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 安陆黑夫
“此事和我有何关联?”秦梦笑道。
“东胡和匈奴以为王子身遭不测!”屠睢说道。
“这只是人家的借口,大王以为我无事他们就不南下劫掠了吗?是否北边又是灾年啊?”秦梦苦笑道。
“大王也是这般想的,因为全力攻楚长城一线兵力实在吃紧,大王希望王子出面先稳住东胡和匈奴,灭楚后,再回头对付他们!”屠睢说道:“至于塞北是否有灾,仆下回去询问大王之后,再给王子回复。”
秦梦点点头说道:“无非就是钱粮,秦王出吗?若是出,我可以代为斡旋一二!”
“大王正是此意!”屠睢大喜说道。
“好,对我来说也就是举手之劳,还有劳将军回去复命,让秦王放心就是!”
秦梦言语热情态度平和尽显儒雅之风,没有一点对秦王赵正的不满和怨恨,屠睢为此好生敬佩。
秦梦的过分谦卑和殷勤,就连左清都看不惯了:“秦王对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郎君怎就没有一丝不满呢?”
“郎君卑微非是为了秦王,而是为了天下苍生。事既然都过去了,何必再使性子呢?爱妻不是也要学太姒吗?你看遍野可爱的翁媪妇孺在这天地间何等快活?你家郎君看在眼里却会感动的流泪。因为这样的快活,对他们来说实在太奢侈了。
我差点死去,更是觉得生命的可爱。
在我看来,面子虚荣,财货钱粮都比过这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宝贵!这就如我对你以及小清儿的爱一样深沉和炙热!爱妻你懂我吗?”
秦梦说到最后,已然满颊泪水了。
左清爱怜的为秦梦擦去了泪水,带着哭腔投入秦梦怀中:“妾身焉能不懂你,只是心中一时气滞在说气话而已!”
经历了生死之后,秦梦越发觉得自己心肠柔软,为左清抹去眼泪说道:“其实郎君如此做也有私心,今日痛快答应了赵正所求,明日郎君在提出要求,他就不好拒绝,这就是欲取之,先予之!”
匈奴的势力还在可控之中,这两年崔广身居大月氏,就是在执行秦梦拉拢匈奴制衡东胡的大战略。
匈奴部落移居水草丰美的河套地区一来,倒是一直本本分分,还未有大的南下劫掠的过火举动。
东胡和匈奴同时南下劫掠,除了灾荒,也不排除有人在里面挑拨。
秦梦立即回城准备派出使团前往东胡和匈奴替秦王赵正斡旋此事。
坐在高高的象背上,左清揽着秦梦遥望北方,对秦梦说道:“蛮儿的书帛,由我写吧,他是个重情之人,会听我的!”
秦梦也在遥望北方,眼中有些晦暗,始终推演不出,日后匈奴是否还会崛起,又是如何崛起的呢?
就在秦梦和左清共同回忆述说匈奴大单于头曼小时趣事时,从秦军大营中传来了凄厉的号角警报声。
秦梦远远看到黄昏里的秦军大营火光冲天,就在秦梦猜想出了何事时,屠睢领着千余众亲卫包围了秦梦所在的象群。
局势风云突变,这让秦梦大感意外。不过屠睢只身来见秦梦,这让气氛一下就和缓了下来。
“出了何事?”秦梦问道。
屠睢跪于象前恭敬回禀道:“报王子!适才有胡人袭营,末将首先就想到此胡人非是王子身边的胡人,正因为末将刚刚还见了王子,更是认定此事一定不是王子所为,这一定是胡人嫁祸王子,欲要挑拨王子的和大王的关系!末将更是唯恐胡人再去袭扰王子,引起王子和大王的猜忌,于是唐突而来,还望王子海涵!”
“袭营胡人可曾抓获?”秦梦问道。
“悉数抓获,只可惜全都是死士,一被困就当场自刎了。”屠睢答道。
“齐楚两国的军营可曾遭袭?”秦梦问道。
“没有!只有秦国一家!”屠睢答道。
胡人对于我夏人,那就是白皮肤深眼窝,千人一面。同样夏人在胡人看来也是一样,他们之所以精确的偷袭了秦军大营,这里面绝对有带路党,否则密密麻麻的大营,胡人焉能分清谁是谁?
适才还想着匈奴和东胡南下绝非遭灾这般简单,胡人袭营无疑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秦梦若有所失的摇摇头,喟叹道:“非是胡人的阴谋,应是另有其人!”
“何人如此大胆?”屠睢圆瞪怒目诧异问道。
除了公子子婴还能有谁呢?他巴不得秦国深陷泥泽之中,他好顺势利导趁乱取利。
这话说了屠睢也不敢信,秦梦也就没说,只是拱手向屠睢致谢牵挂美意。
树欲静而风不止,秦梦随同屠睢来到秦军大营,见到了一排一排的死尸,既有胡人也有秦人。
“这些都是从南郡一路追随本将来到郢陈的好儿郎!”屠睢不无感慨的惋惜道。
一张张稚嫩的脸庞却永远闭上了眼,秦梦想到他们远方家中的妻儿父母,也不禁肃然伤悲。
情不自禁的弯下腰来,为他们整理敛容,一位脖颈中刀而死的秦卒手中还死死攥着一片木椟。秦梦掰开他僵硬的手指,发现竟然是一片写满字的家书。
秦梦惊呼道:“安陆黑夫?”
秦梦如何不知黑夫木椟?黑夫木椟就是后世发现的云梦秦简,这批简牍向世人揭示了一个不一样的秦国。
站立于屠睢身边的军中校尉不禁惊诧莫名,附耳对屠睢说了两句。
屠睢脸色也为之变色拱手惊异问道:“王子如何晓得我麾下士卒籍贯名姓?”
“他还有一兄弟叫惊,可是?”秦梦反问屠睢身后校尉道。
校尉惊诧的点头,指着黑夫旁边的尸体说道:“就是此人!”
果然就是这对名叫黑夫和惊的兄弟,秦梦心中也如惊涛骇浪一般澎湃。
士卒之中有人说道:“黑夫和惊两兄弟其实本不用死,他们只是想抓个活口多得一份军功,这才未用箭弩射杀胡人,反被胡人所害!”
秦梦无以表达心中惆怅和震惊,捧着属于黑夫那片竹简高声念诵道:“二月辛巳,黑夫、惊敢再拜问衷,母毋恙也?黑夫、惊毋恙也。前日黑夫与惊别,今复会矣。……,黑夫等直佐淮阳,攻反城久,伤未可智也,愿母遗黑夫用勿少。
……
为黑夫、惊多问姑姊、康乐孝须故尤长姑外内,,为黑夫、惊多问东室季须苟得毋恙也?为黑夫、惊多问婴记季事何如?定不定?为黑夫、惊多问夕阳吕婴、匾里阎诤丈人得毋恙……矣。惊多问新负、妴得毋恙也?新负勉力视瞻丈人,毋与……勉力也。
秦梦最后以磅礴之气势一连读了五个“多问”句式时,早已泪湿满衣裳了。
望着身后一群瞠目结舌的秦人士卒,秦梦抹了一把眼泪,沉声问道:“即是二月份就已写下的书帛,为何至今未送出呢?”
校尉向秦梦禀告道:“二月时,郢陈外市肆兴起,布匹衣饰一下就贱了许多,军中士卒也就不必在捎信向家中索要,因此书信就留在了手中!”
秦梦默然,又从黑夫兄弟身上搜出一块木椟,将两块木椟揣入了自己怀中,回身对屠睢吩咐他道:“按功尽快授爵,对其家人重恤,钱我来出,这是我欠他们的!”
屠睢闻听摸不着头脑,不知秦梦所言来由。
如今秦军攻城不再以斩首多少来计算军功,而是以俘获多少人为计功标准,这是秦梦向秦王赵正提出的建议。
全军推行下来之后,也就不再以杀伤为目标,由此拯救了不知多少士卒的性命,同时也造成了秦军士卒的大量阵亡。
事情总不会完美,秦梦也深知利弊。得知大名鼎鼎的黑夫两兄弟因此而战亡,自己心中不免愧疚了起来。
也许只为斩首,黑夫兄弟就不会死了。
黑夫两兄弟是广大秦卒中的普通一员,外表木讷呆滞憨厚冷漠,然而内心却充满了对家人和相邻的关爱以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战争是残酷的,然而参与战争的每个人都是有血有肉的,战场上冷血无情,却不代表他们就是冷血无情。然而现实却又是冷血无情。这也许就是人性死角吧!
秦梦俯在早已僵硬的黑夫兄弟身前时,深感为人的悲哀!
哞哞的大象嘶鸣声,让秦梦从自问中惊醒,人类来自于自然,脱胎于兽类,也许杀伐争夺源之于兽性吧!
避免世间不断重复的悲剧,就要尽快抑制战争,自然大一统的强权就是解决之道。照这样说来历史上所有的强力人物还有独裁君主都有着正面意义。
秦梦怀揣两支木椟,觉得身上有了一种超乎寻常的力量,既然自己能掌握后世出土的竹简命运,自己一样可以掌控这个时代的命运。棉苗不是都被自己培育出来了吗?一旦棉花普及,衣食住行就会为之改变,那么历史进程也会随之而变。
秦梦走出秦军大营时,就已经下定了决定心,为秦国统一天下进程提提速。
既然自己承认身为秦国细作,那就做个秦国的忠臣,何不借助自己的影响,拿下郢陈,为秦军破楚来个开门红呢?
回到郢陈,秦梦秘密找来陈太公,和他密议投降秦国之事,陈太公拍着胸脯表示元效死力。
有了郢陈陈氏的协助,接下来只需拿下项燕在郢陈之中的驻军即可。如何拿下郢陈守军,而且兵不血刃,这就要费一番手段了。
按照秦梦计划,齐秦两军牵制驻守城外项燕楚军,自己利用龙阳君的人马,以查找胡人细作为由进入城中,而后出其不意占领四门,擒下守城楚卒,而后迎秦军入城守卫,如此一来内有陈氏一族呼应,外有秦军策应,中间还有郢陈令扶苏的掌控,如此一来郢陈尽归秦国所有。
然而计划周密待要执行时,项燕却入城来了,而且还是直奔秦梦而来。
院舍之中尽是准备行动的一众兄弟,秦梦还道事情泄露,项燕这是先下手为强。
秦梦怀着忐忑的想法做了周密安排之后,见到了项燕,才晓得是虚惊一场,而且令秦梦惊喜的是,根本也不用再谋划夺取郢陈了。原来项燕此来就是为找秦梦商议撤军之事。
王翦率领二十万攻楚主力也已兵临郢陈百里之外的鄢郢,项燕和楚军将领商量之后,决定放弃郢陈,不过却要拉走城中的所有粮草,特此前来向秦梦商量,希望不要因此和龙阳君的部属发生了争端。
这就是意外惊喜,秦梦举双手同意。
一夜之间楚军走的干干净净,郢陈城外出现了一个偌大的缺口,如同丢了颗门牙。
据说楚军为了躲避秦军的锋芒,率领主力,悉数退居大别山之东淮水之南泗水之东广大水网密集之地,以寿春郢都为支撑,高筑城广积粮,同时留下了一批楚国忠勇之士坚守陈蔡齐鲁之地上的广大城池,迟阻秦国大军的速度,以此策略和秦军死磕到底。
只要坚持一年,王翦的六十万大军就能吃空秦国国库,那时候后秦国就能不战而退。
项燕想的过于乐观。
王翦的六十万兵马,只是号称而已,并非一时一地筹齐。
王翦亦如灭燕,依旧是不忙不忙的推进,清扫项燕留下陈蔡之下的一座座城池,
这时的攻守双方很像是在下一盘大棋,王翦利用六十万大军形成一道攻之不破的壁垒,楚人的城池就是一粒粒的孤立棋子。
王翦从来不主动出击,只是围上去,就在城外驻造营垒,为城外乡里聚落百姓,分地分田,一点点的推进。那些留下坚守的城池反倒成了汪洋中岌岌可危的一叶扁舟。
可恶的是,王翦对于前来的投降士卒既往不咎,分田分地,种上一年粮食,即可享有老秦人一样的待遇。
如此攻心之策,短短数天之功。就在秦梦在郢陈城下见到王翦时,陈蔡之地尽归秦国所有。同一时间王翦的北军也已拿下了宋鲁之地上的所有楚国的城池,退居淮水之南的楚军也已惶恐不安大有大难临头之感。
第一千二百一十七章 板砖拍死
郢陈的天地换了新主人,郢陈令扶苏率领民众夹道欢迎王翦大军的入主。
王翦此来更是奉赵正王命前来接收龙阳君的战象。
哞哞震天的吼叫声还有如山丘般庞大的躯体,让王翦耳目一新。
秦梦和王翦同骑一象,指点江山。
“这若是装备给大军,攻坚克难那岂不是如走平地?”王翦不由惊呼道。
“身毒是个怎么样的国度?”随即王翦也对身毒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秦梦微微笑道:“曾经一度可以和我秦国相匹敌,其王也能指挥三万马骑,六十万步卒,还有近万头的战象!”
王翦眼前一亮惊呼道:“万头战象?如此说来,其国国力远胜我华夏?我秦国不能与之抗衡了?”
秦梦有些意外:“非也,王子争位,其国又陷入了混战之中!身毒和我华夏相隔万里,将军为何要将其国视为敌国呢?”
王翦长吁了一口气,神情黯淡的说道:“大王对身毒很感兴趣,言语之中有了觊觎之意!”
秦梦默然,看来随着秦国的疆域越大,赵正的野心也越发膨胀了起来。
王翦也不再言语了。
场面有些沉闷,秦梦缓和气氛说道:“将军无须担忧,大王若知前往身毒道路何其遥远和艰难,自然会打消非分之想!”
“但愿吧!我们这位大王,野心之大,非我等之人可以揣测!”王翦神情严峻的说道。
秦梦比王翦更了解秦王赵正,莞尔一笑,邀王翦入城用宴。
王翦来到秦梦所住院舍,不由惊呼道:“秦子院中怎就成了深山密林?”
秦梦也不禁咧嘴一笑,没办法几百盆棉花苗都长成了参天大树了,还在生长。
这些天秦梦隐隐觉得培育出棉花没那般容易。
秦梦为了解释这个问题,拿出了一团棉花递给王翦:“这是此树所结花朵,这是好东西,御寒保暖上等之物,小子是想着在我华夏培育出来,造福苍生,这也是我迟迟不离开郢陈的最根本缘由。只可惜事情进展的很不顺利!”
王翦饶有兴趣的扯着棉絮客气说道:“确实好东西,比咱们的木绵柔软瓷实多了,这是利国利民的善举,秦子如需帮忙尽快开口!”
王翦所言不虚,华夏本无木字旁的“棉”字,只有丝旁的“绵”字,冬天填充衣服的棉衣都是木棉或者丝絮,鼓鼓囊囊的保暖还差,穷苦百姓多有冻馁之死。
后世的棉花植株也就齐腰高,眼下的棉花苗都要窜上了房顶,秦梦的热切成功期盼也随之降温了。
秦梦明白要想让棉花结出花朵,那绝非只是挖过来种上那么简单,这需要一个漫长的适应过程。否则自古有之的棉花,也不会到明朝才普及开来。
尽管如此想来,秦梦仍抱有棉花会结出棉铃的期待。
特地为王翦准备的大宴还未开始,前线就有斥候来报:“李信拔下蕲城,却遭遇楚国千船围攻,李信大军岌岌可危!”
正在品喝身毒蔗糖水的王翦剧烈呛咳了一下,掷下水盏勃然大怒道:“何以如此?”
李信攻楚失败后,深以为耻,王翦大军一路势如破竹更让李信扫了脸面,蕲城乃是泗水郡中的重镇,若是拿下蕲城,楚国淮水之北也就尽归秦国所有。李信又犯了冒进贪功的毛病,未经王翦应允,擅自领兵攻下了蕲城,谁知立足未稳,就遭遇了项燕大军的围攻。
王翦明白之后,立时派遣屠睢率领秦国不多的百艘水师大船沿颖水前往蕲县只是侧应李信而非增援。
秦梦颇为不解,问道:“将军为何不救李信?”
王翦捋须道:“救也是徒增伤亡,秦国水师不是楚军水师的对手,只有李信杀出重围,才是上策!”
“楚军的水军战力如此强大?”秦梦好奇问道。
王翦神情忧虑说道:“若论战力,楚国士卒不如我秦国孔武有力,然而楚人善水,我秦人远不及!大军多半都是北人,不善水性,秦国水师不足以攻灭郢都。屠睢的四万水师士卒进入泗水之地也是寸步难行,那里河流纵横,水网复杂,楚军潜入水中,凿船偷袭,计谋良多,让人防不胜防,我军没少吃亏,老夫只得暂缓南进步伐,练习水军。其实此来郢陈来见秦子,也想向你求教如何破解楚人水师之道?”
如今才是秦王正二十二年的六月距离二十三年王翦灭楚擒获楚王还有不少时日,原来不能尽快灭楚,竟因为这个原因。
秦梦立时为自己的狂妄而脸红,历史只有历史的轨迹,不会以个人的意念而发生改变。
秦梦哑然,打仗自己也就是纸上谈兵的水平,何况水战?似乎历史上没什么水战实例,不,也有,赤壁之战,曹操的铁链横锁之策。稳是稳了,可这一计策,最大的弱点就是怕火。
怕火也不是什么致命缺点,只要没有诸葛亮,没有东风,这个法子也能凑合用。
既然无法提前结束战事,那也只能顺应局势。秦梦想了想建议道:“那就打造铁链,将
船连成片,横浮水上,以大取稳,翦公意下如何?”
王翦闻听眼前一亮,很是高兴,和秦梦具体讨论起了铁索锁船练兵之策。
酒足饭饱之后,秦梦和王翦在郢陈城墙上散步时,还在完善此策。秦梦偶然望见城下有小童正在玩投瓦砾的游戏,突然读史百思不得的疑问茅塞顿开。
《史记白起王翦列传》有载:王翦果代李信击荆。荆闻王翦益军而来,乃悉国中兵以拒秦。王翦至,坚壁而守之,不肯战。荆兵数出挑战,终不出。王翦日休士洗沐,而善饮食抚循之,亲与士卒同食。久之,王翦使人问军中戏乎?对曰:“方投石超距。”於是王翦曰:“士卒可用矣。”荆数挑战而秦不出,乃引而东。翦因举兵追之,令壮士击,大破荆军。至蕲南,杀其将军项燕,荆兵遂败走。
秦梦读始终弄不明白,为何王翦拥有六十万大军而不敢和楚军一决胜负,而是整日让士卒在军中玩投石的游戏?
得知王翦为河网所阻,眼下又看到了这群孩子的游戏,秦梦立时茅塞顿开。
王翦避战不出乃是在操练水师。
王翦日休士洗沐乃是让士卒下水练水性,王翦无事可做也只能休息。
善饮食这句乃是北人不喜水性,晕船不得吃好养好身体?与卒同吃,说明王翦事必躬亲和士卒一同克服晕船。
至于军中投石之戏绝不是消遣时间的游戏,而是用投石杀伤水中或船上的楚军。毕竟船上石头多了船就稳,投起石头来,要比在船上射箭威力大准头高。这才有了王翦得知军卒投石超距之后大悦,士卒可用矣的豪言。
司马迁的笔误之处在于没有交代这是水战,秦梦终于想通了这段史文,心中欢喜不亚于喝了龙阳君从身毒带来的糖水。
秦梦击节,一脸兴奋拉着王翦下了城墙,驱散了一众小儿,拿起瓦砾玩起了投石的游戏。
王翦不禁皱眉,秦梦拿着半截砖头对王翦说道:“这东西能砸死人吗?”
王翦迷茫的点头。
“这东西有分量吗?”
王翦依旧点头。
秦梦潇洒的掷出砖头,将地面上的砖瓦砸的四处飞溅,秦梦拍拍手上土尘笑道:“这就是秦军大破楚军的致胜法宝!”
王建似乎听出了点意思,眼神灼灼的询问秦梦道:“秦子快教老朽!”
秦梦神秘的兮兮的说道:“这个法子比铁索锁船还要好还要快,不过事情一定要严密,事情若是泄露,效果就没有那般的出奇了……”
王翦闻听一把老骨头高兴的还能跃了三尺高。
李信再次从蕲城突围出来,秦军士气再一次陷入了低迷。王翦亲自接管了秦国水师,亲自率军前蕲城往攻打项燕水军,九战九败。水师船只折损大半,最后自得驻兵蕲北土多水少之地。
王翦似乎重挫一蹶不振,整日卧于帐中不理军事,项燕率水师数次挑衅,秦军皆是避战不出。手下二十多万的秦军士卒更是士气低迷,闲来无事就是玩一种投石的游戏。
这时秦国朝堂也已有人在弹劾王翦误军误国之举,更有国力不支钱粮告罄的风声传出,王翦撤军的廷议也已被秦王提上了日程。
半月之后,楚军再次率领水师前来挑战,谁知河流湖泊之中尽是秦国船只,楚军还未醒悟过来,秦国大船之上就迎面飞来了无数板砖方石,砸的楚军晕头转向。
噼里啪啦的石头砸在楚军船只,起初并无碍,可是砖石精准的尽落一点之上,楚军的大船也就遂即残破不堪。
似乎秦军船上有用不完的砖石,一轮下来,秦军又开始投掷燃火的砖石,砸进残破船体之中,不大会儿,楚军大船就开始升腾出浓浓的黑烟。
秦军投石又远又准,楚军水师全无招架之功,只得向南难撤退,谁知沿路河岸边上尽是秦军的伏兵,还都伴随着砖石滚滚,此一战,楚国水师近乎殆尽,指挥战斗的项燕被石头砸中,昏死在了船上。
当然在秦军对外的捷报中,项燕是被一板砖拍死的。
秦军一役大获全胜,项燕大军又开始了不急不缓逐步向南推进,一月不到,秦国主力就已兵临淮水之畔。
楚军兵败,楚王始料未及,举国立时陷入惶恐之中。朝中公卿大夫建议派出王使前来议和,以争取备战缓兵的时间。
秦军也已深入楚国腹地,在没有完全巩固打下来的地盘之前,也需要休整,于是王翦也就答应了楚国的停战和谈。
伴随着秦楚之战的逆转,秦国北地的匈奴和东胡也偃旗息鼓退兵了。
七月的一天,酷热渐退,凉风吹来,秦梦在院中侍弄视若珍宝的棉花植株时,王翦登门拜访郢陈。秦梦有些诧异。
王翦拱手贺喜道:“大王明日驾临郢陈,此来只为向秦子赔罪!”
秦梦有些诧异,《史记秦始皇本纪》有载:二十三年,秦王游至郢陈。这才在二十二年七月,秦王提前就来郢陈了?还是赔罪!
也许是史书记载有误,也许在此之前秦王就来过一次郢陈也说不定。毕竟史书是有人所书写的,相隔年代久远,难以避免有所纰漏。
“只是赔罪?没有其他事吗?”忙着修建棉花植株的秦梦头也不回的问道。
“除了赔罪,就是封赏!另外大王说了,要给秦子一个惊喜以谢献计灭楚,斡旋匈奴和胡人之功!”王翦喜盈盈的说道。
“惊喜?是何惊喜?”秦梦确实惊喜,想不出赵正前来郢陈会有什么惊喜。
“老夫不能向你说,这两次秦子出手相助,大王心里感激不已,看得出大王对你的成见全都化解了!老夫也希望你们兄弟两人,可以亲密无隔的相处!”王翦一副老奸巨猾之象神秘的说道。
“秦王将小子的爱女从东胡换回来了?”秦梦试探问道。
王翦苦笑道:“还是被秦子猜了出来,是的,今日不咸姬的使者就会将爱女交送给大王手中,明日大王携爱女就能抵到郢陈!”
不咸姬是个讲究实惠的人,面对秦王赵正提出的万金赎金,她还是心动了,几轮谈判下来,双方最终把价钱谈拢了。
这个消息秦梦早就得知了,赵正此举大大改善了左清对他的敌视。赵正重金赎回秦清不外乎出于改善和自己关系的目的,即便如此,秦梦认为赵正之举也很暖人心。今日又要给自己一个惊喜,至少说明,赵正对自己的敌意,打心里也已解除了。
“好消息,将军稍等,我将这个天大的好事,告诉我的婆娘!”秦梦扔下手中工具就向房中跑去。
“妾身都听说了!”站于门后的左清饱含泪水的望着秦梦颤抖的说道。
母女连心,这一刻左清的表现,一下就证明了她之前狠心抛弃秦清所言的虚伪。
秦梦掬起左清的脸儿,为其擦拭去脸颊的泪水,反被她紧紧抱住,接受她颤抖双唇的亲吻。
王翦见此,嘿嘿一笑,转身离去了。
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 陉山离宫
小宝贝秦清要来,让所有人都充满无限的期待。
郢陈周王子府邸处处洋溢着喜气,左清面容上从来未曾有过的灿烂,是谁都看得出来这是由衷的喜悦。
“一别再一见,宝贝清儿都快三岁了,明日相见,我这个做父亲的得好好为他准备份礼物啊!”秦梦托着腮帮子,绕着正在做女工的左清不断踱步,自言自语说道。
左清一脸满足的笑道:“清儿一岁三月时,你说三个月,清儿两岁时,你在信中说是一岁,清儿三岁是,你又说两岁,清儿如今都快四岁了,为何郎君总是少说一岁呢?”
秦梦哑然失笑,看似虚岁和周岁之误,其实是现代人习惯的流露。
放在后世,三岁的娃也该上幼儿园了,那就能爬高上低……
秦梦突然就有灵感,也顾不得和左清答话,风风火火的就跑了出去,找来在令府处理公事的扶苏,附耳说了明日秦王要来的消息。
扶苏即惊喜又紧张的说道:“那得小子应当好好准备一番来迎接父王……”
扶苏高兴的扭头就要回郢陈令府张罗迎接王驾事宜,秦梦看在眼里,心里也为这些时日扶苏把郢陈治理的井井有条而深感欣慰。
扶苏快走出院门时,秦梦才想起召扶苏前来的目的,连忙将其喊住了:“儿啊,将郢陈在册木匠都为我请来,为父要为你妹准备个惊喜!”
也不知听清了还是没有听清,扶苏头也未回的应允一声就跑了出去,秦梦愤愤骂了一句,这些天,白养了,兔崽子还是和亲爹亲啊!
盖倩来到院中,手里拿着一根一尺长的木料用她的宝剑不断削刻着,木料也已出具宝剑形状,她嘿嘿笑道:“郎君就不要为小清儿准备什么木头刀剑之类的玩意了,妾身还有一众兄弟们十八般兵刃都已认下了!”
秦梦苦笑不得,有盖倩这般彪悍的姨母护在秦清身边,看来以后爱女不会受委屈啊!
秦梦出门急着去找叶羽让他操办购买事宜,头也不回的喊道:“放心吧,等郎君的礼物准备好了,你们都恨不得回到幼童年少时!”
一下午的时光,秦梦就如同个陀螺,在府中出出进进,热的满头大汗,指使的叶羽头昏眼花,一众木匠被神秘兮兮的关在房中,外面人只是听到刨子刨木的声音。
约莫黄昏时分,秦梦得意的将盖倩鲁勾践一众人等请进了宽敞的木工房中,房中充斥了一股清香的木材味,房间正中有很大一堆东西,因有帷幕遮盖不知何物,秦梦一手扯些帷幕,众人立时眼珠就瞪了出来,惊呼道:“这时何物?”
秦梦笑道:“你们上来也玩玩,这都是柏木,绝对结实!”
盖倩众人眼中闪烁着光芒,摸摸曲线优美的滑滑梯,拽拽小小的秋千,弹弹填满海绵的跳跳床,还有边边角角打磨的圆钝柔滑的阶梯,不住的惊呼道:“这就是宗主为清儿准备的见面礼?”
秦梦谦虚的点点头,盖倩将手中相形见绌的木剑偷偷藏了起来,鲁勾践也将手中的泥人揣道了怀中,鲁下弦更是将手中鸠车藏到了身后。
左清年过不惑,滑了一次滑梯,却上瘾了。
秦梦回头看了看,始终不见左清,就知道她还在为秦清缝制衣物了,于是出门将左清抓来。左清手中拿着针线,全无觉察屋中的新奇之物,依旧低头缝制着急的说道:“清儿明日就来,连个换洗的衣物都没与,怎能行?”
“姊姊,你看秦郎为清儿准备社么奇巧之物?”直到盖倩的呼唤声,才让左清抬眼。
左清一看之下立时怔愣住了,失神的走上前去,抚摸着眼前的庞然大物,眼中立时就涌出了泪水,凝望秦梦,颤抖着双唇说道:“郎君,这是为清儿准备的?”
秦梦点头,指着木质游艺场,微笑道:“若是爱妻在上面画上些祥云纹,也许清儿更喜欢!”突然扶苏推门而入,惊慌的表情被眼前的奇巧大物怔住了,结巴道:“这是何物?”
“你妹的玩艺!”秦梦看他一脸惊慌,又问道:“有事吗?”
扶苏这才惊醒过来,说道:“适才从阳城方向生起了烽烟,王翦将军令我一定守护好父亲大人的安危!”
秦梦有些疑惑,阳城在郢陈西五十里,那里早就被秦军占据,难不成又生叛乱之事,这关自己何事呢?
“什么时候的事?”秦梦问道。
“半个时辰之前!”扶苏说道。
“难道是清儿出了意外?”左清敏感的问道。
秦梦也是如此想,难道不咸姬的使者交接秦清时出了意外,秦王正点燃烽燧,封锁交通?
就在秦梦胡思乱想之际,城外方向传来了惊天动地的马骑声。
叶羽急急奔来捧着一块衣布血书禀告道:“上弦兄弟来报,路遇贼人,敌众我寡,兄弟们死战,唯恐全军身亡,特命一人前来报信!”
鲁上弦是在秦梦养伤期间受鲁勾践所派前往东胡处理秦清被掳之事,前些时日得知秦王赵正强力介入了此时,他便奉命一路暗中保护不咸姬使者。
如此看来,阳城方向的烽烟就是因为事涉秦清被掳。
“上弦一众兄弟们现在何处?”秦梦立时追问道:“伤势如何?”
“送信胡人兄弟受伤颇重,昏迷之前说上弦一众兄弟向西追去了!”叶羽说道。
所有人都坐不住了,夺门而出,见到了昏迷的报信胡人兄弟,遍体刀剑伤,索性没有伤到致命处。
“报!太史令胡毋敬求见宗主!”秦梦正在为送信胡人兄弟治伤时,叶羽和扶苏有来报道。
胡毋敬是继左匡之后的秦国太史,他本该待在秦王赵正身边,记录君王言行国家大事,他怎么就跑到了郢陈。
胡毋敬一脸苦涩的将秦梦拉到了一个旁私语道:“大王和王子爱女被贼人劫持了!贼人说了,只有用王子的性命去换,才能保住大王和王子爱女的性命!”
“什么?”秦梦惊呼道。
秦王赵正被人劫持了,此事也太过诡异了吧?秦梦真有点觉得自己耳朵听错了。可胡毋敬一脸肃穆,正经的不能再正经了。
“此事到底怎么回事?”秦梦问道。
“今日大王心急,在和胡人在鄢郢交接女公子时,亲自出面,谁知事有突变,众人都在防范人高马大的胡人,却忽视了怀抱女公子的清瘦中原妇人,那妇人手持短弩劫持了大王,随即以大王为质,召朋引伴,从鄢郢城中退进了陉山。
贼人提出要王子亲往才能换取大王和王子爱女的性命,王子定要出手相助啊?”胡毋敬咧着一张满是大火泡的嘴哭求秦梦道。
“贼人全是东胡之人,还是还有我华夏之人?”秦梦又旋即问道:“王叔子婴和赵高何在?”
“子婴和赵高?”胡毋敬对秦梦所闻有些诧异,不过也实实在在说道:“子婴依旧还在齐国,赵高也在南郡!贼人既有胡人也有我夏人,仆下听夏人的口音,似乎像是楚人!”
秦梦首先就往赵高和子婴身上怀疑,再者就是昌平君。若是赵高和子婴在秦王身边,此事多半和他们无光,可两人都不再身边,秦梦也猜不出是谁干下了这惊天动地的大事。
“大王被掳之事,可曾封锁消息?”秦梦又问道。
“除了前往追踪大王的郎中卫,就是王翦大将军和在下知晓大王被掳的消息,仆下此来也是受王翦将军所托!恳求王子速速前往救难!”胡毋敬因高度紧张而浑身战栗的说道。
事情太突然,是谁这般大的手笔,劫掳了秦王?秦梦此时的好奇超过对自己陷入敌手的担忧:“好,我随你去!”
胡毋敬激动的紧握秦梦的大手表示感谢,无声的呜咽两声,又赶紧的擦干眼泪。
秦梦来到左清身边,一脸微笑的说道:“爱妻,稍安勿躁,秦王正让我亲自前往接人,郎君这就前往,去去就会,爱妻在家做好饭菜等着我们父女俩可好?”
左清神情凝重,早就听出秦梦举重若轻的话外之意,不过她并未多说,只是默默点点头,为秦梦取来筋缕铁衣,眼中含泪为秦梦换上,两片木椟从铁衣中滑落出来。那是黑夫兄弟两人未曾发出去的家书。
此情此景,左清伤感不已,弯腰去捡拾,如雨的眼泪更是滚落打湿了大片木椟。
秦梦轻轻掬起了左清的脸,为其擦拭了泪水,深情的亲吻了她一下,为了安慰左清随便扯谎说道:“郎君向来一诺千金,心中承诺要将黑夫兄弟书信亲自送到他们家人手中,一定就会送到,此去只是为接清儿,爱妻不要胡思乱想!“
也不怎的,似乎真是生死诀别,话说到最后,自己的声音也带了哭腔。
左清掩面而泣,为了不至于再让场面失控,秦梦只得狠心视而不见,向胡毋敬挥了挥手,便领着鲁勾践一种热大踏步走向房外。
秦梦迈出院门时,听到了左清揪心的呼喊:“妾身可以没有清儿,不可以没有秦郎……”
陉山在鄢郢即许昌的西北三十里,地处韩魏楚三国交界处,距离韩国故都新郑五十里远。陉山一度归属韩国,韩王曾在这里修筑有离宫,也是一处兵家必争的要隘。
秦王正二十一年,韩王安被抓关在此地,后来在这里自尽而死。
陉山不高不险,但在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区,却是难得的易守难攻要地。
郢陈距陉山一百多里,在王翦的组织下,一路换马,秦梦和胡毋敬一行人用时一个时辰跑完了全程。
王翦见到秦梦,感激的连连拱手,一边走,一边介绍,秦王被劫后的情况。
陉山不大,已被王翦统领的数万大军围了一个水泄不通,到处都是密密麻麻手持矛戈的秦卒。
王翦指着远处有一灯亮光的黑魆魆土山说道:“贼人一共四人,一女三男,其中一位长者,两位壮年,只有一把短弩。若不是顾忌大王的性命,他们四人早就被郎中卫拿下了!”
秦梦听闻甚是惊奇,遂问道:“其他贼人呢?”
他们进入离宫后,似乎他们发生了内讧,厮拼了一场,扔出了好些尸首。郎中卫查了查人数,确定殿中只有四人。
“此事实在蹊跷!”秦梦不禁说道。
“是啊?面临大敌,不知团结对外,还互相厮杀实在反常!”王翦也附和说道:“索性大王和爱女无事!”
“他们是什么人?”秦梦问道。
王翦无奈摇头说道:“不知,口音是楚人,老者说是你的故人!非要见你再谈!”
秦梦细问老者长相,王翦也说不清楚,秦梦百爪挠心,实在猜不出来,山上的故人到底是谁?秦梦三步并作两步,登上了依山而建的韩王离宫宫门。
章泉闻声而来,秦梦无暇和他客套,只是点点头,问道:“大王和爱女眼下有无大碍?”
“没有,咱们的将士适才还听到了大王哄逗小主的声音!”章泉说道。
秦梦闻听更是诧异,环顾离宫周围站立的郎中禁卫,并非那般噤若寒蝉,果然两声清脆的女童笑声从殿中传出。
秦梦侧耳倾听,还真听到了赵正那浓郁的邯郸腔。
到底是真被绑架了?还是赵正故意给自己的一个惊喜呢?秦梦站在宫门前,心中充满了疑惑?
秦梦不假思索的敲响了宫门的门环,大声喊道:“繁阳小子前来!不知是哪位贵人相邀?”
离宫殿中顿时安静了下来,片刻之后,台阶之上,恢弘的宫殿大门大开,屋中的灯光照射出来在黑夜中尤显耀眼。
随即一个苍老阴冷的声音响起:“有请小友!”
声音好生熟悉,可秦梦却如何也想不起这个声音的主人。
秦梦望着通往宫殿的台阶,想到了死亡,也想到了左清,历史至今没有发生过偏转,不知这一回如何呢?
好奇让秦梦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毅然决然踏上通往离宫的台阶。
“原来是前辈啊!”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鹖冠子
昏黄灯光之中,正襟危坐一位头戴鹖冠的白须老者。
十多年不见,鹖冠子依旧是这种打扮,秦梦一眼就认出了所谓的故人,同时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小子能来,就说明老朽没有看错人!”鹖冠子精神矍铄雍容颔首,语调平和的说道,又一指身边的圆盘石础:“坐吧!”
秦梦踏着轻松的步伐,踏入辉煌不再的殿中,随即吸引了正在追逐打闹秦清的注意,欢快自乐的小小人儿骤然停步,向秦梦走来,咿呀的说道:“他们等的人就是你啊?”
娇嫩白白的脸蛋,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在微茫的灯光中,俨然就是小版的左清。秦梦的心一下子就醉了,两年多不见,秦清俨然成了一位端庄的小美人。
“是我呀!没人对你说我就是你的父亲吗?”秦梦并未去坐,弯下腰学着她那稚嫩的腔调说道。
“那他是谁呢?”秦清见到秦梦自指,迷茫的回头看看了秦王赵正问道。
从殿柱阴影里转出来的赵正张了张嘴,却被秦梦的抢白给噎了回去:“他是秦王!我此来就是受你母亲之托,接你来的!”
鹤发童颜的鹖冠子闻听哈哈大笑,满目慈爱的望着秦清说道:“天下也只有他这般不要脸的人能堂堂正正说出这番话!老夫这辈子没有服过谁,就服你这位便宜父亲!”
“什么是便宜父亲?”秦清瞪着不解的圆眼睛,望着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天真的问道。
秦梦也自嘲的大笑起来,趁势抱住了可爱的秦清,点了点她小的鼻子,爱怜的说道:“小机灵!”
从殿角黑影中走出一位干练妇人,来到秦梦面前对着秦清伸出怀抱微笑道:“跟姨母去小房间中玩耍,让大人谈些正事,听话!”
秦清表现的出奇乖巧,似乎觉察出了屋中弥漫的重重杀气,点头就投入进了那妇人的怀抱。
秦梦和那妇人眼神一碰之下,突然呆住了:“怎么是你?”
妇人坚毅的脸庞立时就红晕了起来,并不答话抱上秦清扭头就走了。
一脸惊骇的秦梦喃喃说道:“还真是姨母啊!”
鹖冠子阴冷笑道:“要想将你们囊括毂中实非易事啊!老夫不用心,二位能来吗?”
秦梦指着邾子衿的背影说道:“鹖冠公对小子的前妻下手,可不地道啊?”
鹖冠子自负的说道:“若非柔弱的邾氏女,如何能成为东胡王姬的心腹呢?”
鹖冠子一言,透露了整个计划的周密和冗长。不咸姬和邾子衿相熟,邾子衿身为夏人,跑到东胡北地,如何辗转来到东胡王庭,还能受到不咸姬的重用,想想就知这里面不知耗费了多少人的心血。
“看来前辈谋划此事,费了不少心思啊!”秦梦不仅赞誉道。
鹖冠子阴沉小道:“确实费了不少心思,昌平公子数次请我出山,都被老朽推拒了,人都嫌弃命短,而我独嫌命长,老朽了数数普天之下,也就觉得你小子是个人物,这次出山,不为其他,就是想和秦子戏耍一番!”
“前辈用心良苦,不知意欲何为啊?”秦梦笑问道。
“铲除二位,还天下一个太平!”鹖冠子捋着白须陡然声色俱厉的说道。
谁知秦梦听了,一点都不畏惧,向鹖冠子走近几步,全然不把他的站在黑暗中手持利刃的两位弟子放在眼中,面对他深深一揖,凝望鹖冠子良久,似笑非笑的说道:“小子敢断言,鹖冠公出山绝非是为了要杀我两人,而是在保护小子和秦王!”
鹖冠子眼神突然游离了一下,依旧冷峻的凝视秦梦,似乎想要看透秦梦的眼底。秦梦浑然不在意,依旧笑嘻嘻的对视鹖冠子,鹖冠子首先挪开了目光,缓了口气,脸上的杀气尽去,颓然说道:“何以见得?”
秦梦壮怀激烈的说道:“就凭当初鹖冠公和老鄂君为天雷之事分道扬镳,小子就可断定鹖冠公为人志向绝非是只为家国恩仇荣辱的凡夫俗人,鹖冠公之志,在天,在地,在人世间,在宇宙万物!”
鹖冠子眼神露出了一丝惊喜,点点头,却又摇摇头依旧冷冷说道:“小子之言是对老夫脾胃,可是你却是我楚人不共戴天的死敌,不杀你,不足以为鄂君启兄报仇雪恨,不足以挽救楚国社稷……”
“冤啊!”秦梦突然打断鹖冠子所言夸张的喊道:“冤啊!鹖冠公素有圣人之名,为何就能肆意诬陷小子呢?
老鄂君即非是小子所杀,也非小子所害,楚国倾危,难道小子死了,鹖冠公就能全保楚国不灭?”
秦梦简直就是插科打诨,说着说着就肩并肩的和鹖冠子并排坐了下来,殿中庄穆的气氛全都被破坏殆尽了。
鹖冠子一怔,似乎也被秦梦的黏糊劲感染了,自在的点头说道:“也是!启兄非是你所杀,是那宋子龙阳君所为,听说他也成了女人!老夫从不杀女人,看来启兄这仇没法报了!至于楚国社稷倾塌,也非一朝一夕之功,还真不是你小子一顿天雷所能崩塌!照这样说来,老夫找你们找错人了?”
秦梦噗嗤一笑,大咧咧的再次作揖到地,大包大揽说道:“自然找错人了!不如这样,小子提个条件,若是秦王答应了,咱们就化干戈于玉帛,前辈意下如何?”
茕茕孑立立于殿中的赵正望着和鹖冠子聊得火热的秦梦一脸茫然,听到秦梦如此之言,更是惊异的张大了嘴,赵正不明白,秦梦怎么就是个自来熟呢?
就在赵正惴惴不安期待鹖冠子回应时,鹖冠子却一脸期待的说道:“哦?世上还有人能摸透老夫的心思?若秦子真能说对我的心思,老夫就痛痛快快放了你们!”
赵正闻听不禁惊诧,眼神灼灼的凝望秦梦。
秦梦似在玩笑说道:“攻楚之战,不以杀戮为取胜之道,攻下楚国,不诛连楚国宗族,治理楚国,不当以严刑峻法!就以此三个条件,换取秦王的平安的如何?”
秦王赵正听到耳中简直傻了:哥们儿你这是在和穷凶极恶之徒协商谈判吗?这俨然是在朝堂廷议啊?即便我答应了,这位鹖冠公能吃这一套吗?
让赵正意想不到的是,鹖冠公却迷茫的望着秦梦,惊异的问道:“秦子是如何晓得老夫的心思呢?”
秦梦一副高深之态说道:“读鹖冠公的大作而揣测出了鹖冠公的为人,小子这才如此笃定!”
鹖冠子更是惊诧莫名说道:“读老夫的书?老夫的书从来未曾示人,你如何读到的?”
秦梦也早就有了应对之语,一副高深之态说道:“世人皆知我有元神出窍之技,小子就是凭此小技,梦中御风而行来到前辈身边,读到的大作!”
鹖冠公瞪圆了眼睛,把住秦梦的肩膀盯着秦梦问道:“你真有此术?”
秦梦全然不在意,摇头晃脑说道:“前辈著书大约有十九篇,第一篇为《博选》第二篇《著希》第三篇《天则》第四篇往后篇名小子未记住,不过文中大义,小子熟稔在心。
前辈著述高屋建瓴深为奇奥,小子每每读之都会叹为观止,从梦中醒来。”
今日秦梦的底气,就来自后世读过鹖冠子的《鹖冠子》一书,也就记住了一个篇数和前三篇的篇名,至于《鹖冠子》里面都写了点什么,早就忘记了,不过鹖冠子在书中流露出的人文情怀秦梦却记得一二,被后世人所推崇。
书品即人品,秦梦根据鹖冠子对天雷之术的取舍态度,推定鹖冠子是个有胸怀有担当的人,邾子衿出现在了他的身边,秦梦又深知邾子衿的本性善良,因而就大胆的推测出鹖冠子以苍生为重的胸襟。
鹖冠子站起,扶起秦梦喃喃说道:“世上之大,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
聚精会神伫立在听的赵正脸上也泛出了艳羡的目光。
秦梦惭愧的抵下了头,又扰乱了一个本性唯物的好心的心智。
突然昏暗的殿宇内泛起一道白光,秦梦只觉身后一阵疾风袭来,本能躲闪,一柄雪亮宝剑擦着腰带就向鹖冠子胸口刺去,老人家反应也甚是灵敏,向后一跃疾呼道:“逆徒,意欲何为……”
噗的一声,随着一声裂帛声传来,鹖冠子的音声陡然弱了下去,低头之际,身后雪亮的剑尖刺穿了他的前胸,眼神一下就失去了光辉,脖颈再也未能直起来。
秦梦被这一幕完全惊呆了,适才还谈笑风生的鹖冠子,转眼就成了一具尸骸。
“你们欺师灭祖!”秦梦连忙向后猛推几步和赵正并肩站在了一起,指着两个手持宝剑转身而来两人大喝道。
当啷一声传来,只见不知从何处冒出了两人将陈旧的殿门关上了。秦梦大感事情不妙,拉着赵正向邾子衿和左清所在的隔间跑去。
奔跑之际,秦梦回头发现殿中的黑影不止有四个而是影影重重。
秦梦一把推开了殿中隔间小门,却见屋中微茫灯光中早已站满了手拿明晃晃利刃的黑衣人,他们个个面无表情,房中唯一一个倒背手的黑衣人随即伴随着尖利的笑声缓缓转身。
“是你?”秦梦不无诧异的暗叫道,随即在房中寻找邾子衿的身影,然而在人群的缝隙之中,秦梦看到了躺靠在墙角里怀抱秦清的邾子衿。
“别来无恙啊?缭王子!”昔日面色青涩的竟陵君景隆早已成了一个油腻大叔一脸奸笑的招呼道。
这一幕让秦梦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负的鹖冠子这是被人算计了。
“开条件吧?”面对昔日情敌,秦梦镇定下来,嘴角一撇说道。
“痛快!缭王子爽快,寡人也不能磨叽!”景隆见身后的黑衣人全都围了上来,于是淡定的走到秦梦身边,提起手中带着血迹的利剑在秦梦衣角上一边擦拭着一边阴恻恻的说道:“那就动手杀了秦王,念昔日不杀之恩,我可保你一条性命!”
秦梦见到衣角的血迹,又闻到了屋中的血腥味,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推开景隆,来到墙角处,只见邾子衿紧紧抱着紧闭双眼的秦清却躺在一片血泊中。
秦梦摸摸了邾子衿的鼻息,手臂就不住的颤抖着,停在了半空中,再也没有勇气去探可爱清儿的鼻息了。
“小女无碍睡着了!”景隆语气轻松的说道。
秦梦这才摸摸了秦清的小脸蛋,果然是睡着了。秦梦并未去抱秦清,只是站起身来,狠毒的盯了景隆一眼不屑的说道:“没有你的夫人,你早死多时了,你还能下得去手,你还是人吗?”
“她的心不在我这儿,杀之有何?心疼了?”景隆一怔,笑嘻嘻说道,说罢竟放声凄厉大笑了起来。
“你放了秦王,我还能保你今日不死!”秦梦在屋中如入无人之境,来到灯盏处的矮几边坐下,抬头瞪视景隆说道。
“实不相瞒,今日秦王必须要死!”景隆执剑向秦王赵正一指狠厉说道:“看在主公还要见你的面上,你可以不死!”
秦梦不动生色的说道:“陉山也已被秦军围的水泄不通,秦王若是死了,我们谁也别想活着走出去!”
“那就让你看看,我们既要秦王首级,也要全身而退!”景隆一脸不屑的笑道:“是你动手,还是我动手呢?我要动手,你怀中的孽种也得死,若是你动手,我会留此女一条小命!”
景隆所言不虚,剑尖也已指在秦清柔滑的小脸上了。赵正也已被逼在墙上,无法动弹。
“兄长,动手吧!朕在九泉也不会怪你!”赵正看着左右为难的秦梦喊道。
秦梦看看赵正,看看怀中个秦清,又看看景隆,依旧不急不缓,用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一截竹管挑挑灯芯说道:“景兄,你这招狠毒啊!”
景隆将手中宝剑放在案几催促秦梦道:“快动手,你不动手,我就动手了!”
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桃花源
“那好吧!”秦梦无奈的叹息一声,慢悠悠的将手中挑拨灯芯也已燃有火星的手指粗细的竹管放在满是污渍的灯盏旁。
让景隆有些诧异的是,秦梦初时缓慢,陡然就迅捷站起,提起矮几上的利刃,大踏步向赵正走去,而且一步急过一步,与赵正相隔两人时,秦梦冲着挡道的黑衣人大喝“闪开”。
一众黑衣人眼见秦梦雷厉风行之势不由纷纷躲闪。
秦梦突如其来,赵正始料未及,全然愣靠在了墙壁之上。
在接近赵正那一刻,秦梦斜刺扑上来,死命将赵正推向门口,同时嘴中大呼道:“冲出去……”
轰然地动山摇一声巨响,这让屋中所有人都不由吓了一跳,殿顶簌簌落土让人睁不开眼,喘不上气,但求生的本能让所有人不顾一切的夺门而逃,赵正并未听明白秦梦所喊话语,不过气浪的冲击还有秦梦的推搡,让赵正率先奔出了门。
一步之快,让赵正领先所有人,奔进了殿室,近而不顾一切的向殿门出狂奔。
同一时间,殿门从外面骤然打开,伴随着眼前一亮,一股清风吹入宫室之中,这让赵正一下就看到了生的希望!
然而一个黑影直扑而来,耀眼的火光还有直逼瞳仁的箭矢,让赵正浑身一震。
鲁勾践收了短弩喝问赵正道:“我家宗主何在?”
赵正认出了鲁勾践充满杀气的眼睛,指着里面颤声说道:“兄长,还……在里面……”
“下弦护秦王先走!其他兄弟和我来!”鲁勾践身手敏捷的将赵正推给紧接而来的一个黑影,蹑足一手拿火把,一手端短弩,就冲入了殿中。
随即殿外传来了王翦哭天抢地的呼喊:“大王无恙,大王无恙啊!”
“宗主何在?”鲁勾践今日殿中一连照了数人面目,却不见秦梦踪影,不禁大呼道。
转眼间秦王赵正领着郎中卫明火执仗冲入了殿中,一连砍翻了数个黑衣人,瞬息就将整个宫殿照了一个通明,然而除了鲁勾践一众人,并不见秦梦和景隆踪影。
“在小屋之中!”赵正一指房门紧闭的小隔间大喝一声道。
然而屋中并无动静,秦王禁卫一脚踢碎了房门,火光照亮下,里面除了土尘就是一张残破的矮几。
“啊啊啊……”突然屋中墙角传来了秦清的哭声。
“是清儿!”赵正焦急的大喊道,欲要冲入,却被王翦和章泉给拦住了。
鲁勾践一个箭步跨入房中,来到秦清哭泣出,用了不小的力气才扳开了邾子衿的手臂,抱起了满头灰尘的秦清。
“兄长,你在何处?”赵正惶急的连声喊道。
鲁下弦哐当一声在隔间地下挑开了一块石盘,大叫道:“这里有地道!”
赵正也急了,大呼道:“快追,一定救出朕的哥们儿啊!”
赵正要过鲁勾践手中的秦清,爱怜的抱入怀中,亲昵的吹掉秦清脸上的土尘,不住摇晃道:“打雷了,打雷了,清儿不哭,不哭……”
数万秦军在陉山这块巴掌大的地方,折腾到一夜,也未能找出景隆的藏身。
旭日东升,秦王赵正大发雷霆之怒,发誓掘地三尺也要挖出贼人的藏身所在。
挖地十尺也找不到秦梦。
一根指头粗的雷管威力有限,只是炸伤了景隆半边脸,不过震撼效果极大,这让劫后余生的景隆后怕不已。雷管炸响之后,景隆以人多的优势,挟持了秦梦,通过地道,跳出了秦军的封锁圈,暂住邓城躲避秦军的追捕。
景隆是怕了,始终绷紧了神经,一眼不眨的盯着五花大绑的秦梦,生怕秦梦再能出一个天雷出来,轰是所有人。
之所以发生了陉山危机,追其根本,还是因为楚国势力根深蒂固。
在家破国灭之际,所有人都体会到了切实的亡国之恨。一经昌平君召唤,楚国昔日的封君公卿纷纷响应提供便利,才有了打入东胡使团,蒙混见到秦王,进而劫持赵正的惊天谋划。
可惜鹖冠子是个变数,这个变数,昌平君早有防范。鹖冠公不同一般死士,他有着不同凡人的智慧,也有着容纳天地万物的博大胸襟。
昌平君请鹖冠子出山就是利用他的智谋铲除秦王赵正和秦梦这两个楚国的祸害。昌平君就怕鹖冠公关键时刻为了天下苍生心软手软,别有用心的收买了鹖冠公的两位心腹弟子。
景隆身为楚国宗室,有着上柱国之子的显赫身份,还有着邾子衿郎君的身份,这就为掌握了解鹖冠公的心迹提供了不小的方便。最关键景隆和秦梦有着不共戴天的夺妻之恨,自然就成为了昌平君此次行动的绝佳人选。
事情差一点就能成功,可惜功亏于溃在了一枚天雷之上。
这对景隆而言不仅不算失败,而是还有意外之喜。景隆终于亲眼见到了所谓的天雷。
绝非是世间流传的撒撒面粉就能制造出惊天动地天雷,而是一种装在竹管里的物什,见火引燃之后,能散发出一种含有硫磺的气味。
这些年来景隆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只对修道炼丹感兴趣。
虽然未能完成昌平君交给自己的人物,可却幸运的见识到了真正的天雷,景隆是个聪明人,如何不晓得天雷代表了什么?
若是掌握了天雷,那将无往不胜,若能凭此拯救楚国,昌平君一个公子有算得了什么呢?
未能刺杀秦王正,却得了一个王子缭,景隆一点都不觉沮丧。
在邓城令的掩护下,景隆挟持秦梦乘船由汝水南下进入淮水,打发走了昌平君的门客,带着秦梦取道茫茫大别山秘密进入南郡竟陵,也就是他的曾经封地。
这些日子,吃喝拉撒一切事宜,全都有人伺候,秦梦可谓又过上了神仙的日子,不过手脚长期绑着实在不好受!
秦梦心中暗暗发誓,但凡有机会,一定要置景隆于死地,为死去的邾子衿报仇。
在竟陵城中一幢极为平常院舍的茅草屋中,秦梦躺在柴草堆里苦笑哀求景隆道:“我全身上下被你搜过不下十数遍,你怎么还不放心,再不解开绳索,我的腿脚都要废了!”
“什么时候告诉我制作天雷的秘籍,我就放了你!”正在一遍一遍审视黑夫兄弟两片木椟书简的景隆头也不回的笑道。
秦梦无奈笑道:“你特么的就不要研究了,那里面没有天雷秘方!那只是普通的两片秦卒书信简牍而已!”
秦梦这话都不知说了多少遍了,可景隆却充耳不闻,拿着树枝在地上不时写上几个字。
“你若是不信,可寻着上面的名姓,查实一番?”秦梦有意将景隆往安陆城引,毕竟那里的县令还有令史喜都认识自己,有他们相助自己也好早点脱身。
景隆满眼狐疑的望着秦梦问道:“既然不是重要书简,为何你要贴身放在身上呢?”
这个问题景隆问过了不知多少遍,真实意图自己无法说出口,即便说出口,景隆也理解不了。秦梦再一次苦笑胡诌道:“修仙之人,自应有助人的本分,若是我不助人,身上诸多神技就会失灵!”
“你除了有元神出窍的神技,还有何种神技?”景隆将黑夫兄弟的竹简揣入怀中和感兴趣的问道。
“天雷神技只是之一,我还有地雷神技,若是想学,我可倾囊相送!”秦梦歪嘴坏笑道。
“何为地雷神技?”景隆瞪着一双被雷管轰没了眉须的炭黑大脸诧异问道。
秦梦举了举手臂,示意景隆将绑绳解开。
景隆却是摇头一脸狡诈之笑说道:“休想让我为你松绑,你说就是!”
秦梦将恨意掩藏在心中,露出一脸的谄笑说道:“我身无一物,你因何就这般惧怕我呢?好吧,我说!”
地雷顾名思义就是地下之雷。
七月天,南方酷热难捱,上个茅房,尤其黄昏,那个气味都能熏死个人。秦梦穷极无聊,就想着弄出点动静,引起外界的主意,自然就想到了利用沼气产生爆炸的法子。
“密封粪坑数日,将火置于其中,就能得到所谓的地雷之术!”秦梦神秘兮兮附耳景隆传授法门。
景隆的心,比秦梦预想的还要迫切,七天之后,在秦梦的指导下,一座化粪池就建好了!
第二天下午,从后院就传来了惊天动地的炸雷声,自己所在的茅草屋顶也被掀开了,随即恶臭袭来,秦梦被熏得差点晕厥。
如此大的动静,却很让秦梦失望,竟陵城中百姓只是惊恐不已,只想伏地跪拜,谁也不去追究此事的来龙,全都将此归根在了天降异象!
秦梦也希望景隆如同百姓一样愚昧,那样在竟陵待上几天,异象就能报到朝廷,届时秦王赵正一定能觉察出异样。可景隆脑子还算够用,不顾满身的脏臭,立即转移了藏身之地。
黄昏时分,再次被人牵引着下了车,进入了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孤院。
“这是何地?”秦梦试探的问了数遍,景隆的手下如同木偶一样全无反应。
“竟陵君去哪了?”半晌都不见景隆,秦梦好奇的问道,问了也是白问,他们奉景隆之令,只能死死看着自己,谁多数半个字,就会得到一顿皮开肉绽的惩罚。
“王子,我在这呢?”院舍一角茅厕里探出了景隆馒头大汗的脑袋回应道。
“你在干啥呢?”秦梦有此诧异的问道。
景隆埋下头去,气喘吁吁的喊道:“重新在做一个化粪池啊!寡人要研究透了,为何它就产生了威力无穷的地雷轰响!”
唉!秦梦苦笑不得,未曾想到景隆竟然有着为科学献身的执着精神。
两个月内,一车车的粪便运来,景隆一共建了八个化粪池,一共炸响了七次,每次都是屎尿横飞,秦梦实在受不了了,指点了他一二,于是利用竹管导引不用柴火也能做饭的沼气灶就被景隆发明了出来。
景隆从这里面得到了快乐修复好了另外七个化粪池,一口气又建了八个沼气沼,秦梦由此整天都能洗上了热水澡。
景隆对地雷研究失去兴趣之后,便又开始缠着秦梦索要天雷秘笈了。
秦梦依旧是那个态度,死可以,透露天雷秘方绝不可以。
景隆狂暴起来,果然不是人,秦梦经受住了生死拷打,美色美酒诱惑,最后景隆屈服了,再次搬家,来到了一处沼泽之中的世外之地,有山有水有桃花林,简直就是陶渊明小说中的世外桃源一般无二。
在这里,景隆安顿下来,开始夜以继日的配置天雷试验。
景隆在化学研究上很有天分,他找来诸多材料,挨个研磨成粉,逐个煅烧试验,秦梦望着他从无到有的整理出来的瓶瓶罐罐,见到里面的硫磺,木炭,硝石,就为此揪心不已。
秦梦从来未曾想过,景隆竟然是自己的克星,起初以为,不多时就能找到机会,杀死景隆为子衿报仇,就能逃出升天。谁知景隆对自己防范从来都未曾放松过,将自己囚禁子啊孤岛之上了,为了稳定人心,景隆抢来不少女人,以安定属下心思,谁知和他在一起一待就是三个年头。
这期间,景隆曾经两次沮丧,秦梦算了算日子,多半是因楚国被灭和昌平君身死。除此之外景隆整日埋头研究天雷秘方,似乎从来不曾疲倦过。
秦梦不得不佩服他,这就是个科学狂人。
他若研制出天雷秘方,指不定天下会乱成了什么。
“天下大酺,你期待的秦王统一天下指日可待了!”有一日景隆提着酒坛子登临孤岛,酒意浓浓掩饰不住的失意嚷道。
《史记秦始皇本纪》有载:二十五年,大兴兵,使王贲将,攻燕辽东,得燕王喜。还攻代,虏代王嘉。王翦遂定荆江南地;降越君,置会稽郡。五月,天下大酺。
秦梦明白,这应是秦王正二十五年五月。
差不多整三年的光阴,自己每日独站孤岛之上,看日升日落,竟然还就爱上这种生活,夜深人静的时候,每每想到于此,自己都认为太过匪夷所思!也许自己真的厌倦了外面嘈杂的世界。
若是景隆放自己走,秦梦真懒得动了。
第一千二百二十一章 安陆秦衷
秦国南郡,安陆,路里。
秦王正二十五年五月,天下酷热与喜庆同在。
身处水乡泽国的安陆路里十几户百姓和秦国万千家户一样欢歌笑语,唯独高门大户的秦家寂寥无声一片萧瑟。
荒僻乡野之中,何曾有过砖石修建的门楣,然而秦家独有。
天下大酺,秦家所得县里赏赐尤为丰厚。然而户主秦衷面对数大罐美酒和几扇肥美的猪臀,却无动于衷只是暗自悲伤。
突然秦衷仰天长啸:“我愧对两位弟弟的在天之灵啊!”
旁边站立的表弟彦还有发小垣柏心有戚戚然的劝慰秦衷道:“兄长,事情都过去两年了,你也没日没夜的找了妴女两年,即便是亲生女,也不过如此,如今天下生平,兄长应该开始新生活了!”
秦衷伏跪在地,对着两个黑色灵位肝肠寸断的哭泣道:“兄长对不起二位弟弟,即未能照顾好母亲,又没能守好妴女,还让你们替我死在了疆场,人生无赖至此,还有何脸面苟活?可若是自刎谢罪,又怕见到你们问我妴女找到没有?兄更是无言以对,苟活下来,只是没有勇气去死!“
这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拐杖戳地声,彦和垣柏互看一眼,他们知晓乡中三老来了!
拄着拐杖白发须髯的夕阳吕婴还有匾里阎诤两位老丈相互搀扶,踏过秦家门槛,焦急兴奋的高喊道:“衷小子,老休们听说安陆县城那和妴女一同被掳的妇人从贼巢跑了出来,已向安陆城报官了!”
秦衷闻听浑身振奋,一跃而起,提上自己的缉盗宝剑,扑倒老者面前不可置信的问道:“真有此事?”
“焉能玩笑?”老丈气喘吁吁的说道。
秦衷来不及说感谢之言,随即夺门而出,身后的表弟还有发小瘸腿垣柏也飞身追了出来。
两位老人见此跺跺脚无奈的说道:“真不该告知他啊!万一出点意外,我等心中又该内疚啊!”
陆路县令闻听公乘秦衷前来不由肃然起来。若放在前两年,县令哪会将这个来自偏僻路里的缉盗小吏放在眼里呢?
秦衷本来无姓,祖祖辈辈都是卑贱的农人,谁让他有两个命好的兄弟呢?兄弟黑夫和惊战死,竟然得到了大王的亲自过问,赐国姓,封九级公乘爵位,出行可乘公家车舆,县令也就五级大夫爵位,这般高的爵位,即便放到郡治江陵也算是高爵。
“劫掳妇人的贼人抓不抓?”从那妇人家出来的秦衷耐着性子向安陆县令长揖问道。
“自该抓,不过且非我安陆所辖之地!”安陆县令不急不缓的说道:“据那妇人所言,贼人的老巢地处大泽之中,本令计较过那里,应当归属江陵郡治所辖,我等只有通告之权,并无跨境缴贼权限!”
“这么说来,官府是不管了?”秦衷紧握宝剑似要抽剑杀人的暴戾喊道。
安陆县令一脸苦涩说道:“管不了啊!即便我擅自发兵前往,可是大泽之中众多岛屿,一时半刻哪里能找到贼巢,即便找到了,以我县的几十缉盗胥吏也捉不到贼人啊!”
“好,你们不管,我自己管!”秦衷横眉倒竖满腔怒火喝道,随即抽身而走。
令史喜皱眉忧虑的说道:“贼人所在,大泽深处时有楚国叛逆出没,他若犯险身死,日后大王追究下来,我等无动于衷,可是难辞其咎啊?”
“那以令史之见,当该如何呢?”县令也发难的说道。
“不如将此事尽快呈报南郡郡守,让上官定夺!”令史喜稳重老成的说道。
“也只能如此?本令就想不明白了,我秦国阵亡的将士千万万,为何大王偏偏就对路里的两位黔首这般恩遇呢?”安陆县令千百次纳闷之后依旧疑惑的自语道。
这两年发生在安陆的怪事,岂止只有这件。两年前,南郡郡守一纸安陆备警的文书差点折腾死安陆县令。后来更是传闻,秦王要在安陆修座离宫,谁知修了一半却撂荒了。
还有最近有一些神秘兮兮的人物经常造访安陆,安陆缉盗吏一查,结果对方身份的尊贵足以吓死安陆县令。
在县衙外面等候的表弟彦和垣柏见到秦衷气冲冲就问道:“如何?县令出兵吗?”
秦衷摇摇头,回头对他们诚挚的说道:“大泽深处藏有楚国叛逆,此去凶多吉少,两位兄弟回去吧!“
垣柏噗嗤笑了将拳头戳在秦衷胸上:“别忘了小弟在攻郢之战中是头一个攻上的城头的!说我怕叛贼笑话!“
表弟彦也冷笑道:“不要忘了妴女也是我的侄女!”
秦衷感动的泪水长流,伏地向两人叩拜稽首,随即大踏步出城向安陆县城外的驿置奔去。
秦衷出示了验传后,挑了辆马车,带上表弟和垣柏两人就向西狂奔去了。
一日过了数个驿置,就在秦衷要在江陵驿置换马时,南郡郡守韩腾领着威武浩大的一帮随员匆匆赶来,见到秦衷,问了名姓,就和秦衷亲热的攀谈了起来。
秦衷晓得对方身居高位,但听闻他就是南郡郡守,起初还能对答两句,转念细想之下,脸色就惊得煞白了。
两年前,小侄女妴女丢失之后,接着又接到了两位兄弟阵亡的消息,含辛茹苦养育他们的母亲不堪打击随即也跟着一命呜呼了,兄弟惊的新媳妇也跟着改嫁了,本来一个好好温馨的家,就此家破只剩老大衷一人!
那时候秦衷要死的心都有,可是老天弄人,秦王的赐姓赐爵,让他燃起了找回妴女的希望,秦衷由此走上了寻人之路。
这两年秦衷一心扑在寻找侄女之事上,全然没有发现整个世界对他温柔了起来,也没有发现身边的反常。
大概南郡郡守韩腾不出现,他永远不会从寻人的执念跳出来。
“请大人对小子训教!”秦衷看到两位伙伴五体伏跪在地上,以伏跪在地颤声谢罪。
堂堂郡守弯腰将他扶起,和蔼可亲的商量道:“秦卿说哪里的话,听闻你前来郡治缉盗,本守就来了,只想劝劝秦卿,先回原籍安心等待,除盗之事,全有本守来做如何?”
“那……那……自然好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自己找侄女,竟然惊动了一郡郡守,听说南郡郡守还是秦王的心腹,秦衷一时惊骇的说话都结巴了。
在这般大人物面前多待一会都如坐针毡,秦衷就想逃离,韩腾所言他是悉数遵从。
南郡郡守将秦衷送走,这才长叹一口气道:“好了终于回去了!”
随着慢慢往回走,秦衷慌乱的心也平静了下来,自问道:“我找自家侄女关他郡守何事?”
秦衷掉转了车头,这次并未再去驿置,而是直奔云梦泽岸边,雇了条渔船,就向妇人描述的云梦深处划去。
并未划数里,一条水师大船就追了上来,船头站立的俨然就是南郡郡守韩腾。
秦衷一番心慌过后,终于镇定下来,见到一脸阴沉的韩腾,斗胆问道:剿贼和我这个小吏前往大泽深处寻妹如何就相干了?
“你的安危乃是国之大事!”韩腾解释不清,只得含糊说道。
“贱下的安慰如何就事关社稷了?”秦衷牛脾气上来,追问道。
“说白了,秦王下令本守特意关照于你,至于因何?天知道啊!”韩腾也有些气闷的说道。
“既然如此,请问郡守何时出兵缴贼?”得闻秦王关照,而秦王的关照来自于自己两位弟弟立下的赫赫战功,这让秦衷更加内疚,反倒激起了一股无畏勇气。
“缴贼?”韩腾失笑道:“云梦泽山水相连,幅员辽阔,水中有岛,岛中有山,山中还有水,本郡的人马如今都在闽越还未何来,一时如何能缴清贼人呢?”
“我不管,我要去救我那可怜的侄女!”秦衷倔强的说道。
偌大的郡守面对蛮横小人屋也无可奈何,最后也只能妥协说道:“那好吧,本郡给你派艘大船随你纵横湖泽,助你抓贼可好?”
秦衷都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但见到韩腾调过来的大船,他更是有些眩晕。
“我兄弟到底在郢陈立下了什么功劳?”秦衷趁着不被郡守注意的空挡,秦衷揪住垣柏的衣襟来到船边,疑惑的问道。
垣柏也迷茫的摇摇头说道:“不及我所立下的军功啊!”
“那我兄弟二人如何会能得大王的眷顾呢?”秦衷不解的逼问。
垣柏依旧是迷茫的摇摇头:“这也是我多年来不解的谜团,我和惊兄弟一个马勺里舀饭的袍泽,大王如何认得他,怎就不认识我?战功奖赏,如何厚此薄彼呢?我这条腿身瘸在郢都城头,为何大王就一点不知呢?就连惊弟欠我的几百个钱,秦王都记得,还是大将军王翦替他垫付偿还我的!”
秦衷听罢惊得更是五月天口吐凉气。
“兄长你是真不知吗?如今整个安陆县,一提起你的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盗贼一旦听说你要抓他们,他们自会亲自送上门来,从来不敢迟疑半刻!咱们亲戚只要提起和你的关系,不论是行商做贾还是服徭役都会异常方便!这两年安陆县内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都说是你吧贼抓净了!大概郡守迫于你的威名吧?”表弟彦张着大嘴试着解释郡守的出现。
秦衷和表弟彦还有发小垣柏登上了南郡郡守韩腾为其准备的战船,好不风光的纵横在了无边无际岛屿星罗棋布的云梦泽上。
一天下来,秦衷如同谢了气的皮裘,云梦泽实在太大,侥幸逃出的妇人所言的山岛不好找啊!
“兄长都能支使起郡守,何不将妇人领来,亲自指认贼人巢穴岂不省事?”发小垣柏建议道。
秦衷心动,试探着向船上的主事之人说明了自己的意思。
秦衷没想到,船上主事之人的请示很快就得到南郡郡守的回复:准了!
不同意逃出贼巢的妇人再入虎口的其家人见到秦衷背后的大船立时改变主意就同意了。
同时得闻秦衷要前往云梦泽深处寻找侄女,安陆县的富商大贾纷纷加入行列,更有不少秦国有名望的世家船只加入其中为其寻找侄女。
不过,随着一个瘦削身影的出现在安陆云梦泽码头发往巴郡的官船,刹那间,被人围捧的秦衷热闹不再,适才还竞相献媚的富商大贾,转眼掉头就走了。
面对孤孤零的一艘大船,秦衷突然有些落寞。
就在他迷惑之际,南郡郡守指派为他效力的大船,也将他扔在岸边,掉头回去了。
“到底发生了何事?”秦衷欲哭无泪的望着远去的妇人,不解的仰天喝问。
“人情冷漠啊!我们应该帮帮他吧,若是郎君在,也会出手相助的!”扶栏冷眼旁观的左清,轻叹一口气说道。
“郎君会的!”左清身边同样面容憔悴的盖倩点头说道。
“就将这把郎君用过的越王勾践剑借他一用吧!”左清将怀中抱着的有着古朴雅致木质剑鞘的一方宝剑,递给船头的鲁勾践说道:“望此剑能给他带去祥瑞!”
鲁勾践一怔说道:“主母,此剑真的要借他?”
左清喃喃自语道:“若是我不在安陆的日子,郎君来了,见到秦衷身上的佩剑,心中一定不会寒凉,他会明白妾身一直在等他!”
鲁勾践双手接过宝剑点头说道:“也好,将近三年,主母日夜守护在安陆,若宗主元神出窍路过此地,见到秦衷身上的宝剑,一定会倍感欣慰!这样主母也能安心前往巴郡了!”
鲁勾践将越王勾践剑递给了秦衷:“此剑借用与你寻找侄女,务必爱护……”,
鲁勾践扼要一说,留下愣怔失神的秦衷,转身飞身上了大船,随着樯橹的摇动而远去。
秦衷握住剑柄,轻轻抽出剑来,黄白夺目的剑体迎着毒辣的日光,让人睁不开眼。
大概是宝剑耀眼的锋芒惊吓了岸上众人,随着他们纷纷止步,湖泽上的大船再次向秦衷的身边重新聚拢。
第一千二百二十二章 啼笑越狱
五月月明夜,一轮银盘高挂天穹,暑热难耐,秦梦站在高高山冈之上,迎着凉爽湖风的吹拂,仰望深邃的宇宙。
明月无声,蛙声寂寥,这么多年过去,历史运行的轨迹未曾变过,与世隔离的三年更未有丝毫偏差,似乎自己就是一个多余的人。
远山近水,洒满了银光,天地草木如同罩上了一层薄薄的纱,自己内心安详自足。
思念爱人,思念故人,思念那已远去的前生,回望岁月的流逝,回望人生的轮回,一路走来经历了太多太多,思念不再狂热躁动,而变得清凉如风,柔和如水。
他们都还好吗?不知左清盖倩芈琳现在在做什么?不知鲁勾践和自己一众兄弟又在干什么?海吉拉斯龙阳君是否还在中土?齐王建是否依旧伫立海边静候自己元神相会?天下五国尽归秦,不知秦王赵正大赏天下大酺,又是如何的春风得意呢?
几近三年了,该享受的闲适也都享受够了,天上的白云已被自己看出了性别,玄妙无解的天人大道也被自己探究进了有神论里!三年了,谋划的越狱也终于准备妥当。
秦梦仰对苍天明月,神秘一笑,猫腰钻入山丘上面的灌木丛中,徒手扒开地上泥土,从里面搬出一罐罐散发着醉人酒香的坛子。
一口口的攒了两年多,时时忍着挠心挠肺的酒瘾,就为了多攒两口,日积月累积少成多,不知不觉经攒了十几大罐上好的醪糟美酒,又将这么两年时常断顿才攒下的熟饭,不断加入酒中发酵,这些酒才有了今天的醇美和浓郁。
秦梦打开泥封,用手掏了一把喂进嘴中,闭目细品,甘冽绵长,堪比昔日喝道的葡萄酿。
有趣,坐牢还能坐成酿酒大师!
秦梦想及于此会心一笑,眼触波光粼粼的水面,又不由惆怅起来:“可惜可惜啊!”
秦梦喃喃自语,抱起一坛美酒,来到岛岸边,随即岸下传来了一通通擂鼓声。
秦梦踢一颗石子入水,随即水面荡起了密集的水波,秦梦这才揭开泥封,用自制的木勺,舀起罐中美酒,泼洒向水波泛起之地。
转眼一坛美酒见底,水面不在平静如镜随即长满了丑陋不堪的树皮疙瘩。
来回十几趟,十几坛美酒尽洒水中,酒香随风扩散,草木都为之微醺,何况畜生呢?
望着水中一条条正在争食的丑陋扬子鳄,秦梦会心一笑坐在岸边静观沸腾的水面。等水面彻底平静下来,秦梦随手往水中抛出了一只剪断翅膀的麻雀。
麻雀在水中挣扎良久,直到筋疲力尽沉入水中,秦梦也未见水面再起波澜,这才放心大胆的脱下身上轻若烟雾薄如蝉翼的直裾素纱襌衣,卷卷塞入了土中,接着一跃而下跳入了水中。
水倒是不深,可踩着水下密密匝匝的鳄鱼,却令人毛骨悚然。秦梦真怕鳄鱼醒来一口咬折腿脚,还好有惊无险,十几丈宽的水面,只有起初的一段吓人。
如此轻易就逃了出来,秦梦回望咫尺之远的孤岛,不由感叹两年多来的筹备何等的繁琐和不易。
孤岛就是景隆为自己量身打造,为了防范自己逃走,秦梦怀疑他将长江里的扬子鳄全都圈了进来,不给喂食,扬子鳄只能自相残杀,但凡有点猎物,扬子鳄就会扑食,凶残凶猛至极,小鸟掠飞水面,都有可能被扬子鳄从水中跃出一口吞掉,更不要说大活人徒手过河了。
尽管成了阶下囚,不过景隆对秦梦倒不薄,时常饭菜饮食中有酒有肉,有时候也会登岛闲聊几句。秦梦也时常为其族人门客诊病治病,一来二去就收了不少酒食。吃不完就倒入水中,不经意发现鳄鱼吃了酒食之后就会呼呼大睡。
秦梦由此才想到了离岛的法子。
被囚孤岛乃是岛中之岛,登陆上岸,不远处就是烟波浩渺的云梦泽,只要弄到一片舢板入水,那就等同鱼入大海,天高海阔自由纵横,不过秦梦却直奔景隆所住村落而去。
杀了景隆,为邾子衿报仇,更是为了防止他配置出火药,祸害苍生。
秦梦蹑足而行,时值子夜,岛上万籁寂静。还未走到村口,在草林之中突然跃出数个黑影,刹那就将自己团团围住了。
秦梦大感不妙,首先就想到自己行迹暴露,立时拔出腰间的锋利竹锥,准备趁其不备先下手为强。
“不许喊,喊一喊要你的命!”月光之下,正对秦梦那人晃晃手中短弩沉声喝斥道。
秦梦闻听立时就明白,这群人不是景隆的族人,立时又将竹锥插回腰间,举手慢慢的蹲了下去。
“走……”秦梦随即就被拉进道边树林中,“说,你们聚落有多少人?又有多少勇武汉子?”
秦梦抬起头这才发现他们是一群梳着歪髻的秦卒,立时又惊又喜。
为首的一个短须髯黑脸汉子抽出腰间亮晃晃的宝剑押在秦梦脖子上威逼道:“说,快说,说了可保你不死!”
好剑啊!仅从剑体的寒光判断,秦梦就知悉此剑绝对是绝世之剑!顿时认定持剑之人应是秦卒上官。
“一百零八人!勇武之士三十八人!妇人五十四人,孩童十六人!”秦梦直言不讳如数家珍,最后还说道:“此岛聚落头目乃是朝廷要犯昔日楚国宗室的景氏三子曾在陉山刺杀过秦王!”
“敌众我寡,地理不熟,尽灭水贼聚落,咱们五人有些吃力,不如先救出怨女再说缴贼之事?”身后有人探头对持剑之人说道。
似乎秦卒上官并未意识到景隆的价值,点点头回应伙伴所言之有理,迷怔一下这才诧异的问道:“你说是什么,他们乃是楚国宗室叛逆,曾刺杀过秦王?你是何人啊?”
情况不明,秦梦只得编造道:“这伙贼人杀我妻儿,我今夜此来也是为了报仇!”
“哦?”所有人都围了上来,好奇的打量秦梦,狐疑的问道:“你一人,而且手无寸铁如何报仇?”
秦梦为了让他们相信自己,突然出手,一把扼住那秦卒上官的脖颈,另一手顺势夺下他手中的宝剑架在他的脖颈之上,嘿嘿笑道:“看到了吗?就凭此手段前来报仇!”
所有秦卒不禁惊恐万分,秦梦看到他们紧握的短弩唯恐走火伤人,立时又将秦卒上官推开,说道:“莫要误会!”
就在秦梦准备把剑还他时,隐隐觉得握在手中的宝剑有点异样,说不出的一众感觉。
“好剑啊……”秦梦说着把剑凑到眼前,不由惊呼一声道:“靠,越王勾践……”
秦梦的“剑”字,未说出口去,只觉眼前金光乱闪,随即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直觉。
秦梦倒下,秦衷的发小垣柏手持船橹出现在秦衷面前,一脸得意说道:“这厮果然奸诈,还好我早有防范!”
“是你出手太快了,这人并无伤害我之意!”秦衷一脸黑紫的说道。
表弟彦伸出手指摸了摸秦梦的鼻息说道:“这厮昏厥过去了,并无大碍!”
这时又一个秦卒过来禀告道:“前面有座孤岛,似乎并无人烟,我等可暂避其中,等到明天天亮,我等再乘船招来大队人马,将其一网捕尽!”
秦衷点点头,赞同秦卒所言。
“此人呢?”有秦卒询问秦衷。
“带上吧,以免为贼人发现打草惊蛇!”秦衷一脸慈悲的说道。
秦梦再次醒来,耀眼的晨曦让他睁不开眼。
背靠一颗参天梓树,梓树旁有一间茅草屋,草屋后是郁郁葱葱的半月形土岗,草屋前有着近十丈宽的水面,这不是自己住了三年的小岛吗?秦梦刹那间有些恍惚,明明记得千辛万苦离开了绝地,难道昨夜之事又是一场梦。
秦梦脑袋巨疼,若不是看到茅草屋中躺这一群汉子,也就信了昨夜逃出笑小岛那就是一场梦。
见到水中四处露着脑袋,四处游弋找食吃的扬子鳄,秦梦从心里觉得无比的悲怆:娘啊!爹啊!天啊!老天你是在玩我吗?
斜躺在秦梦竹席上的一个瘸腿汉子,见到自己醒来,连忙戳戳身边腰挎宝剑的短须髯汉子,秦梦立时就把昨夜的事情全都想了起来。
“丈人你醒了?”秦衷操着一口浓郁的地道楚音招呼道。
秦梦拢拢了蓬乱的发髻,见到这五人,牙根气的痒痒,真想骂人,又见他们皆是一副憨厚之态,还尊称自己为老人家,也就止住了火气,只是指指广阔的水面,无语的放下手,气恼的蹲坐在了床上。
“丈人有话要说吗?”秦衷再次礼数周全抱拳问道:“昨夜我家小弟冒昧打晕了壮士,还望不要计较!”
“拿来!”秦梦见到秦衷腰间的宝剑,立时想起昨夜晕厥前的疑窦,气呼呼的命令道。
“哟?丈人火气很大嘛!莫不成还要我家伯兄将此宝剑赔偿于你?”瘸腿垣柏鄙夷的看着秦梦讥讽道:“十个你的命恐怕也没有这柄宝剑贵重!”
秦衷瞪视了垣柏一眼训斥道:“垣柏不可出口伤人!壮士也是喜剑之人,想看拿去看就是!”
这个黑脸七尺汉子倒算是个忠厚之人,秦梦也懒得和这群年轻人计较,接过秦衷递上来的宝剑。
阳光明媚,视线清晰,这柄宝剑跟随自己十年,即便没有越王勾践的铭刻,也能一眼认出自己的剑!
秦梦颤声问道:“此剑你从何而来?”
“一个长者,那长者气质绝尘,行走如风,将剑交于小子,只说要我代为保管,并未说过送于小子!”秦衷答道。
此言说明鲁勾践他们并未遭遇麻烦,秦梦闻听这才稍稍安下心来,收敛心神再次追问道:“他为何要你代为保管?”
秦衷摇摇头,恭敬的说道:“小子也不知!”
秦梦实在也想不懂,为何鲁勾践会将如此名贵的宝剑交于一个乡间莽撞小子保管呢?
“你是秦国官兵?身居何职?又是谁麾下将士?”秦梦连珠炮的追问道。
尽管秦梦光着脚丫子,下穿短裤,上穿裲裆,然而气质和气势非是一般人所能堪比。
秦衷并未抵触如实说道:“我乃是安陆县的缉盗小吏,并未入伍服役,来此地只是为营救我那被掳的侄女!”
秦梦黯然神伤,喃喃说道:“你们谁也走不了……”
所有人闻听俱是一脸不解。
秦梦一指水面上时隐时现的鳄鱼嘴,悠悠说道:“水里足有千头鼍(tuó)!”
瘸腿垣柏不屑的瞥了一眼秦梦说道:“你倚老卖老,唬人是吧?昨夜来的时候,水不深,也未见到一条鼍啊!”
秦梦根本不屑和一个毛头孩子争辩,轻蔑的说道:“下去试试?”
“试试就试试?”垣柏不屑的回应着,起身就向岸边走去。
他靠近岸边就觉察了异样,陡峭的岸壁下面竟然趴着一头头张着大嘴,瞪着突兀大眼睛的可怖鳄鱼。
垣柏仓皇跑回,惊呼道:“那为何昨夜未遇上一只呢?”
太阳也已升高一竿,秦梦意识到已是朝食时间,不一会送饭人就会来到,连忙命令几人躲入山岗灌木从中。
一众人等大为不解。
秦梦气闷说道:“老丈花了两年的时光,才从孤岛逃了出去,你们这群蠢货倒好又将我送了回来,连带着还搭上自己!”
秦衷等人更是疑惑不解。
容不得他们明白过来,秦梦就听到了呜呀呀哑巴送饭人的叫喊声。秦梦急中生智,将凉席抽了出来,盖到四人身上,小声说道:“别动,等哑巴走了,你们再出来!”
哑巴还是个独眼龙,也算是景隆的心腹,本来不瞎不哑,和秦军厮拼受伤致残,秦梦为其救治保下的命。
哑巴手里拿着一条十丈多长的竹蒿,顶在腰间,一横就将饭筐隔着水面,精准的送到了岸上,冲着秦梦啊呀呀喊了几嗓子就走了。
“你到底是什么?”秦衷等人立时质问秦梦道。
“我是什么呢?说来老丈也曾是个传奇人物!”秦梦不无自豪的准备向几个生瓜蛋子年轻人交底。
就在这时候,突然一声惊天裂地的响声从景隆族人的聚落方向传来,打断了秦梦的话语。
秦梦突然就心惊了一下,难道景隆真的把火药研制出来了?
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 这就是命啊!
远处绿树村落之中升起一股黑烟,林中飞鸟四处飞窜,水中慵懒的扬子鳄受惊齐聚浅滩,爆发出一阵阵战鼓般的吼叫。
满目乌泱泱的鳄鱼,让人头皮发麻,秦衷众人也不由惊得脸色煞白。
场面实在诡异,一众秦卒惊骇不已,不由问道:“天气响晴,哪来的雷声?”
还好,雷声只有一声,水中鳄鱼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再次笨拙的入水。
希望只是鼎炉偶然爆炸,秦梦寻思着,回头问几人:“人造的天雷你们听说过吗?”
面前这一众人显然孤陋寡闻,只是木讷的摇头,还在回味适才古怪的雷声。
秦梦立时就觉得索然无趣,大概自己大名这群人也未必知晓一二。
秦梦重新找到了话题的切入口,问道:“你们说你们是安陆人氏?”
秦衷点点头,瘸子垣柏插话问道:“雷声怪异,水中的鼍也甚是怪异,为何昨夜我等涉水而来,并未见一条鼍呢?”
秦梦又一次扫兴,这群年轻后生根本没有一点眼力,只顾寻思心中疑惑,丝毫未看出自己乃是有故事的世外高人。
“听说鼍这畜生性本温和,满目虽然丑陋,但却怕人的紧!”其中一位腰间挂弩的秦卒也插话说道。
“试试,咱们试试,免得被这个古怪的老丈诓骗了!我看他就不是好人!”垣柏再次挺身走出,来到岸边,伸手从竹筐中取出一只铜簋,揭开盖子,惊呼道:“鸡啊!”垣柏又从里面取出一只竹筒闻闻了,同样惊呼道:“好香的酒啊!”
突然秦衷拔剑,怒瞪秦梦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享受如此丰美的饭食?”
秦梦白了一眼面相寒酸的秦衷一眼,说道:“娘的,老丈不就再给你们这些娃子介绍我的来历吗?”
秦梦也被这群不长眼的瓜娃子气炸了,不由冲垣柏喝道:“那个瘸子,你若认为水中畜生性子温顺,有种就跳下去!”
垣柏倒是不傻,舔了舔嘴唇之后,便将鸡腿扔入了水中,刹那之间,他就看到水中浪花翻滚,鼍声冲天,原本木头般的畜生顿时灵巧凶狠了起来,诸多鳄鱼为抢食物混战撕咬起来。污浊的水面瞬间就泛起大片的血红,最先吞入腹中的鳄鱼也落得了被同伴分食的悲惨结局。
水中激荡,场面血腥,岸上的垣柏见此两股战战,悄无声息的溜了回来。
秦梦见诸人面色煞白,于是接着先前的话题问道:“安陆县令和令史喜公,你们可识得?”
总算有了一个共同的话题,秦衷连连点头说道:“小子就是二公属下,如何不识得?”
“识得就好!他们曾为我效过力。令史喜公,一家三子一女,老丈对他再熟悉不过。他是老秦人,我所言不虚吧?”秦梦笑问道。
“不错!那你又是何人?”秦衷不解的问道。
秦梦又淡淡问道:“老丈身份极为尊贵,秦军将领你们知道多少,死的就不说了,诸如王翦父子,蒙武父子,李信,屠睢你们可能晓得?他们见到老丈都要俯首见礼!”
可恨的瘸子当头就向秦梦头上浇了一盆凉水:“你就吹吧!谁不知这些人的名姓?我还是将军屠睢手下的扛旗校尉呢?”
“哟?”秦梦闻听甚是惊喜,难得和他们有一点共同话题,急切问道:“如此说来,你是屠睢手下的兵了,看你年岁必是参于了灭楚之战了?”
“正是,两年前随屠睢将军直佐淮阳攻打反城!”垣柏自豪的说道。
“哟嘿,如此说来,你在郢陈城下驻扎过,也就是你所称的淮阳?”秦梦兴奋的问道。
“不错!”垣柏不屑的看了秦梦一眼说道。
“那咱们就能说道一块去了,你即在郢陈城下呆过,可知攻楚之事,郢陈城中有过一位周王子?”秦梦满眼期待的望着垣柏问道。
一听到秦梦所问,几人脸上不由泛出了暧昧的笑意。
有两人嘎嘎笑道:“周室实在气数尽了,周王子竟为一个女人什么都能抛弃,实在愚蠢啊!”
秦梦听罢一脸黑线。
“莫笑!”垣柏突然一脸正色的说道:“周王子好色,但其为人却是仁爱,当年在淮阳大营,胡人袭营,周王子前来抚慰,读黑夫兄长家信,在场士卒无不潸然泪下,那批死去的袍泽风光大葬,我等活着的人,心中火热……”
瘸子说到最后,秦梦突觉体内热流涌动,再看这个令人厌恶的尖嘴猴腮的瘸子,竟有些喜欢他了。
“你认得黑夫?”秦梦不禁出手按住了垣柏的肩头,惊异追问道。
秦衷也是一脸惊异脱口问道:“丈人也认得黑夫?”
似乎他们都认得黑夫,秦梦兴奋的脱口说道:“认得,他还有个兄弟名叫惊,家中还有个兄长名叫衷,有个侄女名叫妴,表弟名叫彦……”
“你如何认得黑夫?”秦衷圆睁双眼惊奇问道。
“你们有和黑夫什么关系?”同样秦梦也好奇的问道。
轰隆一声如雷般的巨响再次打断了秦梦和秦衷之间的热泪的交谈。
这声雷响明显较先前那声近了许多,不过根据雷响传来的方向判断,并非来自岛上聚落而是来自岛外方向。
秦梦心惊不已,看来景隆八成琢磨出了制作火药的法子。
“怎么又有雷声?”秦衷一众人不由惊呼的问道。
就在众人四处探查之时,有一艘大船沿着沟通环岛水面的河道徐徐而来。
秦梦大感事情不妙,那是景隆的坐船,平时只要见到大船,就说明景隆要登岛了。
果不其然,早有数人沿两岸奔跑而来,来到环岛水面和河道节点处,这里有一排密密匝匝树桩组成的为了防止扬子鳄游走的围挡。众人共同用力推拉开一条通道就可放景隆的大船进入而后在合力推上。
秦梦顾不得再和一众秦卒攀谈立时指着茅屋旁的山岗灌木林命令他们到:“快躲起来!否则我等谁也休想活着!”
吱呀呀的围挡被推开,一艘大船驶入水中,立时惊动了水中密密麻麻的扬子鳄,随即响起扬子鳄那如战鼓般喧天的吼叫。
秦梦协助一众秦卒藏好之后,重新回到茅草屋中,大咧咧躺下,静等景隆前来。
谁知刚躺下,突然就又听到一声震天动地的轰雷声,接着哗哗一片落水的声音和鳄鱼嘶鸣的声音传来。
噗噗通通一阵乱响,好几块血淋淋的鳄鱼肢体从天而降落在茅草屋前的平地上,秦梦霍的起身再也淡定不下去,迎了出去,对着船上手拿烟火棍的景隆高呼道:“景兄别来无恙啊?”
景隆满脸黑灰,眼露狰狞之色大笑道:“哈哈哈……如何?秦兄,在下研制出来的天雷威力如何?”
“厉害,可劈天裂地,威力非同凡响,在下向景兄贺喜了!”秦梦忍着心中的惊骇,不露声色的说道。
景隆欣慰的点点头说道:“有此天雷之术,我景隆可否重建楚国社稷,尽灭秦贼?”
秦梦眯着眼笑道:“在德不在雷!”
景隆闻听狂怒,立时从怀中取出一枚竹管,吹燃手中竹棍,点燃线引,奋力向秦梦所在掷去。
“下手够狠啊!”秦梦激灵灵打一冷战,本能的扭头狂奔。
秦梦扑倒在地的瞬间就听到了轰的一声,只觉耳边刮过一阵风浪,扭头看去,自己居住的小屋分崩离析,只剩几根横杆了。
景隆随着大船靠岸,他一跃而下,嘿嘿大笑道:“德算个屁,你周室有德,还不是让秦国所灭。既然我已破解天雷秘法,断不会再让你存活世间!不过念你这些年还算本分,临死赏你一顿美食,也算我报你昔日的不杀之恩!”
景隆一挥手,有男仆从船上搬下矮几和坐席,接着又从船舱中鱼贯而下一众手捧各式鼎簋的侍女。
想来王霸大业指日可待,景隆迫不及待又拾起了这种多年不用的贵胄排场,可惜侍女难找,这明显都是掳来的苦命百姓之女,样貌个头参差不齐,更是没有经过严格礼仪训练,手中簋鼎碗盏叮当作响,一个个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有女踩到地上的鳄鱼尾巴,不由惊跳而起,直接就将手中鼎簋扔飞了出去。
景隆厌恶的看来一眼那个还未发育完全的小女孩,呵斥身边的两个男仆道:“将他拉出去喂鼍!”
景隆手下男仆应声而到,就要去抓那个可怜的女童。。
“住手!如此暴虐滥杀,你是要遭天谴的!”秦梦从地上爬起,挥手大义凛然的呵斥景隆道。
可怜的女童见到秦梦相救,立时就如见到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的躲到了秦梦身后。
景隆闲适的坐于仆从安放好的坐席之上,手插入衣襟之中,对土丘下狼狈不堪的秦梦歪嘴讥讽道:“你自身都难保,就不要为别人操心了……”
突然嗖的一声让景隆闭嘴了。
景隆从怀中掏出了两片木椟,却不解的看着胸前陡然多出的一枚羽箭,神情转瞬由嬉笑转为了惊骇,殷红的鲜血迅速晕染了他胸前的素纱襌衣,随即木椟从他手中散落,紧接着扑通一声,景隆栽倒在案几之上。
于此同时,一众秦卒从山岗之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跃而出,嗖嗖几箭就将岛上的男仆射杀殆尽。
大船上十数摇橹的景隆族人见此突变惊骇不已,摇动船橹,迅速离开了环岛水面,这倒让秦梦松了口气。
若是他们一涌而来,生死还真难料。
一众秦卒果断出手,不仅救了自己的命,而且还斩除一个即将祸乱天下的大祸害,秦梦不由高看了他们几分。
“是谁射杀了罪魁,我要为他请功!”秦梦兴奋的迎上而来的手持自己宝剑的秦卒问道。
谁知那人噗通跪倒在地拜手哭泣道:“贱下还当他从怀中要掏天雷轰人,这才紧急射杀了他!”
“啥?”秦梦很是意外:“你当他要用天雷轰人?”
可怜小女泪流满面,随即扑到黑脸汉子面前,嚎啕道:“伯父!真是伯父,妴女想煞你们了……”
秦梦更是诧异指着小女孩:“她就是你要找的侄女?”
黑脸汉子说道:“不瞒恩人,小子就是妴女伯父,也是黑夫和惊的长兄!”
秦梦闻听如遭雷劈,久久未能反应过来。
瘸子垣柏捡起了矮几下的两片木椟,惊奇的高喊道:“衷伯兄,这是黑夫和惊的家信,怎么会在这厮手中呢?”
秦梦闻听陡然从震惊之中醒来,来到垣柏跟前,果是黑夫和惊的两片家书,秦梦再次凌乱在了风中!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自己拿了黑夫和惊的家书引出了这场波折,还是本来自己的穿越之旅之中就有此一劫呢?
实在不好说啊!三年都未能想通的天道奥秘,秦梦也懒得去想了。
适才还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转眼一命归西。秦梦探摸了已没有鼻息的景隆,又望着如获至宝得到两位弟弟家书的秦衷,似有所悟的感叹道:“命啊!这就是命啊!”
秦梦还从景隆怀中摸出了一枚竹管,料想这就是一枚雷管。
同一时间从慌乱中反应过来的一众景隆族人和门客,手持强弓硬弩,准备划船登陆反攻复仇。
秦梦并未给他们太多机会,点燃景隆留下的最后一枚雷管,扔入大船,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大船甲板上炸出了一个大洞。
秦梦手握一截竹管大喊道:“今日景隆泄露天机死有余辜,若是你等非要报仇,这些天雷定让你们有去无回,快些逃命去吧,一会秦军就会杀将过来!”
迫于天雷威力,更因群龙无首,还因秦梦恩德,一众景氏族人和门客随即撑船逃命去了。
见到一群饿的发疯的扬子鳄,疯狂的追逐大船而出,秦梦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了。
“恳请丈人和我一同回乡,让我好生答谢丈人一番!”一切危机化尽,秦衷相邀秦梦道。
秦梦指着景隆对瘸子垣柏说道:“割下此人首级,我保你们连晋三爵!”
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 王者归来
垣柏大喜,掐指算了算说道:“晋爵三级,我就为七大父,受地七顷,得七宅,见县令不用不拜,他们还要向我见礼,他的脑袋真这么贵重?”
表弟彦也不可置信指着景隆问道:“我若晋爵三级就为不更,地三顷,宅三座,那就不用再为更卒,真有此好事吗?他是谁啊?”
秦衷更是坚决不信的摇头:“若晋爵三级,我岂不要到大王身边当右庶长了?不可能不可能……”
另外两位秦卒也不由追问:“这人是谁啊?”
感情这几人还未猜出景隆的身份啊!秦梦哭笑不得说道:“他一出场就是这般大的排场,除了此岛的贼枭还能是谁呢?他就是景氏三子景隆,曾经差一点谋害你们大王得手!”
秦衷将景隆推翻在地,仔细打量之后,突然惊喜的喊道:“这厮果然就是朝廷这两年重赏的罪大恶极的贼首……”
其他人秦卒围拢一看,俱是惊跳起来,围着秦衷狂转欢呼:“衷伯兄,你射杀的这厮,若为万户侯,可不要忘了我们这群兄弟啊!”
秦梦闻听也是一惊,随即心中热流涌动。秦王赵正为抓景隆悬赏万户侯,对自己可谓用心之深啊!
秦衷推开众人再次伏跪秦梦面前:“此功当丈人所有,若非适才丈人一雷击退贼人,我等早就身首异处了!此功小子不敢贪!”
秦梦很欣赏黑夫兄长的有情有义,将其扶起笑道:“功勋对我毫无用处,贼人是你射杀,此功非你莫属,就不要推辞了!”
世上还有视功勋如粪土之人,这人多半脑子有病!
五位秦卒以及在场的所有女子听闻不由向秦梦投来了更为惊异的目光,最后秦衷弱弱问道:“敢问丈人何许人也?”
秦梦对着秦衷尴尬的笑笑说道:“我就是世人口中的好色周王子……”
“啊!”所有人闻听不由瞪大眼睛惊呼道。
瘸子垣柏一个箭步蹿到秦梦身前,不可思议的问道:“您真是周王子,听闻你抢了大王的婆娘,大王又抢您的婆娘,难道真是如此?”
哎呀,秦梦那个尬啊,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面前这个尖嘴猴腮面目可憎的瘸子。
“垣柏不可无礼!”幸亏秦衷出面训斥垣柏,这才替秦梦解了围。
身份一经言明,所有人目光随之恭顺了起来。
秦衷颤抖着双手捧过垣柏手中的木牍,面向两兄弟战死的东北方位跪下,涕泪磅礴的磕下了四个头。转而又向秦梦恳求道:“贱下粗鄙,不识字,丈人可否能为贱下读读家书?”
秦梦为他们的兄弟情深而感动,再次拿起了久违熟悉的木牍,大声念道:“二月辛巳,黑夫、惊敢再拜问衷,母毋恙也……”
秦梦念,秦衷哭,两片木牍读完,秦衷也已哭成了泪人,在场所有人也都跟着感伤落泪。
秦衷抹了一把眼泪,要过秦梦手中的木牍,倍加珍惜的抚摸,似乎突然想到一事,似是求教又似自问:“贼枭为何藏有我家的家书呢?又是为何不早不晚此时拿出呢?”
出于私心截留了黑夫两兄弟家书,然而几经周转木牍重落衷的手中,事实证明自己根本无力改变该有的历史轨迹。景隆将此视为珍宝,想从里面找出天雷的秘密。天雷被他成功破解,大概适才掏出此木牍是为自嘲,也许是为其他。结果却因此丧命,绝对造化弄人!
景隆已死,此中原委也只有自己说得清。可说得清,又有几人能听得清呢?何苦多费口舌呢?想及于此秦梦也就缄口不言。
谁知垣柏却看向秦梦说道:“我好像记得当年就是王子殿下拿走的家书!”
秦衷听闻再次向秦梦伏拜道:“贱下不解王子因何就对我家兄弟关爱有加?”
“你这厮叫啥名字,怎就这么多嘴?”秦梦无奈的训斥瘸子道。
垣柏自豪的点指木牍中的“垣柏”二字说道:“回禀王子,这就是贱下名字!”
“你就是借钱给惊的垣柏?”秦梦重新打量这个小人物,心中又对他增添了几分好感。
这乱世,尤其在战场上,还会将钱借给旁人的人,人品一定不会差不到哪去。
秦梦苦笑着迎着秦衷迷惘的眼神,嬉笑敷衍道:“老丈心软,由人思己,读诵过黑夫的家书,随手就揣了起来,事后才想起忘将木牍还于黑非,也就一直带在了身上,想着有朝一日派人送到安陆,谁知就被景氏三子劫掳到了孤岛之上,你们多多见谅!”
秦衷闻听更是一脸恭谨之色对着秦梦又是一顿稽首伏拜,礼毕又疑惑的问道:“那木牍怎么就有跑到了贼枭手中了?”
秦梦也服了秦衷事无巨细的追问,见他一脸诚挚,不忍拒绝,遂说道:“天雷这回你们晓得了吧,也见到了他们的威力了吧?老丈一直将黑夫两兄弟的木牍藏在身上,景氏误以为这里面有配置天雷的秘方,就从我手中夺取了!”
“哦!”秦衷一脸大悟之态说道:“如此说来,大王对我家的恩遇都因王子殿下的眷顾,请王子殿下再受贱下三拜!“
这回轮到秦梦疑惑了,连忙追问道:“哦?大王也晓得你们兄弟!”
垣柏插话解释道:“是啊!如今黑夫家甚是荣光,大王赐国姓,封爵公乘,可谓荣耀至极!”
“是吗?”秦梦心中更是疑惑,猜不透因何秦王赵正也如此关怀黑夫一家。
秦衷又磕起了头,激动的说道:“今日王子殿下又挺身护我侄女,对我秦家可谓恩情似海,贱下无德无能,此生无以为报,贱下只能再拜以表达感激之情!”
“好了好了!”秦衷的多礼弄得秦梦很不自在,弯腰扶起秦衷,催促他道:“既然侄女找到了,那就拿上一干贼人首级速速离岛,你们是怎么来的?这多人能否一同载走?”
秦衷苦涩一笑道:“载不走,我们是驾筏而来……”
郡守派遣的大船行动缓慢,那和妴女一同被掳的妇人提供的岛屿又实在太多,秦衷心急,于是邀了垣柏的两位袍泽,编了一筏,五人就偷偷离队出来寻妹,这才无意之中发现妇人描述的贼巢,碰巧就遇上了秦梦。
没办法,这么多人,先得找条船。
秦梦领着他们涉水上岛,来到景氏的聚落,发现早已人去房空,只留下了一些上年纪的妇人和一群啼哭的无知婴孩。
除了找船,秦梦来此还想捣毁景隆研究火药的房室,以绝火药秘方泄露的后患,谁知景隆所在的房舍早已被炸的成了废墟,这倒也省了不少事。
就在秦梦和秦衷一众人收罗岛上妇孺时,一条条帆影出现在了水天之间,不大一会就有数条大船靠岸。
“朝廷水师如何来得这般迅捷?”秦衷不禁自语道。
数条大船迅疾靠岸,数百士卒第一时间从船上蜂拥而下,很快就包围了秦梦和秦衷等人所在的聚落。
“出示验传,如实交代岛上何处发出的雷声?”带兵的校尉二话不说先领人扣住秦梦一众岛上仅有的男人厉声责问道。
谁也未带验传,秦衷立时出来解释,结果就被校尉一声令下让人擒下了。
秦衷气恼的说道:“缴贼不是人手不够吗?因何就冒出了这般多的水师楼船呢?”
“住嘴,朝廷政务岂容你等贱民置喙!将岛山所有亡民悉数押进船中,送往郡治,再行拷问!”水师校尉官威甚大的下令道。
秦衷等人高呼误会,自报身份,谁知无人理会,反被一阵拳打脚踢。
姜还是老的辣,秦梦一副逆来顺受乡野老农模样,顺从秦卒招呼倒是平安无事。
关入船中黑屋,垣柏气恼埋怨秦梦不说话,秦梦却笑笑说道:“我等不就是想回江陵吗?有如此坚固大船相送,你等还有何不满足呢?”
这就是心态的不同,没有岁月和世事的打磨,人总会犯很多傻,回头想想,其实真没有必要争一时长短。
黄昏时,大船驶出云梦泽抵达江陵城下,水师校尉押着秦衷等人正要登岸入城,谁知城门处疾驰而出一队车马,直奔水师楼船而来。
水师校尉一见,立时恭谨起来,向来人恭敬施礼高声道:“卑下复命,在天雷响处抓到了这些可疑亡民!”
从驷马车驾中下来的那人不是旁人,而是南郡郡守韩腾,怒瞪水师校尉一眼,来到秦衷面前,一脸抱歉的说道:“属下鲁莽,不知秦卿乃是本郡的贵客,误抓纯属误会!快来人为秦卿等人松绑!”
有南郡郡守亲自道歉,秦衷等人心中怒火顿时熄灭,秦衷回头指着蓬头垢面的秦梦欲要向韩腾引荐,谁知韩腾神秘兮兮将秦衷拉到人少处说道:“听闻云梦泽有天雷炸响,秦卿可知事情原委?”
秦衷又回头看向秦梦,这时水师校尉提着一串脑袋,向韩腾介绍情况。韩腾闻听面色立时神采飞扬,仔细打量景隆那颗人头,又令人拿来画有景隆头像的缉捕布告,比对了半天,又找来了四五人,最终才慎重的确定这就是景隆的头颅。
韩腾兴奋的拍拍秦衷的肩膀又将其拉到无人处说道:“斩杀景氏乃是天大的功勋,不知可否发现一位奇异之士?”
秦衷问道:“郡守所言奇异之士可否是指的周王子?”
韩腾大骇,眼中迸发出亮光,疾呼道:“正是,那人身在何处!”
秦衷立时指向了人群中衣履不整的秦梦说道:“那人就是王子殿下!”
韩腾诧异的回过头来,小跑来到胡子拉碴的秦梦面前,弱弱的问道:“阁下可是周王子?”
其实秦梦早就看到了这位身穿禽兽衣冠的郡守,早晚都会来见自己,又何必急于一时呢,因而只是静静的笑看韩腾。
“腾公,认不出在下了?”秦梦亲切的寒暄道:“在下可是对腾公咸阳城下打败嫪毐门客叛军的风采历历在目啊!”
韩腾闻听不由浑身一震,拉住秦梦的手臂,声音颤抖的说道:“真是秦兄啊!小弟想煞你,大王也想煞你了!秦兄身子可无恙?”
韩腾淌出两行热泪,突然想到了什么,向身后一众吏员疾呼道:“快,快,快八百里加急通告大王:终于觅得周王子秦兄了……”
韩腾之言立时引起了其身后人群喧天的呼喊。
“仆下为洛阳白家令恭贺王子殿下无恙……”
“仆下为寿春宋家令恭喜王子殿下平安……”
“仆下乃是卫君家令恭贺王子殿下平安未归……”
“我乃长公子扶苏门下舍人恭喜秦父无恙……”
“我乃将门王家家令贺王子平安无碍……”
“我乃将军蒙家家令恭贺王子殿下康健……”
“……”
自以为心如止水的秦梦面对一浪一浪欢迎王者归来的呼喊声,体内也难以抑制的泛起了热流。
未曾想到与世隔绝三载,还有这么多人惦记着自己。秦梦高拱手应和道:“好,身体康健吃嘛嘛香,请回各位主公,秦某也都想念他们的狠!”
韩腾一脸悲苦的说道:“若是秦兄早出来几日,就能和左氏夫人相聚了,夫人可是苦苦在安陆等了你三年啊!”
秦梦闻听心中一紧,难道左清出了意外了?正欲悲痛欲绝询问时,韩腾也觉察出了所言又问题,立时惭愧的纠正道:“秦兄莫急,莫急,夫人无碍,只是其母病故,前去巴郡奔丧!”
秦梦长吁一口气,差点被韩腾吓死,同时问道:“为何我父要在安陆苦苦等我呢?”
韩腾闻听哑然失笑道:“二十三年在下曾陪同大王前往淮阳,夫人曾过说,秦兄冒险前往陉山之前,曾向夫人自夸一诺千金,承诺不将黑夫兄弟的家书亲自送到其家人手中绝不会死。谁知秦兄一去不返,我等都认为你是凶多吉少,只有夫人坚信秦兄的承诺,一直就隐藏在安陆,等待你的出现!”
秦梦听着韩腾的述说,恍然想起,确实说过此话,不过是随口说起,自己早就忘的一干二净了!一想到三年来,左清苦苦的孤等,秦梦的泪水就不可抑制的流淌,焦急追问:“我的夫人走了几天?”
“追不上了!夫人已走八天!”韩腾同情的说道。
思念袭来,心乱如麻,三年来的清心寡欲全然无用了,秦梦什么都不顾,非要当即就要前往巴郡和左清相会。
谁知韩腾死死拽住秦梦的胳膊跪地恳求道:“秦兄千万不能走啊!你若走了,我秦国恐有灭国之难,那时天下百姓还得再次遭受荼毒,王子忍心吗?”
秦梦收住脚步,不由怔愣住了,眼下秦王正二十五年,差一年就可天下一统,何来灭国危机?
秦梦不由问道:“此话怎讲?”
韩腾神情严峻的说道:“海西大秦国的特使正在咸阳以天雷胁迫大王向其王俯首称臣!”
第一千二百二十五章 再认义子
天雷,又是天雷!
火药这玩意儿的成份实在太简单了:硫磺,木炭,硝石。
将三者凑在一起发现火药的秘密,这对整日往鼎炉中填烧各种玩意儿的方剂之士并非难事。
秦梦后悔莫及送了黄发道君嬴盈几支雷管。
以嬴盈的聪明狡黠如何不去研究里面的配料呢?景隆仅凭见过一眼雷管,闻了一次硝烟的味道,废寝忘食三年就能破解天雷的秘密。拥有真正天雷的嬴盈如何破解不出火药的秘密呢?
韩腾说道:“……一月前海西大秦国的特使抵达咸阳向我大秦提出两个条件,一是要大王承认海西大秦国王公子子傒的赢姓宗主身份,二是交出普……罗……米修斯殿下……”
“啥?普罗米修斯?”秦梦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截断韩腾的话语说道。
“海西大秦国的特使非要称王子为普罗米修斯殿下,这名字佶屈聱牙,实在难念!反正海西国的特使蛮横无礼,入城前,用天雷生生炸塌东门前的一座凤阙,万民惊骇,大王心忧。为了找到王子殿下,下令各郡守出动全部郡兵全力搜索景隆的藏身之地。
这也是本守无力为秦衷寻找侄女的苦衷,若晓得秦衷要找的贼枭就是景隆,本守何至于敷衍他呢?
大王最为器重我,我秦国之内最后一次人造天雷出现在南郡竟陵,大王特地将我调到南郡为郡守,就是为了寻找景隆进而找到王子!
秦衷不告而别,擅自离队,我的门客晓得之后,四处寻找秦衷下落,闻听云梦泽之中有天雷炸响,遂前往查探,途中遇上郡府的水师,才知秦衷等人就在船上,他们即刻通报我,在下这才有幸和王子相见……”
普罗米修斯那可是西方世界的神,创造了人类,还给人带来了火种!秦梦哑然失笑,没想到自己这个出身乡野的小子,继仙人弟子,周王子,又拥有了神的名字。这多半是嬴盈或者卫先生给自己起的堂皇名字!
秦梦打断韩腾的咄咄之言说道:“捡紧要的说,大王准备找到我之后意欲何为?”
“在下何敢猜度王意呢?”韩腾一脸苦笑望着秦梦慢慢说道。
显然,要对抗无坚不摧的天雷,赵正不可能绕过自己!找到了自己,就可稳操胜券的回击海西大秦国的无理要求。然而秦梦却很担心天雷之术从此流传普及出去。
若是雄心勃勃的秦王赵正,掌握了天雷的秘密,天下又当是如何一番光景呢?
短时期之内固然可以利用火药的巨大威力和巨大震慑无往而不胜,开拓出更为辽阔庞大的疆域,然而又会带来怎样的长期影响呢?穷兵黩武滥用民力的危害尤甚战国混战。
赵正已非当初的赵正,他能容忍自己深藏灭世的绝技而无动于衷吗?这几年没少遭受景隆的软硬暴力,几次漫步在生死边缘。景隆一介破落公子的野心尚且丧心病狂,若是一代雄主赵正不顾恩义情谊丧心病狂起来,又是何等一番残暴呢?
海西大秦国的半路杀出,又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此事更为严峻,为了天下苍生,万世子孙,想及于此,秦梦决定不再受制于人,要用自己的法子了结此事,党务之急当尽快逃离江陵城前往咸阳找到海西大秦国的使团了解实情。
然而韩腾似乎觉察出了秦梦的想法,片刻不离,贴身守护。
在韩腾的热情伺候下,秦梦修理了鬓发胡须,换了一身锦衣华服,整个人也为之焕然一新,重新又做回了身份极尊的周王子。
秦梦发现,韩腾的口风就代表秦王正以及秦国朝廷的政治风向。
秦梦从韩腾多称呼自己为王子猜度出赵正有意树立自己周王子的身份,果不其然,一天后的赵正的书帛抵达江陵,书帛言语恳切,谈起了昔日郢陈羞辱之事,赵正深深自责,为了替自己挽回声誉,秦王赵正决定以诸侯之礼亲自前来南郡与周王子秦梦会面。
秦王王驾千里迢迢前来江陵迎接周王子的消息不胫而走,江陵城内一片哗然。
韩腾同样收到了秦王正的指使,当天就为秦梦打造起了玉辂王驾,下令郡府衙司搬出楚王旧宫,请周王子入住其中。
秦梦由此成为万人关注的焦点,一言一行更是没有半点隐私。
“我要前往安陆!”秦梦想来想去只有离开了江陵城才有机会逃脱出去。
韩腾很是为难的试探恳求道:“三日后大王就能抵达江陵,王子人身事关天下黔首福祉,能否通融不去呢?”
秦梦言语绵里藏针拒绝道:“这是软禁吗?若是软禁我就不去,若是将我当做贵宾,前往百里之远的安陆,算是为难郡守公吗?若非黑夫木牍,此生你我再无缘相见,死里逃生,拜祭一下,兄长的要求过分吗?”
秦梦所言合情合理,韩腾再无法拒绝,只得调兵遣将做好护卫工作。
住在郡治馆舍中的秦衷,垣柏,彦,还有妴女,似乎被人遗忘了,两日来除了吃喝就是无聊的躺在床榻之上睡觉,等待郡守的召见。
翌日秦衷一早醒来,再次恳求馆舍小吏通禀见见恩人周王子,却被眼神鄙夷的小吏回绝道:“周王子岂是你相见就能见之人?”
“从此以后,秦衷想见谁就能见谁!”谁曾想到小吏话音未落,就听到了周王子缭咄咄逼人的回怼。
秦梦一副宽袍大袖气度恢弘在郡守韩腾的搀扶下从一辆铜车马上下来,正巧碰上苦苦相求馆舍小吏的秦衷。
“今年老丈四十有二,若是不嫌挤,衷小子就称我一声秦父!”秦梦搂着秦衷的肩膀亲昵的说道。
秦衷闻听立时惊骇在了当场。
韩腾用拳头戳戳他的胸脯笑道:“安陆缉盗吏,你占大便宜了,还不稽首伏拜?你可知都谁是周王子的义子……”
秦衷听闻东胡小王子,匈奴单于,秦王长公子扶苏这些名号,不亚于遭遇雷劈。
“不强迫,愿意就喊声秦父,不愿意咱们就以兄弟相称!”秦梦风淡云轻的揽着秦衷的臂膀亲昵的说道。
秦衷感动涕零,伏拜在地说道:“王子乃是贱下全家的恩人,没有王子就没有小子今日的荣光,为你效命还求之不得,岂会嫌弃做你义子?秦父请受小子一拜!”
“说来我也是出自贫贱,你不必太拘束,咱们父子相处随便就是了!”秦梦将其扶起说道。
“诺!”秦衷恭谨深揖,随即奉上越王勾践剑,对秦梦说道:“这些天一直想着将宝剑还于秦父,却不得见,请秦父收回!”
秦梦和蔼可亲的拍拍秦衷手中宝剑,爽朗笑道:“既认了父子,秦父也当送上见面礼,不如就以此剑送与你吧!”
“秦父,不可!”秦衷受宠若惊的推拒。
“收下!”秦梦不容商量的命令秦衷。
秦衷这才收下了名剑。
“恭贺王子又得一子,说来又是一段乡野佳话。既然父子相认,王子是否启程前往安陆路里?”南郡郡守陪着笑催促道。
“莫急,虽说我讨厌繁冗缛节,然而收个义子也当让世人皆知,至少也当大宴宾客,这个不老郡守费心,我手下门客就可操办!”秦梦笑眯眯和韩腾商量完,召来身后的叶羽吩咐道:“宴请南郡世家长者,时间仓促能请几人是几人吧!”
因叶羽是楚人,就被左清留在了安陆,继续等候秦梦。听闻主公现身的消息,叶羽连夜带着一众兄弟就从安陆赶来了。
在韩腾的全力支持下,大宴极其丰盛,南郡之中的头面人物悉数到场,更有今日赶来的陈郡郡守公子扶苏,九江郡郡守宋义的心腹门客参加了盛宴。
宴会豪奢,宾客贺钱都是万钱,秦梦将收到的贺钱全部用于了安置无家妇孺,并安排船只明日送她们回家。
周王子的仁义之举更是得到了喧天的赞誉,谁知周王子一高兴就喝大了,前往安陆的行程不得不延后,布置好行程的韩腾为此烦心不已。明日还得重新布置一番。
第二日周王子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面对前来催促的韩腾,秦梦对昨日醉酒之事深表歉意,随即就和韩腾登上了前往安陆的大船。
数十条大船列于水上巍巍壮观,秦梦凭栏挥手告别相送的一众城中百姓,便钻入了舱室之中。
谁知船行数里,在一片遍布小岛的水域,郡守和周王子所乘大船突然冒出了浓浓黑烟。不大一会,大船上火光冲天,接着船上之人纷纷跳船逃生。
水中,韩腾一脸黑灰,紧抓秦梦不放,在十多人的亲兵护卫下终于爬上了一座小岛,然而岛上草木中突然杀出一群破衣褴褛的楚卒。
楚卒下手稳准狠,又仗着人多的优势,十几人的郡守亲兵很快就被楚卒手中的船桨砸晕在了当场,秦梦和韩腾两人随即陷入了重围。
“快,秦兄使出你的天雷啊?”韩腾手持宝剑和贼人对峙神情冷峻的对秦梦喊道。
秦梦狡黠一笑道:“天雷岂是你说使就能使的?”突然伸手一指韩腾身后,喊道:“小心背后……”
韩腾还未反应过来,同样也被楚卒抡起的硬木船桨砸晕过去。
“秦父,休要伤我秦父!”就在秦梦觉得可以脱身潇洒离去时,没想到秦衷持剑爬上了小道,疾奔前来。
扮作楚卒的叶羽味道:“如何处置?”
秦梦扭头扶额,笑了一笑:“打晕吧,带着他反会连累他!”
秦衷奔跑过急还未接近楚卒包围圈就来了一个嘴啃地,接着头上重重挨了一下,也失去了意识。
在南郡水师到达之前,小岛上的楚卒也已捡拾完地上不多的兵刃,押着秦梦上了船筏,穿行在湖中星罗棋布的小岛中,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叶公,此剑可否送我?在下想以此激励我熊氏子孙的复国之志!”一位浓眉大目的汉子,提着越王勾践剑询问叶羽道。
叶羽看了看秦梦,秦梦问道:“阁下出自楚王宗室?”
汉子点头说道:“我乃楚王宗室别枝,算来也是怀王曾孙!”
秦梦唏嘘感叹道:“怀王也是一代雄主,却落得克死他乡,楚人多怀念啊。此剑乃是我已送人,若再送给你实在不妥,壮士可否换把剑呢?”
粗黑汉子满腔怨气的说道:“若知你就是周王子,这趟活计如何不会接下。不过看在叶公时常接济族人的情分也就不和王子为难!一把宝剑你都不允,周王子的名声不过如此而已!”
叶羽怒火中烧,夺过宝剑大吼道:“熊罴,不可对我家主公无礼,你要与我翻脸绝交吗?”
“不敢!全家全赖叶公袒护才得以幸存!”
越王勾践剑锋芒实在太利,绝非秦衷这样的小民可以守护,之所以送于他,也只是认他为义子的逢场作戏,好大摆筵宴,为叶羽从容筹划搭救自己争取时间。
此剑若再还给秦衷反又害了他,秦梦想及于此,笑言道:“有意思!不送你剑,就说在下小气!我若送你,你会如何评价我呢?“
汉子向秦梦郑重抱拳:“若得此剑,从此以后在下愿为秦公效死力!”
“好吧,就送给你,也算是卖给叶公一个面子!”秦梦笑着从叶羽手中取过宝剑递给熊罴说道。
“多谢秦公!”汉子噗通跪在船筏上感激的喊道。
叶羽也觉面上有光,训斥熊罴道:“天下大势已去,回家放羊耕种才是正道!”
“诺!”熊罴恭敬的回应道。
一行船筏很快靠岸,众人早已将身上的楚卒衣服尽数脱下换成了百姓装束。
岸边草地上有个孩童见到一群人登陆,欢快的奔跑过来,热烈的大喊道:“伯父,仲父,父亲,叔父你们回来了?”
熊罴亲昵的高高举起放羊小娃高兴的呼应道:“心小子,咱们族中子弟就属你有心,晓得我们何时归来!心小子看伯父给你带了一柄好剑!”
心小子?名姓加起来就是熊心,他们又是楚怀王别支,莫非这个放羊娃,就是日后天下大乱项羽弑杀的怀王熊心?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 玛米亚
熊心者,楚怀王苗裔。项羽项氏世世为楚将,封于项,故姓项氏。上溯千年,项羽熊心皆出芈姓。千年之后自相残杀时,谁还记得,他们本出一源。
始祖母亲早已远去,留下了不计其数的血脉支流,沧海桑田,条条血脉经历了无数次的融合消亡重生,直至辨不清踪迹。
芈姓已是如此,只知吴回生陆终,吴回乃帝喾祝融,陆终生六子,季连为芈姓始祖。千年之后,芈姓繁衍出来的支脉谁又能说得清呢?
同样赢姓秦氏亦是如此,秦氏先祖发迹于西戎,为周王养马。族群流布西戎之地,联姻杂居又形成诸多支脉。唯有秦王一支有着明确的世代谱系。
短短二三十年公子子傒陡然在西方崛起,又建立了一个武功赫赫的大秦国。秦梦未想到史书中的海西大秦真还和我华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就如西域的大夏本也是我华夏的支脉,只是被漫长的岁月淹没了源头。
两天后,秦梦抵达咸阳,在鱼龙混杂的秦国市中一家酒肆歇脚。
酒肆之中一群少年人高谈阔论:“公子子傒重返东土争夺秦氏宗主之位,若是争夺成功,大王这支传承的血脉也就成为了旁支,百年千年之后便也会隐没在历史长河中。公子子傒一脉就会成为秦氏正宗!事关先王脸面,即便公子子傒拥有天雷神技,大王一定会不计代价拼杀到底,统帅前往海西剿灭公子子傒自然非王翦将军莫属……”
“放屁,竖子之言乃是误国之言,你可知海西大秦国离我关中有多远?两万里,他们的使者来一趟我秦国需要一两载,这么远的路程,若是大军前往清剿叛逆,需要多少粮草周转,需要多少马匹车辆,又需要多少随军徭役!即便举国之力可以兵临海西,可那也是强弩之末,不占地利人和之势势必大败而归!
根本就不能和海西秦国硬拼,秦国和海西大秦国同出一宗,两者相争,高兴的是六国余孽,最高兴的莫过于周王子缭!
现在想来,周王子缭其人真是深谙韬晦,当初助公子傒逃走,就是为了眼见两秦相争!大王还非要前往南郡,请回周王子,实在糊涂啊……”
突然外面兵甲之声大作,一队市卒闯入酒肆房中,为首校尉大声斥责道:“大胆,谁敢如此狂妄,乱议国政,诋毁陛下,来人将他们拿下!”
“大胆!我等皆是秦王宗室子弟,我看你们小小市卒,谁敢无礼?”酒肆之中霍然站起了数位腰挂宝剑,气宇不凡的富家子弟,顶怼士卒。
黑脸的市卒问题立时就蔫了,陪着笑作揖道:“这是大王的王令不得不奉,诸位贵人在这里滔滔大言,这不是砸在下的饭碗吗?我也晓得咸阳令乃是宗室出身,抓诸位贵人进去,一会还得放出来,可这是仆下的职责所在,若是诸位贵人嫌弃麻烦就请移驾他处,可好?”
数位宗室子弟,闻听拂袖而走。
秦梦一身马畈装束,饮尽杯中酒,也随之跟了出去。
走出酒肆的几个少年,有人接着说道:“大王亲政以来,近乎打下了整个天下,可是我秦国宗室的封君依旧寥寥几个,宗室早已怨声载道!”
“没有封君,就对了,你们看大王身边的人都是些什么人?除了伯公子婴,还有什么有分量的宗室人物吗?李斯,王绾,隗状哪一个又是我宗族弟子?将军里面除了赵亥赵,剩下的就是王家,蒙家,冯家更本就无宗室的一席之地!”
有一人说道:“大王从邯郸而来……”
一个年龄稍长点的纨绔子弟呵斥道:“不可再提此事,若是被人抓住我们的口舌,那就不是当几天城旦的小事了?”
“伯兄真是胆小,有关大王不是我赢姓之种,天下早就沸沸扬扬了!”小点的纨绔不屑的说道。
有又一人抢白说道:“如今二公子成蟜出现在河西走廊,这种流言更是疯传!兄长不必太过谨慎。要治罪也轮不到咱们!”
有人提议道:“走咱们前往贵宾馆舍,听听那里有无最新朝廷动向!”
数个少年不屑的瞟了一眼旁边听得津津有味的秦梦一哄而散。
一路而来,秦梦在道途之中,没少听到有关海西大秦和秦国之间各种小道消息。然而唯独这几个少年人所言最为中肯。
秦梦当初想来,公子子傒这个海西大秦国的大王非要争夺嬴氏宗主之位,实在无聊。秦氏的宗主只是一个口头上的称谓,难不成承认了公子子傒,秦王赵正因此就会被秦国宗室抛弃?
而今是秦王独大,秦国宗室反倒微不足道,根本没有任何手段和势力挟制秦王。
海西大秦国距离东土万里之遥,大概公子子傒的特使向来挑衅,也不过是为了刷刷存在感。
天雷固然威力无穷,没有广大的支持者,组织不成能和秦国抗争的军队,一二特使也就沦为了炮仗表演者了,放多了,天雷也就失去了震慑效果。
秦王赵正真没有必要将海西大秦国的特使太当一回事。
看来公子子傒派遣特使贸然出使秦国并不简单,更没想到消失十多年的公子成蟜又重现江湖。
见见海西大秦国的特使才是咸阳之行的重点。秦梦尤为熟悉,为了不给旁人惹麻烦,秦梦谁也不去联系,凭借矫健的身手,翻墙进入了宾客馆舍,再摸进外使所住的院落。
一进院秦梦就闻道了一股甜香味,轰得一声,惊动了铺天盖地的尽是蜜蜂。
“这就是特使所在?怎么成了养蜂场?”秦梦和叶羽对视一眼,都有些诧异。
事先秦梦打听了特使的情况,海西大秦国就来了两个特使。一个年轻白面深目黄发的小伙子,一个满目丑陋的老妪,若不是老妪入城前,用天雷炸毁了咸阳城前的凤阙,大概谁也不会正眼看他们。
动静有些大,一个身形瘦小的老妪闻听,立时从房中跑了出来,眼眸正和秦梦对上。
果然丑陋不堪,简直就不是一张人脸,黄白薄细的脸皮一看就是受过烧伤。
四目对视下,那丑陋不堪的黄发老妪吃了一惊,不说随即就镇定了下来,眼神灼灼的打量一身胡服的秦梦,良久之后说道:“可是秦子?”
秦梦一震,听着似曾耳闻的话音,然而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这样的熟悉的声音。
“妾身就是嬴盈啊!”面露丑陋的老妪突然掩面哭泣道。
“嬴盈,你是嬴盈?”熟悉的话音让秦梦完全呆傻在了原地,良久之后才弱弱的问道:“你不是海西大秦国做大祭司吗?怎么充作了特使?”
嬴盈看四下无人将秦梦拉入屋室之中,泪流满面的说道:“妾身一言难尽啊……”
秦梦听完嬴盈简短的述说,心中也是莫名的惆怅,叹息道:“人心不可测啊!公子子傒为争夺一个赢姓宗主的虚名,也是愚蠢至极啊!”
“脸上的伤是因研制天雷烧伤的吗?”秦梦不无关心的询问道。
嬴盈含泪点头,抱一歉意的微笑道:“破解了你的天雷秘方,妾身实在心中有愧!妾身此行最怕见到秦子……”
嬴盈也就不惑之岁,然而面貌尽毁,外人看来如同六十老妪。
“就不怕,有来无回?”秦梦相惜的问道。
嬴盈颤声说道:“幸亏秦子未将天雷的秘密泄露出去,秦王这才忌惮不已!留我在咸阳城中居住,秦王也只是为了寻找应敌对策,我也有意多居留数日,也想再见秦子一面!听闻三年前秦子陷入敌手,下落不明,妾身着实牵挂不已!
其实第二个条件,只是妾身为报当年秦子之恩,督促秦王寻找你的下落,擅自添加的特使条件!”
秦梦听闻感动不已。
嬴盈摸了一把眼泪终于露出了灿烂的微笑:“既然见到了秦子,妾身也就没有必要再在咸阳城中逗留了!”
为了安慰一个女人面貌被毁的自卑心,秦梦拉起轻盈粘有蜂蜜的手,轻轻吻了吻,报以热烈的微笑说道:“故人之情,在下铭记于心!来日方长,有机会一定前往海西看望嬴盈!”
嬴盈满面红晕,一脸惊讶之色,不禁问道:“秦子如何也懂西人的吻手之礼?妾身好多年都未和人有过肌肤肌肤接触了!”
秦梦笑笑,对嬴盈说道:“两秦同出嬴氏,不出五服的宗室,化干戈为玉帛,才是天下苍生福祉,在下尽量劝劝秦王就向叔父子傒公子服个软,这事也就过去了!”
突然房中闯入一个黄发瘦削小子,见到秦梦和嬴盈亲密的亲手,惊呼道:“玛米亚!”
秦梦打量这位黄发碧眼的少年人,回头看向嬴盈问道:“这位是副使,也就是子傒的公子?”
嬴盈面有慌张之色的点点头。
秦梦不动声色笑道:“公子子傒一入胡地,子嗣的种也变了!”
面对黄发少年敌视的目光,秦梦拱手向嬴盈告辞道:“两秦万千黎民全由道君担当了,在下告辞!”
“秦子……”嬴盈不舍的喊了一声,可惜秦梦也已出门,头也未回的走了。
翻墙离去后,在路上叶羽问道:“不知主公可信她所言?拥有天雷之术,竟会被公子子傒挟持,仆下多半不信!”
秦梦面露微笑,长吁一口气道:“她所言,全族老少被子傒所质,不尊令就会万劫不复。其实天雷并未想象的威力无穷,她的述说,倒也能说得通,可惜那黄毛少年的出现,揭穿了黄发道君嬴盈的用心,事情比我们所听所见所想更为复杂!”
叶羽一脸疑惑的说道:“黄发少年有何疑点?”
秦梦狡黠一笑说道:“一个呼唤,还有他满目的敌意,我认为他们是母子关系,而非公子子傒派在嬴盈身边的监者!”
叶羽随即恍然大悟说道:“主公所言即是,我曾到过海西之地,就在主公所说地中海周围,小童唤母皆称玛米亚!”
秦梦悠悠长叹一声道:“可怜的公子子傒,不知是早已身死,还是成了傀儡?”
秦梦从贵宾馆舍出来,径直就出了城。
依嬴盈所言,公子子傒在海西大秦国有呼风唤雨之能,建立了马所至皆为疆域的庞大王国,此来派使就为了获得嬴氏宗主的名分。
与其说公子子傒是为了名分,不如说他是想念故国了。
嬴盈东来带了一支千余人的骑军,被秦军阻截在了河西走廊蜂腰处。
想要了解嬴盈的真实意图,不如前往海西大秦国骑兵驻扎地河西走廊一探究竟。
时隔二十多年也该回去看看了,崔广被自己遣派到了月氏执行打压东胡的战略,算来也已五年多了。不知崔广唐秉周术吴实还有月氏女王库珊都老成了何等模样了?
扮作马贩有个好处,出入如风,绝不拖泥带水,六月的天,风雨不多,一路下来,翻山越岭,只用了七天,就抵达了月氏部落的焉支山下。
红丹丹的花儿红艳艳,蓝天白云雪山河西走廊的美景尽收眼底。
二十多年未来,沧海桑田,昔日月氏人倍加珍爱的神女山,而今却成了无主的荒山。秦国势力东扩,月氏部落不得不举族向西迁移。
秦梦又向西奔走了两日,才总算在合黎山下找到了一个月氏部落,询问之下,月氏女王的王庭早已离开了河西走廊,向更西迁移了。
秦梦望着茫茫无边的山脊,只得回头向东前去秦军戍卫的凉城中打探海西大秦骑军的驻扎之地。
凉城曾被东胡马骑攻破过,后来又被秦军抢回,从此这里就成了秦国西界。
也不知昔日的贸易之都凉城经过这么多年,如今成了怎么的模样,越近凉城,秦梦越是有种近乡情怯。
未到凉城,却在百里之外西南方向赫然发现了一座正在修建的大城,夯土之人既不是华夏秦人也不是月氏人,而是一群有着西戎相貌的人,然而他们的衣着又非是我华夏戎人的风格。
叶羽惊呼道:“海西之地的胡人就是这种贯头衣!”
秦梦打量外围骑着黑色大马,背挎夸张大箭壶的戍卫放哨骑士,不禁说道:“难道这就是嬴盈带来的海西大秦骑军?”
第一千二百二十七章 五大夫杨樛
骊靬,音力乾。这就是戍卫凉城秦卒对这群骑黑马背箭壶戎人的称谓。
骊,黑色大马之意。靬,箭壶之意。
骊靬这个名字,在秦梦听来并不陌生。它还是后世河西走廊上的一个地名。围绕这一地名衍生出了种种传奇。
据说在古罗马东征的时候,有支兵团在战败中消失,西方汉学家猜测那支罗马军团来到了中国的河西走廊定居了下来。汉学家根据颜师古对《汉书·张骞传注》作释:“靬,即大秦国也骊靬就是犁靬古罗马的译音,论断罗马兵团来到了中国。
不过,出土的西域汉简直接就打脸了这一假说。骊靬早在西汉神爵二年即公元六十年就有了这一县名。至于最早何时有了这一地名,后世史学家也就无法考证得知。
然而置身穿越之旅的秦梦,却见证了骊靬的由来。
面对千余众配备良马硬弓的异族骑士,凉城内的秦卒却置若罔闻,这本身就不可思议,更不可想象容许他们筑城!
转念一想,也不奇怪,显然凉城令是在奉命行事。
可让秦梦想不通的是,赵正为何纵容海西大秦的骑兵在国门之旁筑城呢?难道他和嬴盈达成某项妥协?
“据兄弟们这些天观察公子成蟜就在骊靬人正在修筑的城障之中!”打探消息的叶羽回来禀告道。
“这些年到处寻不着成蟜,未曾想到他竟然投奔了公子子傒的海西秦国!”秦梦再一次感叹道,世上之事没有做不到,只怕想不到。
罗马称之谓大秦,就如骊靬这个地名,经过两千的岁月,也已不清楚了由来始末。
相隔万里之远,一切真相都被掩盖在了路尘之下,要想破解嬴盈此来华夏的真实目的,莫过抓来一二来自海西大秦的一二士卒。
人总有落单的时候,非了两天的时间,终于掳了两个骊靬骑士。凉城依旧是繁华的贸易之都,寻找一些来自崆峒西戎转译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两者齐备,却根本一无所获,不是嬴盈的手下骨头硬,而是西戎人无法和他们交流。这些骊轩人说的不是西戎夏语。
怪事?莫非这群人不是嬴盈带到海西秦国的族人繁衍的后代?
秦梦亲自出马一股脑将所知不多的德语法语意大利语相关问候语全都飚了出来还说了一大段英语,结果依旧犹如对牛弹琴,比了一个中指,被绑的两人也没丝毫反应,仍是木讷的表情。
秦梦想到罗马可能使用拉丁语也就不再浪费口水,挥手吩咐叶羽说道:“算了,算了,将两人送回金城,交给乌倮慢慢调教去吧!”
和一般骊靬人无法交流,那只能将公子成蟜抓过来,从他嘴里探听情况。
然而想要进入正在修筑的骊靬城中,又非易事。
打探了两天,秦梦才找到了进入骊靬城的法子。
蜂蜜,骊靬人最喜欢购买蜂蜜,凉城之中的蜂蜜全都被他们买尽了。如今蜂蜜的行情一路走高,一升蜂蜜可值十金。
秦梦从乌倮那里搞来了一斗上等的蜂蜜,装作贩蜜人进入了正在夯筑的骊靬城。
入城之后不大一会儿,黄灿灿的蜂蜜就换回了黄灿灿的黄金,海西大秦人做买卖还真痛快。秦梦不理解,因何他们就喜欢吃蜂蜜呢?难道蜂蜜能比粮食当饿吗?百金可以买下足够他们吃上一年的粮食。
嬴盈的属下防备过于严密,秦梦没有机会四处打探,更没有见到公子成蟜,不过秦梦发现了一个奇怪情况,那就是骊靬城中到处都有蜂箱。
这更让秦梦不解。好像嬴盈所住的馆舍就有不少的蜂箱。何时海西大秦国的大祭司改做了养蜂人了?
为了接近成蟜,秦梦也是费尽了心思。既然骊靬士卒如此钟意蜜蜂,那就在蜜蜂上做做文章。秦梦费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一个调虎离山的法子。
秦梦借调了乌倮部落不少人收集蜂蜜巢,而后将收集来的千百个蜂巢在秘密放置骊靬周遭的林间,一切准备就绪之后。秦梦就令人在此地开始大张旗鼓收割蜂蜜。
果然不出所料,这些骊靬士卒对蜂蜜根本就没有免疫力,闻听之后,放下筑城的活计,倾巢而出,纷纷出外采集蜂巢。
秦梦凑准了时机,趁其不备,略施声东击西的小计,就将骊靬城攻破,直捣城心据说公子所住的府邸,秦梦闯进房舍,见到了一个身穿华夏深衣的优雅男子的背影。
男子闻声,猛一扭头,见到一众手持弓弩的强人,当时就手足无措的伏地叩拜求饶起来。
秦梦打量此人良久之后,才确定此人不是公子成蟜!
筹划了足有数天,却得到了一个假货,秦梦心中恼火,拿剑指着男人呵斥道:“你这厮到底是何人?”
“在下曾是秦王公子,当世秦王的王弟,人称我为长安君成蟜公子!”未曾想到此人,还挺狡猾,求饶只是为了保命,并未泄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哟?你是公子成蟜?”秦梦哑然失笑道。
那人颇有几分气度,面相气宇上佳,面对质疑竟也能做到面不改色,也算人中之杰。这让秦梦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一时半会也审不出个究竟,秦梦向叶羽做了一个打晕带走的手势,便在此人的房舍之中快速巡视了一圈,除了矮几上的几贯蜂蜜,以及一些小巧瓷瓶,并无可疑之物。
秦梦找来一块包袱皮,一股脑将矮几上的瓷瓶卷走,随即跟着一众兄弟离开了屋室。
逃出骊靬城郭,并未遭遇太强阻拦,然而奔至通往凉城的大道上,也不知何时身后跟随了一众马骑。
马骑之上清一色的夏人面孔,而且赶上来的追兵人数越来越多,这让秦梦很是意外。难道是自己的计划出了纰漏?兄弟里面出了内奸。
绝无可能,身边兄弟都是生死兄弟。就在秦梦胡思乱想之际,骊靬城中升起了高高的狼烟,谁知沿路山中的秦军障堡纷纷集结兵马也一块加入了追击的行列。
公子子婴公然就在海西秦国的军营之中,然而凉城的秦军却是视若不见。可一旦这个假公子成蟜出了意外,反倒迅疾相助,瞎子都看得出来,这里面铁定有猫腻。
秦梦蔑视的看一眼后面的追兵,随即转入山沟之中,七拐八拐之后,就摆脱了身后追兵。
假成蟜一睁开眼,就遭到了秦梦的质问:“你到底是何许人也?”
那人淡然的看了一眼远处的莽莽群山却不慌不忙的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有几分胆色!”秦梦不禁赞誉他道,随即又声色俱厉的威胁道::“说说到底为何假扮公子成蟜?否则将你扔入山下喂狼!”
那人又闭口不言了。
秦梦一挥手,身边两个鲜卑兄弟不由分说叉起他,直接就往山下去丢。
峭壁之下就是万丈悬崖,那人不禁闭眼放声惊呼。啪的一声,就落地了。
这也太快了吧,只是被重重摔了一下,那人随即睁开了眼发现自己坐在一块突出峭壁的山石之上,三面无遮无挡,都是万丈高空。
“说不说,不说下次就美玉这般好运了,最后问你一遍!”秦梦面容果决冷峻的问道。
那人吓得两股战战,向后怯懦的仰着,生怕一不小心万劫不复,牙齿打颤的说道:“说,我说……”
秦梦见他心里防线崩溃,将其拉了上来,听他说道:“仆下乃是上郡人士,在凉城行商,贩卖丝帛,谁知就被骊靬人看上了,他们出钱让我假扮公子成蟜,事情就是这些!”
秦梦闻听故作勃然大怒道:“来人,再扔一次!”
那人察言观色立时伸臂阻拦道:“我说,我说,我这回说真话!”
那人长吁一口气说道:“在下乃是凉城令司马燕公门客,为了盗取海西大秦的天雷秘方,特意以蜂蜜贩子身份和他们接近,谁知就被他们物色为了公子成蟜!仆下也只能将计就计,假扮下去!事情就这么多!事关我华夏万民苍生的福祉,还望贵人放我回去,此事我就不再追究,可好?”
这就好解释为何一路上有秦军呼应了。
“真是为了天雷?”秦梦仍旧不敢全信他所言,不过态度缓和了大半问道:“姓谁名谁?如何称谓?”
“上郡人士,姓杨名樛!”那人向秦梦拱手说道。
“杨樛?那个樛字?”秦梦不禁问道。
那人狐疑的看了秦梦一眼,随即说道:“不成材木之樛!”
杨樛确实不是好名字,可是听在秦梦耳中,却是如雷贯耳。
杨樛的名号不算响亮,然而他却因为跟随秦始皇东巡,名字刻在琅琊山石上而青史留名!
杨樛爵位官职为五大夫拥有三百家的食邑并不算高爵,然而能跟随秦始皇东巡却是无上的荣光,至少说明他颇得始皇帝的欢心。
如今才是秦王正二十五年距离秦始皇东巡琅琊刻石的二十八年也只有三年,杨樛的名字不为人知,三年就能讨得赵正的器重,要不立了大功,要不早就是秦王正的身边近臣!
秦梦想及于此,冷眼和他对视起来,最后外露杀气的诈唬道:“说,大王授予你的密令……”
杨樛闻听浑身一震,先前脸上畏死的怯懦突然消失不见,换成一副大义凛然之态,傲视秦梦,冷冷问道:“你是何人?”
杨樛的反应也已解答了秦梦的猜疑,果然秦王赵正深渋其中。
秦王赵正找人假扮公子成蟜又是意欲何为呢?难道发现了王叔子婴的图谋不轨,欲要以此试探公子子婴的反应?
显然不是,若是赵正发现了子婴的用心,恐怕早就将其铲除了!
为了铲除国中庞大的王室宗族势力,特地以此设局?
很有可能!
公子子傒骤然派使前来东土争夺宗主名分来看,秦王宗室子弟对秦王赵正多有微词。宗室对秦国朝政影响确实不容小觑。秦王正要想在天下一统后,还能如臂使指的掌控整个帝国,那就需要精简宗室的势力。
只有将秦王宗室打压到一定程度,秦王正才有可能完全实行郡县制,做到天下之事皆由其裁的集权统治。
一副视死如归之态的杨樛,显然误会了秦梦,将他当做了叛逆看待了。
“你走吧!”秦梦微笑的为其松开了绑绳,指着下山的道路,轻松地说道。
杨樛面露惊骇之色,打量梳着胡人小婊子的秦梦良久之后才开口问道:“你到底是谁?”
“你猜?”秦梦欣赏的看着他回应道。
猜,只要一猜,就暴露了心迹。杨樛也明白这个道理,喉结蠕动了一下,却依旧保持着缄默。气息平稳之后,他才说道:“你若放了我,就不怕落入我手?”
秦梦闻听哈哈笑撂下一句就闪身下山了:“不牢你费心,早些下山,天晚了就会碰上狼!”
秦梦还是小觑这个杨樛,没想到放了他之后,再通行河西走廊之间,翻越山岭那就费劲了气力,秦军不仅在坦荡大路设置了层层关卡,而且连崎岖小路也设置了障堡。
秦梦研究了杨樛的一堆瓷瓶,果然都是增强火力的矿物质,看来杨樛确实在破解黄发道君嬴盈的天雷之术。
陡然间秦梦就却明白了,原来蜂蜜是黄发道君用来制作天雷的材料。
秦梦亲手试了试蜂蜜加热烧糊之后,可以得到优质的炭粉,确实比木炭之类的炭更容易燃烧。
就在秦梦准备从凉城取道大斗拔谷返回中土时,从凉城东面杀出一队秦军,追击着前方的两三辆车马。
一旦秦军靠近车马,随即就听能听到震慑天地的雷声,同时升腾出浓密的黑烟。
“公子扶苏被黄发道君劫持了!”叶羽从东面而来向秦梦禀告道。
秦梦轻蹙眉头不禁问道:“嬴盈这女人到底要弄那般呢?”
秦梦勒马驻步,重新下马扎营,为扶苏担忧,也想看个究竟!
数万秦军合围骊靬城下,海西大秦千余众骑军就是一碟小菜,随即公子扶苏被绑在了无丈杆上被树于城头。
立于远山之上,可俯瞰骊靬城中全貌,似乎城中起了内讧,一片纷乱之后,重新平静了下来,城头又多了一根五丈杆,其上挂的就是杨樛。
六月的天,河西走廊时有大雨倾盆,时有天雷滚滚,秦梦实在不忍去赌扶苏会不会被劈中,于是下山去见黄发道君嬴盈了。
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 奥林匹斯山
秦梦来到骊靬城下,一经通报,就被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人领进了嬴盈的居室。
夏雨清凉,屋外哗哗雨声,屋内静谧无声,秦梦见到了立于屋中的嬴盈,不禁脱口叱问道:“说吧!此来中土到底意欲何为?”
嬴盈身穿一袭玄褐色无袖圆领深衣背对屋门而立,听到秦梦充满怒火的责问,不慌不忙优雅转身,一张略带黄褐斑的白皙面孔赫然呈现在了秦梦面前。
“你……”太过诧异,嬴盈又恢复了本初的面貌,脸上的丑陋疤痕全然不见,秦梦本能后退一步,不过瞬间也就平静下来,盯视嬴盈不再言语。
嬴盈两条莲藕般的玉臂在一方柔软飘逸的披风中时隐时现,一头金发,深衣拖地,衣上层层叠叠的褶皱俨然就是古罗马画像中的雍容妇人。
嬴盈这番穿戴,似曾相识,又有一种说不上的亲切,似有重回人间的久违之感。在这时代光天化日之下鲜有妇人露臂,自己也许被此撩拨了一下。
“妾身,美吗?”在持久的暧昧之中,嬴盈嫣然一笑首先说道。
熟悉不能再熟悉的女人撒娇,秦梦闻听不禁一震脊背生寒,同样的话,自己从芈琳,李环,不咸姬那里都曾听过。后果不堪想象。
“先将两人放下,咱们再谈!”秦梦指着城头上的扶苏和杨樛冷冷对嬴盈说道。
嬴盈一脸神秘的微笑,陡然击节,突然从房中侧室一前一后走出扶苏和杨樛,秦梦当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心头陡然升起一种被人羞辱的愤怒,轻蔑的看了一眼扶苏一眼转过身去。
“秦父,孩儿对不起你!愿自裁谢罪!”扶苏疾步上前满脸惭愧手托宝剑跪在秦梦脚下哀求道。
扶苏的自责稍稍安慰了秦梦受伤的心,不过依旧火气很大的指着城头的五丈杆喝道:“换做旁人也不行,你们这是在残害生灵!”
一个圈套,竟然是一个圈套,玩了一辈子的阴谋,却被人拿出了弱点,上了别人的圈套。面对黄发道君嬴盈,公子扶苏,以及杨樛,秦梦保持沉默拒绝交流。
“三年未见秦父,小子无时无刻不再思念秦父!此次耍了计谋引诱秦父现身,儿也是迫不得已,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华夏黎民,秦父可否听小子解释……”扶苏泣血哀求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失算就失算了,秦梦心胸也不至于窄到耿耿于怀的地步,保持愤怒不言不语也是在维护自尊,扶苏这小子也是死心眼,说就是了,一遍一遍的磕头,非要一个明确答复。
秦梦差点被气笑,只得虎着脸说:“说就是了!”
扶苏破涕为笑,紧紧抱住了秦梦的双腿,这让秦梦更感受到了他的情真意切。
扶苏恳切的说道:“海西大秦国联合西胡各方势力准备攻伐我华夏,如今只有秦父可以力挽狂澜,救我华夏百姓于水火之中……”
秦梦越听越糊涂,举手制止扶苏道:“慢着扶苏儿,把话说清,海西大秦国联合西胡各方势力攻我华夏,骊靬城中的骑军以及黄发道君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嬴盈面有红晕的解释道:“事情本不复杂,可是因为秦郎的出现,事情才复杂了起来……”
秦梦没给她好脸色冷言道:“你非我家婆娘,请称我为秦子!”
嬴盈有些尴尬,面色更加羞红,欠欠身做了一个虚礼说道:“妾身记下了!事情要从一月前说起,我入秦来,乃因妾身国中有难,假借海西大秦国之名激怒大王,由此引发海西秦国和华夏秦国的混战,我国好坐收渔翁之利……”
秦梦闻听更是惊诧,再次出手制止道:“说清事情头尾,你国指代何国,莫非你也混出了一片天下?”
嬴盈满是强力抑制的骄傲之色说道:“不瞒秦郎……秦子,数年前随卫先生一同共赴海西,初时我和公子子傒还能融洽相处,后来他就觊觎上了我的天雷之术,时刻提防我这个大祭司取而代之,我俩矛盾越来越大。后来妾身为了保命便下嫁委身海西秦国的宿敌迦太基国……”
“迦太基?”秦梦从嬴盈嘴中听到这个熟悉,甚为意外,指着外面的身穿短袖石甲身穿短裤的异族士卒问道:“他们就是迦太基人?”
嬴盈点头疑惑的问道:“秦子也知迦太基人?”
秦梦当然晓得迦太基。
世人都知古罗马,却不知他的宿敌迦太基,其国位于今北非突尼斯北部,从公元前九世纪算起建城历史也算悠久,前期与古希腊争夺地中海的霸权地位;后期则与新兴的古罗马争夺霸权,最后被罗马所灭。
秦梦问道:“据我所知迦太基人善于海战,怎么都成了清一色骑兵了?他们可都是迦太基人?我看他们和我华夏西戎如此酷似!”
嬴盈惭愧一笑道:“秦子博闻,不错迦太基善于航海,可是东来都是陆路,妾身也只能训练他们骑术,要不如何能抵达我华夏?至于迦太基王族为何和我西戎相貌酷似妾身也不得而知,就因为妾身和迦太基人酷似,这才结为了婚姻共同对抗公子子傒的海西大秦国。妾身在迦太基时日久了,也能听懂一二当地话语,掌管史歌的元老,曾说他们从东方迁徙而来。”
秦梦揉揉眼睛,再次细作打量外面站岗的迦太基士卒又有看看嬴盈:不算太高的鼻子,黄中有黑的头发,也非太深的眼窝,实在太像我华夏西戎人了。
世界如此广阔,人有脚,迦太基人来自于东方,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嬴盈见秦梦神情舒缓,对侧室喊道:“汉尼拔进来拜见秦父!”
嬴盈的话音落下,曾经在咸阳馆舍见到的那个少年人走进了房中,在嬴盈的指引下,向秦梦弓腰做了一个抱胸礼!
汉尼拔,这个称谓甚是熟悉,迦太基国的一位统帅就叫汉尼拔。汉尼拔还是位名将,打得罗马联邦毫无还手之力,史称第二次布匿战争。
日后的汉尼拔,难道会是这位少年?
秦梦不敢确定,也无从确定。所知道这点古地中海史,不知过了多少所谓的专业不专业的史家的口,也许早和真正的事实大相径庭了。
西方史家更说公元前一四六年被罗马人攻破,迦太基男子被屠杀殆尽,妇女沦为了奴隶,迦太基城尽毁,城中的石头尽数被罗马人扔入海中,为了让迦太基成为不毛之地就连草地也被撒上了盐。迦太基彻底在这个世界消失了。
想到迦太基一族的命运,见到面相俊朗的汉尼拔,秦梦不禁摇头叹息道:“可惜了!”
嬴盈不解的问道:“秦子此言何意呢?”
秦梦经嬴盈提醒,这才反应过来,话题跑偏了,遂将话题拉回来问道:“既然要挑拨两秦之间的战争,为何还要展示你的天雷神技呢?难道依靠天雷神技,还不足以对付海西大秦国吗?”
嬴盈一脸苦涩说道:“妾身掌握了天雷之术,公子子傒也会天雷之术,他的势力远比我强大,根本无力他和抗衡!”
秦梦闻听除了震惊还有迷惑,不禁问道:“既然天雷无用,那你们又因何设计将我骗来?”
杨樛恭敬的拱拱手插话说道:“道君未能破解出像王子一样威力无穷的天雷,找王子前来,就是希望能得到王子的指点!”
秦梦闻听更是不解,面向嬴盈问道:“你的天雷和我的天雷有何不同?”
嬴盈惭愧的说道:“也许是天意,妾身从秦子哪里得到了几支天雷,然而前往海西的路上,却在行路途中掉入了悬崖深谷,找了一月之余,才找到一支,而且早被谷水浸泡了。还好上天眷顾,妾身日以继夜的破解天雷药石,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研制出了一种和秦子相差无几的天雷!然而用起来实在不方便,需要架在火上炼制一刻,才能炸响,平时唬人尚可,根本不如刀箭!”
“所言是真?”秦梦欣喜不已,难道真是上天的眷顾禁锢了火药之术的传播。
嬴盈为了让秦梦相信他所言,亲自给秦梦做了演示。
各种矿粉混合在一起,最后混合上蜂蜜,将其揉成团,放入烈火之中烘烤,过了小半个时辰,这才轰然炸裂。
原来蜂蜜是这样用的,这也解释了大热的天嬴盈车舆之中为何有炭盆的疑问,秦梦强力忍住了暗爽的喜悦之情,只是面无表情点点头,同时佩服起了景隆破解火药的天赋和运气。
“你说事情本来不复杂,因我的出现,事情就变得复杂了,又是何意?”秦梦再次逼视嬴盈问道。
嬴盈略有歉意的看了杨樛一眼对秦梦说道:“大王极力拉拢妾身这位海西大秦的使者,特意贿赂重金,允许我在河西走廊上筑城作为使团的栖身之所,同时派来了杨卿。
我一个毁了容的海西异族,若是拒绝杨卿这位自称公子成蟜的蜂蜜行商,岂不暴露了我深谙华夏之事的底细,为了隐藏自己公子子傒死士的身份,也只能任由他顶着叛逆的名字,住在我的行营之中!”
秦梦随即又看向了杨樛。
杨樛拱手说道:“大王早知公子子傒在西方笼络一众乌合之众,一直存有灭其之心。为了得到国中朝臣上下一致的支持,特地利用叛逆成蟜的身份,极其我大秦人的同仇敌忾,发兵前往海西大秦灭之。仆下为大王的近侍门客,特地前来执行这一任务。后来听闻使君拥有天雷神技,于是就接受大王密令,窃取天雷秘方!”
“而今你们因何坦诚布公了?”秦梦问道。
嬴盈笑道:“
妾身允许前往咸阳觐见大王,便在凤阙前坐起了祭祀,当然只为了展示天雷的威力,激起大王对公子子傒的忌惮和仇视!后来相处之中,得知大王早就存有攻伐公子子傒之心,妾身也就向大王合盘托出了真实身份,并以天雷之术换取大王出兵海西!
虽也未想到秦子的出现,打乱了妾身和大王各自计划!
妾身闻听秦子身在南郡兴奋之极,只想见上一面,而大王想从秦子手中获得天雷秘方,将妾身质押在华夏,好全力掌控西征的之事!
在后来,秦子贸然出现在了妾身面前。咱们会面结束,妾身就隐隐觉察出了,自己的小聪明被秦子识破了,为了弥补过错,只得向大王交代妾身的疏忽!
妾身和大王都怕秦子在此隐居不出,于是商量了这出苦肉计!
秦子果然重情重义,为了扶苏公子,果然再次现身了!”
嬴盈将计划和盘托出,一旁的扶苏听得目瞪口呆,脸有怒色,向秦梦再拜稽首道:“都是孩儿愚笨,全信了中车府令赵高的谋划……”
秦梦心惊不已,尽量淡然问道:“赵高也在这里?”
杨樛再次拱手说道:“府令坐镇咸阳,负责仆下和大王的联络。利用公子成蟜识别国中宗室的忠心,就是出自府令的谋划!”
赵高好毒辣的计策啊!秦梦眼前随即出现了赵高那双欲置秦国国亡族灭的狠厉眸子。
“我如今也已现身,若是不献出天雷秘方,难道大王就要将我处决吗?”秦梦讥笑说道。
杨樛恭敬的说道:“哪能呢?大王相请王子前往鸡头山面谈,除了述说牵挂之情,再就是恳请王子领队前往奥林波斯山向西方天帝献礼!”
“啥?奥林匹斯山!”杨樛的话惊得差点让秦梦坐着跳起来。
“是奥林波斯山,那是西方胡人众神所在的神山!”嬴盈出言纠正道。
奥林波斯山就是奥林匹斯山,古今发音不同而已,秦梦所言当然没有错,
扶苏说道:“孩儿愚钝,不过此事确实如此,海西大秦国确实派来了使者,邀请我大秦派遣勇士和战马前往奥林匹斯山参加竞技!”
秦梦如同雷劈愣在了原地,万万没有想到,我华夏和奥林匹克之间的渊源如此久远。地球是圆的,什么事情都有可能,所谓历史,只是纸上所载的一段往事。未曾流传后世,不见得未曾发生过。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 象形文字
公子子傒凭借华夏的强弓硬弩从东向西一路无敌,入主罗马城,组建了雄霸一方的海西大秦国。
不过没落希腊文明依旧有着深远的影响,尤其奥林匹斯山上的众神传说。欧巴罗大陆上逐鹿强的者争相在奥林匹斯山举行竞技比赛,以此祭祀山上诸神,求其护佑他们的帝国长盛不衰。同时也借此愚弄统治下的万民,他们才是真正神的后裔。
随着海西大秦国日益强盛,公子子傒将目光投向了母国,他派遣使者前来,除了向秦王赵正炫耀他的武功之外,也想以此试探秦王的态度。
秦国如今已灭五国,还剩实力不可小觑的齐国,内有诸侯反秦余孽,外有东胡匈奴虎视眈眈,若是不接受的海西大秦国的邀约,恐怕由此交恶,将会加重秦国的内忧外患。
秦王赵正尽管有意铲除公子子傒,但眼下时机还未到,秦王正这条真龙也得盘着。
为了给公子子傒造成一种宽容友好的假象,秦王正决定派人前往所谓的奥林匹斯山参加海西大秦举办的诸神祭祀竞技比赛。
秦王心中最佳的人选,自然非秦梦莫属,因为害怕秦梦隐世,这才利用扶苏演了一场苦肉计。
听到扶苏讲完了事情的原委始末,秦梦竟对前往奥林匹斯山充满了期待。
西方到底是个怎样的世界?为何公子子傒以其赫赫武功称霸西方,却未能在青史留名呢?
疑惑啊!
秦梦特意和缓神态询问扶苏秦王正何时抵达鸡头山。
所有人都随秦梦的脸色而忧喜,闻听秦梦态度回转,嬴盈和杨樛欢喜不已。
嬴盈命令儿子汉尼拔跪在秦梦面前说道:“妾身要留在骊靬城中为质,还劳秦子将其送回海西!”
嬴盈都成精了,只凭察言观色就已看出了自己的心迹。
“我说过我要前往奥林匹斯山吗?“秦梦故作不悦说道。
“那里才是真正的西王母神山之地,秦子没有理由不去!”嬴盈自以为聪明的说道。
是啊!奥林匹斯山才是光明女神雅典娜的故乡。自己曾经不辞劳苦寻找西王母神山所在,天下人皆知。其他人误会也罢,嬴盈虽是黄发番番,但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无神论者。否则也当不了黄发道君和大祭司。
秦梦不禁对视嬴盈,果见她向自己眨了眨眼睛。
嬴盈显然有话要对自己说。
秦梦故作不悦说道:“就你鬼心思多!”
杨樛和扶苏闻听更是欣喜不已,立即派遣使者通报秦王赵正。
骊靬城中杀鸡宰羊盛情款待秦梦,终于得到和嬴盈私下单独相处的机会,秦梦轻蔑的瞟了几眼卖弄风骚的嬴盈,说道:“有话直说!故友重逢应当坦诚,你却对我遮遮掩掩,我对你这个朋友很失望!”
本来满脸欢喜的嬴盈立时委屈的欲哭,喃喃的说道:“秦子言重了,其实妾身本想对你述说实情,然而不知秦子心思,就犹豫起来。妾身一犹豫,你就翻墙走了,当时亲身懊悔的落泪,心想一定被你窥破了!”
“是吗?”面对这个风情万种的女人,秦梦还真不忍心再去责备,缓和了语气说道:“唉,误会就此过吧,说说吧,你有何话要对我说!”
嬴盈自怜的擦一把湿润的眼角,膝行秦梦身边,附耳说道:“小心秦王正,他觊觎秦子的天雷秘方!”
秦梦一怔,冷眼去看嬴盈。
嬴盈也已觉察出了秦梦的心思,连忙解释道:“妾身绝非是要挑拨秦子和秦王的关系,然而妾身这些天和秦王的相处,深知他对天雷之术渴求。秦王也已不是小时的秦王,如今其野心之大,妾身也为之心惊,秦子还是留心他点好!”
嬴盈所言不虚,赵正为秦王时,只是天下一隅的君主,而今即将拥有整个华夏,野心包袱焉能不随之而大?
听得出来的嬴盈的好意,秦梦用心的点点了头,四目对视之下,谁知一众暧昧油然而生。
嬴盈俏皮的用手指点着依旧光滑的脸蛋,向秦梦撒娇道:“妾身美吗?”
这句话不亚于紧箍咒,秦梦闻听,头痛欲裂,恐惧的挪挪坐席生怕被面前的女人赖上。
嬴盈嗔怒道:“妾身丑陋如鬼时你倒对我百般温存,妾身美如花朵时你却对我敬而远之,秦子你怎么这般对我呢?”
面对犯花痴的嬴盈,秦梦戏谑道:“我哪是对你百般温存?那是同情!说实话,你长得不符合我的审美。满脸黄斑,小眼睛,宽眉心,谁说你美如花朵?那他一定没有见过女人!”
嬴盈初时大怒紧接着又大笑了起来:“那人就是我的郎君哈米尔卡,他将我奉为花朵!”
哈米尔卡,那也是迦太基的有为统帅,而且就是汉尼拔的父亲。难道那少年真就日后打得罗马城邦毫无还手之力的迦太基的名将?
收天下英才教育之,才是人生爽事,认了那么的义子,也不差多一个异族便宜儿子!秦梦坏笑道:“即是如此,你就该讲点妇德,不要再勾三搭四了……”
和一半血统的西戎女嬴盈在一起,有一点很轻松,说话不必太计较。男女之事对于西戎来说那根本不算事,就如同喝水吃饭一样随便,秦人从西戎而来,这也是秦人对于男女关系较为宽容的根由。
秦梦话未说完,嬴盈突然忧伤的说道:“似乎妾身爱上秦郎,梦境之中皆是你的身影……”
秦梦闻听立时粗暴喝道:“打住!”同时做出了抽身欲走之态。
“秦子请留下,妾身不说了还不行?”嬴盈委屈的用帕拉,也就是披肩,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哀求道。
多情的人,孤独时常相伴。多情不是错,滥情才是错!从海西到河西万里之遥,经历高山丛林草原风沙,一路回到母国,见到久违的老友,情之所至,多情一次又有&不妥呢?
“抱抱你吧!”秦梦心软了一下,不禁蹲下身抱了抱嬴盈后说道:“为了你儿,不辞辛苦,万里而来,说来你也是一位至伟至大的母亲!”
“秦子能否认我的儿为义子?”嬴盈突然流泪,凝望秦梦问道。
正合自己心意,秦梦一脸坏笑的说道:“只要以后你不要和我无缘无故的暧昧,我答应你认他为义子!”
嬴盈闻听,欣喜若狂,湿漉漉的嘴就贴在了秦梦脸上。
“玛米亚!”门口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都一把年纪了,还当着年轻人,让秦梦羞赧不已。
汉尼拔泪流满面,比手画脚情绪激动的说了一番,如此一幕更让秦梦无地自容。
谁知嬴盈闻听,热泪长流,起身抱住黄发少年的额头不住的亲吻,欣喜的凝望怀中少年。
“啥意思啊?说清楚啊!”秦梦满心疑惑的问道。
嬴盈哭着解释道:“起身为我的儿汉尼拔而骄傲,他有一颗体谅他人的的心,为我找到心爱的人而高兴!”
秦梦看到少年热烈的目光,疑惑的问道:“他的父亲呢?”
嬴盈苦笑道:“死了,死于公子子傒之手!”
秦梦不禁怔愣了一下,原来嬴盈成了寡妇。
“快去拜见你的义父!”嬴盈将汉尼拔推向秦梦,又对秦梦翻译道。
汉尼拔收敛了少年眼中的锋芒恭恭敬敬向秦梦做了一个长揖。
秦梦摸摸身上,又扫视了一圈身前身后,案几上除了簋鼎碗盘,也就几卷书简,更不拿不出像样的见面礼,只得抓起一卷竹简翻了翻,发现是几卷有关齐国的史书,在手中掂量了掂量,望着恭敬作揖的汉尼拔叹息道:“秦父还真没拿得出的见面礼啊!”
谁知嬴盈过来,一把将秦梦手中竹简接过,塞进汉尼拔怀中,喜不自胜的说道:“书简胜比万金,路上就有秦子教你识字吧?”
汉尼拔展开竹简,煞有介事的慢慢看过,回头对母亲说了几句。
嬴盈笑道:“他说字很像埃及纸草上的图特文字!秦子可知埃及之国以及图特为何人吗?”
埃及秦梦自然晓得,不过图特是谁自己就不晓得了!
嬴盈说道:“图特之于埃及相当于我华夏之仓颉,传说是他创造了埃及文字!”
就在秦梦点头喟叹大长见识时,嬴盈又说道:“其实埃及王族乃是我华夏苗裔!”
秦梦闻听,惊讶的长大了嘴,差点吐出“你扯吧”三字来。
嬴盈接着说道:“初到海西,妾身闻听卫先生此言,也大觉诧异,然而卫先生就是这样说。
妾身初到埃及也觉又几分亲近,埃及的大王公卿所穿衣饰和我华夏酷似,他们也是黄肤色,你看就连字也有好多鸟兽形状!”
秦梦不禁反驳道:“不可能!埃及历史远比我华夏历史悠久,他们建造金字塔时,我们还在原始氏族社会!”
“什么原始氏族社会?”嬴盈不解的问道:“妾身不懂,不过卫先生所言倒是很有道理,他说之前我华夏帝王建造陵墓都是深挖地下,后来发了一场大洪水,不论帝王陵还是城邦聚落都尽没在洪水之下!
后来我华夏的一支苗裔就迁移到了海西埃及之地,为了避免先祖的在天之灵在埋于洪水之下,就将陵墓建在了地上。埃及也就有了那一座座巍峨如山的陵墓!”
秦梦乐呵呵的听着,觉得很有意思,梦对于嬴盈转述的卫先生对埃及是我华夏一支的猜想也仅仅是感兴趣,却不认同,于是说道:“埃及文明历史七千年,我华夏也就五千年,若说埃及来自我华夏实在有些牵强啊!”
嬴盈尴尬笑道:“妾身也是闲谈,若是你到了海西,见到卫先生,尽可以反驳他!妾身想问,秦子真得决定前往海西了吗?”
秦梦点点头,很感兴趣的指指嬴盈的脸说道:“哪里的烧烧,你怎么做出来的,都将我蒙了过去啊!”
嬴盈大悦,支使汉尼拔取来一只匣子,将匣子中一喋喋难闻的药膏摆放着秦梦面前,挨个取些,调和成黄泥的形状,将药膏涂在秦梦脸上。不大一会儿,秦梦直觉脸皮紧绷,又过了一会,用手摸摸,药膏竟然紧紧贴在了脸上,竟然和脸皮无二!
好神奇啊!秦梦不禁惊呼道:“可能教我?”
嬴盈一笑道:“秦子的天雷可能教我?”
秦梦哈哈一笑,也就不再觊觎嬴盈这种易容的绝活了。
骊靬城停留一宿,第二天就就得到了秦王正七日后抵达鸡头山的消息。为了和秦王正准时会合,秦梦嬴盈杨樛一行人立时就启程了。
过古浪山中时,秦梦特意拜访了在铁矿山为吏的司马燕。过金城时,秦梦拜访了城中的乌倮,要回了嬴盈的迦太基族人。在进入北地郡,过长城关隘时,碰上一支使团,秦梦意外的认出了陈平。
“陈子如何是你啊?”秦梦坐着六匹玉辂车舆探出身来向陈平打招呼道。
一时吸引城上城下所有人目光,陈平望着六匹大马所拉的铜车舆一脸茫然,似乎并未认出秦梦。
秦梦从车上一跃而下,甩开身后彰显身份地位的车马以及身边的骑士,徒步来到陈平的马前,笑言道:“陈平兄弟不识得我了?”
陈平半晌才认出了秦梦,慌忙下马伏拜,连忙解释。
他如今也已典客令史,此次出使是要前往匈奴交涉秦匈之间的边地争端问题。
“好好干!前途无量!”秦梦拍着陈平的肩膀亲昵的鼓励道。
陈平一双泪眼和秦梦挥手告别,秦梦远去,他就被使团中的同僚众星捧月般的围住了。
在楚汉争霸之前,陈平铁定曾为秦吏。若没有混迹官场的工作经验,天下大乱时哪会先投奔魏王咎,又投奔项羽,最后投向刘邦?还在白登之围中,认识匈奴的阏氏?
秦梦曾读史记时就有这样的疑问,现在想来,觉得这就不是一个问题。哪有功臣再提前主之事?
刘邦还做过亭长,若不是他太传奇,恐怕他这个乡长的公职,也早就隐没在时间岁月里。
第一千二百三十章 超级天团
鸡头山就是莽莽崆峒山中的一座山峰,有点鸡头的形状,故此命名。
立于鸡头山上可俯瞰蜿蜒起伏的秦国长城。长城非是因防御匈奴而筑,而是对抗义渠而修。
秦昭襄王三十六年,即公元前二七一年,灭义渠后设北地郡,秦国疆域北扩千里,从此北地郡中的秦国长城,成了五百里外王都咸阳的西北第一道屏障。
秦王正因为摸不准秦梦此去河西意欲何为,谨慎起见因而在驻有重兵的鸡头山驻跸。
秦梦翻山越岭从凉城而来,自没有赵正从咸阳走回中道一路坦途抵达鸡头山轻松闲适。
秦梦抵达鸡头山时,赵正也已两日前抵达了鸡头山。
鸡头山离宫周遭尽是森然林立的秦军禁卫,三年不见,秦王赵正身上的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杀伐气质更为浓重。
赵正身后尾随一班身经百战的赳赳战将更为他增添了几分雄风。
赵正也已不是当初的赵正,五国尽灭,齐国指日可取,而是有着开创千古一帝基业雄大野心的赵正。
秦梦老远见到一身雄浑衮冕的赵正,低头看看自己的一身破烂胡服,说心里话有些自惭形秽。
闲看世间云卷云舒,静观宫阙都做了土。无为清高的心态固然可以闭上眼碾压一切追求世俗功业的野心。然而人之所以为人是因具有七情六欲,特意修为本身就是一种世俗之心。
和天比,和地比,和山川相比,人虽自感渺小不堪,但绝无那种攀比之心。然而若是面对同类,心中自会感叹:“大丈夫当如是也!”再有雄心者,势必要说:“彼可取而代之也!”
秦梦不知多少次想过秦王正的雄姿英发,但亲眼见到还是被深深的震撼了。
人在天,地,山,川面前自会生出一种敬畏之心,同样面对伟大人物亦是如此。
不过表情冷峻的秦王赵正见到秦梦徒步而来,脸上立时洋溢出了热情的笑容,还主动向前相迎,老远就躬身作揖,这让秦梦心中倍感温暖熨帖。
秦梦长揖到地标标准准的回了一礼,同样微笑着迎上前去。
两人相距一步之遥时,双方再次拱手见礼。
礼毕之后,赵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秦梦再次拱手,向鸡头山上的离宫走去,整个过程彼此颇有默契无人言语。
即将登上前往离宫阶级时,突然从殿中追逐而出两位一大一小两个孩童。
女童在前,男童在后,两位小童长得俊俏惹人喜爱,见到可爱的酷似左清的小女孩,秦梦不禁愣怔住,心里似被重重戳了一下,酸疼酸疼。
“清儿?”秦梦不禁动情的喊了一声。
谁知两个小童追逐玩闹异常投入,根本没有注意宫殿两旁森然而立的禁卫以及殿阶之下的秦梦。
赵正无奈的叹息道:“兄长郢陈遇险,朕携清儿前往郢陈,夫人不仅不和我见面,就连清儿她也舍弃不要了!朕晓得左清姊姊怨恨朕,为了弥补心中愧疚,一直将清儿带在身边!”
秦梦可以想到左清抉择舍弃秦清时的内心痛苦和挣扎,心爱的秦郎因为爱自己,不仅不嫌弃她所生的孽女,反而置生死于不顾一次次的出手相救。秦清是自己的软肋,自己又是秦郎的软肋。而秦清的生父赵正又是绕不开的坎,为了对得起秦郎,彻底摆脱这种梦魇的绞缠,自己只有割舍掉母女的骨肉亲情!
天知道左清下定决心时,经历了多少内心挣扎,愧疚,自责,思念,悔恨,哀怨,不舍……
秦梦想及于此,不禁愁肠百结的长叹一声,望着跑入殿中秦清的小身影忧伤不已。
在秦梦和赵正一同踏入殿中,一个小巧迅捷的身影从殿柱后面跑出来径直扑向秦王赵正,抱住了赵正的双腿娇脆的撒娇道:“父王,这是何方来来的使者,似乎不是我华夏之人?”
秦梦闻听不由心酸,望着乖巧可爱也已六岁的秦清,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出:三年前我们就见过面的话!
赵正宠溺的抱起秦清,指着秦梦说道:“清儿,不可无礼,他才是……”
此去海西大秦,万里迢迢,不知何年何月回到中土,何苦父女相认,让天真快乐的小人儿秦清徒增烦恼和疑问呢?
秦梦想及于此,立时截断赵正的话语,甜腻的说道:“嬴清是你的名字?好名字啊,宛如山中泉水!”
秦清打量了一眼怪模怪样的秦梦,一双和左清一样乌黑的眼珠朝上转了转,惊异的问道:“呀,你怎会说话我华夏之言?”
秦梦爱怜的刮了刮秦清的小鼻子,笑道:“你父王拥有四海之地,凡此土地上之民不论梳不梳发髻皆是我华夏之民!”
这时适才那小童也跑到赵正跟前,点点脸蛋吐了个舌头说道:“羞羞羞,这般大了,还让父王抱!”
小清儿闻听面色羞红,指着小男童呵斥道:“胡亥,你闭嘴!”随即从赵正怀中出溜下来,再次追逐而去。
赵正欣慰的说道:“兄长所言极是,生于华夏之地皆是我华夏之民!”
赵正让座,秦梦一见是诸侯相待的并排连座,为此感动不已,并不就坐,毅然选择了和群臣一样的面西坐席。
秦梦坐定,老将王翦,蒙武,羌瘣,冯毋择,杨端和,赵亥,老臣王绾,李斯,隗状,胡毋敬鱼贯而入,向秦王赵正躬身执礼,又向秦梦躬身执礼。
秦梦依旧保持不骄不躁的本色起身恭敬回礼。
坐定之后,一列列侍者奉上案几,食具,酒具,殿中编钟随即响起,一套繁琐酒宴礼仪完毕,秦王正才清了清嗓子,举起杯,开口说道:“朕要连敬周王子兄长三杯酒以谢当年救命之恩!”
秦梦举起杯来歪嘴自谦说道:“啥周王子啊!咱就是繁阳一小子,只是成了老小子而已!”
旁边桌上的王翦闻听,噗嗤笑了,说道:“这么多年秦子依旧不改本色!”
王翦的打趣立时引起了殿中一片欢笑,秦王起身来到秦梦桌前,屈膝跪坐下来,神情诚挚的双手举杯,凝望秦梦动情的说道:“没有兄长就没有朕的现在!请兄长务必接受小弟的礼敬!”
三杯嫣红的葡萄酿下肚,赵正也已有了酒意。
秦梦举杯回应道:“若是大王还念旧情,就不必这般客套,只要大王以天下百姓为重,仆下愿为大王效犬马之劳!”
赵正闻听眼圈红晕,拍拍秦梦的肩膀说道:“朕何德何能拥有了你这样无怨无悔,一切都为朕好的兄弟,这些年回首往事,小弟为当年的猜忌和怨毒羞愧不已!”
赵正言语恳切,神态诚挚,这让秦梦也为之感动不已,连忙摇手说道:“非是仆下之功,而是大王拥有天命!大王胸怀宽广,为政勤勉,待民仁爱,道义肩担,大业如何不成!”
秦梦话音落下,身后的公卿大夫,随即也开始了气氛活跃,言辞恳切的歌功颂德。
赵正回到王座之上举手阻止铿锵有力的说道:“天下大业皆是诸卿相助之功,大业未成,我等不当沾沾自喜。缭王兄对我大秦国有着不世之功,朕决定和缭王兄平分天下,朕为东王管理诸夏之事,缭王兄为西王辖制西胡诸部……”
尽管西胡之地多是山丘戈壁,没有东边的中原富庶,可那也是一方天下,只要领着秦国的金戈铁马就可圈地占为己有。如此平分天下也是巨大的诱惑!
秦梦闻听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秦王正为了让自己出使海西,许诺不可谓不重!
秦梦曾经一直想不通千古一帝秦始皇的雄图霸业为何独缺对西方诸胡的经略?难道只是因为被大山戈壁流沙隔绝了?可是南方的百越地理条件也相当恶劣:崇山峻岭,莽莽野林,烟瘴丛生!
还有一点,西胡较百越,可以直接威胁秦国国都咸阳。向东向西向南扩地千里之遥的秦王正没有道理不去经略广大的西胡之地。
今天秦梦从见到陈平那一刻彻底明白了这里面的缘由。
身为秦始皇之后的人主的汉高帝刘邦,曾有过白登山被困之辱,随后又和匈奴和亲,若是再提暴秦拥有西胡广大的领土,岂不是自我羞辱,很没有面子吗?于是汉帝国的君臣很有默契的不再提起秦国对西方经略之事。
加之两次焚书,史册尽毁,秦国经略西域之地,也就被历史的尘埃湮灭了!后人也就无从得知秦始皇对西域之地的文治武功,至于公子子傒的海西大秦国更是飘渺成了传说。
十几年间,公子子傒势力也已膨胀到了可以派遣使者挑衅我华夏秦国的地步,若不管不问公子子傒率军东征未尝不能。
亚历山大都能骑马挺进大宛国,出自华夏的公子子傒,没有道理在具备实力之后,不前来染指我华夏。
当年公子子傒前往海西,皆因自己之故,如今养虎为患,若是自己不管,难免造成东西两秦征伐的后患。
秦王正和自己平分天下,封自己为西王,倒可以名正言顺的经略西方之地,将公子子傒的野心消灭在萌芽状态,这也算是对自己无意中所犯错误的补救。
秦梦离席起身拱手致谢秦王正:“多谢大王慷慨之情,仆下自会经略西胡,不过平分天下万万不可,天无二日,国无二王,此举对国对民实在无益。大王的好意,仆下也不忍推拒,还请大王将西王置成有名无实的虚职,仆下只做名义上西王,至于军政大事,全由大王指派的官吏掌控!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秦梦所言立时引发了殿中一片喧哗。
秦王赵正感动的连连点头,执意要给秦梦实权实位的西王,谁不知这都是君王臣属的套路呢?秦梦接连推拒,至到赵正宣布拖后再议,此事才算作罢。
赵正因秦梦的得体回应而欢悦不已,从高高的陛阶走下,和秦梦对面相坐,把酒言欢,一时间君臣气氛尤为热烈。
赵正对秦梦说道:“朕听闻所谓海西之地为神举办竞技祭祀大会,就是在比谁跑的快,跳得高,射的远,驾车驾的稳。为此朕特地在军士选拔了千名勇武之士,还肯请兄长校点一番!”
秦梦随赵正走出殿外,只见殿前平地上陈列一支盔甲鲜明的威武军阵,个个块头巨大,大嘴大脸黑面彪悍之极。
秦梦窃窃笑道:“大王还真准备参加奥林匹斯山上的竞技祭祀吗?”
赵正不解的问道:“不是得胜之国会得到天帝的眷顾吗?”
秦梦笑道:“西方天帝,如何会眷顾我东方子民。再说我等秦国勇武士卒何等刚烈岂能忍下竞技时一丝不挂的羞辱吗?”
“啥?竞技时,一丝不挂?”赵正不可思议的说道。
同时身后的诸将喧哗一片。
王翦捂脸说道:“羞煞老夫了!”
秦梦回头询问王翦说道:“翦公也要前往海西竞技吗?”
王翦满面羞红的说道:“大王让我带队负责拿下海西胡人的全部桂冠,随便了解了解一路上的山川地理形势,日后好对海西秦国有所节制,如此说来,这中祭祀无何也不能参加,有伤我秦国风化啊!”
秦王赵正立时就将海西大秦国的特使请来了,恶狠狠的询问是否如此,得到肯定回复后,秦王正勃然大怒道:“公子子傒这是在故意羞辱朕啊!”
秦梦哭笑不得,解释半天古希腊luo体运动会的由来,最后说道:“我们应约参加,就是再去海西了解公子子傒海西秦国的虚实,届时提出自己的要求,若是公子子傒执意全裸上场竞技,我们就拒绝参加,我华夏只有我华夏的礼乐文明,不会因为所谓入乡随俗就得肆意妥协将就异族的所谓风俗!”
秦王真不无激动的说道:“善!有兄长此言,朕就放心将王翦蒙武一众将军交给兄长了!”
秦梦回望殿中一众赳赳老将,甚是荣耀,未曾想到自己能带着这样的名将云集的超级天团前往奥林匹斯山参加运动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