微微叹了口气，郑四夫人要训女，她这个外人实在是不该掺和，避出去也好，只是她终究不是郑家正经的女儿，为了她这么个冒牌货，让郑家正经的骨肉吃挂落，虽然她心里有些觉得过意不去，但是说到底也是郑婉凤自己咎由自取。
从昨儿闹到今天，她已经退避三舍了，郑四夫人也已经替她遮掩了，她偏还不依不饶的，恨不得郑家上下都知道新回来的郑九小姐欺负了他郑十小姐，连嫡母的脸面都不顾了！也由不得郑四夫人不动怒了，如此叫她吃个教训明白些道理对她也是好事。
这般不懂事的孩子当真是不讨喜！
许姝在心里将郑婉凤和许娢比较了一番，心觉还是许娢要可人一些，郑婉凤刁蛮，偏又工于心计，手段却又拙劣，还不知道适可而止，许娢虽然性子鲁莽，但却直率可爱，有一是一，有二是二，有错便认，知错就改，用庄离的话来说，当真是痛快的很！
银芝记着郑四夫人方才说过许姝兴许会在寒溪寺留宿的事，便收拾了两套换洗的衣衫，将昨儿郑四夫人给的银钱一并当今了包袱里，"小姐，东西都收拾好了，咱们出发吧！"
许姝点点头，却没打算带银芝，今天她又不是真的要去礼佛，当然不能带着银芝了，可是看着银芝忙前忙后的，不带她去也得想个正经理由出来，不然银芝心里可要觉得委屈了，想了想许姝便对银芝道，"方才听十小姐话里的意思，仿佛是对我有些偏见，只是我昨儿才入府，也不知这偏见从何而来，你在府里多年，可否愿意帮我去打探一二？"
这种打探消息的事一般都是得力的心腹才去做的，许姝这么说是对她的信任倚重，银芝忙答应下来了，"小姐的吩咐，奴婢怎敢不从，只是今日您还要去礼佛..."
许姝道，"师父喜欢清净，有时候我连婢女都不带的，只是今日要替母亲添香油钱，我就带了玉珠去吧，你留在府里替我打听消息！"
银芝忙点头应了，虽然见不到妙凡师太了，但是只要能为许姝把这事儿办好了，自然而然就会被许姝倚重起来，银芝也不觉得失落了，送许姝上了马车后便又回了璞玉轩，她是郑家的家生子，又是郑四夫人身边的一等丫头，在郑家有人脉有脸面，打探消息对她不是难事，因郑婉凤还留在正房里，银芝便往正房去了，见金芝拿着针线篮子坐在门口做针线，便凑过去帮她分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金芝说着话，一边侧耳听着屋里的动静。
郑四夫人一怒之下撤了早膳，早上滴米未进，金铃担心郑四夫人饿坏了身子，好说歹说哄着郑四夫人吃了半碗鸡丝粥，而同样是饿着肚子来的郑婉凤看着被撤下去的饭菜只有流口水的份儿，肚子都快饿扁了，心里不免有些觉得委屈了，昨儿脖子疼了半宿不得安睡，一大早的又饿着肚子，全都是拜那个半路杀出来的"九姐"所赐，可笑的到现在她都还没瞧清楚她这九姐的模样，难不成真长了三头六臂不成，才回来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让往日对她疼爱有加的母亲对她不管不问了。
郑四夫人看着蔫头巴脑立着的郑婉凤也觉得心疼，可却更觉得生气，便喝道，"跪下！"
郑婉凤不明就里，还是乖乖跪下，惊愕的看着郑四夫人，"母亲..."
"你知道你错在哪儿了吗？"
"我...我...我错在..."郑婉凤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想出一个理由来，"我不该掀九姐的幕离，不该弄乱九姐的发髻...母亲...母亲不要再生女儿的气了，女儿知道错了..."
郑四夫人失望至极，到现在她都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真是...
郑四夫人长叹一声，"你真的以为我是因为这个生你的气的？"郑四夫人摇头，"你自幼性子顽劣，胡闹的事还少吗？我可有像今天这样惩戒过你？"
郑婉凤摇头，郑四夫人一向疼爱她，以往她做了什么不对的，郑四夫人最多也不过斥责她两句罢了，从未像今天这样罚她下跪过。
"那我问你，你昨天才出了这道门就哭，是何用意？"
"我..."郑婉凤目光闪了闪，"我以为九姐生我的气了，我怕九姐怪我，就吓哭了..."
"说实话！"郑四夫人语气沉沉。
郑婉凤这才磕磕绊绊道，"我是怕母亲怪罪我不懂事，怕旁人也说我行事不庄重，怕人觉得我不敬长姐..."
"所以你就抢先将事情闹开，无论谁对谁错，反正先将自己摘了清楚，剩下的一股脑都推到了你九姐身上！你爱惜你的名声，不愿有所损伤，那你让别人觉得你九姐行事不庄重，不爱护幼妹，你这么做将你九姐置于何地？"
郑四夫人将郑婉凤刻意不提及的内心隐秘的想法说了出来，郑婉凤登时面红耳赤，羞愧的抬不起头来，可是人性就是如此，在危急关头，最先考虑到的永远都是自己的利益，所以第一个念头自然是牺牲别人，而事后也不会有半分后悔，自私是人的本性。
"我...我..."
"你无礼在先，我什么也没有多说，可你却还不知道适可为止，哭闹也就罢了，上吊寻死的手段也使了出来，还专挑了大半夜的时候，只恨不得满府上下不知道四房的两个女儿不合，你这是要将整个四房架在火上烤！"
郑四夫人突然勃然大怒，郑婉凤吓得一阵哆嗦，她有多久没看到过如此动怒的母亲了？不！母亲从来没对她发过这么大脾气，从来没有过...
"整个郑家上下都知道昨天我接了你九姐回府，满府上下的眼睛都盯着四房看，在这个节骨眼上，但凡有点儿动静，旁人都看的一清二楚，你在这个时候不思如何与你九姐增进姐妹情谊，却抢先种下嫌隙的祸根，亲手将四房的笑柄往出送，我拦了一回又一回，你却还不死心，一而再再而三的排挤你九姐，你可还有将我这个母亲看在眼里！"
郑婉凤哭着摇头，"母亲...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郑四夫人也同样摇着头，"现在知道错了？"
郑婉凤点头。
"可是知道的太晚了，做错了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463、落地
许姝乘着郑家的马车方出了二门，玉珠便吩咐车夫道，"大叔，路过素斋馆的时候停一下，小姐要买些素斋给师傅们带去！"车夫应下，驾着车出了角门。
玉珠回到车内，看了看许姝，终究是没忍住，低声对许姝道，"小姐，待会儿见了公子您可千万得压着些您的脾气，别把公子又气走了，您是不知道，这些日子公子可是一次也没来静园，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了..."
玉珠总觉得许姝既然是"跟"了周瑾的，就该思如何讨得周瑾欢心，好好过日子。出嫁从夫，虽然许姝尚未嫁人，但总归是有了"夫妻之实"的，自然要"夫唱妇随"，似许姝这般傲气，处处忤逆夫婿的行为实在是不可取。
"回头我帮你问问他去了哪儿！"许姝莞尔。
"小姐！"玉珠急了，"您不爱听奴婢说，可奴婢却不得不说，如今瞧着郑家富贵非常，郑四夫人待您也细致入微，公子是个生意人，商人重利，若是公子知道您在郑家得宠，自然会对您另眼相看，公子送奴婢来您未必不是存了讨好您的心思，您可得好好把握这个机会！"玉珠这想法着实有意思，只是周瑾可从没有拉拢郑家的想法。
见玉珠在这事儿上都魔怔了，许姝忍不住想逗她一逗，便道，"既然郑家富贵，你家公子又只是个生意人，商人地位低下，如何配得上世家小姐，若非我落难，也不会与他有瓜葛，如今我已认祖归宗，又何须再仰他鼻息？我又何苦还要讨好他？"
"小姐您..."玉珠瞠目结舌，半晌后才道，"若是您有更好的前程自然是好的，只是...只是...公子这边也得安抚好了，毕竟...毕竟...您跟公子...若是不安抚好，总归是个后患..."
"说的也是，是该好好安抚！"许姝点头赞同，却又问道，"你怎么不劝我从一而终呢？"
玉珠红脸道，"奴婢如今是小姐的人了，自然要为小姐着想，小姐既然有更好的前程，又何必还留恋过去呢！"
许姝乐不可支，"你可真贴心！"
玉珠越发脸红了，"奴婢远不及踏雪姐姐贴心，这些日子小姐不在静园，园中一切全都仰仗踏雪姐姐打点，踏雪姐姐将这个园子照料的滴水不漏，不仅许十小姐丝毫没觉察到异常，便是有来静园探消息的宵小之辈，也悉数都被踏雪姐姐不动声色的打发走了，如此周到能干，让小姐没有后顾之忧方是真贴心！"
"踏雪一向能干...你们都挺好的...再过一阵也该将你们一生的大事安排下来了！"她已经失去拂柳了，不能再让其他人受到牵连了，说到底拂柳还是被她连累了...
许姝口中的大事自然是指终身大事，玉珠脸红的都要滴血了，扭扭捏捏的不说话了，许姝不禁莞尔，心里却一阵空落落的，除了玉珠，余下的那七个都是跟了她多年的人，自从拂柳走后，她也意识到她们跟着她终究会被连累，所以从决心入宫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经决意要割舍下多年的主仆情谊了，如今有人该慢慢去实施了...
挽风是良籍，却有柔然血统，身形太过引人注目，只能嫁的远一些才能防止被有心人找到，踏雪是所有婢女中做事最周密的，这样好的人嫁个乡绅府做少奶奶也才不辱没了她，露荷是罪臣之后，稍微好点儿的人家都会怕被她牵累，只是露荷又有一身医术，若是嫁个志趣相投的夫君，开一家医馆悬壶济世也是好的，玉珠既然被周瑾送到了她的面前，想来玉珠的以后自有周瑾负责，倒无需她操心了...
"小姐，素斋馆到了！"许姝正想着心事，玉珠便轻轻推了推她。
许姝戴了幕离随着玉珠下车，玉珠吩咐马车原地稍后，"大叔稍等片刻，我与小姐很快就回来了！"
马车夫将马车赶到一旁候着，玉珠领着许姝一路入了素斋馆，转过大堂，踏雪便迎了上来，手里还提着一个沉甸甸的食盒，想来是早早就买好了素斋了，"小姐..."
许姝知道踏雪为何候在这里，便拍了拍踏雪的手，"走吧，别耽搁太久了，免得惹人生疑！"
踏雪点头，忙领着许姝去了雅间，服侍许姝换了衣裳，自己穿上许姝方才穿的衣裙，戴上幕离，踏雪略高了许姝些许，只是穿了许姝的衣裳，又带了幕离，只要不开口说话，也无人能分辨出来。
妆扮完毕，依旧由玉珠扶着出去了，玉珠出门前脸色凝重对许姝道，"小姐...您保重！"
许姝笑着点头，"好！"
玉珠终于咬咬牙跟踏雪出去了。
许姝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拿起了其中一杯轻嗅，却并不喝，说来也奇怪，从前她只爱清淡白茶的，稍微气味重些的茶便喝不惯了，可自从昨日被逼着喝了一碗大红袍，今日嗅着这瓜片这也觉得尚未接受，看来果然是心境变了。
片刻后从后门进来一人拿起了另一杯茶，正是周谨，呷了口茶，言笑晏晏，"郑九小姐，别来无恙！"
"你消息倒是灵通！"许姝哼了一声，脸上却是带着笑意的。
周谨笑道，"那日你说你要借皇后之手给你一个新的身份，我回来略查了查，便知道了，一样的年纪，一样的排行，而且从未与世人相见过，这个身份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如今想想，你在御花园被李美人发现或许根本就不是一场意外，你一开始便是冲着郑家去的，梁家，大皇子，全都是幌子，皇后自以为是她利用了你，却不知其实是你利用了她！"
许姝笑意盈盈的放下茶杯，"可我为什么还这么做呢？"
周谨胸有成竹道，"你要彻底斩断跟许家的联系，唯有拥有一个全新的身份，并且是许家惹不起的身份！郑九小姐这个身份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平宁王果然聪明！"许姝戏谑的看着周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周谨却突然凑近了许姝的脸。
464、成效
扑面而来的灼热而浓烈的男子气息，让许姝下意识想要后仰身子避开，心里才方起了这样的念头，身体还来不及做出动作，一只温热而有力的大手却已经按在了她的后脑勺，阻止了她后仰的举动，伴随着响起的是周谨低沉好听的男声，"别动！"
周谨压着许姝的头往自己面前推了推，以便自己可以更清晰的看清每一个细节，鼻息喷在许姝脸上，许姝觉得痒痒的，从脸上到心里，手指微微抠紧了袖子，眼睛也不由自主的闭上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一个瞎子，睁眼闭眼都是看不见，闭眼又又什么意义。
"把眼睛睁开，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周谨微微不满道，似是伸手扒开许姝眼皮的冲动。
许姝赶在周谨伸手之前睁开了眼睛，可是眼睫却止不住的颤抖，一下又一下，那颤抖着眼睫仿佛扫在了他心里，周谨不由用力按了按胸口，压下燥热的冲动。
盯着许姝的脸瞧了半晌，周谨突然伸手抚上许姝的眼皮，"虽然还是看不见，但是眼珠上那层灰蒙蒙的雾却是淡了许多，不细看都看不出来了！"从外表上看许姝的眼睛与常人并没什么不同了，只有从那呆滞的目光才能看出她是个瞎子。
"其实也不是全然看不见！"许姝突然道。
初见成效，周谨大喜，双手按上许姝的肩头，"你能看见了？什么时候的事？"
许姝摇摇头，"并不是看得见东西了，只是...从前眼前都是一片漆黑的，现在偶尔眼前会闪过一片白光，尤其是在光线强烈的时候..."
周谨依旧止不住的高兴，"那说明秦先生的药还是有效果的，正好秦先生已经进京，再让他给你开服新的药吃！"
许姝突然反应了过来，"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个？"
周谨笑道，"当然！秦先生难得进京一次，过不了几天就要走了，不然你初到郑家，根基未稳，我也不会急急忙忙就把你叫了出来！"
"你是专程把秦先生请进京的吧！"许姝直接戳破了周谨的谎言，"秦先生在**谷住了那么多年，即便是西宁王也要千里迢迢的亲自去拜访，可没见过秦先生去拜访过西宁王，你是拿了先帝与秦先生的情分要挟着秦先生进京的吧？"
周谨没有否认，"不管秦先生是怎么进京的，眼下治好你的眼睛比较重要！"
许姝叹了口气，对于她的眼睛一事，周谨还真是执着呀，比她自己都执着的多！
"走吧，秦先生现在正在静园等着呢！"周谨起身，自然而然的拉过许姝，许姝的胳膊微微僵了僵，正想要挣脱，周谨却突然拿过一旁的斗篷的将她罩上，"我直接骑马过来的，委屈你又要受一回颠簸了！"
周谨打横将许姝抱了出去，抱上马背，自己也翻身上马，抱住许姝，揽过缰绳，双腿用力一夹马腹，马儿便疾驰而去。
幸而这素斋馆离静园不远，不过片刻就到了静园的东北角门，许姝并未受多少颠簸，下了马尚能自如行走。
门虚掩着，轻轻一推便开了，周谨与许姝闪身进来，而在此处等候多时的林恒忙去牵马关门。
周谨便走便解释道，"走后门是怕惊动了你十妹..."提及许娢，周谨的眉头皱成了一团，他还从未见过那么...那么闹腾的大家闺秀！
许姝问道，"十妹是做了什么？提起她竟让你心有余悸？"
周谨回头瞥了眼跟上来的林恒，"你问林恒，林恒可是饱受其害！"
林恒忙摆手，"没有没有，许十小姐伶俐活泼，伶俐活泼..."
嗯，伶俐活泼！林恒重重的点头，努力说服着自己！
许姝轻笑道，"必是你当初住在栖霞院的时候让十妹觉察到了什么端倪，十妹不比我沉得住气，心里有了什么疑惑就要解开的，想来是她没少去栖霞院找麻烦吧？"
林恒羞愧的低下头去，他隐在栖霞院里不能露面，而许娢不知怎的觉察到栖霞院不对劲，便千方百计的要弄个清楚，婢女们也不敢拦着，只能眼睁睁看着许娢三不五时的去将栖霞院倒腾一通，躲在里面的林恒可是被折腾的苦不堪言呐，幸亏后来周谨将他调走，否则他都要无处可藏了。
"不过不惊动十妹也是好事，今儿要是碰到了十妹，我只怕就走不了了！"许姝既甜蜜又无奈的叹了一声，在她还没想出怎么向许娢解释她变成了郑家九小姐的事的办法之前，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许娢。
周谨深以为然的点头，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中让周谨发现许姝的这个妹妹跟许姝简直有天壤之别，一个沉稳内敛，一个冲动冒失，大抵是幼年被贞太妃那样风风火火无理取闹性子的人"荼毒"怕了，长大后的周谨更愿意跟性子沉稳的人来往，说来他见过的女子不少，或妖娆，或温柔，或明艳，却偏偏将孤冷的许姝印进了心里，哪怕许姝是个瞎子，他也抑制不住想要亲近她的冲动，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秦先生被周谨派人接进京城后就安置在静园，静园太大，许娢又早过了新鲜劲儿，亦不大在园子里晃悠了，是以不用担心许娢和秦先生撞见，秦先生就住在先前许姝幽禁王氏的知秋阁。
看到周谨与许姝相携而来，秦先生微带不满的看了眼，周谨却没看到秦先生的目光，正一心关注着许姝。
"见过秦先生！"到了秦先生跟前，许姝撩起兜帽，屈膝下拜。
秦先生摆摆手，看了眼许姝的眼睛，点了点头，"看来老夫的药还是有几分作用的，眼里的浊气已经清的差不多了，我再给你号号脉，看看你身体里的陈..."秦先生话未说完，突然转身进屋了，"进来吧，我给你把把脉！"
许姝忙跟了过去，周谨也抬脚欲进去，秦先生却突然回头对他道，"你就别跟进来了！"
周谨只好停下脚步，看着许姝进了屋，关上门。
方才秦先生没有说完的话究竟是什么？秦先生究竟知道些什么却没有告诉自己？
周谨的眉头皱了又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