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 最好的结局
再次返回殿中饮酒,秦王赵正谈起了亚历山大其人,对其扩地万里的不世功业艳羡不已。
秦梦微微笑道:“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最后落得亡国灭种地步,对此人有何推崇?”
赵正闻听微微一怔,脸色不悦。
秦梦借此劝谏秦王赵正道:“海西秦国使者所言不尽其实,百年前此人带着三万五千人东征,他们一路面对的都是无兵戈之利的偏僻小民,就凭这些兵力,若是放在我华夏大地,恐怕一座城池他都攻不下。
一路上的征服和杀戮,只是成就了他的虚荣,不知荼毒了多少生灵呢?天道循环,绝后而死,未尝不是天帝对他的惩罚!
仆下认为,建立不朽功业在德,而不在伐!”
似乎秦王赵正丝毫没有听进去秦梦的劝谏,眼睛发亮的问道:“兄长你说他们只有三万五千人?一路就从西杀到了东,所到之地无不臣服?”
秦梦轻蹙额头,追回莫急,真不该向赵正透露太多有关西方世界的情况。
秦王赵正又恳切的求教道:“请兄长多给朕讲讲海西诸国地理风貌风俗民情生活生产之事?”
为了防止秦王赵正效仿亚历山大,秦梦尽说海西诸城邦的贫弱,路途的遥远和艰险,劳师远征必败。
秦王赵正也听出了秦梦话中的劝解之意,遂不再追问,举杯对秦梦说道:“放心,朕出身在贱民之家,晓得民生的艰辛,自不会穷兵黩武!”
亲梦望着秦王赵正一脸人畜无害的无争恬淡,自己一下就坠入了梦境,这还是史书上那个好大喜功不顾百姓死活修宫殿修长城修陵墓的秦始皇吗?
赵正继续恬然说道:“朕时刻都以兄长仁爱仁德为榜样,诸如制定修改律令必兼顾人情,设置官吏必以制衡,征调民力必以合时。朕每日事必躬亲批阅奏章至深夜用心皆在百姓。为了稳定三晋燕楚五国人心,厚待诸王极其子孙,特为他们在咸阳仿建母国宫殿以解他们思乡之情。
诸王逃入乡野之中的公子公孙,只要他们不去叛乱,朕也就不去四处擒拿。朕深知恩德才会让人真正屈服。只想让诸侯余孽看看,在朕的仁心仁德感召之下万民定会归心!”
秦梦闻听无地自容,我去,心心念念担忧赵正暴虐。然而他却来了一番如此光明磊落铿锵激昂的自述,这倒显得自己心胸狭隘猥琐不堪。
秦梦这次真是跪了,起身离席躬身向赵正长揖到地,伏地再拜稽首激动说道:“大王这些年的仁政,仆下看在眼中,无不欣喜异常,仆下替万民致谢大王恩德!”
第一次得到秦梦如此心悦诚服的礼敬,赵正激动不已,连忙起身下陛搀扶。
众臣见此,无不附和赞誉秦王赵正功德胸怀。
宴会的气氛由此推向了高潮,葡萄酿秦梦喝的不少,走路也已左右摇晃。
大宴散罢,赵正携手秦梦进入内宫,再行单独宴请。
赵正的盛情无法推拒,秦梦也就随王。
殿后内苑,假山池水花草皆有,草木花墙之后传来了一阵阵小孩娇脆的欢声笑语声,似乎听到了秦清的话声,秦梦不禁驻步。
赵正莞尔一笑,领着秦梦走下廊道,来到园圃之后。秦梦一眼就看到了苑中摆放着一组偌大的孩童游乐滑梯,小童胡亥在欢快的跳跳床,秦清在畅快的滑滑梯,还有几个年龄相当的孩童在攀爬游乐隧道。
“啊?是父王!父王来了,见过父王……”一群孩子见到赵正,立时蜂拥围了上来,亲昵的呼唤。
一身汗水的秦清,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注意到一直望着他的秦梦,指着滑梯炫耀道:“这是我父王为我们亲手打制的,若是喜欢,就让父王为你家的孩儿打造一套!”
赵正闻听脸色一红,惭愧的想说什么,却被秦梦抢了话说道:“难得你们父王对你们如此关爱宠溺,我也该彻底放心了!”
秦梦摸了摸左清的小脑袋,略有伤感的离去了。
随后追上的赵正歉意的说道:“兄长心思奇绝,若为木匠,必是天下第一的木匠,若为工匠必能造出世上第一的楼阁馆舍,若为将军,必能天下无敌,若为君王,也当万民敬仰!朕自愧不如,在郢陈见到兄长打制出来的奇巧小儿玩意,更是震撼如遭雷劈。有时朕真的怀疑你和邹衍夫子真的见到了仙人!”
秦梦闻听心中不由一紧,生怕赵正痴迷求仙问道,走上史书所记载为求仙之路。
秦梦说道:“世上焉有不死仙人?若不死,活上千百万年,一遍遍重复无聊的生活,岂有不厌倦的道理,这样的仙人活着又和石头有何区别呢?”
秦梦觉察到赵正狐疑的看了自己一眼,不过随即就大笑附和道:“兄长所言极是,活个千年万年,一遍遍的重复经历,确实无聊之极啊!兄长这边请……“
进入秦王鸡头山离宫椒房殿,一股淡淡沁人肺腑的花香就迎鼻而来。
秦王的内殿要比外殿更为宽敞奢华,殿中清凉无比,博山炉中袅袅升起的紫烟,在斜照进来的阳光里,格外灵动,人在光影明暗中,犹如置身缥缈仙境。
殿门侧跪着一排露着白皙脖颈的高挑美人见到秦王前来,俯身齐唱:“恭迎大王!”
秦王赵正一脸拱手说道:“晓得兄长不喜艳女,这些都是朕为你挑选的不施粉黛的倾城女子,有吴越,有郢楚,有韩魏,有燕胡,喜欢哪位兄长尽管取之!”
确实都是美人,个个端庄秀丽,气质绝佳,眼神灵动,肤白貌美。一群这样如瓷娃娃的女子环绕身边,是人都会生出占有的欲望。
秦梦也难脱肉身凡体,心中春潮陡然荡漾起来,面红耳赤,不过多年养成的淡泊心性,还是克服了心中的燥念,抬起头来,凝视赵正问道:“清心寡欲多年,不知大王赠我美人是何用意?”
在秦梦眼中赵正的面目被袅袅紫烟中拉长拉宽,一副从来未有过的媚态微笑说道:“朕并无它意,只是待客之道。几个美人而已,如何也抵不上兄长对朕的恩情,若是兄长不喜,就让她们下去就是……”
一阵凉风吹来,夹带着诱人的花香送入鼻息之中,初觉香甜怡人,紧接就有些香腻,又觉花香令人干呕,秦梦强抑呕吐之意,说道:“最好!男人要想活的长,就得清心寡欲。仆下也劝诫大王身为帝王克制不住色心,何以策御九州?”
也许是饮酒过量,秦梦步伐踉跄,竟还差点摔倒,众女子纷纷上前扶住,柔声软语询问是否有恙。
秦梦深吸一口气试图稳定心神,挥手试图摆脱一众莺莺燕燕的美人,然而一张张秀丽的面孔瞪着一双双期待而又热切的眼眸,却无动于衷,相反更是热情的贴上前来。
秦梦有些心慌,再次用力挥手斥退,谁知脚跟虚软,再次趔趄一下。
倒入美人温暖的怀中,再也无力起身,只看到一张张令人心醉的容颜,瞪着秋水般的眼睛,张着红红的嘴唇,吐着猩红的舌头,说着令人悦耳的话语,突然一个富有熟悉而又甜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秦郎,快告诉妾身天雷的秘方……”
是左清的声音!左清怎么会在鸡头山?秦梦混沌的意识中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冷战。这是在梦中吗?我的梦里左清总是阴郁,声调总是犹胜,何来如此明快?
天雷?秦梦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左清要向自己索要天雷秘方,喃喃问道:“爱妻因何需要天雷秘方……”
左清那熟悉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妾身生辰已到,秦郎多年不为妾身贺,妾身就想听听响?请秦郎告诉妾身!”
是啊!一别三年,左清苦苦在安陆等自己的三年又是何等的凄苦忧伤?年少时答应她的年年为其祝生,算来这么多年寥寥无几。在云梦大泽孤岛仰望星空时,自己常常会想与左清团圆之后,再过生日一定找一个无人小岛,为她献上满天绚烂的烟花,好感动的她向自己投怀送抱。
那座岛好呢?蓬莱,之罘,还是琅琊岛,抑或是钓鱼岛好呢?
秦梦想着想着就犯难了,嘴中一直喃喃道:“蓬莱,之罘,琅琊……”念着念着就陷入了沉睡之中。
……
“蓬莱,芝罘,琅琊皆是齐国岛屿,不过蓬莱和芝罘亦是一种草,琅琊亦是一种石!仆下认为这三种物什很可能就是制造天雷的必须药石!”鸡头山离宫的密室中,一袭白衣,衣袖飘飘的方士韩终对秦王赵正耳语道。
“那就迅速派人前往齐国海岛寻找以上药石!务必研制出天雷,到时朕就可凭此术不费吹灰之力拿下齐国,东胡,匈奴,海西秦国,有算什么呢?”赵正激动的吩咐韩终道。
随即赵正有一蹙眉道:“韩卿,你的迷魂香能否少放一些,也好让朕多问秦兄长几句话呢?”
韩终为难的说道:“回禀大王,仆下找了很多人试过,所有迷魂香多少适中,不可增减,若少,人的心智清醒,那就无效,若多,闻香即睡,更是不可!”
“那好,下次何时施香逼问?”秦王赵正迫不及待的问道。
韩终说道:“难啊!此次是因缭王子贪杯已有醉意,又有美人扰乱心智,迷魂香才有了效果。若是用多了,仆下害怕缭王子闻多了就会成为痴傻之人……”
就在赵正犹豫不决之时,突然密室外面有人尖利疾呼道:“大王不好了,离宫中走水,火焰冲天!大王快些躲避!”
秦王正闻听,疾步从密室中走出,拉住阉宦的衣领斥问道:“宫中何处着火?”
“大……大王,是椒房殿!”阉宦怯弱的回答道。
秦王正闻听,立时怒发冲冠,大声呵斥道:“快,快,快救火,缭王子还在椒房殿中!”
鸡头山离宫火焰冲天,燃起的黑烟柱,引发了陇西、北地两郡长城一线绵延千里的烽燧相应,关隘封锁禁行,沿线戍卫纷纷派人前来询问情况。
大火烧了一夜,波及半个离宫,因救火而被烧伤者不计其数,椒房殿已成一片黑灰废墟,从里面捡拾出十一具焦黑萎缩的骨架,十女一男。
秦王正扶尸大哭,悲痛不已,王翦更是伤心欲绝的仰天长叹。
满脸淤青的韩终,弱弱的劝诫秦王赵正节哀,却被秦王正一脚跺翻在地,指着他的鼻子狠厉呵斥:“死罪可免,你得为西王守灵三年!”
皆因韩遂的鼎炉引发了火灾,烧死了和秦王恩恩怨怨纠缠半生的秦梦,若是换做其他人,早就问斩处死了。
秦王赵正面对一具焦尸体,心头萦绕了一股从来未曾有过的孤独,哭声之中带了无限的遗憾。
秦梦的一众夏胡兄弟无不捶胸顿足,为救火而烧伤雷累累的叶羽忍着巨大的悲痛向秦王赵正递上一封书帛。
叶羽也不知秦梦何时书写的书帛,其书竟是向秦王正谏言如何平灭齐国。
赵正翻开读之,眼泪哗哗,不禁流在书帛上。赵正卷起书帛,忍着泪水,陡然回身面对重臣宣布严密封锁缭王子之死的消息!
王翦接过秦王正递上来的书帛,看完更是老泪长流,伏拜在地,问苍天好人如何不长命!
三天后,在鸡头山下的面水靠山的风水宝地上,秦梦站于人群中,静观自己的奢华秘密葬礼,有种置身梦境之感。
秦梦相信赵正的嚎哭发自真心,但却拿不准赵正是否会迷魂香再次熏害自己。人心难测啊!
若是不死,秦王赵正一定还会再生手段。如此不知何时是个了结。也许这就是机缘巧合之下的最好结局。
叶羽一众人依照秦梦留给秦王赵正书信吩咐前往齐国东海协助王贲成就攻灭齐国的大任。
秦梦在书帛中谏言赵正,以自己为诱饵诱出齐王建,届时劫掳齐王建,以此要挟齐国,攻灭齐国也就不费吹灰之力。
两天后,一脸伤疤不成人样的秦梦上了迦太基王后嬴盈的车队前往骊靬城。
半月之后,在王翦蒙武率领竞技使团启程前往奥林匹斯山十天后,秦梦这才告别留在骊靬城为质的嬴盈,领着汉尼拔带着一队迦太基黑骑向西奔驰前往海西。
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 冠状病毒
从骊靬城向西千里,沿途不是匈奴部族,就是月氏部族,勾起了秦梦不少的回忆。
匈奴这些年的势力逐渐壮大,在秦国势力渗入河西走廊之下,已有和月氏分庭抗礼的趋势。具有西北粮仓之称的居延泽环湖千里之地上,也已形成了华夏,月氏,乌孙,匈奴众多部族杂居之地。
二十多年前,秦梦利用魏、赵、秦三王提供的人力财力,在河西走廊上所建的驿置,随着自己在华夏的臣服,商道也跟着时断时续,驿置早已失去了为往来商贾提供住宿休息的功能。
不过让秦梦庆幸的是,值守驿置中的魏赵秦人,为了生存,利用手中强弓硬弩的优势,逐渐笼络了周遭的游牧氏族,形成了一个个城郭,游牧耕种倒也安居乐业。
随着秦国西进,匈奴崛起,月氏女王的王庭也已从焉支山迁移到了昔日乌孙的部落之地,而乌孙也已被强大的月氏部落赶进了天山盆地中了。
经过五天的行程,秦梦抵达昔日所置阳关驿置所在地,这里也已接近月氏人的王庭。
秦梦本未想着去惊动夫婿成群的月氏女王库珊,只是想着见一见崔广他们四人,免得他们日后得到自己身死的消息伤心无措。
可是靠近月氏王城,越觉不对劲。
西北的八月天寒凉一片,然而月氏王族的聚集地,更是萧条凄凉,不见人迹,荒野聚落之中传来一声声哀怨的哭声,道路两旁时有倒毙路上被成群乌鸦蚕食的尸骸。
难道王翦蒙武两位老将携带千人秦骑洗劫了月氏王庭?似乎又不对,并未发现残戈断箭。
秦梦疾驰月氏新修的城郭之下,却见城郭周遭躺满了面色苍白咳嗽不断的牧民。
见此状,秦梦猜测月氏部族多半是遭遇了瘟疫。
“撤!”秦梦见此状,拨转马头,率领车队,旋即远离了月氏王城的人群聚集地。
秦梦这才恍然大悟,路途上因何会有一队队从西向东的行色匆匆牧人。
迦太基王子汉尼拔颇为不解秦梦所做作为,秦梦没办法比划了半天才让他明白了什么是疠疫。
相处这些天来,少年汉尼拔言行举止很对秦梦的脾胃,小伙子不仅勇敢还有一颗悲悯之心。
秦梦从车队找出上等经纬细密的丝绸裁成布条,在汉尼拔以及他的一众亲随面前演示如何绑在口鼻之上,接着比划了没有自己的命令谁也不许摘下的命令。
秦梦就地扎营,下令全副弓弩,高度戒备,若有当地人靠近,射箭警告,不听阻拦者可射杀。
到底是不是疠疫,何时而起,症状如何,如何发病,发病状况如何,只有仔细询问了患者才能确定如何下手应对。
秦梦准备离开营地时,被汉尼拔拦住了,他的眼神告诉秦梦他也要去。
不过秦梦并没有答应他,为了报答嬴盈把自己从赵正的迷魂香中救了出来,秦梦这才答应嬴盈,前往西海相助迦太基国对抗公子子傒,若是汉尼拔有个闪失,如何对得起嬴盈的信任呢?
就在秦梦准备再次拍马前往月氏王城时,从东北方来了一支浩浩荡荡的兵马。秦梦登高瞭望,欢喜不已,更是后怕连连,如云的骑士,威武的仪仗,正是月氏女王的车驾。
秦梦一马当先拦住了兵马道路,一口雅言高呼道:“我要见月氏女王!”
秦梦明白,若是用月氏言语喊话,恐怕早被月氏女王的禁卫一戈戳下马,不过华夏雅言就不同了。
果不其然,从队伍之中奔出一位花白胡须面相英俊的老者,瞪视一脸伤疤,还捂着嘴鼻的秦梦喊道:“哪里人氏,若非看你是华夏之人,惊扰了王驾,早就沦为了奴隶,有何言快说,就无事让开!”
一别多年,唐秉虽老,但依旧帅气有型。见到他异常亲近,本想开个玩笑,戏弄一番这位亲密老友,然而眼下气氛,实在是不适宜。秦梦下马恭恭敬敬长揖倒地,高喊道:“在下略通医术,前面疠疫肆虐,在此挡路,是为救你们性命!”
一路见到的情况,皆是人死,并未见到牲畜马骑倒毙,秦梦有此判断,这才瘟疫可能是人之间传播的瘟疫。
看着月氏的王驾,显然是风尘仆仆远道而来,若是直接入城恐怕,就有被传染的风险。秦梦这才如此说来。
唐秉闻听不禁肃然,他本来就不是一位以貌取人之士,闻听秦梦凿凿言辞,焉还能不重视?
唐秉下马,拱手前来,问道:“适才怠慢壮士请多多海涵,不知壮士可有对付疠疫之良策?”
秦梦见唐秉靠近,陡然说道:“唐夫子,难道听不出小子是谁了吗?”
唐秉闻听,不禁浑身颤抖,瞳仁急剧收放,深吸一口气,不可思议的怔愣盯视秦梦。
就在此时,身后又有三匹马而来,马上之人喊道:“老唐啊,何许人也,有如此大的口气!”
唐秉失魂落魄的看了面目丑陋一眼,惊慌向三人跑去,对他们附耳了几句,几人神情立时恭敬严肃了起来。
崔广下马小跑而来,秦梦迎上前来,紧紧握住了崔广的手臂,眼含激动泪水,内心激荡的说道:“夫子,想煞小子了!”
“秦子真的是你?”一脸风尘的崔广,老态颓颓,眼角耷拉下来,昔日滑稽的面相不再,只有满脸的沧桑和皴皱,热泪盈眶说道。
紧接唐秉,吴实,周术上前团团抱住秦梦一时无人嚎啕了起来。
哭罢,秦梦被领入月氏女王库珊车驾之中。
物是人非啊!一晃二十多年不见的库珊也已成了一个肥胖妇人,浓妆重抹再也找不到昔日的一点秀丽之气。
车驾之中,一圈俊秀男子,也亏这时代的人就没有个绿帽子的概念,否则月氏女王的一群夫君如何相处呢?
库珊手捧秦梦一张疤瘌脸,泪流满面直呼:“妾身想死秦郎了!”
库珊心疼的秦梦泣不成声,秦梦为之感动不已,对爱情又有了另外一种见解。
“防疫如防火,当务之急,还请女王就地驻跸,派人领我入城查探疫情!”秦梦掏出手帕为库珊擦干眼泪再一次强调说道。
“生分了!数十年不见,秦郎对妾身生分了……”女人好烦,库珊又掩面哭泣起来了。
秦梦苦笑不得的耐下心劝慰她道:“好了!好了!你就是我的库珊,咱们曾有过天地婚姻,秦郎对你生生世世都不离……”
库珊闻听由泣转喜,投如秦梦怀中,成了一只小猫,连连追问秦梦因何落到这般惨境。秦梦不禁尴尬的看了看数位震惊不已的“王郎”。
一言两语如何解释的不清,秦梦突然雄风大振,厉声呵斥库珊道:“爱妻,子民身在疠疫之中,我等应当救他们如水火之中,两人缠绵,算是怎么回事,光明女神也不会应允啊!”
这一招,还挺管用,胖的如同一头熊的库珊闻听立时恭顺怯弱起来,欣赏的望着秦梦说道:“秦郎才是我月氏的大王,一切全凭秦郎处置!”
库珊不敢怠慢,这才提到正题,月氏女王一直奉行秦梦联合匈奴抗衡东胡的国策,秋收之际前往居延泽,对匈奴单于头曼进行了赏赐,一去一来之际,谁知王庭爆发了瘟疫,这才紧急回都,碰巧就遇上了秦梦。
高热,寒战、咳嗽、气短、浑身无力,腹痛。听取了有关月氏人的病情介绍之后,秦梦确定月氏人口中所说的热病百分之百是人传染人的病毒流感,不禁说道:“难道又是冠状病毒在人间肆虐吗?”
“啥是冠状毒呀?和热病有干系吗?”一把年纪的崔广依旧对医学充满了探索精神。
秦梦一怔才知说漏嘴了,啥是冠状病毒啊?自己好像也是一知半解,有些的知识也是从非典,中东呼吸综合症疫情中了解到的。
“额,额……冠吗?大也,记住反正是很厉害的一种毒!如何应对这种毒,先师曾教过我,首要就是隔离!”秦梦自信满满的说道:“隔离,就是将未患病者和患病者隔离开来,然而并不是简单的一隔离就能高枕无忧,无病症者未来也有可能表现症状,为了防范潜在患者过人,从现在起,所有人未得病者一律遮掩住口鼻!”
崔广四人恍然大悟,指着秦梦嘴鼻上的围巾,说道:“就如秦子这般吗?”
秦梦曾经出手为月氏躲过一场兽疫,因而秦梦所言,库珊言听计从,又有崔广四位月氏国师执行,月氏整个部落很快就动员了起来。
三天不到的功夫,秦梦就找到了这场瘟疫的源头,原来是西部山区的一部养骆驼的月氏部族最先得了热病。
秦梦听闻蝙蝠和骆驼都是冠状病毒的载体,只有杀光骆驼才能根治这场瘟疫。秦梦一声令下,组建了杀驼队,在千里的戈壁山地之中,到处追杀一峰峰如墙的骆驼,骆驼就此血流成河。
月氏部落没有了骆驼也就失去了在大漠边缘生活的根基,库珊同时还得向远在千里之外的月氏王子库车求援,来年收留族人。
治疗这种瘟疫,那就得喝点板蓝根。板蓝根是兰靛草的根,这东西山阴之下遍地都是,组建采药队,大量采集,用大锅熬汤喝。
阻断人和人之间的传染就要注意消毒,食盐都紧张,哪有酒精,消毒剂?不过好像高温也能杀菌。
秦梦立时要求伐取大量木材,生起大火堆,命令全体月氏族人一日三次的火堆上跳过以此杀灭病毒。
为了阻止疫情的扩散,秦梦要求,三十里外的阳关城,在城门下升起大火堆,凡是东去之人,必须经过此门才能东去。
屠宰骆驼,隔离人群,防护口鼻,喝药清热,高温消毒,还编排了月氏人听来顺口的顺口溜:为防冠状病毒,莫聚伙与乱窜,喝药跳火戴布巾,见了骆驼就要杀,焚烧尸体无后患。
能做的都做了,再多也是无能为力,下面只剩翔天帝祈祷了。
然而疫情却并没有想象的那般乐观,半月来月氏部族人口大量锐减,似乎全因秦梦的折腾导致了疫情的严重。
面对一拨拨人被烧成了灰烬,就连秦梦也怀疑采取的种种措施是否有效,情绪低落的询问库珊:“爱妻,信我吗?”
“信!也许这就是老天对妾身不贞的惩罚吧!”库珊女王掬起因奔波而消瘦的秦梦吻了一下,动情的说道。
“呀!”库珊拿着从嘴上取下来的一块黝黑脸皮惊叫起来。
我去,这么多天跳火堆,将嬴盈给自己做的假面全给染黑了而且烤龟裂了,这才脱落了。
干脆取下来吧!秦梦于是慢慢将疤瘌脸皮当着惊恐无比的库珊的面取了下来,露出了一张白皙而又光滑的脸盘。
“啊……”库珊不可抑制的惊呼叫道,眼中的惊奇转变成了一种贪婪,一下扑来,就将秦梦压在了身下。
就在秦梦无力反抗之际,崔广的出现,解救了秦梦。
崔广一脸惊讶的望着秦梦完好如初的脸,久久未能开口说话。
“夫子有何事?”秦梦连忙摆脱库珊,从暖席上爬起,擦掉嘴上的口水说道。
“游骑发现一众从西而来的华夏士卒,似乎个个带病,适才我已去了,里面竟有诸多秦国高级将军,王翦,蒙武尽在其中!”崔广一边指着秦梦的脸,一边说道。
“啊?”果不其然,秦国先行的使团染上了病毒,秦梦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走,人在哪里?带我看看?”秦梦最为担忧王翦安慰,跨步而去,只留女王库珊倚着矮几望着秦梦俊朗的侧脸痴痴流口水。
秦梦见到一行百余人的秦骑,除了还有些精神的蒙武,诸如王翦,羌瘣,冯毋择早就昏迷子啊了马背上。
蒙武见到秦梦,也是惊讶的瞪圆了眼珠,指着秦梦不可思议喷着口水惊问道:“你你你你是谁……”
秦梦这时发现自己没有遮掩口鼻的围巾,转身就跑,然而脸上也已有了蒙武的口水,心中大骇不已,这场疫情甚是凶猛,感染者九成皆死,能挺过来的不过一成,不知自己是一成中人,还是九成中人?
第一千二百三十三章
面对奄奄一息的昔日老幼,也顾不得想太多,秦梦烤了烤火,再次和蒙武相见。
激动的蒙武也已被崔广安抚住了。
秦梦首先查看了一番蒙武的情况,发现他已发烧,但体力尚可,这才询问了使团发病的始末。
怎一个惨字了得?华夏中原之士面对瘟疫更是毫无抵抗之力。带出去的千余秦军精锐九成皆死在路上。
他们可都是健壮之士,然而面对病毒,却丝毫没有免疫能力!这让秦梦的心突然揪了起来,若是这波瘟疫由河西走廊传播进我中土华夏,那我华夏岂不也要经历一场浩劫?
秦梦神情严峻的对蒙武说道:“蒙公,咱们有必要再次叮嘱一下入秦的西北门户凉城防范疠疫,由你亲书通报使团状况,以引起他们的重视,可好?”
在秦梦的提醒下,蒙武颤抖着双手写下了两封书帛,一封给凉城令杨樛,一封给秦王赵正。
书帛写就之后,秦梦用火烤了一遍,这才交给崔广送信。
信交给了崔广时,秦梦却发现崔广的遮挡口鼻的围巾没有系好,不禁痛心疾首的抱怨道:“老崔啊!你如何这般大意!快,遮挡好口鼻!”
崔广这才迟钝的醒悟过来,连忙冲洗系好围巾。在接过书帛那一刻时,秦梦突觉崔广手心很热,不禁伸手摸摸崔广的额头,担忧的说道:“老崔,我怎么觉得你有些发烧了!”
“是吗?”崔广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疑惑的问道:“身上并无不适,烤火烤的了吧?咳咳咳……”
话未说完,崔广就咳了起来。显然崔广已在不知不觉中染病了。
正此时周术催马而来,惊慌失色的嚷道:“不好了,唐公病倒了,秦子速去看看吧!”
“先去看看唐兄吧!”崔广接过书帛便要离去,说道:“我无碍!我得令人快发此书,再次警醒秦国凉城守将防备瘟疫,才是当务之急!”
数天来奔走在疫区之中,秦梦最担忧的感染,还是发生在自己亲密伙伴身上了。见到崔广依旧是忘我的奔走,混杂着感动,愧疚,心疼的情愫一股脑袭上了脑门,拉住崔广狂暴的喊道:“有病了,还不注意休息,你是想死吗?来人,将崔国师隔离,好生歇息!”
崔广愣住了,见到充满怒红似要此人的秦梦,淡淡一笑,拱拱手说道:“好好好……我这就自我隔离!”
崔广转身离去后,秦梦令人发走书帛,就去看望唐秉。
唐秉已有了症状,咳嗽不止,秦梦伤感不已,只能留人好生照顾他。
秦梦再次召集月氏部族长老,重申了隔离,佩戴口巾,烤火消毒,喝药预防各项纪律,再次严控防疫人员接触范围,同时让月氏女王领着未受感染的子民暂时迁徙出疫区。
库珊闻听崔广唐秉皆病倒,丝毫不敢大意,悉数听从秦梦安排。
秦梦交代好逐项事宜以后,一人独坐在咳声不断的王翦身边,也准备静静等待失神前来拜访,望着王翦苍白消瘦的老脸不禁长吁短叹:“难啊!活一个人好难啊!看来平灭天下的秦国第一将军要死于瘟疫了,还说着在奥利波斯山见到你后,给你一个惊喜,谁知咱们这么快就重逢了!实在不愿和你重逢啊!”
将军蒙武自从见到秦梦之后,提着的心劲也就泄,心劲一泄,病来如山倒,立时就躺倒了。他喃喃的召集来数十位军中威武士卒,有气无力的对他们说道:“你等以后皆听秦子号令!”
见到这些脸上挂伤的一众士卒,秦梦眼前一亮,立时追问他们,是得过病痊愈还是未曾得过病。
数十人俱是摇头,表示一路而来并未患上瘟疫。
秦梦闻听立时更是兴趣勃然,连忙事无巨细的追问这些天来他们生活行路的细节。
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秦梦得到了一个答案,他们这些人前两年在秦匈边界戍卫十二连城时,也得过一次大病,军中将士没少减损,他们也得病了,不过最终挺过来了。
也多亏了这些军中老卒,蒙武王翦一众老将才能从大漠之中回来。
秦梦见到这些士卒犹如见到了宝贝。若想治愈流感病毒,就需要抗体,显然这些秦军士卒体内就有现成的抗体。
秦梦突然狠狠抽了一下自己的脸。
想啥呢?岂能越活越愚昧?即便人体身上有抗体,又有何用呢?提取不出来,还不是一样无用吗?至于喝别人点血,就能产生抗体,这只有在中有,血液的那点抗体被喝进嘴中经过五脏六腑的消化分解,营养成分被吸收,无用物质被排泄,抗体也早被分解消化不见了踪影。若这样的法子真管用,人被蛇咬之后,也根本不用什么蛇毒抗清了,直接喝蛇血拉倒了。
秦梦神情随即黯淡了下来,又进一步准问道:“当年你们得了疠疫又是如何挺了过来呢?”
有一个面黑大嘴的秦卒呵呵傻笑道:“当年蒙武将军为了激励生病的将士站起来,特地从匈奴哪里得来的妇人,放在军中,宣布只要有人挺过来,女人就归谁!我等当年都是童子之身,如此激励之下,拼命吃喝,振作精神,谁知就在挺不过来的时候挺过来了!”
好啊!激励法子,自己怎么没有想到呢?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用用激励法子,权当死马当活马医了。
要想激励王翦,蒙武,羌瘣,冯毋择数位秦军将领,其实最好的法子莫过于自己亲自出马,自己是个死人,若是出现在他们眼前,定会让他们惊骇不已,也许略施忽悠就能让他们振奋精神,重新活过来未尝不可能。
经过一番费尽心思的布置后,秦梦一身仙气十足衣袖飘飘的白衣出现在了王翦所在的帐外。
面临生死抉择,秦梦不禁在帐外不断徘徊起来。
又小半天的时间过去了,按说适才蒙武的飞沫,早该有反应了,然而这么长时间,摸摸自己的额头,也并未有发烧的迹象。再说自己身边的唐秉崔广两人都已得病,而自己依旧活蹦乱跳。难道自己体内天生就有抗体?
秦梦想及于此,冲入装满了白花花羊毛的帐中,不断呼唤躺在铺有雪白绸缎高台上王翦的名字,好半天过去,王翦才张开了昏花的老眼,无神的看着秦梦。
秦梦头戴白月冠,一张白皙脸,面带微笑,手托一只圆润亮泽的红玉碗。
醒了就好,秦梦抖擞精神,居高临下,一副傲视之态,洪亮说道:“翦公,小子得知你有难,为救你特地将你渡上天宫,你放眼去看下面全是雪白的云朵。翦公听到小子说话了吗?”
似乎迷茫的王翦听进了秦梦一两句,翻了翻眼皮,眼神中有了一丝光泽。
秦梦立时向地上躺着,一身白衣藏在羊毛里的秦卒使了一个眼色,于是高台一端就缓缓升起,其实这就是秦梦打造的一张可以升降的木病床。
不大一会王翦就被推着坐了起来,秦梦微笑道:“翦公是否好奇,小子如何还活着?若想知晓答案就先将此碗还阳羹喝下!”
王翦虽然依旧神情萎靡,然而眼神却透露了一丝欣喜。秦梦心中欢喜不已,将手中玉碗中所托的蜂蜜饭羹,一勺勺珍重的喂进了王翦嘴中。
一碗饭王翦喝了半碗,秦梦唯恐喝多呕吐,及时作罢,微笑说道:“翦公阳气回体,不过尚需时日休息,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歇息片刻,我再来看你!”
秦梦令地上秦卒摇低床榻,又替王翦盖好被褥,又给了地上秦卒一个照看好王翦的眼色,时随即踩着厚厚的羊毛走出了雪白的穹庐帐。
“好,下一位,只要能进食,就有生的希望!”秦梦走出王翦毡帐好远之后,这才抑制不住的击节叫好道。
第二位蒙武,第三位羌瘣,第四位冯毋择,第五位杨端和,第六位辛胜依次照此法子来了一遍,除了蒙武睁开眼之后,不吃饭羹,其他全都喝下了饭粥。
见到蒙武逐渐陷入昏迷之中,秦梦焦急异常,以至于趴在蒙武耳边数次呼喊,全然无用。
也许蒙武适才见过自己,并不太相信这番把戏,难道美人可以?秦梦当即找来两位也已病愈的月氏美人,让其穿上华美的衣饰,自己又亲自出马将两个女子修饰成了衣裙飘飘的仙女。
这才令两女站在蒙武床头轻声呼唤他的名字:“武…汉子,挺起……”
汉,华夏有汉水,华夏文明的发源地。月氏人用“汉”字指代我华夏的男人,称为汉子。
汉子中“子”,即姓,生,后之意。子本义子嗣后代之意。汉子就是指来自古老汉水之地上的后人。
月氏女人对华夏向来亲近,一遍遍的不知疲倦的疾呼,最后喊着喊着,喊快了也就成了:“武…汉挺起!”
月氏女人蹩脚的雅言再次唤醒了蒙武,两女不等蒙武反应,就热情的将碗中饭食强制喂了蒙武嘴中。
只是一下午的时光,秦梦就发现,他们吃了饭食之后精神就有了好转。
此法值得推广,秦梦再次带人闯入重灾,圈起了大火堆,将那些奄奄一息准备等死的重病号,拉到火堆旁,点起大火,搞起了声势浩大的祭祀,从火中端出一碗碗的饭粥,让人喂进病号口中。
没想到两天就看出了效果,经此一遭,秦梦不敢在小觑看起来愚昧可笑的巫祝跳神活动了。
说来也惊奇,王翦蒙武一行人等吃饭了之后,烧也跟着退,两天不到的功夫,几人就能下地行走了。
这才晓得地上的白云原来都是毛毛绒绒的羊毛团。
一众老将疠疫见好之后,就不安分了起来,整天叫嚷着要见秦子。
几天来焦头烂额的秦梦可无暇去照顾这几个老家伙,最新得到的消息,凉城令杨樛并未在城中,而是回咸阳去了。因蒙武的书帛并非公务文书,也被凉城丞束之高阁。由此凉城防疫不利,导致疠疫扩散到了凉城。
凉城中的秦军可都是这两年才从中原换防而来的,他们鲜有过草原生活的经历。短短数天,凉城士卒就病倒了数百人。
秦梦得知消息之后寝食难安,若是不采取措施,恐怕数月之间凉城就会成为鬼城。
满怀心事的秦梦终于来了,王翦一众老将这才才晓得了秦梦的忧心。
秦梦说道:“这些天我已令匈奴人在东归的各个关隘劫掠行人和商队,为了就是断绝疠疫传入我华夏的途径
可这并非是长久之计,一旦城中的秦军发现,定会出兵剿灭匈奴人,那时候东去的通道自然畅通无阻。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疠疫向秦国关中蔓延。
时不我待,此事容不得先向大王禀告,由凉城快马前往咸阳一去一回那就是半个月。本个月时间太长,指不定有多少人东归华夏,一个个人都是一个个的隐患。
若是有一身患疠疫者回到秦国,那将导致我华夏万千黎民死于瘟疫!如今我正在谋划,联合匈奴,拿下金城以西所有的秦国城池,以此隔绝河西走廊和秦国的往来,只要坚持半年,等到来年夏天一来,疠疫就会平息。
以我见当务之急封锁凉城,最好一举将凉城四百里之外的金城也给封锁隔离起来。
可这样庞大的计划,匈奴人实在没有这个实力,即便夺城成功,也不能全保无一人逃脱,若是有一人逃往我华夏,那就功亏于溃,引起大王发兵报复还是其次,关键大军一来,若是染上了瘟疫,又不知多少人丧命!
小子这些天难啊!头发都愁白,于是就想到了你们。诸公可都是老将,属下故旧俯眼即是,若是你们出马就可倒不血刃,拿下所有城池。不仅可以防疫,也可以隔绝西去人员,如此一来我华夏就可避免这场浩劫!”
说道最后,秦梦长揖到地说道:“诸公可愿意为天下苍生,暂时摒弃自己的名节,造一次反吗?”
六位宿将讲到一脸诚恳的秦梦,异口同声出言说道:“无不可!”
秦梦闻听甚觉欣慰,又说道:“此事也不用诸位悉数出马,只要拿下金城和凉城,就可掌控千里河西走廊之地,隔绝半月,我等就有了从容应对疠疫的时间,到时大王得知事情由来,诸公也就可正名!”
王翦说道:“此事就有我来担吧,万一中间有何纰漏,大王看在我儿王贲准备伐齐份儿上也会网开一面!”
蒙武也说道:“金城守将,皆是我的故旧,我出马,定可稳操胜局!”
第一千二百三十四章 雷响
秦之老将,国之柱梁,国难之际,悉数摒弃了个人荣辱,真相为秦梦效力。
王翦和蒙武不顾体虚年老,七日急行军穿越千里河西走廊,分别抵达凉城和金城,不费吹灰之力的夺取了两城兵权,就此隔断了西北通往华夏的路径,也彻底掐断了疠疫向东传播的道路。
老天爷也是故意整人玩,就在两位老将控制两城第二天,就降下了二三尺的大雪,一下四方的道路全部瘫痪。
这倒省心,不仅金城通往咸阳的道路不通,就连河西走廊内的秦国城池之间也难以走动联络。
似乎引发疠疫的病毒不仅害怕高温而且也怕低温,自从天地万物罩上一层白衣之后,疠疫也随之停止了肆虐,新增患病人数骤然下降,不几天便无新发病人。
在秦梦悉心照料下,崔广和唐秉挨过了凶险的高烧阶段,随着大多数得病的月氏人痊愈而痊愈了。
冬去春来,春三月时,河西走廊大地上的冰雪才开始融化。三月底冰雪融化,秦梦陆续收到了王翦积压数月的书帛。
有询问月氏疫情的,有报告凉城疫情的,也有拍马屁的“与其说天佑我华夏,不如说秦子的仁心打动了上苍!”
不过王翦的大多数书帛都是在求教秦梦如何向秦王正奏报此次疫情。
王翦一众将军很为难,不仅死里逃生,又为秦国阻止了一场浩劫,禀明秦王赵正就是不世大功,可谓双重福气,可是如此贪天之功,自己领受,不提秦梦之名,老将军们却过意不去,因而委托王翦在书信中试探秦梦的意思。
秦梦简短一句话就定了调子:“若是诸位老将军心中还有苍生,那就不提此事!”信中秦梦向诸位透露了鸡头山火灾的始末。
很快秦梦就得到了诸位老将军的一致支持,命都是秦子所救,功劳还算个卵啊!因而只对秦王正寥寥交代了两句原由:赴约竞技祭祀因途中遭遇瘟疫不得不返回休整。
很快王翦一众老将就得到了秦王赵正的抚慰回复:“诸位将军辛苦,若是体力不济,可免去!”
数位老将得到秦王令之后,便找到了王翦,商议道:“齐国已被王贲拿下,中土再无仗可打,我等一把老骨头,离开战场恐怕也活不几年!不如跟随秦子前往海西,闹他个天翻地覆,咱们也组建个横跨亚欧非的大秦国!”
河西走廊的春天总是晚来一两月,四月天,大地上的残雪还未化尽,六位老将军就已抵达了阳关准备和秦梦一同前往海西之地。
随王翦他们一同抵达阳关的还有惶惶从东而来的逃难牧民。
正在收拾行囊准备启程的秦梦,月氏女王库珊前来递上了一束书简,秦梦读过不由愣住了,竟是匈奴单于头曼的求救书帛。
东胡王亲率马骑十万杀向休屠泽,准备趁着月氏上年突遭瘟疫国力空虚一举拿下月氏。
秦梦看过书帛之后,不禁感叹道:“好啊!不愧是东胡王的种,秦鹿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大的野心!”
随着秦鹿长大,这两年在东胡颇有作为,韬光养晦中就将母后不咸姬架空了,进而踌躇满志的大干一番,彻底恢复昔日东胡的盛世。
制衡东胡也是秦梦的重大战略谋划,然而东胡终究要消失在历史的舞台上,月氏也会西迁,匈奴也就随之崛起。
这么多年,大历史不会发生改变,但其中细节,史册却是缺失。事到了眼前,那就不能不去管,也许历史的走向也是自己合力的结果。
历史长河流向清晰,然而分支、岔道、弯度却一片茫然。船行河上,终究要谨慎驾驶,稍微粗心大意难保不沉船。
也许冥冥之中只有天意,自己的使命有可能就是维护历史的走向,想多了就想迷失了。
多想也无疑,既然匈奴,月氏有难,只论交情,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袖手旁观。
秦梦来到六位老将军所住的营盘,还未说具体情况,几人一听东胡王西征不由大笑道:“老东胡王尚且不是秦子对手,小崽子又是跟的你的姓,他这回恐怕要折了!”
数位将军俱是一脸敬仰的望着秦梦夸夸其谈,他们的表情都是那般自信,仗未打似乎秦梦也已大获全胜,丝毫没有怀疑。
秦梦却是心中发毛。月氏的一场瘟疫下来,月氏人口减损五成,本来就不是东胡人的对手,如此一来,实在悬殊啊!似乎又是二十六年前,对决老东胡王那一仗!
那一仗也是险胜,运气不可能总是眷顾自己,这时候秦梦心里真没底,向六位老将军介绍情况就是寻求帮助的!
谦虚向来是秦梦的优秀品质,当即向诸位老将长揖到地,恳求道:“望诸位将军助我击退东胡马骑!”
突然王翦放声笑道:“秦子当年的豪迈哪里去了?击退东胡铁骑这样的目标,实在太多寒酸了!我等还想着秦子亦如二十多年,凭一己之力将东胡四分五裂!”
蒙武也跟着放声笑了起来,竟开玩笑道:“难道就因为芈夫人质于东胡而投鼠忌器不敢放开手脚吗?”
秦梦闻听,那个气啊!这一帮子老家伙,自己是真心求助,他们却在抱肩膀看起了热闹。转念一想找他们也白搭,这群老家伙杀人如麻,只会打打杀杀。不论匈奴月氏还是东胡以后都会融入我华夏之中,他们不晓得,只是将东胡人视作蛮族,脑中尽是杀戮和灭族。
秦梦叹息一声,撂下一句狠毒的话语:“杀孽太多,小心断子绝孙!”
以为老头子们会和自己变脸,谁知他们却哄然大笑,眼中尽是讥刺之意。
秦梦看着一张张因大笑而涨红的老脸,不由故作愤愤之态嚷道:“好了,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我特么晓得你们的心思,你们在骂我是个绝户,是不是?”
“那敢?那敢?我等性命皆是秦子所救,如何也不会心里骂你啊……”王翦说着,却又一次大笑了起来。
“你们能不能正经点?不出七日,东胡马骑就会在兵临休屠泽,我要的不是灭掉东胡,而是一个和平的局面!”秦梦真的有些气急的说道。
他们几人也随即听出了秦梦的严重语气,也不由停止了玩笑,各自捋起胡子,深深思虑了起来。
王翦突然手拳相击道:“秦子敢不敢再冒一次险,若是这次拿下小东胡王,不仅月氏无忧,就连我华夏也能安稳十数年!”
秦梦立时来了兴趣,迫不及待的追问道:“何计,翦公快说?难道非要急死小子吗?”
“我王如今一统华夏,刚刚执掌权柄的小东胡王嫉妒不已,西来征服月氏志在必得,何不如利用月氏女王拿下东胡小王,之后你在……”王翦一脸老奸巨猾之态侃侃而谈。
确实有点风险,不过若是此事能成,北方草原十数年也就能消停了!
秦梦闻听不禁击节叫好道:“姜还是老的辣啊!”
秦梦向月氏女王库珊详细讲述了部分计划,库珊未听完就望着秦梦花痴的说道:“全凭秦郎做主!”
库珊身为月氏女王全身心的信任自己,这让秦梦心中尤感愧疚,用女人当做诱饵,说来自己总归是一个无能的男人。
可为了天下苍生,也只能做一回无能男人。
按照王翦的计划,用月氏女王为诱饵,投降东胡王秦鹿,实际是在秦鹿身边埋置一颗棋子,一旦将秦鹿十万大军羽翼剪除完毕之后,就可出其不意,拿下秦鹿,将秦鹿再次囚禁在西域腹地,这就是秦梦对付老东胡王的翻版。
如今东胡王秦鹿也已有了一群子嗣,其中有四位王子被不同势力所扶植。
东胡大王子乃是荷花的儿子,依靠背后的秦国势力,隐隐有着东胡王太子的潜力。
二王子乃是不咸姬的娘家肃慎公主所生,依靠不咸姬的势力,和大王子分庭抗礼。
三王子是东胡王自己喜欢的东胡女子所生,其背后的势力也不容小觑。
四王子乃是中原诸侯韩王的公主所生,依靠韩国旧族势力,实力在燕北辽东可与卫氏箕氏比肩。
一旦秦鹿被擒,四位王子背后的势力也会随之争权夺位,一来二去,刚刚强大起来的东胡王将会再次陷入分崩离析之中。
东胡王秦鹿率军抵达休屠泽之时,月氏女王以已携全族老少启程东来请降。
谁知事情并未像王翦和秦梦所预想的一样进行。
东胡王秦鹿率领十万马骑,一路南下劫掠了休屠泽上的匈奴和月氏部落之后,直逼秦国的凉城,同一时间一直匈奴骑兵从古浪山中杀去,左右夹攻凉城。一时间凉城就被东胡雄兵重重围住。
得到消息的一众将军,颇为不解,东胡人要个凉城有何用?凉城城深墙高,绝非是不善攻城的东胡马骑所能拿下。
就在秦梦颇为疑惑之时,东胡马骑分兵杀向凉城不远处的骊靬城。
骊靬也就二三千人的小城,何须动用东胡五万的马骑呢?
很快身居骊靬城的嬴盈发来了求救书帛,秦梦这才明白东胡王秦鹿围攻骊靬城,竟然是为了求取天雷秘方。
看来这才才是秦鹿此次大举进犯河西走廊的真正目的。
若是拥有了天雷,那么华夏城池将不堪一击,东胡不仅可以称霸草原,也能吞并中原华夏。
野心啊!何其大的野心啊!
秦梦不禁为秦郎的野心而惊骇不已,同时也为自己当初将几只雷管送给嬴盈的轻率之举而后怕不已。
一声声的天雷,那就是滚滚的人头落地声,若是从自己手上流传出去,不知要祸害多少生灵,自己一辈子忏悔也难以填平内心的不安,还好一切尽在掌握。
在秦梦未曾做出反应之际,骊靬城破,嬴盈也已被东胡马骑劫掠走了。
汉尼拔得知母亲被人劫掳走之后就成了一头发疯的小兽。秦梦看在眼里心痛不已,特别希望东胡王秦鹿继续乘胜向西,一路攻打到月氏的王城,那样自己和王翦说谋划的计谋还能用的上。谁知秦鹿将嬴盈劫掠到手之后,就返回到休屠泽安营扎寨。
围攻凉城也只是,防止秦军干预而已。
秦鹿声势浩大而来,迅疾而去,走的干脆利落,秦梦根本找不到一点机会。
秦梦亲临空荡荡的骊靬城下,犯难了:如何救出嬴盈呢?
难道非要逼着自己再放几颗天雷将东胡王吸引来吗?
自己一个死人,那样做的话,岂不也让秦王赵正也晓得自己并未死吗?一个华夏王,一个东胡王都要从自己口中撬走天雷秘方,自己还活不活了?
这个法子行不通,难道要用粉尘制造爆炸?好像也不适用,粉尘爆炸,威力小,声响闷,传不远。
难道逼着自己学着景隆建几座化粪池,积蓄沼气能出动静?好像也行,不过耗时费力,就怕这边建好,那边东胡王秦鹿就拔营回去了。再说这天也冷啊!发酵沼气实在费时!
就在搓手跺脚之时,突然看到了崔广在用石漆生火,一个念头陡然就蹦进了秦梦脑中,高兴的围着崔广打转。
引燃罐罐中石漆也能产生爆炸效果啊!这般简单的法子如何才想到呢?
秦梦当即令崔广将石漆灌入月氏人和匈奴人平日所用的尖底陶罐之中。数十个聚落在一起,同时引燃,果然就听到了一声惊天裂地的雷响。
数声如雷响声之后,东胡马骑很快就派出了斥候前来,打探消息,紧接着又听到了震天动地的响声。
东胡人的斥候找走一众匈奴部落后,得知乃是月氏女王的禁卫所放,东胡马骑迅速出动大军,直扑月氏女王的王庭。
谁知刚行百里,月氏女王就已经领着王族宗室,前来向东胡王请降,而且还给东胡王带来了所谓的天雷之术。
听到了因石漆在尖底瓶罐燃烧发出的爆裂声,东胡王秦鹿很是失望。
不过不费吹灰之力擒掳月氏女王,又将月氏部落悉数收服也算意外之喜。
第一千二百三十五章 死敌
昔日的父仇报得太过轻松,意气风发的东胡王秦鹿立于月氏神山焉支山顶,俯瞰山下任凭处置的数万月氏人,回身睥睨一众属臣说道:“可有周王子缭新的消息?”
卫满出列抱胸行礼说道:“回禀大王,依旧是周王子烧死在鸡头山的久闻!”
秦鹿慢慢踱步来到一位佝偻身子的老者身旁用雅言问道:“魏卿如何看?”
人群中的秦梦时不时的偷眼打量这位东胡新主,秦鹿虽是一张稚嫩脸庞,但头顶也已秃,倒显得老成稳重,这绝对是老东胡的种,
魏卿就是魏丑夫,数年不见,大概成了阉宦,雄性不在,他已变得苍老不堪,昔日亮泽的脸皮如今也已布满了皱纹,不过那双眼睛依旧精神。
看得出来他现在混得不错,一声华夏锦衣在各式毛皮的胡服中异常扎眼威严。
魏丑夫躬躬佝偻的身子一口正宗雅言回复秦鹿道:“回禀大王,老仆同缭王子打了半生的交道,深知此人狡诈多端,谁是他都不会死,也许过上三年五载,他还会现世!”
卫满再次出列也用雅言辩解道:“魏公此话差矣,上年秦国大王驻跸鸡头山,周王子前来相会,离宫着火,结果周王子因酒色葬身火海,成了焦炭。这些消息出自魏公调教的属下,千真万确,你又如何解释呢?”
魏丑夫瞪着老眼不屑的看了卫满一眼,鼻子轻蔑的哼了一声,冷冷说道:“竖子你还嫩,周王子那人不是人……”
身为降臣的秦梦闻听不由侧目看向了魏丑夫,谁想魏丑夫竟能隔过数十双眼睛和自己对视上。
魏丑夫似乎发现了什么,眼神陡然犀利起来,疾步向前,这让秦梦心中骤然紧张起来,难道魏丑夫认出了自己?
然而等魏丑夫走近,秦梦这才喘了一口气,原来魏丑夫看得并不是自己。
“他不是人,他是仙,是个未卜先知的仙!”魏丑夫有些激动的说道,来到月氏女王库珊身前陡然驻步,眼神不错的凝视月氏女王,良久,突然大笑道:“月氏王,你对周王子何时变得如此冷漠?我记得,你曾对她念念不忘,反常啊!实在反常啊?”
库珊横眉冷对魏丑夫,镇定沉着,只是冷哼魏丑夫一声,便扭过头去。
秦梦为此心安,连忙收敛眼神,以免被魏丑夫透过一张烧疤脸看出自己的真面目。
秦鹿出手制止魏丑夫的无礼举动说道:“魏卿不必怀疑,既然秦王都认为周王子已死,我等也就无需在纠结于此!当下,从黄发道君口中撬出天雷的秘方才是当务之急!”
“大王不觉得这里面有蹊跷吗?若是黄发道君掌握真正的天雷之术,那么她怎么甘心沦落为人质呢?若是秦王得到了天雷之术,因何不对我东胡用兵?”魏丑夫突然仰天尖笑道。
秦鹿脸上有一丝愠色一闪而过,随即陷蹙眉深思,片刻之后才喃喃问道:“以卿之言,这里面有何诡诈呢?”
魏丑夫摸着光光的嘴巴,突然睁大瞳孔,手指点指月氏女王库珊狠狠说道:“见到此婢,老仆顿然醒悟,有可能这就是秦王给我鲜卑下的圈套!
若是圈套,此时秦军必已兵临我鲜卑王城,这里必定也是秦王扎下的口袋阵,等我军疏忽之际,秦军突然杀出,联合诈降的月氏女王里应外合歼灭我军!
大王一定要小心啊!”
不仅库珊色变,就连隐没在侍从中的秦梦也大感意外,未曾想到自己和王翦的谋划,魏丑夫竟会看透。
“月氏女王,仆下猜的对吗?”魏丑夫得意的望着库珊挑衅问道。
本想骗取东胡王好感,以达到出其不意,擒下秦鹿的目的,谁知魏丑夫一言戳破了整个计划。事亦如此,库珊唯有极力表忠心,才能赢得东胡王的信任。
库珊心一横站出来,怒叱魏丑夫道:“山下就是我月氏的数万黎民,若大王不弃,就请大王笑纳发落,贱婢愿剪除所有羽翼侍奉大王,难道还不能表达我月氏的归附之心吗?
本王说话算数,也只有你这等卑鄙无耻之徒才会出尔反尔,当年秦郎对你何等器重信任,你却处处设计暗害他,你才是奸诈小人!”
秦梦明白,库珊后半截话,那都是发自肺腑的怒叱,眼中怒火,完全能把魏丑夫吞噬掉。
几年未见魏丑夫,魏丑夫变化最大,他那双眼睛再无昔日一丝温情,眼神冷漠而又狠厉,难道成为阉宦就能自绝情义从此成为无情无义之人吗?
秦梦在疑惑中悄悄打量魏丑夫,只听他又尖利大笑道:“骂得好!你这一骂,老仆更是坚信,缭王子并未死去而是藏了起来!”
魏丑夫真是变态有病了,七情六欲都是反着来。
魏丑夫笑着笑着突然狠厉的说道:“大王快下决断,处死此婢,速速退兵返回王庭!”
“哦……”就在东胡王思索之际,突然从东北升起一条黄色烟尘,立时吸引了山上东胡君臣的目光。
头戴簸箕宽帽沿的东胡信使一面疾奔一面高呼道:“王庭告急,王庭告急……”
秦鹿闻听一震,面对月氏女王库珊,眼中露出了杀意,轻蔑斥问道:“还真是如此?”
秦梦也震惊无比!事情不过过去了七天,从阳关到辽西的东胡王庭足有四五千里远,即便是全程驿马跑下来也得四五天,如何王翦一众老将的谋划能这般神速!不可能吧?
秦梦曾和库珊谋划,把最坏的结局都预料到了,若是真的事情不慎败露,秦梦要求库珊供出自己以保子民性命。
如此关头,库珊竟然毫不畏惧,一步站出,冷笑道:“妾身是真心归附,只是天下巧合之事太多,若是大王现在就斩杀我月氏子民,日后草原大漠万千部落谁还敢再归附大王呢?大王可先将我囚禁,等到真相大白,再杀我也不迟呀!”
信使将书帛送到秦鹿手中,秦鹿看了,不露声色的对库珊道:“还真误会女王了!”
“怎么回事?”群臣都为之不解。魏丑夫追问道。
秦鹿将书帛递给了魏丑夫说道:“母后给我的书帛,家里闹翻天了!”
秦梦闻听不由,一颗提着的心彻底放下了。
“王后夺权竟然软禁了太后,实乃大逆不道,大王应当速速回都解救太后啊?”魏丑夫看过故意高呼道。
秦鹿一副胜券在握之态不慌不忙安慰魏丑夫说道:“魏卿不急,都是自家的小事,母后还能发出求救书帛,就说明姑媳关系尚可,不急!月氏归附还有匈奴未附,咱们暂且居留几日,灭了匈奴再还朝也不迟!”
明白人都晓得,秦鹿偏向王后荷花,小两口这是合着伙而从不咸姬手中夺权。
魏丑夫如此心急很容易让人联想他是不咸姬的人。
可是魏丑夫这几年却是小东胡王秦鹿的第一门客,没少献计和王太后不咸姬对着干。
魏丑夫面露焦急之色,苦口婆心劝解秦鹿道:“后方不稳,终会连累前方战事!既然擒拿了黄发道君,大王还是提前班师回朝吧!”
此时山下传来了月氏各部族子民排山倒海的呼喊声,瞬间吸引山上东胡王侯君长的注意。
“大王,这是我月氏子民向天盟誓效忠大王的呼喊!”胖胖雍容的库珊趁机向东胡王秦鹿献媚道。
东胡王秦鹿眼前一亮,不再搭理谏言不止的魏丑夫,而是随月氏女王库珊来到山边观赏月氏百姓的献礼和欢呼。
谁曾想,多年不见,魏丑夫竟变成了铮臣,不依不饶跟到秦鹿身后,再次手指月氏女王库珊别有用心,劝谏秦鹿尽快班师回朝!
魏丑夫还缠上了库珊,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东胡王秦鹿脸色再次阴沉下来,不悦的说道:“魏卿今日你因何如此不知进退,非要本王斥责你吗?”
“大王,这两日的事情本就蹊跷啊……”魏丑夫始终没有畏惧之意,依旧声嘶力竭的进谏道。
“适可而止,还不退下!”东胡王秦鹿忍无可忍甩了甩满头的编发终于怒叱魏丑夫道。
“大王,臣死谏!”魏丑夫对视怒气匆匆的东胡王秦鹿,一副视死如归之态,跪地喊道。
山顶上的一众东胡公卿君长也觉魏丑夫这番言行举止实在鲁莽不太明智,纷纷抱起肩膀看起了热闹。
在所有人以为魏丑夫大祸临头之时,一队东胡马骑再次从东北方向疾奔而来,高呼:王庭告急。
东胡王闻听不禁蹙眉,指着地上伏拜不起的魏丑夫呵斥道:“魏卿是否和母后串通好了,要逼本王早日回朝?”
魏丑夫简直成了强项令,梗梗着脖子再次劝谏道:“大王,不可因小失大啊!”
“来人,把他拖……”秦鹿的怒气终于爆发了,恶狠狠的咆哮道,不过话未说完,累的嘴角淌血的信使,山上来到秦鹿的身前,递上了半截军中令箭,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大王,王庭危急,秦国数万兵马临城下,王城岌岌可危……”
秦鹿见到代表十万危急的半截令箭立时惊得止住了对魏丑夫的喝斥,然而揪起累的吐血的信使问道:“王城如今情势如何?”
“王后率领城中百姓坚守抗贼,仆下出发前,王城并无陷落……”信使艰难把话说完,便瘫软在了地上昏厥过去了。
适才几乎被训斥成死鱼的魏丑夫,一下就又活了过来,不过言语却缓和了许多发号施令道:“大王,难道还不信仆下之言吗?来人拿下这群被有用心的月氏人!”
就在秦鹿发怔之事,魏丑夫身后的一众亲近党羽,立时拔出刀剑,将秦梦所在的月氏君长悉数围了起来。
“别有用心啊……”再次指着库珊痛心疾首呵斥道。
别有用心,应是魏丑夫这厮。
秦梦早就怀疑魏丑夫适才的一番慷慨言辞就是在表演,如今东胡王庭告急信使不早不晚到达更是铁证,否则解释不了魏丑夫这般油滑的人如何会有这般倔强的性子!
一场精心谋划怎就到了这般地步?难道王翦还能出卖自己不成?断不可能!若是王翦他们不值得信任,恐怕秦王赵正早就来了!
这才栽跟头,不知魏丑夫的目的,只能解释为凑巧,点背。
就在秦梦准备撕去脸上假面站出来时,月氏女王库珊却大声冷笑道:“污蔑啊!东胡王庭离我月氏五六千里,大王旋即而来,本王若有时间和秦国勾连,还不如率领部族远走西方避祸!”
就在库珊辩解之时,从东方大道上又奔来一股马骑:“禀告大王,一支秦国骑军出凉城直奔我军而来!”
魏丑夫冷笑道:“大王还能听信月氏贱婢的花言巧语吗?还不杀之,还待何时……”
就在秦鹿凝望库珊,手握腰中弯刀时,秦梦骤然站了出来,喊道:“不可……”
库珊见到秦梦现身,陡然面色惊惧,立时伏地叩拜道:“大王不可相信魏丑夫一面之词,若是我月氏和秦国有密谋,何故将我自己置身危险之中。
退一万步讲,真如魏丑夫所言,本王是秦国附庸,联合秦国和你为敌。若是杀我,月氏部族必会和东胡为敌,大王两面受敌如何杀出重围?若是以我为人质,大王是不是多了一面挡箭牌?利弊得失难道大王算不清吗?”
秦鹿有手段将母后不咸姬架空,坐上东胡王的宝座,头脑自然不简单。闻听库珊所言,便打断魏丑夫所言:“本王自然深信魏卿的一腔忠贞,眼下前有秦国大军,此时若杀月氏女王,岂不腹背受敌?”
“也好,就依大王所言!仆下深知月氏女王诡计多端,大王可否将她和月氏一众君长交予老仆看管呢?”魏丑夫缓和的语气,不过却提出了自己的主张。
大敌当前,秦鹿倒未和魏丑夫争持,点头说道:“自然可以,不过月氏君长人数众多,本王怕你看不过来,就有劳卫满客卿,一同和你看管吧!”
秦梦闻听这才松口气,至少眼前危机解除了,可就是想不明白魏丑夫的用意!
第一千二百三十六章 爱情价更高
就在思索之时,隐隐觉得远处一道目光瞄向了自己,秦梦不经意抬头,陡然迎上了魏丑夫凌厉的眼神。
“你……”魏丑夫圆睁老眼,张大了嘴,不可思议的手指秦梦惊叫道。
眼神确认过了,多半是被魏丑夫认出来了,既然无处藏身,秦梦也就准备下手出其不意劫持东胡王秦鹿。
就在秦梦挪动步伐转向不远处的东胡王时,一位东胡斥候飞奔上山抱胸向年轻的东胡王秦鹿禀告道:“大王,游骑在西南方向山中发现一支足有数万的大军,还望大王速速决断!”
秦梦震惊了!
西南方向也就是大斗拔谷的方向,藏有一支足有数万的大军,难道是羌戎的人马?羌戎不早不晚来此又是为何?
二十多年前羌戎和月氏一战之后,两族一直相安无事,因而疏忽了对羌戎的防备。
秦梦闻听诧然不已,不禁停止了扑向秦鹿的蓄力。
让人更为意想不到的是,秦鹿表现的异常淡然,笑嘻嘻的走到魏丑夫面前,问道:“山中重兵,可是魏卿所为?”
质问之下,魏卿面脸惊讶,面色潮红,似是一只被拔光毛的小鸡一样狼狈,但却一直隔着人群盯着自己。魏丑夫的眼神充满了无限的怨毒。
适才劫持秦鹿的时机也已错失,眼下只能束手就擒,准备坦白身份以护库珊以及族人的安危。对于魏丑夫盯视,自己倒也坦然了,闻听秦鹿的质问,秦梦顿时明白了,魏丑夫在其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因而自信而且镇定的和他对视,静观事情发展。
“周王子在……!”魏丑夫突然伸手指向秦梦愤怒的吼道。
噗嗤一声裂帛声,秦梦眼睁睁看到魏丑夫胸口多了一柄匕首,是东胡王秦鹿迅疾出手刺入的。
“……此……”魏丑夫倒地时,嘴中最后一个字和嘴中的血一块滋出来了,睁着一双怨毒的眼死死望着秦梦所在的方向。
魏丑夫倒地那一刻,秦鹿拔出腰间弯刀,挥向半空中,以雷霆万钧之势喊道:“魏氏党羽,还不伏地乞降?”
秦鹿霸气的一声喊,东胡王侯君长之中,不少人闻声伏地,连声讨饶。
帅啊!年纪轻轻的秦鹿,出手果决,临危丝毫不乱,秦梦都有些为秦鹿的威武风采而着迷了。
见到大局已定,秦鹿将弯刀入鞘,轻蔑的看了地上死不瞑目的魏丑夫一眼,回头对月氏女王库珊说道:“魏丑夫这厮,本王待他向来不薄,他却联合西戎谋夺本王的大权。本想留他一命,她竟想刺杀本王,还想将此事推卸给秦父,不杀不足以树立王威!今日之事,让女王见笑了,说来咱们私情也颇深,周王子是本王的义父,对我恩重如山,女王又是王子的夫人,说来咱们应是一家人,月氏和东胡不该彼此征伐……”
哪是魏丑夫要动手啊?实在是秦鹿适才过于紧张,误判了形势,出手刺死了魏丑夫。秦梦不禁为秦鹿的托辞而心中发笑,同时也为秦鹿和库珊攀扯交情而另眼相看,年轻的东胡王不简单啊!
库珊也明白了此次东胡王秦鹿西征实在不简单,偷眼欢喜的瞟了一眼秦梦,向秦鹿伏拜祈求道:“月氏遭受瘟疫,差点国亡族灭,实在无力和上国抗衡,妾身不敢攀扯交情,只想诚心的侍奉大王,以求给我族人找一条生路!”
小小年纪的秦鹿就颇懂笼络人心,扶起库珊说道:“此次女王主动向我东胡示好,本王欣喜不已。如今华夏强秦才是我等最大敌人,强秦多往北扩展一里,我等就少一里的草场,日积月累,我等子民就无生存之地,不是下马耕种,就得举族远迁,因而华夏才是我等马上部族的最大的克星!”
有见解!小小年纪就能说出这番话,确实了不得啊!假以时日,秦鹿势必会成为我华夏的劲敌。秦梦越来越不敢小觑这个年轻的东胡王了。
秦梦实在难以抑制对秦鹿的喜爱,走向前来插言说道:“何不也学华夏农耕纺织,以城为家?”
秦梦突然不合时宜的插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东胡王秦鹿大为不悦瞪视秦梦。
秦梦大大方方的拱手自我介绍道:“仆下乃月氏国师,中土华夏人士,姓崔名广,见过大王!”
闻听崔广的大名,秦鹿收敛了怒色,露出了敬意,拱拱手以华夏揖礼表示礼敬说道:“哦?您就是崔夫子?本王义父最亲密的挚友!失敬失敬!受小子一拜!”
秦梦也不和他客气,直挺挺就受了他的礼敬,还未回礼。
“数年前崔夫子仪表堂堂他,如何成了这般摸样?”秦鹿不禁关心的询问道。
“上年月氏疠疫横行,染瘟疫,为保命烤火,不慎就伤了脸!”秦梦嘴角挤出一丝比鬼哭都难看的微笑说道。
秦鹿稳重的微微点头:“听说了,封锁四方道路,起初本王不解,还以为月氏在挑衅我东胡,后来才晓得月氏遭受瘟疫,月氏女王颇有担当,这是为防止瘟疫扩散而为!此次本王前来,就是想向女王表达敬意。只是事赶事,就闹到了这种地步!还望女王和崔国师,海涵见谅!”
秦梦也热情的寒暄道:“哪里?哪里?大王英明睿智,胸怀万里草原,日后必当是一代雄主,我等仰慕还来不及,如何也不敢心生怨言啊?”
秦鹿器重的握着秦梦臂膀诚挚的询问道:“崔国师,可愿来往东胡担当国师?本王意欲吞并华夏,一统寰宇,那时四海之地尽可由崔国师治理……”
秦鹿好大的口气,竟要吞并华夏,一统寰宇,秦梦闻听也不禁为之胆寒。但想到东胡在历史上还没有匈奴的名声大,秦梦也就释然了,歪嘴笑道:“年轻人啊!做人当谦虚啊!”
秦鹿大概也已习惯别人的恭维,闻听秦梦所言,不禁一怔,冷冷的看着秦梦的眼睛,神情冷峻的说道:“夫子不信?”
秦梦眼望东方的黄天,微微笑道:“若是大王应付好了眼前的局势,老仆就信了!”
秦鹿爽朗大笑道:“魏丑夫太太小瞧本王了,他一直以为本王只是个孩子。殊不知他和秦国以及西戎之间的往来,本王早已掌握。
当年他支走秦父就是为了今天,让我东胡和秦国厮拼,其谋划处心积虑,骇人听闻。
他要杀女王,本王自然不能遂他意,本王怎不知他的居心,他就想利用西戎之力尽收河西走廊,此次为根基地,静观我东胡和秦国恶斗,他好寻机图霸河西走廊,以窥天下!”
秦梦相信秦鹿的推断,西戎向来就是公子子婴的铁杆追随者,魏丑夫也已成了废人,一切所作所为自然都是为了子婴。
秦梦连忙携手库珊一起躬身向秦鹿致谢他的搭救之恩。
秦梦和库珊言语恳切,这让秦鹿颇为欣慰,他接着侃侃而谈道:“实不相瞒,本王早已有了应对之策,只要女王能和本王同心协力共同制衡秦国,本王承诺必以兄弟之邦相待月氏!不知女王和国师意下如何?”
库珊和秦梦对视一眼,连忙再次躬身作揖慷慨激昂一番以表忠诚。
“大王尽管驱使,王子身死秦国之手,我等也对秦国有一腔怨气,只要能为大王效力万死不辞!”秦梦彪呼呼再次表忠心道。
库珊心领神会秦梦欲要探问秦鹿的底牌,也就跟着起哄向东胡表忠心道:“若是大王需要,我月氏还能召集三两万勇猛之士,供大王驱使,对了匈奴也是我月子的附庸,只要本王一声令下,数万匈奴儿郎,也会为大王效力!”
秦鹿听了也颇为感动,连忙搀扶起库珊,面色有些不自然的说道:“说来也是无奈之举,本王对匈奴单于进行了招抚,他也已投效本王麾下,若是此次女王不主动归附本王,也许月氏就会在西戎和匈奴共同驱逐下背井离乡了!”
库珊闻听骇然不已,秦梦看得出来,库珊是真的后怕。
面对月氏女王的虔诚致谢,秦鹿悠悠说道:“既然我等也已结成了同盟,那就依旧维持现状。依据魏丑夫和秦国的谋划,第一步秦国大军攻我王庭,其目的是让我分兵救援。路上自有秦军埋伏,消灭我东胡的有生力量!
第二步利用秦军和西戎军对我施压,逼我东胡大军进入休屠泽,而后让匈奴决泽,将我军陷入困地,好不费吹灰之力歼灭我军,那时本王也就成了羔羊任人宰割。
然而造化弄人,女王的归附打乱了魏丑夫的计划!
这也是他为何要急于铲除你的原由……”
库珊追问道:“为何说是魏丑夫的计划,而非秦王的计划呢?”
秦鹿自负的一笑说道:“魏丑夫看似为秦王奔走效力,其实,他确实秦国最大的蛀虫,他最终目的是要让我东胡和华夏势不两立,他好趁乱取利!”
“取何利?”库珊追问道。
秦梦晓得库珊的追问是为了让自己多多明白局势,可是自己不用去问,就已经猜到了魏丑夫的意图。无非就是,挑起秦胡之战,再利用西戎势力尽收月氏势力,好占据河西走廊,为公子子婴图谋天下集聚实力!
谁想秦鹿却摇头说道:“不晓得,本王待他真是不薄,堪比华夏封君,可就是想不明白魏丑夫抛弃一切的谋划这些到底所图什么呢?”
秦鹿当然不明白,魏丑夫所图就是为了私生子能拥有一方天下。
到底魏丑夫和夏姬之间有过怎样一场惊天动地的爱情,至于让这位自诩御女无数的风流面首,痴情到了自宫的表态程度呢?如今魏丑夫死了,这一切也就彻底成了不解之谜。
秦梦望着倒在血泊中的魏丑夫,心里竟生出一点惺惺相惜的味道,不禁感叹道;“爱情价更高!”
“夫子说啥?”秦鹿闻听追问道:“夫子晓得他的图谋?”
秦梦收回视线遥望远方摇头说道:“人心不可测啊,就如周王子,天下又有几人看的懂他呢?既然已死就好生安葬他吧,当务之急,大王应当脱离河西险境啊!”
秦鹿一脸虔诚的看着秦梦问道:“崔夫子,可否告诉小子秦父到底身在何处?”
秦梦觉得太有意思了,若非那晚,嬴盈出手相救,也许真就葬身火海了,如何世人都不信自己会死呢?难道就是假死的多了,天下人就不相信了吗?
秦梦莞尔一笑问道:“你也相信他未死?”
秦鹿点点头。
秦梦笑道:“也许他无处不在!”
东胡斥候来报,果如秦鹿所说,秦国大军浩浩荡荡出现在了三十里外的山道中。
秦鹿依旧不慌不忙的说道:“秦人可以收买匈奴人,同样我们也能让匈奴人为我们效力,传令六军,迅速集结前往休屠草原!”
秦鹿下过军令之后,回头对库珊和月氏女王说道:“西戎此来是要与你月氏争夺地盘,本王还要对付秦军,只能相助雄兵两万,以尽盟友之责,望女王不弃!”
库珊如何不明白秦鹿是在用两万兵马监视月氏部族呢?
库珊连忙致谢,又推辞道:“万万不可,秦军势大,大王不可分兵!区区西戎远道而来,如何也不是我月氏勇士的对手,大王请收回好意!”
秦鹿自得的说道:“女王不可推辞,敬请收下。我军势大,秦军认为我必中埋伏,一开始只会观望,等到你们解决西戎之后,我在出奇兵联合匈奴夺取金城,将数万秦军反包围在河西廊道之中,那时秦军生死,就由我们说了算!”
秦梦闻听不禁有些后怕,狭长河西之地,竟然风云骤起。
假如自己未介入此事,河西走廊将面临两种结局。
其一,秦鹿继续韬光养晦和魏丑夫周旋。结局就是西戎驱离了月氏霸占河西走廊。其二,秦鹿杀魏丑夫,扶植匈奴。其结局月氏一样被驱离河西走廊,匈奴成为河西走廊上的新主人。
两种结局,正正反反,反反正正,最后吃亏的都是秦王。此役之后,秦国不仅损兵折将,还会彻底丧失河西走廊之地。为此秦国西北的门户大开,时刻面临匈奴和东胡的威胁。
第一千二百三十七章 好大的谋划
多少往事不曾记载青史之上,又有多少记载青史的简牍和岁月一同枯朽?没人说得清。
东胡强,西胡盛,然而青史上有关秦帝国和他们间的交往记录少之又少。
少,不见得就没有关联!
雄才伟略的秦始皇一定不会闭塞耳目不去了解足以威胁帝国存亡的强大马上民族,柔则亡秦者胡这句只言片语的谶语,也不会凭空出现在青史典籍中。
身处焉支山上,眼望茫茫大山,听着秦鹿的侃侃而谈,秦梦突然有了一种江山静待我来之的豪迈。
冥冥之中,太多的事情解释不清,偶然,必然,宿命,巧合,真的是解释不清。不知是自己来了河西走廊才有这一场空前浩大的阴谋,还是因为世上酝酿了阴谋,才有了自己西来的际遇。
此时此刻,自己又处在了抉择之中。可以选择隐藏身份,不去作为,静观此役秦军的胜败。也可以选择暴露身份,帮助秦国,挫败东胡和魏丑夫的阴谋。
何去何从,面对苍茫大山,以及东方万千华夏苍生,心田不由热了起来,面对华夏百姓,面对华夏大地,眼中依旧含着泪,掩饰不去对母亲大地深沉的爱!
“国师,大王盛情我等不可拒绝啊!”月氏女王见秦梦神色迷离于是出言提醒道。
秦梦立时就从迷瞪中跳了出来,烧疤脸上堆出了好些皱纹,几乎是谄媚的说道:“那是自然,此役我等若是不抓住时机,反过来秦国就会灭我月氏!既然大王运筹无失,何不如将我月氏几万引弓儿郎交由大王一同统领呢?我等只需亲随大王,听他发号施令,协调用兵即可,如此就可避免沟通失灵,全力对付秦军!”
东胡王秦鹿闻听眼中不由露出了惊喜,欣赏的望着带着丑陋面皮的秦梦。
月氏女王丝毫没有迟疑之色,随声就附和道:“国师提议甚妙,大王你就不要托辞,我月氏儿郎尽归你所调遣,也算妾身投奔东胡表露的诚意!”
秦鹿大喜,面对东胡一众王侯君长,挥舞手中弯刀,劈向山上一块巨石,似乎是要劈石盟誓,谁知焉支山上的石头很坚硬,除了迸出几个火星,石头纹丝未裂!
又接连几刀,依旧如此,秦鹿很尴尬脸上微红有点挂不住。
秦梦立时给他找台阶:“金石未开,这就是上天再寓意我们两家情谊堪比石坚,一定可以击败西戎以及秦军。”
秦鹿感激的看了秦梦一眼,挥刀向天,对一众臣属朗声宣布道:“至此我东胡和月氏乃是兄弟之邦,尔等务必赤诚相待!”
秦梦和库珊抱胸致谢,敬请东胡王秦鹿下达军令。
秦鹿器重看着月氏女王,指指西南方向说道:“只要月氏部落和我东胡儿郎协力尽灭西戎,就是大功一件!”
秦梦和库珊对视一眼,同时异口同声表示愿效死力。
秦鹿意气风发调兵遣将,最后挥刀下令道:“余者迅疾约束部众撤回休屠泽,静观战局!”
帮助秦国脱离困境,并非难事,只需挟持秦鹿。
可一旦东胡群龙无首,东胡大军随即就会被秦军碾压,到时一样会是血流成河,尸首成山,一样是场杀戮。
千年之后都是我华夏的一份子,如此作,秦梦又是于心不忍,只得将事情往复杂中推进。
下山之际,秦梦正欲派人前往凉城联络王翦诸位老将沟通消息。王翦就也已派人来了,递上了一封插着数根鸡毛的书帛。
书帛首行四个大字晃眼:凉金叛乱。
老将王翦在凉城遇上了麻烦,前往金城的蒙武也遇上金城叛乱,事先商议好的计划,执行很不顺利,冒死派人送信,只为提醒秦梦便宜行事。
秦梦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看来指望不上身经百战的老将了。
为今之计也只能依靠月氏部族了,秦梦立即派人找来了崔广哥儿四个,派出崔广前往河湟之地联系羌戎,游说羌牦牛出兵大斗拔谷,造成一种三方鼎力的局势,如此一来,仗就不好打起来了。
秦梦心里也没数,数年和羌戎没有联系,也不知晓羌牦牛能不能帮这个忙。
羌戎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匈奴。
秦鹿将成败全都压在了匈奴单于头曼身上。匈奴王头曼于是就成为了这场秦胡对决的关键点。
即便头曼不念昔日的抚育恩情,看在这些年来,和头曼打交道,从未让他吃过亏的份儿,秦梦有自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派出唐秉,周术,吴实,就是为了确保能联系上匈奴单于头曼。
有了阿蛮这个筹谋,这场事关秦国和东胡国运的对决,那就钱都操控在了自己手上。
月氏女王而后月氏国师伴在东胡王身边,看似贵宾,其实就是人质。大家心知肚明,只是都不戳破而已。
秦鹿调兵遣将运筹帷幄之能让秦梦欣赏不已。半月不到,就利用匈奴以及事前布置下的骑兵,悄无声息的对数万秦军士卒形成了反包围之势。只要秦鹿一声令下,就可将局势反转过来。
似乎秦鹿并不着急反制秦军,依旧和秦梦月氏女王在已成泽国的休屠泽草原上饮酒畅谈战局。
“既然大王胜券在握,为何迟迟不动手呢?”月氏女王库珊替秦梦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秦鹿得意笑道:“本王分兵救援王庭,秦军必然半路伏击,这个时机若是拿捏不准,我等即便挫败了河西走廊上的秦军,对于秦国也形不成致命的打击。
此役最关键之处,不在河西走廊之地,而在王庭燕北之地。本王也已联合卫氏方国,箕氏方国还有流亡草原的的燕王宗室和赵国宗室,只等各方准备妥当,本王便可力挫燕北的秦国大军,那是诸方势力一拥而上,华夏中土燕赵之地便可风云再起!
那时秦国自顾不暇,别说河西走廊之地,就是秦国的北地上郡本王想取就取了!”
秦梦闻听惊骇不已以至手中一抖将牛角中的酒水洒在了地上。
秦鹿看在眼里,面色更为得意,用手中匕首拨弄着案几上的烤羊,更是淡然说道:“其实本王对于秦国的北地郡和上郡并无兴趣,迟迟不动手,本王其实是在等秦王亲临疆场!”
好大的谋划啊!秦梦更是惊骇不已,直到酒水倒湿了裤裆才觉察。
“秦王要亲临疆场吗?”又是库珊问出了秦梦心中所问。
秦鹿微微颔首,这是从帐外跑进一名东胡斥候,递上来一封书帛。
秦梦大感意外,东胡人传递军令一般不用书帛,只用言语和令牌。
秦鹿翻开书帛,毕竟眉眼飞舞,哗然大笑道:“秦君果然微服进驻了金城!”
秦梦内心再起惊涛骇浪,秦王真是微服?既然微服,就连自己都未打探到这个消息,秦鹿又是如何知晓呢?
“知晓了,下去吧!”秦鹿仰脖饮完杯中鲜红的酒液,随手挥退了斥候,转头对着愣愣发呆的秦梦说道:“大概秦王很想亲眼一见本王沦为阶下囚吧,殊不知他进入金城,就已成为本王的阶下囚了!”
秦鹿陡然起身,大有君临天下的气势,坐在王帐虎皮毯上,意气风发的下令道:“传令卫卿将黄发道君押上来!”
不大一会,卫满大步而来,身后押着一头蓬乱黄发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嬴盈。
秦鹿踱步来到黄发道君嬴盈身前,微微笑着,眼中却是藏着阴冷的杀气,捏起嬴盈的尖下巴,用手中匕首拍打着嬴盈的脸蛋,愤怒的问道:“本王再问你一遍,说还是不说天雷秘方?若是不说今日这就是你的死期,你以为本王真不敢杀你吗?”
嬴盈轻蔑的嗯了一声,用带着枷锁的手,撩起了脸上的乱发,突然看到帐中的秦梦不由愣怔住了。
一脸兴奋的秦鹿却未能注意到嬴盈微妙的表情,继续拿着手中锋利的匕首,在嬴盈脸上轻轻的剐蹭继续说道:“如今秦王也已入我手中,要你还有何用?若是不说,可就别怪本王下手狠厉了!”
嬴盈浑身一震,失声惊叫了一声,一股鲜血就从脸上淌了下来。
秦梦对视嬴盈欣喜的眼神,心中不是滋味,嬴盈如此信任自己,这些天来,却让她受尽了酷刑,秦梦心中愧欠内疚不已。
嬴盈当初提醒自己谨防秦王赵正,自己却掉以轻心,若不是嬴盈出手相助,自己说不定不死也傻了!眼睁睁看着秦鹿用匕首划破嬴盈视为生命的面容,秦梦再也坐不住了,陡然起身,拿住了秦鹿的臂膀。
秦鹿不可思议的望着秦梦脸上已显愠色:“夫子为何阻拦本王?”
本来秦梦打算过两天再和秦鹿摊牌,此时此刻为了救嬴盈,秦梦也不得不提前动手了。
“她是我的恩人!”秦梦冷冷说道。
秦鹿挣了挣,却未能挣脱秦梦的手臂,怒气上涌,用眼神鄙视秦梦道:“放手!”
秦梦一脸微笑,右手中的匕首就已架在了秦鹿脖颈处,淡然说道:“既然动了手,也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秦鹿惊骇不已,大声呵斥道:“夫子你意欲何为?”
同一时间帐中的卫满也大骇不已,拔出拔剑剑指秦梦大喝道:“敢伤我王半根毫毛,小心灭你月氏全族!”
秦梦冲着卫满张口一腔濮阳话笑道:“卫卿,难道不识得兄长了吗?”
卫满浑身一震,圆睁双目,剑指秦梦不可思议的结巴道:“你你你……”
“快令你的一众人,放下手中宝剑!”库珊也没闲着,见到秦梦动手,便也不动声色凑到卫琅身边,出其不意的用手中匕首抵在了卫琅脖间,命令道。
帷帐外面的东胡王的亲侍,闻听帐中动静异常,不禁手执弯刀冲入了帐中。
秦梦比划了比划手中的匕首,用东胡语喝斥他们退下,他们这才收住了步伐。
“你是何人?”秦鹿不解的问道。
“你早晚知晓,快下令匈奴单于入帐!”秦梦三两下卸掉了秦鹿的胳膊,将其扔在了王座之上,随即命令他道。
前几日唐秉周术吴实从匈奴单于头曼那里无功而返,并非是头曼玩恩负义,而是头曼单于实在不确定秦梦是死是活,无法做出抉择。秦梦这才相约和阿蛮面对面相见。
“你已收买了匈奴单于?”秦鹿冷静下来,望着秦梦问道:“夫子到底受谁人指使?”
秦梦未理他,在找布帛准备绑缚嬴盈脸上的伤口。
秦鹿又说道:“你受命秦人?”
秦梦依旧没理他。
“好像也不是,否则联合秦人就可灭我?再说匈奴和秦国是死地,也不会听令秦王!你到底受谁人指使?”秦鹿依旧不死心的问道:“难道你是母后指使,要重夺我的大权?”
秦梦为嬴盈绑缚好伤口之后,不禁笑道:“你母还真不敢用我!”
秦鹿更是满脸疑惑问道:“是受我王后指使?抑或者韩氏公主?”
突然帐外传来了蹩脚的东胡问礼话语,秦梦喊道:“有请匈奴单于进账!”
阿蛮跨步入帐一见帐中刀剑环伺,不由惊得连连后退,不过见到秦梦熟悉的眼神,诧异的呆住了。
“我儿,还不见过父亲大人?”秦梦微笑对阿蛮亲昵的说道。
阿蛮顾不上惊讶,连忙伏跪在地,咚咚的就是好几个响头,拱手仰望秦梦道:“孩儿见过父亲大人!”
东胡王秦鹿见此一幕彻底傻了,不可思议的望着秦梦问道:“你,你,你是秦父?”
秦梦扶起阿蛮,亲昵的拍拍的他的肩头,捶捶他的胸口,似是夸耀又似讽刺的说道:“这些年部族又壮大了不少,竟要吞并月氏,你本事很大嘛?”
“孩儿不敢,听闻秦父身遭不测,这才和秦王为敌!”头曼警惕的看了看帐中的情况,谦逊的解释道。
“能听到你这番言语为父欣慰不已,放心,他承诺你的草场,在秦王那里一寸也不会少!现在你听我号令悉数撤军吧!”秦梦指着秦鹿,训斥头曼说道:“日后你少和他来往!”
“喏喏喏!孩儿尊令!”头曼恭敬的再向秦梦再拜稽首道。
“好了,你下去,撤离你的人马吧!”秦梦不耐烦的挥手撵人道。
第一千二百三十八章 可惜了,他已死
时值夏四月,金城南山依旧草木萧条,山下烟尘滚滚,山上厮杀之声直冲云霄。
身高九尺,浓眉大目,一把漆黑美髯的赵正,站立山巅,一脸愠色的凝望山间不断倒下的郎中禁卫,突然虎躯一震大吼道:“天杀的周王子?”
赵正身后一众手持剑戟以半月形站立的郎中卫不由全都一震,神情愤慨的瞪视身前的伏跪在地的一个髯须微黄,眼珠稍蓝的戎人君公。
那人闻言浑身战栗,抖抖瑟瑟的再拜稽首哭诉道:“陛下,叛逆和仆下乌倮确都曾是周王子门客,但仆下以全族万余众人的性命担保,从无有过背叛陛下之心!”
“抬起头来!”赵正眼神凌厉的逼视地上乌倮,冷冷笑道:“若非本王禁卫警觉,恐怕也被你囚禁在这金城南山之上了!”
乌倮抹了一把眼泪,委屈的说道:“冤枉啊,陛下!若是臣有叛逆之心,何苦多此一举,将陛下从城中带上山呢?”
赵正缓缓转过身来睥睨的瞪视乌倮威严的问道:“若是你无叵测之心,如何会知晓朕微服进入金城?”
乌倮为难的说道:“此事有人告知我说陛下有难,让我保护陛下!”
“哦?”赵正闻听一脸惊异,追问道:“那人是谁?”
“不知道啊!两日前我接到了一封匿名书帛!”乌倮苦涩的摊手说道。
这时郎中令章泉一脸血污的跑上了山间,单膝跪下禀告道:“金城已被叛军占据,请陛下速速下山,向北撤离!”
赵正狐疑打量章泉,喝问道:“要撤也当向南撤,如何要朕往北撤,莫非你也想害朕?”
章泉一脸苦涩说道:“陛下明察,仆下虽是周王子从乡野之间提拔而出,但这么多年,仆下对陛下从无有过二心。周王子更是从未向仆下说过一声抱怨大王的话语!
金城之南悉数皆被叛军占据,只有北去一条大路,朕听闻蒙武将军在乌鞘岭,更听说王翦将军也在古浪山中,为今只有和他们汇合,才能确保陛下万无一失!”
赵正闻言彻底懵了,张大嘴,不可思议的问道:“不是王翦蒙武将军早就西去了吗?因何会在河西走廊?”
章泉说道:“适才我和叛将对话,从他口中得知,数日前叛将杀死金城主将夺城时,才得知老将蒙武就在金城之中,老将军所统领的将士不敌叛逆势力,只得仓皇西逃!”
“金城数日前叛乱,老将军蒙武出现在金城,如何这么大的事,朕竟然悉数不知呢?少府的人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吗?”赵正闻听勃然大怒道。
“乌倮,前几日金城叛乱,你可知晓?”秦王正用他锋锐的眼神逼视乌倮问道。
乌倮点点头:“金城叛乱,只是主将和副将的争执,事后很快就平息了,仆下身在城外,为了避讳干预政事,也就不敢深入打听!只晓得,副将乃是周王子昔日的门客。至于蒙武将军何时又潜回到了金城,仆下实在不知啊!”
此时山腰间的兵刃交鸣声似乎小了许多,传来了一声嘹亮的呼喊:“我主公周王子素来以天下为己任,当下秦国剿灭东胡关键时刻,我等不愿去做亲者恨,仇者快的事,若是大王答应放回我们主公,我等愿一死向大王谢罪……”
赵正闻听不禁动容,自语喃喃说道:“朕天杀的哥们儿啊!你死了也不让朕安生啊!”随即令乌倮和章泉站起,大喝一声道:“朕就放低一次身份,宣叛将前来,朕倒要看看,他们是真心为主,还是图谋不轨?”
很快一位威风凛凛的秦国校尉孑然一身登上了山顶,不卑不亢抱拳向不怒而威一声玄衣未带冠冕的秦王赵正背影说道:“罪臣金城副将苏罢军见过大王!”
赵正缓缓扭过身来,从上到下一点点的打量眼前这位黑面汉子,言语生冷的说道:“你还真敢前来!就不怕死吗?”
一脸沧桑沉稳老练的苏罢军淡然一笑道:“若能报恩,死又算得什么呢?”
赵正两颊之上深深的法令纹不禁微微抽动了几下,再次打量起了苏罢军,沉默良久之后,才慢慢说道:“看来你和周王子主仆情谊深厚啊!若是朕不放你家主公,你又当如何呢?”
苏罢军再次抱拳说道:“那就休怪我等贱人冒犯陛下了!”
“大胆!”赵正怒气冲冠呵斥道:“信不信朕现在就杀了你!”
苏罢军和秦王正眼光直视,丝毫没有怯懦之意,沉稳说道:“贱下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陛下不要想着我若死了叛军也就土崩瓦解,我之下皆是蒙受周王子多年衣食之恩的情若手足的兄弟,他们之下皆是蒙受周王子恩泽的万千下辈子弟,只要一人活着,就会纠缠大王到底!”
赵正闻听不禁深吸一口气,回头眼望山下林中一张张翘首以盼的面孔,不禁肃然背对苏罢军问道:“你们真是只为周王子缭?”
苏罢军再次重重点了点头。
赵正突然仰天长啸一声,悲伤的叹息道:“唉!可惜了,他已死!”
苏罢军脸色大变追问道:“主公何时死的?”
“上年秋八月缭王兄丧命鸡头山!”
苏罢军突然狂暴的喊道:“不可能,二月时主公还为陛下赴齐劝降了齐王?”
赵正也随即放肆笑了起来,语气悲伤的吼道:“朕多么希望他还活着啊!朕对不起他啊,为了骗取他的天雷秘方,致使缭王兄死在了鸡头离宫大火之中,本王不安愧疚啊,大半年来朕何尝睡过一个安稳觉?”
苏罢军见到从秦王赵正眼角淌出的泪水,不禁怔愣住了,良久之后才追问道:“那世人为何都说陛下软禁了周王子?”
赵正苦笑道:“还不为了左氏夫人安心吗?”
章泉见到赵正忧伤不能自已的模样,和乌倮一起将懵然的苏罢军拉到一旁,介绍了他们的身份,又从小时和秦梦的情谊说起,谈到秦梦葬身鸡头山离宫大火,又说起周王子死前留书献策劫持齐王之事,最后说到夫人左清向秦王要人,秦王唯恐左氏夫人受不了打击,而谎称软禁了周王子。
章泉以及乌倮和秦梦的关系,苏罢军知晓,对他们所说深信不疑。
苏罢军听着听着不禁泪流满面,仰天悲哭道:“主公先我等而去,又差点酿成大祸,贱下罪该一死,待我向诸位兄弟解说明白,再来见大王受死!”
苏罢军转身离去,不多时攻山的秦卒悉数退到了山下。
烟尘渐渐平复,谁曾想到,突然之间又响起了如雷般的马蹄声,大地为之颤动,山岳为之摇摆。烟尘从西席卷金城南山而来。
“是匈奴的马骑!”郎中禁卫的斥候疾奔而来向秦王赵正禀告道:“望大王速速撤离!”
秦王赵正闻听大为骇然追问道:“来了多少人马?”
“足有万余骑!”斥候声音发颤的说道。
乌倮连忙站起拱手催促赵正道:“匈奴人必是得悉了陛下的行踪,这才奔袭而来!陛下快些北撤!”
苏罢军去而复返,神情严峻跪地请命道:“大王请北撤,仆下以死阻截匈奴马骑!”
秦王赵正心中甚慰,强打镇定说道:“无妨,我秦国金城儿郎也足有四五千,匈奴人可在草原驰骋,难不成还敢攻山?”
赵正话音未落,山下突起烟尘,接着传来了兵刃交鸣的拼杀之声,山巅之上众人脸色皆变。
有一秦卒飞奔上山禀告苏罢军道:“报兄长,山下犬戎秦卒生变欲要强制攻山劫掳大王,被我兄弟阻止,犬戎秦卒人多,我等不是他们对手啊!”
苏罢军一脸羞愧之色伏地稽首叩拜对秦王赵正说道:“今日皆是我等被人利用,酿下的大错,万死不足于向主公的上天之灵赎罪!大王快走,我等要和西戎叛军血战到底!”
苏罢军话说完,并未等赵正回话,转身就跟随袍泽下山,投入进滚滚烟尘之中了。
就在等待郎中禁卫聚集山顶之上时,赵正突然发现匈奴的马骑在离南山足有十里远的地方,突然转向了,匈奴的马骑既不是冲着赵正所在的南山而来,也不是冲着金城而来,而是向东北去了。
“匈奴意欲何为?”赵正松了一口气,不禁喃喃问道。
就在众人松懈之时,再次从西方腾起了漫天的黄色尘土,这片烟尘更比发现匈奴马骑时更为辽阔。
“怎么回事?难道后面才是匈奴的主力吗?”此时此刻赵正也忘记了危险,不禁遥望远方黄土升起的地方。
一支不见头尾的汪洋马骑大军出现在了秦王赵正的视野之中,秦王赵正彻底震惊了,一头雾水的自问道:“莫非是犬戎君公所率人马未去河西走廊凯旋而归了?”
“好像不是西戎部族的军马?”乌倮费力的远眺,拿不准的说道。
“怎么那般像东胡的马骑?”隐隐约约见到了头戴宽宽帽檐的骑士,郎中禁卫纷纷猜测说道。
“就是东胡马骑啊!”转眼间大军先头部队清晰的出现在了赵正竹管望远镜的视野里了,他难以抑制心中的慌乱,手都有些颤抖的自语道。
“那是犬戎君公的封地,难道是犬戎君公包庇隐藏了他们,意欲反叛我秦国?”赵正的猜疑伴随着阵阵的寒气。
然而更让赵正惊骇的是,东胡的数万大军,竟然也在离金城数里远的地方转向了。
“东胡,匈奴意欲何为啊?”赵正满脑子的疑问却得不到答案痛苦至极。
就在东胡大军如雷疾奔以及金城秦卒在南山内讧厮拼之际,一支浩荡的秦军马骑从南山北面陡然绕了出来。
这支由骑兵和步兵混合组成的大军足有万余人,以迅雷之势就将南山山脚围了一个水泄不通。如此突然状况,立时吸引了半山腰拼杀秦卒的注意。瞬间战局就分出了胜负,发色微黄面色白皙的西戎秦卒顿时溃败而散,黑脸黑发的秦卒瞬间就如猛虎一般追杀而下。
随即六个清一色花白须髯的老将出现在赵正望远镜的视野中,秦王赵正立时为之扬眉吐气,振奋大喊道:“诸公真是朕的福星啊!”
秦王赵正担心的匈奴东胡大军兵临城下没有发生,王翦一众老将尽数俘虏了西戎叛逆,在金城南山山顶拜见了秦王赵正。
“大王怎么一身犯险微服来到了金城之地?”王翦关切语带责备的质问赵正。
赵正有些尴尬,呵呵笑道:“这不是平灭了齐国吗?若是朕再能生擒东胡王,岂不天下彻底太平了!”
“大王实在不该亲临险地啊!事关万民福祉,我等老臣进谏大王速速回都!”蒙武,冯毋择,羌瘣,赵亥,辛胜一众老将,一脸铁黑,向前一步躬身劝诫道。
就在刚才赵正看到东胡的数万大军出现在眼前时,他也已隐约觉察出生擒东胡王秦鹿的谋划出了纰漏。然而让他不解的是东胡大军因何就撤了呢?
见到王翦等人前来救驾,心中更是一片疑惑。
在六位老将面前,赵正谦卑的像个孙子,长揖到地卑微的问道:“朕太过冒失,朕知错了,朕这就回都还不行吗?不过诸公你们也得让朕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吧?”
谁能想到,六个老家伙竟然不买账,纷纷撇过脸去,似乎并未听到秦王赵正的问话。
王翦以呵呵一笑打破了僵局说道:“大王有惊无险实乃上天护佑,这支军伍还请大王接手,我等还要接着前往海西参加竞技祭祀,路途漫长,需要及时上路,大王咱们后会有期!”
一头白发的王翦,耷拉着眼皮,自顾自的说完,根本就不顾君臣礼仪,就领着五个老伙计扭头下山。
秦王赵正突然吼了一嗓子道:“诸公慢!这一切是否是秦兄长所为?”
王翦闻听骤然停住了步伐,这时秦王赵正追了上来,一脸欣喜的说道:“秦兄长真的没死吗?快告诉朕,他现在在哪里?”
第一千二百三十九章 赵高发难
王翦一脸迷糊之态回复道:“陛下是说周王子吗?周王子不是早就飞升了吗?”
“翦公就不要对朕隐瞒了?”赵正语气近乎哀求的说道。
“陛下想多了,前些时日,仆下返回金城遇上城中反叛,敌众我寡,仆下也就领兵撤往了乌鞘岭。重新整军备战之后,不想在此遇上大王。”蒙武也帮腔说道。
赵正面有愠色,却极力克制的说道:“朕不是三岁孩童?匈奴部族本是和我秦国达成了共击东胡的盟约,如今却和东胡人搅在了一起,你们看远处的数万东胡大军,明知东胡王被困休屠泽,却窝在西戎之地,若是他们击破金城,直驱凉城,我秦国围攻东胡的十数万兵马岂不没有了退路?诸公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你们瞪眼说瞎话,就没觉得张不开嘴吗?”
也是!再会圆谎的人,也圆不好眼下的弥天大谎!
随即老将和秦王之间陷入了沉默,不过很快就被王翦一言打破:“不是我等不肯说出周王子下落,而是害怕大王在觊觎天雷之术!”
王翦的无情话语,不亚于一巴掌打在赵正脸上,顿时脸皮绯红。
秦王赵正落寞的转身,俯瞰大地,无奈的叹息道:“也怪朕当初迷了心窍,做下了如此悔恨之事,朕只想再见缭王兄一面,不为其他,就想当面向他陪个不是!”
王翦也随之无奈的摇头说道:“秦子说了,相见不如怀念,他若是还留在华夏中土,指不定又要生出什么乱子!不如远赴海西,为大王分忧,更能造福华夏苍生,秦子祈求大王从此放过他!”
赵正神情颓废,遥望远方,长吁一口气说道:“也罢,也罢,就随他去吧!这些年来,他是似乎一直都在躲避我!朕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也确实对不住他!”
王翦一众老将这才释怀,齐声赞誉秦王赵正的英名。
就在君臣惺惺相惜气氛融洽之时,赵正突然问道:“既然咱们说定,诸公可将事情原委对于朕说说吗?”
王翦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帛,递给了秦王赵正说道:“这是秦子通告我等前来救驾的书帛,里面简略介绍了事情的始末,请大王一览!”
得闻秦王赵正微服抵达金城,秦梦从卫满口中得知了西戎劫掳秦王赵正的阴谋,秦梦立时向乌倮写了封匿名救驾书帛。
乌倮从中窥出了事情的严重,立时秘密入城将秦王赵正转移上了南山。
同时秦梦将金城之中的情况告知暂避乌鞘岭的蒙武王翦一众将军,希望他们能出兵接应赵正。
赵正看了王翦递上来的书帛依旧是满头的疑问,遂又追问道:“东胡王如今何在?”
王翦摇头说道:“金城凉城叛乱,消息闭塞,我等也不知前线情况,仆下也很想听听大王先前的谋划!”
赵正惭愧的说道:“事情要从荷花欲要替其子夺取东胡王位说起,朕接到了她的密信,这才晓得了东胡王西征的打算,朕将计就计,就开始了这场擒拿东胡王的谋划,此事绝密,没几人知晓,朕差点被人生擒,实乃奇耻大辱,朕要查出身边的这个间细!”
就在赵正蹙眉眼望远山时,郎中禁卫前来,手托一封书帛禀告道:“中车府令赵高求见大王!”
赵正接过书帛不悦的说道:“赵高怎么来了,朕不是让他在鸡头山离宫,照看胡亥和清儿……”
赵正打开书帛,立时惊得张大了嘴巴,双手微颤的托着帛书,不可思议的说道:“原来竟是魏丑夫的门客泄露了朕的行踪!”
魏丑夫事渋少府最高机密,老将们蹙眉不语,纷纷拱手告辞。
赵正想不透魏丑夫为何就背叛了自己,送走老将们,传赵高觐见。
赵高是被人抬上山来的,他浑身上下全都是浮尘,嘴唇干裂,眼圈发黑,眼里全都是血丝,站在地上前后摇晃不止,好半天稳住之后,才一指身后带来的两人,颤巍巍的叩拜,有气无力的说道:“大王,魏丑夫才是我秦国最大的蛀虫,这两人就是魏丑夫的人,他们就是隐藏在中车府中的间细,大王的行踪,他们悉数知晓,昨日他们在向外传递情报时,被臣等抓获。仆下这才得知大王身处险境,仆下心急如焚,日夜奔驰不息,一天两夜总算赶来,幸赖苍天护佑,大王有惊无险!”
秦王赵正动容,来到赵高身前为其弹去赵高发冠上的尘土,感动的说道:“快扶爱卿一旁休息!”
“朕待魏丑夫不薄,他因何背叛朕!”赵正愤怒的自问道。
“大王,周王子缭,并未死!”赵高突然说道。
秦王赵正死盯着赵高不放,一字一句逼问道:“你是如何知晓?”
“当初就是他们将周王子缭救走,而后又用鼎炉之火引燃了鸡头山离宫!”赵高一指他带过来两人有气无力的说道。
赵正这才正眼打量两人,两人眼神涣散,牙齿缺豁,显然遭受了不轻的酷刑,大概问也问不出来什么东西。
“爱卿快快讲来其中关节!”赵正又来到赵高身边,俯身弯腰,急切追问满面疲惫的赵高,满脸同情的转头吩咐旁边亲卫说道:“快取些清水,喂赵卿喝下!”
待屏退山顶无关人等,一杯水进肚,赵高悠悠说道:“这两人虽是魏丑夫的心腹,其实也是周王子的忠心追随者,魏丑夫在二十多年前就投向了周王子,他们之间数次的攻讦,其实都非真相,他最终的目的就是辅助周王子缭夺得天下……”
秦王赵正不禁蹙眉打断赵高说道:“魏丑夫本是祖母夏太后的心腹,没少和朕做对,到了后来,魏丑夫转投于朕,为了获得不咸姬的信任不惜成为阉宦,朕这才重用他,他没有道理背叛朕啊!”
赵高淡然的讲述道:“这就是周王子的高明之处,仆下也曾受周王子的恩惠,未遇到大王之前,仆下对周王子赤胆忠心,为其甘愿赴汤蹈火而死!
后来时日长了,才发现周王子缭其心不可测。就比如前几年的六国合纵,明明是在洛阳联合天下叛逆反秦,然而事情败露之后,周王子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竟说是为大王破坏合纵!真真假假,就连仆下也时常陷入迷惑之中!之前仆下不敢这样质疑,是因为未发现周王子缭有一点歹心……”
“你发现王子缭做过歹事?”赵正惊骇的脱口问道。
“陛下别急,听仆下慢慢说来!仆下也是见识有限,只是发现了一丝蛛丝马迹而已!陛下对周王子如此信任,仆下若说周王子缭的短处就有了挑拨是非的嫌疑,然而仆下不吐就如鲠在喉,大王姑且听听,切忽妄下论断!”赵高小心翼翼的说道。
见到秦王赵正点头催促,赵高向远处的随行侍从招了招手,说道:“先从鸡头山说起,这是周王子和魏丑夫之间往来的书帛,大王请过目!”
赵高的侍从向秦梦奉上一大叠白色锦帛,秦王赵正拿起一卷卷的书帛展开观看,速度越来越快,到了最后只看一眼,就扔下怒喝道:“书帛可是周王子缭的亲笔字迹?”
“仆下不敢,妄下结论,然而这封,由荷花公主从东胡不咸姬手中得来的书帛,绝对是周王子的亲书,仆下对比,发现两者的笔迹一样!”赵高又一点指垂首而立的一位侍从说道。
秦王赵正再次捧起一卷书帛,看到扉页“王姬亲启缭王子拜上”的字迹,蹙眉往下展开,不禁念道:“王姬亲启,我在中土联合六国合纵抗秦,难啊!非是六国豪杰之父兄,他们却视我如父兄,悉数听我号令,不日就可反攻秦国。还望王姬迁就爱妻芈氏还有荷花,在下定不负王姬弱秦之期待……”
秦王赵正脸色阴沉的看罢,随手就摔地地上,又上脚踩了一脚,气呼呼的说道:“媚态十足!”
至到赵正发泄完心中怒气之后,赵高这才膝行卑微的捡起了书帛,重新卷好,交给身边侍从。
“这些书帛不排除是东胡王挑拨大王和王子缭的关系的阴谋之举,仆下不愿相信,然而一人的出现,让仆下彻底怀疑了周王子的为人!”
赵正一张震怒的脸上,又起好奇之色。
赵高击节喊道:“将吕骚为陛下带上来!”
不大一会,一个身穿锦绣的富家子出现在了赵正面前。
赵高歇的也差不多了,站起身来,指着一脸惊恐的吕**问道:“说出你的身份,大王可赦免你全家老小的罪过!”
被两个壮汉挟持的吕骚,吐了一口嘴角的血水,惨然大笑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卫人吕不韦之孙!”
赵正闻听不禁怔愣一下。
赵高指着吕骚说道:“此人就是昔日临淄首富吕家的嫡长孙。大王可能不知,临淄首富其实就是自饮毒酒而死的罪臣吕不韦!”
秦王赵正一脸惊恐,瞳仁急剧收放,不可思议的问道:“文信侯吕不韦是朕亲手赐死,如何还能逃出制裁?”
“快说,大王问你!”赵正再次呵斥吕骚。
吕骚泪眼汪汪的哭诉道:“此事和秦父没有一点干系,当年我祖父买通大王使者,以假死混淆过关,祖父中土呆不下去,只得前往外鲜卑山投靠秦父。后来秦父出海八年,这八年里,祖父经营得当,生聚财货,再次成为一方大贾,此事和秦父并没有多少干系,还望大王不要怪罪秦父!”
赵正一直蹙眉,脸上的两道法令纹尤为深刻,一双瞳仁因愤怒而通红:“缭王子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朕!”
赵高的一声“还有!”,再次拉紧了秦王赵正的神经。
迎着秦王的两眼怒火,赵高不紧不慢,从怀中又套出了一封帛书,递给赵正说道:“这是东郡郡守让仆下转呈给大王的书帛!”
赵正再次打开,赫然发现通篇皆是一行行的名姓。
“这皆是缭王子的繁阳乡亲,爱卿让朕看是何意?”赵正不解的问道。
“陛下曾经花费不少力气,将这些人从芒砀山中找出来,好生奉养,大王其实不知这些人根本就不是繁阳人氏,而是一群冒名顶替者!”赵高依旧没有憎恶的淡然说道。
“朕从未未曾想过用这些亲朋故旧要挟他,只是想着笼络他的心而已!他为何如此对我?”赵正看着东郡郡守卫角亲笔证实,迷茫的自语道:“他费尽心力的谋划这么多,归根结底是为了什么?”
“天下!”赵高又是冷冷说道,又从怀中摸出了一方软羊皮递给赵正说道:“得天下者,需用九鼎镇之!周王子将华夏九鼎据为己有,将它们悉数沉没进了泗水之中!”
赵正翻翻手中的老旧羊皮,苦笑说道:“朕说呢?独不见周室九鼎呢?”
“周王子更是在海滨琅琊山,秘密招募天下石匠,将历代先贤古籍遍刻石碑,更是将六国世系国史,皆刻石上,所费浩大不下万金之巨!六国诸王后裔,为之感恩戴德,皆奉其为恩人,收买人心之举昭然若揭!”赵高总是悠悠道来,只有这一次在末尾处评断了一句。
赵高说完,不再多言而是静观怒发冲冠赵正在山巅来回踱步。
良久之后,秦王赵正握紧了拳头,向远处的郎中令章泉喊道:“速派人马,追回六位老将军!”
不大一会,六位刚下到山脚下的老将,再次见到了一脸杀气秦王赵正,诸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赵正再没有了先前的恭敬,冷冷对王翦一众老将说道:“周王子如今在哪?朕要会会他!”
王翦偷眼看了一眼山顶一角的赵高,神情严峻的问道:“大王是否又对周王子心生忌惮之心了?”
赵正沉默不言。
王翦踱踱步,仰头叹息了一声,满腔鄙夷之意的说道:“大王都不必怀疑周王子之心,他这就随我们前往海西了!”
赵正指着地上跪伏的几人,又指着一堆书帛,怒不可遏的咆哮道:“到底周王子身在何地?朕要见他,面对面要和他对质,看看他如何解释他的虚伪面目!”
第一千二百四十章 阴谋太盛不得好死
王翦一脸倨傲冷对国君赵正,瞟了一眼地上的吕骚,哗然大笑了起来。
王翦笑的大声而且放肆,丝毫不在意赵正额上怒张的青筋。
王翦笑罢,没头没脑的的来了一句:“大王,老仆是真想请你前往千里之外的凉城去一趟,见一见凉城边上的万人坑!”
赵正甚是不解王翦所言其意,忍无可忍之下,点指王翦狠狠斥责道:“王翦放肆,你一介臣子如此无礼,若非念在你为我秦国立下赫赫战功的份上,朕就将你推出去车裂!”
冯毋择眼见王翦要和秦王赵正杠上,出列打圆场道:“陛下息怒,翦公非是轻慢大王之意,那是真的忧心大王恐被小人离谗啊!
陛下,不知上年西域之地的发生的瘟疫,那个惨烈可谓是十室九空,我秦国中原士卒更是染病即死,毫无一点抵抗力!仅仅凉城的百姓士卒,就为此死了万余人。
若非周王子及时阻断了东去交通,我秦国也将会陷入民不聊生的瘟疫之中!
翦公所提凉城旁的万人就是那几天凉城病死百姓士卒的葬身地!
大王可能不知,我等也在前往海西的路途上染上了疠疫,若非是周王子出手相助,我等也就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赵正突然就粗暴的打断了冯毋择的辩白:“哦,原来你们也被周王子笼络去了!”
蒙武上前一步,看也不看赵正面色,接过冯毋择的话头说道:“我等确实希望,陛下前往凉城,看一眼那座万人大墓,以表彰王子缭的救国之功,然而周王子就是怕陛下忌惮他,于是让我等发誓保守这个秘密……”
赵正冷哼一声,紫着脸驳斥道:“可笑?朕忌惮他?朕富有四海,天下一统,会嫉妒他一个亡国王子……”
“陛下,那小子压根就不是什么周王子,只是一介庶民而已?”王翦言语讽刺的插了一句。
“咳咳咳……”赵正被噎的差点岔气,然而王翦所言又是事实,千古一帝,竟也无言反驳。
“好了,不谈他的身世,今日朕就想问问你们,他如今在何地?”赵正极力压制心头怒火,大有最后通牒之意的恶狠狠问道。
“大王不是欲要质问王子缭吗?老仆尽可替他辩驳!”王翦也收敛了讥讽之意,拱手向赵正说道。
赵正一怔,不禁惊异的从上到下打量王翦。
“陛下不用猜疑,我等来时,王子缭就已想到大王身边定会有奸佞挑拨离间!”王翦冷冷瞟了一眼赵高,淡然说道。
倚靠山顶巨石而坐的赵高闻听,面容不禁抽搐了起来,极力装作若无其事的闭目养神。
“那就有劳将军给朕解释解释王子缭收留吕不韦是何居心?”赵正怒气冲冲质问道。
“陛下,此子吕骚,不仅是吕不韦的嫡孙,而且也是夫人芈姒的亲骨肉,芈夫人和秦子关系亲近,当初老东胡王从西域逃回东胡,劫掳了吕骚,吕不韦为救嫡孙不惜倾家荡产。
吕家因谋反之事被灭门,谁知吕不韦逃脱一死,通过吕家四娘投奔王子缭。大王你说王子缭应当如何处置此事呢?”说到最后,王翦对视赵正质问道。
见赵正一脸阴沉,不予理会,王翦一笑又说道:“秦子说了,收留吕不韦全是为了吕骚母子两人有个依靠!至于后来前往海外之地,王子缭一走就是八年,吕不韦在临淄成了首富更和王子缭没有丝毫关系。大王不该将吕不韦未死之事和秦子联系起来!”
“就算王子缭未和吕不韦勾连,那么这些书帛,将军还能替他狡辩吗?”赵正见王翦如此维护秦梦,气的手脚发颤的指着一堆书帛质问道。
王翦不慌不忙找到了那卷秦梦给不咸姬的书帛,吹掉上面的尘土,笑眯眯的拿过来,先和身旁的五个老伙计,聚头品评了一两句,这才看向赵正笑嘻嘻的说道:“此信确实是秦子在郢陈写给不咸姬的书帛,然而从书帛内容来看,秦子是为求不咸姬善待夫人和荷花而写!”
“朕当然看的懂,然而满书谄媚之意,老将军不觉恶心吗?”赵正甩手一脸嫌弃的说道。
“陛下,秦子对老仆说,当时写这封信时,公子扶苏被一众胡骑用了一支芈夫人的发簪诱骗劫持,秦子甚是担忧身在东胡王庭的芈夫人,于是亲自向不咸姬写信,无非就是为了芈夫人和公主的安危,屈意巴结不咸姬而已!
秦子未曾向不咸姬写过书帛,这是仅有的一次,当时秦子就想到,可能有一天,不咸姬会有这封信混淆视听!秦子特地在此书中,设了点玄机!大王你看!”
王翦指着书帛上密密麻麻的字,说道:“大王横着看,这是否是一句:难,非秦之父兄,却行秦之父兄之事,为其儿女操碎心,不图回报,只求毋谗!”
谁能想到一堆字里,斜着看竟是一句言语通顺的话。
赵正一经王翦指点。立时看出了眉目,惊异的夺过了书帛,再一次好好端详了起来。
“非秦之父兄,行秦父兄之事,不图回报,只求毋谗!”赵正喃喃念道,脸色由紫变红,满头的怒火立时就熄了下去。
赵正似乎是为了找回一点尊严,又指着其他一堆书帛说道:“还烦翦公说说这些书帛又是如何一回事?”
王翦根本就未去翻动那堆书帛,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封书帛,捧给了赵正说道:“大王请过目!”
赵正狐疑的接过书帛,缓缓展开,上面所书篆字,竟然是他自己的笔迹,细读书信,更是惊诧不已,自己何曾有过和东胡王共谋伐灭匈奴之事?
赵正看了数遍,才从一二篆字中找出了不似自己的笔迹。
“是谁模仿朕的笔记?”赵正低声怒叱道。
“这只是众多大王亲书书帛中的一封,其他还有和东胡王共谋伐灭月氏,卫氏方国,箕氏方国诸多书帛,秦子看了全然不信,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大王气魄盖压三皇五帝,岂会和东胡儿大王,谋划这等不齿小事!”王翦不无炫耀的提高嗓门说道。
一旁的赵高听闻,呼噜声打的更响了。
赵正不由倒退两步,神情颓废,自语道:“难道真是朕误会了秦兄?”
“是陛下多疑了,这两人压根就是魏丑夫的亲信。秦子让老仆转告陛下,君侧佞臣不少!陛下若是还要追问缭王子身在何处,老臣就告诉陛下,秦子为救芈夫人和荷花,他已在前往东胡王庭的路上!他面临的事,其实和他并无太大干系,但是为了天下苍生黎民,毅然决然的去了!”王翦说到最后,神情不由肃然起来,眼望苍山,无奈叹息了一口气。
身为天下至尊,而不了解天下正在发生的大事,这种羞辱,赵正无法容忍,满脸羞红的赵正,陡然正对王翦,一揖到底,恳切的求教道:“翦公,快告诉小子,这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事已如此,王翦也不再急着离去了,看到山顶秦王赵正铺设的暖席,一指蒙武等人向秦王赵正索要水喝,而后悠然盘腿箕踞坐下,接过水碗,一饮而尽,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啊……”
大漠戈壁,远山如黛,迎着和煦的暖阳,秦梦躺在狂飙如风的三十二匹大马所拉的铜车舆上,微闭双眼,听旁边白发须髯如雪的卫琅讲述说来话长之事。
“卫公,如何知晓我并未死去!”秦梦问道。
卫琅向秦梦恭敬长揖之后,才回答秦梦的问题:“王姬听说上年河西走廊逢遭瘟疫,然而并未波及东胡草原,甚是诧异,又听闻王子在秦王鸡头山离宫葬身火海,王姬顿时判定,王子未死,人就在月氏。”
听罢,秦梦长嘘一口气,原来天下最懂自己的人,除了左清,竟然还有不咸姬!
卫琅接着说道:“秦鹿只想着毫无掣肘的有一番作为,才将王姬视作贼寇,母子两人反目成仇,但他还是年轻气盛,西征为取得天雷秘方,也是煞费苦心的谋划了良久,然而他并不知晓,王姬其实一直都在背后默默注视着他!”
“不咸姬如何就和赵高撘上了关系?”秦梦懒洋洋的问道。
卫琅听出秦梦语气并未将自己视作外人。颇为感激的回答道:“东胡公主秦莎死后,王姬得知赵高一直照料胡亥,派遣使者,一来二去,就有秘密联系渠道!”
想来也是,胡亥就是赵高和不咸姬之间的桥梁纽带。两人结识那是因为拥有共同的目标。
胡亥若成为秦国未来国君,东胡就可和秦国交好。赵高也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大权臣。
“如此手来,先前胡骑所报王庭危急,乃是不咸姬故意使用的狡诈计策?所图为何?”秦梦问道。
“王姬急召秦鹿回都,就是怕王子出手,大败东胡大军,还有就是以此迷惑秦鹿,他若是凯旋还都,王姬好趁其不备软禁了他!”卫琅解释道。
“不咸姬料事如神,得知我出手了,就让你出来打圆场,可真有她的!她就不怕我改了性子,不要女人,要丧生吗?”秦梦睁开眼,看向卫琅问道。
卫琅回答道:“王姬料到了,得知你为了救爱女不惜以身犯险,王姬就知有可能女人也已羁绊不住王子,故而让老仆代为转达她愿发重誓,从此约束部族不再越界侵犯秦国。”
秦梦不无豪迈的说道:“也算不咸姬有诚意!其实我本想着,如同软禁老东胡王一样,也将秦鹿软禁在更遥远的西方,好让东胡彻底四分五裂,到时东胡再想举兵南侵,那就得掂量量自己势力了……”
“噫!”卫琅突然惊异的叫了一声,指着秦梦的黑黢黢的烧疤脸庞问道:“王子脸皮破了!”
秦梦闻听,立时坐了起来,赶紧拿来铜镜查看,果然脸皮破损了一点。
“停车!”秦梦连忙疾呼,车未停稳,秦梦就伸臂拦停身后的一众车马,直奔嬴盈所在的车舆,一头扎了进去,低声恳求:“脸皮破了,快为我修修!”
谁知嬴盈除了微笑,竟然没有反应,秦梦抬头,这才发现前几天嬴盈脸上未愈的伤疤,赫然成了一朵娇艳的玫瑰花,不仔细看,根本找不出哪是伤疤,哪是纹身。
嬴盈慢慢撅起了小嘴,秦梦晓得她这又是在索吻。
好吧!孟老夫子都讲了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啥事都不是,只要符合大义就行。小女人家索要几个吻,又是多大的事呢?
就在秦梦掬起莹莹满是黄褐斑的脸蛋,准备一次亲她个够时,突然远处传来了地动山摇的马骑踏地声。
护卫秦梦此行的头曼领着亲卫斥候来到秦梦所在的车舆前禀告道:“前面来人是千余众秦国马骑,敌众我寡,秦父速下决断!”
秦梦闻听心中一紧,不晓得秦王赵正对赵高搬弄是非之言的态度,更不知一众老将是否为自己洗脱了清白。
秦梦将微闭小眼睛的嬴盈丢下,推开车门,一跃而下,只见漫天的尘土席卷而来,隐约已经看到了马上的骁勇华夏儿郎,跑是跑不掉了。
见到焦急奔来的卫琅,秦梦无奈的一摊手说道:“若是东胡王秦鹿落在秦军手中,那小命可就不保了,这就不能怪我了,要怪就怪不咸姬向赵高通风报信!”
“不可能,仆下奉命,只是向赵高透露了王子并未飞升的消息,可并未透露王子的行踪啊!”卫琅一头汗水的连忙解释道。
“卫公还敢说没有暗地里阴我,说漏嘴了吧!”秦梦讥讽卫琅说道。
“王子如何晓得?”老成持重的卫琅也难得一脸诧异的问道。
“实不相瞒,你儿卫满早就将你身处暗地之事告知了我!卫公啊!你老了老何必再去宠爱少子呢?其实卫满面相不错,日后还有称王之相!”秦梦叹息一声说道。
“啊!”卫琅面色羞红,手捂胸口,呼吸粗重,不禁叫了一声,随即就摔倒在了地上。
秦梦也已吃了惊,万没有想到卫琅这么不禁开玩笑,去摸卫琅鼻息,也已断气了。
“阴谋太盛不得好死啊!”一切都被卫满看在眼里,喃喃自语。
不咸姬诱使赵高离间自己和秦王的关系,想要断了自己再回秦国的后路。赵高弄清了魏丑夫的阴谋之后,为了自保,唯恐赵正细查行踪泄露之事牵连到他身上,特将这一切推到魏丑夫身上。
也许赵高和公子子婴由此才互相勾结上了。
第一千二百四十一章 逃不他的手掌心儿啊
秦卒千骑旋飚而来,以雷霆万钧之势包围了车队。秦梦也只能强自镇定,以不变应万变,希望他们并非是冲着自己而来。
秦骑一色的重装骑兵,马匹皆配有重甲,士卒更是甲胄护身,手持锋锐短弩,森然而立。
化妆作匈奴商贾的头曼还未上前答话,对方秦骑里就传来了匈奴语的喊话声:“我等是秦国官兵,尔等立即放下弯刀箭矢,接受例行盘查!”
这里乃是塞外,远离长城关隘,秦骑深入草原腹地,若不是为了堵截自己,秦梦实在想不通精锐秦骑因何这般客气?
秦梦见此场面,也懒得回旋了,挺身而出问道:“我就是周王子缭!”
只是一声淡淡话声就惊得秦卒甲衣一阵乱颤,随即他们手中的箭弩低了三分。有士卒下马,从马背上取下一个小布袋,解开口袋,倒出了一堆狼粪,掏出钻木工具,很快引燃了狼粪,紧接着一柱黑烟直冲云霄,紧接着隐隐传来了轰鸣声,眨眼间四面八方土尘滚滚而来。
一阵阵马嘶过后,随着土尘散尽,秦梦的百人车队,也已身处黑色军阵之中。
只是短短一刻时间,万余众的秦军铁骑就排列的如同方块铁锭一样有序森然。
秦国威武,我华夏威武啊!
随着刀剑林立的万马骑中荡起一条波浪,一位英姿勃发的年轻将军徒步来到秦梦车队之前,单膝跪下音声发颤的喊道:“拜见秦父,儿不孝啊!”
扶苏的眼中噙满了愧疚的泪水,真挚的呼喊在战阵中回荡,秦梦也为之感动的眼中湿润。
“儿啊,起来吧!”秦梦来到扶苏身边拍拍他的肩头激动的说道:“秦骑能在扶苏我儿手中达到如此快的反应速度,秦父欣慰不已,我华夏苍生再也不用惧怕东胡马骑的袭扰了!”
扶苏微微抬头,看到一张烧疤脸的秦梦不由浑身颤抖了一下,泪水如小溪一样就从面颊上淌了下来:“得知秦父还活着,扶苏悲喜交加,看到秦父美容皆毁,儿更是心如刀绞!”
“好啦!快起身吧,你为一军统帅,万军之中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接到了你父的王命?”秦梦亦如慈父的阿精扶苏搀扶了起来。
扶苏站起身来,凑近秦梦的耳朵小声说道:“父王令蒙恬擒拿秦父,鸡头山大火,小子一直心有愧疚,为了秦父,我将蒙恬绑了,此来就是护送秦父前往东胡王庭!”
秦梦闻听体内热流涌动,轻轻拍拍扶苏的手臂表示感谢,同时意外的问道:“翦公武公诸位老将难道没有说服大王吗?”
扶苏一脸苦涩的说道:“老将军们苦口婆心几乎说服了父王,怎奈条枝使者一言,就又让父王更对秦父忌惮!”
怎么个情况啊?怎么又冒出了一个条枝使者?秦梦满头雾水不知其解。
扶苏说道:“条枝使者在金城四处打听秦父的情况,而不知华夏有秦,正让父王碰上,父王为此又忌惮上秦父了!”
“儿啊,你说的详细些吗?”秦梦一头雾水的恳求扶苏。
“大王的使者也就透露了这么点情况,不过父王的王命确实及其严厉,不惜一切代阻截秦父!小子不忍秦父再受辱,这才抗命特送秦父前往东胡王庭,秦父早些启程为妙!”扶苏面有难色的催促秦梦道。
尽管一团迷惑,可扶苏的好意难却,秦梦也得重新上路。
“秦父,脸皮怎么破了?疼吗?”秦梦扭身之际,扶苏提醒秦梦道。
秦梦立时捂脸,看来很有必要带着这张脸皮。
秦梦上了嬴盈的车舆,嬴盈也不敢再肆意撒娇了,赶紧为秦梦修补好了脸皮,这才敢露面和扶苏便行便说话。
“孩儿好笨,河西走廊发生了那么大的瘟疫,孩儿怎么就没有想到秦梦呢?天底下除了秦父有颗慈悲之心,谁还会不分亲疏的对天下苍生一视同仁呢?”扶苏不无遗憾的说道。
“不可这样说!凡是受我华夏文化滋养之人,皆有济世救民之心,若是换成崔公唐公一众夫子,他们亦会向我这般处置!”秦梦脸红的说道。
扶苏欣喜的说道:“孩儿亦有如此想法,可是父王却骂我是妇人之仁!”
秦梦意味深长的说道:“他也没错!你父是个苦孩子,小时候受过穷,深知处事不狠地位不稳的道理!秦父了解他,自然不和他计较,本来打算西去海西避上十几年,谁知不咸姬拿你母亲要挟我,秦父这才重返了东土!”
扶苏再次感激的抱抱拳,由衷的向秦梦表示的谢意。
幸有扶苏的护卫,躲过了两三拨秦骑,地道燕代之北草原时,又出现了一支秦军,从四面八方而来,为首一个黑面中年憨厚汉子拦住了扶苏秦骑的去路。
扶苏恼怒不已,不过看到竟是王贲手下第一大将王离时,也没了脾气。
王离在王翦和王贲手下立下了赫赫战功,功勋仅此于王翦王贲蒙武,王贲去了齐国,王离顺理成章成了燕代之地镇守大将军。
后世之人认为王离是王翦的孙子,王贲的嫡子,其实大错。只凭一点就可推翻,王离和王翦王贲之间的关系。列侯武城后王离在琅琊山石刻上的名列第一,而王贲仅仅排名第二。岂有儿子排名父亲之前的道理?
“奉大王之令,擒拿周王子,还望长公子莫要从中作梗!”一副黑面孔的中年憨厚汉子王离,没有丝毫表情的抱拳向扶苏宣告道。
秦梦未何王离打过交道,但知晓此人乃是秦王赵正第一心腹大将,就因为此人和自己没有交集。
看来自己是到不了东胡王庭!
吕不韦说的对,天下再无自己立锥之地,草原何其广袤,竟然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儿啊!
为了不让扶苏为难,也为避免擦枪走火,秦梦挺身而出,拱手向王离搭腔道:“在下就是大王索要的繁阳秦氏!”
王离见到秦梦如此一张面孔,不由一震,仔细打量了秦梦一番后,犯难的蹙眉,不禁问道:“你是周王子缭?”
扶苏早就怒火冲天了,大声呵斥道:“你身为老将,如此和秦父说话,实在太过无礼,来人拿下此人!”
扶苏就想找事,为秦梦找机会脱身。
“扶苏儿不可生事,既然事已如此,那么秦父就随王离将军去见陛下!”秦梦伸手喝止扶苏道。
扶苏一副誓不罢休之态,更是口口声声称呼眼前毁容之人为秦梦,王离见状,也就不再怀疑。
路上秦梦也已从扶苏那里得知,秦王赵正为了让秦梦安心回秦,承诺放回东胡王秦鹿换取芈琳。更重要的是,赵正也已派出使者要将左清从巴郡接回咸阳。
扶苏还想为秦梦争取一下,可是秦梦也已走进了王离的军阵。
“秦郎,等等妾身!”话音未落,嬴盈就已扑到秦梦身边,挽住秦梦的手,脸上尽是同赴危难的豪情。
秦梦遣散了头曼和卫满,告别了泪眼汪汪的扶苏,坐上王离提供的车马,向北而去。
六日后,秦梦在将军王离的寸步不离的护送下,终于抵达了咸阳。
再次见到辽阔迅疾的渭水,高远青绿的骊山,秦梦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
“天下之大,是否唯有此地,才觉得像个家呢?”放下车帘,秦梦情愫泛滥不禁询问赖在自己怀中的嬴盈。
“妾身的男人在那里,那里就是妾身的家!”嬴盈厚颜无耻的说道。
秦梦叹息道:“咱俩说不到一块,你又长得实在不符合我华夏的审美标准,即便到了洪水滔天只有你和我的世界末日,恐怕我们也不会在一起!”
嬴盈早就听腻了秦梦的拒绝之言,毫不在意的搂着秦梦的脖颈,亲昵的摸着秦梦脸上的假面,撒娇的说道:“这就挺好,能躺在你的怀中,听着你的呼吸声,妾身这就知足了!”
见到嬴盈如此卑微,又想到不能兑现前往海西帮助其子复国的承诺,秦梦愧疚不已。
离咸阳城还有三十里时,王离和秦王派来的近侍进行了交接。
来人,秦梦看了一遭,全都是新面孔,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多说一个字。
秦梦和嬴盈被请进入了一辆没有车窗的辒辌车中,不知颠簸了多少时辰,下车时早已星斗满天了。
“这是什么地方?”秦梦环顾发现乃是一座亭台楼阁的院落,不禁问道。
问了也是白问,低头瞬目的秦宫侍从,无人回答。
地方不错,三进的院落,小桥流水,假山盆廊庑皆有,多半是秦王的离宫别院。
“殿下好好安息,明日大王会亲来造访!”侍从首领将秦梦领进居室,一拱手说完,带上门就退下了。
连日来的颠簸,加上年岁已长,秦梦看到宽敞松软的床榻上,困意就袭上了头。
“人生在世,何处不是在做坐牢呢?难得安生,我先睡了啊!”秦梦向四处踅摸的嬴盈打了个招呼,随即就脱鞋躺倒在床榻上了。
“我们身处应是渭水之南,南山之北!”嬴盈小声向秦梦说道。
“你还想逃出去吗?来,睡我旁边,抓紧时间快些做梦!”秦梦戏谑嬴盈道。
“怎么不想?难不成你还准备一辈子被秦王幽禁?”嬴盈叹息的说道。
“要逃,也不是这几日逃,咱们先歇歇,有的是时间想办法逃走……”秦梦实在困倦的不行,迷迷糊糊说着说着和衣就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时,晨曦也已洒进了房中,房中静寂至极,床边并未有嬴盈的身影。秦梦有些吃惊,四处寻找,发现屋梁下面垂着一截衣带,秦梦抬头赫然发现,嬴盈站在屋梁之上,揭开了屋顶,全神贯注的向外张望。
“诶!看啥呢?”秦梦踏了一下床榻,故意吓唬嬴盈道。
嬴盈不禁吓了一跳,瞪视秦梦,伸出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而后她慢慢盖上房瓦,顺着房梁,顺着衣带出溜到了地面,神秘兮兮的说道:“这里是骊山王陵!”
“你是如何知晓?”秦梦诧异问道。
“房屋外面,到处都是刑徒,咸阳边上除了王陵有这么多刑徒,还能是何地呢?”嬴盈瞪着凌厉的小眼睛说道。
如此说来赵正的心腹和王离交接之后,又掉头向东了?秦梦也好奇的攀上了房梁,解开房瓦,探头看去,居高临下,果见远处多是赤着膀子,少鼻子,少耳朵,黥面的黑脸汉子。
难道远处的大土堆,就是秦始皇陵?对赵正把自己安放在此地,秦梦颇为不解。
就在秦梦四处张望之时,房门突然嘎吱被人推开了。
赵正手中捧着一尊冒着热气的铜罍,跨进了房中,热络的喊道:“兄长醒了吗?朕为你亲手烹煮了一碗饭羹,快尝尝!”
赵正一身庖厨装扮,脸上染有黑灰,不多见的满脸欢喜,秦梦居高临下见此,不禁愣在了房梁之上。
嬴盈也被突然而至的赵正惊呆在了原地。
赵正这才发现房中异常,顺着房梁垂下的丝绦,仰头正和秦梦对视上。
房中气氛有些尴尬,还是赵正出言解的围:“这里是朕的骊山王陵,朕并非要软禁兄长,而是想着让兄长替朕设计一座的王陵!”
赵正这番出场,开口就是这样的要求,秦梦真的不知如何对答了。
站在房梁上实在不成体统,秦梦顺着房梁下来,拍拍手上尘土,见到赵正手中托的一罍小米粥,又闻到了诱人的饭香,顿时心里暖暖的。
这可是千古一帝啊!礼贤下士都成了厨师了!
秦梦还有什么话说呢,连忙接过赵正手中铜罍,似乎从未发生过什么不悦一样,赞不绝口的称赞饭香:“陛下怎知仆下就好这口呢?整日在西胡鸡羊猪马牛的吃,都快腻死,多谢陛下啊!”
赵正也亲昵的说道:“朕一直就在离宫,晓得兄长长途跋涉疲惫不堪,昨夜未敢打扰,只想让兄长好生休息一晚。想到兄长喜爱饭羹,朕天未亮,亲自下庖厨烹煮,还望兄长不弃!”
嬴盈听到赵正这番言辞,完全呆傻在了原地,堂堂天下之主,竟然干起了女人的活计,难道天翻地覆,阴阳失调了吗?
第一千二百四十二章 太阳即皇帝
都特么是三四十岁的老男人了,更何况这还是大丈夫顶天立地的先秦时代,一国之君,天下共主能和朋友交到了这种自贱的份儿上,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千古一帝!
奴性啊!秦梦自恨自己就是贱,此情此景,将以往所有赵正对自己的猜忌和算计全都抛之脑后了。
“不知大王想把陵墓修得多大?”秦梦掀开铜罍的盖子,嗅嗅饭香,为调解房中气氛,尽量随意的问道。
“大?”赵正惊讶的说道:“朕自小受罪,晓得民生多艰,如今天下不稳,何敢费靡民脂民膏,朕前来就是想让兄长为朕设计一处别致而又不费国帑的陵墓!按朕的意思,朕百年之后,随便挖个坑葬了就行,怎奈祖制是此!其实人死如灯灭,死后的繁华,又有何用呢?”
好一个人死如灯灭啊!这番话从赵正口中说出,配合着屋中明暗光柱里悬浮的尘埃,此刻秦梦都怀疑自己还在梦中未醒。
可能吗?后世之人谁不知秦始皇陵的恢弘和传奇,秦始皇陵未发掘,只是周边陪葬坑出土的秦始皇并马陵就够称得上世界第八大奇迹了!
如今赵正却口口声声要求自己为他设计一座别致而又节省民力财力的王陵,怎么想都觉得今日这事很像聊斋志异。
赵正见到秦梦神情阴晴不定,一脸诚挚的问道:“怎么了?兄长是怕朕未怀好意?放心吧!朕可对天盟誓,朕若对你有一丝歹心天打五雷轰!鸡头山一场大火,让朕彻底明白了兄长对朕何其重要!朕说过要与兄长平分天下,你为西王,我为东王,朕将你从东胡请了过来,绝非是要软禁兄长,更不敢觊觎天雷之术,朕只想和兄长朝夕相处,共享这繁华盛世!”
眼神真挚,语气亲昵,眼圈微红,若是心不由衷,那么赵正就堪称千古第一影帝!
秦梦不怀疑赵正言语之中的真情,可也不信赵正的这番言辞。
秦梦微微一笑淡然回应道:“哪里!陛下怎么吩咐,仆下尊令就是!陛下来吧,一人一碗,不可辜负这碗饭羹的啊!”
赵正推拒,动情的凝望秦梦的脸庞伤感的说道:“都是寡人的错,让兄长失去了容貌……”
也许是年龄大了,秦梦现在尤为拒绝煽情,更惧怕赵正看出了端倪,不在意的笑道:“不过一皮囊,陛下不喝,仆下就不客气了!”
秦梦说着就接过侍从送来的耳杯,颇为不讲究的大口吸溜着,屋中立时响起了夸张的喝饭呼噜声,一大碗进肚,秦梦顿觉舒坦。
赵正一点都不嫌弃这种无品的庶民举止,满脸欢喜之色。
秦梦揣测条枝使者好几天了,赵正提及,秦梦顿时想到条枝故人,难道会是条枝眩人莫哈德?
赵正接着颇有兴致的说道:“当年朕还记得天下饥荒时,兄长在卫国筹粮,城上有仙人悬浮,多少年来,朕一直再琢磨其中的玄机,未曾想到条枝使者前来,悬疑皆解啊!兄长你骗得朕好苦啊!”
悬浮术的秘密可是条枝眩人的命根子绝技啊?竟然对赵正合盘托出,条枝眩人莫哈德如此作为,算是豁出去了啊,到底意欲何为呢?
秦梦无心和赵正打哈哈,放下手中耳碗正视赵正问道:“陛下若有所求,请直说,除了天雷,仆下什么都答应!”
赵正脸色一沉,忽而堆起笑容说道:“朕说过,别无所求,只想和你朝夕相处!”
我去,赵正还矜持了起来,这让自己无从用力,还显得心胸狭隘了。
“我有一事不明,还望陛下解惑,陛下见到条枝使者后,因何非要请我回来呢?”秦梦再次追问道。
赵正淡然笑笑,老成的拱拱手说道:“晚上的夜宴就可见到条枝故人,到时兄长问他便是。朕还有些琐事要处理,就不打扰兄长了,所需所用尽管开口,大门也随时为你敞开。你是朕的好兄长,在秦国,在六国,兄长都可以自由行走,兄长驾临就如朕亲临,朕就告辞了!”
赵正来去如风,说走就走,所言又是光明磊落,秦梦实在琢磨不透赵正意欲何为,只能落寞发呆。
赵正走后,一众侍女仆从捧上洗漱用具以及锦衣华服冠冕一应物什进到屋中伺候秦梦。
“东西留下,你们都下去吧!”秦梦看着乌泱泱的人头,心里乱的慌,挥手就将他们撵出去了。
“秦王礼遇秦郎甚隆,妾身都为之嫉妒不已!”嬴盈凑上来说道。
秦梦点指她的额头戏谑道:“你不晓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千古真言吗?”
嬴盈不怒反喜,色色的缠住秦梦,又想开点荤荤的玩笑,却被秦梦一把抱起,走进内室,一把就将她扔上了床榻。
“秦郎意欲何为!“嬴盈一脸娇羞翻坐床榻之上欣喜的问道。
也难为你了,整日献殷勤,秦郎今日好好报答你一次。
屋中嬴盈的尖叫之声传的很远,院中女婢仆从闻听纷纷放缓脚步,个个眼中含笑。
“舒服吗?这套舒筋松骨的秘术轻易不传,腰肢是不是不是那般僵硬了?”秦梦一脚站在床榻之上一脚踩在嬴盈老腰上边晃动边用生硬的西戎方言说。
“舒服!这应是医家的不传之术吧,请问情郎此秘术有称谓吗?”嬴盈虔诚的问道。
“这套操犹如马踏鸡雉之上,名曰马杀鸡!”秦梦戏谑说道。
“马杀鸡……”嬴盈如获至宝的不断念诵,秦梦撤去了大脚,嬴盈骨碌身,狡黠的凝望秦梦问道:“秦郎如此自污,一定不仅仅是为了让妾身舒服吧?”
“聪明,我就喜欢你这点!”秦梦坐下,挑起嬴盈的小尖下巴,换回雅言附耳对嬴盈说道:“秦王赵正不惜动员数万驻防大军,半路截下我,哪有天天为我做羹吃的便宜事?赵正野心极大,心中不仅只有六国,六国之外,还有百越,西胡,东胡,甚至海西诸胡。这骊山别院看似宽松,实际眼线众多,大概这地砖之下都藏有耳目?咱们只凭自己想逃,谈何容易?条枝使者和我关系莫逆,我想利用条枝使者,逃出升天,当然少不了你的协助……”
秦梦和嬴盈嘀咕完脱身之计之后,这才换了衣裳,郎情妾意的互相偎依着出了院门。
离宫在一座山坡上,立于高处看见刑徒忙碌的挖掘土方运送木材。
正如赵正所言,秦梦所到之处无人尾随,无人阻拦,相反都很知趣的退避一旁。
溜达着,秦梦就来道宫苑之中最为高大的一座宫殿之前,依稀听到从宫殿中传来激烈而有力的发言声。
秦梦很好奇,拉着嬴盈拾级而上。
守护殿门的一众威武郎中禁卫见到秦梦前来,立时躬身作揖见礼。门槛前面排满了各式各样的奢华鞋履。
秦王正这是在开会啊,秦梦犹豫是走是留之际,殿中上座的赵正,正好抬头望见秦梦,立时才了陛阶,迎了出来,欢喜的说道:“缭王兄啊!即来来自就坐下歇歇,天下士人都知兄长博学,还请指教众卿一二!”
赵正都迎了出来,秦梦也不好推辞,探头向殿中看去,发现里面有不少熟人,秦梦回头对嬴盈说道:“王廷乃是议论军国大事之地,夫人暂回住所,郎君稍后陪你!”
秦王赵正却不在乎阻止道:“无妨,说来道君也是我秦之宗室,留在王廷,也无可厚非!”
既然赵正都这般说了,秦梦也就不再推辞,和秦梦联袂走入殿中,接受众朝臣的起身礼敬,秦梦随即就有了一众其妙的晕乎之感。
一人之上,万人之下这种感觉很爽嘛?
秦王赵正为秦梦和嬴盈在陛阶之旁加了两座之后,谦恭的求教道:“兄长,朕和众卿正在商量天下统一后的名号之事,不知缭王兄有何高见?”
秦王赵正要改名号,自己竟就碰上了,真是巧的恨啊!秦梦不用想都知道,从此秦王不再称王而改称皇帝。
“不如陛下就称……”就将秦梦要把皇帝的名号脱口而出时,脑子突然就急转了一下晚,想到:“难道历史真就无法改变吗?如今一点没有生死危机,要不试上一次?不提皇帝之名,或者捣捣乱?”
秦梦有了这个恶趣念头,秦梦收拢了兴奋欲指的手势,便将皇帝一词咽进了肚子。
“是何名号?兄长但说无妨!”高高在上的赵正亲昵的催促秦梦道。
“我还是听听诸公所起的名号,免得出言不逊亵渎了陛下!”秦梦谦虚的起身躬身回复道。
“那朕也不勉强兄长,太史胡卿你接着说吧!”赵正向秦梦拱拱手,又冲殿中前排站立的胡毋敬点了点头,说道。
胡毋敬身后都是一色的儒生装束,一双双眼睛向秦梦投来了热烈欢迎的目光。
胡毋敬向秦梦拱拱手,开口说道:“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贵。臣等昧死上尊号:王为泰皇。”
这时身后已被秦王收编的齐臣淳于越站起拱手说道:“泰皇虽贵,可毕竟远古帝王用过,臣以为当找一个前无古人的新名号!”
“淳于夫子,那你提个名号啊?”胡毋敬的支持者,开始在下面不满的起哄道。
“东皇太一如何?”淳于越蹙眉说道。
“噫!楚人用滥的称谓,不行!”下面立时有人否定道。
“嬴氏出自玄鸟,玄鸟氏如何?”有人说道。
“不可,号玄鸟,那我秦国岂不是以殷商为祖?”有人反驳道。
日头西移,照射进地面上一片白光,谣言至极,秦梦突然有了一个不错的念头,在殿中博士议论停止的间隙,秦梦迎合着赵正期待的目光起身,拱手行礼之后,指着耀眼的日头说道:“不如就以太阳为名号吧!天地万物皆赖其生长,岁月更替,沧海桑田,世间之物唯它未变过,太阳光芒照大地,寓意大王恩泽苍生护佑万民!”
“太阳”殿中一片肃静,赵正喃喃自语细品着,一脸为难之态,向诸位拱拱手说道:“既然是缭王兄提议,那就去泰著皇,取上古帝位号,号曰皇帝!”
秦梦惊得是哑口无言,自己说皇帝两字了吗?就想着让秦王赵正用太阳为名号戏谑他一番,验证一番历史车轮到底能不能偏转,可谁想到,赵正硬是往皇帝两个字上凑,太阳和皇帝有何关联啊?
秦梦彻底懵了。
这时淳于越跳出来点评道:“太阳果然是好名字,太者,大也,皇也,阳者,日也,帝也。太阳,即皇帝者也!太阳之光,可泽天下万物,给四海百姓带去光明温暖,世间的名号,再没有这个名号适合陛下了!”
皇帝赵正面脸红光,大喝一声道:“来人,上最好的美酒,朕要亲自向缭王兄敬酒表达谢意!”
紧接着群臣纷纷站起一起欢呼向赵正致礼:
“皇帝陛下长乐未央……
皇帝陛下福泽永世……”
在群臣互相敬酒只是,胡毋敬举杯向秦梦敬酒,一饮而尽后赞誉道:“我等适才就提议以太阳为名号,只因名号太大了点,陛下不便立时采用,还是缭王子最懂陛下之心啊!”
秦梦闻听彻底无言,感情赵正早就想好用“皇帝”二字选作名号。
“秦子不知此来咸阳还走否?”昔日稷下学宫宫长淳于越敬酒之后,闲聊道。
人群虽然欢乐,可秦梦一直闷闷不乐实在,弄不懂,太阳怎么就等同于皇帝了?
“日字和帝字通用?”秦梦不禁请教博学五车的淳于越。
淳于越难得喝上葡萄酿,一上来就狂灌了两杯,现在舌头也已有点大了,啰啰嗦嗦的说道:“古之帝王,皆以太阳为名号,黄帝,黄通皇,皇者,大也,光也。帝字即日字。少昊、颛顼、帝喾,尧,舜,名字解释光明之意。”
秦梦虽然听得不太清楚,但却明白了太阳和皇帝的关联。
太古悠悠,天上一轮光忙四照的太阳,在世间渺渺人类看来就是一位泽披苍生的天神。
第一千二百四十三章 谥号
秦梦有些郁闷,也有些敬畏,敬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皇帝的名号叫了两千年多年,原来本意竟是太阳的意思,看来自己书读的还是少了啊!
如此解释就能明白古人何以面东为尊位了。
群儒纷纷建议再来一次天下大酺庆贺皇帝之一名号。
不过坐西朝东的赵正毅然出手拒绝道:“一年前的天下大酺费靡了朝廷钱粮,区区换个名号而已,何足挂齿?十年征伐,天下一统,民生凋敝,当务之急应当休养生息,而非靡费国帑,此事不用再议!”
秦梦听了心里暖暖的。谁说秦皇帝赵正是个好大喜功的帝王呢?
赵正向一脸欣赏之态的秦梦点点头,接着说道:“朕即位二十六年,今年三十九岁,寿限也已超过了父王,这三十九年来,朕遭遇数次刺杀暗害,因而朕早就不惧怕生死了。今日既更换了名号,那谥号规矩咱们也也一并改改。
人活在世,最应讲究孝道,后世子孙岂能随意用谥号褒贬先考?谥号看似孝道,其实乃是轻薄之举。朕认为应当废除,效仿太古帝王的有号无谥,话又说回来,既然先祖定立了谥号这一规制,那也当遵守,否则也是不孝!
既然朕是第一个皇帝,死后就以始皇帝为谥号吧,子孙后世以此往下排,二世三世四世直至万世!如此即遵循了祖制又维护了孝道,诸卿以为如何?”
在场多半都是秉承孔孟之义的儒生,闻听欢呼附和,一致同意皇帝赵正的提议!”
在如沸的喧闹声中,秦梦彻底震惊了,原来始皇帝竟然是个谥号!
《史记秦始皇本纪》有载:制曰:朕闻太古有号毋谥,中古有号,死而以行为谥,如此,则子议父,臣议君也。甚无谓,朕弗取焉。自今已来,除谥法,朕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
秦梦这才恍然大悟,秦始皇只是废除了繁缛的谥法,却没有废除谥号,始,二世,三世皆是死后的谥号。
若是后世之人穿越了,开口就称始皇帝陛下,保管他活不过一章,就得被秦始皇腰斩弃市车裂。
秦梦除了震惊还是震惊,看来读书当一字一句的推敲,才能领会真实意思。
既然千古一帝早就为自己想好了死后的谥号,就说明赵正明白人难逃一死,那么史书上所记载他收罗方术之士四处求取不死之药之事又该如何解释呢?
难道是后人以讹传讹的误解?秦梦再次陷入进迷茫之中,距离秦始皇咫尺之遥,却被迷雾一般的历史搅得心神不宁!
高高陛阶之上端坐的皇帝赵正投来了询问的目光,拱手对秦梦问道:“缭王兄意下如何呢?”
秦梦立时收拢了心神,起身拱手回答道:“皇帝陛下一心为民,天下必将大治,仆下为天下苍生贺!”
“缭王兄过誉了!天下一统,六国余孽蠢蠢欲动,若是朕不勤勉为政体恤百姓,天下何以能稳?”赵正自信的拱手说道。
好大的气魄啊!
若是赵正真是如此贤君,秦朝如何就能二世而灭呢?
看来封建史书记载的一切真的有待商榷啊!
诸如嬴姓的秦,王莽的新,隋炀的隋,武氏的周,哪一个在史书上留下了正面的评价?
秦汉久远史料稀缺,真相实在不好考,不过隋周却还能窥出一二端倪!
都说隋炀帝荒淫无道,可是隋炀帝也就一儿两女。李渊父子子嗣却是百以计,到底是谁更荒淫无度呢?
只能用历史全由胜利者书写来解释其中的背谬。
“既然说到了谥号,缭王兄朕也就不在忌讳所谓的不祥,朕亲自带你去看看王墓,希望缭兄为我设计一座节用爱民的王陵出来!”赵正兴致很高,放下酒杯,拾阶而下,来到秦梦坐席前,恭敬相邀。
秦梦又一次被赵正的举动惊呆了!
岂有生者去看自己陵墓的?这不是说自己活得不耐烦了吗?这即便放到后世也是一件忌讳的事啊!
秦梦旁边的胡毋敬出席拦住道:“正在修建的王陵乃是大阴之地,陛下不可前去啊!”
淳于越醉意朦胧的出言规劝道:“于礼不符,大王不可前去啊!”
赵正笑言道:“何为礼?太古帝王陵墓不树不封,如今陵墓如山,早就不符礼数了!”
博学五车的淳于越竟被赵正一句驳斥不言了。
秦梦环顾四周,在座都是天下的博学之士,看得出来,赵正对这群博士尤为亲近。君臣相处其乐融融,始皇帝赵正哪有半点对儒生的讨厌呢?
士可杀不可辱!就是说侮辱人尤甚杀人。刘邦往儒生帽子里撒尿,如此之事令人发指,然而世人却能时而不见。
看着始皇帝赵正,想到他日后受到的污蔑和贬低,又想到他今晨纡尊降贵为自己熬煮的饭羹,秦梦心里竟有些为他打抱不平了!
“缭兄本王领你去山下看看,若是缭兄也喜欢这片地方,咱们死后同埋一处可好?”赵正醉意浓浓的说道。
秦梦闻听更是感动不已,眼泪差点从眼眶里流出来。
从草原而来,经过昔日的燕代韩魏抵达咸阳关中,一路上自己也见到了,大一统的秦国百姓安定祥和,再不似昔日惶惶不安之态。若是历史真的可以改变,自己一定尽力而为,为大秦帝国延续国祚。然而就连一个帝王名号都不能决定,自己何德何能改变历史呢?
秦梦落寞的跟着赵正出了大殿,下山前往王陵工地。
山上远眺看似咫尺,一路走来,足足耗费了半个时辰,才到了墓坑前。
目前的秦始皇陵看来一点都宏大,算来也已修了二十六年,然而墓基并不大,不足一个足球场大小,墓坑深也就十数丈,周遭的刑徒用手点指查也能查得清,最大也就千余人。秦梦放眼看去,陵墓周遭树木森森,并无城邑,很难想象史书所记载的七十万人修王陵那是何等的盛况呢?
可能吗?咸阳城才多少人,不过二三十万。就目前巴掌大点一点的王陵,若有万人,就足以填满墓坑了!
也许是以后秦始皇陵会扩大规模吧?史书记载的七十万这个数字,也有可能是几十年累计下来的用工数目。
如今秦王赵正事事皆为百姓考虑,若是大兴土木,秦梦猜不透什么就让秦王赵正变了性子呢?
就眼下之事足以说明,秦王赵正绝非是个不爱惜民力的暴君。
在郎中禁卫随意聚拢墓地旁的一众修墓刑徒之后,赵正携手秦梦和众儒生沿着墓坑壁上狭窄的台阶拾级而下,来到墓地。
赵正立于墓底中心,伸手丈量尺寸,向秦梦呵呵笑道:“朕的陵墓如何?其实这就行,人活不过一张床,人死不过一口棺,何必耗费民脂民膏,大修陵墓呢?”
秦梦依旧用着怀疑的眼神看着赵正,总觉得他说这样的话很假,但事实就是事实。今日也在骊山别院溜达了,宫中殿宇,殿中陈设,不仅没有昔日六国诸侯奢华,相比还有些寒酸。
即便赵正心不由衷,说的是假话,然而他毕竟说出了这样的话,至少说明他头脑之中有以民为本的意识。
只要有了这根弦,何至于统一天下十四年不到就落了个暴秦的称号呢?
太多解不开的谜团,这让秦梦从来没有的惶然。
巴掌大的陵墓,秦梦也有些看不下去了,作揖建议道:“陛下乃是千古一帝,陵墓不该修得这般寒酸!”
“千古一帝?”赵正红红的脸庞上有些抽搐,激动的望着秦梦,颤抖着嘴唇说道:“没想到缭王兄对朕的评介如此之高!”
高啥啊?千古一帝岂是出自自己之口,真乃是明人大学问家李贽对秦始皇的评价。
“晓得王兄喜欢逍遥,国家权柄也不稀罕操控。从此修陵之事,就交给缭王兄吧!你留在咸阳,也算有个理由,王兄可好?”赵正笑盈盈而来,向秦梦恭敬一揖恳求道。
秦王朝短短十四年的国祚,史书除了记载秦王正的几次巡游之外,还真是乏善可陈!
秦梦也不晓得,十一年的秦始皇当政时期,还经历什么事情。
尽管身处在秦王朝的权力中枢,然而亦如身处迷雾之中,不知秦王朝这艘大船抵达终点过程中会经历何等的风暴!
“报……”一声浑厚嘹亮的报事声从地面之上传来,打断了秦梦的神游。
“启禀陛下!”一名俊朗的郎中卫手捧书帛,沿着土阶疾奔下来,向赵正禀告道:“汉中南郑驿置送来的公文!”
赵正迅疾展开书帛,大眼一扫满面红光的对秦梦说道:“缭王兄,夫人也已走到汉中,三日后就能抵达咸阳,正弟提前恭贺兄长终和清姊姊重聚!”
赵正此言,一下子就将秦梦拉到数百里之外的秦岭之中:群山峻岭之中,悬崖峭壁之侧蜿蜒攀附着一条栈道,颤颤巍巍的栈道上,左清丝毫不在意身侧的万丈高空,只是焦急的埋头赶路。
想到褒斜栈道奇险难走,秦梦就不由为左清捏了一把汗。
“陛下可否应允仆下前往褒斜道迎迎夫人?”秦梦不禁拱手恳求赵正道。
赵正神情明显不悦,然而这种神情只是一闪而过,随即又回到了恭敬之色说道:“兄长跋涉千里刚从草原回来,朕实在不忍心让兄长再遭受路途辛苦!要不这样,一天后兄长再出发,到时候只行上一天就可在眉县迎上夫人,如何?”
赵正贴心的言语,只是变相拒绝而已,大概是怕自己逃出他的手掌心,好用上一天时间抓紧沿路布控。大家都是油腻男人了,何苦把脸面撕破呢?秦梦也只能点头同意。
赵正心情不错,请教秦梦打算如何修筑他的陵墓!
其实秦梦也很想接下为秦始皇修陵这个活计。在秦梦眼中为秦始皇修陵,你不是修陵,而是建设博物馆,图书馆,展示馆。
自己可以利用职务之便将前世不曾流传于世的大量先秦古籍,华夏各个领域的生产技术统统浓缩复制进来,有朝一日秦始皇陵发掘,我华夏上古数千年的文明历史就可再次清晰完整的呈现于世。到时泱泱华夏璀璨的文明必然焕发出夺目的光辉,让子孙后代荣耀,令世界仰慕。
这时何其居功至伟的一项功业。
保存先秦文化典章,尽管自己一直在努力。
卞周奉命组织浩大的石匠队伍在琅琊山刻石,就是听从了自己的命令,将收集来的上至伏羲下至六国的史籍全部刻在石头之上,而后再将刻石推入大海之中以求这种方式保存华夏的这段历史。
临淄的鬼谷学宫一直都在大量誊抄书简,书成之后,都会被运往月氏,由商山四皓负责前往西域沙漠之中深埋。
然而自己心里总是担心,先秦史籍成功流传不下来。
眼下有了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秦梦怎会拒绝?
十几丈的墓穴相当阴冷,不能久待。秦梦边上土阶边从文化传承的重要讲起,准备向赵正建议扩建帝陵,并非为了个人享受,而是为了传承文明文化。然而秦梦走上地面,看到了一群神情呆滞,赤裸上身的刑徒,陡然嘎然不语了。
恢弘的秦始皇陵皆是这些可怜的刑徒修建,不知埋下了多少累累白骨,若把秦始皇赵正的从简建陵的想法改变,自己岂不就是这万千百姓的侩子手?
若是恢弘的建筑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还不如未曾有过。
此时此刻,秦梦理解了项羽一把火烧掉咸阳城的心境,也许那是愤怒,也许那是他在向后世无道帝王的警告。
秦梦不再言语,只是默默望着可怜瘦枯的刑徒发呆。
赵正见此一幕立时明白了秦梦的悲悯之心,当即下令为刑徒改善伙食。
秦梦颇感欣慰。
这时负责修建王陵的左丞相隗状来见秦梦,多年不见的老友,相见热情寒暄,对刑徒的可怜也随之抛到了脑后。
隗状向秦梦和赵正汇报工作道:“有一难题?实在耗费人力物力!挖掘陵墓时,总是遇上坚硬的大石,凿一块巨石,需要数月之久!”
赵正突然眼前一亮说道:“这好办啊!可用天雷炸开啊!”
秦梦闻听不禁神经紧绷了起来。
赵正却毫不在意的唤过来远处的韩终,低语几句,韩终便下去了,不多时韩终带着一个包袱,随隗状下到墓坑之中,不多时只听到一声闷雷声,一股黑烟就从墓坑中冒了出来。
秦梦不禁赞道,可以啊?都学会用黄发道君嬴盈的天雷配方爆破施工了啊!
第一千二百四十四章 生日快乐
骊山之下,除了秦始皇陵,不远处就是秦庄襄王的陵墓。古人讲究视死如生,陵园之内跑马都不被允许,不肖子孙赵正竟在这里轰起了天雷。
秦梦除震惊之外还是震惊,实在难以抑制心中的震撼,故作随意的问道:“陛下,天雷如此大的动静,就不怕惊动先帝在天之灵吗?”
赵正神情一震,略有尴尬一笑道:“人死如灯灭,哪还有什么在天之灵?只要节省民力用用也无妨!”
始皇帝赵正绝对是位无神论者,秦梦都自愧不如。
秦梦很担忧赵正依据嬴盈发明的掺了蜂蜜的天雷配方研制出真正威力无穷的火药配方,故而一脸虔诚的说道:“天雷之术乃是天帝禁忌之术,陛下还是少用为妙!”
“世上哪有天帝?邹衍夫子都给朕说了,其实你们根本就没有见过北极仙翁,只是遇上火山爆发,被困在了北极荒凉之地。兄长就不要用你那套骗小儿的话语搪塞朕了!”赵正看似很亲昵同秦梦勾肩搭背道。
哎呀!赵正的失仪之举,更是让秦梦受不了,什么时候堂堂皇帝陛下竟成乡下的粗鄙小民了?
这时隗状一脸乌黑的从墓坑中爬了出来,欣喜的说道:“陛下,天雷之术果然威力无穷啊!数百人的工,天雷一声炸响,巨石四分五裂,真是好东西啊!”
赵正吐着酒气,语气酸酸的说道:“缭王兄的天雷才是惊天裂地的神物,可惜我等见不得啊!”
隗状诧异看向秦梦,一脸正义的向秦梦拱手问道:“王子素来体恤百姓,为何不将天雷之术传播于世呢?如此不知能节省多少民力?”
隗状不高明的游说之言,秦梦闻听脑筋贲起,本想陈说利害驳斥隗状的数目寸光,突然斜眼看到赵正醉意浓浓眼神中的觊觎之色,心中一惊,已到嘴边的言语又咽了回去。
“陛下待我如宾,说来还是欲求天雷之术,咱们也不必丢人现眼,回去自我囚禁至死吧!”秦梦脸色一沉,拉上嬴盈,撂下一句话扭头就走。
皇帝赵正似乎意识到了言语不妥,追上来急急解释:“朕失言,朕失言,缭王兄多多见谅!朕承认觊觎你的天雷,可也是酒后的无心之言,朕发誓以后不再提缭王兄天雷之事!”
赵正的道歉不可谓不诚挚,说来也是一句不中听的话,秦梦也只能适可而止,停住步伐。不过适才活络的气氛荡然无存。
“朕还要回宫布置接风晚宴,兄长恕朕不能久陪!”赵正很知趣的主动告辞先回离宫了。
赵正领着诸位博士离开王陵工地之后,秦梦也觉一身轻松。
隗状看左右无人,来到秦梦身旁,长揖倒地,愧疚的说道:“仆下适才出言不逊,还望秦子莫怪!实不相瞒,话是陛下教我所言!”
自从秦王正十一年的雍城一别,转眼十五年,隗状已是满脸皱纹的老汉,不过老秦人精干硬朗气质依旧未改。
秦梦愣住了,未曾想到隗状会对自己掏心窝子。
更让秦梦惊讶的是隗状竟然说道:“还望秦子莫要为陛下所骗,这里压根就不是陛下的陵墓,真正的陛下陵墓比此大上十数倍不止!”
秦梦愕然不已。
隗状接着又说道:“在下虽为秦臣,但却不耻这种卑鄙行径,在下合盘托出真相,就是为报秦子对我秦国统一天下匡扶之功,秦子能走就走,留下关中,陛下迟早要和你翻脸!”
隗状手握腰中宝剑,大义凛然,大有慷慨赴死之心,张了张嘴,最后咬牙说道:“另外秦子的一户至亲友人被陛下所软禁,秦子小心陛下以此为要挟!”
秦梦未听惊骇不已,怎么都未想到秦王赵正卑鄙无耻到了找人质威胁自己的地步。
“他们是谁,被囚禁在何处?”秦梦强力抑制心中的惊骇,一字一顿的问道。‘
“惭愧,是谁,在下未能探听到,不过却知他们被软禁在前面十里处的骊山烽火台离宫……”隗状一脸大义遥指东方山脉激愤说道。
一串马骑声突然而至,马上郎中禁卫在不远处勒马停下,跃下马,拱手喊道:“陛下急召丞相相见!”
隗状一脸愤慨的回头看了来人一眼,又向秦梦拱拱手,飒然转身随骑士而去。
隗状走的决绝,多半也猜到赵正召见是唯恐他向秦梦泄露了实情。
秦梦愣怔原地,久久都未能回过神。
嬴盈爱怜的用她的纤手为秦梦起伏的胸口顺气,悲凉的说道:“一为君王便是孤家寡人,焉有亲朋知己!秦郎怎么抓紧逃离中土吧!”
日薄西山,金辉洒满大地,秦梦觉得心境萧条不已。
既然赵正都能软禁和自己有关的一干亲朋故旧,那他岂会将左清轻易送到自己身旁呢?指不定这里面藏于多么卑鄙的阴谋。也许不见面,才是对彼此最好的守护。
赵正的欺骗让秦梦脑筋暴胀,大踏步向骊山别院奔去,秦梦很想揪住赵正的衣领子,当面戳穿他的虚伪假面。
秦梦想到了撕破脸皮,对自己实在无益,陡然止步喃喃说道:“何必再将隗状拉下水呢?”
秦梦回头,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嬴盈的手臂说道:“嬴盈一定要帮我,今日一定逃离此地!”
嬴盈神情郑重的点点头说道:“即便妾身不走,也要让秦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回到骊山别院自己的居所没多久,赵正就亲自前来邀请秦梦赴宴。
再次相见赵正,秦梦陡然觉得和他隔膜起来,对于赵正的盛情邀请,秦梦附和之下,却多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疏远。
就在快走到今日白日议事的大殿时,别院外面传来了一阵骚乱声,秦梦细听,竟有一个自己熟悉的声音。
“外面那人是豆旃吗?:”秦梦驻步询问赵正道。
赵正装模做样答道:“是吗?来人前去看看是否是乐正豆公?”
不多时,果不其然赵正的阉宦侍从便将豆旃带了进来。
豆旃依旧是五尺的侏儒个头,一袭锦衣华服,身后一大帮仆从侍女,犹见平时他在宫中地位不低。
见到秦梦,豆旃眼圈立时湿润,拱手向秦梦颤声说道:“见过兄长,一别数年想煞小弟了!”
“豆弟不必伤感,日后我们兄弟三人就可朝夕相处了!”赵正拍拍豆旃的肩头,簇拥着他后前边走边安慰道。
豆旃却未顺着赵正的意思往前走,而是驻步不前,伏地向赵正再拜稽首一礼之后,泣声说道:“仆下从骊山离宫而来,见到了朱和朱朱兴两兄长,他们两人特别想见上一见秦兄长!”
赵正表情突然尴尬了起来,随即发声说道:“是吗,那就宣他们前来!”
适才隗状才向自己说起骊山理工之事,秦梦如何还猜不透其中的蹊跷,为了掩护隗状也同时给赵正一个台阶,故作惊讶说道:“朱和和朱兴也在骊山?陛下早不说,朱家替我挡箭,此恩此情,作牛作马无以为报!朱万朱叔这么多年去哪?如今身体可否康健?”
当年朱万在屯留被魏丑夫擒去了东胡,后来随着自己去了东胡,朱万也就回到了咸阳,然而回到咸阳之后,朱万的下落便成了一个谜。秦梦对此没少下工夫可是一无所获。曾问赵正,他也表示不知。
后来事情一多,也就把这事放到了一边,然而当年在中牟山朱家为自己挡死一幕时时浮现在眼前,秦梦觉得对朱万一家亏欠甚大,时日久了更是心中的一块软肋。
若是赵正拿朱万一家要挟自己,自己心中又多了几分对朱家的亏欠!
得知朱家的两位兄弟朱和朱兴的消息,秦梦欣喜不已。
赵正神情肃穆的说道:“朱父数年前也已过世!当年从东胡回来,为了不给秦兄长添麻烦,他自个隐居了起来。朕也是前两年才找到的朱和朱兴两兄长的!”
秦梦闻听肃然而立。
也只有朱万能干出这样的大义之事。也许他是唯恐害怕自己为朱家之死耿耿于怀,而特意躲避自己。
想起朱万出手救自己,又想起朱家救自己,秦梦体内热流涌动,泪水不可遏制的淌出了眼眶。
一旁的嬴盈见此立时向秦梦使眼色,秦梦晓得她的意思,假面最怕见水。
秦梦抿去眼角的泪水,感激的看了一眼豆旃,联袂和他一同入殿了。
殿中早已济济一堂,不仅有今日白天见到的儒生博士,还有一众毛发黑黄不等的异族人士,更有秦国朝堂的权柄人物——李斯,王绾。
赵正威严说道:“缭王兄是我大秦西王,朕说过要与他共分天下说到做到,有请缭王兄和我并列而坐!”
一句客套之言,秦梦岂会当真,连忙拱手谦让,坚定的选了个次位坐下来。
舞乐过后,众人依照尊卑次序向秦梦敬酒,秦梦皆是敷衍一番,只想尽快见到条枝使者莫哈德。
终于席位最后面的头戴白头巾和头圈的络腮大胡子缓缓来到了秦梦面前,抱胸向秦梦见礼,用流利的雅言说道:“尊卑的周王子,请受条枝外臣莫哈德一礼!”
秦梦被眼前自称莫哈德的条枝使者惊愣在了原地,尽管条枝人一脸大胡子,不易看出准确年龄,可是这多年不见,莫哈德不老倒也罢了,可也不可越长越年轻吧?
“你是我的故友莫哈德?”秦梦诧异的问道。
酷似条枝眩人莫哈德的条枝使者突然大笑道:“不,我是你的故友的儿子!他年龄大了,路途迢迢,若来恐怕有去无回,只得派我前来找你!”
感情莫哈德是条枝人的姓氏。绝对是亲生的!秦梦好奇的问道:“找我有事吗?”
小莫哈德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说道:“有事!海西秦国攻陷了我条枝王都,我条枝百姓从此沦为海西秦国的奴隶,父亲不甘心为奴,前来东土寻找周王子帮我条枝复国!”
秦梦有些诧异,指着高高在上的赵正说道:“你当找我秦国的皇帝陛下,而非我这个前朝亡国王子啊!”
“父亲说了,你有天雷,只要天雷在手,就可对抗海西秦国的天雷,条枝复国就有了指望!”小莫哈德天真的说道。
又是天雷!秦梦直觉头大,真不愿搭理这个虽会说华夏雅言可不通人情世故的条枝年轻人,“海西秦国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此事还得和陛下商量之后给你答复,你先回去饮酒吧!”秦梦不待见他的挥了挥手说道。
秦梦四处寻找嬴盈,终于见到她向自己使眼色,秦梦手捂小腹,对秦王赵正说道:“年龄大了,肾也老了,仆下要出去方便一下!”
赵正同情的看了秦梦一眼,便放秦梦走了。
秦梦和嬴盈相遇,急问道:“商量的怎么样了,小莫哈德可否愿意为我解困!”
嬴盈一脸欢喜的说道:“巴不得为你效劳,他已在茅厕之中,一切妾身都为你准备好了!就是不知秦郎能否替他表演条枝眩术呢?”
“不成问题!那就是骗人的玩艺!”秦梦自信的说道。
秦梦感激的看了嬴盈一眼,随即擦身而过,果然在茅厕之中见到了一张烧疤脸。
秦梦和他对视一眼,一切尽在无言中,秦梦说道:“放心吧,此去海西,一定为你条枝复国!”
小莫哈德感激的向秦梦抱胸一礼,随即和秦梦换了衣饰,秦梦带上小莫哈德的白色垂肩头巾和黑色头圈,大摇大摆的就出了茅厕。
秦梦再次悄无声息的坐于殿中,冷眼旁观殿中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父王,今日为何要宴请?”突然一个清丽可爱梳着两只羊角辫的小女孩出现在秦王赵正身边,满脸期待的问道。是清儿!一年不见,秦清又长高了一头。
“西王来朝,父王为他接风!”赵正抱起秦清放在腿上亲昵的说道。
随着秦清的出现,殿中喧哗之声顿停,大家似乎都想听听皇帝和公主之间说些什么话。
“清儿好生失望,父王大概忘记今日也是清儿的生辰了吗?”秦清努着嘴不高兴的说道。
秦梦闻听不由心中触动了一下,由秦清想到了左清,自己也好多年都未曾给左清过生辰了。
若是此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返中土,重返之日遥遥无期,不知还能否再见到左清。
一段孽情,作为孩子的秦清最为可怜。
秦梦看到秦清不开心的模样,心如刀绞!
就在秦梦伤感不已,看到了几个条枝人正在殿中一角忙来忙去,布置眩术表演的道具,立时就有了逗弄小姑娘开心的主意。
秦梦将脸用头巾裹严,来到就绪的场景前,操上一口生硬的雅言说道:“公主殿下生日快乐!我条枝使团今日奉皇帝陛下令为贺殿下生辰日表演眩术!”
秦清立时就被秦梦生硬的雅言吸引了过去,一张欲哭的小脸,顿时也充满了期待。回头感动的看了一眼略有所思的赵正一眼。
第一千二百四十五章 替身之死
秦梦担忧的事情没有发生,攀天绳的眩术表演步骤依旧和二十多年前一模一样。
在条枝两个侏儒眩人的配合下,秦梦在众目睽睽之下略有生疏但却也很圆满的完成了表演。
秦梦的表演引起了殿中所有人疯狂的击节和雷声般的欢呼。
秦清完全被钻上殿顶的攀天绳迷住了,她不断的眨巴着眼睛,看着空荡荡的绳索,想不出绳索上的小人爬着爬着怎么就不见了。
望着小小可爱秦清萌萌的神情,秦梦不能自已走到秦清面前,拉起她的臂膀,不能她暗影过来,就已经来到上了劲的攀天绳前。
秦梦高高的将秦清举起,让她看到了攀天绳旁的障眼帷幕后面正在歇息的条枝小人。
“咯滴”一声,秦清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左清落地,欢喜的再次奔回赵正面前,兴奋搂着他脖子的喊道:“好神奇啊!父王原来这就是一个戏法,多谢父王,依旧还惦记着清儿的生辰!”
清儿开心的揽着赵正脖颈欢呼,这一幕落在秦梦眼中,心里却是酸酸的,喃喃自语:“在这个世间,我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过客!虽可以顺应历史轨迹缔造一切,然而终究只是一个傀儡。付出的一切,到头来也是一场空!是该走了,若不走天知道自己的结局会是什么呢?”
就在秦梦欲要转身离去时,宫殿门口传来一声凄厉嘶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在门口。
秦梦也伸头看去,只见门口黄发道君惊骇的揽着胸口淌着汩汩鲜血的小莫哈德在惊呼抓刺客。
秦梦心中一凛,和嬴盈的计划可不是这样啊!难道真是遭遇了刺客,还是嬴盈心狠手辣……
不对啊!那不是近距离致命的刀口伤,小莫哈德的伤口处俨然有一支散发着寒光的箭簇。绝对不是嬴盈心狠手辣为了顺利让自己逃脱找的替身。
嬴盈一个人,没有一个帮手,除非她会分身术。
电光石火之中想明白一切,秦梦心惊肉跳,今夜竟然早有人打算谋害自己,可惜了小莫哈德当了自己的替死鬼!
秦梦本能挺身而出想要对小莫哈德施救,可是身后急窜而出一个身形高大的秦宫仆从装束,斜蹭着自己的肩头而出。
秦梦下意识看了他一眼,顿时被他手中手持的锋利短剑吸引了。
秦梦迟愣之时,那秦仆挟持利刃直奔赵正和秦清而去。
秦梦惊诧的瞪大了眼睛,想要放声高呼示警,可惜头巾勒的脖子有点紧,大嘴陡然张大,发出声的声响并不洪亮,全都被噪杂呼喊隐没了。
就在张开呼唤之际,秦宫仆从也已和自己错开了数步,包括站立陛阶上的守卫赵正的贴身郎中禁卫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外面。
秦梦眼前只有一个表演攀天绳的大竹筐可堪用,一切都是本能,抓到什么就是什么,举起大竹筐就朝刺客脑后砸去了。
嗖的一声,竹筐并未砸到宫仆身上,而是落在秦梦两步之外。
不是秦梦不用力,而是筐中底部还藏着一个为攀天绳较劲的侏儒。不过大竹筐落地的动静也不小,守护在赵正身边的两位郎中卫,顿时警觉起来,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手持利刃的宫仆,举手之间便用手中利刃割断了还未做出反应的郎中卫气管。又以迅雷之势一脚踢翻了另一位郎中卫。
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只是喘息之间,陛阶高位上的赵正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刺客再次出手用利剑刺向赵正。
秦梦眼睁睁看着宝剑直逼赵正脖颈,心想赵正小命不保,谁知刺客剑尖距离赵正却差一尺。
只听一个声嘶力竭的声音从地面发出:“夺剑,护主……”
只见五尺高的豆旃死命的腿脚并用的抱着刺客的一条腿西斯底里的呼喊。
正是因为豆旃这一抱,更远处的两位郎中卫反应了过来,立时扑上了上来,将刺客摁倒在了地上,厮打了起来。
见到刺客大势已去,殿中的儒生博士谁也不含糊。纷纷结成人墙,以此救驾护主。
赵正的第一反应是将秦清秦清拦在怀中,看着地上玩命挣扎的刺客,扔出一柄短剑,愤怒大喝:“杀无赦……”
一名郎中禁卫就地抽出赵正短剑,扎向刺客咽喉,鲜血飞溅,刺客手中的宝剑也当啷一声落地。
更多的郎中卫闻讯而来,死死护住了赵正。
有人捡起了刺客锋利的短剑呈给了赵正,秦梦耳中随即传来了人墙后面赵正惊讶话语:“越王勾践剑!”
秦梦踢踢了地上自己熟悉的雅致剑鞘,不禁连连倒吸凉气,看着一脸血污的刺客,越发觉得很像在云梦泽有过一面之缘的熊罴。
随即门外有禁卫禀告道:“陛下西王被刺身亡,殿外一名刺客被生擒!”
“哈哈哈……周王子已死,我项氏可无愧于列祖列宗,国仇家恨终于得报!”屋外有人长啸一声疾呼道。
赵正闻听愤怒不已,掀翻了面前矮几,歇斯底里的咆哮道。“问他幕后受谁人指使?”
随即就传来一声豪迈回应:“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楚国熊氏!要杀要裂,悉听尊便!”
赵正暴起,冲出殿外,嘡啷一声拔剑声之后,又是噗嗤一声,随即传来一串咕咕噜噜的声响,接着又响起了赵正悲愤的哭喊声:“缭王兄,朕对不住你啊……”
秦梦愣怔良久,心中凄凄惶惶。
今夜若非谋划离开,恐怕嬴盈怀中躺的人就是自己了。难道这就是上天的暗示?
又有郎中禁卫前来禀告道:“报陛下,抓到两个行迹可疑的宫人,他们曾为昌平君的家臣!”
难道此次行刺真的只有楚国遗民参与?也许是,赵高还有子婴位高权重,刺杀赵正用的也是自己人呢,根本没有必要冒着勾结楚国余孽的危险。
赵正再次进到殿中神情沮丧不堪。
再次坐到王座上的赵正,垂头哭嚎道:“朕听从缭王兄之言,厚待楚人,然而楚人却恩将仇报,兄长在天之灵岂能安歇……”
赵正的悲苦凄凉真挚,秦梦闻听都不禁动容。赵正哀哭停止之后,突然冷厉的咆哮道:“来人,细查下去,凡是牵扯此次刺杀之人,悉数弃市!”
若非发生在眼前,很难想象的到,秦国禁卫森严,竟也能混入六国的叛逆,还差一点就刺杀成功了秦王赵正。
看来赵正受到生命威胁不只是史书记载的那几次!
胡毋敬一众儒生博士纷纷建议道:“陛下,天下刚定,反秦叛逆蠢蠢欲动,还望陛下格外小心,打击六国余孽,清查身边侍从,修建阁道,复道以隐秘行踪!”
黄帝赵正沉默不言,良久之后才挥手说道:“此事日后再议,当务之急,是接回夫人,为缭王兄治丧!豆旃何在?”
豆旃正在殿外抱着假秦梦的尸体稀里哗啦的哭嚎,听到赵正召唤,踉跄而来,听到赵正的吩咐之后,立时失魂落魄的下去准备去了。
一阉宦从外面跑到秦梦身边禀告道:“大王,朱氏两兄弟也已接到!”
赵正似乎缓过来了一口气,叹息道:“让他们进来,送送兄长一程吧!”
二十多年不见,朱和朱兴两兄弟亦如当初相见朱万的模样。他们两人怯怯向赵正稽首伏拜。
赵正指着也已被收敛起来的秦梦的尸体不无伤感的对朱氏两兄弟说道:“那就是我们的秦兄长,他刚刚被人刺杀。飞升前他还在对朕说,朱父和朱家的救命之恩,他永生永世也报答不清!唉!你们看看他吧,从此你们也就自由了!”
两兄弟闻听,膝行小莫哈德的尸体前,捶胸顿足,悲痛万分。
朱氏兄弟如此重情重义,这让秦梦感动不已,冷眼旁观都有一种负罪感。
就在朱氏兄弟恸哭之时,有有郎中卫前来禀事:“南郑方向传来急书,陛下过目!”
赵正接过插着数支雉羽的书简迅速打开,不禁脸色大变,殿中立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赵正惶急看着太史胡毋敬命令道:“胡卿速速拟令,通知中车府令备好咸阳到南郑沿途车马,朕要亲往搭救缭王兄夫人,不能辜负兄长的在天之灵!”
豆旃脸色苍白的膝行至陛阶之前颤声问道:“兄长夫人发生了何事?”
赵正将加急书简递给豆旃,惨然说道:“夫人遇上山崩,被埋在山中了!”
秦梦只觉一声响雷在头顶炸响。
豆旃呜咽看完书简,随即就被一众儒生传阅去了。
窃窃私语之中,秦梦了解到左清一行在走褒斜道时,遇上了山顶坠石引发了山体的崩塌,左清命大,坠入山谷仍旧活着,只是被埋在了乱石之下了。
呜呼哀哉!老天怎么就对自己如此狠心呢?适才险些身死,接连左清又遭不幸。
秦梦很想挺身而出,却被悄悄偎上来的嬴盈拽住了衣角,告诫道:“秦郎不可冲动,身份若是暴露,再也难以全身而退!若想救夫人,咱们可以单独前往!”
嬴盈提醒的极是,快马轻骑也不比赵正驿马慢到哪去!
赵正雷利风行,说走就走,临走时交代隗状道:“时不我待,生者伟大,丞相西王的后事由你来料理,朕等不及了,要连夜前往南郑山中搭救左氏夫人!”
隗状一脸悲痛长揖倒地躬送赵正离去。
皇帝行驾一动,骊山别院也就乱了起来,再无人去理会条枝使团。嬴盈拿出小莫哈德的信物向一干使团随从出示,而后命令他们即可回国。
条枝使团遵从主人号令连夜离开,嬴盈走到宫门口时,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急急返回殿中,出来后不久,大殿燃起了冲天的大火,随即离宫又乱成了一片,仆役女婢奔走呼喊救火。
嬴盈一笑说道:“毁尸灭迹,以防万一!”
在骊山别院马厩寻找马匹时,秦梦和朱家的两个兄弟同时看了几匹好马。
“让开,敢和我们兄弟抢马?你个胡人活得不耐烦了吗?”朱和朱兴两兄弟圆睁四目浑身散发着一股绿林草莽气质喝斥秦梦,手持宝剑似乎一言不合就要捅人。
秦梦见四下无人,想到朱氏父子的忠诚,不忍再欺骗,心一软就对他们说道:“朱和朱兴,你们兄长是朱家,你们父亲是朱万……”
话未说完,就惊得两兄弟眼珠子几乎掉出来,品着秦梦熟悉的话音,颤声问道:“你是谁?”
“我就是你们的秦兄长!”秦梦解开条枝人的白头巾,也有些激动的说道。
“真的是秦兄长?兄长到底怎么回事?”朱和,朱兴两兄弟不可思议的握住了秦梦的手臂颤声打量道。
“说来话长,搭救夫人之事紧急,有机会再对二位贤弟详述,请吧马让给兄长可好?”秦梦恳求道。
“兄长说的什么话?我等偷马也是为了前往山中搭救左清姊姊!”两个汉子立时急吼道。
赶来的嬴盈,丢给秦梦一条短襦,说道:“那就一同前往!”
“又要连累两位贤弟了,秦某欠你们朱家实在太多了!”秦梦看着决意要去的兄弟两人心中不安的说道。
“有人来了,咱们牵上马快走!”朱和,朱兴两兄弟解开缰绳,根本没和秦梦矫情,领头就走。
秦梦也拉了两匹马,紧跟其后。
就在四人出离宫后院时,秦梦看到院中一排燃着红红炭火的鼎炉,立时止步,见院舍中无人,遂进到一间间灯火通明的房中扫视,直到来到一间案几上堆满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石头,秦梦才进入其中。
黄色的硫磺取一些,白色的硝石拿一些,秦梦突然见到了嬴盈小眼再瞄自己,立时将房中各式药石都取了一些。
走到门口之时,嬴盈指着门口的罐子说道:“秦郎不拿些蜂蜜?”
既然嬴盈这样说,秦梦也只能准备取些蜂蜜,以此混淆视听,掩护精准的火药配方不被她破解。
可是蜂蜜不好拿,旁边都是人头大小的罐子,实在不方便。
“兄长瓦当可有?”院门口牵马的朱兴指指屋檐说道。
用拱形的瓦当盛点蜂蜜倒是不错的办法,秦梦向朱和投去了感激的一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