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力挽狂澜
东胡的三位王子,那也是明白人,至始至终都明白老爹要认秦梦为夏子的目的。
这么多年过去,无论谁心中都有杆秤,秦梦这个外人继立东胡王相比不咸姬垂帘听政,对诸王子来说,那是利大于弊。
不咸姬扶立幼子联合秦国这几年没少蚕食大鲜卑山南段的乌丸王子的领地。眼看东胡乌丸部被灭,不咸姬部一步步壮大,左屠耆王和右屠耆王东胡两部也看到了危机步步逼近。也许再过十年,不咸姬之子,他们的幼弟长大成人,茫茫东胡草原就在无他们立身之地。
若是秦梦这个曾近囚禁他们老爹的周王子重回大鲜卑山中和不咸姬来个夫妻搭档,他们三部还有活头吗?
今日秦梦之举以及言外之意说得再明白不过,他不想做东胡王,也不稀罕做东胡王,更不愿承认老东胡王这个便宜老爹。
只是因为事情急困,才迫不得已站来现身。周王子缭素来以行事无常著称,若是他们这些东胡王子不出手相助,指不定这位玄奇的周王子干出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他们自觉承受不起!
不管是秦梦是威胁还是恳求,东胡三部都很乐意,出手相助,因为和秦国做对,也就是和不咸姬作对。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盟友。
东胡三部今日到此,皆是为了坐山观虎斗,若是赵国不堪一击,那就上去强掳赵国一把,若是势均力敌,那就两边都啃一口。反正要占便宜。
左屠耆王,右屠耆王,乌丸王子纷纷响应秦梦的邀请,随秦梦的万把赵军浩浩荡荡转身向南奔去。尴尬的卫琅在犹豫过后,最终也选择率领马骑跟随在后。
十数万的东胡马骑和赵国的数万军民就如铺天盖地的蝗虫一时间向南扑来。
这令在残破赵国长城断后的司马胜和马贼诸位将军大为惊恐,以为赵王嘉的数万兵马皆被胡人歼灭,就在他们愤慨就义之时,赵王嘉的亲卫通报了情况,大将军司马尚以及副将军马贼听罢大喘一口气,当即就瘫软在了地上。
一是人马实在太多,二是长城坍塌处不能快速通过,以至于南来的人马绵延了十数里之远。
兵贵神速,秦梦当即命令赵王嘉下令,以最快速度开挖长城让大军通过,以便给秦国大军一个措手不及的冲击。
秦梦再次来来到代城五里外时,身后跟了十数万马骑,汪洋浩瀚,气势无穷。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让赵军和东胡所部衣饰颇为相像,只是发髻有些区别。
不过城头上刚刚占领代城的秦国先锋部队却看不出这里的区别,只是满眼的“赵”字大旗。
这是这怎么回事?到处都是赵军猎猎招展的大旗,赵王被掳,赵国被灭,从哪里冒出了数十万之众,而且还都是骑兵!怎么可能?代城城头上的一众秦军将士露出了绝望的目光。
“还想什么呢?快紧闭城门,全军上城墙,坚守不出,等待援军!”短暂失神过后,城中秦军立即达成共识,号令四城。
紧接着震天的号角响起,这是秦军遭遇敌袭报警的号角,紧接着城外南边席卷起了遮天蔽日的烟尘,不大一会万把秦军骑兵出现在代城之下。
万把铁骑也就是秦国能征调的大部分骑兵,他们到达代城城下时,同样也被眼前十倍数量的骑军吓呆了。
那一刻想要冲锋一鼓作气重挫敌军反扑的豪迈勇气不禁一泄而尽,他们若是敢冲锋,那将是真正的泥牛入海,等待他们的命运只有全军覆没。
镇定下来的守城秦军惊奇的发现黑压压的赵军全都勒马驻步并未兵临城下。
等到一支支秦军徒步增援的队伍集结代城之下,秦军的士气这才得以回升。
就在代城北城墙上将星云集时,突然对面赵军阵营跑出一骑送来一卷书帛。
大将军王翦缓缓打开书帛,一看落款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东胡王缭。
周王子缭,文昌君秦子,怎么会出现在代城?他又是何时统一的东胡诸部?
“撤!”王翦看完帛书,身子颤了颤,随即抽出腰间宝剑,对身后诸将下令道。
秦军来的也快,撤的也快,犹如风卷残云。
代城又成了一座空城。
赵军来得也快撤的也快,旋即也撤回了长城之外。
包括赵王嘉在内,赵国所有的将领都对秦梦那封帛书的效力心有怀疑,因怕秦军去而复返,故而并不如城,而是在外观望,同时进入太行山中,打造最后的避难基地。
秦梦站在赵国防御东胡和燕国的长城上,望着长城外逐渐远去的如云马骑,如释重负的长出了一口气。
如此一来,秦国大将军王翦在不明情况之下,必然领兵后撤,代地危急就可暂时解除。只消得一两天的功夫,秦梦就有把握,让燕国出兵助赵。
一旦燕代结成同盟,再想出其不意攻灭燕国,秦军那就难了,那时秦王正就要重新思虑用兵之策。若是不死心,那就要动员征调更多军队徭役,运往燕赵前线,这样一来没个一两年仗是打不起来的。
鲁勾践一骑飞来,来到长城脚下,拱手向城墙上的秦梦说道:“宗主,书帛也已亲手交给了王翦将军!他也向我做了回复,表示会立即向秦王请令暂缓征伐之事,并承诺拿出军粮,救济赵国饥民!”
“很好!那就有劳兄长先往燕国蓟城,为小弟探探路吧!”秦梦又恢复了鲁勾践习以为常的骄傲神情说道。
“好嘞!愚兄就喜欢宗主这份豁达!”鲁勾践由衷欢喜,死命策马狂奔而去。
“郎君你给王翦将军的书帛上都写了什么呢?他怎能如此遵从呢?”芈琳不解的问道。
“也没什么?也就说八年未见,三十六计兵法断更了八年,有空小弟一定补更,还要让王翦兄长一睹为快!再者,就是希望他快些退兵,若是不退,我表示就不客气了,从北地郡发兵直捣秦国国都咸阳!”秦梦笑眯眯的说道。
秦梦未提及魏丑夫以及公子子婴的阴谋,牵涉进他们,反倒更容易让赵正,心中猜测自己别有用心,倒不如光棍一条,赤裸裸的威胁,给予提示。
唉!也真是为这哥们儿操透了心。
既然回来了,秦梦也就不准备在藏着掖着,要堂堂正正做个男人!
自己一病三日,真没想到秦国真就进军代地,若是自己不醒,也许此时,赵王嘉的几万赵国军民也就彻底玩完了。到时秦国挥兵北上,倾力灭燕,那时咸阳空虚,匈奴抑或者西戎趁虚而入,直捣咸阳。大概历史真就会改写了。
秦梦有些后怕,后怕自己未能及时醒来,未能力挽狂澜,万千黎民重又陷入无尽的灾难之中。
难道自己的穿越真就为了确保历史的车轮不发生偏差吗?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可能即便自己不醒来,历史的车轮也不会偏转。
这样的问题终究无解。秦梦也懒得考虑那么多了。既然穿越进了这个时代,那就应随心而为。
吕不韦不是说,自己再回中土,就再无立锥之地吗?自己就赌一口气,让他看看,一片立锥之地有那么难吗?
不仅要有立锥之地,而且依旧要济世救民。
天地不仁,无情残酷,不管你如何仁义,没有实力,终究要受人制。若是自己有足够的实力,可以挥兵直下秦国咸阳,给哥们儿赵正十二个胆子,他也不敢扣押自己的婆娘。
既然左清也已有孕,自己也想的开,那让这事顺风而去吧,接下来过好自己的日子,爱护好自己拥有的爱人,才是正经的过日子。
只有手中拥有了绝对的实力,才能济世救民的同时做到不受人所制。
谁可以与秦王正抗衡的势力,秦梦自然就想到东胡。做一个东胡王又何妨?手中拥有东胡数十万铁骑,即便在贝加尔湖放牧,那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存在。
可绝对的实力,慢慢滋长出自己独裁的野心。
如何克服实力和野心这种矛盾,秦梦也想了,那就做个无冕之王,有绝对影响力,却无绝对的独裁实力。
也许是失去爱人的打击,也许是漫长八年的野外求生,前所未有的激起了自己的好胜之心。
出使燕国,就是自己走向无冕之王的第一步。
赵国被灭之前,燕国南部领土就已逐渐被蚕食,随之国都蓟城所在的广阳郡也就成了门户,燕国不得不把人口军队向上谷,渔阳,辽西,辽东四郡迁移,然而此四郡却时常遭受东胡诸部的袭扰,燕国也为此头疼不已。
和燕国结盟,就可利用燕国以及卫君子南真以及苍海君的箕氏方国,就可将挟制东胡诸部。
也许不几天不咸姬找来,就会邀请自己入主东胡王,那时候,自己态度暧昧一下,表示表示愿意再扶植其子几年,到时不咸姬所在的东胡本部也就会受自己的节制。
对于自己这样一个自由和随意惯的懒人,再没有比诸方角力之下承认自己为东胡王更好得到实力的法子了。
还未踏入燕国之地,就已感受到一股惶恐气氛在燕地升腾了起来。
天下之事再没有比十数万东胡马骑以及数十万秦军横空而来横空而去更恐怖的事情了。
燕国长城之上兵甲森然,皆是一副如临大敌之态。
不过这种如领大地之中,却有着一丝让人不解的诡异氛围。
“出具验传!”秦梦的不见头尾的车队在燕长城城门洞里被拦截住了。
“这是燕王求医的布告,我等前来是为了燕王治病而来!”崔广托出一份帛书说道。
“谁是主家?哪国医者?如实招来!”关隘甲士责令车队驻步,厉声喝问。
“这是要勒索钱财的吗?”秦梦撩开车帘问道。
鲁勾践紧握宝剑,探头对车中的秦梦说道:“不像,应是故意刁难我等,刚刚才得知驻守这道关隘的校尉换成看燕公子丹的人。”
“他就这么着急让老爹去死吗?”秦梦无奈的苦笑道。
其实秦梦也明白儿子都想让爹早死!诸侯各国弑君之事少吗?就连东胡和匈奴也难免!这根本就不是孝道所能杜绝之事。
“可以通过了!”秦梦和鲁勾践闲聊时,鲁勾践得到前面传来的消息说道。
“使了什么法子,这就通过了?”秦梦不解的问道。
“多半是崔夫子出具了赵王嘉所给的秦国公子丹的印信,这才允许通过的吧?”鲁勾践也不能肯定的猜测道。
入燕游说燕王,秦梦只想以一个医者的身份,原因是为了隐藏行踪,
秦梦并不想以赵王嘉门客的身份进入燕国,如此一来,自己就再也做不到悄悄来悄悄走的效果。自己的身份已经曝光,不出三天,天下诸侯皆知。更不想秦军斥候知晓,以免秦王瞎联系,想多了。
秦王不再是以前的秦王,韩赵已灭,他的着眼点是在天下,自己周王子的身份更是秦王心头最大的顾虑。
秦梦更怕秦王正一意孤行,将自己视作对手,非要再这个节骨眼上攻打燕国,那样自己的一片好心,也就办了坏事。
面对接下来未知的结局,秦梦也忐忑了起来,凡事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关隘小吏对我等做了登记,因验传字迹不清,扣留了我们两人,又硬给我们塞了两人,说是自家亲戚,兵荒马乱无处生计,为咱们奔走效力!真没想到,燕国小吏还有这种索贿的法子!我将他们安排进赵王嘉的仆从队伍了!”崔广哭笑不得前来向秦梦禀告道。
秦梦听罢心中释然,只要不暴露身份,供养两人吃饭,根本就不算什么事。
尽快赶到蓟城才是当务之急,见到燕王喜才能知道他得了什么病,治好他的病,才能让他承情,也就可以游说他出兵助代抗秦。只有燕国大军押上,才可确保拖延秦军再次进军。
通过关隘后,秦梦一行快马加鞭星夜兼程,第二日天未亮就赶到了燕都城下。
蓟城也就是小土围子,更不无法和后世的帝都相提并论。
秦梦下马来到路旁沟渠处方便,不经意回头,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秦梦不禁叫嚷道:“荆轲?”
那黑脸汉子瞪视秦梦好半天,最后才犹犹豫豫的问道:“主公?你真是主公?”
“你怎么在这里?”秦梦问道。
荆轲一脸惭愧说道:“不瞒主公,仆下就是燕国小吏安排进来混饭的亲戚!”
秦梦更是惊讶。
这几天来,秦梦一直都在惦记着荆轲,距离史书记载的荆轲刺秦王仅一年,秦梦特别好奇荆轲如今是否身在燕丹门下,不过据赵王嘉打探来的消息,燕丹门下并没有名叫庆轲或者荆轲之人。
秦梦实在没有想到,不想却在蓟城不期而遇上了荆轲。
“这些年你都在哪?从事何种营生?”秦梦连忙系上裤子,将荆轲拉到一旁仔细的盘问起来。
秦梦慢慢道来:“乐浪被东胡人攻破之后,我就随一众墨门兄弟回了中原,辗转到了咸阳之后,又听闻主公被掳去了东胡,却不知主公身在东胡何地,受一众墨门兄弟的委托就大着胆子进了秦王宫求见了秦王。谁知他却告诉我,主公出海船沉人死。秦王待我不薄,我伤心过后,就留在了他的身边!主公实不相瞒,仆下受秦王之命,前来燕国是为刺杀燕王……”
秦梦越听越惊,不禁说道:“原来你真是个细作?”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荒唐燕蓟
荆轲是谁?
荆轲是司马迁刺客列传的荆轲。
荆轲伟大而不畏强权的的形象皆出自太史公。
若是秦国不亡,谁敢为他留名树传?
荆轲刺秦王一事,在秦梦心中一直存疑。
刺杀本就是一件身系家国社稷前途的大事,主谋燕丹何以敢以献督亢地图为由行刺杀之举?面对强秦,这不是自杀之举吗?不论刺杀秦王成败与否。燕国都将是秦国不共戴天的死敌!燕太子丹稍微有些脑子,都不会去干这种为别人做嫁衣裳的无脑之事。
此事太史公司马迁言辞凿凿,皆因证人夏无且之口所言。
一人所见只是事情的一面,至于真相如何,早就被历史的尘埃淹没了。
秦梦有幸亲临这个时代,更有幸认识荆轲本人,真的很想挖出荆轲刺秦王的真相。
闻听荆轲前来燕国是受命秦王前来刺杀燕王,顿觉匪夷所思。
荆轲对秦梦的评价倒是很坦然的说道:“秦王说过,做好细作,可抵十万兵,他说这话还是主公所言!”
秦梦闻听不禁哑然失笑,自己说过这话吗?自己说过的话,实在太多了,都记不起来了。不过这话的风格很像自己所言。
“秦王让你刺杀燕王,你便混入了燕公子丹的府上,难道燕丹要让你刺杀他的父王?”秦梦问道。
荆轲恭敬作揖说道:“主公不愧是仙人弟子,一言就点破了其中的玄机!”
如此说来,燕太子丹从秦国跑回燕国,这件事情本身也可能是秦王赵正故意设下的圈套?
荆轲的话证实了秦梦的猜测:“秦王故意让我接近燕国太子丹,助他逃出秦国,重返燕国争夺燕王位!”
秦梦倒吸一口凉气,看来秦王赵正这些年来心机城府修炼的日益精进。
荆轲是秦王的人,如何到了最后就成了太史公箕踞笑骂真要制秦王于死地的刺客呢?
这里面全都是文学描写,还真是事实如此呢?
夏无且所言经过多人之口细节会和事实有些出入,但当有荆轲刺杀秦王之事。
秦梦很好奇,未来一年中,事情怎么就有了喜剧性的反转了。
“你不能刺杀燕王!我前来是为燕王治病而来!”秦梦向荆轲合盘托出了此行的目的。
荆轲应道:“既然主公没死,我就不必再为秦王效力!一切都听主公吩咐!”
荆轲的爽朗的性子很讨秦梦喜欢。
“你既然四年来一直都在燕国,可知燕王患的是何病,为何长时间既没有治愈又没有死去呢?”秦梦不禁好奇的问道。
荆轲笑道:“燕王曾从方士手中,得到一味灵药,食之会有飘飘欲仙之感!谁知方士有一天飞升上了天,燕王便再不能服用此灵药!四年前为此大病一场,每日都会发兵,一副痛不欲生之态!燕太子丹闻之,一味燕王命不久矣,这才从秦国跑了回来,准备争夺燕王之位,谁知这么多年过去,燕王没死,病也未好……”
荆轲话未说完,秦梦就笑了,感情燕王喜服食五石散中“毒”了啊!
若是真是“毒”瘾发作,治疗燕王喜的病,那对于自己来说,真就可谓是小菜一碟啊!
适才还为如何治愈燕王病体而发愁,不想遇上荆轲,难题就解决了,秦梦为此欢喜不已。
拉着荆轲上车详问这些年的经历,话题很快就引到了左清身上。
荆轲坚硬的面庞上难得会有一丝动容,不过他说这话时,脸上一直抽搐:“四年前,仆下曾去过一趟巴郡,见过主母,他对我说,此生一定要等你回来!”
秦梦听罢,莫言不语,良久之后才问道:“近些时日你见过主母吗?”
荆轲应当也听到了秦王正宠幸左清之事,他说道:“仆下认为,这里面必然有误会,主母曾对巴山发誓:天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主公,当去咸阳见一见主母啊?”
秦梦听了荆轲此言,不禁心碎不已。
是啊!如今自己也有暴露了行踪,如论如何也当和左清再见一面啊!
秦梦长吁了一口,转移话题道:“一同和你混入那人,难道也是秦王少府的细作?”
荆轲点了点头,拱手向秦梦说道:“那人也是主公的门客!”
秦梦惊诧不已,不过始终想不到还有谁接受秦王的招抚。
荆轲的一声口哨过后,不大一会,一位风姿绰约的美人,出现在了秦梦面前。
秦梦一见之下,刹那间鼻子就酸了。
“是你啊?”秦梦伤感的说道。
秦梦见到高渐离的模样就想到了左清。
高渐离见到秦梦也是惊讶不已。
和高渐离的最后一面是在秦王正九年的雍城为迷惑赵姬而使用的掉包之计。一晃十年,秦梦突然觉得时光太不禁过了。
“纪信呢?”秦梦问道。
“纪信颇为知足,拿着主公赏赐的金子回陇西郡老家山中了,秦王为此令陇西郡守搜了数次山也未将他找到!”高渐离惭愧的说道。
纪信听从自己建议隐居起来了,秦梦很是欣慰。
若是纪信被秦王正找到加以利用,真不知天下又将会有是怎样一副景象。
故人相见,秦梦顿觉唏嘘不已,他们问起秦梦这些年都去哪了,秦梦却戏谑的说在北极和仙人相处了八年,这令他们甚为惊异。
芈琳见到高渐离有些小尴尬,一别十年,十年前她还是秦王王后,如今却成了王子缭的夫人。芈琳从高渐离口中听闻左清就在秦王宫中而且也已有了身孕,顿时明白那日秦梦为何失态了。
随着天光大亮,蓟城城门缓缓开启。
秦梦拿着验传和荆轲、高渐离一同进入了蓟城。高渐离入住燕国最大的优伶馆舍以击筑优伶身份为掩饰,为秦国收集有关燕国高层的相关情报。
第二天秦梦以赵王嘉门客的身份来到燕王宫为燕王治疗疾患。
燕王宫内到处都是鼎炉,乌烟瘴气,真不是一个好地方。
秦梦让人见到了燕王喜,却发现邹衍这厮,就坐在燕王旁边,滔滔不绝的大谈特谈他的北极之行。
邹衍猛然发现进来之人竟然是秦梦,甚是激动不已,握着秦梦的手说道:“秦子病体康复了?”
见到这个和自己斗了八年嘴的爷爷辈分的老者,秦梦也是感动不已,轻轻点点头,拍拍邹衍的臂膀。
慵懒的躺在暖席上的白胖富态的燕王喜,惊奇的瞅了一眼不淡定的邹衍问道:“这位后生是何许人也?为何邹夫子,对他如此礼遇啊?”
邹衍看了看挤了挤眼的秦梦,笑道:“那就让他自己介绍他的来历吧!”
秦梦微笑道:“小子无名,可我的师父却是名声赫赫,人称鬼谷仙师!邹夫子今年九十八高龄,皆是服用我开具的方子,他才如此矫健!大王不信,可询问邹夫子!”
一脸颓废之态的燕王喜听闻顿时来了精神,正襟危坐,看向邹衍问道:“夫子可真有此事?”
邹衍先是嘿嘿一通大笑,最后向燕王点了点头说道:“大王,此子所言不虚,老夫这一身筋骨,依然可以上马拉弓射箭,上阵杀敌。大王老夫为你展示一个前空翻……”
邹衍也真是猛人,说着老胳膊老腿,便在殿中助跑两步,陡然做了一个前空翻,动作矫健敏捷,谁见了打死也不会承认,邹衍九十八岁了。
秦梦真心感动,老爷子为了给自己捧场,老命都豁出去了。
燕王喜惊骇不已,忙问秦梦道:“爱卿贵姓,那就有劳你为寡人开方煎药?”
“称呼小子为司马氏即可!”秦梦笑道,递上一个精致的小瓷瓶说道:“这就是治愈大王疾患的仙药!”
燕王喜看到了久违熟悉的瓷瓶,如同狼见到了肉,没命的扑上去,打开瓶塞,用鼻子猛吸两口,嘴中的哈喇子都流到了胡子上,吸溜着口水,眯着眼一脸销魂之态说道:“就是真个味!”
“小子前来,就是为主公游说燕代抗秦之事,不知大王能否出兵,助我往共御秦人?”秦梦拱手说出了此来的目的。
“抗秦?”燕王喜肥硕的脑袋摇的好似拨浪鼓,随即盖上了瓷瓶的瓶塞说道:“本王不是不愿意抗秦,而是实在有苦衷啊!秦国和东胡互为联盟,若是我抗秦,东胡就会发兵攻我上谷郡,到时候本王首尾难顾,这可如何是好啊?”
燕王喜做燕王这多年,并不是老糊涂,依旧还能弄明白事,这着实也是一种本事。
“大王难道未听闻前日周王子缭率领五十万东胡骑兵打败秦国大将军王翦之事吗?”秦梦不动声色的问道。
前日的事早已传扬天下,版本五花八门,不过王子缭率领东胡五十兵马大败秦军这一说,相比天兵天将,仙人助阵,施展天雷之类,算是最符合实际的版本。
天雷之术,让周王子缭成了传奇的代名词。
八年了,天下诸侯,还在派人孜孜不倦的研究天雷之术。这让小麦的播种大面积扩大,小麦的粮价相比其他粮食总是居高不下。
天雷之术,并非不可高攀的大山,诸侯各国也都琢磨了出来,可是一旦拿到了外面天地,就再也不能炸响天雷了。
这是天下诸侯谁也无法解决的问题。
秦梦前几日得知了有关天雷的相关消息之后,笑的心肝脾肺肾都差点吐了出来。
天雷之术只能在不见天日的地方炸响,一旦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再也无效。人们为此真的相信了王子缭曾说过的只有有德之人才能炸响的论断。
为此,很多方士不去炼丹,转而研究起了磨盘,农家全身心投入改良小麦种子,一穗麦穗要比前几年多出好十几颗麦子。
如今天下的磨盘效率大大提升,磨出的面粉更为精细。麦子大面积种植,就连东胡人也种了万余顷,左屠耆王,右屠耆王都不靠劫掠燕赵粮食都能自足了。
秦梦未想到这一切竟是自己一个玩笑给世间带来的美好改变。
燕王喜却是一言戳破了流言的不实之处:“王子缭若真的现身了,只凭他的天雷之术,就可震慑秦国不敢轻举妄动!哪还用本王出兵助代呢?”
是啊!老燕王所言一点毛病都没有。
看来自己真的随身准备一些天雷,以备不时之需啊!
秦梦哭笑不得说道:“大王是你出兵助代还是不出兵?若是不出兵,周王子缭可是说了,就用天雷先把你轰了!”
燕王喜就是个滚刀肉,丝毫不惧,笑言道:“那就让他试试!若真是天雷轰我,寡人也就真信他有仙人之能?可笑寡人修仙数十年,都未有仙缘,他会有?”
“那小子就去外面燃根香,说说大王之意!”秦梦告辞转身就出去了,不大一会一声惊天裂地的轰雷炸响,燕王所在的大殿都晃了三晃。
燕王喜惊得瞬间从暖席上站了起来不可思议的说道:“周王子缭真有仙人之能?”
邹衍捋着须髯一脸骄傲的说道:“大王现在可信,老夫和周王子缭在北极和仙人共处了八年时光?”
这时秦梦进来再次觐见燕王说道:“大王可信王子缭有通天彻地之能?若是不信,小子还可再点跟香,传达大王之意,到时候可不是偏殿遭受天雷轰击,而会是现在的正殿!”
燕王喜闻听宦者令前来禀报偏殿轰然倒塌,又听秦梦所言,惊恐不已,当即连连摆手说道:“小王知错了,还转达周王子,手下留情,本王出兵助代抗秦还不行?来人传本王令,召大将军樊於期随同赵王嘉门客同返代地,共商抗秦大计!”
秦梦闻听叫苦不迭,燕王喜口中的樊於期就是秦国大将军桓齮。燕地口音吐字粘连,h音和f音混淆,于是桓齮就被燕王喊成了樊於期了。
秦梦想避都没法躲避桓齮,谁知桓齮就在殿外等候秦梦的召见。
桓齮一见秦梦惊诧不已,眼珠子都瞪了出来,颤抖着指着秦梦道:“周王子?”
“什么?桓卿怎么称司马子为周王子?”燕王也不解的问道。
桓齮更是一脸惊异的问道:“大王不知他就是王子缭?”
“……”秦梦顿时无语。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细作桓齮
秦梦不愿身份曝光,可是天不遂人愿啊!
知悉司马子竟是周王子缭后,燕王喜犹如服食了五石散般亢奋,四年疾患,一朝之间就痊愈了。
燕王喜召集文武,大摆筵宴,秦梦拦都拦不住。
入夜之后,燕王宫招贤殿,灯火通明,钟磬丝竹悠扬婉转。
大殿之上,燕国第一击筑倡优高渐离,正在击筑献艺。
秦梦探头笑问邻桌的桓齮道:“桓公也是秦国四朝重臣如何就落到这种地步?难道亦如眼前倡优都是秦王派下的细作?”
桓齮是继王龁麃公蒙骜三位大将军后,秦国资历最老,战功最卓著的大将军,历经昭王,文王,庄襄王,秦王正四代秦王,是秦国不多的重臣。
桓齮在秦王正十五年大败于赵将李牧手下,由此走上了叛秦的道路。
桓齮畔秦奔燕,秦王正对外宣布,得桓齮者,赏千金,赐万家食邑。
似乎没什么毛病,然而令人匪夷所思,桓齮为何因一次败仗就要投奔燕国呢?
有人说,在对李牧番吾之战中,损失秦国十万兵马。
可是秦梦从赵王嘉那里得知,李牧仅仅是小胜桓齮而已,斩获不过万把人。之前桓齮可是大胜,杀赵将扈辄斩首十万。打仗胜败乃是常事,秦王有必要对桓齮一次失利耿耿于怀吗?
秦梦猜测桓齮不是叛将根据有二:
一《史记秦始皇本纪》有载桓齮大名,而且战功卓著,如秦王正十三年(前234),桓齮伐赵,败赵将扈輙于平阳,斩首十万,杀扈輙等记载。若是他叛妻,秦国史书上如何还能有他卓越的战功记载?
二《史记赵世家》有载:赵王迁三年(前233),秦攻赤丽、宜安,李牧率师与战肥下,却之。封牧为武安。若是李牧大胜,何以赵国史书上寥寥“却之”两字带过?
得知桓齮就是樊於期,而他的人头又是重要的道具,秦梦越来越好奇接下来的荆轲刺秦王的大戏如何上演?
秦梦问出此言皆是为了侧面试探桓齮,也并未寄望得到答案。
如同秦梦预料,桓齮面容如常,只是举杯劝饮道:“秦子莫要说笑了,来来来,饮酒,饮酒!”
这虽不是答案,却已经是答案了。
若非心中强烈的震撼,何以不当面反驳,如桓齮所言家中老小都被秦王屠戮殆尽,为何没有一点正常人该有的愤怒呢?
桓齮放下酒杯,好奇的打量完高渐离之后,回头一副老谋深算之态对秦梦说道:“此女不是你的人吗?”
当年在卫都濮阳外,魏丑夫利用高渐离诱骗自己,那时桓齮还是大将军,他知晓高渐离的身份。
秦梦淡然笑道:“若是世事不变,秦王后也就不会成为我的夫人,我的夫人也就不会身居秦王宫中!”
“说笑呢!既然秦子已与秦国为敌,为何不将眼前这个倡优交与燕王处置呢?”桓齮试探的问道。
秦梦语气略带愤慨的说道:“若非拜桓公所赐,眼下我已在回代城的路上,本王子向你声明促成燕代抗秦之事绝非是为了燕代两国,而是为了天下苍生。向燕王检举一个女优,桓公以外八年不见的我,会那般无聊吗?”
“莫动气,秦子,饮上……”桓齮依旧老成持重的淡然劝酒。
觥筹交错,美人歌舞,弦声荡魂这样的生活秦梦本来就不屑,于世隔绝了八年,见到即将亡国的燕国群臣依旧如此奢靡,更是厌弃不已。
不等燕王喜宣布撤席,秦梦便告辞离去。
第二日,不等秦梦差人向燕王喜告,燕王喜的王驾就跑到秦梦的馆舍门前,亲自挽留秦梦在燕都小住时日。
还未等秦梦找借口敷衍,燕王喜就用已派樊於期前去代地联赵抗秦来堵秦梦的嘴。
“贤侄必须留下,说来我燕国始祖燕召公也是出自姬姓,我们就是同气连枝啊,另外寡人通过驿置快马知会卫君子南真,乐浪的仓海君,前来一聚。想想当初贤侄为我燕国黎民不受东胡铁骑践踏,毅然决然以身饲虎,老夫这心里就热流激荡啊!”燕王喜苦苦哀求,就差给秦梦跪了。
秦梦噗嗤笑了,燕王喜继位直至灭国三十三年中,数次攻伐赵国,六国倒数第二被灭,侧面也反应燕王喜不简单,至少脸皮够厚,拉的下身份。
“贤侄为何发笑?”燕王喜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迷茫的问道。
秦梦满脸讥嘲的说道:“大王为王确实不易,小子发笑是因为看破了凡尘。大王费劲心力的联合卫君和仓海君皆是为了确保辽东的安危!可我却知晓,若是大王不实行仁义,迟早如同韩赵一样被秦国所灭!”
韩国被灭,并未强烈刺激天下诸侯,一是韩国本就是秦国的附庸,二是韩国确实太弱小。不过赵国被秦国所灭,六国之中的燕齐楚魏就开始后脖颈子发凉了。
燕王喜对自己如此礼贤下士,无非是多找个盟友,安慰安慰赵国被灭的惶恐小心脏。对此秦梦心里跟明镜一样。
秦梦倨傲的神情以及鲁莽的言语,让燕王喜颇为受用,更是热情三分的拉着秦梦的肩膀说道:“是啊!是啊!寡人失德多年,就是想请贤侄多住些时日,匡正匡正我的失德之处啊!”
秦梦摇摇头,面对燕王喜这个滚刀肉的请求,还真没法拒绝,不过正合自己玩转东胡诸部以及辽东朝鲜的心意。
“天下大饥,听闻国库储存了不少白面,拿出来救荒吧,有德了,才能向我一样,朝天扬一把面粉,就能引得天雷大作!”秦梦笑眯眯的说道。
秦梦所言,燕王喜奉如圭臬,无不一一执行。
看到蓟城下躲避战火的赵国流民终于喝上了一口热乎粥,秦梦也对燕王喜客气了起来。
秦梦亲自来到燕王宫拜见燕王喜说道:“该管管你不孝子燕丹了,他在蓟城胡作非为,砸了黄金台优伶舍不说还砍了美人的玉手送给我的门下舍人,大王你说此事如何了结?”
燕王喜是真生气:“此事寡人也已听说,不孝子燕丹,实在可恶,竟然干下如此无礼,本王也已派了禁卫捉拿他去了!”
秦梦再一次验证了,历史中的事,多半也是想象出来的文学桥段。
司马贞的《史记索隐》曾有一段令人不解的注释:燕太子丹隆遇荆轲,荆轲用瓦片投掷水中的蛙,燕丹就为荆轲奉上金丸。荆轲说一句千里马肝味美,燕丹就令人杀马烹肝让荆轲吃。荆轲赞誉琴姬妙手,燕丹就令人剁了琴姬的手送给荆轲。
若真有此事,燕丹和荆轲不就是两个变态吗?
眼下证明了,燕丹确实有点缺心眼的变态。
荆轲没有按照燕丹的命令刺杀老爹,又得知荆轲投奔了秦梦,燕丹随即就起了报复之心,掳走了高渐离,砍了一位黄金台优伶舍女姬的手恐吓荆轲前去向他谢罪!
这个消息,秦梦才得知,对此莞尔一笑,没想到历史传奇,编的还算是有点依据。
“小子不想太过声张,只求大王将此事交给我来处理?”秦梦不容推拒的说道。
“该杀就杀该斩就斩,只要贤侄解气,由你处置公子丹!”燕王喜也是怒了,授予秦梦处置生杀予夺的大权。
“大王误会,小子也就是想找燕丹兄当面谈谈,化干戈为玉帛,怎会下狠手呢?”走时,秦梦颇为暖心的说道。
秦梦亲自接手此事,不仅仅是为了救出高渐离,另外还想控制燕丹。
待在燕都两日,秦梦发现这里虽距秦楚齐魏四国山高路远,却不乏四国的细作。
就如代王赵嘉一样,买凶刺杀赵国,不在赵国招募,却选择在燕国。
之所以这样,不仅因为诸侯为避嫌洗脱干系,更因为燕都蓟城本身就是天下亡命之徒的乐园。
燕国有着半胡人习气,官府衙司不健全,验传凭证不健全,立身全靠勇力,若是燕国待不下去,还可以出走海外或者北上东胡,因而这里就成了中原诸国杀人放火豪强逃亡的首选之地。
赵国被灭,中原四国立时就慌了神,他们真是怕下一个就是他们!
秦国已经吞并中山,兵锋所向自然是燕国,魏楚齐三国当然特别关注蓟城中的燕王动向。
秦梦也已探听到确切消息,魏王假,楚王悍,齐王建三王的使者皆都在接触燕丹。
三国之中魏国最怕秦国大军压境,魏使和燕丹走的最近。
秦梦也想到过,魏楚齐三国是燕太子丹刺秦事件的受益者,本着得利高者疑这一原则,很可能荆轲刺杀秦王这一事件的真正主谋在这三国之中。
本着对历史迷惑求真的精神,秦梦决定亲自下手拨开重重迷雾寻找历史的真相。
秦梦借调了燕王的贴身侍从,在外围打探楚魏齐三国使者的动向以及他们的关系网。
鲁勾践等一众胡人兄弟负责密切注视燕丹的动向。
天罗地网也已将燕丹严密罩住,他的一举一动皆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布置完任务后,秦梦对荆轲说道:“咱们去会会燕丹,说来他也有几分豪气!”
燕丹府邸,乃在蓟城南五十里外的黄金台。
黄金台不是一座台子,而是一座宫殿。
燕昭王筑黄金台是为了招贤纳士,贤士郭隗,名将乐毅剧辛先后到达燕国,燕国从此强盛,强盛的差点灭了齐国。
黄金台也随之天下闻名,小到酒肆女闾大到封君府邸争向冠以黄金台的名号。
燕丹身居此地,就是为彰显其招贤纳士之志。
闻听秦梦亲自前来,燕丹早早出宫迎接,一见秦梦就寒暄客套道:“一别八九载,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缭王兄了,不想你却来到了我蓟城,几次登门拜访皆吃了王兄的闭门羹!想见缭王兄,不得已才想出这种荒唐计策,还望缭王兄见谅!”
荒唐?这种计策确实够荒唐,毁了一个妙龄少女,只用两个字就此事就算翻页了吗?
秦梦阴鸷的笑道:“你砍人家的手,小心遭天谴啊!”
“缭王兄来的早不如来得巧,刚刚我的舍人从西域行商回来,为我购得几匹胡马?缭王兄精通相面,不知相马如何?”燕丹见到秦梦也是付出十二分的诚意,恭敬相邀道。
秦梦闻听倒吸一口凉气,适才还想到有关燕丹和荆轲的一些荒诞传奇,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千里马,难不成燕丹还会把马杀了,给自己端一盘马肝?
秦梦想及于此,便特意避开了马,转移话题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小弟前来就是为了说和,荆卿我颇为赏识,我俩又有同乡之谊,收他为门客,未和丹兄商议,确实是小弟的错,今天我也来了,丹兄有气就朝我身上出,可好?”
燕丹未曾料到,秦梦如此好生说话,愣怔了半天,还以为秦梦是正话反说,看出秦梦确实是真心致歉,燕丹随即吆喝一声,宫中的刀斧手一股脑的全都撤下了。
不服燕丹真不行,燕丹就是有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气概。
事前秦梦就已经打探得知,若是荆轲不前往以身赎回高渐离,燕丹还准备着派遣死士前去秦梦的馆舍,乱刀砍死荆轲,以解心头被戏弄之辱。
强龙不压地头蛇,秦梦甚至这里是燕都蓟城,即便自己真是天命所归的周王子或者是东胡王,在燕丹这一亩三分地上也得盘着。再说自己从来不认为面子有啥用,低个头,换来和和气气,你好我好,大家才好嘛!
燕丹只是想找荆轲的麻烦,既然秦梦这个周王子缭兼职东胡王的大佬都发话了,燕丹岂有不卖面的道理?
燕丹领着秦梦踏入通往了黄金台的几十阶台阶,便进入了他所居中的宫苑。
黄金台没有黄金,只是一座夯土地基很高的宫殿。
后面是里外三层的院落,住满了容貌各异的汉子,夏胡人种倒是都有,乱哄哄一片。
不同燕王喜的宫殿,燕丹的居所倒显得很阳光,满眼都是斧钺剑戟,宫苑更是一个偌大的比武场,其中还有人在马上骑射。
“此乃英雄豪杰聚集之地!小弟来之就不想走了啊!”秦梦客气的说道。
燕丹听到秦梦如此奉承也着实欢喜,指着远处的一群群赤膊角力的汉子说道:“都是一群蛮力之士,上不得台面!一路奔波而来,缭王兄也疲饿了吧,咱们席上边饮边谈!”
燕丹着实好客,也就半天的功夫,小案几上,摆满了山珍海味。
燕丹自降身份坐于秦梦小手,酒宴备齐之后,离席对秦梦长长一揖说道:“缭王兄是仙人弟子,天下四方无处不知,什么也都见过,什么都不稀罕!可丹依旧要表达好客之情,先祖千金买马骨,今日,丹烹千金之马肝,请缭王兄品尝!”
秦梦顿时就傻眼了,果见面前漆盘之中有一块暗红色的肝。
尼玛,燕丹还真舍得。
秦梦不忍拗了人家好意,便也就拿起筷箸,吃了一口马肝。
肝也就那种苦苦的味道而已,千里马它也是马,和猪肝鸡肝也没多大不同啊!
肉吃了,酒喝了,燕丹就开始说正事了。
“天下诸侯,我谁也不服,就服缭王兄!我最看不上秦王正,我当年在邯郸锦衣玉食时,他就是一个庸举里被狗撵的野种孩子!如今他成了秦王,眼中再无他人,今天灭这个,明天灭那个,小弟真是看不惯他!缭王兄是周室王子,东胡都被你玩弄在鼓掌之间,论贤达你贤达,论智谋你智谋,请缭王兄复辟周室,丹,必会效犬马之劳!”燕丹还越说越激动,最后竟还拜倒稽首不起了。
“丹兄,这是干啥呢?快,快起身……”秦梦不得不起身搀扶燕丹说道。
燕丹语气动情的说道:“父王老了,胆小怕事!赵国已灭,接下来就是我燕国,我身为长子如何能不考虑燕国的社稷延续呢?如今天下诸侯皆怀念周王的仁德,诸侯都盼望缭王兄可以复辟周室,攻灭虎狼之秦!”
这时候自己蹦出来搞复辟,那不是往秦国枪尖上撞吗?燕丹以为谁都像他那般神经粗大吗?再说自己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野心。
秦梦只是淡然摆摆手,吃起了肉来,根本就不接燕丹的话茬。
燕丹根本就没有游说的耐心,他见秦梦全然不理,抓耳挠腮,突然气恼的拍手,仰着脖子向宴厅一角雕花漆黑的屏风后面喊道:“魏宇兄,宋义兄,你们出来吧,小弟是真的劝不动缭王兄啊!”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 情深心乱
他们还真在燕丹这里。
魏宇,宋义便是魏楚两国派来的王使。
魏国方面,魏景湣王魏增误食徐虞人炼制的丹药今年刚过世,其自魏王假即位。魏王假也算是魏氏宗族的有为子弟,可惜生不逢时,落在了末世。
魏王假上台启用了信陵君之子魏宇积极连纵抗秦,魏宇也就被派到了燕蓟。
楚国方面,八年来,楚王悍也已日渐长大,马上也就到了戴冠成人的年纪,可是国政大权依旧还在令尹宋玉等权臣手中把持。宋义凭借和宋玉叔侄关系,在天下之间左右逢源,成为诸侯的座上宾。
位高权重,也算是楚国的一位权臣。秦国灭赵,楚国如何会没有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之感,宋义也就来到了燕蓟。
魏宇,宋义闻声从屏风后面后面走出来,秦梦不作惊讶之态,不摆架子,如同见到久违的老友,举杯说道:“既然魏兄,宋兄早来,为何不早早出来相见,把酒言欢,这的罚酒!”
秦梦落落大方之态很让人亲昵,魏宇宋义仰头就是三大杯酒下肚,秦梦起身躬身执礼,宴席氛围顿时就活跃了起来。
不同宋义,秦梦对魏宇是真的亲近,席间聊起魏公子信陵君,有那么一刻,秦梦特别怀念这位担当道义的贤明公子。
“家国危难之际,我身为魏氏公孙更不能外迁家中老小,多谢秦兄一片热心!”魏宇如同其父愿当表率,拒绝秦梦把家眷前往吴越之地的好意。
魏宇的一腔报国热血,又让秦梦增添几分敬仰之情。
宋义挥退一众陪客的乐师舞女,凑到秦梦身边,神秘的说道:“我等三人正在谋划刺杀秦王的大计,不知缭王兄可有兴趣参与?”
果不出自己所料,果然魏楚燕三国皆有刺杀秦王之意。
秦梦摇头说道:“此事小弟不参与,也不屑这种手段来阻挡秦军的铁骑。如今天下大饥荒,宋兄还不如督促楚国朝廷多多赈济百姓收拢民心!”
宋义和魏宇以及燕丹见秦梦拒绝的如此决绝,不禁有些失望。
“天下大争之际,缭王兄身为周王子,为何就不是复辟周室社稷之责呢?”魏宇痛心疾首的劝解秦梦道。
“难道你真是东胡王所生的夏子……”燕丹也不可思议的说道,不过话刚出口就觉不妥,又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秦梦也不生气,此时只想对他们说一番心里话:别瞎折腾了,都逃不过被灭的命数,该认命了。你们依赖祖宗荫泽,都作威作福,打打杀杀数百年了,也该消停消停,让天下苍生喘口气了。
说出去他们也不信,相反还会惹得他们反感,不利于自己和他们打成一片策应确保亲王赵正全尾全须的完成天下的统一,话到嘴边也就不说了。
八年不见,小白脸宋义也成了肥胖大叔,似乎比以前有了好许的男儿气概,他突然露袒左臂,大义凛然的指着上面一道很深的伤口说道:“缭王兄看到了吗?这就是我等誓杀秦王的盟记!天下间如我们者,大有人在,如今我们已经聚集了二十位志同道合的豪义之士,刺杀秦王势在必得!缭王兄就加入我们,杀了秦王以报霸占爱姬之恨!”
最后一句话触动了秦梦柔软的心窝,看向宋义的眼神不禁放出了凌厉的寒光,嘴角颤抖一下冷冷的问道:“此话怎讲?”
宋义垂头借势收拢了一下面部夸张的表情,一来愤慨之态伏在秦梦耳边说道:“咸阳宫中有我细作,正巧侍奉左氏夫人,据她所言,左氏夫人有孕,实乃遭受了秦王的强暴……”
宋义话未说完就已挑起了秦梦胸中熊熊的怒火。
秦梦不能自抑一拳砸到身前案几之上震落了上面所有杯盘鼎簋,随即心中也生出了不究真假而冲动的悔意。
宋义会不会故意在挑拨自己和秦王赵正之间的关系?
秦梦想及于此瞬间冷静了下来。
一字一句,秦梦用如狼般狠厉的眼神盯视宋玉问道:“此话可属实?”
“我宋玉可对天发誓,此事若是我编造,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宋玉凛然举手发誓,又说道:“此事不仅我的人亲眼所见,就连秦王乐正,缭王兄的小弟豆旃也曾目睹此事?”
难道鲁勾践亲自去了一趟咸阳,未打探到真实消息,还是打探到了消息,害怕自己过于愤怒而故意隐瞒呢?
秦梦再也无法淡定了,起身领着荆轲,头也不回的向黄金台的宫门奔去。
一路的策马狂飙,回到蓟城馆舍,见到鲁勾践,秦梦便将他拉进内室,急切的问道:“清儿可否是自愿?”
鲁勾践也愣住了。
秦梦又追问道:“有无见到豆旃?他是如何说?”
鲁勾践一脸苦涩,迷茫说道:“谨遵宗主保密之约,未敢直接和豆旃见面,仆下通过咸阳城中的墨门兄弟向章泉和狗黑子打探夫人的情况,另外就是劫掳秦王宫中侍奉夫人的阉宦侍女问询夫人情况。两方印证,并未听闻夫人委身秦姬是受秦王正所迫!”
“清儿最要面子,也许受了委屈也在忍辱吧……”秦梦惶惶不安,时而心中还有些绞痛,喃喃说道:“我必须前往一趟咸阳,不能容许清儿再受委屈……”
情,让人心乱,秦梦再也没有了理智。
前几天秦梦还曾自我感动的想过左清若真做了秦王姬,为不使左清遭受尴尬,宁愿一生一世做个死去的人绝不出现在世间。
可确认了事实之后,心就稀碎稀碎的乱了,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秦梦大病一场,换来了表面的坚强,可是骨子里,还是惦记着左清,心中却是不甘。
今日从宋义口中得知左清被秦王赵正强暴,此事虽存疑,但秦梦却信了七分。与其是说相信宋义之言,倒不如是说秦梦不甘心爱人左清被秦王赵正所夺。
冲冠一怒为红颜,也许出自男人的本性。
秦梦再生性无争恬淡,面对心爱,与之曾经生死与共的女人,心中依旧放不下。
心中对左清的思念一旦燃烧了起来,就再也无法熄灭了。
秦梦说走就走,尽管森严的燕都蓟城城门已经关上,不过,秦梦和一众生死胡人兄弟却凭借身边的燕王近侍登上了城墙。又趁其不备,砸晕了一众燕王禁卫,接着徒手翻下城墙,跳入护城河,就在爬上岸时,谁知蓟城城门却开了。
秦梦回头看时,却见芈琳盖倩阿青三女驾着华盖玉辂押着燕王喜,鲁勾践五兄弟和莱小白崔广叶羽等人骑马断后,从城门踩着还未落下的护城河桥疾奔而出。
燕王喜看见正在穿衣的秦梦惊魂未定的高喊道:“缭贤侄啊!你的一群婆娘彪悍啊!不就是出个城的事吗?用得着把我从蓟城绑出来吗?”
秦梦抬头看了一眼鲁勾践,鲁勾践却是一笑说道:“宗主要走也当带上我等兄弟啊!”
米琳杏眼圆瞪怒道:“既然要救左清姊姊,我等姊妹也不能袖手旁观!”
秦梦顿觉羞愧不已,同时体内热流涌动。
真未想到自家婆娘还真能搞事,竟然劫持了燕王喜。比自己,有气魄千倍!
本来想着出城之后,在燕国驿置抢上几匹马,如此一来就没有必要了,仅燕王喜的坐驾就有十六匹上等良马。
秦梦挥剑斩断燕王喜的车驾套马缰绳,把绳子在马头缠巴缠巴,这匹马就算是有了缰绳,秦梦翻身上了裸马,回头对燕王喜说道:“大王,得罪了!小子有急事,回来再和你解释!”
秦梦话音未落,就已消失在苍茫夜幕之中,燕王喜坐在斜放在地上车辕上的傻傻发愣,等到禁卫护驾,他才悠悠的吐出两个字来:“彪悍!”
秦梦一行天未亮就返回了代城,赵王嘉闻听相见,却扑了个空。秦梦从马贼那里征用了数驾轻车后,随即策马就向西去了。
从北极一路相随的八十人,邹衍和一部兄弟留在了燕都,其他诸位胡人兄弟全都由鲁勾践和叶羽领着留在了代城,到现在的一行十八人,一路上,秦梦总有种飘忽迷茫之感。
从代城到关中两千里的路,关隘重重,千山万水,秦梦只用了四天半就到了咸阳城下。
看到面目疲惫的芈琳三女,上下弦,朔,望四兄弟以及崔广,莱小白以及八位生死相依年轻乌洛俟族的胡人兄弟,刹那间,秦梦体内热流涌动,感动不已,同时又有些歉疚。
“你们前往兴乐宫先去歇息!”秦梦故作冷酷之态,跳下马来,站在桥头指着渭水之南的兴乐宫对他们喊道。
午后的眼光,马和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落在沟通渭水两岸的木桥之上,桥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以及车马依旧行色匆匆。
一别十年,在秦梦看来周遭景象似乎没有什么明显变化。华阳夫人已在两年前,也就是秦王正十七年去世,兴乐宫也已成了一座废弃的宫苑,倒很适合当做暂时的栖息之地。
半天前,秦梦在路上打劫了一位形貌和自己相像的商贾抢了他的验传,这才有了进入咸阳城的验传,这便要摸进咸阳宫内。
芈琳随即也跟着跳下马来对秦梦说道:“妾身也要随同前往秦王宫!”
秦梦挥挥手中验传对芈琳疼爱的说道:“只有一支验传竹简,几天日夜不息饿,爱姬暂且歇息歇息,郎君去城中探探情况去去就回,顺道再给你们找些入城验传!”
“不就是验传吗?”芈琳俨然就成了一个江洋女贼,拉住身边的一位粗壮妇人,就将缰绳塞到了她的手中:“马归你,把你的验传竹简借给我一用!”
妇人诧异的望着一脸吃人的芈琳,怯生生的从腰间掏出一片木椟递给了芈琳。
芈琳随手接过,一笑说道:“这不妾身也有了验传?”
一众人等见到芈琳此举,纷纷效仿,就连八位胡人兄弟也想打劫路上行人的验传,只可惜他们面貌实在太过突兀,被秦梦及时制止了。
事情还真凑巧,一支西来的船队停靠在渭水岸边,下来一众人,竟然是黄发深眼窝,为首之人手拿一根鸟头节杖,
秦梦一眼就认出了,他们应是西戎黄发戎一族。
就在胡人兄弟茫然无措时,见到了秦梦以手化刀的手势,他们顿时明白了用意。
胡人兄弟摸到这群黄发西戎身后,凭借一招制人晕厥的袭击,瞬间就将一众黄毛戎人撂翻在地,同一时间,莱小白和鲁氏兄弟爬上渭水上的大船,控制住了船上的留守人员。
尽管周遭的不少人百姓目睹这一场面,可是事涉异族,唯恐惹祸上身,见者纷纷疾走躲避。
黄发戎人被秦梦等人扒去了衣服塞进了船中,秦梦手握黄发戎狄的鸟头节杖,拿着觐见秦王的书帛,大摇大摆的领着一众夏胡兄弟直闯咸阳城门,甚至就连秦王咸阳宫也是仰着头进去的。
到了咸阳宫紫宸殿,凭借芈琳对这里的熟悉,立时击晕了十八位宫中禁卫,换上他们的衣饰,便在秦王宫中有恃无恐的巡逻起来。
望着近乡情更怯的芈琳,秦梦说道:“走一趟后宫,郎君带你看一眼扶苏和荷花!”
芈琳悲切的一笑,落下了两行眼泪,幽幽说道:“十年的时光扶苏大概已经长成留有短胡髭的标准秦人汉子,荷花必定也已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他们能在宫中吗?”
秦梦找到了豆旃,让芈琳遗憾的是,扶苏在北地郡御边,荷花嫁给秦鹿做了王子妃。
造化弄人啊!转了一圈,又转回去了。
豆旃依旧是那矮小的个头,短胳膊,短腿,圆圆的脸蛋,瞬间就把秦梦的记忆带回到和赵正初次相见的岁月中了。
豆旃跪伏在地上,眼泪汪汪的抱着秦梦大腿哭诉道:“兄长怎么这时候你才回来呢?主母都已怀有了大王的子嗣!”
豆旃似是哭诉又似埋怨,秦梦听在耳中犹如万箭穿心!
就在屋中陷入一片沉寂之时,外面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呼唤:“豆父,妾身带着胡亥又来叨扰你了!”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胡姬秦莎
隔着沉重的殿门,声腔似曾相识,然而言语中提及的胡亥,让秦梦心中一凛,不由问道:“外面女子是谁?”
豆旃也随即紧张起来,连忙止住哭泣,擦擦眼泪,低声回应道:“大王的胡姬,兄长养女秦莎!”
秦梦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未曾想到身为秦王姬的秦莎竟然是秦二世胡亥的生母,如此说来自己不就是胡亥的外祖父?秦梦想及于此脸上不由展现出了一丝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意。
小人豆旃拉住秦梦的手,向里厢房礼让道:“秦莎素有心机,兄长和诸位夫人还是请入内室暂避!”
关于左清的情况,还未开口询问,就被秦莎打断了,秦梦不得不暂且回避。
秦梦随同芈琳三女进入豆旃内室,豆旃便迈着短粗的小腿小跑打开了门。
“夫人快进,豆旃巴不得您和公子天天叨扰仆下!呦呦,胡亥小儿怎么又闹人了,豆父和你玩耍!”豆旃的说道。
秦梦随即隔着内室的帷帘看到豆旃牵着一个蹒跚走步的白胖婴孩进入房中。
“豆父,怎么大白日的关上了屋门?你在藏宝吗?”秦莎的夏语说得不错,不过依旧有着浓浓的肃慎大豆碴子味。
豆旃老练的嘻哈回应道:“就是在藏宝,老仆的好些东西都要藏起来,就是为了给胡亥留着玩耍!”
“豆父你的院内怎么会有数位郎中卫,其中竟还有几位胡人?大王是不是又在令人执行秘密使命?”秦莎俏皮的问道。
“啊?哦!是,是,莎夫人就是个小机灵,啥事也瞒不住你!”豆旃向外望去,语言有些局促的应付道。
“是不是左母又在催大王让豆父张罗出海寻找秦父之事了?”秦莎语气轻佻的问道。
里屋的秦梦闻听,体内热流涌动,看来左清还是一直记挂着自己。
豆旃愣怔一下,屋中立时寂静下来,只有胡亥小童咿呀呀稚嫩的撒欢声。
“夫人,老仆说句不该说的话,不论怎么说,兄长和左氏夫人当初对你,还有你的母亲都有恩情,你不当出言不敬!“豆旃语气愤怒的沉声说道。
“豆父,息怒,小女不该在你面前说,左母命真好,秦父葬身大海,心中惦念秦父,大王一点也不介意,反而三宫六院只独宠她一人!
莎儿所言,也是替左母担忧啊!如今她一人霸占大王,这王宫之中诸多夫人可是怨言甚大,大王夫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如此下去日后失宠,那左母还有好日子可过吗?豆父就不说向左母劝谏一二?”秦莎委屈的说道。
适才秦梦心中燃起的激动,一下子就让秦莎的一番话浇灭了,而且还是句句锥心。
今日此来就是向豆旃求证左清是否受了委屈,然而秦莎这一番抱怨,还不能说明问题吗?秦莎的话侧面也验证了宋义那厮就是满口胡言。
秦梦有些绝望,眼泪不可遏制的流满了面颊,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赵正独宠左清,左清独占赵正,郎情妾意。左清还顾念旧情,秦王赵正又不介意。自己老大远跑来,难道要为了自己心中的不舍,横插一杠拆散他们?
自己就是个多余的人,左清可是怀有了身孕,再过几个月人家就是一家三口,团团圆圆,而自己彻底就是一个外人,自己这个已经葬身海底死去的人,有何脸面跳出来,打扰人家幸福的生活?
和左清见一面,又有什么必要呢?只能给每个人徒增烦恼和尴尬。
这就是一盘女之爱无解的棋局。
心碎之后,秦梦决定选择理智放手。
豆旃居室的窗户通往后院,秦梦神情黯淡的冲芈琳盖倩阿青三人做了一个出去的手势,三女随即矫健的翻窗而出。
就在秦梦翻窗之际,突然帷帘晃动,秦梦回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竟然是一个膀大腰圆的秦宫阉宦。更令秦梦诧异的是,他胳膊间竟然夹着双眼紧闭的豆旃。
阉宦见到窗边站立的秦梦,神色不由大变,颤声喊道:“夫人,屋中有位郎中卫!”
“格杀勿论!”秦莎果断凌厉的话音未落,就又进来两个阉宦,他们手中皆拿有不带木柄的矛头。
两个阉宦猛扑秦梦,秦梦一闪身躲过,随即抽出身上宝剑,抵住一位阉宦的心窝,未曾想到另一位全然不过伙伴生死,再次挺矛头刺来,秦梦一个侧踢踢过,阉宦倒下,随即轰隆一声砸烂了豆旃七尺的小床。
夹持豆旃那阉宦更狠,随手将豆旃扔在地上,一脚踢向那被秦梦剑尖所指的阉宦,结果踟蹰不动的阉宦中剑当即毙命,紧接着他又随即扑向秦梦,凭借九尺高的身体,硬生生推着穿心而死的阉宦,把秦梦逼向了墙角。
“捅死他!”凶悍的阉宦对床榻上挣扎起来的另一阉宦厉声喊道。
秦梦眼前一道红线闪过,只见面前逼压自己的阉宦头颅飞起脖颈喷出了三尺高的血柱。
盖倩翻窗而来,又是一剑直刺刚刚站起手中拿矛头的阉宦眉心,脑浆迸裂,尸首再次砸在了豆旃的床榻上。
“弄死了吗?”话音未落,靓丽的秦莎撩开帷帘就出现在满脸血迹的秦梦面前。
秦莎见到三位阉宦全部倒地暴毙,她自己又被盖倩的剑尖抵住了脖颈,瞳孔不由惊恐的睁大。
“我是大王的胡姬……”秦莎缓过神后冲着一身秦人装束的盖倩厉声喊道,但她的喊声是越来越小,直至没有了音声。
“盖母?你是盖母?”秦莎不可思议的望着盖聂失声叫道。
“认出我了?和你母亲一个德行,狠厉阴险!”盖倩吐了口唾沫斥责道。
秦梦深吸一口气,推翻身上的尸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跑到瘫倒在地的豆旃身前,探了探他的鼻息,秦梦这才缓了口气,问向秦莎道:“为何要打晕豆父?”
秦梦一张口,秦莎就认出了秦梦,惊异的叫道:“秦父,你真是秦父?你没死?你,秦父怎么在这里?”
“我问你为何打晕豆父?”秦梦厉声喝问道。
帷帘又是一晃,突然一个头戴巾帻的怀抱小婴孩的阉宦探进头来,一眼看到秦莎被劫,又见屋中狼藉一片,不禁撒腿就跑,随即高呼道:“来人啊,有贼人劫持夫人……”接着秦梦听到了咣当门户大开的声音。
幸而有芈琳领着八位胡人兄弟堵门,谁也没能从房中走脱。
“秦父,小女砸晕豆父……是……对,是为左母报仇啊!”秦莎吞吞吐吐转着一双大眼睛说道。
“左母和豆父有何仇?”秦梦板着脸问道。
“左母被太后设计和大王私通……不,不是私通,左母一世清白,却怀了大王,不,秦王的子嗣,左母几次欲死,小女就是为左母出气报仇……”秦莎神色慌张,前言不搭后语的说道。
秦梦敏锐意识到这里面有事,打断她的话说道:“从头给我说起……”
突然院外传来了号角声,镇定的秦莎随即崩溃的哭喊着向秦梦伏拜恳求道:“来不及了,秦父,求你了,咱们快离开此地,太后赵姬被我所杀,一会禁卫就会找到这里,我只是为了让豆父替我顶罪,小女如何也不知你在这里啊!咱们若是不走,秦王会以为太后赵姬乃是秦父所杀……”
“什么?你杀了太后赵姬?”秦梦不可思议的说道。
秦莎如小鸡啄米点头的承认。
“杀赵姬为了嫁祸豆旃?”秦梦又追问道。
“是,小女就是要嫁祸豆父,谁都知晓豆旃和左母关系最近!”秦莎眼中含泪惶恐不安的催促道。
“太后如何设计了左母?”秦梦还是硬着头皮问道。
“求求秦父了,咱们快些离开此地吧!”秦莎声泪俱下的哭泣道。
“你说?”秦梦拿剑指着浑身战栗的仅存的一位阉宦问道。
阉宦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尖着嗓子说道:“三月前太后给左氏夫人和大王同时下了虎狼之药,那时太王太后丧期刚过,谁知太后竟令宫中倡优诱惑大王,大王药效发作,第二天醒来却发现身边睡着的竟然是左氏夫人!左氏夫人为此数次求死,若不是大王看的紧,恐怕……”
“嫁祸豆父又为何?”秦梦依旧不为所动追问道。
秦莎声嘶力竭指着那阉宦呵斥道:“赵高不要再说了!”
此人叫赵高?秦梦不禁多看了他两眼,这才注意到,原来也是老熟人,这个赵高便是杜邮亭长赵通之子,夏姬以及子婴的有罪家臣。
秦莎膝行抱住秦梦的小腿哭诉道:“来不及了,小女就是想用豆父随便嫁祸给左母,若是左母怀有了王子,我的胡亥可就要失宠了!都是小女一时贪念,小女知错了!秦父快些走吧!小女愿意一力承担所作错事,若是秦军禁卫赶到,秦父就说不清了,即便小女承认,秦王也会怀疑是秦父杀了赵姬!若是连累了秦父,小女即便身死,也难逃其责,更别说报答你对我们母女的恩德了!”
秦梦一愣,未曾想这个节点,秦莎还顾念起了恩义。
赵姬同样也死于非命,这让秦梦很是意外。
《史记秦始皇本纪》有载:十九年,始皇帝母太后崩。
赵姬之死,倒是符合历史记载,不过史书只是记载了死,并未说明是如何死。
这条记载颇为玩味,十九时,秦王正还未称帝,称之谓始皇帝不妥,也许这条记载是后来人补上的,也许是司马迁笔误,也许是后人传抄出的问题。
不管怎么死,反正赵姬死了。秦王宫内号角大作,马蹄嗒嗒作响,到处都是禁卫抓刺客的呼喊声。
“走,带上他们离开乐正府!”秦梦抱上昏迷不醒的豆旃,吩咐兄弟们道。
秦梦从豆旃所在的乐府出来天色已黑,便以护送秦王夫人的阵势,行走在通往宫外的大道上,秦梦有些纳闷,其他地方都是鸡飞狗跳,为何这条大道就这般安静呢?
“站住!你们是那司禁卫?不知这是禁地吗?”突然斜刺里跑出一队梳着歪髻的持戟郎中卫喝止住了秦梦一行人。
秦梦芈琳俱是一愣,眼前这条大道是前往秦王处理政事召开朝会的紫宸殿主干道,无数秦王宗室都居住在大路两旁,就连自己曾经居住过的文昌君府邸都在这条路上,这里如何就成禁地了?
这是一对皆未带冠的低级禁卫,秦梦根本就未放在眼中,随口回道:“我等是郎中令的亲卫,一直在外当差,此次才接受奉命保护夫人的使命,不知此处是禁地,还请袍泽见谅!”
秦梦表现的实在过于气定神闲,拦路禁卫只是警告秦梦绕道而行,并无在细加盘问。
就在秦梦转身之际,看到自己曾住过的文昌君府邸,涌出了无数手持火把的侍女僮仆,还有一驾十六匹马的华盖马车,车上一人头戴通天冠,灯火之下俨然就是在阴山下见到的哥们儿赵正。
秦王赵正这是要往后宫走,秦梦急忙挡住胡姬,缩头退到道旁屋檐之下,准备等待秦王玉辂过去。
秦梦很纳闷赵正为何出入自己的故宅。难道左清就在自己以前的文昌君府邸居住?鲁勾践不是说秦王赵正为她建造了新的宫苑吗?
秦梦回头对抱着胡亥的胡姬秦莎问道:“左母可就在前面府邸居住?”
秦莎紧张的点点头。
果然不出所料,秦梦心头随即涌过一阵阵的暖意。看来爱妻左清对自己依旧念念不忘,只不过造化弄人,走上了一条和自己渐行渐远的道路而已。
她是那般喜欢孩子的一个女人,如今就要成为母亲了,自己如何忍心,再去打搅她已安定下来的生活呢?
就在秦梦做出何去何从决定之时,秦王赵正的玉辂正走到自己正前,突然秦莎抱着胡亥飞奔而出,冲着玉辂上的秦王赵正大喊道:“大王,大王,是他们杀了母后,是他们劫持了妾身还有豆父……”
心如蛇蝎一般的女人!
秦梦鄙视的看着奔跑的秦莎背影,在嘴中含一口唾沫,以改变说话的腔调,截住秦莎的话语大喊道:“不错,太后就是我等缭王子门客所杀,下次我等再来,就是要你这个狗王的脑袋……”
秦梦话未喊完,就扔下豆旃,领着芈琳一行人等冲进了秦王宫的夜幕之中。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你给不了她幸福
秦王宫中宫室院落墙头并不高,秦梦一行才得以翻墙如履平地的跑出了明暗交替的宗室居住区。
眼前本是一座黑压压的宫苑,然而跑到近前,却豁然明亮了起来,秦梦刹那间有一种眩晕之感,还以为对面埋伏了千军万马,只为等着自己自投罗网。
愣神之际,一片火光的宫苑更加明亮起来,里面传出了比身后更加嘈杂纷乱百倍的喧闹声:太后遭刺……有刺客啊……一时间号角警报声大作。
这才是甘泉宫,秦王太后赵姬居住的宫苑!
那适才身后章台宫是怎么回事?多半是被击晕的郎中禁卫醒来在抓自己一行。秦梦想到秦王玉辂要去的就是后宫方向,立时明白过来。
“秦郎何去何从?咸阳不比蓟城,秦人一旦得到警报,想要逃出咸阳宫还有咸阳城恐怕是比登天!”秦梦驻步愣神之际,芈琳不无忧虑的说道。
是啊!何去何从?似乎先前并无考虑这么多,只是一心想着堵住秦莎的嘴,不让她暴露自己的身份。
秦莎心机深沉,如何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呢?以缭王子门客的身份接过这个黑锅,就是要表明息事宁人,不愿打扰左清平静生活之意。
自己不说,秦莎自然不会主动透露自己的身份。
秦王赵正不会杀缭王子,但对缭王子的门客那就不会客气了。
再说十年不见,自己又是一脸血污,若是逃不出秦王宫被抓,到时以秦莎的机敏也可借口推脱。
走一步算一步,似乎比指认出刺客就是王子缭,对秦莎更有利。
“走一步算一步!郎君是越来越喜欢这种前路未知的刺激了!”秦梦兴奋地说道,一指甘泉宫的宫墙说道:“你们说灯下黑!我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随我翻入甘泉宫好了!”
也许真是八年来时时刻刻生死未卜的历险改变了自己的性子,秦梦面对危机更有了一种生死不惧的超然之态。
刺激!
所有人和秦梦一样,都喜欢这种越危险越兴奋的行事方式,配合默契的搭成人墙,互相蹬踩牵拉,转眼就翻上了甘泉宫的宫墙。
甘泉宫内早已乱成了一锅粥,芈琳领着秦梦等人首先扫荡了甘泉宫的庖厨,而后秦梦领着芈琳等人来到了甘泉宫的马厩。
“来此何意?”芈琳不解的问道。
“也许这里还可以通往更安全的地方!”秦梦话音未落,就已跑到一间破败屋舍门前。
“二十年了,房舍依旧还在!不知地道是否还在?”秦梦喃喃自语,心脏在剧烈的跳动,推门的手在不可抑制的颤抖。
鲁上弦他们已经猜出了秦梦的意思,一拥而入,推开了这道可让秦梦瞬间找回亲密爱人的木门。
门枢已糟朽不堪,刚一触动,门扉应声倒地。
好兆头!表明这里荒废已久,秦梦悲喜交加的踏入房中。鲁上弦打开了火镰,房中立时亮起了起来。尘土之下的一方石板完好如初的躺在地上。
秦梦强力抑制激动的心情,亲手挪开了石板,一方黑魆魆的洞口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芈琳惊异不已,不由开口问道:“此洞通往哪里?”
“郎君的文昌君府邸!”秦梦一跃而下,声音颤抖着说道。
秦王宫中转了一圈,最终说不服不了自己的心,秦梦还是想见一面这么多年让自己魂牵梦萦的左清。
只见一面,自己就会默默的离开。秦梦告诫自己,忐忑不安的摸进了地道。
简直就是巨大的惊喜!秦梦未曾想到,秦王赵正将左清安排在文昌君的府邸,竟没有封堵地道的出入口,反而连块木板也没有盖!
秦梦爬出洞口,借着外面微弱的灯火,发现房门都是开着的。
秦梦从房中走出,来到后院,发现一切都是原来的模样,墙角废弃的车毂,树下的水缸,还有房舍中的那尊用来喂鸡的铜鼎皆是毫厘不差的待在原地。
“里外三院无人禁卫!”鲁下弦行走如风的来报:“主母就在中院!”
秦梦惴惴不安的跨入曾经和左清居住的中院,院中冷冷清清,只有厅堂亮着灯光,其他房舍并无有人居住的迹象。
秦梦蹑手蹑脚来到堂屋屋檐之下,透过一扇敞开的窗户,见到了一个手拿针线瘦弱的背影。
这难道它就是自己的爱妻左清吗?秦梦已经认不出左清的背影了。
妇人拿起针头娴熟的在头上蹭了蹭头油,神情投入,再次娴静的飞针穿线的拿着一件婴孩的小衣缝纫了起来。
多么熟悉的动作!曾经无数个夜晚秦梦在灯下见到左清缝衣做活的这个动作。
秦梦默默的注视着左清背影,发现她的肩头单薄的厉害,曾经乌黑的发丝也变得干枯无光了。秦梦见此,心疼不已,完全不是十年前和自己分开的那个阳光丰腴的左清。
心疼啊!秦梦胸中起伏不已,眼中不可抑制的淌出眼泪,淌满了面颊。
左清并没有和赵正郎情妾意,自己却臆想连篇,秦梦为此羞愧不已,长长叹了口气,强烈抑制喉头欲要发出的哭泣声。
远处的嘈杂这声,更衬托了院舍的静谧。就在秦梦默默流泪之时,莱小白飘然而至,拉着秦梦躲到房舍拐角处。
随即秦梦就见到了孑身一人戴着通天冠急急闯入院中的秦王赵正。
赵正踏上正堂台阶,一眼看到安静在做女红的左清,脚下步伐立时就慢了下来,脸上的紧张神色陡然也放松了下来。
“是大王吗?”
屋中传出了左清熟悉的音声。果然是左清,这让秦梦心弦激荡,眼中的泪水如泛滥的洪水哗哗的流淌。
“姊姊在,就好!”赵正洪亮的回答道。
左清的脚步声传来,接着又传来了嘎吱的开门声,左清的声音陡然清亮了起来:“外面出什么事了吗?大王去而复返?”
“姊姊外面无事,正儿就是想看看你,还在吗?”赵正语气温柔,自称正儿,真就如何和长辈说话,谦恭的全无一点王者之气。
“大王,放心吧!妾身答应过你,既不会杀了腹中的孩子,也不会去死!”左清语气很冷淡的说道。
“姊姊,安心静养,正儿这就离去!”赵正躬身作揖,转身欲走。
手拿小衣的左清却问道:“大王依旧没有秦郎的一点消息吗?”
赵正闻听突然愣了一下神,左清紧张的追问道:“大王难道有了他的消息?妾身有些心怯!”
赵正望着左清清瘦的面庞,停一会儿才微笑着说道:“仍无兄长任何消息!若是兄长海外归来,正儿一定首先告诉姊姊,还要负荆请罪,递上宝剑,正儿冒犯姊姊之罪,全由兄长裁决!”
“不要说了,大王越是对我好,妾身越是心有愧疚,天已不早,大王请回吧!”左清说完,转身缓缓关上了房门。
赵正向左清长长一揖,匆匆转身离去。
赵正和左清对话,听在秦梦耳中,犹如一张大手,啪啪的抽打自己的脸,秦梦羞愧不已,实在不该胡乱猜度左清对自己的一片忠贞。
“宗主,后路也已被秦宫禁卫切断,殿后的兄弟们全都撤进了地道!”鲁下弦凑上前来耳语道。
“秦宫禁卫没有进地道搜索?”秦梦浑身一机灵,随即问道。
“没有!”
秦梦陡然之间明白为何适才秦王赵正匆匆而来,他多半怀疑刺客就是自己所扮。
果不出秦梦所料,“报,宗主,秦王出门就令人送来了书帛!”鲁望随即拿着一卷书帛来报道。
秦梦抹去眼角泪水,又恢复成了一个钢铁男人的模样,迅速返回了后院,在灯火下读到了赵正的亲笔书帛:“正弟也已知晓今夜事情的来龙去脉,缭兄既来之,为何不敢与弟见上一面呢?”
“见还是不见?”崔广问道。
“见!”秦梦没有丝毫的犹豫回答道。
“万一秦王赵正出尔反尔,软禁兄长如何是好?”莱小白问道。
“即便会死,我也要见他!”秦梦胸中燃起了不可熄灭的大丈夫气概铿锵说道。
此时此刻,秦梦深知见面无关天下,民心,生死,而是赵正要和自己比试,比试在左清面前,谁更像个男人!
适才看到赵正那种和左清言谈的温柔语气,秦梦除了自责之外,更有一种心爱女人被冒犯的醋意。
秦梦庆幸,迄今自己输的不算太惨,至少左清的心还在自己这边。
那一瞬间,秦梦也终于明白赵正内心的一个秘密——他对左清有着深比大海的爱慕之意,
也许是小时,左清如母如姊般的呵护,在他幼时留下了美好的影响。
他在乎左清,曾经不惜与米黑卵为敌,出手为左清打抱不平。
多年积压在心中的爱意,终于在自己葬身海底之后,有了表达的机会,却遭母后赵姬设计,秦梦相信秦王赵正绝不是一个龌蹉小人,否则也不会如此在意左清。
自己当然要见面!否则,有何脸面从赵正手中抢回左清呢?
赵正走的是通往甘泉宫的人梯,秦梦走的是通往甘泉宫的地道,两人一别十年之后,终于再次见面。
“未曾想到在这臭气熏天的马厩和兄长见面了!”赵正浑身的凌云霸气,带着无比的自信说道。
“此时此刻,你不应该和我抢女人!”秦梦冷冷说道。
“兄长在讥讽我,母后惨死却不管不问!”赵正拍拍马厩的柱子说道。
秦梦面无表情的看着赵正说道:“我要把我的夫人带走!”
“不行!姊姊怀了我的子嗣!”赵正生冷的拒绝道。
“我替你养!”秦梦愤怒喊道。
“她是我的女人了!”赵正同样一脸愤慨的说道。
“她心依然属于我!”秦梦流着眼泪说道。
“不行!你在她心目中已经死去,假以时日,我们的子女出世,我们就是团团圆圆一家人!你就是一个外人!”赵正轻蔑的望着秦梦喊道。
秦梦心中被狠狠扎了一下,苦笑道:“你给不了她幸福?她的心不属于你!我什么都不稀罕,我可以只为我爱得女人而活着,你能吗?”
秦王赵正哪里有秦梦这般潇洒,顿时刺痛了他外强中干的心灵。
“寡人什么都可以给你,只求你留下清姊姊!”赵正哭嚎声,惊得马厩中的马匹嘶鸣不已。
“如何你才会退出?”秦梦厉声喝问道。
“你如何才会退出?”赵正挺着胸脯喊着,甩去头上的通天冠,率捋胳膊就要动手。
秦梦也早就很想抡起拳头砸烂这个一切都想占为己可恶男人的脸了。
赵正失算了,原以为凭借他的九尺之躯,可以干趴下七尺的秦梦,未曾想到记忆中瘦弱不堪的秦梦,出拳拳头狠准,自己眼前金光闪耀。
“什么都想着你!为你几次挡刀差点未死,费尽心力扶你上了王位,出谋划策为你统一天下,你却处处猜疑于我!朋友之妻不可欺,我也就出走几年,回来婆娘有了你的孩子!我今日痛殴你,你说你冤吗?”秦梦骑在赵正脖子上左右挥拳,拳拳贯风,不断的砸在秦王赵正俊朗脸上。
“你先拐走的我的王后!”赵正闷哼道。
“血口喷人,芈琳是我要拐的吗?你无情无义,谁都要拿来当做棋子,你是自愿跟我!”秦梦气的更是握紧了拳头,怒斥道:“要说拐人婆娘,还是你先下的手,上官琅琅以前是不是我的婆娘?”
“不一样啊!那是妾啊!芈氏可是我的皇后?”赵正嘴上说着,腰板可是没停着,一个用力弓腰,便将秦梦甩下身下,贯出一拳,便向秦梦鼻尖砸去。
“下手还真狠!我让你嚣张!”秦梦凭借身体灵巧,抽出腿来,一脚就蹬在赵正鼻子上,把他再次踹翻在地!
就在秦梦和赵正厮打之时,突然宫外传来了震天嚎叫擂鼓声,咸阳四面城头烽燧的火光大作,郎中令章泉突然闯来,禀报道:“缭兄长,大王,不要再打了,匈奴单于率领数万马骑也已突破北地郡的长城防线,一路南下,克城无数,大队已到回中城,先锋已到咸阳城下啊!”
秦梦闻听跳出圈外,结束了和赵正的厮打,望着地上的赵正,笑道:“知道我此来咸阳的目的了吗?就是为了救你!”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男人之耻
在地上喘气的赵正,突然仰天大笑道:“为了救我?我看你就是谋夺我的江山社稷而来吧?”
看着灯火映衬下鼻青脸肿的赵正,一片好心却被他当做驴肝肺,秦梦气愤的还想上去狂轮几拳,凝视赵正两眼之后,冷冷说道:“爱信不信!枉负你一番建功立业的野心,怎奈你不会识人,最终要把大好河山,拱手让人!”
这一刻秦梦恨不得透露天机来表明自己的清白以及赵正不可理喻的偏执。
赵正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顺势坐起来,不屑的说道:“寡人最悔把你当做至亲至密的兄弟,现在想来,你处处都在算你我!一切看似为我谋划,其实都在为你复辟周室谋划!今夜你是否很得意?
你北连燕代,西连匈奴,只要攻破我国都咸阳,天下合纵大军就会趁势灭了我秦国,到时你就可轻而易举完成复辟周室的大业!”
“放屁!一切操碎心肺的谋划,都被赵正碾踩在了脚下,秦梦寒心而且愤怒,不禁爆了粗口。
赵正站了起来,捋了捋他那凌乱的美髯,冲着秦梦轻蔑的笑道:“哈哈哈……心虚了吗?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既想富有四海,还想受人称颂。周室的郁郁礼教,寡人不稀罕,寡人喜欢用铁骑战车兵甲碾压一切挡在我前行道路上的绊脚石!”
“大王,城下匈奴马骑如何处置,还请定夺!”一旁躬身执礼焦急等待的章泉,插言打断了赵正和i秦梦之间激烈的争吵,高声喊道。
多年不见,曾经孤僻的少年章泉,在秦王赵正的手下也已成为一位干练的将军,秦梦由衷的佩服赵正调教臣属的手段。
位居九卿的章泉,还能称自己为一声兄长,说明就不是少恩寡义之人,秦梦心中颇感欣慰。
“让他迎敌,他不是说此来咸阳是为了救我吗?”赵正突然指着自己对章泉喊道。
大敌当前,秦王赵正还在盛气凌人,不识时务,秦梦心中冒出一丝要让他好看的心思,也就没有及时应答赵正丢过来的话。
“你是想趁机出城?”赵正轻蔑的讥讽道。
呜呜呜……咚咚咚……
城外号角战鼓之声愈发浩大几乎掩盖了秦王宫中的骚乱声。
秦梦看了一眼隔壁隐没在周遭灯火之中的文昌君府邸,那里有自己心爱的人,要是头曼搞得动静太大,也会惊扰了左清。
不论是为了天下百姓还是左清一人,自己都不会在这个秦国危难之际和赵正赌气,自己绝不会去做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吴三桂。
“我救就我救!我的女人押在你这儿!等我将匈奴铁骑大发走后,再向你要回我的夫人!”秦梦也学着赵正气势凌人之态轻蔑的说道。
以为赵正会领自己的情,没想到他却固执的拒绝道:“收起你的虚情假意吧!不就是城下一小撮胡人吗?即使十万之众的匈奴铁骑兵临城下,寡人一样全歼他们!”
就在秦梦震惊之时,赵正大步向外走去,蓦然回头,竟轻蔑的说道:“东胡王的夏子,可敢随本王,到城头一观战局?”
称自己为东胡王的夏子,这就是在骂自己的祖宗十八代,这话从他人口中说出,也就一笑而过,这话却是从赵正口中说出,秦梦听了很不是滋味。
好吧,去就去!不为其他,就是为了当面验证一下自己对赵正的这份友谊绝不掺假!
为了不让芈琳尴尬,便将三女留了下来,秦梦随即领上了一众兄弟,跟在赵正玉辂之后,向城外奔去。
登上咸阳城墙,秦梦见到城外民宅燃起了熊熊大火,到处都是四处逃散的百姓,西去的官道上,驻扎了一支足有千人的马骑。
“下面可是匈奴人的马骑?”秦梦问并肩而立的赵正道。
“除了你的匈奴养子,谁还会找死呢?”
威严的通天冠戴在鼻青脸肿的赵正头上更让秦梦觉得滑稽十足,不过秦梦这次却无心在暗嘲赵正,不禁味道:“西戎诸部没有派兵吗?”
“缭王兄你终于承认了你的阴谋!可惜啊……哈哈哈……”赵正突然发声大笑道。
不对啊!两日前,阴山下秦梦可是听说魏丑夫联络了西戎诸部和匈奴一同偷袭秦都咸阳,自己还特意交代头曼不可太过出头,随大流即可,难道头曼还真想攻破咸阳,救出左清?
秦梦对此很意外。
“报大王,十万匈奴铁骑已在雍城外遭受我军伏击,他们差点全军覆没,败兵也已全部溃逃,这是蒙武将军的报捷竹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秦梦的眼前,向赵正躬身递上一卷竹简说道
赵正拿起竹简,抽取封泥,在火把下看过,勃然冲着秦梦朗笑,而后用竹简拍击手掌得意说道:“全赖王叔,及时窥破周王子缭的灭国阴谋!来人制令,为少府令加爵三级,追加封邑三千户!”
少府令公子子婴立即向秦王赵正再拜稽首致谢,不经意抬头,看到了秦梦一双大眼正在瞪视着他,身子一怔,惊呼道:“大王,他是周王子!”
秦王赵正如同凯旋之将得意的望着秦梦慢条斯理的说道:“是啊!王叔没看错,他就是缭王兄!一面说救我,一面又用兵威胁寡人,如此大的胆量,世上除了他,还有谁呢?”
“那还快些将他拿下?”子婴后退一步,拔剑叫嚣道。
“公子是心里有鬼吧?”秦梦长吁一口气,也仰天大笑两声,回头又盯着子婴,眼神灼灼的逼问道。
子婴出现的那一刻,秦梦就已经知道自己失算了,也许是公子子婴听闻自己的出现,谨慎小心起来,临时改变了计划。也许是头曼靠不住,出卖了自己,暗地之中和子婴达成了合作。
真相已经不重要,后果却是很严重。
今日让赵正彻底坐实了自己图谋不轨之意,过往的所有情分也由此化为了乌有,打不断的哥们儿友谊就此终结。
十万匈奴铁骑纯属胡扯,带上妇孺老弱匈奴才一共十万人口,哪有十万铁骑?这般简单的常识,秦王赵正充耳不闻,丝毫没有质疑,这还说明不了问题吗?
赵正宁愿相信子婴,也不相信自己!
“来人,擒下他们!”赵正早就布置了弓弩手,一声令下,身边郎中卫窜上前来,手拿闪着寒光的强弩便将秦梦一行人围在了墙上。
既然失算,再掰扯是非真相,即无法证明公子子婴的阴险图谋,又反衬自己怯懦怕死,辩解便也没有必要。秦梦想及于此,制止了欲要厮拼的一众夏胡兄弟,苦笑无奈的摇头说道:“天意如此啊!诸位兄弟咱们就随天意吧!”
秦梦想过即便束手就擒,秦王赵正也不会杀了自己,自己周王子,东胡王的身份,利用起来不啻于十万雄兵!
“善待我的兄弟们,本王子,本东胡王依旧可以助你完成统一大业!别无所求,只求大王将我关在甘泉宫马厩内,即便我死也要离我夫人近一些!”秦梦淡然说道。
秦梦的表现不像是被俘,反倒似一个得胜之将,将我夫人三个字咬得响亮至极。
秦梦被带下去时,见到远处城下的匈奴马骑被一层更为漆黑的夜幕笼罩,接着传来了匈奴马骑中箭倒地的哀嚎声,随即四面八方涌出了早已埋伏下的秦军,手拿矛戟在疯狂的收割头颅。
秦梦并未过上期待的幽禁日子。
第二天天未亮,就被章泉等一众郎中卫,护送着出了咸阳城。
“兄长,就此告别!路上多加小心!”章泉立于咸阳东门城墙之上,拱手向秦梦告辞道。
秦梦胸中像是被注入了铅水,沉重的难以呼吸,根本就未予理会章泉的告别。
眼望高大的凤阙,秦梦再也难以抑制心中强压许久的愤怒情绪。
秦梦从马上跳下,跑到凤阙背后,用头死命的撞击坚硬石头,鲜血流满了面容,流进了眼中,却依旧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疼痛。
秦梦攥着拳头,脖颈青筋暴露,疯狂的砸着石墙,低吼道:“天啊!我特么怎么就是个大好人呢?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天下一统,怎么就不为自己打算打算考虑考虑啊!我的清儿,你怎么就那么伟大呢?就不能容容我想想办法?咸阳宫难道比北极还要难待吗……”
身后一行十七人谁也未曾见过平素里温文尔雅的秦梦竟也有着如此狼性血性的一面。他们惊秫的不知所措。
还是芈琳三女及时上前用她的身躯挡在了歇斯底里自虐秦梦的面前。
“你们滚!谁让你们去求清儿救我呢……”秦梦指着三女,看到她们也是满脸泪水,秦梦内心也随之触动了一下,咆哮之声随即由大到小,跪倒在高大的凤阙之下,崩溃的默默哭泣。
“妾身如何不知郎君对清姊姊的爱!可是情势危急,我们不求左清姊姊,还能求谁呢?我们更怕有人会对你下黑手啊?”芈琳抱住如个孩子般哭泣的秦梦,哭诉劝慰道。
“师叔,主母对你有情,你对主母有义,纵隔北极,老崔也相信,有朝一日,你们总会在一起。城中形势危急!秦王倒是不要你的命,可是咸阳城中很多势力都想要你的命啊!咱们快些离开咸阳,老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崔广也老泪纵横的劝解道。
“宗主,豆旃说了,东胡不咸姬的一干死士,今夜就已经磨刀霍霍,不杀你灭口,胡姬秦莎不能入眠啊!”鲁上弦也苦口婆心的劝解道。
秦梦心里明白,自己不死,岂止是秦莎睡不着觉,公子子婴也是如此。
即便去死,那又如何?总不比自己心爱的女人为了救自己,委身伺人来的屈辱吧?
豆旃醒来后,得知秦莎欲要纠集死士杀死秦梦,又打听到秦梦被围困在甘泉宫马厩,前来相见那时秦梦已跟随赵正上了城墙,便将情况告知了芈琳三女。
后来秦梦被俘,芈琳三女思虑再三,担心秦梦遭遇不测,这才见了左清。
左清深夜质问秦王赵正,要求放了秦梦和她自己。
赵正认定秦梦是在存心复辟周室。
赵正令人向左清列举了大量实证,将秦梦如何趁着秦国咸阳空虚,如何纠集匈奴大军,如何准备攻陷秦都咸阳,如何合纵燕代反攻,如何勾结燕楚魏三国合纵等等一系列阴谋证的死死的!
还把一众黄发戎人带到左清面前,亲口指证秦梦绑架了他们,阻止他们前来接近秦王汇报匈奴今日反常动向。
大量如山铁证,放在左清面前。左清无法推倒,又怕惹怒了赵正,只得委曲求全恳求放过秦梦。
“放,可以!不过姊姊要答应留在正弟身边,正弟要彻底揭露王子缭好色,花心,虚伪的真实嘴脸!”这是赵正的原话。
这是多么令人感动而且充满了爱意的夺爱檄文!
左清为了秦梦立时就答应了。
赵正为了在左清心目中留下比天还要辽阔的男人胸襟,即便在主持太后赵姬葬礼之际,亲自差使章泉赠马,赠钱,送上出关验传,一刻不误的送秦梦离开咸阳。
秦梦无法忍受赵正对左清如此无微不至的献媚,更怕假以时日,左清心中有了赵正一席之地!
这是秦梦这个骄傲男人切肤之痛的莫大羞辱!秦梦恨啊!恨自己千算万算,竟然失误了一次,这一疏漏等于彻底奉上自己心爱的女人。
“兄长走吧!身后已有不少黑衣人围了过来!”莱小白瞪着白兔般的红眼睛搀扶起秦梦哀求道。
“走!”隐隐的疼痛让秦梦冷静了下来,望着周遭一双双殷切的目光,秦梦抖擞一下精神,以大吼振奋精神,随即起身:“过河向南,夫子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对付不了秦王,难道还对不不了几个杀手刺客吗?秦梦的斗志重新燃烧了起来,秦梦要在南山之中死磕所有想要自己命的刺客,缓解缓解心中的憋闷。
秦梦飞身上马,沿着渭水奔驰,过桥之后,所有人都喘了口气,一个浑身杀气的王子缭总比一个为情所困的不死不活的秦子强上百倍!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早产寤生
秦王正二十年冬十月。
咸阳宫紫宸殿中,袅袅紫烟从博山炉之中悠悠飘出,一阵阵翻阅竹简的哗哗响声,回响在空荡荡的殿宇之中。
赵正一身衰服,正坐鹿皮暖席上正在聚精会神的伏案批阅公文竹简。
赵正不禁蹙眉,又将手中竹简从头读了一遍,抬头喊道:“传丞相王绾!”
“拜见大王!”身在偏殿的王绾闻讯拱手而来,一揖到底,神情惶恐的说道。
赵正瞪着一双阴鸷的眼神,随手将手中竹简扔在了王绾脚下厉声责问道:“赵国五郡我有四郡,赵国百万户籍,平均算下来,我们当有八十万的户民。而今却只有七十万!丞相你说,十万户民,五十万的人口去哪了?”
王绾当然知晓,赵国独差代郡没有打下来,而代郡原本是片塞外之地,地广人稀,人口数目不足五万户。
可赵国被灭,公子嘉在代地称王,赵国的门阀大家闻讯而去,又赖以赵王嘉施以仁政,在大荒年月,放粮赈济。秦军刚刚占领赵国,脚跟不稳,只能眼睁睁看着赵人纷纷涌向代郡,百万的户民,一下子就少了百万人口。
赵国的百万人口!若是组织起来,那就是一支大军。秦国对付的不仅仅是赵国的余孽,接下来还有燕魏齐楚四个肢体健全的诸侯国,赵正能不心焦吗?
王绾跪坐下来,再拜稽首回禀道:“赵国余孽公子嘉在代郡放粮赈济,收买人心,以致赵人纷纷都跑向了代地!”
“那你这个丞相也不会放粮赈济吗?”赵正勃然大怒道。
王绾却是不卑不亢的说道:“当初若按制定的国策,攻下一国就大开府库放粮抚恤,也就不会发生今日之困!可惜大王却废止了!”
赵正陡然想起此策乃是周王子缭制定的统一天人的方略,在今年秋荒国内粮食紧缺之际,自己未加细想便废除了这一策略。
“是吗?”赵正面红耳赤支吾道:“既然如此,为何不采取其他收拢赵民之法?”
“上年,大兴兵,国库存粮耗尽大半,夏秋之际一场寒霜,天下收成减半,有些地方更是颗粒无收,仆下真是无粮调集啊?”王绾哭诉道。
赵正更是疑惑的问道:“那赵国余孽何来那么多粮食救济灾民?”
“公子嘉借助王子缭的商行,将燕代的皮毛牲畜运往吴越,又将楚国的粮食通过海路渊源不断运往燕丹,因而燕代并不缺粮食!”王绾解释道。
“啪”的一声竹简拍击案几的声音如同霹雳,吓得未加防备的王绾一哆嗦。
“又是王子缭这厮!”赵正难掩厌恶之情的吼道。
王绾再次俯下身去弱弱的说道:“陛下息怒!大王不知王子缭的商行并非针对我秦国,秋灾之时,我秦国国库还曾通过洛阳商会从王子缭手中兑换了十万石粮食!”
“哦?”赵正惊奇的说道:“兑换?”
王绾说道:“大王正是!秋八月时,三川郡粮荒,王子缭托人以十万石粮食为条件,换取洛阳石室中的千车书简!当时三川郡送来了爰书,大王也给予了批准!可能是以王子缭齐国分号商行的名义兑换的书简,大王未加注意吧!”
“是吗?”赵正心中又一次起了波澜,他未曾想到一败涂地的王子缭还能不计前嫌!
“大王,王翦将军从邯郸郡归来觐见!”就在赵正失神之际,殿中仆射在耳边禀告道。
“王卿且退下,去抓你的赈灾之事吧!”赵正挥手让王绾退下,宣王翦进殿。
“见过大王,中山大军也已调防完毕,多数将士也已回乡!”王翦禀告道。
“粮食短缺真到了今冬明春不宜兴兵的地步?”赵正一脸严肃的质问王翦。
“不敢欺罔大王!如今燕代合纵,又有魏楚齐帮忙,他们不缺粮食,而我大军却是粮食紧张!我军勒紧肚皮也能攻下燕代,可是燕代之地,地广人稀,攻占下来,就得大军屯扎!可我军缺粮,此计就行不通!”王翦哀叹道。
“都是王子缭从中作梗!以致毁了寡人上年的既定计划!”赵正紧握拳头愤恨说道。
“大王,仆下从邯郸来时,王子缭白白赠送给我军千车粮食,让我沿路赈济饥民!百万斤的粮食如今就在河内郡,仆下特地飞驰而来请示大王!”王翦顶着满头的尘土说道。
“什么?”赵正惊异的瞪着眼睛不可思议的问道:“百万斤的粮食!王子缭他是从哪里来的粮食?为何要白白赠送我军粮食?”
“他说他的夫人吃住在咸阳数年,不能白吃白喝,特送来万石粮食!”王翦也是一脸迷茫的说道,随即掏出怀中的一卷书帛递给了赵正。
望着秦梦亲笔书帛的赵正再一次陷入沉思,突然浑身一震说道:“粮食有毒?”
王翦脸上抽动了一下,眼神刹那间闪过一丝鄙夷之色,再次拱手正色说道:“仆下让人试吃两车,并未死人,不过其中是不是混有毒粮,仆下也不敢乱下定论!要不就按王子缭所言,大王不要就倒入河中?”
“这……”赵正彻底无言了。
自从三月前王子缭灰头土脸离开咸阳后就再无他的音讯,未曾想到自己新年第一年上朝,他就给自己送来这么一份大礼。百万斤的粮食,不是小数目,更何况这个灾荒的年月!赵正实在想不透王子缭到底有何居心。
赵正心底里不得不承认秦国在大灾之年得益于了秦梦的搅局,若不是他连纵抗秦,秦国攻燕之战,多半会无功而返甚至有可能大败而归。
因为春夏的旱灾,秋冬的寒冻,让粮食收成大减。秦国库府拿不出足够维持大军的粮食。
“报大王!左氏夫人一早醒来,身体就不妥,如今更是在床榻上痛苦不堪,似乎要生了!”郎中令章泉领着宫中的一位傅母疾奔而来禀告道。
“什么?胡说,夫人这才八个月!”赵正勃然大怒,脚未穿鞋的就向外奔去,至到章泉拎着鞋追了上来。
“疾告太医夏公,速速前去文昌君府邸!”赵正一面蹦跳着穿上鞋履,一面吩咐章泉道。
赵正奔下殿去,翻身上了王翦的坐骑,霹雳一声鞭响,便策马狂奔了起来。
身后郎中卫以及一众文武公卿,谁也不敢懈怠,远远跟在秦梦身后。
“姊姊如何?身子怎就有恙了?”来到文昌君府邸,赵正差点被门槛绊倒,置进内室,扑倒左清的床榻前,焦急万分的问道。
床榻上的左清,脸色苍白,满头虚汗,冲着满脸关切之情的赵正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摇摇头说道:“忍忍就过去了吧!”
赵正握住了左清的手儿心疼的说道:“都是寡人给你造下的孽啊!请上天不要惩罚清儿姊姊,寡人愿用余生保求姊姊平安无恙!”
“此生能拥有两个衷心爱我的男子,妾身即便立时去死,也觉无憾!”左清难得微笑的望着赵正尽量平和的说道。
“姊姊又在说胡话呢?咱们都要长命百岁,正弟还要看看姊姊生出来的孩儿是男是女,长得像你还是像我!不可胡说!”赵正轻轻擦去左清额头上的汗水趴在左清耳边呢喃说道:“姊姊躺好,寡人去去就来……”
“太医何在?”赵正疾奔出去,在外院低声咆哮道。
一众郎中卫,当值的文武公卿,从未见过赵正如此暴戾过,一个个被震得浑身战栗,不敢直视他们的大王。
宫中谁都知道,大王自从得到左氏夫人之后,性子全然大变,以前从来屑于小儿女之情的大王,也学会温存体谅人了。
秦王曾对左清发誓此生只宠她一人。
左氏夫人只是一笑了之,谁知秦王赵正却当真了,从那懊悔的一晚之后,果然再未宠幸过其他姬妾。为此秦王的三宫六院也成了摆设,一众妻妾也全都成了怨女。
可惜这位左氏夫人从来未曾笑过,对于秦王赵正送来的各式奇珍异宝女儿物什从来不取一物,只是一天两顿饭吃下便站在文昌君府邸后院出的地道洞口傻傻发呆。
为了给左清一个清静之所在,秦王赵正下令附近宗室全都搬离此地。被赵姬算计的那夜之后,更将此地设立为禁区,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太后驾崩之后,负责秦王安危的一半郎中卫都被调来守卫文昌君府邸。文昌君府邸周遭数个宫苑更是被责令搬离,所有人都被警告不得谈起甘泉宫之变!
太后之死随之成了一个谜,世人更不知,那夜周王子就在秦王宫中。
不过秦王宫的人们却看出秦王对左氏夫人更加宠爱了,可左氏夫人对赵正的态度并未有太多改变。越是这样,秦王赵正越是对左氏夫人体贴入微,每日早晚必要前来问好。
若是左氏夫人早晨有一个细微的微笑,秦王赵正就能欢乐一天。
若是左氏夫人多说了一句体贴的话语,秦王赵正就会一跳三尺高,有无尽的力气处理国政。
这样的机会对于秦王赵正来说并不多,但这却丝毫不影响赵正对左清一如既往的好。
就在众人不敢抬头之际,太医夏无且替所有人接了围。
“无且,快看看寡人夫人何恙?”赵正全忘了君臣之别,拉起夏无且就向屋中跑。
夏无且望闻问切之后,用手抿抿他的两撇八字胡,不慌不忙说道:“夫人这是肝气郁积气血阴虚扰乱了胎气!”
“寡人问你如何治疗?夫人都疼得满身大汗了……”赵正圆睁虎目怒喝一声道。
夏无且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说道:“仆下并不擅长诊治妇科之症,还请大王稍等片刻,仆下叔父就在后面!”
秦王赵正实在难以抑制胸中的火气,一脚把夏无且从屋中踹飞了出去。
夏无病一来就说了一大堆外行听不懂的术语,不过最后一句赵正听懂了:“大王,问题棘手,夫人恐怕要早产啊!”
“那就生啊!”赵正火气都能将房顶掀起喊道。
“这当去找有经验的接生稳婆!”夏无病人高马大心眼也不少的说道。
“那就找!”赵正一张紫茄子脸,发出王令,一顿饭的时间,咸阳宫城中所有顶尖水平的稳婆都来了。
不过一听秦王夫人怀胎八月,立时所有人都缩回了头。
七活八不活!
凡是接生稳婆都知道这个道理。
谁也不是两颗脑袋,因而无人主动上前接生。
闻讯而来的豆旃都看不下这一幕,五尺高的人,滑稽的拔出三尺长的剑,逼出了两三位在秦王宫颇有口碑的稳婆。
数位稳婆进屋片刻,就涕泪横流的哭着爬了出来:“不行啊!公子这是寤生,夫人这属难产,老妪们不敢,也没有这个本事啊!”
赵正闻听,神情更为凝重,愤怒的握剑,咬牙切齿吼道:“赏,赏千金!寡人就不相信,重赏之下焉能没有勇士?”
这一群稳婆里面还真没有勇士,他们都是七拐八拐一个师父带出来的徒弟,焉能不知这里面的轻重。
“她们这群老妪皆是被公卿宠大夫养肥的硕鼠,谁也不敢冒险?不如出宫城,面向咸阳城征召稳婆!”豆旃也是急的不得了谏言道。
“那就出宫刷布告!”赵正已经忍无可忍,拔剑出鞘,指着一众稳婆吼道:“若是夫人公子有点闪失,寡人定让你们殉葬!”
就在赵正跺脚等待城外有应征者前来之时,伺候左清的傅母来报道:“大王,夫人不好了,几次欲要昏去……”
赵正无暇训斥一众不中用的接生稳婆,慌不择路的跑进屋中,见到了躺在床榻上大汗淋淋的左清。
“姊姊,正儿来了!”适才还威风凛凛的大王,转眼间就如同幼弟,伏跪在了左清的榻前,动情的呼唤着神情痛苦而又迷离的左清。
“秦郎,你来了啊?”左清惨白而纤细的手指紧紧的握住了赵正的大手,痛苦的呻吟,喃喃自语道。
左清手脚冰凉,气若游丝,赵正顾不上去吃醋,暴风骤雨的喝斥一旁的太医:“若是夫人有个三长两短,让你们都跟着殉葬!”
“大王,稳婆不敢接生,一因寤生,二因八月大的胎儿多半生下也养不活!”夏无且凑到赵正身边说道:“大王当决定,保夫人还是保公子!否则再耽搁下去,两者都活不成!”
赵正闻听,顿时明白过来,气恼的一剑砍在屋中案几之中,咆哮道:“你们险些误了性命!如何不早说?”
赵正望着半迷离状态的左清,跨步出门,一把抓来一位最年长的稳婆,情绪接近崩溃的边缘怒喊道:“全力去救夫人,不要去管腹中胎儿死活,你还不快动手,去救夫人!”
赵正的决断并未给束手无策的接生稳婆和太医带来太多轻松,因为她们费尽了力气,左清腹中胎儿全无动静!
对于这种早产而且是头上脚下的寤生的胎儿,稳婆见多了,几乎百分之百的一尸两命。
在左清奄奄一息之时,夏无且对叔父夏无病咕哝了一句:“若是再等,恐怕孩子就再无养活的可能?”
赵正却听到夏无且的咕哝,强力抑制了心头的暴躁,双手搭在夏无且的肩头说道:“无且素有起死回生之能,有什么法子尽管对寡人说!“
夏无且闻听,满脸苦涩表情,吞吞吐吐说道:“羊水破了多时,在等下去,恐怕公子彻底胎死腹中,不如剖腹!”
赵正眼前一亮急切追问道:“此法可行?”
叔父夏无病闻听脸色大变,用手腕偷偷碰了碰夏无且,却被赵正发觉。遭到厉声呵斥道:“救人要紧,不管生死,寡人绝不会追究无且之责!”
夏无且听罢这才痛痛快快说道:“此法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多是孩子可以保住,大人多半会死!”
“不行!我要夫人活着!”赵正虎目一瞪大喊道。
夏无且身子一颤,不再言语。
赵正看到一动不动的左清,眼中流出了泪水,刚强的言语瞬间颓废下来,抱着夏无且哀求道:“求无且,快救救寡人的夫人,还有寡人的公子!”歇斯底里的大吼道。
夏无且全然未想到威严高大的秦王也有如此软弱的一面,感动的说道:“仆下也无把握,只能一试,若是王子缭在就好了!其实这个法子,是他告诉我的!”
赵正闻听,脸色立时绿了,怒喊道:“滚……”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再也回不到从前
咸阳市,人山人海,摩肩擦踵。
接连因为太后驾崩,太后丧葬,太后出殡以及秦王二十年大朝会而闭市多日的咸阳市,今日重新迎来了开市的日子。
一队彪悍的甲士骑马以气吞山河的气势从王宫大内而出,一路狂甩马鞭驱散未能及时让道的行人,随之路上行人惨叫一片。越接近咸阳市,道路越南行,甲士更是下马掀翻无数车舆为马骑开路。
咸阳黔首还以为秦王侍卫是在追缉六国刺客,未曾想到他们只是在市门前张贴一张布告。
“夫人难产,大王千金求稳婆!”随着咸阳市令读出榜文,瞬间这个消息就在人群之中爆炸开了,引起了海啸般的喧哗。
“秦郎,你要干什么去?”人群中一身羊皮短襦,俨然就是位山妇的芈琳拉住秦梦关切的问道。
“多半是清儿难产!我能感受到清儿在呼唤我?”同样穿着黄羊皮头戴黑头巾的一身山中猎人打扮的秦梦用他那忧郁悲伤的眼睛回头望着芈琳说道。
秦梦并未有停下向外挤出的步伐,芈琳着急的喊道:“秦郎不可去,我们在山中浴血奋战,九死一生,才换得了自由,你若再度暴露行踪,即便秦王正不要你命,公子子婴还有胡姬秦莎也会要了你的命。再说清儿姊姊怀胎才八个月,还不到十月大期!”
秦梦怔住了。
是啊!幸亏及时进入南山密林之中,否则一波波如僵尸来袭式的刺杀,自己一行人早就命丧九泉。
摆脱死士刺杀后,自己始终放不下左清,便留在距离咸阳就近的南山之中,一面指挥天下饥荒的救灾事宜,一面积极整合咸阳城中可用人脉准备伺机而动救出左清。
每日行事极其谨慎,就这样自己还有时时暴露行迹的可能,再度进宫,不就是自寻死路吗?
“听说大王夫人早产,怀胎八个月,你说谁敢应下这等差事?”人群之中有人闲谈的话语传入了秦梦的耳中,顿时又坚定了秦梦入宫打探消息的决心。
“秦郎,别着急,以咱们的人脉,不多时就能确定是否是清儿姊姊,咱们再等等上弦兄长可好?”盖倩也拉住了秦梦的手,苦口婆心的劝解道。
若不是三女时时劝解,秦梦恐怕早就跳进咸阳宫中,不定会掀起多高的风浪。
因为胡人兄弟太过扎眼,崔广领着他们去了齐国临淄和隐居的吕不韦共同负责筹粮救灾事宜。
大隐隐于市,秦梦混迹在咸阳市多日,就是为了寻找进入咸阳宫的机会,可惜咸阳宫实在是禁卫森严,就连一条狗都进不去。被秦梦期于重望的狗黑子也只能在秦王宫外溜达溜达。
秦梦一刻坚定自投罗网的心再度软了下来,谁知鲁上弦焦急而来,一下子就让秦梦心中慌乱了起来。
“真是清儿?”秦梦握住了鲁上弦的略有发颤的手臂问道。
“是!就是主母!豆旃说了主母危在旦夕!”鲁下弦咬着牙流着泪说道。
“好!你们都守本分,不要担心我……”秦梦看了看人群中同样悲伤的左清盖倩阿青,点点头,话未说完,就飞快的向人群外挤去。
“大胆,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抢夺我等秦王禁卫的马匹……”秦王的郎中卫训斥秦梦的话语还未说完,秦梦就已经夺了马匹,催马奔驰远去。
秦王禁卫还在惊诧之时,芈琳三女以及鲁上弦也纷纷从他们手中夺马,急追秦梦。
“反了他们了,定是三晋的细作,他们也实在狂妄!袍泽们,擒下他们……”秦梦芈琳一行五骑消失在人群里时,郎中卫才反应过来暴怒道。
“你们何苦随我一同跳入火海?”秦梦回头看到追上来的芈琳,满脸苦涩的说道。
“秦郎对姊姊如此有情,我等姊妹也为之感动!不就是秦王宫吗?只要能和郎君在一起,哪里都是温柔乡!”芈琳流着泪惨然一笑戏谑道。
秦梦喉头蠕动一下,流泪落在嘴边,一甩头更是死命的催马。
“我要为夫人接生!”秦梦及时勒马,从马上跳下,跑到咸阳宫门前,对着守护榜文的甲士大声疾呼道。
“笑话,一个男子接生,不怕被人乱棍打死吗?”围观在宫门前看热闹百姓不禁哗然道。
“抓住前面细作,他们欲要闯宫与图不轨……”
后面追击的秦军郎中卫在后面疾呼,顿时引起把守宫门甲士的警戒,弓弩一起瞄向了秦梦五人。
“郎君冷静,弓箭无眼,冲动闯入,万一中箭可就耽误了救人大计!”秦梦真的有种控制不住当场闯门的冲动,却被芈琳死命拉住了。
“耽搁不得啊!”秦梦心中焦急万分,大嚷道:“我是周王子缭,此来是为救夫人而来!”
此时秦梦手中插入了怀中,手中握有一枚以备应急之用的雷管,若是被困,他已决定炸响天雷,在夺人耳目之际,闯进宫中。
“放开他们,我有大王王命,快放他们入宫!”突然一个声音从宫门内传来。然而一众列于大门两旁的威严秦王禁卫全然没有张口,人们不禁低头向下看去,却是一个五尺高的侏儒,手持一柄和他齐肩的大宝剑,泪流满面的叫嚷道。
咸阳宫中,不认识秦王正这很正常,然而你若不识得豆父,那你必定是隐宫的瞎子。豆旃是秦王正身边最红的弄臣,没有之一,这就是世人皆知的常识。
一众城门禁卫,一看豆父发话,事关大王最爱夫人产子,谁还敢阻拦?顿时让出通道。
“兄长,你真的来了啊?”豆旃哭诉道:“主母没有猜错!”
秦梦抱起豆旃放在马上,一边催马狂奔,一边追问左清情况。
“适才主母昏迷,突然冒出一句‘秦郎会来救我的’,这才提醒小弟兄长定会不顾生死前来救治主母……没想到兄长真来了……”豆旃又哭又笑的在秦梦怀中述说道。
豆旃的话更是触动了秦梦柔软的心窝,眼中的泪水那就如同泉水一样流淌个没完没了。
幸亏自己来了,若是自己没来,事后清儿指不定多么失望。让爱人失望的懊悔,那更比用刀子扎心痛苦百倍。
有豆旃一路在前,秦梦一气便奔驰到了文昌君的府邸前。
一众秦国公卿大夫宗室长老远远看到四五骑羊裘黔首而来大感意外,然而等到看到坐骑上的豆旃和一位酷似王子缭模样的男子出现在面前时,顿时喧哗了起来。
“何事喧哗!”从府门中跑出的公子子婴厉声呵斥道,陡然见看到了一跃而下的秦梦,立时怔愣在了原地!
“秦王何在?”秦梦冲入府门高呼道:“本王子今日为救我的女人而来,恩怨留在以后在算!”
站于中院正在忙着指挥人手为夏无且准备开刀事宜的秦王赵正顿时呆立住了。
赵正一身玄黑深衣,头戴通天冠,上唇一道浓黑的胡须,配上下巴修剪精致的须髯,九尺的身高,确实是一位面貌堂堂的伟男子。
白天和夜晚的视野那是两种观感。赵正身着冠冕和一身下等兵的装束气质上又有天壤之别,今日迎面遇上赵正,秦梦眼前也为之一亮。
两人对视虽只是一刹那的功夫,但彼此眼中饱含的神色却复杂异常。
两人都曾是彼此心目中神一样的存在。秦梦曾为千古一帝开创出来的赫赫文明而着迷。赵正曾为仙人弟子无所不能而思慕无比。
两人都曾视彼此为知己,感恩彼此的情谊。秦梦感谢赵正的救命之恩。赵正也感谢秦梦的救命之恩。
两人都有高远志向。秦梦要匡扶赵正一统天下,赵正要与秦梦共享天下。
两人都发现了彼此的短处。秦梦不想建功立业就想做个闲云野鹤。赵正行事刚愎自用一意孤行。
两人又因为左清反目成仇,都视彼此为情敌。
曾经和现在,理还乱的关系,注定彼此对视的眼神不会那般的简单。
彼此一刹那的愣神,既狠又毒,其实都在暗暗角力。
赵正还是不敌秦梦,他怯懦的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正堂,也已在秦梦面前气势也已落了下风。
屋中夏无且正在准备为左清剖腹生产。这一决定其实还是左清在清醒间隙提出的主张,她曾听秦梦说过,若是女人难产,可以剖开肚皮。
当时左清还不敢置信,秦梦便用楚人先祖就是剖腹成所生,举了这个例子。
剖腹生产的结果多半女人要死。
秦王赵正并不同意,也是犹豫再三之后,才让夏无且开始着手准备。
“清儿,郎君来晚了!”秦梦跪在床榻前,紧握左清的小手,泪如雨下,双手颤抖的神情呼唤道。
昏迷中的左清陡然睁开了眼皮,欢喜的看了一眼秦梦,随之又无力而又迷离的闭上了眼睛。
秦梦起身环视一周,见到旁边案几上排放好了齐全有序的外伤器械。又听了听左清的心跳以及胎心,顿时心情振奋。
秦梦脱下羊裘,扎起中衣的袖子,随手就从夏无且手中夺走了锋利小刀,又摘走他的白丝巾口罩,随后指着一众傅母和稳婆呵斥他道:“将屋中闲杂人等一律清理出去!”
夏无且满头汗水,掂着手术小刀,早就犹豫比划了多时,秦梦的及时出现,算是让他彻底解脱。
夏无且见到了秦梦,完全傻住了!一别多年,秦梦模样大变,似乎个头又长高了许多,一身的羊膻味,怎么看他都不是周王子,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戎狄或者胡人。
夏无且有一种莫名的心情,既惊又羞,十几年过去,时不时就听到了有关秦梦的传奇,因而时不时就向人提起他和周王子的纠葛,最大骄傲莫过于谈起身为周王子姬妾的韩姝甚是迷恋他。
夏无且对秦梦的过往了如指掌,秦梦从一个贱民竖子,成为大宗伯,秦国文昌君,周王子缭,东胡王子以及东胡王,他都能信手拈来就讲,讲多了,心态也从当初的不服气,成了秦梦的仰慕者。
“看我干吗,难道你还要支使寡人?”赵正也是有气无处出,一巴掌拍在夏无且头上,差点将他打了一个趔趄,吼他道。
“你也出去,留下我的芈夫人和夏太医为我打下手!”秦梦瞪视了一眼赵正,一边用盐水洗手,一边毫不客气的命令道。
看着赵正愤懑不甘的离场,那一时刻夏无且眼中流露出了无限的骄傲之色。
秦梦一番手术操作下来更是让夏无且瞠目结舌视为天人。
虽然这是秦梦第一次上手剖腹接生,却也能做到游刃有余一气呵成。
这要感谢这么多年竟拿活人练手。人体解剖熟练了,一切外科手术哪都不在话下,同时救活了很多人,也救死了很多人,这是后世没有的条件。
秦梦倒提女婴,一巴掌拍在紫青屁股上,女婴随即爆发出了响亮的啼哭。
秦梦欢喜的对身边助产的芈琳说道:“是一枚女宝!胎儿在母体中的时间越长,身体器官以及免疫机能发育才会愈加成熟,七活八不活,这种说法完全没有道理!”
秦梦笨拙的手法,在夏无且和芈琳看来那也是娴熟级别的稳婆。
芈琳捧着啼哭的女婴竟然喜极而泣起来。
“清儿实在太瘦弱了!”秦梦流着泪为左清完成了缝合。
“你是我的夫人,此女是我们的爱女!此生此世,秦郎发誓不再和你们分离,就取我的姓,取你的名,咱们的爱女就叫秦清!夫人意下如何?你不说话,就算是答应了!”秦梦对着昏迷之中的左清自言自语道。
左清昏迷又高烧了三天,秦梦一刻不离的就守在身边,根本就不容许进门半步。
这可把赵正急的团团乱转,没有办法,为了左清的安危,秦王赵正也只能顺从秦梦的意思。
第四天时,左清终于睁开了眼。
外面和煦的阳光照射进了屋中,在光和尘共舞的光柱中,左清猛然见到一位身着白锦深衣,面庞无须,长发披肩,头戴小玉冠的俊美男子跪坐在榻前,满脸爱意的盯着她看。
“秦郎,真的是你?”只是一刹那的惊喜,左清眼神随即黯淡了下来,微微的喃喃自语道:“我又在做梦!”
屋中突然想起两声婴儿啼哭声,左清紧张的看了一下身前,手下意识的摸去,却被秦梦挡住温柔的说道:“爱妻醒了?快看看咱们的宝贝小女!”
左清神情还在迷茫之中,芈琳也已将秦清抱到了她眼前:“姊姊,你看这乌黑的眼睛多像你,还有这眼眉嘴巴,简直就是一个小你!”
“秦郎真得是你?”左清突然握住了秦梦的大手噙含着泪水凝望秦梦道。
秦梦动情的说道:“是我!郎君来晚了,从此以后咱们再也不分离!你看我们的小女,多么可爱!她的名字我已起好,名叫秦清,我的姓,你的名,寓意咱们俩从此不分离,还有琳儿,倩儿咱们从此不分离!”
左清泪如雨下,泣不成声,说道:“秦郎不嫌弃妾身,可妾身却不能原谅我自己!”
“好了,好了,不哭啊,你还在发烧,腹上伤口还有炎症!”秦梦为左清抹去脸上泪水抱住她的头安抚道。
“姊姊醒了吗?寡人能否进去,看看姊姊,抱抱孩儿?”守在外面四天的赵正耳朵还挺灵光。闻声立时委屈的喊道。
“让正弟进来吧!这一切不是他的错!”左清向秦梦投来了恳求的目光。
秦梦知道,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秦梦不由沉重的长吁了一口气,无奈的打开了房门。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赵高又赵高
赵正入门跪于左清榻前,满含眼泪,满脸微笑,炽热凝望左清却不言不语。
左清却不看赵正,漠然的说道:“妾身不贞,既伤了秦郎,又伤了正弟,我曾想过一死了之!妾身死不足惜,但却惦记秦郎回来伤心,更怕秦郎因我而迁怒正弟,致使你们恶斗两败俱伤,妾身这才苟活在世,既然秦郎和正弟今日都在,妾身想说说心里话……”
“爱妻,秦郎知晓你是无辜,我压根就不在乎!”秦梦来到床榻前,一脸真情打断了左清的话语:“爱妻大产,身体极度虚弱,改日再说可否?”
“错都在朕,姊姊无辜清白!姊姊休息为妙,改日再说也是一样!”赵正也抢白道。
左清紧闭上了双眼,眼角淌出了一串晶莹的泪珠,再次睁开眼睛,挺起虚弱的身躯,倔强的说道:“不,妾身现在就要说!”
秦梦手捂额头神情无奈的摇头说道:“郎君知晓你视贞洁如性命,可是郎君真的不在乎,我爱的是你的人,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子,只要你还爱我,我就要一直去爱你!”
赵正也热切的望着芈琳说道:“姊姊只要不离正弟远去,什么条件,正弟都答应你!”
秦梦和赵正都猜出了左清的心思。
“不!要说,不说妾身会死……”左清拼命摇头,歇斯底里的喊道。
左清实在太虚弱了,言语声音并不大,然而脖颈上暴涨的青筋却让人见了恐惧不已。
“好,好,清儿你说,秦郎洗耳恭听!”秦梦连忙做手势安抚左清道。
左清看向赵正,赵正也无奈的长吁一口气。
沉默良久之后,左清才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妾身只求余生清净!”
屋中随即陷入了沉寂,秦清的两声啼哭打破了沉默,秦梦随即回应道:“秦郎明白清儿的意思,你还是怕我俩为你起争执!清儿放心就是,一切都随你愿!我和正弟只求时时能见到你,说说话,逗逗可爱的秦清即可!正弟你说呢?”
赵正愣怔一下随即应声道:“我和缭王兄本来就是不分彼此,只要姊姊高兴,一切随你!”
秦梦厌弃的看了赵正一眼,起身站起从芈琳手中接过秦清,哄逗道:“宝贝,宝贝,怎么了?饿了吗?你父王就是个木头,一堆子嗣,恐怕都没有学会如何去抱孩娃吧?”
听到秦梦示好戏谑之言,赵正也反应了过来,起身来到秦梦身前,探头看着秦梦和芈琳琴瑟和谐的抱着自己的女儿,顿时一脸尴尬的微笑道:“这么小的孩娃,寡人还真不会!”
这也算是秦梦和赵正之间心有灵犀的默契,如此一来左清倒是无话可说了。
芈琳噗嗤笑道:“世上男子有几人如郎君这般乾坤倒置?当初秦郎抱我家的荷花,妾身都差点被你惊骇死!即便妇人也无秦郎那般娴熟的手法……”
芈琳偷眼看到身边赵正一脸的愠色,停顿了一下,随即更是亲昵的挨近秦梦,毫不遮拦的说道:“妾身就爱秦郎这样体贴的男子!”
秦梦注意到床榻上闭目流泪不言的左清,心中其实也不是滋味。
“今儿天不错,好多天不出门憋坏了,芈氏你陪着清姊姊,郎君到院外溜达溜达!”秦梦唯恐左清再说出决裂的话语,将秦清塞给芈琳,就向外走去了。
来到院外,秦梦吸了两口清洌的空气,对着跟来的赵正吐出了心中的怒火道:“我知道,你此刻和我此刻一样,都恨不得掐死对方!可这解决不了问题!你若是想让清儿好好快乐的活下去,你就必须放弃对她的占有!”
“只要她欢乐,朕没有什么不能满足她的!那你打算怎么做呢?”赵正眼中尽是怒火,望着同样咬牙切齿的秦梦说道。
被人夺去了老婆,对于男人来说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此时此刻秦梦和赵正最能体会。
这才是生米做成熟饭,秦梦知晓,即便自己如何努力付出,也无法挽回曾和左清的那份无间关系。
左清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这么多年,自己能不知晓吗?出于太史之家,浸淫周室礼教,恪守从一而终的妇道。
左清不同于芈琳,她从小受到的是儒家的教养,失身对她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耻辱,她认为这是妇德的沦丧,没有勇气面对自己。
秦梦早就想到她会有这种抵触情绪,因而并不和左清计较。自己说来也是两世为人,再说那种封建的,腐朽的,女贞之说,自己根本也不在乎。秦梦相信,只要左清心中牵绊自己,假以时日,心中的疙瘩一定会被自己慢慢融化。
经历了无尽的生死,自己也看淡了许多,真正的爱一个人,不必长相厮守,只要她能快乐幸福即可!
“我要留下来,保护他们母女!”秦梦大义凛然的说道,这也是秦梦的心里话。
“朕难道还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女?”赵正怒发冲冠呵斥秦梦道。
秦梦微微一笑,扭身向后院走去说道:“你虽身为秦王,却还真保护不了她们!知道清儿早产为谁所害吗?”
赵正突然激灵灵打一冷战,疾步跟上秦梦,面红耳赤的问道:“难道姊姊早产,是有奸人作祟?”
“闻闻什么味儿?”秦梦领着赵正来到后院的地道入口处,不客气的问道。
赵正提鼻子闻了闻,眉头一蹙,随即勃然大怒道:“这里怎么会有麝香?”
秦梦也是近两日在院中溜达,不经意之间闻到这里有一股淡淡的奇怪味道,找来夏无且,夏无且说这就是麝香。
秦梦还真没想到宫斗剧中屡屡出现的制人流产的神药麝香,还真就出现在了此时的秦王后宫。
“章泉听令,速速给我查出,是谁所为?”赵正气的手脚发颤的怒喝道。
“还用查吗?清儿腹中是个女子,若是个男子,恐怕你这个大王就要把他宠上天去了!那么谁最为嫉妒呢?”秦梦幽幽说道。
“难道又是胡姬所为?”赵正不可遏制的大怒道。
“我很好奇,上次太后被刺,她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置身事外呢?”秦梦问道。
赵正羞愧难当,攥着拳头说道:“朕知晓是她所为,可是为尽灭燕赵,也就忍下了这口恶气,未曾想到,她却不知悔改,依旧如此心狠手辣!”
胡姬秦莎在秦王宫中,那也算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上次设计杀害赵姬,阴谋被秦梦撞破,立时做了弥补措施,将一切所为都栽赃在了秦王宫中的出身赵国宗室的王姬身上。
事后秦莎无恙,还能派出大批的刺客刺杀自己,当时秦梦还以为赵正是个糊涂蛋,连自己母后被杀的真相都查不出。
“还当你不知情,是个糊涂蛋!既然知情我就没有必要为你担心了!”秦梦有些释然的说道。
“清儿所生虽然是个女儿,可你也不当掉以轻心!在秦莎想来,也许清儿还会生二胎!”秦梦冷淡的说道:“尽管秦莎可恨,可还是不能动她!你若是动了她,就会失去不咸姬的东胡势力策应,燕代就不好拿下了!”
赵正诧异的打量秦梦一眼问道:“你是在正话反说吗?不要以为朕离开了不咸姬的东胡势力支持,就完成不了统一天下的大业!朕就杀了她,让你看看……”
赵正话说了半截,突然顿住,玩味的看着秦梦说道:“原来你这个东胡王夏子在这里等我,你想借我之手,除掉秦莎,好让不咸姬的东胡势力唯你是从!可惜,可惜,你能不能再出朕的宫门都很难!”
秦梦闻听赵正一腔怒火,更是不屑的故意气他说道:“老子敢进来,就没想着再出去,你越是不放我,清儿越是对我心存歉意。说不定我俩还有破镜重圆那天!”
赵正是动了真火,下意识的拔了拔身上那柄五尺多长的轩辕剑。
秦梦轻蔑的笑道:“不论赤膊还是刀剑,不要看你高我一头,我敢说,你绝对不是我的对手,最后你只能落个鼻青脸肿的下场。放心我不会和你动手,免得又让清儿为我担忧了!”
事涉左清,赵正脸上的怒气随之消散,瞪了秦梦一眼,随即拂袖而去。
不多时,秦梦就从豆旃口中得知了,赵正将胡姬秦莎彻底软禁起来,将她身边一众心腹近侍统统抓了起来,准备午时三刻处斩!
秦梦闻听来了兴趣,随即问道:“处斩阉宦可有赵高?公子子婴有何动作?”
豆旃点点头说道:“赵高的居所被翻出大量麝香是罪魁,公子子婴不仅没有求情反倒将赵高兄弟一众都交给了大王处斩!”
“何时何地处斩?”秦梦颇有兴趣的问道。
豆旃不解的问道:“难道兄长还想亲往观看赵高斩首?恐怕大王不允许你出文昌君府邸吧!”
果然守在府门口的郎中卫悉数换人,不见了章泉的踪影。
“替我盯着点,看阉宦赵高是否真的被斩?”没办法秦梦只得委托豆旃见证此事。
第二天,豆旃也被禁入文昌君府邸,不过却送来了豆旃的亲笔寥寥几笔的竹简:“赵高确死!”
赵高真的死了!
这个赵高可是胡亥身边的赵高啊!
秦梦心中莫名的激动,难道历史就此开始了转折?
秦梦却从此无法验证。
秦王赵正彻底封锁了文昌君府邸和外界的交流渠道,进出的相关人等不许和秦梦有任何交谈。
秦梦也不在乎,整日把娃吃喝拉撒,倒也乐在其中。
一天天的过去,左清伤口长好,身体康复,心情也为之大好起来。
冬至那日,赵正依旧如平常前来看望左清,进门就见到秦梦满手黄乎乎的东西,不禁诧然。
“你家小女的粑粑,我一个养父都不嫌弃,看把你难为的!”秦梦没好气的怒怼赵正。
“秦郎,好了,好了……有傅母操持那里劳烦你干这等污秽之事?”做完月子下地的左清连忙用布巾为秦梦擦拭,亲昵的说道。
秦梦和左清忙得不亦乐乎,而赵正就呆立在一旁,俨然就是一个外人。
“只有亲力亲为,才是能体验人伦的快乐!你看小清儿,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让我抱,她就不哭了”秦梦说着,抢过左清手中的尿片,蹲坐在木盆前,一搓一洗,比上妇人都要专业。
“这也就在家里干干就行了!若是让外人看见,岂不成了天下的笑柄,你在东胡还有六国如何立足呢?”芈琳哈哈大笑戏谑秦梦道。
“这就是乐趣,人生的乐趣!秦清长大了一定会和我亲!”秦梦挑衅的望着赵正说道。
秦王赵正起初还能和秦梦一争长短,慢慢发现自己脸皮和秦梦相比,那就是丝绸和树皮,根本就不在一个层级,赵正越来越鄙视自甘堕落成妇人的秦梦,几乎不再和他交流。随着冬去春来,政务繁忙,前来文昌君府邸的次数也就慢慢变少了。
在正月的一天,正值秦清百天。
秦王赵正来到文昌君府邸,满脸喜悦的学着秦梦的样子抱着秦清哄逗,突然开口说道:“你的燕代合纵彻底失败,我要扶植燕丹为燕王,过两日他就给我送来督亢山川地图,到时不费一兵一卒,燕国就会成为我秦国的附庸!不知缭王兄有何感慨啊?”
赵正难得和自己说话,而且还是有关燕代的事情,秦梦特别意外。
“什么?燕丹投靠你了?”秦梦诧异的问道。
“正是,魏楚燕本来三国合纵,可惜燕丹就是一个软骨头,寡人许他一个燕王封君,他便卖友投朕了!”赵正得意的说道。
出自秦王赵正之口,此事绝不会假,沦落为公子的燕丹以出卖燕国王畿督亢之地换得燕王封君完全有可能!
诸侯之间本来就是尔虞我诈,燕丹欺骗了魏宇和宋义!魏宇和宋义岂能毫不知情?难道魏楚两国不会将计就计,在燕丹使团中混入刺客,进献督亢地图之时,趁机刺杀秦王?
秦梦想及于此,迫切的追问道:“谁为燕丹的使者?”
“荆轲,我们的荆卿,三日后我们的老朋友就会达到咸阳!”赵正更是有些炫耀的说道。
不会吧!难道荆轲刺秦王的序幕即将拉起?秦梦闻听更是惊骇不已。
“报大王,中车府令赵高已从新郑前来述职!”阉宦仆射前来禀告道。
死了一个阉宦赵高,来了一个中书令赵高。秦国的社稷还是摆脱不了名叫赵高者的阴影。
这个赵高更比那个赵高危险性极大,这是姓氏赵国“赵”的赵高!
秦梦愣神久久,想说两句什么,赵正也已起身离去了!
看来时代的车轮都还依照着历史的车辙印不差分毫的行进着。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小伎俩
若历史不会改变,即便荆轲还会刺杀秦王,结局注定荆轲失败。
然而赵正语气之中却是透露荆轲为他所用之意,如此说来在青史上浓墨重彩的荆轲刺秦王不见得还会发生。
秦梦费心费神思索此事时,赵高竟然前来拜访!
赵高是从三川郡守的职位上调到了赵正身边。
赵高出现在眼前时,秦梦特别诧异。
一别十多年,赵高吃成了一个浑圆胖子,从他身上再也找不到昔日的一点柴瘦模样。
“这些年,你混的不错!秦王敢把你派来见我,这说明你得到了他的认可!”站在和煦暖阳里抱孩子的秦梦头也不抬的说道。
脸大腰粗的赵高卑微正色说道:“吃水不忘挖井人,没有当初主公的救命之恩,仆下绝不会有今天!此恩此情赵高从不敢忘却,你曾是我的主公,永远也是我的主公!实不相瞒,仆下是受大王之命劝劝主公离开左氏夫人!”
秦梦哈哈笑道:“看来秦王正也是无计可施,就找你了这个说客,他也不怕丢人?”
秦梦一进咸阳宫,就住了下来,哪也不去,就守着左清母女俩人,其实赵正根本就不用多此一举软禁秦梦。
三多月都过去了,赵正也改变了主意,恨不得秦梦早些离开左清,可是秦梦丝毫没有表示离开的意思,全把秦清当做了自家女儿来养,这让赵正叫苦不迭,长此以往,左清重回秦梦身边也就没什么悬念了。
赵高苦笑道:“没办法,仆下不来,大王执意我来!若是仆下前来惹你厌烦了,仆下这就转身离去!”
赵高言行举止倒不让人讨厌,多日不见人说话,说实话,秦梦心里也是憋的慌!于是出言挽留住了欲要离去的赵高说道:“先别走着,留下来说说话,与世隔绝百日,没有外面一点音讯,讲讲天下都有什么稀罕事?”
赵高一脸惭愧的说道:“大王猜到你必定好奇天下时势,他要让我如实对你说,取得你的信任之后,要让我趁你不备将你打晕,而后运往他地软禁,再给左氏夫人一个你自愿离开的假象!”
“什么?”秦梦惊讶的不得了,不曾想到赵正这般的嫌弃自己,要让赵高把自己拖走。
赵高的直言很让秦梦感动,为此秦梦拍了拍赵高宽厚的肩膀说道:“你对我如实说了,秦王那边你如何交代呢?”
赵高长叹一口气说道:“那就如实交代!罢官免职,治罪流放,全由大王发落,反正仆下不能做个无情无义的人!”
“那就连累你了!”秦梦很感动的说道。
“连累我不要紧,怕就怕大王还会找其他人来行事?”赵高不无忧虑的说道。
赵高一言提醒,让秦梦后脖颈发凉,左清和秦清日渐健康起来,赵正当然就会想方设法拆散自己。
今日是赵高,明日就有可能是章泉或者是李斯,这样的黑手防不胜防啊!
一晃这么多天,哥们儿赵正是坐不住了!他还是对左清不太了解。
若是左清知晓,自己遭受了委屈,一定又要自责愧疚,也许遁世山中,忧郁至死!
左清的心情刚刚好转,赵正就急不可耐的要和自己争夺左清,实在有些过分。
必须要和赵正长谈一次,两个男人之间的事,不可牵涉上左清!若是赵正执意使用花招,如何也逃不过左清的眼睛,秦梦宁愿主动退出,也不愿意因和赵正争抢而让左清难过!
“我要见秦王!”秦梦向赵高传达了自己的意思。
赵高去了不多时就回来转述秦王赵正之言:他正在紫宸殿议政,缭王子不怕丢人,就让他自己前来!
秦梦气恼不已,赵正这就是在故意气自己!自己如今的脸皮厚的比咸阳城墙都要厚,岂会把脸面当成一回事?
一路认爹,既有周王爹,又有胡人爹,老婆跟人跑了的事又不是一回两回!秦梦那是真麻木!
自己的存在就是秦王宫中的一个公开的秘密,世人都知道,却无人敢提起。这里面即涉及秦王赵正的脸面也涉及自己这个周王子缭的脸面。
秦梦被软禁在文昌君府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也相安无事!怎奈赵正非要逼自己呢?
去就去!有什么大不了的!秦王赵正赢姓正宗的贵胄不怕丢人,自己这个贱民竖子更没什么可丢人!
不过秦梦还是想到了赵正在背后下狠手,于是叫上了鲁上弦还有盖倩,准备一同前去紫宸殿。有了这两个保镖,十几个秦宫禁卫根本就不在话下。
芈琳见到乘着马车扬尘而去的秦梦,不由皱了皱眉头,扯住了欲要上车的赵高问道:“秦郎这是要去哪?”
赵高急切嚷道:“回禀夫人,你快去劝回王子吧,秦子要找大王拼命!”
“琳妹怎么回事?”听到外面动静的左清,一脸慈爱的抱着孩子挑开麻布帘子高声询问道。
赵高一脸苦涩的说道:“回禀夫人!适才也是仆下多嘴,大王将左夫人的名字铭刻进了祖庙之中,王子听了气愤不已,非要前去找大王理论,夫人快去劝劝王子吧!”
芈琳和左清一听着急不已,左清连忙抱上孩子,随同芈琳还有阿青就登上赵高的车驾,急匆匆的追赶秦梦。
秦梦一来到紫宸宫,敏锐的第六感就觉得哪里不对劲,没想到竟赶上了一场刺杀阴谋!
韩王安反了!
秦梦驷马连骑的车驾刚进入紫宸宫,就被韩安的一众死士用劲弩团团围住,根本就没有出手反抗的机会。
秦梦见到了昔日七雄之一首位灭国之君——韩安。
韩安也发福了,满脸惊慌之色被一众浑身是血的仆从簇拥在中间。他们劫持了不少秦廷公卿大臣,混在他们的队伍之中,步步后退着向宫门处退却。他们的前方是一排排森然林立手持劲弩的郎中禁卫。
“再逼我们,就让所有人和我们殉葬!”为首的一位花白胡须老者,揽着一位秦王宗室,剑架其脖子上厉声吼道。
“韩熙!”秦梦愣住了,一眼认出此人就是郑城令韩熙。
韩熙指着手持劲弩断后的仆从喊道:“快让大王上车!快些护送他们离开秦宫!
韩安让甲士们搀扶着上了座驾,见到了一脸吃惊的秦梦惊骇的问道:“缭王兄怎么是你?你这是为救我而来吗?”
这是什么话?尼玛,自己压根就不知道韩安就在秦王宫中。
秦梦立时觉得眼下情势对自己特别不利,还未回头之际,就听到有人喊道:“大王有令,抬高箭弩,不可伤了周王子!”
同一时间,秦梦听到了身后传来了左清焦急的呼喊:“大王,快救救秦郎!”
秦梦侧眼看去,看到了赵高躲闪的眼神,顿时明白,这就是为自己安排好的圈套。
“保护夫人!莫让刺客伤了夫人!”随即也传来了赵正洪亮的呼喊声。
韩熙凛然抱拳说道:“秦王,我等韩人并非有意与你为敌,此来就是为了搭救我们主公!只要大开城门,我韩熙保证不伤一人!”
“好好好,切莫伤朕的缭王兄!快,快令人开启宫门,放他们离去!”赵正一脸着急的呼喊道。
赵正装腔作势之态,听在秦梦耳中,愤怒不已,想动动,左右劲弩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寒光。此时质疑赵正,倒让左清心里难受,与其那样,倒不如便宜一下秦王赵正,让左清落个心安。秦梦满腔感激的喊道:“无碍!夫人放心,我和韩王也是老交情了,他们不会伤害我的!愚兄不在的日子还请正弟多多照顾我的妻女……”
韩人接管了车驾,熟练的一拨马头,随即催马就出了紫宸宫的宫门,秦梦的话音也就渐行渐远了。
“韩王兄,你这是怎么了,咸阳呆的好好的,为何非要动刀动箭!不好吧?”秦梦尽量保持雍容的风度的说道。
“难啊!做一个亡国之君也难啊!我他娘的真不愿意反啊!他们却是非要挟持我啊!”韩安面脸苦涩的指着断后的韩熙说道。
韩安的话更让秦梦断定这就是秦王赵正特意安排的一出大戏!这就是赵正变相软禁自己的小伎俩啊!
不过秦梦不明白的是,韩熙身为铁杆与秦人作对的韩人,为何会轻易出马配合赵正导演这场大戏呢?
车马出了咸阳宫,咸阳城门,韩熙十几人的手下扔下挟持的秦庭公卿,骑上接应的马匹,一路狂驰向南山之中进发。
秦梦在马车上喊道:“韩公,既然你们都自由了,为何不放我呢?”
韩熙哈哈笑道:“这是一项我们和秦王达成的一项交易,务必要将你看守好!我们虽是他的奴仆,可也不是随意驱使得动的啊?”
“哦?这是交易?那你们除了交易我,还交易了什么呢?”秦梦好奇的问道。
“三日后,你就明白了!”韩熙神秘一笑说道。
秦梦再度被囚禁在南山密林之中,韩安不再是韩王,韩熙视之如常人,天黑饭点上,只是给了他块生肉,由其独自烤制。
“难道你们也参与进了荆轲刺杀秦王的谋划?”秦梦不慌不忙的烤着山鸡,冷不丁冒了一句问道。
韩熙甚是惊讶,立时停止了嚼食,好奇的打量秦梦问道:“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秦梦如何知晓,全凭猜测,赵正说过,三日后荆轲过来代表燕丹进献督亢地图,韩熙语气之中尽是对秦王赵正的轻蔑之言,韩熙话外有音,秦梦立时就想到了荆轲刺秦王之事。本就是一蒙,没想到还真让自己蒙对了!
秦梦一脸胜券在握的得意之态说道:“你们以为我是故意自投罗网吗?其实我也是在利用你们遁逃而已,韩魏楚联合刺杀秦梦之事,以我的耳目焉能不知?你们还是远遁为妙,省得被人灭口!”
韩熙听闻一愣,不过随即放声大笑道:“缭王子在我们手中,自身难保,你还有心替我们着想?老夫和你打交道数载,深知你狡诈不已,故弄虚玄而已!”
“是吗?那就看看这是什么?”秦梦从怀中掏出一截竹管,点燃了引线,对着韩熙说道:“知晓这是何物?”
韩熙木讷。
秦梦笑道:“这就是天雷!”
秦梦说着将冒着火花的竹管,使劲扔下山冈,随即拉着鲁上弦和盖倩顺势趴下。就在韩熙愣神不解之时,突然一声轰隆巨响,在脚下响起,震得山岗乱颤,山中野兽嘶喊乱窜,鬼哭狼嚎,一时山中气氛极其恐怖,一脸奸相的韩熙也被吓得浑身一哆嗦。
秦梦再次爬起说道:“我拥有天雷,你说我何时不能遁逃?”
山中骚乱平息良久之后,韩熙一众人等依旧心有余悸,秦梦三人已经把食物吃尽,秦梦拍拍手自得说道:“我也该走了!你们也散了吧!”
秦梦又不慌不忙的从怀中掏出一截竹管,再次从火堆里扒拉出一截燃火的木棍引燃之后,向韩熙一众属下群众扔去,大喊道:“接我一支天雷!”
秦梦突如其来的袭击让韩熙一众人等惊诧不已,本能四处躲闪,谁知良久之后也没有听到天雷炸响。再次聚拢之时,却发现王子缭早已不知了踪迹。
“郎君,秦王这般对你,你为何还要救他?”在返回咸阳的路上,盖倩不解的问道。
“若是荆轲真的出手刺杀了秦王,不管成不成功,都会让清儿心中难受!她一定以为,我指使荆轲所为!”秦梦一边快步行走一边说道。
秦梦又开始迷茫起来,真不知荆轲会不会刺杀成功,似乎历史的方向盘又一次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秦梦有时真的很想什么都不做,去看看接下来的历史走向。然而秦梦真的不敢去赌,若真是自己的宿命穿越就是为了维护历史走向,自己若是置之不理,恐怕等待的就是自己的毁灭吧?
秦梦突然猛一回头,见到身后南山之中火红一片。这是有人在放火烧山!不知韩熙韩安一众人等能否安然躲避山火?
秦梦有些后怕,全是为了及时保护赵正,而走出了深山密林,否则不知生死如何呢?难道这就是上天对自己的考验或者警示吗?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卖马
秦梦出南山不久,就听到了墨门的哨音。
“这是下弦弟在联络我们!”鲁上弦欢喜的说道。
鲁下弦,鲁望,鲁朔都在咸阳市潜伏。随着秦梦入住咸阳宫宫禁更为森严,三个多月向外面传不出去一点音讯,也就和他们失去了联络。秦梦为此还非常担心他们会做傻事。
见到他们三人后,秦梦才终于算下了放心,但鲁下弦的一句话,却又担忧了起来:“荆轲和我们决裂了,他投靠了秦王,掳走邹夫子和崔夫子,要交给秦王当做他的投名状!”
秦梦听了惊骇的不可以呼吸。荆轲何时变成了一个玩恩负义的小人?
秦梦倒抽一口凉气道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还是让勾践兄长向你解释吧!”鲁下弦说着,连打呼哨。
不多时,鲁勾践以及老丈人盖聂便就飞奔而来。
“兄长和外父都为荆轲劫持邹夫子和崔夫子而来吗?快说说此中详情!”秦梦一拱手,抓紧两人手臂便着急的追问道。
鲁勾践满目怒火紧紧握剑柄说道:“荆轲就是狼心狗肺之徒,枉费主公对他一份深情厚谊!”
盖聂也愤愤的说道:“荆轲此子,貌似忠厚之人,其实懦弱虚荣!”
“到底怎么回事?”秦梦迷惑而又着急的问道。
“三月的时光,天下局势又起了微妙的变化。原燕国太子丹借助秦军发动宫变,占领蓟城,公开宣布同父亲燕王决裂,并且脱离魏楚而甘作秦国附庸,燕王喜不得已向北逃遁。
同时燕代合纵失败,我等皆撤回了代城,宗主进入咸阳宫救治主母就再无音讯,崔夫子唯恐兄弟们擅自行事惹来麻烦,特地从临淄来到代城,安抚兄弟们稍安勿躁不必过于担忧宗主安危,就在这个当口,荆轲劫掳了崔夫子和邹夫子!”
我们这才得知,荆轲本就是秦王的细作。荆轲入秦准备进献燕国督亢地图,同时向秦王交上崔夫子和邹夫子,兄弟们准备一路尾随趁机救出两位夫子,可惜他们重兵护送,一路上竟没有半点机会!不得已先前一步赶到咸阳,看看在咸阳有无时机解救两位夫子!正巧今日碰上韩人劫掳宗主……”鲁勾践咬牙切齿的讲道。
到底怎么回事?在韩熙口中,荆轲入秦将会刺杀秦王,既然刺杀秦王为何还要背叛自己挟持崔广和邹衍呢?秦梦一时也陷入进了不解之中。
回到咸阳城下时,天还未亮。听墨门兄弟说,昨夜左清对自己挂心不已,在城头直等到后半夜才被众人劝回,秦梦感动不已。
秦梦很想立即回到左清身边,好让她安心,可为救崔广和诌衍,也只得让左清多担心两天。
城门开启后,秦梦再次混入咸阳市中,一别多日,重新换回黔首小民的装束,再次感受到这里的嘈杂和繁乱,秦梦心情说不出的放松。
这几日咸阳市中骤然多了许多操着山东六国口音的小厮和庸工,他们在私下买马,秦梦听鲁下弦这么说,那就注定咸阳风雨欲来。
出入城池,人又人传,马有马传。马匹买卖要经过官府,一是交税,二是拿到签发的马传。不经过官府,那肯定就是想要隐藏身份。短时间需要大批马匹,一定是要向外传递消息。
秦梦和鲁下弦乔装成马贩子,穿梭在人流拥挤的市场里,到处询价卖马。
这是秦梦的专长,之前秦梦就在咸阳市干的牛马牙人的买卖。
“马虽老,但也是马!照样一天跑上百里!两万钱,一个钱都不能少!”秦梦操着地道的关中秦腔,一副油腻马贩子的德行,见面就谈价:“我还得只要黄金,不要铜钱布帛粮食!”
秦梦要黄金就是为了甄选目标顾客。马匹这类商品此时算得上重大资产,小户百姓根本用不起马匹,只有中等以上的士人才需要马匹驾车。
马车所用马那都是跑出快的驽马,即便这样的马,士人阶层也需要积攒个几年才能买的起,自然不会拿出金子!
而金子这种硬通货,只有王族宗室级别的大家才能拿出来,买马人若是掏得出金子,那就有可能是秦梦要找的人!
“那里有人收!”终于有个马贩子拉住秦梦小声说道:“不要惊动市吏!你们私下交易,还能省不少税钱!”
“那感情好啊!”秦梦也是一脸欢喜的说道。
不通过官府,那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他们都你能掏出金子,还会替别人省几个税钱吗?他们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用途!
显然这个马贩子背后就有自己想要找的人。
果然在马贩子的牲畜栏里出来一个年轻小厮,将秦梦领出咸阳市外,来到一处偏僻的街坊之中,拍开了一扇门扉,门开后里面出来一个汉子,小厮对他说道:“这马两金,拿钱领马!”
汉子掏出一块金子,递给秦梦抱怨道:“尽是这等驽马,一鞭子抽下去,就得散架!”
“我还有不少日行八百里的胡马,不知你们可要?”秦梦淡淡说道。
“哦?”汉子突然惊觉的打量起了秦梦问道:“哪里来的马?你是何人?”
“你不要问我身份,我不问你身份,只要买卖达成即可!”秦梦很干练的说道。
秦梦所言让汉子吃了一颗定心丸,不过汉子并未言语,只是咣当关上了门,不大一会门缝里有人影晃动,而后院门才吱呀再次打开,先前的汉子问道:“马在哪里?”
“城外!”秦梦说道。
“好,先看看马,若我们相中,价钱由你来说!”汉子旁边那不露脸的长者站了出来,操着略带楚地口音的腔调说道。
他们还真是楚人,出了城见到满栏的胡马,还有一群地道的胡人,立时欣喜不已。
买马长者主动上来和秦梦套近乎,秦梦知晓他们是要打听这群胡人的来历,秦梦不耐烦的说道:“他们是东胡人,此来是过来看望他家女公子,谁知被大王打入冷宫,面的见不上了,没有了吃饭的盘缠,他们不得卖马?一匹二十五金的价钱,你们到底要还是不要?”
“要,要我们全都要!三十五匹马我们全都要!”中年长者立时就拍板决定了。
这么有钱,秦梦没有想到宋义的经费颇为充足。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楚人行动很有效率,不到半天的功夫,就拉来了两车现金!都是实打实的金子!
“你们全都撂这吧!”秦梦一个手势,众位胡人兄弟,齐齐上阵,只用了一招就将百来人的楚人甲士撂翻在地。
“你们主公是不是宋义,若是让他前来见我!”秦梦放走惊骇不已的楚人长者。
秦梦没有在城外和宋玉见面,而是追踪宋义的属下,直捣宋义藏身的馆舍。
“宋兄,别来无恙啊?”秦梦的从天而降,让宋义震惊不已:“我想知晓你准备如何刺杀秦王!”
宋义面如土灰的连连向秦梦躬身作揖,颤声说道:“仆下绝非有意要陷害王子啊!”
秦梦此来没有恶意,只是想给宋义一个意外惊喜而已,顺便弄清楚他来咸阳的目的。
不过宋义这种表现,一下子就让秦梦意识到,这里面有事!
秦梦又换了一副更为亲切的笑容,却将宝剑架在了他的脖间问道:“能理解!那就说说吧!”
“燕丹这厮投靠了秦王,我等就开始了亡命,无意之中得到一个密报,叛秦的桓齮并非真正投靠燕王,而是秦王的细作,我等联合赵王嘉便将桓齮在代城秘密处死。
我等更没想到,王子身边那荆轲就是秦王的细作。
听闻燕丹准备向秦王进献督亢地图,我就收买了随同荆轲出使的秦舞阳,准备在荆轲献上地图时,拿出匕首刺杀秦王,若是得手再好不过,若是失手,就将这一切全部嫁祸在王子的身上!”宋义出完,裆下也已是湿漉漉一片。
秦梦不敢置信,又盘问了宋义第二遍,才敢确认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严重背离了秦梦知晓的这一段历史:秦王阳是真正的刺客,而荆轲只是秦王的细作。樊无期的人头,那也不是自己砍下来的,而是身为间细,被人斩首。
事情怎么这样?
秦梦陷入进了深深迷茫之中,半天之后才又问道:“你们是如何知晓桓齮是假投诚?”
“是卫君子南真酒后吐真言所言……”宋义哆哆嗦嗦的又讲了一通,秦梦走后,卫君和仓海君悉数来到蓟城,太子丹宫变当夜,卫君喝多了,说桓齮并非真投诚,而是秦王正的一场谋划,为了就是掌握燕国的兵权,里应外合灭燕!
“那卫君又是如何知晓,这等天大的秘密!”秦梦更是不解。
这回宋义也只是摇头胡猜一番来解释。
“你与韩人又有怎样的谋划呢?”秦梦又抛出心头的一个疑团。
宋义断然说道:“愚兄,不,仆下也就和魏公孙共同招募了一二用来刺杀秦王的刺客,除此意外,我们和任何人没有来往!”
难道还有另外一条线?秦梦心里更是迷惑起来。
“那魏宇如今何在?”秦梦又问道。
“就在隔壁馆舍魏王使者团中!”宋义答道。
秦梦又盘问了一番宋义,这才去找魏宇。
魏宇见到秦梦甚是惊异,秦梦昨日被韩人所掳之事,他也听说了。
魏人使者团前来咸阳也是受秦王之邀,观礼燕国使者进献地图愿为属臣的仪式。
魏宇颇有父亲信陵君遗风,坦言他在燕国使团之中安插了死士刺客,绝对死士,根本查不出身份,更不存在和韩人同谋刺杀秦王之事。
就在秦梦准备无功而返时,魏宇提到前日拜访公子子婴时曾见过韩熙一面。
魏宇提起子婴,顿时就让秦梦敏锐意识到阴险狡诈的子婴可能也已搅合了进来。不过并没有明显迹象表明荆轲入秦和公子子婴有干系。
这也纯属正常,如今也公子子婴的道行,行事时指不定戴了几层白手套。
如今的局面实在太复杂了!
秦梦费尽心力思索了半天也理不顺这种乱麻一般的谜团。
要想尽快理出头绪,最简便的办法,莫过于找到荆轲,当面问清。
从咸阳馆舍出来也已是傍晚时分,秦梦打定这种主意,鲁勾践和盖聂留守咸阳城中,自己带着十几位兄弟紧赶慢赶终于在城门落锁之前出了咸阳城。
荆轲没有选择从蓟城向西经太原过上郡这条捷径回咸阳,而是从蓟城南下过邯郸走河内渡黄河一路向西经函谷关回到的咸阳。
此时荆轲也已过了函谷关,按照他的行程,今夜应在平舒休息,明日启程晚间就可抵达咸阳。后天就可一燕王使者的身份朝见秦王赵正,献上燕国督亢地图,奉上燕王丹的归降国书。
秦梦准备连夜救出崔广和邹衍,并绑了荆轲,要当面质问为何背叛自己?弄清荆轲背后的层层谍影。
半夜时,秦梦抵达平舒城,制服几个守城的甲士,夜路平舒城,找到了燕国使团的驿置,放了一把火制造乱局,期待荆轲的出现。
可惜火被扑灭,都未见荆轲的身影,不过秦梦却见到了高渐离。
“高渐离见到秦梦如见到救星伏地拜见说道:“你得救救荆郎!”
秦梦惊诧不已,脱口问道:“难道有人绑架了荆卿?”
“不是,荆郎入了函谷关,便轻车微服,带着崔夫子和邹夫子一路赶往了咸阳!我等只是吸引目光的幌子而已!”高渐离抹抹梨花带雨的脸颊连忙解释道。
“啥?”扑了个空,如高渐离这样说,也许荆轲早就进了咸阳宫,见到了秦王,秦梦着急的问:“到底怎么回事?”
高渐离关切说道:“荆郎听闻主母和主公被秦王所囚,心痛不已。他打算借进献燕国督亢地图之际,挟持秦王,救出主公和主母!”
是吗?秦梦心中震惊无比,可是听到太多的不同说法,秦梦也不敢轻易置信高渐离所言。
“主公不信?”高渐离看到秦梦冷淡的表情,一脸委屈的解释道:“荆郎对主母甚是尊敬爱慕,奉秦王之命将主母请回到咸阳,后来听闻主母遭遇羞辱,心中内疚不已。曾想一死了之,幸亏被仆下所劝!
从此以后每次醉酒都要嚎啕大哭!近日荆郎更是得知主公不惜被秦王软禁也要入咸阳宫救治主母更是羞愧难当!他心里苦,这才决定要以死冒犯秦王来死报答主公和主母的恩情!”
秦梦听完彻底惊呆了,直觉告诉自己,高渐离此番话语不似虚伪诓骗之言。
难道荆轲入秦就是为了搭救自己和左清?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 何去何从
高渐离所言,让秦梦突然间有了一种恍惚之感,眼前一切都特别不真实!
难道千古传诵的荆大侠壮举竟然是为了一点儿女私情?
这和历史所载严重不符!这也太狗血了吧!
秦梦望着泪眼婆娑伤心不已的高渐离,想到了可怜的左清。
眼中流淌着的都是无奈离别的眼泪。
虽然荆轲并未说过他和高渐离的关系,但此时此刻眼泪,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有情人的眼泪,总是让人伤感不已。
高渐离必和荆轲有着一段不可割舍的爱情纠葛。
渐离,一种别离的情绪,一个忧伤的名字!
望着高渐离,秦梦也不禁落下一串眼泪,不过随即就擦干了眼泪,正色问道:“既然为了报恩,那他为何还要劫掳两位夫子?”
高渐离苦笑道:“这是荆郎掩人耳目之举,两位夫子是他的同谋!”
秦梦诧异的问道:“他的?如此说来荆卿的谋划你并未参与?”
高渐离激动过后,抹去眼角的泪水,长叹一口气说道:“至始至终,荆郎都在瞒着我!他不信任仆下,害怕我向秦王泄密!可他压根不知道若没有我在他后面补漏,他和两位夫子的关系早就被秦国少府细作识破了,就连挟持燕丹也会露馅!”
“什么荆轲挟持了燕丹?”秦梦瞳仁急剧收放,不可置信的盯着高渐离追问道。
高渐离忧伤的说道:“正是!这一切都要从三个月前,也就是主公再次入秦被囚说起……”
高渐离面容早有皱纹,可眼角眉梢之间依旧风姿飒然,说到动情之处,也会如少女一旁哭泣哽咽不止。她没有左清温婉典雅,但神情不屈中的刚烈让人印象深刻。
关于高渐离,司马迁太史公在《史记刺客列传》中为其浓墨重彩写了一段刺杀秦始皇的事迹,秦梦曾经不知一遍的读过那段文字,似乎不是为了刺杀,而是为了寻死,是为追随荆轲而去!
“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太史公的这段描写,不能不让人想到英雄红颜洒泪而别时的场景。
高渐离本来就在易水大地上的民间传说中就是一个女子!
也许是太史公司马迁为了文学烘托荆轲的英雄形象,故意抹去了儿女情长淡化了英雄气短吧!
秦梦望着悲痛述说的高渐离,长吁了一口气,更是未曾想到自己在咸阳宫中老婆孩子热炕头时,远在千里之外的蓟城,一帮热血之士却在为自己抛头颅洒热血。
他们谋划这一切,仅仅是为了报答自己的所谓知遇之恩!
知遇之恩!在秦梦听来极其讽刺,不就是对他们以礼相待了,不就是对他们关心了两句,不就是供给了他们几顿衣食吗?古人何必如此惦念旧情,非要以命来报呢?
可就是为了这么简单理由,他们豁出了性命,策划了一场足以颠覆燕国的政变!
荆轲,崔广,邹衍以及十几位共同经历生死的胡人兄弟,他们齐心协力却默默无闻干了一件足以震惊天下诸侯的大事——挟持了燕丹,赶走了燕王喜,引来了秦军。
燕丹见到木已成舟,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做秦国的附庸。
燕丹不会想到,这一切只是阴谋开端,真正的阴谋还未开始上演。
崔广和邹衍谋划就是要荆轲入秦,胁迫秦王,还左清和秦梦以自由,并且要对天发誓以后不许再难为两人。
荆轲不惜生死,就是为了赎罪报恩。
秦梦听完,浑身热流涌动,感动的泪流满面。
高渐离更是毫无保留尽说当初荆轲进入少府也是她的举荐之功。
高渐离是秦王正的心腹细作,放在荆轲身边,就是为了监视荆轲。可高渐离却不可救药的爱上了荆轲,不仅不向赵正告密,反倒处处替荆轲遮掩。
这也是一个可怜的女子,被人利用的女子!
秦梦心想,以邹衍和崔广的老辣见识,绝不会疏忽高渐离的存在,之所以留下高渐离这个补丁,也许为了是更好的麻痹秦王赵正,让荆轲取得秦王正的信任。
“你欲要何去何从?”交谈到了尾声,秦梦问道。
高渐离抱着怀中宝剑,望着黑夜中巍巍的华山群峰,用拔拔宝剑的动作代替了言语。
“你还能认我这个主公,我颇为欣慰!此去咸阳我尽量周旋救回你的荆郎!”秦梦翻下城墙,拱手向高渐离告别道。
苍穹群星闪烁,高渐离眼中的泪水一样璀璨。
秦梦骑马奔驰,回望平舒城,城中火光渐息,噪杂声渐小,也不知是错觉,还是高渐离在击筑,耳边响起铿锵杀伐之音!
返回咸阳的路上,秦梦终于想明白了,荆轲不选择走捷径返回咸阳的原因——此次入秦荆轲报有必死之心。
荆轲必定会路过濮阳寒泉冈,故地重游,也许他又回想起,二十三年前那个令人惆怅的傍晚,母亲倒在窝棚中,自己前来太史府上卖身救母,天仙般美丽的左清出现,抚慰他幼小无助的心灵,也许从那一刻开始,他的记忆中再也挥之不去左清的身影,胸口那一股感动也随之一直存留。
荆轲爱慕左清。
爱慕是一种纯粹的爱,不参加任何私心的占有。就如当初赵正对左清一般的亲近。
荆轲就是为了报恩,或者赎罪,也许他更不能容忍秦王赵正对左清的亵渎!
高渐离虽是一个影子,但也是一个绝妙的女子,这些年荆轲依旧没有动心,看来影子还是影子。
秦梦为荆轲的痴情而感动,也为自己的花心而羞愧不已!其实人生百年有一心爱女子足矣,更何况左清这样一位令世间男子都为之倾心的爱人呢?
穿越在这个时空,没有大一统的礼教束缚,也许更能让人理解生命的真谛!残酷的立世环境,更让爱和情显得温暖珍贵。
父母之情,男女之情,兄弟之情,主仆之情,维护这些关系其实很简单,只需用爱。
只要有了爱和情,其他一切细枝末节,还算得了什么呢?
秦梦在黑夜之中冥思,心中那份左清失身的痛点和羞辱,也为之更加淡化,秦梦为荆轲而感动,只要能和爱人心心相印,男人的一点小小自尊又算得了什么呢?
寒风里秦梦脸颊隐隐刺痛,那是泪水浸坏了脸庞皮肤生发出来的冻疮,只要想想左清那温柔的微笑,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想崔广,邹衍,荆轲这些古人都知道若要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就必须统一,小小私心又算得了很美呢?
自己这个穿越人帮助秦王赵正统一天下又有什么资格自鸣得意居高自傲呢?
他们三人早已知晓随行使团里安插了不少刺客,将他们带入咸阳宫,那都是对秦王赵正的威胁,天下只有秦国可以做到兼并其他诸国,若是秦王有个闪失,苦的还是万千黎民百姓。他们不容许自己如此作孽,这也是他们三人提前入秦的缘由。
一夜的不休,秦梦和一众胡人兄弟能坚持住,可是马不行。黎明之时,半路上让马歇息了一个多时辰,这才在第二天中午时分回到咸阳市中。
鲁勾践和盖聂一见面就给秦梦禀告道:“荆轲刚刚来过!”
“什么?荆轲来过了?留下什么话了吗?”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秦梦,瞪着充满了血丝眼珠追问道。
“没有,这小子胆子实在太大,这厮见我,竟然和我谈论起剑道,说什么宜静不宜动,对决若要胜,需要静观其变,而后再谋动,竟是一番废话,被老夫瞪走了!”盖聂气呼呼的说道。
“这小子似乎就是冲着咱来的,他身边带了不少人,不过并未戳破咱们的身份,只是在市上溜达了一圈,买了一柄徐夫人制作的匕……”鲁勾践同样气恼的说道。
秦梦愣住了,脑中急剧转动,思索荆轲显身咸阳市的用意。
荆轲还能闲适的在市场中溜达,想必已经见过了秦王赵正,若是冲着鲁勾践他们来,必然是崔广透露的地址。
那荆轲到底是在传递什么意思呢?
和盖聂论剑?只买了一柄徐夫人的匕首?身边还带了那么的人?明日他就会以燕国使者的身份,进献督亢地图,他就不怕引起旁人的猜疑吗?
他这是在传达什么意思呢?
听到了徐夫人的匕首,秦梦不由想起了《史记》记载的还要在上面淬毒的细节,于是连忙追问:“除了买了一柄匕首,还有何物!”
“是匕,不是匕首!”鲁勾践强调道。
匕和匕首那就是两样东西,匕就是勺子,匕首那是短刀。一个是吃饭的家伙,一个是杀人的家伙,两者差别可大了去了!
秦梦不由一震,就要前往售卖徐夫人刀剑和食具的店铺一看究竟,谁知道这时候咸阳市,敲起了闭市的锣声,随之高高的市亭上传来了市吏稍安勿躁戒严拿凶的呼喊声。
鲁上弦瘸着腿子慌忙来报:“十多里的市墙上突然就冒出了密密麻麻手持劲弩的秦军甲士,将整个咸阳市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鸟都飞不过去!”
高高市亭上的市令神情严肃拱手在向秦宫的方向作揖,秦梦不用想都知道,今日封锁咸阳市之举一定出自秦王的王命。
不知荆轲意欲何为,那这至少表明了荆轲的心迹,绝对不是个叛徒。否则鲁勾践,盖聂以及咸阳市中的一众胡人兄弟早就被秦军抓去了。
在人心惶惶的咸阳市中,秦梦阻止了售卖铁具小厮的关门打烊,表示要买只匕。
小厮不耐烦的一指满屋子的杂七杂八的器具,嚷道:“你要哪个,我给你拿,快些,我要关门了,你不是贵人,我没闲工夫等你……”
“我不是贵人,可我手里有贵人!”秦梦张开手掌,手中多了几枚铜钱,笑着说道:“我从上郡来,来一次国都不容易,买个徐夫人的勺匕一直是我家婆娘的心愿!这几钱你拿着,容我好好挑挑,你可以把我关进铺中,挑完了你再把我放出来,不耽误你的事……”
小厮见秦梦言语恳请,取走秦梦手中铜钱,便将秦梦放了进来。
小厮站在门口抱怨道:“今天从早到晚,尽是遇上一群墨迹之人,就连那贵人买个勺匕,都能磨蹭半日,说什么匕字就是女人意思,只有女人安稳了,男人才能干出一番功业!莫名其妙!说那么多话,不如拿起勺匕,多给嘴中多送几勺饭!”
秦梦虽是在挑选勺子,其实耳朵一直在听小厮抱怨。
见秦梦依旧不慌不忙,小厮立时火了,不耐烦的吼道:“还没挑好吗?你在不走,我就撵人了,要是被市吏看到,我可就有了窝藏奸人嫌疑!”
“好好好,那你就为我拿副贵人挑中的匕吧!”秦梦陪笑恳求道。
“就是这个,快拿去吧!”小厮挑出一只长柄饭勺递给秦梦,顺势推搡着把秦梦轰出了门外!
光滑的黑匕把柄上面铭刻了六个字:君幸食,勿相思!
秦梦浑身一震,难道这就是荆轲给自己留下的诀别遗言吗?
怎么不是呢?
如今咸阳市里里外外被秦军甲士围得水泄不通,别说一只鸟,就是一只老鼠也跑出去。
藏匿在咸阳市中六国细作被搜出了一大群,唯有自己所在的马牛羊贩卖区没有秦吏大肆盘查。难得自己真的就安心什么都不做,等着荆轲为自己救出妻女吗?
自己若是龟缩不出,还是男人吗?
可若是自己贸然暴露身份,岂不打乱了荆轲的计划,既救不出左清母女还有芈琳,还要搭上荆轲的性命,到时悔恨,自己即便不做男人,又有何用呢?
怎么办呢?难道非要等着荆轲身死成就他的千古英名吗?
若是秦王赵正早有防备,荆轲要挟失败身死殿中,自己的妻女岂不一样救不出来吗?
还有一种情况,万一荆轲的谋划早已被人识破,诸如子婴之流,将计就计横插一刀借势刺杀秦王赵正。若是得手,赵正死,自己会不会灰飞烟灭?若是失手,秦王正还活着,自己岂不又让赵正误解?
老天啊!我到底该何去何从啊!”
秦梦胡思乱想,为此惆怅不已!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为什么总让我感动 谢琳琳打赏
咸阳市闹翻了天,没想到巡城甲士一网下去,还捞出了不少的六国细作。
“宗主,不好了!张耳也来咸阳了,还被秦人揪了出来!”鲁勾践来到牛马羊栏中,向坐在石槽上凝神思索的秦梦禀告道。
“张耳是兄长知会他来的吗?”秦梦不禁蹙眉问道。
鲁勾践无奈摇头,叹息说道:“张耳在绿林道中,一直打听宗主的下落,终于得知宗主被秦王囚禁在咸阳,他的一众兄弟都曾得过你的恩惠,他们应是自愿前来,想法子来救宗主的吧?”
张耳入秦,那就是自投罗网,手下的一众兄弟,多是信陵君魏无忌的班底。信陵君那是秦国的铁杆敌对势力,他的一众门客落入秦吏手中,岂还有活命的道理?
可让鲁勾践惊诧不已的是,秦梦竟然挥手说道:“不用管他,死不了!”
秦梦这么说是基于张耳还会在在秦灭汉兴之际叱咤风云,那是后话,秦梦正为眼前事烦恼,当然懒得管张耳。不过鲁勾践却不知。
秦梦话音未落,似是想到什么突然又从石槽上跳了起来,急切问道:“连同张耳一共被抓了多少人?他的门客沛县刘季可否来了?”
鲁勾践颇为不解,一直想不明白秦梦为何要对这个名叫刘季的豪杰少年那般关注。
“人在哪里,带我一观?”秦梦疾步向外喊道。
鲁勾践为秦梦挑拣了一支切合他身份的验传,由鲁下弦领着去了市令办公的司衙
街市之中关门闭户,冷冷清清,不时有往来的巡城甲士穿梭,秦梦见到不少困于市中的寻购食货的百姓,蹲在商铺之前,手中举着验传竹简,以求吏员验明正身。
秦梦在远处见到张耳的时候,他正在接受市吏的呼喝盘问。秦梦扫过偌大的府衙院落,并未见到刘季的身影,心中甚是失落。
数辆豪奢车驾组成的车马直闯市衙而来,一位身穿锦衣的仆人跳下马来就冲市吏劈头盖脸的斥责:“这人是东郡郡守卫公的家奴,这是他的验传,快些放人!”
张耳眼睛一亮,看到马车上下来的身穿公卿冠冕的卫角,脸上立时恢复了自信。
咸阳市令跑上前来,对着卫角深深一揖,一脸谄媚的笑容嘘寒问暖。
“他们是本守的人,乍到咸阳不懂规矩,出门不带验传,给你们添乱了!”卫角一脸笑意雍容的说道。
“既然有传,那就放人!”咸阳市令冲着盘查吏员喊道,转而又对卫角一揖说道:“卫公,客气了!今日事发突然,奉大王之令来得急,六国细作实在是无孔不入!你看都有百十余人的细作被拿!”
卫角抬眼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市衙院中一角被重兵看守的一群各式商贩,冲着市令一笑,拱手寒暄告辞。
秦梦很想迎上前去和卫角打个招呼,可想到卫角的为人,心中也就自动打起了退堂鼓。
卫角万一靠不住,被直接出卖给秦王赵正还好,若是被出卖给了公子子婴,自己岂不悔死?
“卫公,大王宣你进宫觐见!”就在卫角上车之时,市衙大门进来一辆高大的战车,马上一位全身披挂整齐的秦军将军在车上向卫角拱手道。
“在下这就前往,有劳辛将军传话!”卫角恭敬一拱手,迅疾钻入车中,在车轱辘隆隆作响中,卫角的车队很快就出了市衙。
若是自己现身,卫角也说不定会出手帮自己一把,眼下卫角远去,再也没有了机会。望着跟在车马后面的张耳一众人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秦梦心中有些怅然失落。
“辛公,辛公,辛公,辛胜将军……且慢且慢……我是夏无且啊!今日算是把我折磨毁了,世间之人都是势利之徒,咸阳市令你就等着吧,那天你家父母妻儿得了绝症,千万不要求到我太医苑门下……”突然在羁押的人群里站出一位八字胡的汉子,高声对着市衙大门狂暴的喊道。
秦梦闻听,随即看去,眼中一亮,果然是夏无且这厮。
他一身布衣,浑身泥泞,头发蓬松散乱,身后还背了一个大竹筐,干瘦干瘦。如此落魄,难怪被扔进了可疑人员群中。
辛胜回头一看,立时勒马停车,慌忙下车,迎了上去,亲热的大声喊道:“怎是无且兄啊?你怎么这般落魄?咸阳市令何在?还不快迎出夏公!你家老小当真都能修道成仙,他可是太医夏公啊!”
那一刻夏无且得意洋洋,受尽了周遭无数眼光的艳羡洗礼。
“不知太公的病可有好转?”夏无且高高拱手对辛胜寒暄道。
明白人一听就知道,夏无且这就是在赤裸裸的炫耀。
咸阳市令立时就慌了,小跑来到夏无且面前,腰弓的手臂都垂地了,一个劲的致歉。
没想到夏无且全然不理,愤然喊道:“适才那个小吏去哪了?我说我是太医,他娘的那厮竟敢说,我若是太医,他就是大王,那小吏,你给我站出来,有种再给我说一篇!”
夏无且一脚踹烂圈人的篱笆,对着院中所有的市吏跳脚大骂。
辛胜苦笑道:“夏兄妙手回春,老父病情大有好转!你如何就落到这般狼狈地步?”
夏无且突然大声笑道:“还不是为了一味药草吗?今日一早上山采药,一无所获,只能来到市中求购,谁知就被圈进了起来,我在咸阳城中行医十数年,本以为靠着我这张老脸,可以出入自由,没想到到了咸阳市中,这脸就不是脸了!”
夏无且说着又来气了。
这时惹了夏无且的小吏也已跪伏在地上,不停的稽首赔罪。
夏无且也是得理不饶人,任凭小吏以及咸阳令作揖赔罪,他依旧大放厥词辱骂不止:“知道吗?我亲自上山采药是为谁?那是为了王姬,王姬得了风寒,病情严重!若是大王寻不到我,你们全都要被诛三族!”
秦梦闻听,心中慌乱一片,难道左清得病了?
秦梦觉得夏无且虽然有些小心眼,但此人倒不是大奸大恶心机城府之人,若是现身求他一声,说不定他还真会帮自己的忙!
秦梦刹那间想到《史记》所载就是夏无且扔出的药囊救下的秦王赵正。夏无且还是荆轲刺秦王这一段幽暗不清历史的讲述者。今日夏无且竟还出现在咸阳市中,就在自己眼前晃悠,难道这真是冥冥之中老天的特意安排吗?
秦梦想及于此,不再犹豫,陡然起身,忽而凝神想了一下,见到脚边散落了几个光滑还冒着热气的驴粪团,回头向身后盖倩要来一方丝帕,挑了一个圆团团品相极其好的,放入丝帕中,挺身走出人群,
秦梦操着一口地道的秦腔对正在跳脚数落身下跪伏小吏的夏无且说道:“夏公,夏公,这是您求购的黄宝,小人费劲了心力,终于为您寻到了!”
秦梦的话音立时让夏无且扭头看去,只见他惊恐的瞪着一双眼睛,似乎见到鬼一般惊恐。
“闻闻这个味道,醇正否?”秦梦生怕他过于惊讶叫出自己的名字,秦梦特地展开丝帕凑到夏无且身前。
“啊铁!”夏无且实在受不了那浓郁的气味,随即打出一声极其响亮的喷嚏,眼神却一直一眨不眨的望着秦梦。
“带我出市进宫,有人要刺杀你的秦王,若你能救驾,保证你恩泽子孙!”秦梦趁机对他附耳说道。
夏无且揉揉了眼睛,似乎在确定眼前是否真实,他望着秦梦,干咽了一口唾沫,借着擦拭鼻涕的功夫,偷眼再次打量了秦梦一眼,突然冲着秦梦吼道:“你这厮从何处寻来的黄宝?真是好东西啊!多少钱可卖?”
秦梦长长松了口气,低头谄媚说道:“小子不要钱,只是贱内病重,只为求夏公诊治!”
“好,快些头前带路,救人要紧!”夏无且甩下脚下还有身边的咸阳市令,头也不回的就向大门外走去。
走到大门处时,还不忘回头冲着咸阳市令喊了一嗓子:“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本太医待人从不分贵贱!”
夏无且的这番铿锵之言引来了不少胆大汉子的叫好,不过让秦梦捏把汗的是,夏无且在辛胜面前站住了,张口说道:“将军能否让人派车送我回家,取了药囊去救人?”
夏无且虽然并无权势不过一介医者,可是谁人不得病,得了病那就是要命,更何况夏氏还是医者世家,除了脑子有病才去得罪夏无且!
辛胜那是秦王赵正十大名将之一,如何不知夏无且和秦王宗室的关系,而且还颇得秦王赏识?
辛胜二话不说,令人驶来一辆马车,夏无且拉着秦梦就跳了上车。
众人在充满疑惑的目光中送走了夏无且乘坐的车马。
满头大汗的咸阳令挺直了身体,蹙眉不解的问左右属吏:“啥是黄宝啊?”
“小人怎么看,都觉得是只驴粪蛋?”身边属吏弱弱的说道。
咸阳市令愤怒的骂道:“放屁!你们以后可不要凭衣认人!挨着咸阳宫,我这个小小市令谁也惹不起啊!”
至到驶出咸阳市大门,秦梦心中悬着的大石头才算落地。
在车中,秦梦感激的紧紧的握了握夏无且的手臂,低声问道:“为何信我?”
夏无且一咧嘴眼中闪着泪花重重一抱拳说道:“你人不错!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孩儿他娘亲,对你一直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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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梦对于夏无且所言甚是意外,拍拍他的肩头低声回应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韩姝能为你生养一堆孩儿,也足矣说明你也是个情种!”
八年前,韩姝被魏丑夫重新弄回到了咸阳,自然重新回到了夏无且身边。后来秦梦出海前,曾托人送书一封,内容无非也就是缘分天注定,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只要心中有彼此,此生也就无憾,希望韩姝放下心中执念,开启新的上生活之类的宽慰话语!
入秦之后,秦梦也就知道了,韩姝真的遵照自己所言,和夏无且过上了日子。秦梦为此特别欣慰。
夏无且吸溜了两声鼻涕,戏谑道:“那是!你抢秦王女人,我抢你的女人,论起来,我也算是稍胜一筹!”
秦梦差点发声大笑起来,未曾想到多年不见,夏无且倒是性子大变了。
“你说有人行刺大王,是谁啊?”夏无且小声问道。
秦梦长吁了一口气,并未告诉夏无且,而是叮嘱道:“最好加重你的药囊,殿上不离大王左右,关键时刻,你的药囊就能为你立下荫泽子孙的功业!”
夏无且似乎特别相信自己所言,连连点头应诺。
“你怎就如此相信我?”秦梦诧异的问道。
“你是仙人弟子,此去北极,与仙人共处八载,当然有未卜先知之能,我本来就对你奉若神明!”夏无且恳切的说道。
秦梦闻听唏嘘不已,未曾想到,夏无且对自己如此崇拜,大概这和韩姝的枕头风有莫大的关系!
说着话,车马就来到了夏无且的家宅,秦梦本不打算入宅,却被夏无且强行拉近了府中。
秦梦在房中等候夏无且的时候,一个肥胖的身影出现在了秦梦的面前,十数年不见,当年面条秀柳的韩姝完全成了中年妇人,水桶腰,黄脸面,身边围着四五个年纪不等的小孩。
秦梦心中不由的惊呼,当年风姿绰约的韩姝早已成了传奇!
“秦郎真的是你吗?”韩姝瞪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望着秦梦失声叫道。
就是这位烈女子为了替自己报仇不惜刺杀夏姬。
秦梦从她的眼神中依旧能看出韩姝当年对自己那份炙热的爱慕!
多年过去,秦梦再次见到了韩姝依旧体内热流涌动,情之所至不由说道:“我能再拥抱你一次吗?”
韩姝当时就泪奔了,浑身颤抖着说道:“妾身都成了这种模样,难道秦郎不嫌弃我吗?”
“不嫌弃,若是夏无且有天嫌弃你了,你再来找我,我一定也会把你奉若倾国倾城的仙女!”秦梦吸溜着鼻涕壮怀激烈的说道。
“秦子你怕是此生再无机会了!”换身了一声装束,背着药囊的夏无且,出现在了秦梦的面前,挽着韩姝粗壮的胳膊自信的说道。
“秦郎和夏郎相谈,妾身告退!”往事如烟,再次见面也算为过往情缘画上了圆满的句号,韩姝知趣的告辞离去。
“如今是谁在把守宫禁?”秦梦边换衣服边问道。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 王翦泄泻
“王叔子婴!”夏无且摸着眉心表情玩味的说道。
论起关系,夏无且同公子子婴要比自己亲近的多,可言语之中却有几分疏远之意。
秦梦试探说道:“同他交情如何?”夏无且苦笑一声道:“他也曾经喜欢韩姝,想而不得,你说交情如何?”
秦梦听罢放心的点了点头。夏无且这个只埋头行医救人的呆子可能不知道,这只是子婴对他无好感的一方面,更多是因为韩姝和自己的关系,以及韩姝牵涉刺杀了夏姬。这些都是讳莫如深的宫闱隐私,夏无且并不知情。
“宫禁之事,不是该有郎中令章泉负责,章泉人呢?”秦梦问道。
夏无且惊异的问道:“你不知道?他和豆旃一块都被调往骊山陵去督工了!”
秦梦当然不知,身在咸阳宫耳目闭塞和个瞎子聋子也无多大差别。
“我要进宫!你有没有法子,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让我进宫?”秦梦问道。
夏无且摇头说道:“难啊!明日就是六国之士入朝观礼燕国递送降表的大日子,宫禁森严,鸟雀都休想飞入宫中,何况人?我就是一个小小太医,实在没有法子,不过,东郡郡守卫角就不然,他同王叔子婴关系甚密,而且还兼任少府丞要职,由他带进一二随从并非难事!秦子和他交情不是不错嘛?”
秦梦有些小失望,绕了半天又绕回到了卫角头上。
卫角如今权势熏天,既是东郡郡守同时还是负责为秦王少府挣钱的少府丞,在濮阳市经营了不少秦王的私产。
卫角还有一个了不得的身份:墨家巨子。
秦梦在海外流浪的期间,墨家巨子鲁仲连过世,卫角顺势继承了墨家巨子之位。
只凭这层身份,卫角就能呼风唤雨。
卫角颇受秦王赵正赏识,世人都以为是卫角在平灭嫪毐之乱以及秦王正亲征上面出了大力气,其实他们不知秦王正和卫角早就相识。
摸不准卫角的底细,秦梦不敢轻易联络,不过到可以先去把张耳找来询问个究竟。
“无且兄,你还得前去咸阳市,再给我捞几个人出来!否则我进不了宫,就无法保证大王的安危!”秦梦思虑再三说道。
“此事轻而易举!我就不明白了,大王抢了你的夫人,你为何还要对他如此卫护呢?”夏无且瞪着不解的眼神问道。
秦梦长吁一口气说道:“我和大王自小认识,他虽对我误解甚深,可他有性命之虞,我也不能视而不见吧,另外,大王出了意外,我担忧我的左氏夫人心中会不快。无且兄你能理解吗?”
“理解,就如我和你一样,谁有了意外,韩姝心中都会不快一样!”夏无且轻笑说道。
比方太确切了,秦梦眼前一亮,没想到夏无且竟然成了自己的知己,激动的不由的紧握夏无且的臂膀。
夏无且却也跟着正色望着秦梦说道:“一别多年是否对我刮目想看?其实我以前很嫉妒你,后来时日长了,慢慢琢磨,才发现你是个难得良师益友,失之交臂十几年,实在是我的大错!”
这一刻秦梦和夏无且四目相对,眼中英雄相见恨晚惺惺相惜之情火花四溅。
“咳……”突然韩姝推门进来,见到眼前一幕不由怔住。
夏无且意识到有些难为情,笑道:“我是无利不起早,今日帮你可不能白帮,你那一套剖腹生产之术,一定要倾囊相送!”转而又问韩姝道:“有事吗?”
韩姝见到秦梦和夏无且亲密无间,嘴角绽放着幸福的笑意说道:“大将军府上来人要请郎君过府看病,不知如何处置,贱妾特意前来询问!”
韩姝不愧是韩姝,多年的国际细作生涯,让他养成了敏锐的洞察力,为人妇真让人觉得有些屈才了!
秦梦从韩姝眼神看出了她的关切之情。
秦国的大将军就是王翦,韩姝如何不清楚秦梦和王翦的关系?她出身韩国女公子,如何不晓得社稷大事的成败其实就是高位者人心所向?前来询问夏无且就是在向秦梦委婉的拉助力。
韩姝的一句话,就让秦梦的思维开阔了起来!
对啊,自己怎么把大将军王翦给忘了?由于饥荒,秦国攻伐燕代之事也就搁浅了,秦军士卒多数回乡务农,大将军王翦无仗可打,三月前就回到了咸阳。
找到王翦,凭自己和他的关系,让他把自己带进咸阳宫中,倒是一个稳妥的法子。
只要能进宫,就能悄无声息的见到荆轲。再盘问出他和崔广的计划,为其完善,说不定不仅能自救,还能让他免于身死的境地。
事到如今,荆轲刺秦王这段历史,秦梦可以肯定实际发生的事绝非纸面记载的那样。
秦梦向韩姝递了一个感激的眼神,对夏无且说道:“无且兄请带我去见王翦!”
夏无且把盖倩鲁勾践等人担保出来后,就径直去了大将军府!
见到王翦时,他正在床榻上捂着肚子一筹莫展。
“夏公你总算来了,听说你有医治腹泻的秘方!快救救在下,明日就是燕国请为臣下的大典,大王让我主持仪式,若是跑肚拉稀,我秦国的体面何存?”鬓角已经斑白的王翦见到夏无且一边挣扎着起床一边说道。
夏无且上前阻止王翦说道:“我要望闻问切将军的病情之后,才能确定是否是腹泻之症,还请将军屏退左右!”
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王翦见到一双八字胡干瘦的夏无且他也得乖乖听令。
王翦不敢怠慢,历时就吩咐寝室一种侍从退下。
“你也退下!”夏无且毫不留情的对着跪坐榻前的一个浑圆汉子命令道。
“他是我的犬子王贲!”王翦一脸微笑解释道。
“不行,一律退下,这是本医者的行医规矩!”夏无且根本不留情面,恶声恶气的训斥道。
王贲膀大腰圆更比其父威猛,但面对瘦瘦的夏无且也只能无奈的起身。
走出寝室时,王贲不禁多看了为夏无且抱药囊的秦梦两眼,他立时服气了,就连一个小厮都特么的那般肆无忌惮敢和他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都尉对视!
“将军躺好!”夏无且让王翦躺下,抬出王翦的手臂,放在手枕上,笑着打量王翦说道:“腹泻的秘方,并非我创制,将军今日真是有幸能得到扁鹊医者亲自诊治!”
秦梦拥有医中泰斗子阳公和子豹公赠与的扁鹊令,这是此时医者的最高荣誉,拥有此令者被冠以扁鹊的美誉。
面对夏无且的喜怒无常,王翦很是诧异,不过当秦梦跪坐他面前,用手搭上他的脉,双目打量他,轻声询问将军几矢时,王翦彻底呆傻了。
好半天,盯着秦梦愣怔良久之后,王翦一跃而起,不可思议的握住秦梦的手激动的说道:“真的是秦子?”
上次见到王翦还是在代城城头,不过距离尚远只看到王翦一个背影。
今日这般面对面相见,感受到王翦明显老了!
不过王翦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随即就让秦梦想起二十三年前的王翦!
这八年里王翦由郎中令一跃成为了秦国统领百万兵马的大将军,干了一件白起没干成功的大事——灭赵!
也许是灭赵的辛劳,王翦已然两鬓斑白!
“正是小子!”秦梦紧紧握住了王翦的手臂动情的说道:“将军老了!”
“一直想见秦子而不得见,翦心中愧疚,几次谏言大王恩待秦子,终不成愿……”王翦重重抱拳神情恭敬的说道。
“不要说了,适才夏兄已给我说过,将军受我牵连而被大王冷遇!”秦梦轻轻放下王翦的大手感激的说道:“此次相见恐怕又会连累将军……”
二十多年的交情,全都融进紧紧相握的手里,王翦说道:“秦子素来就是仙人弟子我深信不疑,我王家能有今天的富贵多是秦子襄助之功,此恩我王家没齿难忘,秦子有求我王翦必应,请明言!”
王翦所言俱实,太远的神预测就不说了,单是上次代城秦梦所送的书帛就足以让王翦永世感激!
秦梦预测秦军灭赵之后的攻燕之战必会搁置两年,秦梦给出的理由就是饥荒和燕代合纵以及上天对秦国惩戒!
前两个理由王翦可以理解也表示赞同,独对上天惩戒王翦不能明白!直到太后赵姬驾崩王翦才恍然大悟!
王翦当初雄心勃勃打算一鼓作气灭赵灭燕,若无秦梦的出现打断,王翦这位常胜将军恐怕就会大败而归!
此事王翦想想都要害怕的心惊肉跳!
秦梦二十年前就对他说过他是武曲星降世,二十年后果真得到验证!
秦梦所言一次次得到应验,王翦如何不把秦梦奉若神明!
“将军言重了,将军能有今日功业皆是饱学兵法所得!小子前来想求将军送我入宫!”
“啊?”王翦听闻秦梦所言惊讶不已,瞪大了虎目说道:“为何还要再入绝地?大王得知桓錡被你所杀,也已下令四处缉拿与你”
桓錡这颗雷终于爆了!秦梦有过猜测,却未曾想到来的如此迅猛。
“将军相信此事是我所为?”秦梦风淡云轻的问道。
王翦摇摇头苦笑一声说道:“绝非是秦子所为,而今秦子就在我眼前,更是证实就是此等诬陷!”
“将军不信!大王焉能相信!他缉拿我,多半又是为了有恩与我!我不仅不和他计较,我还要入宫救他性命!这就是我有求将军的缘故!”秦梦苦笑道。
“谁又要谋害大王?”王翦瞠目结舌问道。
“你不要管,送我进宫即可!”秦梦神情严峻的说道。
宋义的计划是要在荆轲入秦,秦舞阳刺杀秦王之后,才会用桓錡之死陷害自己!
眼下荆杀秦王的事还未发生,因此此事绝非是宋义所为。
王翦所言的最新情况,更让秦梦确认幕后有只黑手正在计划置自己于死地!
秦梦由此判断形式更为危急,进宫见到荆轲才是当务之急!
王翦表示领着秦梦入宫丝毫不费力,可是肚子却特别不争气,一会儿三矢!
秦梦没办法只得先让夏无且为王翦治病。
夏无且很是感激的拍怕秦梦肩膀耳边表示谢意!
秦梦莫名其妙,直到夏无且从药囊中取出半包黄土,秦梦才恍然大悟,这就是自己刚出道时所用的伏龙肝,也就是煅烧多年的灶心土。
此土果然有效,王翦服用之后立时止泻!
止血的伏龙肝让夏无且发明用于治疗泄泻之症,夏无且未来秦国第一太医的名头也算是名至实归!
为了确保秦梦安然入宫,夏无且特意提出由他掩护王翦领着秦梦进宫,而后再领秦梦进入文昌君府邸,左清因伤风而生病卧床,秦梦最为牵挂,要最先前往探望。
计划赶不上变化,夏无且来到宫城,通报了名姓,孑身一人就可入宫。
而大将军王翦的盛大马驾却被挡在了咸阳宫门外,也只能允许王翦一人入宫觐见。
这可愁煞了王翦,适才所言都成了无法兑现的的大话。
为官向来低调,从不居功自傲,这次为了秦梦,王翦也豁出去,大发雷霆,准备欲要闯宫。
身穿亲兵甲士服饰的秦梦,躲在亲兵队伍中,本想劝住王翦息事宁人,另想办法时,从宫门中涌出了一班人马,这让王翦更是怒不可遏,指着城门守吏辱骂不已。
凭什么他们就可以乘着车驾进入宫城,自己这个大将军却要步行前往觐见大王?岂有此理!
这群人走出宫门,有人认出了他们不是旁人,而是东郡郡守卫角率领的一众浩荡仆从。
王翦也怒了大骂道:“区区一个东郡郡守,就能凌驾于我这个大将军之上,我秦国还有规矩秩序吗?”
卫角见到王翦如此大动肝火,连忙下车见礼道:“大将军这时何故?”
“王翦一瞪眼骂道:”为何你能坐车进宫,老夫就只能独自一人进宫?这时和道理?“
就在两人温柔交流时,突然两队人马霍的同时一声猛吼,双方仆从同时扑上前来就扭打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