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九十一章 人精
秦梦为拓跋秦割断绑绳,他欲要爬出车舆,却被秦梦一把拉住:“出去就是找死,你不看玄衣禁卫身上的楛矢石砮,这必是来自肃慎的神射手所射。
赵高果然阴险狠毒,利用肃慎神射手射杀皇帝赵正的禁卫,再用来射杀我们,然而就可向赵正滴水不露的解释,我等想逃,却死于了乱箭!”
拓跋秦忧虑的说道:“也不知白公和琴母如何了?“
“小心箭矢!”秦梦耳听一声箭矢呼啸而来,一把将拓跋秦另半个臂膀拉回了车舆,接着车舆周遭响起了一片金属交鸣声。
秦梦用匕首刺破车舆上的皮革,向后看去,巷道路面铺满了箭矢和玄衣禁卫的尸骸,莱小白和琴姬的车马在远处,拉车的马匹悉数毙命倒地,不过庆幸的是车舆之上插满了箭矢,这就说明莱小白和琴姬所乘的车舆和自己一样可防箭矢。
箭矢慢慢稀疏了下来,一众郎中禁卫破墙而出,列队巷道两侧,有人高呼道:“未死的贼人还不快快出来投降!难道非要我等用床弩伺候吗?”
秦梦透过车舆缝隙,果见后面禁卫抬出了两架床弩以及数根臂膀粗细的尖头木椽。
“这是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啊?”拓跋秦愤怒的拍打车舆愤怒的吼道。
秦梦摸出了玄衣禁卫身上的禁卫腰牌,迅速从车门处抛出,幸亏动作敏捷否则一条臂膀就被呼啸而来的乱箭射废了,这才大声吼道:“我乃是陛下身边的玄衣禁卫队正,多谢适才救命之恩,请问阁下是负责何处宫禁的郎君禁卫,姓谁名谁,我要向郎中令禀告你的功绩!”
拓跋秦不解秦梦所言,紧皱眉头。
秦梦笑道:“只要皇帝赵正还在,赵高就翻不了天,就眼下情况,非是赵高手眼通天笼络了这批郎中禁卫,更多的应是这群郎中禁卫是被人迷惑干了蠢事,我只能将计就计,以稳定多数郎中禁卫的心,以免他们杀人灭口!”
“小子受教了!”拓跋秦崇拜的向秦梦点了点头。
前面郎中禁卫闻言一片哗然,有禁卫拾走了玄衣禁卫的更是引得禁卫人群中惊叫连连,随即一位禁卫出列向秦梦车舆走来:“我乃是负责六英宫的禁卫都尉……”
伴随着他的通报名姓声,箭矢破空声应声而到,都尉未能介绍他的名姓就已毙命倒地。
“刺客在那里!射死狗日的!诸位袍泽兄弟莫要中了贼人的奸计!”又是宫殿房顶上及时传来了一声呼喊,转移了所有人的视线,紧接着高处的数十支箭弩,盲从的射向一处内有茂盛大树的宫苑。
地面上几个郎中禁卫抢回了自己长官的尸首,所有禁卫再也不能淡定,纷纷怒吼道:“还等什么呢?装木椽,把狗日的射成肉泥!”
眼睁睁看到群情激愤的郎中禁卫准备好了如椽箭矢,秦梦无奈的一拍额头,略有焦躁的自语:“有没有奇迹?蒙嘉不是叫他爹主持公道了吗?蒙毅怎么还没来?难道我他娘的要命丧这玩艺之下?”
就在秦梦祈求发生奇迹的时候,突然大地颤动,马嘶如雷鸣,紧接着车外荡起了两丈多高的尘土,一阵马嘶鸣叫过后,天地随即陷入静寂之中,忽而耳边呼啸声大作,当当当声不绝于耳,转眼间三架床弩之上就被插满了杆尾依旧震颤的长矛。
如此突变守护床弩的一众郎中禁卫竟然毫无反应,而是失神的望着前方。
秦梦有些意外,一直注意眼前而没有去看身后,扭头看去时,身体内的血一下子就奔涌了起来:天啊!竟是这一群活宝!
只见王翦,蒙武,杨端和,羌瘣,辛胜等一众飘洒银须的老将军披甲戴胄威风凛凛的隐现在土尘中,他们身后乃是一支肃穆威严矛戟如林的布衣士卒军伍,犹如一条黑龙顺着巷道蜿蜒而来,不见龙尾。
“壮哉!”秦梦情不自禁赞誉,完全忘了高处的神射手,秦梦探出脑袋向王翦他们打招呼道:“诸位老将军怎么来了?”
王翦一见秦梦,威严老脸上闪现过一丝狡黠的笑意,拨转马头,面对身后的士卒长龙发号施令:“诸都尉听令,毁墙上房,尽缴弓弩,擒拿嫌疑!”
随着王翦的一声令下,身后如蚁的士卒蜂拥而出,喊着号子,同心协力去推巷道两侧宫墙。看似坚不可摧的宫墙,却在两声号子声后纷纷整体倒塌,士卒如泄洪之水漫如宫苑之中,昔日高高在上的郎中禁卫,面对如狼似虎的秦军士卒也得扔出手中箭弩,徒手而立,随着士卒占尽宫殿房顶,局面转眼间也就安定了下来。
这就是王翦的大水漫灌战术,虽然笨拙,然而却极其有效。
:“此老将是谁?”车舆之中的拓跋秦被王翦的这番操作完全惊呆了,仰慕的问道。
“王翦老将军!”秦梦很自豪的介绍道。
“他就是灭赵灭燕平楚的王翦大将军?”一脸崇拜的望着王翦,豪莽的拓跋秦花痴的喃喃自语。
大局已定,王翦在马上拍拍秦梦的车舆,一脸贼笑的探头说道:“关键时刻还得指望我等老兄几个!眼下你可全身而退,不过我等老兄几个可就要担风险了,大概你此来咸阳的事业未竟,你肯定希望全身而退,老朽所言是否切中要害?”
秦梦惊呆了,看着王翦竟然觉得那般陌生,明明被戳破了心思,却依旧嘴硬问道:“我能有什么未竟之事?”
“哈哈哈……”王翦仰头大笑:“秦子也有口是心非之时,你我朝夕相处数载,谁不知道谁啊?那人你将我等老兄几人舍弃,我们便晓得你要干一件大事,虽不知你究竟要干什么,但老夫却感受到那事甚是绝密,就连婆娘你这次都瞒了!
老夫所言是否又说中了你的心思,若是还不承认,那我等只得将你交给皇帝陛下处置了!你可别后悔,来人……”
都是人精啊!哎……秦梦轻叹了一口气,面对王翦这个人精只得认怂:“说,老家伙你有什么条件就直说,能答应你的,我自会答应!”
“烟叶,你一定还有私藏的烟叶,只要你全都交出,我等老兄几个愿为给你收烂摊子!”王翦奸邪的说道。
“啥是烟叶啊?”拓跋秦不解的问道。
王翦顺着音声看了一眼拓跋秦,神情一震,收敛了先前的玩世不恭,惊呼道:“少公子?如何少公子在你身边?这到底怎么回事?今日宫变是否和你有关?”
就连亲密无间的王翦一见拓跋秦都不禁将今日宫变之事往自己身上想,何况其他人?即便一五一十给皇帝赵正讲请讲明,也不见得赵正可以毫无芥蒂的相信自己,想到赵高不会倒台,保不齐自己就怨死在赵正驾崩之前,秦梦心里就有些慌了,无奈解释道:“翦公敬请相信小子,今日宫变和我无关,此子也非是少公子胡亥,乃是其双生兄弟!”
“此子不是胡亥?是他的双生兄弟?”王翦惊诧不已,向来淡定的他,嘴角也有了些抽动的惊呼:“不是胡亥,那么你小子更是择洗不清!今日之事老夫虽然有些迷惑,但始终信任你,事到如此,老夫也已知晓事情极其复杂,适才玩笑之言老夫收回,还请秦子速速随我离宫!”
王翦说罢直起身来和旁边的蒙武等老将军私语几句,诸位将军再无先前轻松之色,个个神色严峻的从马上下来,蒙武随即招来身后的蒙嘉低语道:“牵走这些马匹,速速套好车马,不可再言车上之人是周王子!”
秦梦见到随后赶来的莱小白和琴姬全都安然无恙,这才放心的坐上了马车。
望着前面亲自驾车王翦的背影,秦梦感动不已,深知他们今日帮自己可是冒着搭上全族身家性命的风险,望着他们身后紧紧簇拥的一大帮子孙,心里有些惭愧,只顾自家的儿女私情,却未曾替这些过命的往年交想过他们的身后事。
大恩不言谢,今日脱难后,若是不死,一定想方设法将他们连同他们的家人一并弄出来。秦梦心中暗暗许诺,言语却轻松的询问亲自为自己驾车的老将军王翦:“你们几个老贼,因何来得如此及时!”
王翦哈哈一笑,挥鞭催马豪迈说道:“咸阳宫出了这般惊天动地的宫变,我等如何不往你身上想!想来想去,就怕你有个好歹,实在坐立不安,我等只得装疯卖傻从司马门中借调来了巡城士卒!果然不出所料,哪都有你!得闻蒙家小孙传来你的消息,我等老兄几个卖了命的赶来,还好救了你!”
“千钧一发啊!若是老将军晚来一步,小子也就被木椽贯成肉泥了!”秦梦真心感谢道。
王翦出身郎中禁卫,又作过郎中令,对咸阳宫内的道路再熟悉不过,很快就来到了宫门处。然而令秦梦意外的是,赵高竟然领着一众玄衣禁卫挡住了出宫的道路。
赵高呵呵笑着远远就向王翦躬身作揖,而后喊道:“老将军这个节骨眼出宫意欲何为啊?”
秦梦在车中提醒王翦道:“这厮就是今日宫变的罪魁祸首。玄衣队正和六英宫都尉已死,他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来此无非就是要把今日宫变之事结结实实栽赃在我的身上!”
王翦问道:“秦子打算如何对付这厮?”
“如他所愿,如此大张旗鼓的前来,必是有所凭仗可以威胁我,或许我的夫人在他手中!”秦梦忧虑的说道。
“那还不好说!靠近这厮,老夫生擒他就是!”王翦怒道。
赵高根本不是被劫持,而是主动送上了门,赵高被王翦掐着弄上了车,随即便策马扬鞭而走。
赵高整理了一下衣襟,笑意盈盈的冲秦梦拱拱手说道:“主公,别来无恙啊!在下前来就是相送一程!”
若赵高只是一个野心家,秦梦自会无视他,然而他却干着诱人子弟乱伦之事,这让秦梦甚觉其恶心!
如何能解恶心?唯有扇他的脸!
啪啪啪……
车中随即传出了清脆悦耳的响声。
“既然你称我为主公,我这几巴掌就得以家主的身份扇在你的脸上!说,和我见面意欲何为?”秦梦收起了火辣辣的手掌呵斥赵高道。
不服不行,赵高捂着红通的大脸,但眼中依旧含着谄媚的微笑,似乎扇的不是他的脸!赵高说道:“仆下自该打,仆下此来别无它意,只为向你索要那酷似少公子的东胡小子!”
“要他,意欲何为?”秦梦心中诧异,却依旧虎着脸问道。
赵高老脸已经肿了起来,舔舐着嘴角的血迹,神秘的说道:“那小子只是一介胡人,只因为他酷似少公子胡亥,他才有了和我等平起平坐的际遇,说白此人不过就是各方的一个棋子。当初我就曾怀疑,他是长公子扶苏的人,今日之事果然验证!”
此事牵涉扶苏,秦梦有些意外,不知赵高所言真假,便用上了心去倾听,谁知赵高戛然而止不说了,这让秦梦很恼火。
赵高只是一个劲的看着驾车的王翦眨眼睛,秦梦明白他所言长公子扶苏之事必牵扯王家,然而此时此地哪有功夫避嫌.那样做了只能让老将军寒心!再说焉知赵高打的什么主意,说不准他在行挑拨离间之计。
秦梦勃然大怒道:“想说就说,别和我扯犊子!再如此,信不信一脚将你踹下车去!”
“啥是扯犊子?”赵高有些委屈的自语,只得凑到秦梦耳边低语道:“扶苏长公子最是支持分封建国之事,深得满朝公卿拥戴,你也晓得他和王家的关系,诸王子之中长公子权势最大。其母芈夫人又在东胡当政,他更是被皇帝委以重任负责东胡边塞事务。手握重兵,焉能没有夺位之心?
今日你我在地府所言,说者无意,焉知听着是否有心?若是那拓跋胡小子转告公子扶苏,你我不清不楚,万一扶苏多心,自会猜忌于你。仆下知晓你也不在乎名节功业,可是扶苏乃是芈夫人亲生子,难免不会影响芈夫人对你的看法!主公你说,此子是否干系重大!”
赵高之言令秦梦有些心惊,虽不知赵高之言真假,但可以肯定扶苏也晓得拓跋秦的存在。上次淮阳一别,已有十多年不见扶苏,人最善变,这么多年过去,难道当年那个仁善的扶苏变了?
第一千二百九十二章 好色王孙
不可能吧!
赵正诸子之中,唯独任命公子扶苏为监军,监管塞北军团三十万兵马,统领塞北军团的大将军乃是长公子扶苏最亲密的挚友蒙恬,另外蒙恬还做过王畿内史郡的郡守。
蒙恬和扶苏的关系天下人皆知,如此任命只能说明扶苏颇得赵正信任。
世上有什么事情不可能呢?
焉知扶苏内心就未想过夺嫡,否则他和拓跋秦接触如何解释呢?也许这就是赵高无中生有的信口胡诌。
秦梦多半不信,一把推开了赵高,讥笑他道:“清者自清,搞了半天,你这是在为自己留后路,欲行杀人灭口之事却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好了,咱们都不是三岁孩童!”
赵高悻悻然坐起,一脸无赖嘿嘿冷笑道:“秦子不觉你有时就是个三岁孩童吗?但凡你有一丝建功立业之心,我赵高也不会弃你而去!”
赵高一言听在秦梦耳中不亚于冷水泼头,谁想前面驾车的王翦哗然大笑:“这厮所言没毛病!”
是啊!在这个以功业社稷为梦想的时代里,自己绝对是个另类奇葩,任性胡为,和一个三岁小童又有和分别呢?
秦梦也跟着王翦自嘲的大笑,回头瞪视赵高一眼,怒喝道:“我无欲无求就乐意做个三岁小童,今日看你实在不爽,信不信我在车上宰了你!”
见秦梦充满杀气的在拔刀,赵高是真怕了,开门见山道:“你的左氏夫人已被我劫掳,若想再见到她,就得拿胡人小子来换!”
赵高豪气冲天的自投罗网,想必十拿九稳控制住了左清,左清身边虽有章邯,张耳以及鲁勾践暗中相助,也不尽如赵高那般自信稳操胜券。可是事关左清安危,自己焉能大意?
秦梦看了一眼赵高,夸张的倒抽了一口凉气,揪起赵高衣襟怒喝道:“敢拿我的夫人威胁我,你就不怕我现在杀了你!”
赵高笃定的说道:“你不会,因为我知晓你是君子!”
何谓君子?即别人可负我,我绝不负人。秦梦长吁了一口气,推开赵高,颓然坐进车角之中,痴笑道:“做个君子好难!”
秦梦又是一副懦弱之态苦笑道:“还是高卿最了解我,知晓我必会主动让步。既然软肋被你抓住,今日就算败你一筹,我答应你用那胡人小子换我的爱妻!
不过你也不要把我当做三岁小儿,我自会确定了夫人在你手中之后,才会和你协商换人事宜!”
赵高自信的拍胸脯说道:“这个自然,我官职虽非三公九卿,只是太仆之下的中车府令而已,然而朝廷车马调度,御者任命皆由我一手掌控,少公主的御者更是我的心腹门客,适才在文昌君府老仆一眼就认出了你,听闻你还有位女伴取了怀清台侍奉公主,仆下如何还猜不出来那就是左氏夫人呢?
在地府时,大概你已猜测出我早就认出了你,必会派人抢先一步控制请夫人,才如此和我客气。
主公明智,就是如此!我第一时间就派人前往了怀清台,适才刚刚得到回报,今日夫人和少公主就在南山游玩,当然,仆下已令门客,暂且将夫人母女藏匿进南山幽静之地,没有我,主公休想找到她们!”
“速速带我前往,见着人,那胡人小子随你处置!”秦梦言语略带着急之意命令赵高道。
车行渭水木桥,赵高无奈一笑,指着车后的大队秦卒说道:“如此大张旗鼓可不行!”
渭水两侧宫阙鳞次栉比,可平行八车的木桥之上车水马龙,桥边却停着一辆断了车轴的马车,车旁一位锦衣华冠气质雍容的儒士坐于地上席上,左右两位俊俏侍女,一女扶着车上卸下来的华盖为其遮阳,一女打蒲扇为其山夫,可谓羡煞路人。
秦梦见此眼前一亮,立时对王翦说道:“翦公停车!”
王翦勒住缰绳,身后的一众士卒也跟着止步待命。
赵高还以为秦梦要遣散了士卒,谁知秦梦望着桥边那富贵王孙啧啧艳羡,搭讪道:“王孙这是在等船还要等车啊?”
富贵王孙倒是知礼,瞪着明亮的眼睛,缓缓起身答道:“在下既不等车又不等船,在此等人!”
“女人?”
“也只有女人配我等!”
“合乎我的脾胃!”秦梦笑眯眯的又问道:“如何美丽女子,值得你这样倜傥的王孙如此这般痴情苦等?”
“甚美,有倾城之色,只是有夫之妇!”
秦梦更是眼放亮光,惊呼道:“大善,有几成把握?”
他们这番对话令王翦和赵高大为不齿,眼中尽是对秦梦和那后生这对臭味相投的好色之徒的鄙夷。
“一切皆在我手掌之间,只差最后一次眉目传情!”富贵王孙毫不知羞耻的侃侃而谈,突然小声对秦梦说道:“耳父令我告知主公,今日公主游山,他已成功将公主劫入深山,明日就可带公主抵达武关!”
“社么?”秦梦诧异的张圆了嘴巴,随后又掩饰大喊道:“勾搭良家妇人,还是英雄出少年,老夫佩服之至。”
“千真万确,只因在怀清台遇上了舅父唐公,事情才如此顺利!”陈余连忙解释。
哦,是啊!唐秉崔广周术吴实一直都在南山。陈余又是唐秉的外甥,碰上了自然有了神助。自己一直还在为张耳在怀清台没有助力担忧,谁知他们自行就联络上了。
“可曾见到我的夫人?”秦梦又问道。
“夫人?主公的夫人?她也来了怀清台?未曾听耳父说过,小子不知啊!”陈余有些疑惑。
“好了!你能确定耳兄已经成功转移了小女?”秦梦问道。
“这绝无差池,耳父亲自驾得车,小子亲自参与的此事,事后车中只坐着公主和一位满脸麻痣的傅母,绝无错漏!脱离了公主车队之后,小子这才受耳父所托,按照主公所言的接头方式来此等待!”陈余信誓旦旦的说道。
“还有一位满脸麻痣的妇人?”秦梦惊恐的瞪大的眼睛问道。
陈余竟还认真的点点头:“就是那位从少公子府过来的庖厨老媪!”
尼玛,费尽心思的结交张耳,还以为他能不负自己期望把事情办好,谁曾想竟一同把左清绑去了!这种绑架不禁无用,反倒向左清暴露了自己的心迹。
张耳啊!
秦梦无语,无奈,说来还是怪自己,谁让自己易容手段那般高明呢?
秦梦圆瞪无神的二目,好半天才怅然长叹一声,哭笑不得的说道:“好了,辛苦你们了,咱们也不用再装了,你随我上车吧!”
秦梦扭头上车,计划失败,秦梦心中郁闷不已,一见到赵高那张自负而又肥腻的大脸,心头怒火立时就窜起来,秦梦突然毫无征兆的咆哮道:“来人,将赵高这厮给我绑上车顶,让他知晓知晓何谓君子?”
秦梦如此发怒,实在大快人心,王翦亲自举剑砍断了陈余女婢手中的华盖,取出长木,交给孙子王闲,一众小将们得令一哄而上,就把赵高绑上了车顶。
秦梦来到车后,见到羞羞答答的莱小白以及西施琴姬,得闻他们喜结连理,这让秦梦大为惊喜,问及拓跋秦之事,莱小白如实作答,芈夫人并无意公子扶苏继立帝位,扶苏也表示无意继承帝位,只是主张适当分封,以儒治国,好缓解诸侯宗室对父王赵正不分封的不满和仇怨。
拓跋秦之事,公子扶苏确实知晓,此次他们潜入咸阳就是扶苏提供的帮助,不过目的也只是为了揭露赵高和公子子婴的阴谋。
秦梦了解了真相,心中叫过拓跋秦,将其引荐给王翦:“此子乃是陛下血脉,就由老将军交给皇帝!此中由来让他为你细细道来,小子须得前往南山,赶追我的婆娘,在下这就告辞了!”
此刻秦梦心乱如麻,再也无心考虑赵高气数未尽之事,至于拓跋秦揭露赵高阴谋成功与否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眼前当务之急,如何向左清解释自己的举动以及张耳能否保守自己的秘密才是秦梦关心的事情。
王翦望着秦梦一车绝尘的背影疾声大呼:“日,我老兄几个舍了命的,助你脱困,烟叶之事你可不能食言啊!”
王翦的呼喊以及赵高的嘶嚎,秦梦全然不闻,一边策马一面询问陈余:“张耳走的是通往武关的哪条道,他可告知了你?”
陈余道道:“仆下不知,在未到武关前,行走路线全都随机。耳父令心腹兄弟诈称山贼半路杀出,制造危急由此取信公主,耳父好带着公主夺路狂奔,按照我们说定的接头方式,到时会有耳父的族兄或者从子前来和我联络。”
“就这样轻而易举就把我家婆娘和我家女子拐走了?”秦梦痛心疾首的的问道。
陈余尔尔,有些迷惑的自语:“婆娘?”
“你们啊!明说吧,那满脸麻痣的老妪就是我家婆娘,唉!张耳兄多半是被我家婆娘耍了!”秦梦怒其不争的叹息着,又问道:“
“啊,那老媪怎么可能是秦父夫人?”陈余闻听惊讶不已。
秦梦又追问道:“不说此事,我问你,你们使诈时可曾见到叶公鲁公以及其他墨门隐者?”
陈余似乎也意识到了哪里不妥,挠头说道:“没有!”
“事情如此顺利,难道是你舅父唐公以及崔公诸公出手相助了?”秦梦满脸狐疑的质疑道。
陈余答道:“自然不会,若是舅父晓得了真相,他们焉能同意我们劫掳公主?是仆下利用了舅父对我的信任,驾车时,故意陷入沟壑,引得车队所有人前来搭救帮忙,这才为耳父先行一步创造的时机!”
“唐公崔公他们如今何在?”秦梦继续追问。
“他们应当仍在山中!按照耳父之策,事前准备了两辆一模一样的车舆,公主的御者也被换下了,还让买来的两位伶人坐在车上背对众人!”陈余似乎还抱有幻想的说道。
“你们如何换下的公主御者?那人如今何在?”
“是耳父动手将其捆了塞进仆役房中,那人多半还在怀清台!”
听到陈余如此一说,秦梦更是确信张耳多半是被叶羽或者左清识破,戏耍了。
秦梦陡然放缓车速,冲着前面远处的一片鳞次栉比错落有致的宫阙问道:“走咱们前往怀清台!也许耳兄已经回来了!”
距离怀清台还有四五里,秦梦迎面遇上了驾车而来的鲁勾践,他坐于车上,一脸暧昧笑容拱手问道:“主公别来无恙啊!”
“夫人呢?”秦梦尴尬一笑回应。
鲁勾践一脸生分的说道:“主母就在宫中等你!咸阳宫变之事,我等也已知晓,夫人第一时间就令我们通知了翦公他们相助,看到主公无恙,我等就放心了!”
“兄长,莫称主公,你这两声主公称得我心里毛毛的!”
秦梦晓得鲁勾践不下车答话以及言语隐含奚落这是在表达不满。秦梦也有些后悔,毕竟多年的生死兄弟,这样的事情真不该瞒他们。
“主母那边催得紧,仆下还要先行回去……”鲁勾践暧昧一笑,随即拨转马头,待车转过来时,鲁勾践这才下车,附在秦梦耳边说道:“咱们生死兄弟,主公因何就外待了我们?主母准备好了搓衣板,愚兄也帮不了你了!”
秦梦想要解释两句,又张不开口,眼睁睁看着鲁勾践再次上车策马而去,只得硬着头皮,紧紧跟随鲁勾践。
见了左清之后,真不愿解释,不是解释不清,而是受不了她那生离死别的眼泪。
怀清台依山脊而建,在苍翠白云之间,气势磅礴犹如天宫仙阙,宫门之外摆放有长达两里的石像生,宫墙之内,主殿之前立着一尊一丈多高的石像。秦梦撇了一眼石像的眉目就知那是左清的雕像,一时间有种酸意流淌在心间。
鲁勾践勒马在石像前,秦梦也随即下了车,跟随鲁勾践穿过巍峨宏大的主殿,来到一处幽深的院落,院落之中尽是各五彩斑斓的花草,清凉雅致,秦梦一眼就辨认出花圃中那些左清侍弄过的花草,这多半是秦清的居所。
“秦弟,事情砸了!”正堂门前躬身立着满脸羞红的张耳,一见秦梦大嘴一抿,似有千万的委屈,然而说出的话却如蚊子哼哼。
秦梦抬眼看到屋中满眼幽怨带着假面的左清,心中有些酸楚,同时也升起一股男人不该让心爱女人流泪的豪情,陡然挺直了胸膛,熊抱张耳,拍拍他的肩头安慰道:“砸了就砸!可曾泄露我的本心?”
“否!”张耳斩钉截铁的应道:“夫人几次诱我秦弟因何要劫掳秦女的真相,耳虽愚钝,可也能保守秘密!”
第一千二百九十三章 这次真是玩砸了
秦梦听了,心中的大石头便算落下,再次拍拍张耳肩头,低语道:“这就不算砸,来日卷土重来,耳兄随我进屋!”
秦梦大咧咧的踏过门槛,踩上堂阶,并不去看左清,而是挨个拍拍屋中站立的鲁勾践一众老友,自我解嘲说道:“哎呀,今日之事可说明,诸位离了我一样可以纵横天下!好,好,很好……”
秦梦一番做作之举无人回应,屋中气氛尤为尴尬,秦梦只得来到了左清跪坐的矮几之前,长长一揖,一脸贱笑的说道:“劫掳清儿,为夫并无他意,只是为了增进你们母女感情玩的一个小把戏!郎君真是不曾想到,爱妻亦如当初眼眸深邃洞穿一切!秦郎甘拜下风!”
“只是为此?”左清转动疑惑的大眼,流露出几分半信半疑,依旧死死盯视秦梦问道。
“自然!不为此?还能为何?”秦梦听出了左清语气中的松动,再接再厉说道:“不为此,难道是要谋害清儿?你与我朝夕相处,郎君是那样的人吗?”
“那……,你将清儿劫掳了到了何处?下步计划又如何?秦郎行事之前,你为何不告诉妾身一声?猜你的心思,实在难啊!”左清幽怨的一嘟嘴,转过身去抱怨道。
“啥?”清儿没和爱妻在一起?”秦梦有些懵然,诧异问道。
叶羽拱手说道:“主公智谋卓异,就不要戏耍我等了,就听主母所言主公今日之举并非明智,这几日相处,言语之中,小主未曾对主母有半分怨恨之意!”
秦梦完全怔住了,一时间脑子有些懵,耳朵听东西都有些浑浊,起身来到叶羽身前,盯着他的脸问道:“啥?啥?啥……你们不是在戏耍我吧?清儿没在你们手中?”
眼神这东西可以骗人,但却不好骗人,叶羽不似王翦等人,眼神更不会骗人。
秦梦当即就反应了过来,一跺脚,一击拳,暴喝一声:“不好!必是有人钻了空子劫掳了清儿,我只有耳兄一支内应,此事绝非我所为,叶公到底此事如何,快快向我讲来!”
秦梦如此大的动静,屋中所有人包括左清都被惊楞了。
张耳一脸正色说道:“正如我所想,秦弟绝非用人猜疑之人!我早就猜疑,接走公主那些人,绝非受命秦弟!”
“耳兄,拣重要的说,到底怎么何事?秦梦急不可耐的追问张耳。
事情转变就在适才左清张耳返回怀清台时,一群宫卒蜂拥而至手执劲弩围住了公主驷马车驾,一路上都在逼问张耳,久经大敌的鲁勾践一众人谁也未做防备,就被人悉数控制了。
来者皆是精干之士,行动利落,劫持了秦清的车马之后,旋即离去。
鲁勾践若是搏命相抗,胜负难说,就因为对方一句:我等皆是周王子缭门客,从不乱杀无辜,你们不要害怕,打消了众人反抗的念头,眼睁睁看着他们胜券在握一批批一步步全身而退。
“就这么简单?”秦梦听闻张耳三言两语的交代,不禁惊呼道。
“就这般简单!妾身有气,就是有气到这上面,不仅阴死张耳公,另还埋藏了一支奇军,将我等玩弄在股掌之间!”左清圆睁双目斥责秦梦。
“我的婆娘,你傻啊!若真是我所为,焉能自报名姓?”秦梦无言,郁闷至极的叹息:“这是谁所为能,似乎他早就察觉我潜伏回了中土!”
就在众人抑郁之时,宫外有兄弟送来了吴芮的书帛。
这个节骨眼上,吴芮不惜冒着暴露秦梦行踪的风险送信,必是大事,秦梦不敢大意,展开书帛一看,神情剧变,不禁骂出声来:“果然就是公子子婴这厮搞得鬼!”
左清夺过书帛,一看不禁诧然:“公子子婴要秦郎担下今日宫变的一切罪责,否则再也见不到清儿!”
秦梦仰天凄然而笑,原来老天都将一切安排好了,誓要自己和秦始皇赵正之间永远误解。
世上本无事,但有了人,就交织出了事情。
邹衍所言心迹决定行迹,行迹塑成命运轨迹,一点不错。
眼下秦清被人所挟,以秦梦的心性,立时就听从了公子子婴门客韩谈的摆布。
弄明白情况后,秦梦反倒洒脱了起来,吆喝一声道:“兄长们,咱们这次玩砸了,被人黑了,黑的还不清!此仇不能不报,今日之事属于我任性而为,都是小弟的错,我知诸位兄长也不会和我计较,那么咱们就一致对外,眼前救出你们大侄女才是当务之急。
首先咱们分兵三路,一路去追王翦等老将军,找回拓跋秦,告知翦公我的苦衷。另一路前往山中,也是时候解救崔公唐公吴公周公四友了,最后一路就在怀清台大造阵势,闹他个翻天覆地!”
“如何大造阵势?此时怀清台中士卒皆去了山中护卫公主车驾,剩余的少数也被我们关进了黑屋,闹腾的再响,也无人知啊?”鲁勾践摊手问道。
秦梦望了一眼所在雕梁画栋的屋室,处处都浸染了左清的喜好,心中再次涌起了一个酸意。大男人的自尊再一次冲头,秦梦一跺脚说道:“我家婆娘依旧健在,宫阙修的如同陵寝,替我就把怀清台烧了,宫殿前的石像生也悉数推倒,这不就闹出了动静?”
“真要放火烧宫?”鲁勾践不可思议的凝望秦梦问道:“如此血性之言,这……还是我熟悉的秦弟吗?”
天下大乱,咸阳周遭三百里的宫阙都难逃战火劫难,早晚都是被烧,不如先烧上一座,警示一下世人遇上大火灾如何应对,至少自己烧,不会出现趁火打劫,更不会有伤及无辜之事,秦梦想及于此,心头的纵火罪孽全都转化为了扶危救人的自我感动,以至于又是做握拳击手壮,豪气冲天的喊道:“烧!不烧,焉知我也是血性男儿?”
“解气!男人就该如此!”一头花发的鲁勾践吐了口唾沫,跺脚嚷道,挥手就带人出去了。
先前还阴冷着脸的左清,暗生出一丝亮色,眼角也堆起了鱼尾纹,似有娇羞的说道:“郎君何时也信奉上了杀人放火才是真男人的谬论?这样的男人,妾身不爱!”
女人最善口是心非,左清也不免脱俗。
秦梦哀叹不已,可悲啊!世人眼中的真男人皆是项羽之流,反倒约法三章的刘邦成了卑鄙小男人。
不多时,翠翠生烟的怀清台宫阙就变得狼烟动地了。
依照书帛所写,秦梦在左清石像后,用木炭写下“五月丙午,琅琊台相见”一行字,而后就领着诸位兄弟向终南山中进发。
“是否遣告东海郡的张良擒拿了公子子婴?”路上叶羽提醒秦梦道。
公子子婴不在朝廷担任三公九卿,而在东海郡担任郡守,为了就是明哲保身,韬光养晦,积蓄实力,兴风作浪,伺机而动。
他和赵高之间早已勾结,互相利用,互相协作,而且相当默契。
皇帝赵正打算三十七年前往东胡巡视边塞,驻跸繁阳,此事只有赵高知晓,而赵高将此事泄露给了公子子婴,公子子婴又将此事显露给了卫角。卫角这才有了大胆的莫逆谋划。
卫角自以为聪明,殊不知好几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东郡降星倒是救了他一命。退一步讲,若是卫角谋划刺杀皇帝赵正得手,公子子婴就会高举秦王宗室大旗首先平灭了卫角一党。可是一切的谋划,都终止在那可陨石上。
至始至终,公子子婴都在一旁静静观察卫角,至于自己行踪暴露纯属巧合,书帛写的很明白:“因在河边窥见秦君夫妇”。
从繁阳到咸阳不过三四天的功夫,公子子婴身在东海郡郡治郯县。距离咸阳两三千里路,这么短的时间,他不可能遥控指挥,多半是家臣韩谈居中决策。今日宫变,绝非是赵高和公子子婴一同谋划,两人都是大奸大恶之徒,自然不会轻信任何人。但也不排除两人勾心斗角势均力敌之后达成的默契,无意中推动了此次宫变。
赵高和公子子婴两人派人互相渗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只因祸乱秦室的目的一样,他们两人才达成的默契。
今日皇帝赵正诸子宫变之事,公子子婴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六公子当年利用调教猛虎惊吓父王赵正车驾之事,其中的东胡驯虎人就是公子子婴间接提供。
至于拓跋秦,更是公子子婴洗不掉的污点,此次宫变,虽不是公子子婴亲手策划,可是家臣韩谈必是本着他的意愿行事。谁知拓跋秦反水,稳操胜券的事情就有了变数。如今宫变未能得逞,秦王赵正也没有死,一旦追查下去,韩谈唯恐主公子婴败露。而最大的漏洞就在于拓跋秦身上。
韩谈劫持秦清当也是应急之策,只有用秦清要挟自己,此事才可能弥补疏漏。韩谈劫掳秦清得手,多半也是走了狗屎运,如此巧合之事,还是人力所为吗?救出秦清,劫掳公子子婴无用,找到韩谈才是关键。
秦梦蹙眉深思之后说道:“不如派人寻找韩谈所在?他们劫掳了清儿之后,去向了何处?”
“据狗子燕,他们入山了!”叶羽答道。
秦梦并不陌生,仰望巍巍南山,不禁得瑟的感叹:“从人生十几岁时,就在南山之中穿行,而今一把骨头了还要再次入山当流寇,人生混迹如此可谓失败的一塌糊涂!”
左清鄙视的看了秦梦一眼问道:“到底劫掳清儿有何居心,你那套说辞,妾身是不会信的!”
“我有色心,心里更是阴暗,我就是伪君子,暗地劫持清儿,为了就是报当年的夺妻之恨,如此回答爱妻可满意?”秦梦唯恐暴露心迹,不能完成夙愿,连珠炮似的呛言左清。
左清目瞪口呆,黯然神伤,这时鲁上弦来报,皇帝赵正发布诏令,封锁关中一切关卡,调动数万王畿常驻勤王士卒捉拿一切奸邪小人,明确敕令各处关防若发现周王子踪迹,要以礼相待,出入自由。
秦梦歪嘴笑道:“还算他有良心!”
鲁上弦离去,鲁下弦快马来报:“赵高率领一支轻骑已到南山山口!”
秦梦大惊诧异问道:“赵高何来兵权?诸位老将军呢?拓跋秦,莱小白,琴姬他们一众人呢?”
鲁下弦满头怒火的嚷道:“赵高这厮本就受命在渭河桥边埋伏了一支轻骑,只是他未料到,主公将其绑上了车顶,轻骑奉皇帝令合围,诸位老将军为掩护拓跋秦莱小白三人逃脱,只得装疯卖傻,就和轻骑对峙上了,我们散布的主公劫掳秦清公主的消息传到老将军耳中,这才放了赵高!”
秦梦闻听后脖子发凉,若是当初和赵高达成妥协,遣散王翦带领的士卒,自己很可能就会再次落入赵高的圈套,生死未卜啊!
鲁下弦走后,负责去接崔广四人的陈余来报,四位长者闻听秦梦相邀,感激涕零,得知事情原委之后,四人毅然决然留下来要向皇帝赵正陈述原由。
秦梦本来很着急,唯恐赵高对他们不利,但一想到商山四皓还有力保刘盈为储君之事,秦梦也就不再着急,他们自有命数,此劫并非他们之劫,而是自己之劫,赵高追上,自己麻烦就大了。
秦梦叹息着,伏拜在地:“诸位夫子待我天高地厚,我却令他们身陷囹圄,十数年不得自由,惭愧啊!”
这时打前站追踪韩谈的狗子派人来报发现劫掳清儿贼人的去向。
秦梦闻听精神一震,大吼道:“四位夫子自有上天护佑,我等也不必过于操心,快速进山,追上那群兔崽子,一雪我们之耻!”
都是钻人家空子,今日却被人钻了空子。所有人胡人兄弟也都憋着气,环游世界,何曾吃过这么大的亏!秦梦话音未落,人早已窜入山中没了踪影。
秦岭虽高虽险,但对于秦梦这一众走过五洲四洋的猛人,那根本就不是事!
第一千二百九十四章 会是虞姬?
终南阴岭秀,山巅有浮云。可是青山绿林,谁也无暇多看一眼。
秦梦一行人,在狗盗狗黑子之子的带领下,不出半日就寻到了劫掳秦清那批人的踪迹。
在山路的一个岔口,众人出现分歧,左清坚持向东南继续追踪,秦梦判断贼人可能反其道而行之取道西南前往汉中。
“贼人分兵两路逃遁确定无疑,清儿必在其中一路,妾身认为他们必出武关,自然选择这条东南方向的山道!”左清面红耳赤的和秦梦争执道。
秦梦丝毫不做退让:“虚虚实实,不好妄下结论,咱们虽有追踪犬,可贼人也会将计就计利用气味迷惑我等,不如你我也分兵两路,各领一队兄弟分头追踪!”
左清面色阴沉,瞪着乌黑的眼珠盯视秦梦,幽怨的说道:‘这几日秦郎变了,好吧,分头追踪就分头追踪!”
秦梦望着左清跟从鲁勾践怅然离去,心里也不大落忍。这几年来,何从如此粗暴和左清说过话。遇上分歧,必会顺承他,两人从来就未曾分开过。
叶羽领着几位兄弟出列向秦梦长揖,将秦梦拉到一旁辞行道:“兄弟们为你的长情而落泪,半生来,从来都是以你为马首。今日主公落泪相求,我等虽不解来龙去脉,但依旧信任主公,此一去不知何时再见,放心我等兄弟一定达成你愿,自当忠心侍奉主母!”
适才路上,秦梦利用小解空档,向鲁勾践和叶羽尽数道出了自己劫掳左清的用意,并恳求两人相助。
两人虽对秦梦大限将至之言有所疑问,然而依旧还是答应了秦梦请求。
路上鲁勾践也已准确掌握到了劫掳秦清一哨人马的去向,秦梦第一时间知晓,于是就有了利用这次意外,继续实行绑架秦清,诓骗左清的计划。
计划得到了鲁勾践和叶羽的支持,于是鲁勾践令狗子完美的制造了贼人东南行的假象,诱骗左清信以为真,秦梦好继续完成自己的遗愿。
其实贼人既未东南行,也未西南行,而是藏匿在了不远处的一处山谷中。
叶羽告辞,这令秦梦伤感不已,眼中噙泪仰望山中一线天,突得屈膝跪地向叶羽伏拜道:“日后就全由叶公从中周旋,小弟遗愿能否圆满,全都仰仗你和勾践兄以及诸位兄弟!大恩不言谢,请受小弟一拜!”
“不可……”叶羽惶恐的将秦梦扶起,四手紧握,四双老眼俱是饱含热泪。
“主公,保重!”叶羽说罢,挥泪转身,领着一众兄弟远去。
秦梦抹去眼角泪水,整理心绪,领着白勇以及张耳各自带领的一众人就开始翻山。
秦岭横绝天地,山中有谷,谷中有山。
秦梦等人翻过了两个山头,眼前出现了一大片开阔地,隐秘在山林中的狗子带人前来回合,指着翠绿树林中的几处房舍说道:“主公,小主就在前面房舍中,贼人不多,也就二十一二人,若不是等主公前来,仆下早就下手生擒他们了!”
秦梦立于高地,掏出望远镜,仔细观察过周遭地形后,也认为以自己的实力,兵不血刃的拿下这些房前房后的贼人十拿九稳。
“那就行动……”秦梦挥手发令,话音未落,身后众胡人兄弟就如蛇蟒迅捷无声的游进了密林之中。
这让秦梦身后张耳所带的一众绿林兄弟相形见绌。
同一时间远处传来了一片兵刃交鸣声和数声惨嚎声,树枝缝隙中传来一个高嗓门:“扔下你们手中兵刃,伏地受降,否则一戟一个系数扎死你们!”
秦梦一愣,随即找到了一个合适位置,看到林中房舍中,一个魁梧汉子,背靠大树,一手搂一女子,一手拿戟,不住点戳身前一圈稀稀落落手拿刀剑的汉子,大树周遭尽是躺倒之人。
“这人是谁?”只因距离太远看不清相貌,秦梦回头问张耳:“那女子可否就是清儿?”
张耳接过望远镜瞄了一眼:“身穿玄衣的女子就是小主,那后生不识!”
“秦公,耳父,有一哨官兵正从北垭口向谷中摸来!”负责巡视情况的陈余来报。
秦梦当即拿起望远镜看去,果见有十多人的秦军甲士在两山夹道中极速行进。秦梦大吃一惊,为首之人竟然是章邯!
“章邯怎么来了?”秦梦问张耳。
张耳挠头。
“有意思啊!不会是章邯一直都在暗中窥探耳兄吧?”秦梦笑言道:“看来章邯这小子不简单啊!”
张耳闻听更是羞得满脸通红。
秦梦打了声鸟鸣示意白勇和狗子一众兄弟停止行动。
白勇返回询问出了何事,秦梦指着也已逼近房舍的章邯说道:“咱们兄弟得想办法将章邯吸引走!”
白勇得令而走。
对于秦梦来说,章邯要是救走了秦清,那自己的一切谋划都成了泡影。
章邯一马当先,手持宝剑就冲到了院舍的栅栏外面,喝令一声道:“速速通告你们主公,说我章邯要见他!”
院舍战圈中的汉子皆是一愣,发现来人乃是官兵,随即扔下树前后生和秦清慌不择路而逃。
章邯有些始料未及,并未令人去追那些逃跑之人,而是剑指树下黔首装束的后生,喝令道:“若想保命,速速放下铁戟!”
那搂抱秦清的后生一愣,打量了章邯几眼,回头询问秦清:“依认得他否?”
谁想秦清竟然摇摇头,根本就不去看章邯。
后生点点头,便不再看章邯,一手揽住秦清腰肢,一手拿戟,旋即飞奔向树后山坡。
“不要再跑了,我晓得你是秦父的人,快让他出来见我!”章邯一点不急,沉声说道。
那奔跑的后生一愣,随即又发足狂奔,爬上山坡时,回了一声:“侬不认得秦父……”
眼见后生即将消失进山坡密林中,章邯再也无法淡定,就要发足追赶时,突然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不是在找我吗?我就在此!”
章邯连忙向后巡视,发现远处山岗之上站了一排人,可是跑到近前,却发现里面根本并无他要找的秦父。
“秦父,你到底何在?为何要劫掳清儿?火烧怀清台真是你所为?”章邯声喊怨气的对着山岗上的一众人喊道。
谁曾想,上面之人如同木雕泥塑,对于他的责问没有任何反应和回应。
章邯气急败坏,欲要上岗去抓人,谁知冈上之人旋即而走。
章邯气恼不已,然而又不得不紧紧去追。秦岭之大,峰回路转,不多时就追丢了。
站于山间高处的秦梦尽收章邯颓废之态,摇头叹息下山道:“今日我算是害苦这孩子了,谁让你命不好呢?”
秦梦下到山下,正巧遇上前来复命的白勇:“清儿如何了?那后生小子是何来路,听其口音乃是吴越人士!”
白勇答道:“主公敬请放心,那后生待小主如贵宾,殷勤的很!此子并非单枪匹马,他还有一只马队,就在前方,他们扮相很像楚中商贾,可是逃不过仆下老眼,这群人深入山中必有阴谋?”
“哦?”秦梦惊奇不已,立时就随白勇攀到了马队所停歇地的山崖上了。
秦梦刚屈身隐蔽在树后,静观下面动静,山道上就有四五徒步疾奔而来,一位长者语气着急的说道:“羽儿,你去哪呢?让叔父好找!”
秦梦眼前一亮,此人不就是项梁吗?难道适才英雄救美之人就是日后的霸王项羽?
再看马队中秦清和项羽相敬如宾暧昧羞涩的眼神,秦梦心中更是惊骇无比,不会吧?难道秦清还会和项羽发生点什么吗?
事情怎能如此巧?先前就在咸阳宫中碰上了项氏叔侄,兜兜转转又在秦岭大山里面碰上了他们,咱们怎就和项羽有着不解的缘分呢?
正在给秦清递水囊的项羽闻听项梁呼喊,手一哆嗦,水囊就掉在地上:尴尬的扭过身来对项梁说道:“叔父莫怪,适才我在山中查看地势形胜,遇上一伙劫掳妇人的贼人,一时冲动,就管了此事,救出了这女子!”
“不可胡说!”项梁上前一步将项羽扯到远处,小声呵斥道:“查探南山形胜之事,何能对外人道?羽儿你这直性子,让叔父怎么说你呢?”
秦梦一旁的白勇说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们非是商贾而是查探南山地形的反秦之士!”
不多时,项羽回来,兴高采烈的回到秦清身边,一脸红通的说道:“叔父答应侬,让你作我侍妾!”
秦梦闻听差点眼珠子掉了下来,只见秦清欢喜的做了个虚礼笑语嬴盈道:“多谢王孙救命之恩,本公……贱妾以后一定用心服侍王孙!”
秦梦盯着秦清捡拾起地上汩汩流水的水囊,爱惜的擦拭掉壶嘴上的尘土,不禁蹙眉自语道:“我可能做错事了!”
项氏叔侄领着马队走后多时,秦梦依旧失神的念叨着着“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这令白勇颇为诧异。
“主公,怎么了?他们走了!”
秦梦这才惊醒,只觉在这阴风阵阵的山中后背衣裳全都被冷汗浸湿了。
难道秦卿会是日后的虞姬?有这个可能?史记中记载的虞姬也许不姓虞,而是如同赵姬,秦姬之类以来自何地的一种称谓。虞字通吴字,虞姬有可能就是来自吴地之女的一种称谓。
若是日后秦国覆灭,秦清大有可能隐姓埋名。
然而项羽却是覆灭秦国之人,秦清焉能和项羽结成伉俪?
不可能!
秦梦想及于此,心头的抑郁随之减轻了不少,这才听到白勇的呼唤:“主公,眼下如何行事?”
“咱们不就是为了将秦清拐到吴越之地吗?而今她自愿前往,不是省了我们好多麻烦?,咱们也化妆成入楚的商贾,最好在路上找机会能和他们结伴而行!如此就可稳操胜券!”秦梦语气轻松的说道,然而眉心却是舒展不开的忧虑。
白勇本就是商贩出身,对于旧楚之地的南郡,九江郡,会稽郡商路甚为熟悉,再说自己本就是商贾出身。
秦梦为了不出丝毫破绽的接近项氏叔侄,实打实的干起了商贾的买卖,发动兄弟们在山中打猎,一天的光景就积攒了二百张豺狼虎豹的毛皮。又在张耳族兄族侄中挑选了八位精干之士,令张耳白勇暗中相助,白勇也找来了合适的验传,秦梦得知左清也已出了武关,这才大摇大摆的跟上了项氏叔侄的马队。
跟上项氏叔侄时,差百里就到武关关隘,路上来往的成队秦军甲士也随之多了起来。
项氏叔侄的马队在一处亭驿旁歇了脚,秦梦也领人挨着他们歇了脚。
此乃武关的必经之地,出入这座亭驿的官家车马络绎不绝,往来行人商贾也多在此歇脚取水生火做饭。道路两侧三五一群,十数人一群,围聚在一起的人群绵延道路好几里,有人的地方就有集市。
项氏叔侄的马队安顿好了之后,项羽就和秦清走出了车马,首先就来到了秦梦所在的摆放毛皮摊位前,指着一袭狐狸白皮询价道:“老丈,这皮子几钱?”
秦梦一直都目不转睛的观察两人,他们突然而至,秦梦倒有些心虚,尴尬笑道:“自家打白狐的,王孙随便给个钱就是了!”
项羽蹙眉,从腰间荷包中出去一锭黄澄澄的金锭,扔在了秦梦面前,粗声粗气的问道:“可够?”
秦梦见此哭笑不得,这锭金子,不说一件,就是把所有毛皮买些都够。
秦梦诚惶诚恐的哀求道:“不可,不可!”
项羽蹙眉又从腰间掏出一锭金子扔在秦梦卖钱,怒道:“两锭了,还不够吗?”
秦梦一看就知项羽这厮是不管人间烟火的纨绔子弟,大概都没亲自做过买卖。
一旁的秦清却是捂嘴笑道:“主人你是误会了老丈,人家是不敢承受你出的这份价钱,而不是说钱不够!”
项羽闻听尴尬一笑:“我又未买过皮裘,焉知价钱几何?只是看上这匹皮毛,觉的白,和你一样白,就想为你买下来!”
“好了,主人心意,本公……贱妾手下就是!”秦清带着和左清当年一样温柔笑容,弯腰卷起那张色泽并不算纯的白狐裘,笑着又对秦梦说道:“此王孙有钱,你就悉数收下,他不是为难贫贱之人取乐的王孙!”
秦梦听了很感动,眼望秦清,刹那间有种回到四十多年前初见到左清的其妙感觉。
秦梦眼珠一转,连连伏拜,口中诺诺:“不敢,不敢,如此天大财富,不敢受用!”
就在秦梦佯装没见过世面之时,一只手出现在了秦梦眼前取走了两锭金子,接着有人说道:“不敢受用,我替你受用!”
秦梦抬头赫然看到一张自己特别熟悉的脸,竟然是前些日子在咸阳城外见到的泗水亭长刘季!
第一千二百九十五章 敲诈勒索
刘季身穿一身鲜亮缉盗吏服,腰挎宝剑,身后跟着十余个官府差役,高冠须髯也算是意气风发。
刘季的出现太过突然,秦梦一时怔愣,竟有些怀疑眼前之人是否就是自己长期关注的泗水亭长刘季,未来的汉高帝刘邦。
刘季还以为秦梦见到官吏被吓傻了,连忙拍拍秦梦肩头安慰道:“此事不干你之事,来人将这贼人捆缚,交由上司问询。”
刘季一声令下,身后的一众差役,一哄而上擒拿项羽。
这惊得秦清花容失色,随即斥责刘季道:“他犯了哪条律条,因何不问青红皂白就拿人?”
未曾料到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子,竟然在这乱局之中临危不乱,还敢质问官吏,刘季实在惊异,斥责秦清道:“念你是一介柔弱女子,本吏本想放你一马,可未曾想到你却是他们的死党……”
突然啊的一声怒吼声打断了刘季的训斥,只见被扑弯腰的项羽陡然站直了身子,一招神龙摆尾就将身上的四个差役甩得东倒西歪。
项羽随即扑上前去,揪起了刘邦的衣襟,生生将其举提立地一尺高,瞪着虎目大喝一声道:“休得污蔑虞姬名声,她只是一介落难小女子!”
虞姬!
如此熟悉的名字,令秦梦心肝乱颤!
虞姬?难道是指称秦清?因何项羽就称呼秦清为虞姬呢?这才一两日的光景,项羽和秦清怎就亲昵到了如此地步?
项羽动粗,引得跟随刘季而来的一众差役纷纷拔刀剑,围住了项羽。
这时项梁从隔壁马队仓惶而出,老远就高喊:“羽儿,不得无礼,还不放下长者!”
话音未落,项梁就领着几人来到了近前。
秦梦偷眼看去,发现项梁身边竟也跟着一位身穿冠冕的秦吏。这秦吏不是旁人,而是在咸阳和刘季在一起的萧主吏。
叔父发话,项羽这才平息了怒气,将刘季放了下来。
“竖子下手够黑啊……”刘季弯腰不住呛咳,同时指着项羽对萧主吏高呼道:“不说他们暗藏弓弩之事,只凭殴打朝廷命官一事,就可令他们罚为城旦!”
萧主吏上前一步将刘季拉到一旁面脸笑容的说道:“季弟说啥呢?他们是会稽的项氏,从上一辈论起咱们还都是他们的臣民。楚灭,可他们势力依旧不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吧,虽说朝廷明令禁止私家藏弩,但他们行商,少不得防备盗贼,这不,项氏出手颇为阔绰!”
刘季低头一看萧主吏手中的一锭不大的金子,不由一脸坏笑,抬起手来,亮出了两锭金子,戏谑道:“这是项氏孙子打赏皮贩的两锭金子,萧公,这叫给你脸面?今日,若只是我一人的事,也就罢了,可是这事事关萧公脸面,此事不能就这样算了!”
萧主吏一怔,连忙摆手,可话未出口,就被刘季推开了。
刘季挤到项梁身前,皮笑肉不笑的问道:“你是项公?这就是你的待人之道?你家王孙打赏一介商贩都出两金,萧公出面,而你却只出一金打发我们这么多人,项公扪心自问,此事你办的可否妥当?”
项梁不禁蹙眉,看向了项羽,又看向了手托白狐皮毛的秦清,脸色阴沉,挥手吩咐身边左右侍从:“来人,将羽儿这个竖子拉入车队,鞭笞五十。行商最忌有女人跟随,任何人不得再容留此女,项伯再取五锭金子,连同这两锭送于萧何诸位兄弟!”
项羽闻听勃然反对、欲要挣脱自家一众兄弟的拖拽,却招来了叔父项梁劈头盖脸的一顿狂扇,嘴角鲜血直流。
项羽随即被人拖走,老远还听到他死命的高呼:“叔父,不可,虞姬乃是我吴地苦命女子,咱们扔下她,她又如何在这荒山野岭间存活……”
面对此情此景,刘季笑嘻嘻的一拱手向项梁致谢:“不愧为会稽项氏,处事公道,那咱们就此别过!”
项梁压根就没正眼看过刘季,只对着刘季身后的萧何笑脸作揖,还热情相邀到营地再叙。
萧何却是诚惶诚恐的向项梁作揖回礼,感谢项家给的脸面,以前面还有公差,推脱了项梁的邀请。
项梁也不勉强,拱手告别,转身领着人就回了马队营地。
项梁走后,萧何向刘季挤眉弄眼说道:“刘季啊!咱们差点闯了大祸,他们不是项氏小宗,而是项氏的大宗,那人你知道是谁吗?会稽郡的副郡尉啊!他故意隐藏身份,天知道,有何图谋,收了金子,咱们快走!”
刘季将衣裙兜着的七个金锭一人一个平分给了七个差役,自己却抖抖裙布,笑道:“有何惧怕?项氏到处笼络人心,复辟楚国之意图,谁看不出来呢?他项氏能翻天,大不了,咱们就伏拜在地,听他奴役就是了!”
一众差役手捧金子,不知所措,愣怔了好一会才有人惶恐的说道:“季兄不可,不可……咱们一行九人一人一锭金,唯独你没有,说来咱们这才相识,可做事也不能如此短薄,金子你该拿大头,我们削些送你!”
萧何看着手上的金子,也是一脸过意不去的表情,将金子递给刘季道:“此事是你谋划,金子你留用!”
刘季推开萧何的手臂,哈哈笑道:“你们要金子,我要美人,我今年四十六至今未娶,你们都说我的眼光高,确实如此,不是倾国倾城之女我不娶,这小女人就很美!”
话音未落,刘季那猥琐的眼神就落在了秦清的身上。
看到这个胡须也已花白的中年男人,秦清抱着白狐毛皮,本能的哆嗦了一下,不禁后退了一步,也就踩到秦梦的皮毛摊上。
秦清低头一看踩了别人货物,更是慌张的一趔趄,却不忘向跪坐在地上的秦梦连声致歉,谁知一脸脏污不堪的秦梦,陡然站了起来,一把扶稳左清,将他让到自己身后,畏畏缩缩的操着带着浓郁楚地口音问道:“大人确实讲求公义,却也不能拿我这样的贱民黔首去买求公义!大人,我卖毛皮,王孙出钱,两锭金子我不敢承受,可也不能一钱不得,还要赔出去一匹狐皮啊?”
意气风发的刘季万万没有想到,一介村野贱民竟然语气粗壮的当面诘问,而且言之有理,当场他就被问住了。
刘季愣怔了一下,随即也操着楚音微笑道:“听来弟兄所言,也是楚人。楚人果然硬气,敢对官差质疑,小弟佩服!适才我做事却是鲁莽了,未曾把你考虑进去!说来那两锭金子确是属于你,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几人若是得了这两锭金子,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还能活几天,你们盘算过吗?”
秦梦焉能不知世道险恶,两锭金子早已不知让周遭多少人眼红了?刘季所言不虚,指不定走到哪处荒野,就有为钱亡命之徒杀人劫货。
秦梦依旧是那副胆小模样说道:“小人,不是索要金子那意思,而是想着收回皮毛本钱!”
“知实务!”刘季满意的拍拍秦梦的肩膀问道:“你的皮毛几钱,这钱我为这小女出了!”
“市价九百半两钱,若是贩到东海郡或者会稽郡,这张皮子价值更会翻番!”秦梦恭敬躬身说道。
“啥九百钱?”刘季抖抖钱袋,惊诧问道。
他们身穿官衣,又非平民商贾,出门如何会带这么多的半两钱?
秦梦低着头,静等刘季掏钱。
刘季几次掂量钱袋子,支吾半晌最后才说道:“这样吧,你不是也要前往东海或会稽卖你的皮子?我等也要前往东海,一路上的关卡不少,随我们一同前往,一路上的关税就可免去,那可不只是九百钱啊!你意下如何?”
秦梦本意不是非要刘季的几个钱,而是以此为难刘季,好博得身后秦清的好感,进而和她接触上。谁曾想,身后的秦清却主动站了出来,捧出了那匹狐皮,放到秦梦手上说道:“狐皮还你!”
而后秦清转向刘季,做了一个虚礼,操一口略带吴腔恳求道:“只要能前往东海,小女子一路愿侍奉大人左右。贱妾本就是苦命女,被人从东海广陵拐卖至秦中,全得适才王孙搭救,这才逃出了人贩子手掌。商贾忌讳女子同行,我一介女子万里迢迢,路上若没有人照顾,定是回不到故乡,还望长者不弃!”
小小年纪,瞎话张口即来,秦清如此所言,让秦梦始料未及。
刘季闻听一脸欢喜,眼中放光。
形势陡变,秦梦也不得不随机应变,又将手上的白狐皮塞给秦清,一副小商贩的贪利嘴脸向刘季连连致谢,唯恐他收回了适才随行的话语。
这样的结局,对于秦梦再轻松不过,秦清要去东海郡,秦梦也是准备着要将秦清掳往吴越之地,如此同行,可是省了不少脑汁,还有了机会和秦清熟悉。
一路上秦清乖巧不已,生火做饭竟然样样精通,任谁都看不出,也想不到她是大秦帝国皇帝陛下最宠爱的小公主。
秦梦一行顺刘季萧何顺利出了武关,两日后抵达南阳郡宛城,夜宿驿置。天气闷热,用过饭食之后,秦梦坐在驿置院中乘凉歇息。刘季一脸惶恐的从房舍中走了出来,嘴里喃喃自语道:“这女子绝非一般女子!”
秦梦闻听不禁暗笑,自从带着秦清上路后,三日来,刘季没少在路上碰到故人。
未过武关时,刘季走着走着,身后就有人拍他肩头,回头一看,竟然是江洋大盗张耳,昔日混江湖的大哥啊!
张耳没废话,只是叮嘱了一句,路上好生照顾那小女子。
刚一过武关,刘季走着走着,身后就有人拍他肩头,回头一看,竟然是昔日绿林中的好友季布和雍齿。
两人也没有废话,只是叮嘱了一句,路上好生照顾好那小女子。
今日一入宛城,刘季就碰上了南阳豪杰王陵,一番盛宴招待过后,王陵搂着他的脖子,耳语一句:路上好生照顾好那小女子。
三天碰上三波人马,皆是这番说辞,刘季焉能不郁闷?大概男人那点色心也早就被吓得无影无踪了。
“伙计,你哪里人氏?”刘季见到秦梦,没话找话问道。
“贱仆淮阳人氏,验传上皆有,不是大人早就验看过来吗?”秦梦憋着笑反问道。
刘季做到秦梦身边,心不在焉的说道:“是,是,是……兄弟是淮阳士人,刘某记得,记得!”
“你可曾发现那小女子有何异样?”刘季突然诧异的询问秦梦。
“有何异样?贱仆年纪一大把了,儿孙也一大群了,除了长得美,未觉此小女子有何异样?”秦梦应对道。
“就没发现,咱们行路这几日,身前身后,总有不明身份之人,暗自跟随?”刘季似是询问又是在自语。
秦梦正色道:“季兄,乃是官人,宵小之徒怎敢作祟!”
刘季也算江湖人士,平日并不摆官家,这几日来也和秦梦混熟了,秦梦也就和他兄弟相称了。
“这些年来,我总觉有神灵在暗中窥探我!”刘季神经兮兮的说道。
“那不好吗?能得神灵眷顾,说明你有天命,日后必能成大业!”竟把未来的汉高帝玩弄在了股掌之间,秦梦心中得意,却还得一本正经宽慰。
“我也算是闯南走北之人,世上哪有什么神灵?都是人骗人的鬼话而已!那小女子绝非简单,要不然项氏王孙对他如此照顾?”刘季仰望星空自语道
项羽还真是痴情之人,后来还特地派人追上来,送给秦清一驾车舆,又送来几锭金子,希望萧何路上善待秦清,务必确保将秦清送回广陵家中,这令刘季更是惶恐不安。
刘季不言,秦梦也不言,两人都各怀心事仰望如沸的星空。
通过这几日来的接触,秦梦也从秦清话语之中猜测出了她趁着这次绑架前往东海广陵的目的——她竟然要出海!
多半是为了找人?是自己?还是左清?
难道秦清知晓左清并未真死?抑或者误会自己就是他的生父?特地借此机会背着父王赵正跑了出来?
一大团疑问,秦梦坐立不安,真想起身向秦清摊明身份,当面问清,可是如此一来自己的谋划就会功亏一篑。
第一千二百九十六章 四皓高徒
宛城乃是南阳郡治,地处南楚前往帝都的通衢之地,时值人定时分,地处城郊的宛城驿时不时仍有车马出入。
夏夜长长,静听车马声,也不失打发长夜时光的好办法。
秦梦躺在院中凉席上,也已能从车马动静中辨别出往来人马的数量和缓急。
穹庐漆黑,蛙鸣阵阵。突然一阵轰雷般的巨响由远及近而来,震醒了院中不少卧地而睡的驿客。
秦梦依据经验判断这一行足有百十匹马匹,这大半夜怎么有这么多人行路,而且还如此急速?
夜不能寐的刘季好奇的站起身来,向驿置大门走去欲看个究竟,秦梦也在纷杂之中听到了白勇召唤自己的哨音,继而起身也跟了出去。
驿置外,马骑踏地的轰隆声响到极点也就突然停止,接着传来一片马嘶人喊声,随即有人敲响了驿置报急的锣声,有人在门辕外高呼道:“驿置之中可有夜宿前往济北郡,临淄郡,琅琊郡,东海郡,会稽郡,闽中郡,南海郡,桂林郡,象郡,受内史都官临时借调的缉盗吏?”
这就是点名在叫刘季一行人,他们就是内史临时任命的缉盗官吏,至于前往东海抓谁,他们也不清楚,被借调时内史都官说只管上路,具体执行何种公务,到时候自会有人通告。
终于盼来了上官,刘季振奋一下精神,冲着院中高呼:“萧队正快出来,上官有令到!”
刘季话音未落,萧何就小跑出来,这时驿置啬夫也已迎了出来,大开辕门,迎接上官,两人上前拱手齐喊:“我等乃是前往东海郡的缉盗吏?”
“大善!”马上黑衣内史都官旋即下马,核对完两人印信后,随手从马背上解下一个布囊交给萧何,低语道:“此事绝密,不可为外人道,尔等所执行公务皆写在布囊竹简布帛之上,切记,看完焚毁!”
内史都官语气严肃,完事,拍了拍萧何的肩膀更加神秘的说道:“本官向你们贺喜,此次公干乃陛下亲自部署,办好了,自然前途无量!”
“陛下?”萧何和刘邦闻听,惊得一怔,身体颤抖不已。
内史都官淡漠了看了他们一眼,随即上马,招呼一声,继续向前赶路。
大队马骑离去,院中驿客就开始交头接耳讨论这群马骑的身份:“内史都官他们隶属皇帝陛下亲自直辖,颁布律法,巡查吏治,手口通天,权力极大!”
萧何和刘季两人在众人艳羡的目光里,兴匆匆的捧着布囊回到馆舍,点亮灯盏,打开布囊,掏出里面的一卷布帛和一卷竹简。
萧何展开布帛一看,突然瞪着奇怪的眼神看向了刘季。
刘季看过竹简之后,扼腕惊叹道:“不知世上敢劫掳公主之人的胆子有多大?”
萧何更是惊得一把夺过了刘季手中的竹简,从头到尾迅速看了两遍,抬起手来指着刘季又指指布帛上的画像不可思议的惊呼道:“此人怎和你如此酷像?”
“是吗?净瞎说!”刘季大咧咧笑言,随手拿过萧何手中的布帛来看,突然之间他就呆傻在了原地。
刘季反复看了好半天之后,兀自急急出去用木盘打了一盆水,放在灯前仔细去看自己的那张看了几十年的老脸和布帛上的画像。
“此人如何和我这般相像呢?”刘季倒吸一口凉气自语道。
“若不是你我朝夕相处,愚兄一定会将此人当做是你!“萧何不禁感叹,突然神情紧张的说道:“不好,刘季啊,你麻烦大了!”
缉盗多年,刘季如何不知相貌酷似江洋大盗的严重后果?
这若是被人发现,自己竟是陛下悬赏的钦犯,那自己还能活吗?刘季突然欲哭无泪的捧着那张布帛画像,全身没了筋骨的瘫坐在了地上。
就在刘季惶恐不安时,屋外又传来了轰轰巨响的马蹄声,多半是适才那只马骑去而复返。
不多时,果听到适才那个内史都官喊道:“适才那个原籍沛县的缉盗吏何在?”
萧何立时奔出屋去相见,内史都官蹙眉问道:“那适才站你旁边之人何在?”
萧何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结结巴巴,想要解释,却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话语。
“大胆,那人何在?”内史都官陡然拔出腰间宝剑剑指萧何。
“他在房中……”萧何始料未及,只能指着亮着灯的房舍说道。
内史都官旋即领着几人就冲进了院落,猛扑刘季所在房舍。
“大人,误会啊!”不多时被人架了出来的刘季嗓音颤抖的呼喊:“我非大盗,仆下真是沛县泗水亭长!”
一旁的秦梦,乐呵呵的静观其变。
秦梦坚信刘季,即未来的汉高帝刘邦,吉人自有天相,世上虽都会出意外,只有他刘邦不可能出意外,否则历史走向就会偏转。
萧何此时也跑过来,大声为刘季鸣冤,一再解释刘季是他的同僚,自己的同僚绝非江洋大盗,同行的其他差役闻听也纷纷前来说情,一时间驿置之中闹哄哄一片。
“深更半夜,闹腾啥呢?”突然一个手拿蒲扇的人影从驿置二层上房款款走出,不轻不重的训斥道。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聚焦在了驿置西厢楼房的二层,只见二层房门纷纷迅疾打开,从里面奔出十数位身影高大之人,一部分在楼梯上站定,一部分人颇有默契的站立在那手拿蒲扇之人的身后。
那人昂首阔步的从台阶上下来,点指一群黑衣都官,义正言辞的呵斥道:“一介内史都官因何跑到南阳郡拿人?朝廷自有法度,要管也是南阳郡守来管,你们虽是皇帝陛下的身边人,可也不能越俎代庖,置律法不顾?”
夜半时分,黑灯瞎火,谁也看不清谁的脸面,内史都官随即呵斥道:“你是何人?”
“我家主公乃是东海郡郡丞同时还兼任朝廷御史,你说他能否过问?”那人身边的一个侍从威吓道。
刘季闻听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病急乱投医的哀求:“御史大人,仆下冤枉啊,我乃沛县一介亭长,真不是什么江洋……”
内史都官闻听更是勃然大怒道:“闭嘴,若是泄露陛下机密,不管是东海郡丞,还是东海郡守,到时谁也救不了你!跟我回都,查清你身份之后再说,若真是误会,自会有人还你清白!”
这位内史都官根本未将所谓御史放在眼中,看都不看那人一眼。
谁也未曾想道,适才还牛气冲天的东海郡丞,突然收了蒲扇,疾步上前,恭谨来到内史都官面前,仔细打量了两眼,一副认出老熟人的举止,陡然就语气热情的喊道:“原来是唐兄啊!不知者不怪,你升任内史郡刑名都官之前也曾是少府老人,我在少府也当过差,说来你我也算同僚一场,不认得我了?”
“噢!原来是韩谈韩公啊!”那唐姓内史都官也认出了面前中年人,语气突然恭敬起来,正色寒暄道:“韩公如何也在南阳驿置?”
“这不是为陛下三十七年大典护送贡品而来?这是如何一回事?”韩谈一把上前拉住唐都官的臂膀亲热的回应:“走,走,屋中还有南阳郡守送来的冰水,唐兄前往饮上一杯!”
韩谈和内史都官欢喜的移步上了驿置上房,见此一幕,被人架着,期待贵人救难的刘季突然就蔫耷拉下了脑袋。
秦梦背手而立,一眼静观韩谈的做作之态,一眼打量藏在人群中不敢向前的秦清。
不多时,唐都官从馆舍房中出来,谦卑的向韩谈答谢,转身就吩咐随从骑士将刘季绑上马背,旋即如风般的策马离去。
萧何追了两步,骤然止步,只是一个劲的唉声叹气。
“大人,小人还有一大家子老小,不敢深陷官家是非之中,还望大人允诺我们离开驿置!”秦梦为充分塑造一个明哲保身的小人物形象,特在这个节骨眼上向萧何恳求。
萧何哀叹一声道:“赶紧离去吧,省得连累你们,我也去不得东海郡了,眼前只有先回沛县恳请县令为刘季证明身份!”
“喏,多谢大人通情达理!”秦梦得令,于是就领上自己的一众人,就要离开驿置,却被女扮男装的秦清拉住央求一同离开驿置。
秦梦用了一双厌弃的眼神打量了秦清好一阵,这才大发仁慈的同意了。
秦梦殿后,欢喜的偷望秦清瘦小的背影,心里说不上的舒坦。
造化难料啊!不经意间,上天就达成了自己愿望,兜兜转转一圈,秦清还是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离开驿置老远,秦梦这才在一处山岗上选定了新的宿营地。
秦梦借口年老体弱经不起凉风,特地领着一众子侄,跑到山岗下宿营,为的就是给秦清留出一片清净私密空间。
“那人心不坏!此一去凶多吉少!”秦清坐在凉风习习的高岗上自言自语的说道。
“哦?你如何看出那小吏有为难?”已走开数步的秦梦不禁回头询问秦清。
“瞎猜的!”意识到失语,秦清嘻嘻哈哈掩饰道,任凭秦梦再问,秦清也不说了。
后半夜的时候,一直辗转反侧的秦清,突然来到岗下,秦梦所躺之处,轻声唤醒了秦梦,拿出一个片竹简,说道:“这三日来没少得那刘姓长者照顾,那人今夜或许有难,还请长者帮忙搭救!小女子本不想救他,然而那人实在太像我的一位故人,不救小女子心里始终放不下!”
秦梦故作未睡醒的迷糊之态,翻身坐起,不耐烦的打落秦清手中的竹片,气恼的说道:“啥事啊?谁有难啊?怎么帮他啊?”
秦清陪着笑说道:“其实小女乃是东海大儒虞甲子之女,自幼见过官场伎俩,那沛县小吏很像一个人,可是他不是。就因为他们长得像,才会有人心怀叵测,拿他祸乱天下,他自然就凶多吉少!”
秦梦听了心惊不已,万万未曾想到左清竟晓得自己的相貌,以至于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精心粘贴的老脸皮。
难得秦清说出两句干货,为了探听小女子更多的心声,秦梦收敛了心中的轻屑,更是用百分的慎重对秦清说道:“如我所猜,你果然是豪门之女!那小吏像谁?可是……像谁关我何事呢?贱下只是一介贱民,吃了上顿没下顿,哪管的着天下的事?你这个傻女子,快些睡吧!”
“长者你就帮帮小女的忙吧?”秦清突然推搡着秦梦的臂膀撒娇说道:“你只需派人送出这支木简就可!自然信送到,自不会亏待你的人!”
秦梦拿过那片木简,大眼搂了一眼,不禁心中暗笑,此信乃是送给南阳豪杰王陵,求他出面搭救沛县小吏刘季。同时秦梦更是心惊,如何秦清知晓自己和王陵的关系?难道都是崔广几位夫子告诉的秦清?
“你如何认得南阳豪侠王陵?他凭什么就听你的呢?”秦梦试探的问道。
话出口,秦梦就觉失言,自己一介山野小贩,如何认得字呢?
“你认得字?”秦清眼力果然敏锐,惊异的问道。
“幼时学过几个字!”秦梦只得硬着头皮含糊。
秦清眼神突然锋利起来,直视秦梦质问道:“不只是学过几个字吧?我书写的可是秦篆,你是楚人,而且年龄不小,几十年前天下未一统,楚人用的自是楚篆,秦篆和楚篆相差巨大,因何你就一眼能读出我写书信之意?你不是楚人,你是秦人?你必有不可告人的身份?说,你到底是何人?”
秦梦闻听,心里一紧,谁知秦清却咯咯笑道:“哄你玩呢?小女子之所以这样想,那皆因为我乃是一介细作,受雇于朝廷少府,长者可知少府是何职司?”
秦梦震惊了,是真震惊了!
未曾想到十六七岁的秦清思想如此活跃,一会说是东海郡的大儒,一会又将自己塑造成少府的细作。
天杀的啊!崔广他们四个老家伙竟然培养出来这样一个女弟子来?
平准物价,买进卖出,都是少府所为,少府之名,大了去了!是个商人都知少府,都巴不得和少府沾上点瓜葛。若是能知晓少府今年收购什么货物,必能大赚一把。
秦梦立时明白,秦清这是想用少府细作的身份威慑自己。
为了让小女孩玩得开心,秦梦也投入了百分之百的认真,于是正色急切询问道:“下年少府欲要收购何等大宗货物?”
“粮食!今年乃是大丰年,钱贵粮贱,陛下必会收购粮食,让百姓受益!”秦清随即答道。
秦梦默默点头,突然又一甩手说道:“管我何事,我做的是皮毛生意!”
秦清语重心长说道:“若是你在东海郡将皮毛出手,趁着粮价便宜,囤积粮食,等到少府溢价收购粮食,你不是大赚一把!你出一趟远门,做两次生意,还能稳赚不赔,何乐不为呢?”
秦清经营之道学得不错,看来是得了崔广他们的真传,秦梦心里高兴,却板着脸说道:“真的假的?若是少府不是如此,我岂不是倾家荡产!”
秦清再接再厉的丛恿秦梦道:“等秋收之后少府必会如此,若是长者赔了,小女子一辈子做牛做马服侍在身前身后!”
秦梦当然不信秦清的承诺,焉知到时候,秦清又能耍出什么幺蛾子!
“不敢,你又是大儒之女,又是少府细作,老丈如何敢要你!”秦梦卑微的说道。
“长者若是真赔了,小女子让父亲十倍赔你就是了!”秦清又撒娇起来,推搡秦梦胳膊哀求道:“今夜长者就替我传递一封木简,算是我欠你的人情,日后到了广陵,此份恩情必十倍报答!”
秦梦欣赏秦清的睿智,和小人讲利讲势最是有效。
秦梦装作很受用的模样,点头说道:“忙可以帮,不过老朽也不傻,事涉官府之事,你必须将此中详情说个一清二白,否则老丈不从!”
第一千二百九十七章 神秘关系
“其实不让你们知晓,才是真得对你们好!”秦清轻叹一口气,幽幽说道:“既然长者执意想知,小女就透露一二。我父乃是皇帝陛下七十二博士之一,博士你可知是何官职?”
博士就是博闻之士,皇帝赵正仰慕至圣先师孔子,广聘天下博学之士,以孔子七十二弟子之数置七十二博士,放在朝廷之中,以备治国理政时问询请教。
秦始皇设置博士这种智囊团,其实也是秦梦当初随意说了一口,未曾想到赵正就当真,真就一口气招了七十二个博士。
今日秦清问道,秦梦如何不知,然而为了和自己这个山中商贩的身份相符,秦梦只得摇头翻白眼表示不知。
“皇帝不懂的事情就要请教博士,博士就是皇帝老师,你说博士官职该多高?”秦清小嘴吧嗒说着,表情极其夸张:“不瞒长者说,我父乃是皇帝最信任的博士,可谓博士中的博士。
咱们皇帝一统天下,从此六国不再混战,百姓也不用在死于战乱,你说皇帝是不是我们庶民的大救星?”
秦梦附和点头,秦清竟开始了互动:“想必长者也受了不少皇帝陛下的恩惠?说说有那些恩惠?”
秦梦心中发笑,可也得一本正经的扳着手指头,述说秦皇赵正的功德:“天下一统,没有封君,田地是自家的,只用向朝廷缴纳一份税赋即可。皇帝颁布有律法,不管以前的公子王孙,还是现在的官吏差役,他们都得依法行使。我们黔首几千年来总算扬眉吐气了一口!”
“哟?”秦清听了有些惊异的赞誉道:“不愧认字,长者见识果然不凡,小女佩服之至,就如长者所言百姓站起来了!百姓站起来了,原来的贵族也就趴下了。他们世袭了数千年的贵族权柄,焉能说放下就放下,他们不甘心啊!包括那些王子王孙以及朝廷中立了大功的功臣勋贵他们皆是不甘心。
不让以为一扫天下的皇帝如何英明神武,其实他最是蠢笨。整日想着做个真人,他还自称真人,你知道何谓真人?”
秦清说着说着话就多了,秦梦明显听出了秦清言语之中的感情是真情实意。
见到秦梦惊讶的神情,秦清也意识到话说多了:“唉,我给你说这些干啥呢?”
秦梦急忙追问道:“别!老丈也想听听世人口中所传的陛下要做个真人,啥是真人啊?”
“唉!真人,顾名思义就是活的像个人!”
一直以来,秦梦也不明白皇帝赵正为何要做个真人呢?打听了数个人都不知何谓真人,今日秦清解疑,秦梦如何能放过,步步追问道:“如何活,才像个人?”
谁知秦清哀叹道:“所谓真人就是不拘礼法,率性而为,逍遥于世,静观天上云卷云舒!”
“啥?”秦梦怔住了,品品其中的话语,怎么都觉得所谓真人就是在说自己,不禁脱口问道:“赵正是否想学周王子?”
赵正乃是九五之尊皇帝的名讳,不论是谁提及那都是大不敬,罪可至城旦,秦梦大言不惭说出,惊得秦清目瞪口呆。
话出口,秦梦就知晓失态,连忙虎着脸遮掩:“皇帝不就叫赵正,荒郊野外的,就你我,有何大惊小怪?难不成你还要举报老夫不敬之罪?”
乡间粗野之人称呼皇帝名讳并非稀奇之事,见秦梦恼怒,秦清随即也收敛了惊异表情,温和的说道:“长者也知周王子啊?没错,陛下最敬慕之人就是周王子缭,就想活成他那样!”
这就是真人的生活,人生?
秦清声调虽不高,然而在秦梦听来却是字字如雷,这是何其壮哉的赞誉?秦梦未想到千古一帝赵正竟想要和自己一样的人生,实在太过荒诞。
为了掩饰怪异的表情秦梦大笑道:“那周王子到底有何能耐,值得皇帝陛下仰慕?”
秦清抬眼望向深邃的苍穹,喃喃说道:“陛下说那人虽无一寸之地,然而却可以纵横天下。那人虽无伟岸相貌,却能得天下美人真心,那人虽不拘礼节,却能尽收天下英豪!陛下仰慕不已,盼望提前禅位之后也能出海游历九洲四海!”
千古一帝秦始皇要禅位?这不是个笑话吗?始皇帝专权独夫的名声可是天下皆知,而且传了两千年,谁会禅位,他也不能够禅位啊?
秦清所言不亚于一计重拳,砸在了秦梦耳边,令他陡然坐直了身子:“啥?陛下要提前禅位?”
“管我关我何事?”看到秦清惊异的眼神,秦梦这才又吊儿郎当的瘫软在了睡席之上,但却仍保持着巨大的好奇问道:“禅位给谁啊?难不成皇帝要做尧舜圣王?”
秦梦完全被赵正的禅位之意惊吓住了,以至于秦清默不作,手拿木椟书信在面前晃了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秦清也服了面前老者,装聋作瞎水平之高,让人气不打一处来:“真未想到你个乡野老翁如此操心帝国之事,小女子可以细细道来,但这份书信再不送,恐怕人就没了!”
见到秦清嗔怒的小脸,秦梦这才恍然惊醒,竟然忘了谈话的初心,不过依旧不紧不慢的问道:“忘了忘了,木椟自然要送,王孙还得告知我那刘季如何就有了性命之险?”
“唉!”秦清也服了面前老者的墨迹,长叹口气,略带不耐烦的说道:“和你说话,总被你带偏。好吧,接着给你解释,皇帝虽然至伟至大,英明神武,可是毕竟是一个人。身边周围皆是不同利之人,自然都是奸佞小人,他们多数想过上以前各有封国的日子,然而皇帝陛下不允,他只能私下暗算反攻。
适才那东海郡丞就是希冀封国的小人之一,今日傍晚时分,我等一入馆舍,其实就被他的人盯上了,不管有没有今晚内史都官,沛县小吏都要遭殃。不过内史都官的出现,更让东海郡丞胜券在握……”
秦清不等秦梦提问,就抢话说道:“你想不透?有何想不通,那唐都官本就是东海郡守扶植的门客,馆舍之中密探,自然同流合污!”
公子子婴在赵正身边安插眼线,这等机密之事,秦清竟然也知晓,秦梦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重新打量了秦清一遍,却用不可置信的语气否定秦清道:“这都是杀头大罪,人家如何会让你知晓?你这个小女子净瞎说!”
秦清有些失望的喃喃说道:“夏虫不可以语冰也!爱信不信,反正话是说了出来,书信你送还是不送?”
秦清说着话,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截尖锐的竹节,就已经架在了秦梦的脖间。
秦梦又惊有喜,全然忘了危险。小小秦清真是个活宝啊,什么下三滥的手段还都有,不用说又是从四皓那里学来的!
“你……”秦梦故作惶之态颤声惊呼道,:“这可不是玩的,不就是送个信吗?何至于让你这瓜娃子以命相要挟呢?来人啊,快替这位姑娘送信啊!”
“要来王陵亲笔回信,我就放你们族老!”秦梦的人拿信走了,秦清还不放心的叮嘱道。
“老朽还是弄不明白,小女不惜豁了性命也要搭救那沛县小吏是为何呢?”秦梦假装镇定下来后,求问道。
秦清早就被适才秦梦的缠问惹烦了,根本不再理会秦梦的。
秦清应非是担心刘季,可能是想到了韩谈会利用面相酷似秦梦的刘季惹出的祸患。
秦梦也不晓得秦清的想法,只能试探问道:“老朽天性好奇,还是不明白那心有叛逆的东海郡丞为何要去害一个沛县小吏呢?你说牵涉你那位故人?你那位故人是什么来历?用得你操心?再说刘季被人害了就害了,又管你何事?你说他对你照应了,而此小吏路上对你的好,也是因为项氏王孙的嘱托,这又非恩情,你何必如此上心呢?”
秦梦听了,依旧不理会秦梦,只是轻叹一声气。
秦梦见秦清不屑开口,嘴角上翘又问道:“南阳王陵未必能救下沛县刘季,我倒觉得那项氏王孙很有势力,若是他出手,说不定就能救下那沛县小吏!”
秦梦很快就捕捉到秦清手握尖锐竹节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这说明秦清的担忧被自己说中了,秦梦于是又进一步试探问道:“黄昏时我见项氏家的马队进了城,用不用我派人知会那项家王孙一声,求他帮个忙,搭救一下那沛县小吏?那项氏王孙应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你相求,他一定会出手帮忙!”
秦清蹙眉深思,小模样就犹如年少时抑郁的左清,引得秦梦眼神发痴。
秦清发现秦梦眼神黏甜,不禁勃然大怒道:“你个老丈看啥呢?你都成了我的人质,既然你都想到了,还不派你的子侄替我效劳?”
“喏!”秦梦答应一声,待将两位属下召到面前,却颓然摇头道:“深更半夜的,如何才能见到项氏王孙呢?即便见到,他如何能知晓是你所托?“
秦清得意的一笑道:“这有何难?让你的人就喊他的小名——小鸡雀儿,你们就声称受其舅父所托,不仅他必会出手,就连他的叔父也会出手!”
连项羽的小名,秦清都晓得?秦清更是知晓了项羽的底细,秦梦完全呆傻了。不可能是这几天项羽所说,毕竟项氏叔侄是干的秘密探查南山形胜的叛逆勾当,就连身份都是隐藏的,即便项羽再花痴,也不会让给陌生女子吐露一切啊!
“小鸡雀儿?你确定这是那项氏王孙的小名?你怎就知道他的小名?你们关系不浅嘛?他舅父又是何须人也?如何一提名,就连其叔父也不敢懈怠呢?”秦梦揣着满心好奇的迷惑追问连连。
秦清似乎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脸上皆是笑意:“说实话,那项氏王孙就是个榆木疙瘩,当年小时就见过面,只是他忘记了我,而我却一直记着他。他的名字叫项籍,籍就是鸡,绰号还是我给他起,自然了解他!”
原来秦清和项羽小时候就认识了,也是,毕竟项羽有着豆旃这样一位权势熏天的舅父。突然,秦梦又不解的问道:“既然你们早就相识,为何不相认呢?”
秦清鼻子哼了一声道:“他们父子是在南山查看形胜,心中已有叛逆之心,我如何敢暴露身份呢?”
是啊,秦清可是秦帝国的公主,若是在项氏叔侄面前暴露身份,不是自投罗网,成了别人手中的小鸡雀了吗?
秦清如此一说,秦梦自然知晓里面的关系,可依旧装作糊涂的模样问道:“他就舅父又是何许人也?难道也是朝廷的博士?”
“你啥都想听一听啊?就不怕听多了,小命不保吗?解下腰绳,自己把自己捆上,我也累了,想歇一会!”秦清真有些受不了秦梦的连连追问,不耐烦的斥责。
秦梦浅笑,也不再言语,一切照办完毕,便甜甜的在秦清身边躺下了。
秦梦仰望星空,听着寂寥的蛙鸣,回忆着往昔青春岁月的美好,再次感受到,夜也能这般甜美。
不知过了多久,秦清依旧抱着膝盖警惕的坐在秦梦身边,忽然一声难听的鸟鸣声响起,秦梦欲要起身,却被秦清再次逼迫着躺下了。
“这么久过去了,我的几位子侄还没有回来,恐怕是出了意外,在这里死等,不如前往宛城看个究竟,小女子你也不要怕我报复,若是我真要对付你,早就下手了,知道你身份极贵,我们又无冤仇,日后还想着借助你家的势力,多赚些钱粮……”秦梦絮絮叨叨说着,突然侧身,只见背缚的手中多了一柄短刀,捆缚手臂的腰绳也已挑开。
秦清愣怔一下,哈哈尴笑解嘲,一拍秦梦的肩头,一副绿林豪侠的范儿,粗声粗气说道:“姜是老的辣,小女子服了!多谢老丈仁慈不杀之恩,还清问老丈如何称谓,这么多天不知名姓,实在失礼?”
“我等本就是贱民,哪有姓氏?后来秦灭楚之后,户籍上皆著秦姓,小女子称呼我为秦父即可!”秦梦起身,一边招呼一众晚辈套好驴骡,一边和秦清答话。
“秦父,请受小女子一拜!”秦清很会来事,轻轻做了一个虚礼,再次许诺道:“秦父放心,我东海虞氏皆是重情重义之人,不论能否救出那沛县小吏,今日大恩,小女自会铭记在心!”
见风使舵,随机应变!
这哪里是在咸阳宫中见到的乖乖女?大秦帝国端庄秀气的小公主?这丫头明明就是混迹绿林的女大王呀!
秦梦哭笑不得和她热情寒暄,似乎先前什么不愉快的事都未曾发生过。
秦梦和左清共乘一辆骡车,不多时就看见了宛城,立时就勒骡躲入了路边林中。
天下统一已有十载,天下多数城防再不似以前那种重兵日夜巡视城墙,除了留有四门的守门门吏,并无太多兵丁。然而宛城今夜却是不同,整座郡城四墙插满了火把,城里城外闹哄哄一片,不时有车骑飞驰离去。
“宛城发生何事?”秦梦询问打探消息返回的后辈。
“南阳郡守带兵擒获了不少人,具体什么情况,无从知晓?”后生为难的禀告道。
“可曾见到你的伯父叔父仲兄季兄?”秦梦一脸焦急的追问。
“小子看着官兵欲要抓人,也就不敢靠近,也未找到伯父叔父仲兄季兄他们!”后生战战兢兢的回答道。
“坏事!”秦梦扼腕叹息道:“我等族兄族子个个都是草包,胆小如鼠,指望他们是指望不上他们了,老朽得亲自出马一趟!”
就在秦梦下车一副大义赴死之态准备打探消息时,自己的四位族人张皇失措的出现在了林中。
“到底发生了何事?见到王陵和项氏父子了吗?”秦梦抓住其中一人带到秦清面前急切问道。
张耳的族兄看似笨拙其实拿捏有度的说道:“都见到了,王项两氏得到我们传信,皆都悉数遵从。更巧的是,那沛县缉盗吏刘季也被内史都官押进了,结果却因为两方同时去救刘季而闹出误会惊动了官兵,这才搭救失败,遭到了官兵围堵!王陵仗着本是南阳人,逃过了围捕,项氏叔侄就没有那般幸运,落了个叔父被擒,丛子逃脱的结局。我等幸亏走的及时,这才未被官府抓获!”
“那沛县小吏何在?”秦清倒抽一口凉气,追问道。
“应该还在城中,或则逃了出去,也许也死了,具体情况我等也不太明了!”
秦清听了双眉不展,再次拉住了秦梦的胳膊说道:“秦父能否再令你的族子替我向咸阳送封书信?”
秦梦夸张的大摇头,再不肯让子侄冒险,言语却透露若是给足了卖命钱,未必不能跑一趟。
秦清听出了秦梦的言外之意,摸了摸周身,没掏出一个钱来。
秦梦也未想到秦清身上连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同情的说道:“没办法,我等虽都是贱命,可也有一家妻儿老小。老丈见你非是凡人,本想帮你一帮,可是不见一钱,也不见一见值钱物什,即便让他们去了,他们路上也不安心啊!”
秦清似乎想到一事,急忙伸手向脖间去抓:“小女还有一物,此物乃是我家的传世之宝,还是天上之物,此物价值不可估量,我可将此物质押给秦父,日后我必以千金赎回!”
秦清说着,就从脖间掏出了一条玄色丝绦系着的圆孔石坠。
石坠质地纯黑,非石非金,秦梦见此物,顿时惊愣在了原地,眼睛都发直了。
秦梦贪婪的一把握住了还带着秦清体温的黑色石坠,不用去看,只凭这一触感,秦梦就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此物就是自己前生戴了三十年的石坠,也就是那片东郡坠星上的石片。
此石坠不是在赵歇和李左车手中,那日逃离繁阳石盘工坊之后,一直都盘算着要回此石坠,只因为这几日一件件不期而遇的事情耽搁了,才忘记了这枚石坠。
缘何自己前世穿越前所带的传家宝,就落入了秦清手中?
秦梦突然就想起自家秦姓的由来,难道自家的秦姓真的就得自于秦始皇的公主,否则无法解释石坠的来源。不会秦清就是自家的祖先吧?
此念一出,秦梦不禁脱口问道:“此物怎么在你手中?”
话出口秦梦就觉得失言了,又将石坠还给了秦清,连忙遮掩道:“老朽也曾有一枚这样的黑玉,很像,不过一摸,没有你的这枚有分量!”
秦清一惊,随即也平静了下来,将石坠再次提起说道:“若是秦父不弃,那就暂时收下,只要替我送封书帛,到时我拿千金来赎,也不用到时,只要书帛送到,自有人送你子侄重金!”
冷静下来,秦梦就想到,有可能石坠是赵歇送给卫角,卫角又送给了皇帝赵正,正巧被秦清遇上,就顺手要来把玩了。
秦清如何得到石坠对自己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和秦清之间到底有着何种神秘关系,难道他真的就是自己的祖先?
第一千二百九十八章 清女
秦始皇的公主,天下大乱,国破家亡,隐姓埋名在繁阳,后来就有了霸王镇上的秦姓一族。
电光石火之间秦梦梳理了一遍自家秦姓的出处,点点滴滴无不映射秦清就是那个王国秦姓公主。
可能吗?
自己都穿越了,还有什么不可能?
最要命的是她手上的陨石坠子。
自己皆因此石坠穿越异世,而此物现在就在她的手中。石坠的归属是证明她是自家祖宗的充分必要条件。若要否定秦清是自家的祖宗,首先得取回她手中的陨石石坠。
秦梦想及于此,不禁向前一步就去抓秦清手中的石坠,不想秦清却极速收手笑言道:“秦父也识得此物是好东西?莫急!小女只答应将此物质押在你手中可没说不要此物,我人都随你,你又有何妨这般惶急?”
秦梦扑了空,心又生了几分烦躁,几分真几分假的呵斥道:“你这女子,说好了的要我子侄卖命你出钱货,怎又出尔反尔?老丈也懒得冒风险为你送信……”
秦清嬉皮笑脸的拉回欲要甩手离去的秦梦连忙解释:“秦父,别啊!小女不是此意,到时你的子侄将信送到自会得到重赏,根本也就不需此石坠抵押,此物小巧,我是怕你弄丢。我一介弱女子,就在你身旁,连人带货你随时可取,你们一大帮壮夫怕啥呢?我收藏此物可保万无一失,即便有个差池也不会赖到你头上,小女处处皆为长者考虑,秦父何必如此小气呢?”
秦梦瞥了一眼狡黠中带着几分诚意的左清,心一下就软了,可石坠自己是要志在必得,岂会被她的几句软话改变了主意?
秦梦顺势止步,依旧佯装不悦,以退为进的问道:“你的书帛送往何处?”
秦清牵着秦梦往树林中走了几步,低声说道:“送往咸阳宫长公子府邸,长公子曾是我父的弟子,他出面可救下项氏叔侄,也可防备公子子婴!”
看来秦清和扶苏的关系不错,否则秦清也不会知晓扶苏这两日就会抵达咸阳。身为长公子的扶苏出面,搭救项氏叔侄自然不成问题。
尽管对秦清所言一切了如指掌,但秦梦依旧故作井底之蛙的庶民讥讽秦清:“真的?假的?你连长公子都识得?如何落到这般田地?老汉真是小瞧你这小女子了!可是你越说的玄乎,老朽越是心慌,你这小女子不简单,生就一副七窍玲珑心,老朽过来人,什么没听过?可最是信奉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道理,今日你不让我握着点实物,我心里就不踏实。石坠先放我手中,事成之后,一切如你所说,我自会奉还,否则别指望老夫让子侄为你送信!”
秦梦语气不容商量,一副爱送不送的不屑表情,做抽身离去之状,这让秦清一时有些意外。
就在秦清再次递上手中陨石石坠,秦梦伸手去接之时,突然树林中猛地窜出一个黑影,大吼一声,就挡在了秦梦和秦清中间:“虞姬,真的是侬?”
声如洪钟震得林中休憩的鸟兽四处逃窜。
如此独特洪亮而且还富有磁性的吴地音声,话音未落,秦梦就认出了这个如山般汉子。
项羽!
不是项羽还能是谁呢?
项羽紧握秦清手握石坠的小手,激动的连连追问:“虞姬,侬还得记得我啊……”
唉……
命啊!
今夜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而唯独没有意料到项羽这个变数。项羽这厮不是为救叔父项梁,还在南阳城中吗?如何跑到了城外?而且还不早不晚的出现在了自己和秦清面前!
秦梦长叹一口气,颓然垂下手臂,似乎一切就此得到了验证:大概秦清,项羽口中的虞姬,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繁阳秦氏的老祖宗!
这关系,乱啊!太乱了!
就在秦梦深陷迷惑之中时,项羽一张大手,重重搭在秦梦的肩头,愤恨说道:“救危救难那是仁义之举,你小老儿却是推阻再三,若非看在你对虞姬还算恭敬的份上,我手起剑落就要了你的小命……”
这愣头小子,力气着实不小,稍微一使力,秦梦犹感扛了千斤巨石,龇牙咧嘴,夸张的讨饶不已。
“秦父人不坏,贪图小利人之常情,项郎不要为难他!”秦清在旁及时劝解道。
项羽这才及时罢手,呵斥秦梦道:“还不快快带上你的人马,和我一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敢,不敢……”秦梦一边答着,一边畏畏缩缩向后退去,故作扭头就跑之势。
“秦父,勿需惊慌,只要有项郎在,就没有过不去的路……”秦清急忙追了上来,先是大声言道,后是小声叮嘱:“咱们的约定照旧,另外还请秦父为我保守身世,我要试探试探此子是否真心喜欢我,放心,本……主不会亏待你们……”
秦清说着就将手中的石坠塞进了秦梦手中,高声说道:“既然项氏王孙无碍,这份小财还是要给你的!”
秦清钟爱这方石坠,然而为了收买自己为她所用,当机立断就忍痛割爱让出石坠,秦梦深深为此震撼。
秦清的小脑袋瓜反应实在迅捷,深谙小人为利之道,若自己真是唯利是图的乡野商贩,如此三言两语就能被其暂时稳住。
秦清把控事情的发展如此老道熟稔,此刻秦梦真心希望自己的祖先真就是这位鬼灵精怪的秦朝公主,可造化弄人的是石坠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秦梦料想,石坠最终归谁所有,那人才是自家的祖宗,而眼下秦清清儿一举就交出了石坠,如此一来就又有了许多变数。
秦梦摇头叹息,待要收起石坠时,谁曾想项羽那只大手伸了过来,一把捏住了圆形石坠,就着远处的灯火放到眼前端详了两眼,又一把塞给了秦清:“拿着!既然是侬的随身玉饰,就该留着,侬为我费心破财,打赏老丈的钱货自该我出!”
看着手中多出的两锭扁圆形的金锭子,眼睁睁看着秦清把石坠重新带回了脖颈,石坠再次失而复得,事情反转反复,老天实在是会弄人,自己除了无语还能有什么反应呢?
秦清还以为没见过世面的秦梦被金子砸晕了,还不断出言抚慰呆傻不动的秦梦。
这时项羽压住秦清小肩膀问道:“虞姬,侬不是告诉我乃是东海广陵虞家的一介侍婢,如何认得秦国长公子?”
面对质疑,秦清早有准备,不慌不忙的笑道:“妾本就是东海大儒虞氏的小女,遭人几次劫掳,焉敢在透露真实身份!”
项羽闻听,眼睛明亮,神情亢奋,抓住秦清肩头,竟然举了起来,不可置信的大呼:“此言当真!”
“项郎,你弄痛我了!”秦清娇声抱怨道。
“对不住虞妹,项家虞家从我祖父辈就是世交,若是提早表明了家世,叔父如何会撵走你?”兴奋之余,项羽想起了什么,皱眉问道:“不对啊,虞家如何还有一小女,我和令兄交好,如何不曾听过他有小妹?”
“妾乃一介庶出女,长兄如何会想起我?”秦清淡然一笑就敷衍过去,随即询问项羽:“项家兄长如何到了这里,适才听人说,城中大乱,你们被抓了,妾这才央求秦父送信!”
项羽长叹一声道:“今夜之事尤为怪异,我和叔父正在城中馆舍歇息,就有人呼唤我的乳名,还说是受舅父豆公所托,让我等出城搭救那沛县小吏。叔父问来人,也只是传话而已,问多了也无用,谁知我和叔父等还未动身,隔壁馆舍就大乱起来,一打听这才知晓,那沛县小吏就在隔壁!
叔父本是打算看个究竟,谁知就被馆舍中的都官指控成了劫掳罪犯的叛逆!
叔父相当克制被其绑缚,我却忍受不了这口气,趁那都官不备,出手挟持他,想要换回叔父,谁知有暗箭,官人中箭而亡就死在了我的怀中,也不知怎得,宛城馆舍突然燃起了大火,我和叔父出逃时,不知怎地就走散了!”
“原来如此!”秦清听得仔细,连忙追问:“那沛县小吏如今何在?”
“大乱之中被人劫持走了!”项羽摇头疑惑的说道:“那小吏何须人也?似乎很有来头!”
秦清满脸疑虑蹙眉似在深思,看了看项羽,神情严峻的说道:“那小吏非是个人物,然而他的长相却酷似一人,那人,才是个人物!”
项羽有些惊愣,目不转睛的打量秦清,错愕的问道:“哦?那小吏酷像谁呢?”
“周王子缭!”
这个名字从秦清口中平静吐出时,秦梦分明感受到了秦清神情的恭敬和庄重。
似乎这个名字有一种让人紧张的魔力,就连顶天立地的项羽听了也不禁肃然起敬,向西庄重做了一揖才说道:“就是那传说中的繁阳秦子?”
“正是!”秦清此时如同发号施令的三军统帅点了点头,说道:“沛县小吏酷似周王子,公子子婴一党如何想不到利用他来搅动天下局势呢?”
秦梦闻听心中一惊,深深暗自佩服秦清的洞察力,只凭简单的几缕线索,就可推测出公子子婴家臣韩谈的险恶用心,实在聪慧过人!
在韩谈见到刘季第一眼时,秦梦就有种预感,韩谈会用刘季大做文章,事情过如自己所料,韩谈动手了。
据监视韩谈的张耳来报,宛城馆舍中的骚乱只是韩谈和内史唐都官的一场谋划,为了就是趁乱劫掳走刘季,只不过内史唐氏都官不知道韩谈会在行动中杀人灭口。
可笑韩谈自以为计谋巧妙,殊不知就连秦清这样的小人儿都看出他的所图。
刘季真是颗妙棋子,也许几年之后他成为天下之尊,届时回忆往事,对这段过往一定有种说不上来的屈辱感,这样的隐秘对于他,只能藏在肚子中,更别说史册会有记载了。
刘季成为刘邦,对于自己来说实在太过遥远,也不干自己的事,也许再过几个月,自己指不定以何种方式离开这个世界呢,至于天下大乱,万生荼毒,自己实在有心无力!
唉!当下迅速领着秦清离开南阳郡才是当务之急。
秦梦暗叹一口气,接着听道项羽不可置信的质疑道:“周王子缭离开中土也已十数载,虞姬如何认得周王子缭,又是如何知晓沛县小吏和周王子缭相貌相似!”
秦清似乎早有对策,张嘴解释道:“虞家……我家祖、父两代都曾受周王子恩德,家中挂有他的画像,自然认得!”
“哦!似曾听虞伯兄提及你家祖父虞卿曾受周王子缭资助著书,可是你如何晓得这是公子子婴家臣的阴谋呢?”项羽恍然大悟随即又挠头问道。
“此事……此事说来话长,此地又非久留之地,先离开此地,有时间我再对项伯兄详谈!”也许谎话还未编造圆满,秦清话到嘴边,转移话题问道:“项伯兄眼下准备如何行事,不去寻找失散的叔伯弟兄?”
秦清一言提醒了项羽,项羽一拍手:“只因见到侬而欢喜,差点忘了赶路,叔伯弟兄早有交代,若是遇上变故而失散就到前面六十里外的方城汇合!”
“秦父,是非之地不可久待,号令你的子侄快快赶路!”秦清一边招呼着,一边扯着秦梦就和项羽拉开了距离,低语道:“项氏叔侄有反意,非是你等招惹的起,最好不要和他同行!”
方城,这个地方,秦梦也不想去啊!
秦清所言正和秦梦之意,于是连连听头,百依百顺。
小民屎尿多,路上没走多远,秦梦所带的子侄接连方便,一方便,这伙皮毛商贩就得歇上半天,这可急坏了项羽,无奈之下,项羽只得独自先行赶往方城。
目送项羽宽阔的背影,秦梦不住啧啧叹息:“此后生孔武有力,说实在话,可是难得的上等夫婿人选,小女子为何不同他去呢?”
秦清早已转身离去,挥手不无豪气的说道:“秦父你不懂,我是虞公之女,自幼习得家国天下济世救民圣人道理,眼下宵小之徒祸害天下,我如何能视而不见?为今之际当揭穿公子子婴的不轨之心,写就书帛,为我送信才是当务之急,另外我还要前往东海寻找一人……回家,自然和项王孙不同路!”
霸气!
天色发白,秦清口述,秦梦奋笔疾书,不大一会就书就了向公子扶苏举报公子子婴不轨的匿名书帛。
“为何你自己不写,反倒让我写,这里面不会有什么阴谋,你这小女子是不是揣着坏心思?”秦梦惶恐几次唠叨追问。
“能有啥子阴谋?是你家子侄送的信,好不好?匿名投递出去能有啥子事?你老丈怎就把人想得那么坏?”秦清不耐烦的学着秦梦的楚音讥讽道。
秦梦噗嗤笑了:“瓜女子莫说我,你的心眼才叫多呢?”
秦清一怔,随即意识到秦梦所言恰如其分,不禁哈哈笑了起来。
就在秦清畅笑之时,秦梦突然正视秦清问道:“你要去东海找那人是谁?找他何干?”
秦清闻听笑声戛然而止,像是被冒犯了一样,眼中含有杀气的瞪视秦梦一眼,冷冷说道:“老丈,你不觉得你管的宽了吗?我找人与你何干……”
秦清话出口,就知话多失言了。
“呵呵……”秦梦闷声笑着,点指着秦清的脑门说道:“露相了吧!你根本不是东海广陵人,与我同行,也非是为了回家!瓜女子,记住老丈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要多上数石!”
秦清低头不语片刻,再次抬起头来,微笑的重新打量秦梦,点头诚恳的承认:“秦父老而弥坚,眼力毒辣,实不相瞒,对你说了吧,我乃国朝宗亲,也就是世人所言的公主。我本想对你说实话,只是怕说出身份之后没人信,更怕吓着了你们!”
“我信!拜见公主!老朽何德何能,行将就木之年遇上贵人,请受老夫一拜,还请公主不弃納我等贱民为家臣,在你身边奔走效劳!”
令秦清没有想到的是,浑身污浊的老丈竟然毅然决然的跪地自请为仆。
秦清完全被秦梦的毒辣眼力震惊了,连忙拉起秦梦问道:“秦父快起,如何你就能信我之言呢?”
“公主殿下,老朽实不相瞒,其实我曾是周王子缭的门客!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猜出来,你就是国朝陛下最爱的公主,也就是我家主母左氏夫人的小女……”
秦梦话未说完,秦清失声叫道:“什么?你是周王子秦父的门客?”
秦梦极力克制不知因而而生出的心慌,庄重严肃的点头,语气悲伤的答道:“我确实曾做个周王子的门客,只是后来王子主公去了海西,便没有了他的音讯,我每年都要前往东海贩卖皮毛,不仅是为了挣钱,同时也是为了等候主公的再次未归!殿下不相信我所说?”
“我信!”秦清凝望秦梦那双略略发红,还噙半眼眶泪水的眼睛,陡然不再质疑:“一提起他,再声名赫赫的汉子都是这样饱含眼泪,不由我不信啊!”
“老朽可否称呼你为少主吗?”秦梦谦恭的再次作揖问道。
“不必!”秦清脸色泛红,摇头断然拒绝道:“我非是周王子之女,也不配做他的女儿,秦父可称我为清女即可!”
这话在秦梦听来,有几分欣慰,又有几分失落。看来秦清这孩子,相当明白皇帝赵正才是她的亲生父亲。
“为了不暴露殿下的身份,仆下就斗胆称你为清女吧!”秦梦再次长揖到地甚是恭敬的说道。
这是实打实的恭敬,秦梦隐约觉得秦清多半就是自家的先祖,对于秦清在重的礼数都不为过。
“我和母亲长得像吗?”秦清搀起秦梦焦急而又紧张的问道。
“你和左氏夫人确实酷像,几乎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秦梦应道。
第一千二百九十九章 为情而傻
秦清眼中含笑但却噙着泪水,双手捧起特意抹黑的脸蛋,重重长吁一口气似是自语道:“认识她的人皆是这般说,我受父王隆宠,四位师父娇惯,豪侠礼遇,其实皆因我是她的影子!”
也许是触及到小女子敏感的情愫,秦清将手中那封领赏的书帛递给秦梦,便手抹眼睛黯然向前走去。
开朗的秦清竟也有这般情绪低落的时刻,秦梦有些诧然,咂摸她的话语,陡然发现瘦弱的秦清竟如此要强自立——她想摆脱母亲左清的光环,活出一个真正的自我。
在诸多表象之下,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秦清。
望着秦清挥洒泪水的背影,秦梦明白要讨此小女子欢心还真没有那般简单。
“秦弟,不愧是世人传扬的周王子,有勇有谋,舍得下脸!”突然张耳从山路旁的草林中钻了出来拱手低声赞誉道。
看来张耳悉数听到自己同秦清谈话,他是在讽刺自己不要脸,舍得下身段,为了取信小女子,啥事都能做出来。
秦梦却一脸正色,拱手向远处的秦清背影一揖说道:“耳兄你不懂,我是真正的把她当做始祖侍奉了!”
见秦梦话语巨子如此庄重严肃,张耳立时收敛的玩笑,正色说道:“秦弟,勾践兄长也已来信,夫人正在从方城往宛城赶,为防万一露出破绽,秦弟当立即离开官道,暂且错开夫人一行!”
“我那婆娘也已动身了?”秦梦惊呼道。
左清的行踪一直都在秦梦的掌控之中,若按照预期计划,左清自该一路向南追寻那个叶羽布置出来的秦清被劫掳的行踪假象,直到最后进入八百里的茫茫云梦泽。然而事情却在昨日发生了枝节。
三四天下来,一无所获的左清,静下心后,陡然改变了追踪法子。以前是穷追不舍,如今成了守株待兔,在左清想来,劫掳秦清的人自会向外联系,她便领着鲁勾践诸兄弟在东西交通要道上盘查可疑之人。
秦梦的运气实在不好,而左清的运气实在太好,公子子婴联络韩谈的一个信使偏巧落在了左清眼中,鲁勾践想着遮掩也遮掩不过来,于是左清审问之下很快得知韩谈潜入到了南阳郡。
昨日左清在方城落脚,同时在打听韩谈的行踪,昨夜宛城骚乱一出,鲁勾践再想隐瞒韩谈的行踪,就有让左清怀疑的风险。
按照和鲁勾践的约定,尽量拖至天亮之后,再让左清启程前来宛城。
适才秦梦使出一计重拳,暴露了自己深藏不漏的身份,就是为了取信秦清,接下来就是迅速带领秦清南下,前往广陵,从而躲开相向而来的左清,以确保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
得闻左清即将西来,秦梦再不敢淡定,自家的婆娘自己知道,一丁点破绽都有可能招致他的怀疑,如此一来自己的大计也就功亏一篑了!
秦梦甩下张耳,追到秦清身边说道:“清女,仆下还有一事要向你说明,仆下不才,曾联络了一二昔日的老友,他们一直在筹备打造大船出海寻找主公之事,前些日子得到老友的书信,他们也已筹备妥当,准备今冬借着东北海风,前往南海寻找主公的行踪。此次仆下前往东海郡,就是为了和他们回合!不知清女是否愿意和我一同前往!”
秦清闻听眼前一亮:“真有此事?”
秦梦微笑郑重点头,再次确定了秦清此次借着遭受劫掳出走的目的就为了寻找自己和母亲左清。
“秦父如何不早说啊!”秦清得到秦梦肯定回复,瞪视了秦梦一眼,嗔怒道。
“清女是否愿意和我们这帮老骨头同行?”秦梦再次调皮的戏逗秦清问道。
“当然愿意,不瞒长者小女此行就为了寻找周王子秦父以及母亲,看看一眼世人口中传颂的周王子和左氏夫人到底是何等的风流倜傥和绝代风华!”秦清调皮的拍了拍一脸油渍秦梦的肩头以回应秦梦的戏谑之语。
秦梦的阴谋得逞,不禁欢呼道:“好嘞,咱们这就掉转驴骡,改向南行取道桐柏前往广陵!”
几乎走入南行桐柏山区的官道,谁曾想一骑狂奔,老远就狂喊道:“虞姬,虞姬留步,快些留步……”
项羽怎么去而复返?
秦梦遥望,不禁心中诧异,一种不妙的感觉就萦绕上了心头。
“虞姬,侬猜,我适才碰上了谁?”马未到近前,项羽就在母上高喊道:“是侬母亲啊……”
秦梦闻听项羽,此言,心中咯噔一下,不用细想都知晓项羽一定见到了酷似秦清的左清,否则无法解释他所言。
秦清大为惊奇,勒驴驻步,秦梦却是慢慢后退,混入一众随行的后生队伍。这时装扮成行路人的张耳也凑了过来,附耳对秦梦说道:“韩谈的四五门客领着刘季正在往这里赶来!”
秦清一脸懵然惊奇,跳下驴背,望着跳下马疾奔而来的项羽喊道:“项伯兄你说啥?我母亲?”
项羽气喘吁吁的跑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是啊,真是巧啊!我刚行了二十里,就碰上了一位和侬长得几乎一样的妇人,我一打听之下,正如我预料的一般,她声称就是在寻女……”
“那人真的和我长得酷似?项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秦清惊得激动的捂着嘴巴颤抖的追问道。
“正是,她就在后面,侬不要走,一会他们就能到来!”项羽兴奋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你,回头指向来路,发现并无马骑,不禁诧异自语:“人呢?适才还有两人在后跟随!”
一声哨音从山路中传来,这是鲁勾践在向秦梦示警,希望秦梦以最快的时间相处对策,否则等到左清和秦清相见,这场谋划彻底就穿帮了。
就在秦梦屏气凝神极力寻找应对危机之策时,从西而来的马蹄声,顿时让秦梦茅塞顿开,激动的拉住了张耳的手,命令道:“耳兄,还得有你出面,告诉刘季配合着演出一场大戏!”
张耳满目紧张和诧异,不过随着听完秦梦的耳语叮嘱之后,神情随即舒展开来。
张耳急速退后,吹了一声招集兄弟口哨,眨眼间以陈余为首的数名兄弟,就出现了大路上,拦住了西来的几匹马骑和一辆车舆。
张耳不愧是东郡绿林的总瓢把子,气势果然盖压泰山,立于车马前沉稳的喊道:“袍泽勿惊,我也是韩谈公门下门客,奉韩公之命再次相候与你们一同前往东海郡!”
护送刘季的韩谈门客闻听很是意外,此行是绝密,衣着也已更换成了一行商贾,临行韩谈再三交待,路上一定要行使谨慎,却从未听韩谈说另外还派了人手,然而来人言辞凿凿,语气坚定,韩谈又是一个智谋奇计百出的上司,遇上这种情况,马上之人不得不警惕的向张耳询问此中详情。
“车中刘季答话,告诉他们,临行时韩公对你密语,是否交代过,让我等主导护送你的事宜?”张耳气势凌人的冲车车舆喊道。
片刻沉默之后,车舆中果然传出了沛县小吏刘季的音声:“不错,韩公确有交代!”
马上之人闻听,这才舒了口气,他们虽不知车中之人是谁,然而昨夜韩公对他确是礼敬甚隆,亲密至极,盖过所有跟随他数年的门客。
诸人在半信半疑之中下马,为首门客和张耳客套寒暄几句,立时发现张耳对他们了如指掌,此人更是宣称是主公子婴公子的心腹,地位和他们的主公韩谈相当。护送刘季的几人立时不再怀疑,反而以张耳马首是瞻。
秦梦看到张耳瞬间就掌控了局势,心中大为安定。
张耳一行人的突然出现,吸引了秦清和项羽的注意,听闻车中刘季的熟悉声音,更是惊诧不已。
秦清顾不得再问项羽有关酷似自己妇人之事,转而跑向秦梦,焦急的低声提醒秦梦道:“秦父可曾听到那沛县小吏就在车中?听他言语似乎已经投靠向了公子子婴,如此一来这就麻烦了!”
秦梦微笑着点头,一脸奸笑问道:“有什么麻烦呢?是怕公子子婴利用刘季假扮王子缭对皇帝不下不利吗?”
秦清似乎还未觉察到秦梦的阴阳怪气,于此同时,张耳的侧脸被秦清一眼看到,不由倒退一步惊呼道:“此人就是最先劫掳我那贼人吗?秦父,不好,咱们快些逃遁!”
“还哪里逃呢?”秦梦拔出腰间的牛耳尖刀,和风细雨的说着,就将秦清挟持在了手中。
转眼之间,风云突变,项羽大骇,拔出腰间宝剑,就要抢夺秦清,却被秦梦当头喝道:“项氏小子勿动,我等皆是反秦志士,大概你还不知此女就是当今皇帝陛下最宠爱的公主吧?”
听闻秦梦自报家门,乃是为了推翻秦室帝国的盟友,项羽闻听一下就软了下来,惊呼道:“她,她……虞姬怎么可能是秦室公主?”
“告诉他你的身份,看这小子到底是否钟意与你,若是绝爱,他就会心甘情愿放弃复辟楚国社稷?”秦梦又对慌了神的秦清大喝一声道。
一声力喝,倒是让慌乱的秦清立时镇定了下来,片刻沉默之后,秦清反而微笑对项羽说道:“项伯兄,他说得极是,我不是虞氏女,而是国朝的公主,大概项伯兄也已忘记幼时我们就曾在豆公府见过了吧!”
“啊!侬是清女?”项羽大惊失色,不可思议的指着秦清问道。
秦清突然由笑转悲,含着泪说道:“正是!幼时你曾替我教训欺负我的胡亥,你可还记得,此情此谊,清女一直都铭记于心。几日前,我被叛逆劫持,万万都不会想到会是项郎出手搭救了我,那一刻,妾心怀激荡,以至我的未婚夫婿章邯搭救妾时,毅然决然跟着你走了!”
好毒!秦清一席话,看似叙旧,其实却是在攻心。秦梦不得不承认,秦清小女子的厉害之处,三言两语就击中了项羽柔软的内心。
项羽踉跄的退后两步,一个劲的摇头,狂暴的喊道:“不可能,不可能,侬怎么会是秦国的公主?虞姬怎么会是秦国公主?”
项羽脖颈红涨,仰天咆哮,似是遭受了奇耻大辱,愤怒的情绪都要达到要和天地同归于尽的程度,疯狂的向远处狂奔而去。
这可是日后的霸王项羽啊!今日却被自己三言两语调戏的生不如死,秦梦望着项羽的远去的背影,歪嘴一笑,对自己轻松毁灭秦清成为虞姬的可能实在很有成就感。
项羽关键时刻,颓然离去,秦清必然失望之极,秦梦可以肯定以秦清的心性此生绝不会再看得起项羽了!
秦清不甘心的冲着项羽咆哮了两声负心人,便饱含杀意的斜楞楞看向了秦梦。
“世道凶险,你这个小女子太自以为聪明了。今日即便不落在我的手中,日后也会落到别人手中!”秦梦淡然一笑道,就将秦清身上的犟劲软化了。
“你到底是何人?你们意欲何为?”左清颓然叹了一口气问道。
“你还不明白吗?刘季酷似周王子,我等又找到了一位酷似左氏夫人的妇人,加上你自然凑够一家三口!若是你们三人招摇过市,传到秦国皇帝耳中,他会如何想?大概他会羞辱死!我等略施小计,就让他的天下重新陷入纷争,我等六国之士就有了重新复辟社稷的可能,这就是我等的图谋!”秦梦推搡着左清向刘季所乘的车舆走去,一边奸诈得意的大笑道。
秦清浑身一震,死死盯着秦梦那张土灰油腻的污脸,眼中迸射出不认命的狠厉光芒。
“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秦梦号令一声,不论明里的还是暗里的兄弟,皆向南边的山中进发。
疾行五十里后,白勇来报,项羽那个怂包软蛋竟然傻掉了,整个人失魂落魄,语无伦次,根本说不上一句完整话语。
鲁勾践一言这是个傻子就将项羽泄露的破绽弥补上了,左清找到宛城驿,韩谈也已得到消息提前一步逃了。左清只得继续追踪韩谈的下落。
秦梦由此彻底放了心,轻松自在的穿行在山高林密的桐柏山区。
第一千三百章 胯下之辱
鼓钟将将,淮水汤汤。
秦梦一行在桐柏山中行走了三天之后,终于找到四渎之一的淮水源头,淮水激流滔滔,落差悬殊,还不适宜结筏行舟。
三天来,秦梦一直晾着秦清,私下里和诸位兄弟约定,不得和她多说一个字,以防鬼灵精怪的小女子窥探出自己的破绽。
三天的行路,倒是把秦清时时震撼的瞠目结舌。
秦梦为了彻底隐藏行踪,不走官道,不走有人经过的小路,而是选择穿行在万古未曾有过人烟的深山密林之。于是一直隐藏在暗处由白勇率领的夏人和胡人混合小队,便现身负责在茫茫杳无人迹的山中开辟道路。
这群夏胡汉子,年龄不小,却是个个矫健,虽然操着五花八门的言语,可交流起来却丝毫无碍,翻山越岭如履平地,遇上才狼虎豹,那就犹如逮上几只家畜,一路行走,毒蛇害虫避而远之,若非秦清晓得他们所涂散发臭味的一层黄泥乃是驱除蛇虫的硫磺之物,大概就会如小亭长刘季将秦梦等人视为异能人士。
同行的刘季也跟着长了见识,秦梦这个皮毛商贩站在他的面前时,对他的震撼不亚于韩谈告诉他谋逆造反。
刘季发现数年来仰仗的大哥张耳,在这皮毛皮贩子面前竟然恭谨多礼。
询问张耳,张耳却是守口如瓶,这人到底是何许人也?什么来头?因而一直困扰着刘季。
三天来,秦清也被同样的问题困扰着。
秦清要比刘季幸运的多,她可以躺在柔软的藤床上让人轮流抬举着,极度闲适的欣赏一路走过的沟沟坎坎,领略群山中的雄壮奇绝,然而一天天过去,她越发对这群身手不凡的神秘六国反秦志士好奇。
沿着淮水源头行东而行,山势越发低矮,道路越来越平坦,秦清也已不再嘟嘴赌气,而是躺在藤床之上绽放出微笑,频频向秦梦示好。
“下来走走也行,锻炼锻炼你的体魄,对你百利而无一害!”秦梦忍着内心对她的喜爱,故意板着脸说道。
“自古以来都是家国天下,说来你等也曾是极贵之人,天下一统,没有社稷,自然不甘心!小女也能理解你们的叛逆所为,三天来我想明白,这就是父债女偿,日后我顺从你们就是!”秦清跳下藤床,凑近秦梦示谄媚的问道:“秦父这是要将我带往何处?”
秦梦自然不信秦清的一套说辞,瞥她一眼,疾步行路,爱答不理的说道:“送你回家!”
秦清半信半疑的眨眨眼睛微笑又问道:“你们是六国之中的哪族人?”
“以你之间我们是哪国旧人呢?”秦梦回头看了身后的秦清一眼,还是没忍住笑嘻嘻的答话道。
“以我这些天观察你们的行事举止来看,你们既非华夏中土人士也非戎狄胡蛮,我猜不透你们的来历,这才请教!”秦清急跑两步气喘吁吁的说道。
秦清确实聪慧过人,自己一行见过了大千世界,实在太过特立独行,言语交谈没有华夏的繁冗缛节,但也不似戎狄的散漫不羁,实在不好归类来自哪里,大概自己一行当属千百年后华夏融合后的新族群吧。
秦梦赞许的又看了左清一眼,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知你们是哪国宗室,但我可以肯定你们绝不是公子子婴的门客!”秦清突然冷冷说道。
秦梦微微一怔,随即用加快步伐来掩藏心迹。
“被我言中了吧!你们个个虽是粗狂汉子,但却看得出来你们很温柔……”秦清实在追不上不愿再和她多说话的秦梦,只得原地跺脚,喘息着呐喊道。
秦梦莞尔一笑,加快脚步,尽量不让秦清看出自己的心迹。
秦清喘息平稳,只见秦梦一行人也已甩她一大段路,四下张望,荒山野岭,秦清也恐落单被豺狼虎所吃,只得打消逃脱的想法,疾步追了上去。
又行一天,便走出了山地,先是结筏,行至淮水上的成阳城。这里向东淮水再无落差,秦梦一行短暂居留半日,买好了船只,购足了粮食,就开始了舒适的水上航行。
顺着淮水东去,半晌就是三四百里,第二天就进入了人烟稠密的陈蔡之地,昼夜航行,第三天一早就抵达了沟通淮水和长江的淮扬运河即邗沟。
位于淮水北岸的淮阴城因邗沟而繁荣热闹,岸上水上皆是一派车水马龙之象,船只停靠码头倾倒粪水,同时补给饮水吃食,秦梦走出船舱,扶栏瞭望淮阴风土人情。
“呆在船上一两天你就不烦?我都不记得踩在坚实大地的感觉了,能否上岸,让我感受感受不晃是种什么感觉?”秦清难缠拉着秦梦的衣袖撒娇道。
“上岸是不可能的,知道你打着逃脱的主意!”秦梦微微一笑,无情的戳穿了秦清的小心思。
“啊呀?秦父你的心胸怎么如此狭隘,我说过要逃了吗?这些两日来,我传授你下象棋,一天不到的功夫,你就学会而且下的和我一样高超,棋盘上相处融融,咱俩也算忘年交,你人风趣幽默,小女子多么希望侍奉你一辈子,哪有半点离你而去之心!秦父,你啊,太让我伤心了!”秦清更是死缠烂打纠缠道。
“你小小年纪,而且还是一女子,哪里学的这些混不吝的招数!好了,秦父答应就是!“秦梦看到码头上的一群苦力正在殴打一个瘦弱男子,而那男子酷像自己曾经的门客韩政,心中不由生出思念故人之情,打算出手为那人解围,也就趁机顺应了秦清的哀求。
秦清的期许很快就被秦梦拿出的一条绳索勒死了。
“你是我的妾奴,就该有个奴隶的样!”秦梦用绳索把秦清手腕绑上,喊上张耳一众族侄,牵着左清就登岸了。
码头之上闹哄哄一片,人群围聚之处传来了一道江淮楚人尖利难听的吼声:“打死他,这厮天天揣个锈铁剑到处冒充大尾巴狼,今日还管我等兄弟之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另一人吭吭哧哧的回应道:“伯兄,韩氏小子也是南城出了名的硬茬,打死他,他也不惧,不如我们羞辱他,树的皮,人的脸,他看日后还有脸行走市井之中?”
秦梦挤入合围的人群,近距离看到了数条大汉乱脚之下的那人,听到他的姓氏,更是认定了此子就是韩政之子。
“住手,光天化日之下,聚众殴斗,你们眼中还有国法律条吗?”看到地上嘴鼻淌血抱着一把生锈铁剑的瘦弱男子,秦清勃然大怒的吼道。
秦清一声吼,顿时吸引了上百围观看客的目光,人们竟然看到是一个被人牵引准备贩卖的女奴在打抱不平,顿时喧哗一片。
秦清这是想要找事好制造混乱趁乱陶短,可秦梦也愿意相信秦清部分出于公义之心为弱者抱不平。所有苦力汉子都是正当岁的毛头小子,即便身后没有东郡黑道大哥张耳,秦梦也根本不惧这群好勇斗狠的后生小子。
“哪来的贱妾一介女流?难道乾坤颠倒了!她是家的奴隶?”为首一脸横肉的汉子见秦梦只是一介糟老头子,一个箭步窜了过来,用手指点指秦梦张狂的问道。
地上的瘦弱男子,也看见了秦梦,面带失望的同时却挣扎的爬起大义凛然的喊道:“不管你们的事,不要掺和进来!“
“信儿,都是老朽连累了你啊!”这时一位头发白花白的妇人,推开人群扑倒男子面前,哀嚎道:“你们这些顽皮无赖只会欺负我等贫贱之人,不要忘了,你们也是没有隔夜粮的苦命劳力!”
“老不死的漂母,你家男人做苦力,干活最重,要钱最少,祸害的我等都吃不饱,教训你家老丈就是为了让他知道规矩,你们还不服,还请来了南城的韩信为你们出头,今日不弄死他,我等也无脸在码头跑生计!”
韩信?地上这人这就韩信!秦梦惊住了。
人群中有年长的汉子见秦梦很能沉住气,倒是怂了,出来拦住了为首汉子,指着老妇人怀抱中喘气的那名叫韩信的男子,大喝一声道:“漂母说来咱们都是乡里乡亲,你家男人日后也得在码头讨生计,你让也这小子服个软,咱们就此了结,可好?“
为首的苦力汉子,冷笑一声道:“就如陈父所言,今日若是韩信从我胯下钻过去,此事到此为止!”
“好,我钻!”妇人怀中的那名叫韩信的年轻男子想都没想即口答应了。
那为首的汉子不可置信的重复问道:“韩信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地上的韩信还真是行动派人物,未在回应那汉子,轻轻推开身边的漂母,兀自向那汉子爬过去,径直钻过了那人的衣裆!
韩信爬过后,静默的人群才反应了过来,传来了一阵喝倒彩的喧闹,
那妇人眼泪汪汪的跑到韩信身边,跪伏在韩信身边,呜咽喊道:“信儿!都是老朽连累你遭受了如此羞辱!”
“能屈能伸方是大丈夫!”韩信扶起那妇人,用手抹去那妇人的眼泪微笑说道:“韩信最喜吃阿媪的饭羹!”
此时秦梦已经可以确定这就是淮阴侯韩信,日后刘季的左膀右臂,打败项羽的那人。
一众苦力汉子倒也知道拿捏方寸,杀人不过头点地,随即便一哄而散了。
“此人也是异士!”秦清见没有引起想要的纷争,看着被老妇人搀扶起来的韩熙讪讪的说道。
秦梦很想当场问问他是否就是韩政之子,可是身边还有个秦清,也只能暂时先回船,托白勇前来询问。
秦清眼睁睁的见秦梦就要领着她重新上船,心有不甘,急中生智,突然就不走了,张大嘴巴呐喊道:“救命啊!我乃是周王子缭之女,今日被贼人劫掳成了奴隶,此地有没有受过周王子恩惠的船家,替我向官府……”
秦梦闻听顿时就慌了,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狡猾的小女子竟然无所不用,连忙扑上前来捂上了她的嘴。
“快走!此地不宜久待!”面对岸上河中的睽睽众目,秦梦不敢大意,自己声名在外,尤其是在行船之人中自己更是一个传奇。
当年自己通过乡党翟河,打造出一条遍布六国的超级船队,只是后来全都捐献给了赵正,这里面很多人都是翟河带出来的船老大,翟河可是没少宣传自己的威名,淮阴码头也是五湖四海行船的落脚中转之地,保不齐就有人晓得自己周王子的名号。
如此一来就要暴露自己好不容易隐藏起来的行踪了,秦梦为此着急不已。
周遭之人都还在不解之时,那被老妇人搀扶的韩信陡然站直了身子,指着秦梦一行人大喝一声道:”他是周王子之女?慢着,你们留步!”
秦梦暗道不好,看来韩信知晓自己的大名,不得已转过身来笑言道:“你父乃韩政是否?”
韩信一惊,不可思议的打量秦梦问道:“正是,你如何知晓?你是何人?”
秦清也是不甘的摇头,双手并用,终于挣脱秦梦大手,惊喜的说道:“你是韩政之子?你父忠义临死都在盼望周王子归来,妾为此感念不已,曾送你母百金,因何还落得如此窘迫?”
“你真是周王子之女?”韩信面露惊喜之色仔细打量秦清,大概发现污黑面容下的秦清气质非同常人,陡然拔出腰间那柄锈迹斑斑的铁剑指向秦梦大吼道:“你们快放开她!”
“小子莫要误会,我和你父乃是生死之交……”秦梦连忙解释以图尽快息事宁人。
“不要信他的狡诈之言,他就是周王子的叛逆门客,韩信快些报官,擒拿这群叛逆!”秦清似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打断秦梦话语急吼道。
本来看热闹散去的百姓,突然发现韩信又和人起了争执,顿时又聚拢过来看起了热闹。
秦梦心中焦急不已,但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强来,冲韩信微笑道:“不要信此女胡诌,速速让我离去,否则耽误了大事,你父在天之灵不得安息!”
“放开此女!”韩信眼神坚毅,瞪视秦梦,再次要求道。
身后的张耳见识不妙,急忙上前,准备隔开韩信,让秦梦脱身,谁知岸边突然铜锣大作。
这时人群中有人喊道:“不是要报官吗?东海郡丞的坐船驾临,还不快报官!”
此言更是为秦清增添了胆量,小女子呼救之声更高了。
尽管张耳隔开了韩信,然而周遭去路全部都被看热闹的百姓堵上了,若是此时强行突围,恐怕就会让看热闹的百姓堵上,与其狼狈不堪,不如坦然处置,谁让自己手中还有一计杀手锏呢?
秦梦向张耳使了一个眼色,低语两句,便笑呵呵的对韩信说道:“见官就见官,贤侄静观其变!”
“出了何事?你们聋了,郡丞大人驾到,听到回避锣声还不回避!”几个郡府差役如狼如虎敲着铜锣就扑了过来。
“我乃周王子缭之女,我父和郡丞殿下素有交情,快请你们郡丞速速见我!”秦清见到官人顿时来了精神大喝一声道。
差役狗眼看人低,瞥了一眼脏污不堪的左清,鄙夷的大笑道:“你是王子之女?我他母的还是公子公孙呢?”
“快让你们郡丞前来,我等乃是郡守子婴公子门客,这是印信!”张耳领着刘季以及韩谈的四五个门客突然出现在岸边船头,抛下一块带有铭文的铜牌,呵斥差役。
差役一看几人锦衣华服的行头,再不敢气势凌人,拾起铭牌转身就跑了。
秦梦拍拍秦清的肩头,微笑道:“郡守是家贼公子子婴,郡丞是楚逆宋氏宋义,你以为他们会出手救你吗?”
秦清亢奋的神情顿时不见,整个人瞬间就沮丧下来。
秦梦看了一眼韩信,很有深意的试探道:“大概此时你也糊涂了吧?识时务者为俊杰,韩信,你还不快快离去!我若为奸人,你小命也就不保了!”
韩信那张大长脸并无太多表情,拉着身边的夫人转身就挤进人群,不见了。
“又是一介不堪大用的细材!”秦清颓废的叹息道。
“错,此子心思敏捷,胸有大气,明晓进退,乃是难得的俊才!”即便不知他是韩信,只凭今日的一面之缘,秦梦也要对他如此赞誉。
秦梦因疑惑而痛苦的责问道:“你到底是何人?你怎么可能是周王子缭的门客?至今我都未曾听说过他的众多门客游说背叛过他!”
秦梦笑而不语,趁着东海郡丞宋义未来,大大方方拉起秦清挤出了人群!
第一千三百零一章 破灭
这么多年,公子子婴无时无刻不再韬光养晦伺机而动。
想当年,在秦国吞并六国之前,自己曾向秦王赵正提出用巨金贿赂天下世家门阀的计策,赵正悉数采纳,然而后来自己和赵正发生了为何,赵正便用公子子婴替换下了推动这一战略的姚贾。
公子子婴上位,以权谋私,暗中收拢天下无数门阀大家为其效劳。在公子子婴的阴谋版图里,齐楚两地是他的经营重点。这也是天下平定之后,他主动请奏前来东海郡当一介郡守的缘故。
宋家因为宋玉和自己的关系,本不是公子子婴拉拢的重点,然而前些年宋玉过世,自己去了海西,而接任宋玉的宋义却又是见识短浅见利忘义的小人,鉴于宋玉曾是反秦领袖,有很大的利用价值,公子子婴稍微一拉拢,宋义也想借助公子子婴在秦国宗室的影响巩固自己在旧楚遗民中的地位,于是两人也就达成了不用名言的默契。
秦梦对子婴了如指掌,身处危急之中,照旧可以游刃有余。
场面上,宋义向来以公子子婴马首是瞻,得闻郡守公子子婴门客相见,立时就由亲卫侍从清场,小跑来见。
宋义也是一脸懵然,昨夜才告别的公子子婴,能有什么急事传达呢?
东海郡上下都在为来年皇帝陛下东巡而忙碌不已,郡守公子子婴,四处巡视,修河扩路。昨日他走到秦邮发现此段邗沟淤塞严重,大船根本无法通过,顿时怒火中烧,责令广陵县令务必三月疏通好河道。
宋义连夜赶回东海郡治就是为了调拨钱粮,确保邗沟清淤如期完成。
在宋义想来,子婴门客着急相见,必有急事,然而见到郡守的门客之后,竟然只是想通过他打听,他们主公现在何处?
“子婴在邮亭?”已回到船上的秦梦听到韩谈门客的回报,反应有些惊异。
邮亭即后世的高邮,乃是皇帝平定楚国之后,新置的一邑。高邮位于淮河和长江古运河中段,境内的一段运河后世称为子婴河。
又是暗合现实的历史细节,秦梦对此如何不惊讶?
子婴的名字流传两千年,无疑表明他在此地的声望很高,自己当更小心行事。
为首的韩谈门客突然警惕的弱弱追问道:“大人既为主公上卿,如何不知主公的下落呢?”
秦梦这才意识自己失态露出了破绽,不过此时,也该是时候对他们交底,策反了。
“耳兄,还劳烦你将清女带走!”秦梦眼望秦清疑惑的离开船舱,走到放有铜匜的舱室一角,招呼刘季道:“季弟,可懂何谓奉匜沃盥?”
“明白,明白,不就是世家大族常用的铜匜浇手洗脸嘛,这个小弟愿意为你效劳!”这些天来,刘季也看出来,这个能驱使东郡绿林总瓢把子的皮毛商贩不简单,连忙抢步上前,提起铜匜,热情献媚道。
“来吧,洗完脸,你就明白我是谁呢?”
手提铜匜的刘季一边望秦梦手中倒水,一边偷偷打量洗脸的秦梦,不觉越看越心惊,以至于紧握铜匜把柄的手都在颤抖。
“知道我是谁了?”秦梦接过张耳递上来的布巾,淡然的擦干手和脸,来到韩谈的几位也已满色死灰的门客跟前,笑语道:“多谢诸位兄弟一路的相互照应,我以周王子这些年在江湖上的信誉担保,以后跟了我自会肝胆相照!”
韩谈的五位门客以及船舱中的刘季不约而同全跪了,秦梦又惺惺相惜的一个个将他们搀扶起来。
这些天的相处,他们早已折服在了秦梦脚下,一路上的平等相处同甘共苦,令他们心底里尤为羡慕,巴不得成为其中一员。
再说,韩谈交待他们的使命不能完成,也就没有了生路,何去何从,他们心中自有数。
“路,我并未给你们封死,现在还你们自由,你们可以选择接受我交给你们的使命,也可以选择归隐江湖逃亡山林,也可向公子子婴和盘托出我对你们的欺诈求得他的宽恕!”秦梦气度豪迈的淡然说道。
“不,我们效忠王子!”包括刘季在内,斩钉截铁的回应道。
没有对比,就没有背叛,这些天来,他们和秦梦同吃同住,闲聊交心,秦梦把他们摸得透透的,他们本性都不坏,成为韩谈的死士,那都是身后家里的生计所迫。有了更好的选择,得到了尊重,焉能不重新作出选择?
他们的使命是潜伏在子婴和韩谈的身边,作为秦梦的内应,只要他们守口如瓶,以王子缭的江湖信誉,他们认为这是风险最小的选择。
这是白勇雇船回来,“既然诸位兄弟信得过我,那就去吧!”秦梦把他们礼让出去,拍着刘季的肩头:“季弟,去吧,也许这就是你大富贵的开始,天下是你的!”
刘季听在耳中,只是尬笑两声,便随张耳以及那五位新拜的兄弟离去了。
望着载有刘季的乌篷船慢慢消失在了水上,秦梦落寞的说道:“咱们也该起船,出海了……”
就在扶栏转身之际,突然眼前多出了一张布满了沧桑但却美丽至极的脸。
“啊!爱妻?是你……”秦梦惊慌失措的失口喊道。
“秦郎,你可真会玩啊?”
左清板着脸说道,不过秦梦觉得很奇怪,左清眼中没有恼怒之色,而隐隐约约的含着悲痛。
“清儿,你怎么来了……”秦梦四下看去,甲板之外的一条船上,赫然站满了鲁勾践一众朝夕相处的手足兄弟,立时就明白自己的谋划左清悉数知晓了,
“秦郎,你不该瞒妾啊,同生共死才是妾今生今世唯一报答你的法子……”左清的坚强没有持续一句话的时间,整个人就彻底崩溃了,扑到秦梦怀中嚎啕大哭了起来。
左清知晓了真相,那就等于谋划彻底失败。
一瞬间挫败感的恼怒过后,秦梦也就接受了现实,紧紧抱住左清,眼中饿泪水哗哗的流,哽咽说道:“你怎么就不给我这个机会呢?立身于世,此生我只望爱妻快乐终老……”
此情此景,船上船外的众兄弟无不垂头落泪。
“真没出息啊!一把老骨头了,还在秀恩爱,清妹已经答应我们,即便你渡不过劫数,也不会轻生殉葬……”
这个声音如此亲切熟悉,立时就让秦梦止住哭泣,抬头看去。
“阿弥陀佛!”只见龙阳君光着头,身穿黄布贯头异服,慈眉善目,双手合十,就出现在了秦梦的面前。
秦梦正在打量龙阳君时,一个怀抱宝剑神情冷峻的妇人也欢喜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秦郎,你把妾身扔在身毒,一走就是五年,说来倩儿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妾室,心里只有主母,倩儿心里可是苦啊!”
盖倩句句诛心,可谓是在数落自己的始乱终弃,秦梦心有愧疚的喊道:“倩儿你啥时候回到的故国?”
盖倩捂嘴大笑,随即侧身一指相邻大船上的矮胖异族妇人说道:“以后,你们小两口想要去过郎情妾意的两人天地,可就难了,秦郎看这是谁?”
那妇人一头卷曲的黄发,一脸横肉,一双小眼睛深陷,虽不美丽,但眼中柔情却能融化人。
头几眼时,秦梦还真没有认出来,这是谁啊?
盖倩说道:“库珊妹子,也是在苦苦恋着你啊……”
秦梦这才认出来面前的异族妇人竟然是月氏女王库珊,是啊,盖倩说得对,月氏女王也是自己的一介妾室啊!
突然多了两个女人,秦梦竟羞涩的垂头,不敢直视盖倩和库珊火辣辣的眼睛了。
“秦郎,此地非是久待之地,咱们出海,海上再详谈!”左清抹了一把眼泪,顾大体的结束了眼前尴尬场面:“众兄弟,起船出海!”
“秦弟抱歉,愚兄实在不得已,才向主母透露了一切!”这时鲁勾践也围了上来,羞愧的致歉。
自家婆娘,不是省油的灯,秦梦一直都在担心被左清窥破,结果还是应验了。
“不怪诸兄长,事不可为,那就顺其自然,到底怎么回事?”秦梦搀扶起鲁勾践温柔的安慰道。
“虞姬呢?虞姬何在?”秦梦正要进舱室,突然一条大汉翻过船舷,四处张望,大声呼喊道。
这不是项羽吗?秦梦大感意外。
左清歪着嘴一笑道:“多亏项小子,才为妾身撕开了你的图谋,若非项羽配合,勾践舅父自不会顺利交代你的密谋!”
“到底咋回事?不是项羽为情傻了吗?”秦梦诧异追问道:“难道项羽一开始就在佯装疯癫?”
左清不无炫耀的简单介绍道:“不是,项羽是个痴情子,面对社稷和有情人之间,他是难以抉择,然而妾身一言就解开了他的心结!”
“啥?”秦梦彻底惊呆了,“你对他说了啥,就解开了心结1”
左清说道:“当时妾身也是试探,并不能确定他口中之女就是亲情,也就信口说,皇帝公主清女是我和周王子的女儿,也就是周王子的女儿,你若娶了他,并不妨碍你复辟楚国社稷!一言说出,项羽就清醒了过来,于是我就令其追踪你们的下落,幸亏有龙阳姊姊和盖倩妹妹的相助,否则又会被勾践舅父破坏掉!”
秦梦顿时明白自己大计失败的根由,紧接着就看到了跑出来的秦清和项羽抱在了一起。
此时此刻,秦梦内心翻江倒海,叹息都无力叹息,只得万念俱灰的闭上眼睛,向船舱坐席走去,失魂落魄的慢慢坐了下来,幽幽说道:“咱们小清儿不论是选项羽还是章邯,此生多半是要守寡了!”
左清迷茫的质问:“什么守寡,秦郎说什么?”
经历今日之事后,秦梦再次看出来,一切都有定数,若是秦清是虞姬,任谁都改变不了。反而想太多管太多,只能徒增烦恼,不如想着如何和爱人,兄弟畅快的度过未来不足一年的余生来的实际。
秦梦想及于此,振奋起来,开朗笑道:“爱妻以后一定不要守寡,李二郎也是知冷知热的好男人,懂吗?”
左清脸一沉,拧着秦梦的耳朵低语道:“离了男人,妾身照样开心快乐,就学库珊妹子,娶她十几个丈夫!”
左清所言不虚,月氏女王库珊入舱身后跟着十数位高地胖瘦老少不一的胡人男子。
大热天的,这数重绿帽戴的,脑袋都能捂熟。
秦梦扶额,很想一头扎进滔滔淮水之中。
即便不讲夫妻轻纺,远来也是客,还好有左清在其中周旋,秦梦这才动容淡定的接受了月氏女王库珊的正夫的名分。
库珊的到来,再一次证实了历史车轮不以自己的穿越而改变。
西胡月氏遭受新晋崛起的匈奴重创,幸亏得到西边兄长库车的援手,举族前往了大夏,这才避免沦为了匈奴的奴隶。
库珊绕道身毒,此来华夏是为联合大秦帝国共同抗击匈奴重夺河西走廊上的祖地焉支山,巧的是她在海上碰上了盖倩龙阳君一行。
于是三人结伴而来,由长江溯流而上准备经由南郡抵达咸阳,更巧的是三人在南阳郡治遇上了左清。
四女相见,左清利用她们的人手,略施小计就把鲁勾践这个内鬼揪了出来,顺藤摸瓜也就弄清了秦梦的不可告人的苦衷。
“时也,命也!女王陛下,你就不要想着夺回祖地,新的匈奴王冒顿那小子你招惹不起,寄居大夏也不错!”秦梦兴致不高的劝解月氏女王库珊。
“秦郎你称呼我为啥?”浑身肥肉的库珊红着眼圈,伤心的质问:“多年不见,你对我生分了,妾身很伤心啊!”
我去,秦梦最受不了这个场面,跳入淮水淹死拉倒了。
“秦郎不是那个意思,他的意思是为了你好,我等皆是行将就木之人,还有多少时候折腾呢,库珊妹妹想开些,既然月氏百姓已在大夏有了栖息之地,何苦再拼了性命和匈奴人争夺河西那片贫瘠土地呢?听姊姊一席劝,妹子既然来了就和郎君叙叙旧,将往日的夫妻情分找回来……”
左清话未说完,就见船窗突然被打开,紧接着一条身影便跃入了水中,伴随着入水的扑通声传来了秦梦的呼喊:“我想静静……”
库珊诧异不已,询问左清:“秦郎的新欢人在何处?”
……
第一千三百零二章 虞姬
命运是个很玄很玄的东西。
心头的烦躁,随着自己一头扎入水中,消散大半。
自己明明有着常人不可能有的未卜先知之能,然而在老天面前依然是只刍狗,任由摆布,无能为力。
“贼老天,你是真会玩人啊……”秦梦苦笑着,不甘的狂击水面,以奋力游水发泄心中的抑郁之意。
淮水入海下游,流水湍急,即便鳄鱼,也没小舢板行进的迅疾,转眼间,就留在了船后,不经意看了一眼船尾,秦梦不禁莞尔一笑。
未来汉帝国的无双国士韩信竟然浮在水中扒着船尾突出来的船板撘乘顺水舟。
韩信同时也发现了秦梦,不得已松开手来,在水浪几番起伏之后,这才踩稳了水,好奇的打量游过来的秦梦。
“韩信就是韩信!能屈能伸,智计百出啊!”秦梦衷心的赞许道。
“你认得我?”韩信有些惊讶。
“当然,我和你父是生死之交,适才在岸上和你答话那人就是我,贤侄认出来了吗?”秦梦喊着就向岸边游去了。
“你父过世后,兄弟们没少接济你和你母,怎就落到衣食无着的地步了?”秦梦踏上河岸回头询问跟上来的韩信。
“父亲大人过世不久,母亲大人也过世了,这些年叔伯们的接济,都让我花费尽了!”韩信谦恭的回话,一躬身询问道:“敢问长者尊姓大名,小子也好再您面前尽孝侍奉!”
“那是百多金啊?你称我秦父即可……”秦梦有些惊讶,韩信面相粗糙,非是游手好闲奢靡纨绔之徒,即便败家,百金之财也够花上十几年或者五六年吧?
“不敢隐瞒秦父,小子将叔伯们接济的钱财全都用来造大船,为了就是有朝一日寻到周王子,完成侍奉主公的遗愿!只是头一次出海就被掀翻在了海里,辜负了父亲的在天之灵……不知秦父可知周王子的下落?”
韩信小小年纪就能支取数百金的巨资,造好出海的大船,可见其不凡的领袖能力。难怪会有韩信点兵多多益善的典故。这人的领导力也和天赋有关啊!
秦梦为之惊讶的同时体内热流骤然乱窜,想起和韩政出生入死的过往以及对他生死不离的承诺,不由热泪满眶,拉住韩信的手,捂在自己的胸口长泪满面:“五年前和你父错过,这一别就是决绝!辜负了老兄弟,都是我的错的啊!韩信小子,打今天起,哪也不要去了,你就跟着我身边……”
韩信对秦梦的举动有些惊诧,然而看到从停靠岸边奔涌而来的一群夏胡汉子,听着他们高呼韩家小子,立时就猜到了秦梦的身份:“你……你……就是周王子……韩信,拜见主公!”
大家四海漂泊,遇上故人之子,可谓难得的热闹和欢喜。
望着韩信被众人扔高的场面,想到史书记载的韩信结局,一种无力感又占据了心头。
秦清挽着母亲左清的臂膀,羞答答的来到秦梦面前,低头细气的曲身行了一礼。
说不上为啥,一见秦清红扑扑的脸蛋,秦梦的心情就为之畅快不已。
“知道真相了?”秦梦也略有尴尬的问道。
“小女不怪你,都听母亲讲了,你劫掳小女子,那是为了母亲大人!”秦清慢慢抬起头来,眼中含着疑惑问道:“秦父因何就判定自己大限将至?”
这样的问题,秦梦听了脑仁疼,解释也不好解释,便挺直了腰杆,喘了口气,敷衍她道:“天机不可泄露……”
话音未落,就听到船上传来震天的叫好声,秦梦抬眼望去,只见船上围观的一群人头上多出了一具大铁锚。
不用问,就知这是有人在角力。
秦梦看到秦清就想到虞姬,一想到虞姬就想到气拔山兮的项羽,也就八九不离十猜出项羽在和锥父比力。
为了博得小女子的青睐,秦梦不无显摆的问道:“你可知船上角力的两人是谁?”
秦清不解,摇头说道:“诸位叔伯的名字小女如何知晓?”
秦梦显摆的说道:“你不是不信我有未卜先知之能吗?我这就给你验证一次,你去看吧,其中一人必是你那项氏小子!”
远处项羽的一声叫喊,立时就验证了秦梦所言准确。秦清有些惊讶看向秦梦,蹙眉说道:“你若有未卜先知之能,因何就能被母亲大人识破你的谋划?崔夫子告诉小女,世上根本就不存在未卜先知的人,秦父之所以能猜透,那皆是凭借经验和推断,这只能说明秦父特别了解项羽!”
“啊——”秦梦被秦清兑得哑口无言。
“秦父难道是得了不治之症?”见到秦梦一副囧态,秦清倒是得意的仰头望天,眼珠滴溜溜的乱转问道。
“秦郎,你身上哪有不适?心,可有不妥,肺可有……“经秦清一言提醒,左清一脸大悟之态,扑到秦梦身上,从头摸到脚,煞有介事的询问了个遍。
“好了,好了爱妻,秦郎无事,但愿我是杞人忧天,生死有命,咱们一家三口好不容易相聚,就该快快乐乐的陪清儿疯玩上一场,爱妻你说呢……”秦梦一脸苦笑抱住左清提议道。
“秦父不可,应当天下为重!”还未等左清表态,秦清却站出来反对道:“天下危矣,小女此次离开父王寻找秦父,不为嬉戏游乐,而是为了出海寻找秦父,让秦父出来劝说父王改革弊政,收拢人心,避免天下再起战乱!”
秦梦愣住了,万万没想到,小小秦清心中操心的不是儿女情长,而是天下百姓。
“四海太平,你父勤政,何来祸患?”左清不解的询问秦清。
秦梦也想问秦清如何就这般笃定天下即将大乱?
“崔夫子,唐夫子,周夫子,吴父子整日在我面前推演天下形势,起先小女不信,后来慢慢留心注意,这才发现他们所言不虚!”秦清叹了口气说道:“四位夫子曾经进谏父王,而父王却丝毫不在意,小女也不好再说什么!”
“什么?四位夫子也是这般认为?”秦梦心中暗自佩服四位夫子见识的同时,也在回忆自己是否向他们泄露过历史的走向,可惜时日久远,过往和他们谈论的事情实在太多,根本不能确定商山四皓的预判是否受了自己的暗示。
“秦父也赞同四位夫子所言?”秦清眼睛闪亮亮望着秦梦:“秦父见识果然深邃,秦父可否出言相谏,若是相谏,父王必能听从,如此天下就可安稳!”
秦清一双期待的眸子,透露着让人心动的天真和纯洁,秦梦真的无法残忍拒绝她这样的求助,然而天道运行却是无情的,有秦一代只是昙花一现,不出四年终归走向灭亡。
秦梦很想告诉秦清未来的走向,然而见到秦清如此挚爱自己的父亲赵正,如此热爱天下百姓,这样残酷的结局,有实在难以启口。
“相谏倒是不难,可是此次为了救你,老丈亲手烧了怀清台,他还能信我吗?”三思之后,秦梦点头答应了秦清的请求。
“啥?秦父将怀清台烧了?”秦清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大为惊讶的喊道,随即大笑起来,直笑的秦梦呆愣,这才满眼泪花的拍着秦梦的肩头赞誉道:“烧的好!此乃大丈夫之举!秦父干的漂亮!”
秦清小人儿如此豁达,秦梦也欣赏的和他对视一笑。
“秦父不愧是爽性而为的真人,以小女对父王的了解,父王得知你烧的怀清台,不仅不会生气,反而可以长舒心中郁结!父王信你,如何不信你这个哥们儿?”秦清高兴地围着秦梦蹦跳,突然又热情奔放的搂住了秦梦的脖子神秘的说道:“咱们将公子子婴的阴谋捅给父王,不由父王不信秦父所言!”
可能吗?若是公子子婴被整倒被正法,岂不历史为之改变?
亲哥们儿,久违的称谓,出自秦清之口,秦梦身上不由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哥们儿劫数已近,自己是不是也会跟着魂飞天外?
一想到时代前进的车轮无法改变,秦梦也就认命了,自己早没有任何撼动未来的想法。既然秦清有这份热情,秦梦也不介意让她折腾折腾,反正自己余生无味。
秦梦意味深长的呵呵一笑,拍拍秦清肩头说道:“我与清女脾胃相投,既然你有志匡正社稷,一切由你做主!”
“真的?”秦清有些惊讶,搂着秦梦的脖颈不可置信的确认道:“包括我调遣你手下的门客?”
秦梦摇摇头,指了指不远处围着韩信嘘寒问暖的众兄弟,以长辈的口气教训秦清道:“他们都是你的叔伯,在这里没有主仆之分……”
左清打断了秦梦的话语,嫉妒的掰开了秦清的手臂,雍容但不能尽掩眼中的忧色说道:“清儿,以后注意你的神态语气,你秦父之所以纵横四海捭阖天下,那皆是因为有一帮忠心不二的兄弟跟随。这些人,你秦父和我最终是要留给你的!”
“真的?小女有了他们,岂不如虎添翼,何惧父王身边的宵小之徒?”秦清兴奋不已,撒腿就跑向了人群中,拉住鲁勾践的手臂,大套近乎:“你是我勾践老舅……”
秦清的活泼开朗,令左清大跌眼镜:“此女不像妾身啊!有朝一日,妾身见了崔公他们,一定兴师问罪!”
岸边大船之上传来一阵喧哗,项羽从大船上跳下来,雄赳赳的回头向船上的红脸的锥父作揖:“不比了,小子有事要问问秦父,不便多陪。”
“小子,不分胜负,有种再比?”锥父不甘的吼道。
锥父难得找到对手,不分个胜负焉能甘心,同时也说明他老了,天下竟有了敌手。
“拜见秦父!”转眼如山的项羽就奔了过来,来到秦梦身前就是俯身稽首大礼。
“项羽小侄快起,不必行此大礼!”秦梦搀扶道。
“不知秦父可否答应我迎娶虞姬……清女之求?”项羽就势起身朗声恳求道。
秦梦哑然,不由看向了左清。
左清苦笑不得,上前拉住项羽的手臂:“项小子,婚姻大事乃由长辈做主,不可着急……”
“秦媪可是答应了小子,只要追上清女,秦父同意,就可迎娶清女!”项羽一脸真诚的恳求。
我去!秦梦挠头,万没想到霸王项羽会犯花痴。
“项小子稍安勿躁,既然你已知晓我的身份,那就好办,说来我也是你的长辈,大概你舅公没少提起我和你母的兄妹情谊吧?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即便我答应了你,是不是也要你的叔父点头同意?”秦梦替左清解围道。
“那你是答应了!”项羽兴奋的手舞足蹈道。
谁再说项羽木讷,就和谁急,自己无意说出的一句话竟被这小子抓住了破绽,秦梦为此后悔不迭,然而有不忍心当场狠心驳斥了项羽,只得苦笑说道:“这还得看清女的意思,她若不同意,我等自不会勉强!”
就在项羽怔愣发怔的时候,秦清冲了过来,拉住他的手,来到秦梦和左清身前,笑嘻嘻的说道:“听到项郎求亲,小女自然愿意,其实我爱慕项郎久矣,这次他又舍身救我,只要项郎答应我一件事,妾就以身相许!”
“何事?”项羽害臊的追问。
“项郎可否答应我,日后不与朝廷为敌?”秦清冷眼质问项羽。
项羽雄健的身子一颤,懵然的望向了秦梦。
秦梦淡然一笑道:“我虽是周王子,但也无意和秦室为敌,天下太平比什么都强!大丈夫立于天地间自该为苍生谋福利,清女要的就是这样的伟丈夫!”
项羽沉默不语,秦清莞尔一笑,拉着项羽的手温柔的说道:“打小项郎就有扶危济弱之心,也是因此妾一直惦念于你,你看水上船中渔夫渔妇孩童老翁他们多自在,若是再起战乱,他们就会颠沛流离。项郎你忍心他们家破人亡吗?”
项羽惊愕,不知如何回答秦清的质问。
秦清却也没有等他回答,而是抢答道:“妾身知晓项郎乃是楚王后裔,项燕将军嫡孙,自有复辟社稷之责,不过妾身更深知项郎胸怀悲悯,自不会以一己之私,祸乱天下!这就是妾毅然决然推掉原有亲事倾慕项郎的本心!”
秦清一席既打又捧的话语瞬间就感动的项羽眼圈发红了。
秦梦和左清冷眼旁观,着实欣赏秦清的纵横游说之言,深深嫉妒赵正有这样一位小棉袄。若是历史可以任意改写,秦梦很想扶秦清一把,去做华夏的第一女皇!
“世道人心不齐,项郎身后也是一大家子人!非要逼你答应我,那就等同把项郎逼上了绝路。妾身不急,愿侍奉项郎左右,直到说服你的叔父们为止。
对了,项郎叔父被南阳郡守押赴去了国都,当务之急应先为叔父脱困,而此事又牵涉周王子缭,公子子婴在东海郡根基深厚,我等行事亦应谨慎,为遮掩公子子婴的耳目,项郎日后还请称我为虞姬,也好与你朝夕相处,项郎以为可好?”
项羽在七窍玲珑心的秦清面前那就是一个接受训蒙的顽童,一切言听计从。
秦梦满脸忧色的喃喃低语:“虞姬,虞姬奈若何?”
“秦郎念叨啥呢?妾身真未料到清儿优异不输男儿!”左清感叹道。
难道霸王项羽心爱的女人虞姬真的就是秦清?
若秦清真是虞姬,以史记所载,岂不是不能善终?可秦清又是自己的祖先啊!这又如何解释呢?
这样的谜题最是磨人。
秦梦思绪被左清打断,不由苦笑一声:“爱妻,夫君此时此刻真想向天再借五百年啊!”
第一千三百零三章 困境
秦皇帝三十六年八月己亥,东海郡广陵城中,虞家推杯换盏热闹非凡,听说会稽项氏不少族老今日前来是向虞家求亲。
虞氏在广陵本就很有名,只是这些年破落而已,想当年虞氏出了一个纵横大才,那就是在赵国为相的虞卿。
虞卿随鬼谷学宫搬迁至临淄,虞甲子继承了父亲虞卿的家学,对春秋自有独特见解。天下一统,虞甲子被征召为博士,后因劝谏皇帝陛下分封子弟之事而同淳于越一起被贬回乡,鬼谷学宫早已不复存在,只得回到祖籍广陵。
三天前,秦清入住虞家,虞甲子凭空就多出了一个女儿。
秦清在虞家扮作孝女贤孙无非就是引蛇出洞,这个蛇自然就是公子子婴。
也是那天,从会稽传来项家为救叔父项梁其从子项羽愿以入赘虞家为代价请求虞公出手相助的消息。
这是多么惊天裂地的大雷啊!
骄傲到天上的项家子弟,竟会做出如此之事!多么稀罕的一件事啊!
不到三天消息就在会稽郡和东海郡传播开来,吴越之地上的楚人后裔皆是一片哗然。
人们还在议论此事真假之时,项家人就已坐船来到了广陵。
项家一直都是楚氏遗民的主心骨,项家都认命屈居人下,其他楚王子孙支脉也就锐气大挫。
这是秦清小机灵鬼的主意,她以此打磨掉楚氏遗民的复辟之心,同时引来还在高邮亭督促疏通运河淤积的公子子婴前来。
虞甲子只是一介儒生,并没有深厚的宗族势力,然而项家在东海以及会稽却有着根深蒂固的影响,公子子婴一直都在向会稽的项家表示亲近之意,就连此次项梁前往咸阳跑官之事,其实都是公子子婴在幕后默默助力。
“公子子婴会来吗?”秦梦又扮回了满脸皱纹的仆役模样,侍立左清手边,望着中天之上的日头,笑嘻嘻的问道。
“没有道理不来啊!”秦清扳着小脸,在自己小院中烦躁的来回踱步,手拳相击着,也不确定的应道。
时隔三十七年,秦梦又见虞甲子,一把须髯,高冠锦衣的虞甲子,已不是当初那个任性刁蛮的小童,也没有如唐举预测的那般成为败家子。
秋风吹过满院的桂花香,沁人心扉。左清折了一支桂枝,放在秦梦鼻尖,嬉笑道:“秦郎,你就不要再戏弄清女了,对她说了实情吧!”
“事情有变?”秦清敏锐的质问道。
秦梦笑嘻嘻的说道:“如我所说,一切都有定数,东海郡守公子子婴恐怕不会入彀了?”
“到底发生了何事?”秦清追问道。
“你父为防备匈奴的南扩,迁民前往上郡北河榆中,此次迁移户口达三万家十数万人,而且皆从齐地征调,东海郡自然承担了大部!”秦梦说完,又来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秦梦的这声叹息,是对天命不可违的致敬。
史记有载:三十六年,始皇卜之,卦得游徙吉。迁北河榆中三万家。拜爵一级。
皇帝赵正迁移人口非是因为占卜,而是因为匈奴单于冒顿将大部月氏乌孙的奴隶赶往阴山之南长期栖息。为了当下和百年之后的势力均衡,秦廷也相应做出了移民对策。
皇帝赵正赞同廷议,随即应允下诏。
根据史书所载,当然,秦梦知晓皇帝赵正的用意。赵正本来准备北巡视察长城边塞想要通过用兵再次远逐匈奴,可是自己贸然现世,烧了他的怀清台,还邀约东海相见。一别十年,想要做个真人的赵正如何不想和自己见上一面呢?
巡游的路线自然就被打断了,眼下若不是迫近新纪年,有一摊子国事要处理,赵正恐怕早就出武关,追了出来。
“哦!“秦清眼珠一转,顿悟道:“小女上郡可是京畿北藩,公子子婴在那里掺沙子,可比在会稽东海两郡大有用处啊!”
“若只是如此,公子子婴也不足为惧,清女,可知公子子婴除了私通匈奴,他还在干啥?”秦梦一脸神秘,不过未等秦清追问就说出了答案:“他已经在奉命准备组建海船船队之事!”
“组建海船?”秦清蹙眉思索,不得其解之后问道:“为何呢?秦父!”
“你父同意移民三万家,那就意味着他不会北巡。不会北巡自然就会南巡,你父不是要做个真人吗?不亲自出海一番,如何能甘心呢?自然就想到要公子子婴为其筹备出海事宜……”
秦清打断秦梦话语焦急说道:“此事事关重大,若是公子子婴借此谋害父王可是如何丝毫?”
“真是亲闺女!”秦梦嫉妒的长叹一声道。
“清儿,不必焦虑,此事三天前秦父就已料到,你秦父不说,那全为磨炼你,他早做出了安排,清儿放心就是!”左清夸张的白了秦梦一眼,安抚秦清道。
“什么?“秦清太惊讶,不过随即就反应了过来,虚心请教道:“小女自不量力,虑事不周,敬请秦父指点!”
哪有什么安排?之所以让左清误会,那全是因为自己依据史书所载,提前一步预测出了皇帝赵正的动向,向她透露了一二,只是太过精准而已。
史记秦始皇本纪有载:三十七年十月癸丑,始皇出游。……。十一月行至云梦,望祀虞舜於九疑山。浮江下,观籍柯,渡海渚。过丹阳,至钱唐。临浙江,水波恶,乃西百二十里从狭中渡。上会稽,祭大禹,望于南海,而立石刻颂秦德。……。还过吴,从江乘渡。并海上,北至琅邪……
秦清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殷切的望着自己,犹如见到了少女时代的左清,那种美丽太震撼人心。
秦梦实在不忍再故弄玄虚,戏弄小女子,真诚的坦白说道:“我说过,我有未卜先知之能,只是你不信而已!从今天起,你就验证一下,看我所言是否有误。你父王将会在十月癸丑,今日是己亥日,也就是说两月后他会出游……”
难道是人即将死其言也真,自己看了一眼不敢置信的秦清,毫不犹豫的便将接下来史册上记载的一切都交代了:“……你父王抵达琅琊后,徐福会从海上返回,清女不必猜疑,徐福虽是我的兄弟,但亦是你父王的兄弟,这十多年我并未和他有往来,他出海也是奉命寻找我。
徐福向你父王复命之后,会在海上巡游数日,也许你父还会乘坐徐福的伏羲号大船乘风破浪捕猎巨鱼。据我所知,你父王至之罘,见巨鱼,还真能射猎一头。
这之后你父会在渤海临淄登陆,前往东郡巡视,当然他会在平原津改变行程!
为什么改变行程,那是因为他身体生疾。七月丙寅,你父会崩于沙丘台……”
秦梦一口气说完,秦清的小脸也僵硬发青了,不可思议的望着秦梦,不自主的摇头,喃喃驳斥道:“不可能,不可能,世上根本就没有未卜先知之人,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必是有人一手谋划所致……”
秦清质疑一出,秦梦就有些后悔,干嘛透露如此天机,自己真是越老越糊涂无用了,从来没有过的一种烦躁涌向了喉头,脱口说道:“爱信不信,也许七月丙寅即是老子的末日!”
话出口,秦梦就觉得自己失态了,何必在一介小女子面前抱怨呢?
怎么这样?一辈子追求的淡然处世修为怎就这般不堪一击?
“秦郎,不必焦躁,妾身信你!”左清看到秦梦一脸的懊悔,扔下秦清,牵起秦梦的手,放在心间,温柔的安抚道。
左清微笑眼神中浮掠过的悲伤和凄凉并没有逃过秦梦的眼睛,随即一种无法排解的惆怅笼罩在了心头,为了不让爱人再次陷入悲伤之中,秦梦抚摸左清的纤手笑盈盈说道:“爱妻,莫怪!回到中土,说话就染上了这种带有江湖绿林的习气!”
“秦清是个孩子,秦郎不要和他计较。”左清的坚强也是一瞬间的坚强,眨眼间就已经泪水充盈了眼眶:“这几日和龙阳姊姊叙旧,妾身这才知道当年秦郎为了救我,几次差点命丧邛都。更是为了我,不惜牺牲自己去救正弟,此生此世,秦郎对我的这份爱,除了殉葬,妾身再无其他法子回报……”
这些天的劝导功亏一篑,全然无用了,左清还是存有殉葬之心。秦梦闻听着急不已。想要劝慰左清,可是她的情绪早已崩溃,嚎啕大哭起来。
就在秦梦手足无措时,发愣恍惚的秦清这才惊醒过来,焦急上前安抚母亲左清:“母亲何故如此……女儿说错什么话了?”
在秦清的劝慰下,左清才慢慢停止了哭泣,哽咽着猛擦几把眼泪,拿起秦清的手儿,放到秦梦手上,平静郑重的说道:“清儿要信你秦父!”
“我信!母亲如此至信,女儿自然相信!”秦清乖巧的顺承道。
“你不用敷衍我,我晓得你不太信,不过你听我讲完你秦父穿越而来的一生后,你就知晓你秦父却非凡人!”左清凝视秦梦犹如愚夫愚妇祭神般敬畏说道。
“啥?穿,越?何谓穿越!”秦清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盯视秦梦。
哎呀,受不了啊!被两个女人钳着手还直勾勾盯视着的感觉真是太腻歪了。
“穿越嘛,就如天降陨石,哗啦就从天上下来了,你母也讲不清,还是由你秦父……”
见左清情绪稳定,秦梦抽身而走,回头喊道:“你们聊,我只想静静!”
太多的故人相聚,惊喜之后,就是冗长的客套寒暄,有什么用呢?百年之后的一切都会化作尘土。不如一个人安静静的看着天上的流云发会呆。
秦梦回到自己房室还未坐稳,鲁勾践就来了:“秦弟,吕宋带着长女,欲要见你!”
“我去,吕宋怎么找了过来?”秦梦更是满心浮躁的抱怨道。
“吕宋那也是天下巨贾,海上载货的船只没有三千也有两千,咱们打马六甲经过,说不定就引起了他的注意,又在淮阴那么一闹,吕宋寻到我们也就不足为奇!”鲁勾践笑嘻嘻的说道:“不就是多娶一妾?秦弟有必要这般犯难?难道要悔婚?”
秦梦哀叹一声,苦笑道:“兄长就不要嘲笑我这个将死之人了,终归一场空,何苦在折腾,求求兄长打发了吕宋,让小弟静静吧!”
吕宋即吕骚,就是那吕不韦的孙子,曾被赵高所擒,有罪之身被皇帝赵正赦免,从咸阳逃了出来后,便不敢在中土立身。隐姓埋名,借助祖父留下的势力以及他自己的经商之能,很快就在海外开拓出一座岛来,名曰吕宋岛,这些年制辖南海商路,早已富可敌国。
原本以为吕骚会长居海外就此不回中土,如此他那名叫吕雉的长女也就不可能是吕后,谁知这小子竟然难舍故国,经常乔装潜回中土,一住就是半年十月,四处混的脸熟,今年吕骚就在沛县安了家。
尽管吕骚和刘季素昧平生,但在秦梦想来,即便自己践行了和吕家的婚约,可到了最后,老天自有法子让刘季迎娶吕雉以此契合历史的走向。
太他娘的玄了!老子已经带过了绿帽子,士可杀不可辱,贼老天你弄死我得了!
“好好,兄长这就打发他走!”鲁勾践见到秦梦一脸疲惫,不再戏谑,心疼的摇摇头走了。
秦梦瘫在靠几上还未喘上两口气,鲁勾践去而复返又来了,低声说道:“张耳回报,泗水刘季被公子子婴打发回了原籍,要求他以秦弟的名号,召集芒砀山中的绿林豪杰,等到皇帝东巡准备伺机行刺!你看如何答复张耳?”
好毒!如此之举是要暴露刘季身份,看来公子子婴又有了新的阴谋。
自己管还是不管?不管,不知有多少无名之辈,会死于这场阴谋之中,管,一切也是徒劳,天命不可违,根本就拿公子子婴没办法。
困境!无解的困境啊!想到左清还存殉葬之心,自己心绪陡然纷乱起来,自己的枕边人都无力守护周全,世间一切对自己还有意义吗?随他们去吧!
秦梦颓废的躺倒,烦躁向鲁勾践挥挥手说道:“咱们不管了,什么都不管了,明日起船前往瀛洲,和兄弟们共度余生……”
第一千三百零四章 嫁女
“秦弟独自待会,兄长在外候命!”见秦梦如此烦躁,鲁勾践只得撂话离去。
多少年的兄弟相处,鲁勾践如何不晓得秦梦的为人,即便心情再坏,也不会自暴自弃。
公子子婴推出刘季刺杀皇帝赵正,刘季,张耳自然不会死,然而跟随他们左右那些史册不载的无名兄弟,恐怕就没有他们这般幸运,他们也都是爹生娘养,身后也是一大家子人,多死一个人,就为人间多增添一分罪孽。
秦梦凝望屋中房梁良久之后,这才平息了心绪,坐起身来,叹了一口气:“事不可谓而为之,能救几人是几人吧!”
秦梦推开门找到鲁勾践自嘲的一笑说道:“那咱们就去一趟芒砀山,为刘季张罗张罗,这老小子,命是真好啊!顺便把咱们昔日的老友劫掳到瀛洲岛上,天将大变,时日不多,也该着手准备了!”
“那秦弟是否要见吕宋那小子?”鲁勾践微微一笑问道。
“不必了!先打发他走,他不是在沛县安家了吗?到时给他一个惊喜就是!”秦梦嘴角堆起一丝坏笑说道。
“好咧!”鲁勾践见秦梦情绪恢复正常,也跟着欢喜回应道。
鲁勾践走后,秦梦小憩,朦胧之中,一身大家婢女装束的秦清火急火燎就闯进屋中喊道:“秦父不好了,咱们停泊在沟上的大船被东海郡守的府兵包围了!”
“啥?我们行踪暴露了?”秦梦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按住秦清的肩头问道:“可有伤亡?”
秦清沉痛的点点头,又摇摇头:“府兵隶属公子子婴的亲兵护卫,我们行踪多半暴露了,不过庆幸的并未发生流血打斗!”
“你勾践老舅呢?”秦梦眉头不禁生出了冷汗,焦急问道。
“也被圈禁在了船上。适才我和母亲乘车前往邗沟船上给盖倩龙阳库珊诸位姑姑送酒食,一路上都不见咱们的暗哨,那时母亲就有种预感,事情不妙,看到水上大船,更是发现上面之人皆是生面孔。待要掉转马头返回时,更是发现车前车后皆是鬼祟的府兵。临危之际,母亲将我和一位虞家婢女换了装束,让我速速告知秦父事情有变,母亲却携那位婢女登上了大船。
还好,我和御者侥幸返回,唯恐有人跟随,小女让御者绕城而走,我偷偷潜回了城中,秦父如今如何是好?”
“白勇白公呢?他不是为你们娘俩驾车吗?”秦梦呼吸急促,心烦意乱的追问道。
“白公驾车送勾践老舅出城,好久未归,我和母亲这才找了虞家的车夫!”秦清一脸忧虑的答道。
秦梦倒吸一口凉气,今日熬鹰反被鹰啄了眼,事情怎就有了突变,一直都在观察公子子婴的动向,却不想反被人所制。
秦梦跳到屋外,打了一声集合口哨,隐藏在虞家四处的十几位胡人兄弟,闻声而来。秦梦这才松了口气,看来公子子婴并未发现自己的老巢。
“邗沟之上,库珊,龙阳君的十几条大船也都被围?”秦梦又向秦清追问道。
“正是,小女在车后留心观察发现邗沟沿岸停泊的船只中皆有手持利刃之人。”
这是谁泄露了他们的行踪呢?也许公子子婴不是冲着自己而来,而是冲着龙阳君或者月氏女王库珊而来。
就在秦梦思虑破题之道时,鲁勾践风尘仆仆而来,手脚无处安放的疾呼:“天杀的吕骚这厮,竟然投靠了公子子婴,还要威胁秦弟……”
“兄长慢慢说来,到底怎么回事?”秦梦有些意外,鲁勾践何曾有过这般失态之举,于是连忙跑进屋中端出一碗清水递给了鲁勾践。
鲁勾践一饮而尽碗中水,咬牙切齿说道:“吕宋这厮竟为秦弟不见他而怀恨,他借调了公子子婴的府兵,悄悄包围了我们的大船,要以此为质,逼秦弟迎娶他的女儿,怨我,愚兄这次大意了,我等岂是竖子说威胁就威胁的人?岂有此理!
这厮放我出来,就是让我给秦弟捎个信,若是承认婚事,他自会负荆请罪,平息此事,若是秦弟不践诺,吕宋这厮扬言,立时就把秦弟行踪捅给公子子婴!”
“哈哈哈……”秦梦听了,仰天大笑,原来是一场逼婚引发的虚惊啊!吕骚这小子数年不见,为人行事倒有了几分祖父吕不韦的邪性。
秦梦笑罢,和鲁勾践不动生色的暧昧对视一眼,说道:“兄长息怒,我们这群老家伙得有胸怀,吕宋这厮给咱们下马威,是为了让咱们看的起他!咱们也别辜负他这份心意,这节骨眼上,也不是和他闹生分的时候,就让他来见我吧!”
“是啊!”鲁勾践也夸张的大笑起来,一拍额头一副恍然大悟之态说道:“这些年何尝为人所制,愚兄也是一时怒冲头顶,被吕宋这厮气晕了!”
“吕宋是何许人也?”秦清也听出是场误会,舒缓了眉头上的忧色求问道。
秦梦解散了院中一众待命而动的胡人兄弟,再次回到了屋中。
“清女想必吕骚听说过吧?这吕宋就是吕骚,昔日相邦吕不韦子孙啊!”秦梦笑嘻嘻解释道:“他的太公在世时,非要将吕宋的长女嫁于我,要结两姓之好,当时秦父为了借粮救民,也就随口答应了此事,过去一二十年,秦父都这把岁数,本想推拒,谁曾想这小子还当真了,弄出这样大的动静……”
秦梦未讲完,秦清就掩嘴咯咯笑道:“哎呀,我晓得吕骚生平经历,四位夫子没少给我唠叨,可以说没有秦父就没有吕骚。此事看来,他还是位重情重义之人,不嫁女不足以报答你对他的恩德啊!说来这场虚惊也是他对秦父表达的敬意,这人好玩有趣,秦父小女是否能随老舅会一会此人啊?”
被秦清这一番猛夸,秦梦心情大畅,挥手说道:“去吧!早去早回,把你母请回来,还以为她心细如发,区区邗沟就能翻船,她对付我怎就那般得心应手呢?”
秦清噗嗤一声笑,轻盈屈膝做了一个虚礼,而后随鲁勾践飘然离去。
秦梦将他们送出小院门外,四处张望,一个貌白无须的虞家仆从疾步走来,秦梦将其让进房中,亲昵的低声说道:“良弟,这些年你竟然容颜不老啊!”
那人进入院中,关上院门便是恭恭敬敬的拜手礼:“张良见过主公!”
“屋中详叙!”秦梦将一别数十年的张良让进屋中,便传来了好大一阵的低语,
低语过后,张良悄然离去,不多时,鲁勾践就领着光着脊梁背着荆条的吕骚就来了。
吕骚一见秦梦就是咚咚的稽首大礼,嘴里尽是对秦梦昔日恩德的念诵,插科打诨,讲述这些年在吕宋岛上创业趣事,引得秦清和左清不时掩嘴大笑。
秦梦突然阴沉着脸训斥吕骚道:“过分了!我对你再生之德,即便悔婚,你也不当如此对我……”
秦梦这声怒吼震慑了屋中所有人,吕骚一脸苍白,一时间气氛冰冷窒息。
谁想一息之后,秦梦竟又大笑论起来:“难得啊?你小子竟想出这样的招数向我示孝!这片心意我领了,你小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家女儿说来应称呼我一声太公,我一把年纪,将死之人,再娶少女,岂不暴殄天物!无论如何也不可!”
吕骚闻听面色和缓,再一次伏拜在地上,头都磕出了血,满脸泪水的呜咽着说道:“没有秦父就没有我吕骚,秦父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送上小女,只是聊表心意,若是秦父不取,小子愿跪死在你面前,下黄泉向祖父谢罪!”
“起来吧,明日一同前往沛县,到时我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秦梦嘴角泛起一丝不易觉察的露笑,拉起了吕骚。
宾主落座,秦梦捋捋须髯神态亲近说道:“贤侄行商坐贾不逊你的祖父,假以时日又是天下首富!”
“哪里?哪里?小子扎根吕宋岛,也是效仿秦父经营瀛洲之策。瀛洲吕宋隔海相望,以后少不得秦父照应!”吕骚谦虚的起身作揖寒暄道。
“胜我千倍,贤侄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马六甲那片海峡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真是英雄出后浪啊!”秦梦再次不吝赞美道。
“瞎兔子撞树桩,小子也是蒙上的!”吕骚再次恭顺的回答道。
“何时从海上回到的中土?吕宋岛的城邑谁帮你打理呢?”秦梦明显很器重吕骚事无巨细的就聊上了。
“岛上都是我掳掠过去的越人,谨学秦父仁义之道,由他们自己推选德高望重之人治理,我只是乘船偶尔巡视,海中湿热,小子住不习惯!”
“既然住不惯,你小子就来我瀛洲安居,咱们叔侄俩也好朝夕相见!”秦梦拍拍吕骚的肩头肉麻的表示亲近。
“好,谨遵秦父之命!”吕骚一脸谄笑,连连点头,突然说道:“秦父心怀天下日理万机,不必前往沛县迎娶小女,小子将小女送来就行!”
“我说过要去沛县迎娶你家女子了吗?是不相瞒小子,此去沛县乃是为一人,公子子婴和你虽然有私交,但如此机密也会瞒着你……”秦梦说着,就附耳对吕骚说了公子子婴利用刘季假扮自己召集绿林豪侠刺杀皇帝赵正的阴谋。
“啊!”惊得吕骚坐起:“刘季此人真的和秦父酷似?”
秦梦点头,起身对左清说道:“我们叔侄两人多年不见,爱妻为我们向虞六甲讨几个菜肴,我要和骚儿喝上几杯……”
秦梦话未说完,突然鲁上弦飞奔入院,急报道:“秦弟,广陵四门突然关闭,事情恐怕不妙!”
“莫非我们行踪暴露?”秦梦闻听一怔,竖眉看向了吕骚。
吕骚一脸无辜,伸出三指对天发誓:“小子若背叛秦父,天打五雷轰!”
“收起手指,若是你所为,恐怕兵丁就直扑虞家而来了!”秦梦连忙摆手道:“莫要慌张,兄长再探!”
“主公,不好公子子婴亲率一众郡府官吏,直奔虞家而来!”鲁上弦刚离去,在外警戒的鲁下弦却又急急禀告道。
“出了何事?”就在秦梦不解之时,院门响起。
虞六甲一脸苦涩哀求秦清:“公主殿下,你的身份暴露了,东海郡守子婴公子亲临相接,你得去啊,否则有点闪失,仆下可是担当不起啊!”
“虞父先回,小女换身衣服就去见太叔公!”
小院中的众人听罢,这才缓了口气。
“必是这两天,虞家的宾客认出了小女!”秦清回到屋中拜手一礼对左清和秦梦说道:“为掩护秦父,母亲行踪,小女这就出去见公子子婴,他不知小女此行目的,还以为我贪玩来此,秦父,母亲你们不用担心小女安危。”
秦梦默默点点头,左清却是神情紧张的拉住了秦清的手:“清儿言行一定要谨慎!”
左清摸摸脸上的易容面膜,弱弱问道:“秦郎,妾身还是有些挂心,我就随清儿一同去吧?”
“爱妻放宽心,公子子婴率领臣属盛大隆重的相迎清女,自然无患!去吧,有你照应清女,我也放心!”秦梦当即就应允了。
“她真是公主殿下?”吕骚突然诧异的指着秦清惊叫道。
左清揽着秦清的臂膀走出院门,秦梦这才回头冷冷看了吕骚一眼:“小子,接着装!”
吕骚一怔,脸色迅疾全白。
鲁勾践在内的一众兄弟闻听,也不由脸色大变。
“没有秦父,就没有你,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你心就不虚吗?老实交代,你和公主殿下,到底有何勾结?你怎就甘心为皇帝赵正卖命了?”
秦梦冷冷一言,不亚于石破天惊。
屋中众兄弟全都惊骇不已。
太不可思议了!
吕家灭门,吕骚和当今朝廷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谁都会为朝廷效力,唯独吕骚不会。
可是看吕骚的反应,证明秦梦所言完全不假。
吕骚面如死灰,噗通跪在秦梦脚下,颤抖解释道:“秦父对我有好生之德,小子即便身死万次,也不会做伤害秦父之事,今日之事更无谋害秦父之举,事情一言难尽啊……”
第一千三百零五章 乱认爹
秦梦也震惊了。
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无心恐吓,竟然得到了一个确切的答案:吕骚真的在为皇帝赵正效力。
今日张良的造访,带来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大秦帝国的丞相李斯驾临广陵,就隐身在一艘海船中。
秦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会在广陵?这也太魔幻了啊!
在张良口中,还有更魔幻的事情,不仅吕骚和李斯有过短暂的会晤,就连秦清都和李斯有过接触。
自从秦王正二十一年新郑叛乱韩国复辟失败韩王安身死之后,张良彻底心灰意冷,不齿蝇营狗苟的权力纷争,听从秦梦指点,随即入海修仙,不再参与任何有关韩国复辟之事。
张良值得信赖,秦梦这些年没少麻烦他。张良出生两代韩相之家,又亲历过家国沦丧的惨变,求仙问道更要行善慈悲,因而就对天下苍生心存了几分悲悯,也正是如此,张良听从了秦梦召唤,在秦皇帝二十九年东巡时,前往博浪沙暗中护卫皇帝赵正的安危,秦皇无恙,便是苍生福泽。
可是阴差阳错,张良却因博浪沙行刺声名远播,成为了天下四方之士的偶像,不得已只得将错就错接受天下绿林豪侠的仰慕。
秦梦这次回归,折腾一圈之后,深感大限将至,便邀请了隐居海岛的张良前来叙旧,更重要的是想向张良托孤,照顾好自己的爱人和爱女。
张良不愧是张良,船到广陵,一眼就看出了旁边大船的不寻常。细查之后,张良发现帝国丞相李斯竟在船上。
吕骚和李斯有接触,秦梦自然就想到了李斯身后的皇帝赵正。
李斯曾为吕不韦的门客,在秦梦想来,吕骚私下和李斯来往也并不意外,充其量因为各有所需而已,无论吕骚再落魄,也断不会为赵正效犬马之劳,扯上赵正全是随口一说。
然而随口的一句恐吓之言,却证实了吕骚和赵正之间早有往来。
依吕骚话外的意思,他和赵正之间过从甚密,秦梦不禁也吓了一跳,不过依旧佯装镇定之态,虎着脸质问吕骚道:“说来话长,就慢慢说来!”
吕骚讲道:“秦父,你知晓,那年我被赵高擒获,质证你包庇我祖父之事,当年小子以为必死无疑,谁知皇帝赵正竟将我赦免了!小子大难不死,从此隐姓埋名,行商坐贾,以为就此终老一生。谁知五年前祖父祭日前一天,有人找到了我,那人不是旁人,秦父你猜那人是谁?”
“谁啊?朝廷内府之人?抑或者李斯?”秦梦随口应道。
“不是!那人竟然就是皇帝陛下!”一瞬间吕骚似乎忘记了害怕,语带自豪的说道:“皇帝身穿一席平常人的青衣长袍,头裹黑巾,身边只有一介小厮,小子当时只觉眼熟,根本未曾想过这人会是皇帝陛下。当时皇帝一开口,小子就傻了,好长时间才醒过神,确定他就是小子曾经见过的皇帝赵正。
皇帝赵正一开口就称呼我为‘骚贤侄’,这让我惊骇莫名糊涂不已。当时皇帝见我一脸傻样,他却只是微微一笑,拍了拍我的肩头,让我坐下,娓娓给我讲了祖父当年扶立秦庄襄王公子子楚为太子之事。
这是祖父大人此生引以为豪的壮举,小子也经常听司空父讲起,可是皇帝赵正的讲述却更加详实丰富,就连祖父当年创业之初身家财富有多少,陛下都能精确到尺布斗粮上。
小子未曾想到陛下这一讲祖父的身前事,,就是一夜,一夜里,陛下尽是对祖父的赞誉之词。
小子当时满脑子都在猜测皇帝赵正此来的用意,越听越糊涂。最后还是皇帝陛下的一言,解开了我的疑惑,他说血浓于水,今日是太公祭日,他这个不孝子此来就是来祭拜太公……”
太不可思议了!秦皇乃是吕不韦的私生子,这种载于青史之上的八卦传闻,竟然成真了!秦始皇还主动承认了!魔幻啊!太魔幻了!
吕骚越讲越邪乎,秦梦眼珠子都掉了出来,脱口而出:“千古一帝竟然乱认爹?”
吕骚苦涩的看了秦梦一眼:“小子也听过市井之中有此传言,然而小子从来也不信,心知皇帝陛下即便真是我吕家骨血,他也不会认。谁能想到皇帝陛下竟然真的过来认祖归宗,真的就和我一同祭拜了祖父的陵墓,而且当着我的面,解释了二十多年前的吕家遭遇灭门之祸的由来……”
刺激啊!这事真的太刺激了!
秦梦的兴奋点,却被吕骚的一番话激活了。连忙追问道:“二十多年皇帝赵正下诏令灭你吕家三族,还有隐情?”
“正是,秦父也知,当年祖父之所以身败名裂皆因公子子婴算计,灭门之事也是公子子婴一力谋划。当年皇帝陛下并不知情,若非秦父救下了祖父,恐怕我吕氏一脉就此断绝。
秦父对我吕家的大恩大德,皇帝陛下铭记在心,训导我这个不肖子孙一定要找回秦父,养老送终,侍奉终身……”
“太扯了吧!还有这样的事?这话真是赵正说言?”
“正是,后来叔父为我调拨人手钱粮,打造船队,就是为了下海寻找秦父,小子在南海四处筑城称王,为了就是打听秦父的消息,叔父说了,一旦找到秦父,让我替他报恩答谢!”
“叔父?哈哈哈……”改口称为叔父,秦梦听着吕骚语气中流露的对皇帝赵正的亲昵恭敬,实在没忍住大笑了出来!
“秦父,小子所言有何不妥吗?”吕骚迷茫的看着秦梦质问道。
“妥当妥当……”秦梦连连摆手,已经前俯后仰的笑着,捂着肚子说道:“笑死人……”
屋中其他人只是认为皇帝赵正的身世有些惊骇,并无可笑之处,他们不能理解的秦梦大笑不止。
秦梦在屋中的诡异安静气氛中强力收敛了放肆大笑,拍拍吕骚的肩头郑重问道:“两月前我的船只通过马六甲,难道你的人认出了我?”
吕骚抱拳再次行礼郑重点头:“正是!小子想和秦父通信,可是皇帝陛下却交代要给秦父一个惊喜,他要和秦父第一个相见,小子也就未和秦父通信!”
“惊喜?惊喜?”秦梦都有些糊涂了。
吕骚误以为秦梦询问是何惊喜,答道:“不知,陛下之意难测,不过陛下对秦父从无半点不敬,皆是器重和感恩!”
“如此说来,皇帝赵正早就知晓了我的行踪?”秦梦追问道。
“不,两月前,小子在马六甲认出了秦父,可是小子送信的船只却遇上风浪沉没了,被困海岛之上,重新组织船只之后,也已是半月之后的事情。
皇帝陛下得到我的书帛知晓你的行踪,正是秦父火烧怀清台那日!若是小子能提前将书帛送到陛下手中,也就不会有这么多误会了!”
吕骚如此一说,秦梦释怀,要是赵正早就知晓自己行踪,他却引而不发,那自己岂不成了他眼中傻呵呵裸奔的傻子了吗?
“眼下,你们有何谋划?李斯怎么也来了?”秦梦问道。
吕骚苦笑道:“小子其实不知秦父就在广陵城中,而是公主殿下向我透露的消息,小子这才得知了秦父的所在。
公主殿下,想要利用我取得秦父的信任,而后假借公子子婴之手,携同主母一同返回咸阳,届时秦父也会跟随前往咸阳。
公主殿下执意让秦父和陛下会晤,就是为了让秦父出面劝谏陛下,清除朝廷里的奸佞之臣!”
“公主殿下认识你?”秦梦好奇的问吕骚。
吕骚嘿嘿一笑不无自豪的说道:“当年皇帝陛下那一介小厮就是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年少老成,自小就和我脾气相投!”
“奸诈小人儿啊!还跟老丈玩这等把戏,幸亏这一切都让张良无意窥破,老子才未阴沟里翻船!”秦梦眼前泛起秦清那天真烂漫的笑容,不由会心一笑,暗骂道。
秦梦心中欢喜的同时,同时脑中冒出了一个欢喜的想法,何不将计就计继续完成自己未竟的谋划呢?
以自己对左清的了解,若是自己生死,她必一死追随,此时他的轻松和洒脱那都是表向,不能相信。
若让她活下来,那只有用亲情来牵绊她。
秦梦想及于此,立时紧握拳头,大有深意的看向了吕骚:“秦父有求,不知你可愿帮忙?”
“肝脑涂地,秦父尽管差使?”吕骚伏地叩拜道。
秦梦将所有人重新召集在了一起,讲话之前,又是一次声泪俱下的哭诉,讲述自己和左清几十年来的生活历程,直把一个个铁血汉子讲的声泪俱下,这才徐徐展开了自己的谋划。
秦梦最后拍着吕骚的肩头着重强调:“……把清女掳往吕宋岛,还要让你的秦母信以为真,紧追搭救,到达吕宋岛之后,你就和主母兜圈子,千辛万苦之后,让她们母女重聚,届时你再设计将她们困于一座岛上,那种造不了船出不了海的那种孤岛,若是你有孝心,届时你就和他们一同生活……算了不考验你的孝心,那时我若死了,就向夫人封锁消息,说我出海了,大概她也不会轻易寻死……”
吕骚一脸懵然,不可思议的说道:“陛下明年真的会崩?”
秦梦一脸阴笑:“你就不要妄想有秦一代乃是你吕氏的血脉,这都是赵正忽悠贤侄的!你也不想想,你祖父那斜八子脸,能生出皇帝赵正如此英俊的相貌?你不要胡思乱想,一年之后就可验证!”
吕骚摸摸自己的脸,迷茫的说道:“小子长得也不愁啊!”
“你祖母乃是韩氏的美女,你母又是百里挑一的美人,两代人还改变不了吕家的基因?”秦梦哭笑不得说道。
“啥是基因……”吕骚摇头一脸迷茫。
“啥都不要问了,既然你愿为我效力,就听我的!一年后一切自会得到验证,若是不准,一切全由贤侄说了算,秦父说话一言九鼎!可以对天盟誓!”秦梦不容吕骚质问,便再次低头在席子上的白布和鲁勾践等众兄弟完善划写此次劫掳秦清相关细节。
“咱们这次计划,要让我家婆娘以为这是一场真正的绑架,首先就得揭露清女的小伎俩,主母知晓真相之后,就要用清女身边骚小子的心腹引起他的猜疑,我家婆娘查问时,骚小子的门客就得反转成公子子婴的人,绑架秦清,逃亡海上,夫人左清反应过来,在骚小子其他门客协助下,很快就联系上了鲁勾践等兄弟。
这其中一定得有一场打斗场面,多备水囊,多杀鸡,先前秦清身边的吕小子门客一定要死上一遍,再换上一遍新人……”
秦梦坐起身来,拍拍吕骚的肩头,叮嘱道:“最好都是那种忠心不二,不通言语的越人土著,这样就不用害怕露出破绽……”
秦梦接着说道:“一路追下去,咱们兄弟眼看就能追上清女,这是勾践兄长要寻机触礁,如此一来就又错失了搭救秦清的机会。整个离开近海的过程一定要谨慎在谨慎,夫人不是一般女人,稍有不慎,就会被她看出破绽。若是诸位兄弟实在没把住,露出了破绽,小弟也不会怪罪兄长们。不过你们一定要在海岛上待上一年半载,诸位兄长,小弟在此拜谢了!”
秦梦说到最后,真就扑通跪地,伏地不起。鲁勾践白勇一众兄弟不禁大骇,纷纷伏地对拜。
一场谋划,在虞家完善了三天,不断调兵遣将,不断查漏补缺,计划周密周全后,秦梦才对软禁在身边不离半步的吕骚说道:“明日,我等前往沛县,践行我对你祖父的承诺。”
“大善!”吕骚欢喜不已。
这三天也着实为难吕骚,秦梦为了避免吕骚露出破绽,全程在一旁协助吕骚调派训示他的门客。秦梦的庄重严肃,太不可思议了,不知情者还以为这是在行刺皇帝,谁能想到竟然是一场看似滑稽荒唐的闹剧。
吕骚不信秦梦的语言,为此都差一点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