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一群刘三
秦梦不仅见到了鲁勾践一众兄弟,而且还有盖倩,满脸白毛一双红眼圈的莱小白以及芈琳,阿青,李牧,魏丑夫,泄钧,燕都尉一众人等。
故人重逢,秦梦又激动了起来,得知了左清的大义之举后,更是感动的涕泪磅礴,一时间真不知拿什么去爱自己的爱人!
莱小白终于见到了秦梦,他的眼泪流的最多,不过一见到人群中的任嚣,立时就止住了哭泣,抽剑就架在了任嚣的脖间。
芈琳将阿青拉到了秦梦身前恨恨的说道:“这厮将阿青变成了哑巴,秦郎你看阿青本来也已缝合的舌头又裂开了!”
确实缝合好的阿青舌头又裂开了,而起比先前裂口更大,惨状实在不忍直视。
“割了这厮舌头,一报还一报!”盖倩也愤怒的吼道。
盖倩的愤怒多半还是来自李斯劫掳了秦梦。
任嚣闻听面如土灰,未曾想到这群人也是王子缭的一众手下,他大概此时庆幸未曾杀了阿青,否则要的不只是他的一根舌头。
“这厮实在可恶,我看就不要割他舌头赔给阿青了,应当直接赔给阿青一条命!”秦梦也愤慨的训斥任嚣道。
秦梦变脸比翻书快,适才还称兄道弟,转个脸就要人命,任嚣这才领教到了王子缭的厉害。
谁知任嚣没想到,秦梦将莱小白的宝剑拿去,拍拍任嚣的嘴巴说道:“舌头你留着,命你也留着,等到阿青琴姬要的时候,你再送上,可否做到信守承诺?”
秦梦的宽宏大量,谁都看明白了,任嚣又非傻子,怎能听不明白秦梦维护他之意,连忙拱手向秦梦致谢。
“错了!任都尉当向阿青琴姬赔礼!”秦梦冷言冷语训斥道。
“昨日在下无礼,无意伤了美姬,实在该死,若是美姬想在取我命,在下这就奉上!”任嚣也是意气汉子,说着便拔剑横在了脖间,诚恳的望着阿青。
阿青也是见过世面之人,岂不明白王子秦梦的意思,也不答言,她也说不出话来,随即躲在了芈琳身后。
“好了,你看把我们琴姬吓得!既然王子饶了你,此事就此了结了吧!”芈琳狠狠的说道。
不和谐消除后,秦梦就开始向众人引荐义母田氏,闻言田母是秦梦恩人之后,所有人无不谦卑有礼。
就在这其乐融融之时,突然身后狂奔来一队飞骑,来人不是旁人而是帝须和龙阳君的家令。
所有人见到了一个光头黑面深眼窝的异族汉子颇为惊奇。
“王子,海吉拉斯身受重伤,还望你前去搭救!”帝须见到了秦梦焦急的喊道、。
家令也喊道:“荡妇李环炸响了天雷,二主公当场毙命,主公身受重伤,亟待王子救治!”
所有人都大为纳闷,昨夜分手下船时龙阳君还好好的,李环怎么就能炸响天雷,难道这个荡妇的德行够吗?不是缭王子说了只有德行够了才配炸响天雷吗?
救命如救火,秦梦不敢耽搁,随即翻身上了周起找来的快马,一路狂奔向泗水河上奔去。
龙阳君的家臣也颇会变通,并未傻等,而是找来了一艘小船,载上龙阳君,准备逆迎秦梦。
半个时辰后,秦梦在泗水之上的一座驿置上,迎到了龙阳君的小船。
船头站立着面色焦急诵经不断的阿育王,秦梦见此一幕倍觉感动。
秦梦和阿育王互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就蹲下查看龙阳君的伤情。
伤的不轻,整个人成了血人,要害伤处在大腿根处,一块巴掌大的木楔没入了肉中,尽管做了简单包扎,可是依然在流血。
秦梦见状当即进行了止血处理,可是掀开龙阳君的衣饰后,秦梦傻眼了。
龙阳君伤在了致命处,若是他这次可以生还再无……,可让秦梦头痛的是,这荒郊野外,没有应手的东西手术啊!
任嚣匆匆赶来,递上一个精巧的匣子,刀剪刮削锯针线所用手术器械一应俱全,秦梦眼前为之一亮,这可是自己前些年为秦军配置的医治外伤的工具。
“将你们主公抬入驿置之中!”秦梦命令龙阳君的一众家臣道。
这处驿置位于陆路大道和泗水河道之旁,修建的颇为气派,一列十多间的青砖青瓦颇为气派,竹篱笆圈就了好大的一个院落,里面栓了不少的马匹。
“尔等意欲何为?”一众邮人从驿置中出来,见到一众火急火燎的汉子闯入,惊恐的喊道。
“让开,快腾间空房,快烧热水,准备细软布帛,上等精盐……”秦梦如同到了自家大声吩咐道。
这些邮人也颇为识趣,见到这群都是衣饰华贵气质面貌不凡之人,再不敢耍平日里欺负乡民的威风,样样遵从效劳。
秦梦一顿忙活过后,彻底为龙阳君净身了,缝合好伤口,手术大功告成。
秦梦长叹了口气,芈琳为其擦拭了脑门上的汗水,秦梦悠悠说道:“郎君突然想到龙阳君受伤根本无需找我,其实找李环就行!”
一句话就把芈琳逗得捧腹大笑了。
既然有了现成的手术器械,秦梦提议顺道将阿青的舌头也缝了。
芈琳和盖倩听闻,瞪着惊恐的眼睛,一副呕吐之态,异口同声阻止道:“这不好吧!”
“医者无忌!这都沸水煮过,保舌头还是保面子!你们说!”秦梦怒道。
“当然保舌头,不过此事一定当瞒着阿青,否则她知道真相,要死的心都会有!”芈琳满脸厌弃之态同盖倩说道。
一通忙活,已到中午,尾随而来各路豪杰都齐聚在了泗水之旁的小小驿置,毫发未伤的李环也被带来了。
根据龙阳君家的家臣复述经过,秦梦得知了龙阳君被炸伤的始末。
龙阳君舱室中存有两袋面粉,那还是卫君子南真所留,装在大箱子中。李环而被囚禁的舱室就是存放面粉的舱室。
在重黎宫,李环可是见证了秦梦制造天雷的全过程。从太后沦落为了阶下囚,李环怎会心甘?于是就将两袋面粉扬洒开来,事情也碰巧,龙阳君和兄弟龙明一直争论如何处置李环。
龙阳君要杀,龙明要放,两人就争执了起来,话不投机,龙明就要去放李环,结果龙阳君追了过去。
李环早就等待了多时,两人刚一推门,李环就窜出了舱室,手中拿着灯火的龙明一下燃及了粉尘,封闭的舱室中随即就爆炸了。
龙明当场死亡,龙阳君身受重伤。
龙阳君醒转过来得知龙明被劈死,随即又昏厥了过去。
龙阳君再次醒来之后,眼神痴呆,再没有一点往日的精气神。
阿育王不再淡定,而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割开胳膊血管喂食龙阳君,可是龙阳君却拒绝饮用。
殷红的血液流满了龙阳君的前胸,阿育王似乎瞬间苍老了,不管不顾任由血液从体内流出,这一幕令所有人为之惊骇。
龙阳君似乎被阿育王的执着所打动,慢慢张开了嘴,眼光却依旧涣散。
“菩提萨埵想将海吉拉斯带走!”帝须同秦梦商量道。
不错的主意!复辟无望,相依为命的兄弟又死了,大概龙阳君万念俱灰,生无可恋,才成了这个摸样。
“这是上等伤药,记得为海吉拉斯及时换药!走吧!也许菩提萨埵是唯一拯救他的人!小子也要离开了!有你们照料他,我也就放心了!”秦梦握紧帝须的手真诚的说道:“小子若是不死,将来一定前往身毒拜访菩提萨埵和你!”
这是阿育王?秦梦望着他们远去背影始终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一个将四分五裂统一起来的君主,来了一趟华夏,什么都不取,什么都不夺,如同一个过客一样轻轻的来,轻轻的走,不带走一片彩云。这还是一个帝王吗?
来到驿置大半天就这么过去了,李牧,泄钧,燕都尉,魏丑夫面色焦黄,想催秦梦快些上路,见到无数绿林豪杰,他们又不敢,只能围聚在秦梦身边,在秦梦眼前晃悠。
七日之期,眼看就要过去一大半,此地距离东胡两千里之远,路上一切顺利,也需千里马奔驰两天一夜。他们都提着心思,若是超期,各自的命依旧不属于他们。
“好了,你们也不用着急,本王子这就上路!去赶车来吧!”秦梦送别带走龙阳君和李环的阿育王以及帝须,转过身来,对他们暖心的说道。
“周起兄长以及诸公,本王子这就启程上路,家中父老乡亲,还望诸位多多帮衬!”秦梦对周起张耳王陵季布一众人等长长一揖告辞道。
“宗主,王子,秦子多多保重!多多保重……”一众人等纷纷向秦梦执以稽首大礼,随即随即送别的嚎啕声传来。
谁哭呢?秦梦一看原来竟是老鸹这厮。
雍齿抹着眼泪对秦梦说道:“俺这一辈子,都未曾碰到过如王子这般慈善仗义之士,你就这样走了,俺老鸹就如同死了老父!俺就是想哭!”
雍齿这番话说出,令所有人戚戚然,却让秦梦惊喜不已。
“一副妇人像,别哭了,以后踏实过日子!你小子命不错!”雍齿当然不知他有封侯之命,秦梦憋着笑接过李牧递过来的车驾挽带亲昵训斥他道。
就在秦梦登车之际,听到身后一个稚嫩的男腔喟叹道:“大丈夫当如是也!”
这句话,实在太耳熟,此乃汉高帝刘邦的经典之言。
《史记》记载刘邦前往咸阳公干的时候,见到了秦始皇出巡的盛大排场不禁喟叹,就是这句话。
秦梦不由转过头去,只见是一个牵着一匹驿马的十八九的驿置小厮,饱含羡慕的眼神望着自己。
四目相对时,秦梦如同触电般,天啊,投入泽中的石像怎么化成了人形?这难道是我失散多年的兄弟?可自己前生今世并没有兄弟啊!
秦梦再难以迈动步伐,呼吸的急促的问道:“老弟,可否姓刘?”
小厮惊异的望着秦梦问道:“贵公,如何知我姓氏?”
秦梦心脏更是跳成了一团,咽了口吐沫问道:“家中行三?”
小厮更是诧异的看着秦梦问道:“正是,仆下沛县中阳里刘季,贵公,识得我?”
秦梦深深的吐了口气,凝望身为驿置牵马小厮的刘季良久之后,突然扔下车上的挽带,来到他的面前,接过他手中的缰绳问道:“此处可是泗水亭驿?”
刘季更是迷茫的望着秦梦说道:“我父就在泗水亭驿当值,此乃彭城驿置,贵公认得我父?贵公要用马吗?”
刘季未来会是泗水亭长,也许就是接的老爹的班,如今年少,在彭城驿置历练也是正常晋升渠道,如此合理合情,当初自己为何就不围绕泗水亭派人打听打听呢?秦梦有些懊悔。
终于见到了不知想了多少次的汉高帝刘邦,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和自己真得酷像,这难道是老天有什么预示吗?秦梦实在太激动,以至于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也许不打扰,才是最大的关爱。秦梦想到此处,飞身上马,催马说道:“就是要借老弟的马,若有他日,一定前来还马……”
话音未落,秦梦就已率领浩浩荡荡的车队向北飞驰而去,只留下这名叫刘季的驿置小厮原地发呆,好久他才反应过来,借马什么手续都没办,一匹马的价钱够娶上好几房婆娘,这窟窿谁来填呢?刘季不由狂追拼命喊道:马啊!我的马啊!”
“你真叫刘季?”张耳拦住了他,好奇的打量好半天说道:“你不认得此人?”
刘季也就是平常人的相貌,瞪着一双迷茫的眼睛说道:“仆下就是沛县刘季,今日也是头次见到这位王孙公子,他是何人?驿置的马若是不归还,扑下的饭碗也就砸了!”
“那人就是周王子!放心,马他早晚会还的!你的饭碗砸了就砸了,日后你就居于我门下,做我门客如何?”张耳欢喜的说道。
“周王子?”显然刘季不太清楚秦梦的威名,一脸疑惑的问道:“请问你又是何人?”
“大梁张耳!”张耳笑眯眯的说道。
秦梦是大人物,名声尽在诸侯之间,市井小民多不知。张耳不同秦梦,他这两年他借信陵公子门客之名在大野泽行侠仗义,名声早已传布乡里。
刘季闻听他就是信陵公子的门客张耳,眼中立时闪现出了崇拜的神情,二话不说,便是高举手长长一揖,随即认下张耳当大哥!
孤陋寡闻的刘季激动的恳求道:“兄长,能否带我前往大梁,瞻仰一下信陵公子的尊容?”
张耳噗嗤笑了,向天一拱手恭敬的说道:“信陵公子过世多年矣!”
刘季闻听甚是尴尬,扶扶腰间的铁剑,惭愧的说道:“我慕公子英名多年,今生不得见,实在遗憾之至!”
“公子不在,还有我等,看得出你也是一位任侠之士,可愿意和我们为伍替天行道匡扶正义?”张耳主动邀约道。
张耳就是少年心目中的偶像,刘季怎能抵挡一个出道多年大哥的邀约,二话不说,当即就随张耳上山下泽去了。
从此刘季的人生轨迹因遇上秦梦而改变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妾身不美吗
遇上疑似刘邦的刘季,秦梦满脑子都在胡思乱想历史的轨迹以及世事造化的玄妙。又有一群重逢的墨门老友相伴,先是骑马如飞,后是乘车相叙,不知不觉,一下午的时光,从彭城向北奔驰了三百多里,夜幕降临时抵达济水之畔李牧所设的驿站。
按照李牧的计划,由此渡河,而后直向西北进入赵国境,两天之后,就能将秦梦送到东胡和赵国的边界。
在登船渡河之际,站在岸边的秦梦拔出越王勾践剑,躬身双手捧上递给鲁勾践说道:“此宝剑非兄长不可佩,请兄长收下,还望兄长留下……”
鲁勾践摇摇头,面有愠色的说道:“秦弟不要再说,我等心意已决,不管此去东胡何等凶险,即便命丧于此,也要和你同往!”
早已使劲了浑身解数,秦梦只能苦笑道:“兄长若是不留下,我等身死在东胡,谁又为我们报仇呢……”
“秦弟不要哄骗我等,谁不知道你大仁大义最讨厌冤冤相报之事,恕为兄抗命不遵……”
鲁勾践一副楞生生的表情,噎得秦梦哑口无言。
一旁的白勇见到秦梦和鲁勾践之间的僵局,随即领着的一众白武士也伏跪下来恳求道:“士为知己者死,我等随和主公时日不长,可得到的你的恩赐实在太盛!不以死为报,难解心中惶恐!”
都是同生共死走出来的汉子,秦梦是真的不愿带着他们前往东胡,白白搭上性命!一路上不知劝解他们多少遍了,可谁也不愿退出。
就连被车马颠簸的呕吐不止有气无力的芈琳和阿青也过来表示生死与共。
秦梦扬起了头,望着苍茫的天际,尽量不让感动的泪水溢出眼眶,良久之后长叹一声哀叹道:“何苦来着!”
就连新收的御者庄贾经过这半日的耳听眼见也弄清了秦梦玩命狂奔的缘由,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的被秦梦的大义情怀感动的崇拜上了王子缭,他也怯生生的站出来高呼道:“即为拯救天下苍生,粉身碎骨又算啥事!”
“秦弟!秦弟……”
秦梦突然听到一个熟悉声音在呼唤自己,扭头一看,渡船不远处,停靠了一艘很大的楼船,而卫君子南真就在船舷之上的扶栏处招手呼喊。
“子南兄,你不是走的海路取道朝鲜半岛而后陆路前往高句丽吗?”秦梦有些诧异的喊道。
“是啊!不过事情有变,刚到海上,就遇上了故人!秦弟你看这人是谁?”
秦梦顺着子南真的手臂看去,幢幢灯火之下,这才注意到卫君身后被五花大绑之人竟然是仓海君。
仓海君满脸愤怒的高喊道:“秦弟,为兄无能,和东胡人一战损兵折将,竟还落入东胡人之手,反倒被他们要挟与你!愚兄惭愧啊!”
“箕兄别激动,此事也并非坏事,东胡人不攻破你的乐浪城,你能这么快就见到秦弟?”子南真一脸欢喜的说道。
子南真幸灾乐祸的表情,让秦梦颇为厌烦,更不解卫君子南真此举何意,于是不客气的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秦弟,还不上船来,到了船上你就什么都明白了!”子南真一脸谄媚的笑容说道。
李牧、泄钧、魏丑夫、燕都尉一众人等眼看就要完成使命,岂容子南真半截插一腿,随即率领身边死士包围了子南真的大船。
子南真对此一点都不惊慌,淡然说道:“可惜了!若是秦弟不上来,仓海兄就要被砍头了……”
子南真话音未落,身边就有两位身高体大的东胡人手拿大板斧头在仓海君脖子上比划。
事已如此,自己本就抱着一去东胡,生死由命的必死之心,有什么不敢上船呢?秦梦挥斥李牧一众人等,大义凛然的跃上跳板,来到了子南真的面前,阴冷的说道:“我上来了!”
秦梦为仓海君解了绑绳后,和他来了一个熊抱,拍拍他的后背道:“你才是我的真兄弟!”
对于讽刺之言,子南真一点不在意,而是颇为殷勤的头前带路,引领秦梦来到一层船舱中的一间舱室前,推门邀请道:“秦弟,里面请!”
秦梦一眼扫过,这是一间三舱相连的船室,空间极为宽阔,摆设极为奢华,室中还悬有帷幕,灯火明亮,帷帐前摆有一张案几,上面摆满了鼎簋盘豆等食具,上面冒着白气,整个屋中充满了令人垂涎三尺的饭香。
秦梦回头,子南真并未跟随,只听他谦恭的退后,关上舱门说道:“秦弟先用些饭食,愚兄和船下诸兄弟寒暄一番,免得他们为你焦虑。”
秦梦对于子南真这套故弄玄虚之举颇为不屑,肚中也饿了,气鼓鼓的箕踞坐下,捞起一块大羊腿就啃了起来。
就在秦梦大口吃肉之时,突然从帷帐后面盈盈走出一位灵巧婀娜的女子,素白的袍裙,白皙的面庞,丰腴的身材,一头乌黑的鬓发,眉间妆花,一张樱红嘴唇,灯火晃映下,犹如画中走出的美人。
秦梦还以为眼花,揉揉眼,只见女子手托一只黄金酒壶,满脸恬淡微笑,眼眸如水的望着自己,落落大方曲身跪下亲昵的说道:“贱妾见过王子!”
“啊!”秦梦突然惊住,大块羊肉都从嘴中掉脱,眼睛直愣愣的望着眼前女子,不禁吐口而出道:“不咸姬,你是不咸姬……”
“真是贱妾,数年不见,多谢王子还记得妾身!”不咸姬小嘴小脸一双泪光闪闪的明眸妩媚的望着秦梦淡然的说道。
确实是昔日里相处了两年多的东胡王妃不咸姬,多年不见,依旧娇小妩媚,可身上气质更加沉稳淡定。
不咸姬的出现,那就容易解释子南真何以反常的出现在了此地,而且还如此嚣张乖戾。
这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否则不会卧薪尝胆八年之久,一招得势,救出了精绝城中的东胡王。
不咸姬还是不咸姬,可身份却天翻地覆的变了,仅凭救出东胡王这般大的功劳,也可在东胡王那里拥有独一无二的权势和地位。
秦梦暗暗告诫自己,要想见到东胡王还能不死,不咸姬就是救命稻草,再次重逢,诸如说狠话,表达愤怒,下马威之类的手段,还是省了吧!
既然今夜如此礼遇,说明不咸姬还念着旧情。
思忖过后,秦梦收敛住失态,依旧啃着羊腿,尽量平静的说道:“没变,你还是老样子!”
咯滴一声不咸姬却笑了,她拈起一只玉杯放在秦梦面前,双手捧壶,注满了一杯殷红的葡萄酿,轻轻放下酒壶,又双手捧起玉杯,递到秦梦面前,卑微的说道:“就让妾身今夜侍奉王子吧,以报答这么多年的收留恩情!”
又是美人投怀送抱的美食,可是秦梦一下就想到了李环,前夜之事还犹在眼前,不由后背生出了一层虚汗,本能拒绝道:“不用!”
灯光中美人,随即珠泪连连,委屈的抽噎的说道:“妾身不美吗?”
秦梦惊呆了!这句话,更是要命!秦梦一听,头皮就发麻,脑子就想炸裂。近一月来,听到三句这样的话,似乎这句话就是噩运的咒语,每次只要有人念出,自己就要倒霉。
“美!很美!”秦梦抹了一把头上的虚汗敷衍道。
“既然美,为何还要拒人千里之外?”不咸姬惨然笑着,似羞似嗔,含情脉脉的质问秦梦。
美人的眼光太具杀伤力,秦梦不敢直视,接过她手中的酒杯,老实说道:“我怕,大王悬赏万匹战马,倾国之力胁迫燕赵,为了就是捉拿于我,如何再敢生淫邪之心!”
咯咯咯咯……
突然不咸姬爆发出清脆的笑声,膝行绕道秦梦的背后,一把从后面抱住了秦梦的腰欢喜的说道:“世上还真有王子惧怕之事?若是真怕,大概你也不会舍命赴约!妾身太了解了你了,王子多情而慈悲,放荡而正经,超凡而流俗!”
多年不见,不咸姬的夏语水平更加精进,竟然还会用难度很高的词汇奉承人了。
多情而慈悲,放荡而正经,超凡而流俗。
精准!其实自己就是这样矛盾的一种人!可却从来未有人对自己这般评价过。
秦梦不由正眼打量起了不咸姬,小鼻子小嘴巴大眼睛无不显示出她的精明,心中懊悔不已,相处两年多的日子里竟然从未正眼看过她一眼,实在有些自大。
不咸姬抬头,眼光不由和秦梦相碰,一时间撞出了暧昧的花火来。
秦梦搬开她的手臂,扭过身去,稳重而又真诚的问道:“秦莎十岁了吧,不知他还记得我吗?”
提起秦莎,不咸姬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感动的说道:“难得王子还惦记妾身的小女!”
“不要忘了,秦莎可是本王子从襁褓婴儿抱成了蹒跚学步的小童,她可是本王子的爱女!”提起这段富有生活气息的往事,秦梦自己都陷入到了过往的回忆中。
不咸姬也随即被调动进了往事岁月中了:“是啊!昔日王子将秦莎视如手上明珠,一切琐事都是亲力亲为,把屎把尿,王子哪有一个男人的模样?妾身曾经鄙视过你,不过现在回头想想,那真是人生中不多的乐趣!”
哈哈哈……
秦梦爽朗笑过,突然出其不意一句话插入了正题:“既然王姬还念旧情,那么就请直说出此来的目的!”
话题转换太快,不咸姬闻听一怔,一脸严肃的望着秦梦,突然笑了起来,而且越笑越厉害,以致于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不咸姬强力抑制着大笑,捏捏秦梦的脸蛋说道:“秦郎如临大敌,好似妾身就是山中老虎……”
不咸姬说完又是一阵长长的大笑。
东胡王搞了这么的大的阵仗,天下悬赏,胁迫燕赵,还攻陷了乐浪,又派不咸姬亲自南下,可谓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秦梦实在没法轻松下来和不咸姬闲聊,搞什么暧昧,还是直接点好,即便砍了脑袋,也比宫了强上千百倍。
就在秦梦面色生出愠色之时,不咸姬停止了大笑,挽住秦梦的臂膀靠在秦梦的肩头迷离的望着跳动的灯火,悠悠的说道:“昔日秦郎和主母恩爱缠绵,妾身颇为羡慕,妾身也想有一个向王子这样的郎君,可是寻了一遭,皆无法和秦郎相比,妾身此来就是要迎你,做我的郎君,做东胡的大王!”
“什么?做你的郎君,做东胡的大王?”秦梦尽量抑制心中的震惊,眼神灼灼的望着不咸姬不可思议的问道。
“是啊!若不是如此,妾身怎么会不惜天下倾覆的四处寻你?”不咸姬等着妩媚的大眼睛期待着望着秦梦说道。
“你不是再说笑吧?”事情太过荒唐,太过震惊,秦梦实在无法抑制心中的震惊,一把拦住不咸姬的肩头脱口问道。
“秦郎以为呢?”不咸姬淡然一笑说道。
秦梦曾推测,东胡王之所以如此着急掳自己,大概认为寿限将至,想用自己殉葬或者胁迫自己为他寻找不死之药,反正不是不咸姬口中的天方夜谭。
“东胡王死了?”秦梦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不咸姬没有及时回答,一时间船室中安静了下来,突然外面传来了几声号角声,秦梦根本没注意到这是起锚开船的号声。
“大王还没有死,为了就是等你!”不咸姬不露声色的退到帷幕后面说道。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秦梦实在想不透不咸姬的无头无尾的话语,直接追问道。
“随妾身走吧,路上和你详说!”帷帐后面的不咸姬说道。
突然案几上的食具晃动几下,秦梦这时才意识到船已开动了,同时也意识到不咸姬退到后面是怕被自己劫持。
“我的门客还在下面……”秦梦慌了神的说道,开始担心他们的安危。
“就把他们留在岸上吧,妾身给你挑选了新的使唤仆从!”不咸姬的话语突然阴冷了起来,话音未落,从帷帐中走出一众头梳猪尾巴辫子的四边光头的肃慎汉子。
为首之人却是个华夏汉子,正是前日在淮水岸边来访的那个彬彬有礼的青年后生。
秦梦顾不得再追问不咸姬,当即冲出舱室来到甲板上,还好一众彪壮汉子只是跟着跑,却未予阻拦,只见鲁勾践一众墨门兄弟和白武士正在和魏丑夫率领的一众手持劲弩的东胡骑士在岸边对峙,而李牧泄钧他们却惭愧的立于一旁袖手垂首。
秦梦生怕鲁勾践和白勇他们因冲动反击而遭受射杀,焦急的冲着他们喊道:“不要反抗,只有保住了命才能救我!”
宗主……
主公……
秦郎……
岸上传来了鲁勾践、白勇、芈琳、盖倩等人着急无奈的呼喊。
突然夜幕之中有一个黑影灵巧的在水上船间跳跃,转眼就攀上了秦梦所在的楼船,叮啷几声兵刃撞击声后,莱小白如鬼魅般就跳到了秦梦的眼前,疾呼道:“兄长我来救你……”
秦梦又惊又喜。
不过面对围拢上来的一众手持弯刀的东胡甲士,秦梦惨然一笑,拉住莱小白的手阻拦道:“也好,不连累他们,这也是我想要的……”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鲜卑西伯犀毗(感谢琳琳月票)
三天后,楼船抵达朝鲜半岛的箕氏方国的乐浪城。昔日繁华的箕氏王都如今却满目疮痍,四城坍塌。
如狼似虎汪洋一片的东胡骑士,见到不咸姬归来,蜂拥而出,夹道迎接。
秦梦还以为要入乐浪城,谁知不咸姬换了车马后,继续押着自己上路,甚至都没容自己和仓海君告别。
趟过无数条河,翻过无数座山,三天后来到了高句丽城,秦梦以为终于可以喘口气歇息两日,谁知不咸姬扔下卫君子南真后,又押着自己重新上了路!质问不咸姬这要去何方,不咸姬总是一句到了你就知道来敷衍自己。
海上漂泊了三天,陆路奔驰了三天,原来这才是旅途的开始,之后每天都是快马加鞭向北赶路,就这样又过了二十八天,就在老天降下漫天大雪这天,才终于到达了此次的目的地:东胡人的祖地——鲜卑山。
巍巍鲜卑山横亘不知几千里,满眼都是一盘一盘的大山,一片一片的原始森林,人入其中犹如鱼入大海一样渺小。
秦梦以为终于可以歇歇脚了,谁知距离东胡王历代祖宗的长眠之地,还得再奔驰两天。
这一路行来,起初还能坐车,后来直接就是骑马,一路上尽是茂密森里高山峻岭,随行的千余众东胡勇士一共打了足有百只老虎,百头黑熊,上千头狼和豹,上千头野猪,至于貂、獭、狐狸、袍子、松鼠、野猪、野鸡更是不计其数,挂满了马背。
秦梦很烦闷,自从那次济水之上不咸姬投怀送抱的亲密接触后,一路上她特意同自己保持距离,始终不再多言。
至于那日所言,做她的郎君,做东胡的大王,好奇了几日,秦梦也当做荒唐的玩笑,抛到脑后了。行路即是狩猎,一路行来,秦梦的射箭本领却大有长进。
随着东胡汉子嘹亮的喔喔喔驱赶野兽的呐喊再次响起,正在行路的秦梦下意识的端起了弓箭,还真是运气不错,一只浅黄色的鹿,从树林中窜出,在自己马前仓惶的奔跑,大地一片白,这头肥硕的鹿也就格外扎眼。
“兄长,快拉弓射箭啊!”一旁的莱小白惊喜的呐喊道。
“不在话下!”秦梦自信满满拉弓射箭,弓弦嗡嗡响过,箭矢飞出,不偏不倚正中鹿心脏,随之猎物应声而倒。
“咿呀!”突然身后马上的不咸姬惊呼一声道。
秦梦还道她在惊讶自己的箭法高明,于是自得的拍拍胸脯道:“和你一趟远行,练就了我百发百中的箭术!小白将鹿捡回,晚上我与你烤鹿腿吃!”
“好嘞!”莱小白欢快的催马前去,不大一会就驮着鹿凯旋而归。
走近了,秦梦更是发现竟然是一头脸像马、角像鹿、蹄像牛、尾像驴的麋鹿。
“他们如此望着我等是何意?”兴匆匆而回的莱小白突然放慢了马速指着秦梦的身后问道。
“仰慕我的箭法……”秦梦贫嘴说着,回首一看也不禁诧异,果见身后一群东胡骑士皆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神望着自己。
“秦郎,快下马伏拜,祈求山神饶恕你的罪孽!”素来沉稳的不咸姬突然手足无措的望着秦梦叫喊道。
秦梦纳闷的问道:“我又犯啥忌讳了?”
“你射杀了犀毗!”慌忙下马的不咸姬一副恳求之态说道:“王子还不快些下马!”
秦梦随即意识到,麋鹿这种四不像,就是不咸姬口中的犀毗,同时恍然大悟每次东胡人狩猎皆不杀鹿类的原由。
做人贵在入乡随俗,一路来没少听不咸姬所讲的禁忌,虽然有些听起来荒谬可笑,但那也是偏居一隅数百年甚至数千年形成的生活习性,应当给予尊重。
射杀麋鹿这种稀有动物,确实犯忌讳。麋鹿中原视之为瑞兽,被称为麒麟的化身。今日没想到不仅中原不容,就连这荒蛮的塞外也不被允许。
不咸姬如此惶恐,秦梦不敢托大,翻身下马,伏地虔诚的伏拜道。
“这是王子,若是换做一个平常人犯了这样的忌讳,要被疯马拖拉百里,生死由天!”并未引发凶兆,不咸姬这才长吁了一口气说道。
“还得埋葬了它吗?”秦梦可笑东胡人的愚昧,故意问不咸姬道。
“这个自然,还得寻找背山面水的高地,望犀毗死后魂灵得到安息!”不咸姬诚挚的说道。
尼玛,埋一头麋鹿,感情都要比得上华夏的诸侯王了,同样都要风水宝地,秦梦心中抱怨着,只能听从不咸姬安排,来到一处高地,挖坑埋鹿。
就在秦梦将麋鹿扔入坑中,准备填土的时候,突然山下路过一群人马,为首之人被皮衣皮裤皮帽捂得严严实实,身后一众人皆是深目,白肤,黄发的彪壮汉子,热情的上来同不咸姬率领的胡人打招呼。
此人突见坑中的麋鹿,不禁大为惊骇,操着秦梦听不懂的东胡言语,对天乌里哇拉一通,最后虔诚的伏拜在麋鹿跟前磕了几个头,接着和不咸姬争论了起来,面红耳赤过后,这人率领一众人等,沿着来路而去。
不咸姬神色慌张,匆匆掩埋了麋鹿的尸体后,便率领一众人马,加速赶路。
“发生了何事?”秦梦凑过身去问道。
“那人是乌洛俟族人,鲜卑山是他的领地……”不咸姬说道。
“啥?俄罗斯?”风大,秦梦也没听清,不禁诧异问道。
“唉,算了,王子不要问了,快些赶路!”不咸姬一番欲言又止之态说道。
秦梦头大,东胡人的鲜卑山不就和燕代之地接壤吗?怎么向北都行了一个与月,少说也有三千里了,按自己推断此地应在后世外兴安岭的地域,或者更北。怎么这里才是东胡人的祖地鲜卑山呢,不是东胡人的龙庭就在燕代之北的大鲜卑山吗?鲜卑山和东胡人又有什么渊源?
一天以后,终于赶到了东胡人祭祀先人的王陵。不过这个地方,卫琅称呼为鲜卑石室!
多年不见,卫琅也老多了,一头白发,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不过见到自己依旧是热情的寒暄,似乎从未和自己发生过什么过节。
秦梦很想见识见识所谓东胡人的陵墓,可惜却被卫琅拦了下来。
“东胡王呢?为何不见我?”东胡王悬赏万匹马,发十万兵,千辛万苦把自己逼来,又在海上和陆上奔行三十六天,万里迢迢而来,东胡王却避而不见,这到底是为什么?秦梦问过不咸姬又问过卫琅,他们皆保持沉默。
“王子舟车劳顿,我让犬子领你先到馆舍歇息,等大王召见你时,在请你前来……卫满快领王子歇息……”卫琅不回答秦梦的问题,却将不咸姬身边的年轻夏人召来吩咐道。
“啥?他是你儿?还叫卫满?”秦梦诧异的望着这个一路相随的青年后生惊异的叫道。
秦梦知道,卫满也是一位铭刻史册的人物,他在西汉初年灭了箕氏朝鲜建立了卫氏朝鲜。
“一路上问你姓名,你这厮为何匿名?”秦梦怒道。
“父亲告诫小子,王子最善攻心,不可与你多攀谈,以免被你蛊惑!”并不比自己小几岁的卫满,多礼而实在的回答道。
秦梦哭笑不得,卫琅是怕了自己,大概放个屁他都以为里面充满了阴谋的味道,多半不咸姬的警惕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东胡人的馆舍,其实就是山脚下的一排山洞。不过挺好,大土炕,下面烧着火,上面铺满了毛毛绒绒的羊毛毡,躺上去真是解乏,一觉就睡到第二天大亮。
白茫茫的大山静寂一片,洞外是簌簌的下雪声,洞里是霹雳啪啦的烧火声,金发碧眼的东胡女婢一早就端来了新鲜的羊奶和大块的肥羊肉。
一路上尽吃这玩意,秦梦见了就反胃。
秦梦抬眼看了看,推开门扉,一步就迈到了洞外,立即觉得浑身的清爽,伴随着咯吱咯吱的雪声,心情也为之清新。
“王子,起的早啊!在下知道你吃不惯胡人的饭食,特地让人为你煮了锅黍米饭,快趁热喝下!”秦梦抬头就见到卫琅领着两个仆从抬了一只铜釜而来,笑盈盈的对自己说道。
锅釜中飘出了令人生津的饭香,秦梦立时觉得腹中饥饿难耐,一方土地就是塑造一方脾胃,黄米粥喝到肚里真是莫大的享受。卫琅这厮随即在自己眼中也变得可爱多了。
“这个地儿,卫公经常来?”连喝了五大碗黍米饭后,秦梦开口闲聊道。
“这里距离中土之地的鲜卑山实在太远了,在西就来过两次,二十年前那是第一次,当时东胡王统一了东胡草原,来此祭祀了一趟东胡祖宗!”卫琅说道。
“如此说来此地真是东胡人的繁衍之地?”秦梦问道。
卫琅又是摇头又是点头,微笑解释道:“怎么说呢?胡人是我华夏对北方蛮夷的称谓,东胡因他们居于东方我们称之谓东胡,月氏一众就被称为西胡。就像秦子知晓西胡有诸多族群组成一样。东胡也是个部落联盟。确切来说东胡中东胡王所属乃是鲜卑一族!鲜卑山就是鲜卑人的祖地!”
秦梦听闻惊诧不已,脱口问道:“什么?东胡人就是鲜卑人?我还道先有鲜卑山后来才有了鲜卑人!”
说起鲜卑民族,秦梦就知道的多了。南北朝时期五胡入主中原,鲜卑族人没少拥有一方天下。三国时代中的柯比能,鲜卑拓跋氏建立的北魏,北魏孝文帝拓跋宏迁都洛阳,大举汉化。鲜卑慕容氏建立的大燕政权,以及分家出来的吐谷浑。
当时鲜卑相当强大,也在华夏民族大融合中有着浓墨重彩的一笔,却未料到就连东胡也是鲜卑。秦梦实在太惊讶了。
“怎么从未听过东胡被称之谓鲜卑呢?”秦梦不禁诧异问道。
卫琅锊须笑道:“鲜卑一直就存在,不知秦子可否听过楚国的楚辞,其中有一句是说‘小腰秀颈,若鲜卑只’?”
是自己孤陋寡闻了,可不是?这不就是屈原《离骚》的一句辞,说女子细腰细脖,就如系了一只鲜卑人的腰带一样美丽。
卫琅见到秦梦如此好学谦虚,接着问道:“你知鲜卑一词何意?”
秦梦摇头。
卫琅说道:“据说远古洪灾泛滥,大地一片汪洋,鲜卑人皆被淹没,只有一位襁褓婴儿幸存了下来,被一头麋鹿所养,其他部族发现了他,也就给他起名犀毗,犀毗子孙繁盛,繁衍成了部族,千遍年来犀毗也就被念转成了鲜卑。鲜卑就是麋鹿的意思!”
原来如此!秦梦恍然大悟为何东胡人将麋鹿视作神灵。
“此地就是真是鲜卑人的繁衍之地!”秦梦更加好奇问道。
“此地还并非是鲜卑人的祖地,在往北几千里,皆都是鲜卑人的游牧之地,鲜卑人称谓西伯利亚!你听西伯两字的音是不是和鲜卑以及犀毗甚是相似?”卫琅一副老学究的派头说道。
听多了西伯利亚的寒流,原来竟是鲜卑的转音。后来的鲜卑人统统都融进了华夏民族之中,也就是说鲜卑人成了我华夏民族的自己人,若是这样推导西伯利亚自古就是我华夏的固有领土了!这算不是个惊天发现?
若是这样说来,东胡人那也是自己人了,卫琅此时虽是夏奸,可是千年之后也是民族融合的大功臣。
如此想来,秦梦顿觉和卫琅亲近了几分,来到此地竟对东胡人有了认同感,更有了对拘禁东胡王有了一丁点的愧疚感。
秦梦不禁有些想念东胡王了,不禁问道:“东胡王到底什么时候召见我!”
“明日……”
卫琅话未说完,突然大地震颤起来,山坡上的积雪纷纷滑落,远处更有轰隆的雪崩传来,这一幕令人过于惊恐。
脚下的大地愈发震颤。这是地震吗?秦梦都有些想趴下的冲动。不过随着远处的马嘶人喧声原来越近,秦梦确定这不是地震。
一支足有千人的马骑队伍以雷霆万钧的速度奔驰而来,全都是高鼻梁深眼窝金发的白人,头上皆带有簸箕形的毡帽。他们在馆舍山洞处勒马驻步。
卫琅不禁蹙眉,上前用东胡语训斥道:“不知这是禁地吗?惊扰了鲜卑石室的诸王之灵,你们都将被处死!”
卫琅的话语确实有震慑力,一众胡人骑士纷纷勒马后退,但也就退到众骑之中一位东胡白须老者之后,便再也不退了。
这时马骑队伍中跑出一马,似乎马上之人就是前几日和不咸姬争论那人,他指着卫琅身边的秦梦,用秦梦能听懂的胡语喊道:“此子就是杀死我犀毗之人!”紧接着其身后的上千汉子瞪着愤怒的大眼声嘶力竭的呼喊道:“杀,杀,杀……”
呼喊振聋发聩,山尖上的积雪纷纷坍塌落下,但群情的愤慨更让秦梦心凛:娘的,行善多年,会因杀了头鹿而丧命于此?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认个爹
众骑之中岿然不动的东胡长者陡然举手制止了身后马骑方阵的呐喊,他勒马向前走了两步,面对卫琅抱胸说了一通,他所操的东胡言语应是鲜卑方言,秦梦听不懂。
卫琅也是一脸懵懂,这时身后指认秦梦那东胡汉子操了一口蹩脚的东胡言语说道:“乌洛俟王说了,客卿大人可能不知犀毗乃是我鲜卑圣灵,按照族规,射杀圣灵者当死!请客卿大人将此子交给我王处置!”
言语之中,秦梦听出了卫琅在这群人中还颇有威望,自己慌张的心也就安定了下来。
乌洛俟王,听起来真像俄罗斯?秦梦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不由打量起马骑之上这个虎背熊腰半秃头大胡子的老者,还别说还真有些像后世的俄罗斯人。
“乌洛俟王是什么王?”秦梦瞄了卫琅一眼用夏语问道。
卫琅一脸严肃小声嘀咕道:“鲜卑山的领地归他掌管!东胡王被你囚禁这些年,他的势力迅猛扩大,就连方圆数千里的西伯利亚草原都被他占据了,他一直都有南下取而代之东胡王的图谋!看来今乌洛俟王日是来者不善!王子以你看如何对付他?”
没想到卫琅竟然还把球踢给了自己,秦梦苦笑道:“那就把我交出去,栓在马尾上,被他们拖死拉到!”
“好主意!就这么办!”卫琅竟一脸严肃的点头同意,像是玩笑,又特么的那般正经。
卫琅说完跨出一步,面向乌洛俟王抱胸施礼,严肃的说道:“此子乃是大王和夏女所生的夏子,尔等如敢动动王子,信不信大王挥兵平灭了你们乌洛俟部!”
尼玛卫琅真能胡编,啥时候老子成了东胡王的儿子?秦梦闻听不可思议的瞪着卫琅。
卫琅说完,乌洛俟王沉默了,过了良久只见他突然放声仰天大笑起来,对着秦梦蔑视的做了一个拇指朝下的手势。
这个动作显然不雅,否则身后一众骑士不会肆意大笑。
不咸姬率领千余之众甲卒闻讯从山中营帐而来,一下子就将乌洛俟王的嚣张气焰给压灭了。
乌洛俟王垂涎三尺的看了不咸姬一眼,用生硬的东胡话说道:“你终归是我的阏氏!”随即他拨转了坐骑,领着一众马骑飞奔离去。
不咸姬不由脸色煞白,怔愣着望着卫琅问道:“卫卿若是乌洛俟部族造反如何是好?”
卫琅神情严峻的说道:“那就据险而守,等到大王神游归来!”
两人说话似乎用的暗语,秦梦明白其意,不由问道:“东胡王到底在鲜卑石室中干啥呢?神游是何意?”
两人闻听不由一怔,卫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继续敷衍道:“明日王子什么都会明白的!在下也得告辞,侍奉大王了!”
没法子问,一问卫琅就遁逃,秦梦转向不咸姬欲要追问,谁知不咸姬也是不冷不热的态度转身领人离去,不大一会,身边只剩下侍奉自己的一众肃慎汉子。
“白弟一早去哪呢?”秦梦猛地抬头看到从山腰飞奔下来的莱小白,不由问道。
莱小白皮裘上沾满了雪,简直就是了一个雪人,他将秦梦拉到山洞里神秘兮兮的说道:“兄长,小弟适才在山中攀岩,竟然发现了一窝哪日我们射杀的麋鹿,适才东胡人是不是又在因为此事为难兄长?若是那样,咱们赔给他一只不就得了!”
莱小白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野孩子,他哪里知道事情的内在情由?莱小白心性单纯,说多了,他也不明白,秦梦而已懒得给他解释那么多,为他掸去皮裘上的雪片,又把他按在土炕上问道:“白弟吃饭了吗?这些羊肉马奶,对了,还有两碗黄米,快些趁热吃了!”
“哇啊!竟有黄米饭,这些想死我了!”莱小白惊喜不已,上来捧起大锅,三五口就把锅中饭粥喝了个精光,放下锅,用袖子抹了一把嘴,看到秦梦惊诧的眼神,突然不好意思的问道:“兄长,我都给喝完了,也忘记问你是否喝过?”
秦梦慌忙摆手说道:“白弟不用自责,我适才先喝的,给你剩的少了,愚兄反倒有些过意不去了!”
之所以看他,那是被他举锅的吃相震惊,心中在感叹他不愧是个野孩子,可是莱小白来了这么一句话,又让自己秦梦甚为感动而且惭愧:莱小白哪里野了?这是质朴!
莱小白闻听秦梦吃过这才放下心,拿着饭勺锵锵锵的刮起来锅上的饭粒一边望嘴里送,一边啧啧赞叹:“这黄米怎就比家里的香甜呢!”
“想家了?”秦梦问道。
“嗯嗯,有些想念傻子缭还有清姊姊了!”
莱小白如实的回答,也挑起了秦梦的思乡之情。
就在这时卫琅去而复返,一见秦梦就长揖,面色有些惭愧的说道:“大王要见王子!”
秦梦却没给卫琅好脸色,阴阳怪气的说道:“不是不见吗?怎么又突然召见了?”
“说来话长,王子随我来吧,见到大王,你就清楚了原由!”卫琅卑微的说道。
秦梦未在托大,看在一锅饭粥的份上,更想知晓何谓神游,遂领着莱小白跟着卫琅来到了山中的鲜卑石室。
鲜卑石室所在的山是这片山中最高的山头,山中遍布洞穴,但都不深,每间洞穴壁上皆挂有一副鹿角,地面上堆砌有一堆石头,石头上皆有一个骷颅。
处处透露着诡异,处处散发着神秘,秦梦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越往山中走,这种洞穴越是密集,黑洞洞的骷颅眼制造出的阴森可怖之气令人喘不上来气。
满山遍野都是这样的洞穴,秦梦也就干脆不看了,只是专心看脚下的路,莱小白却是傻大胆,眼珠子四处踅摸,似乎不知可畏是何物。
东胡王所在的石室就在山中半山腰处一片平地之上,这栋石室堪称宏伟,大石所砌,南北九十步,东西四十步,高七十尺。坐北朝南,南北廊下一排十几根腰粗的石柱,宏伟可比宫殿。从石头遭受侵蚀的程度来看,这栋石室年代当以百年计。
石室周围布满了东胡最为健硕的壮士,石室之前燃烧了一堆熊熊大火,石室的台阶上血腥一片,摆满了牛羊猪的头。一个面带鬼面,身着艳丽服饰,头戴各色羽毛的巫祝,正在激烈而又投入的跳神。
秦梦进入石室,随即光线暗淡了下来,但也能看见石室墙壁以及柱子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鹿角,以及石室尽头的床榻和人。
看久了鹿角那种复杂而又别致的分杈,很容易让人不知觉的联想生命的无常。
“王子你来了?”突然一个苍老而有无比痛苦的声音在幽静的石室中响起。
不对啊?怎么是自己熟悉的夏语,而且是标准的雅言呢?难道说话之人真是东胡王?
秦梦纳闷不已,紧走几步,只见坐在床榻上的不咸姬身上依靠着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瞪着一双迷茫的眼睛望着自己。
这就是东胡王?一别多年,秦梦完全认不出他了。
“夏语说得不错!你怎瘦成了这个摸样?会是我的门客虐待你了?”秦梦诧异的问道。
似乎东胡王在也没有了力气,只是虚弱的看着秦梦,还是一旁的不咸姬说道:“王子的门客并未虐待大王,大王只是为病患所折磨而已!”
“得了什么病?何时得了病?怎么不早找我为你医治?”秦梦寒暄客套道。
依靠在不咸姬身上的东胡王无力的苦笑一声,虚弱的说道:“大限以至,非医石所能治!”
是否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秦梦注意到东胡王眼神中少了很多霸气,多了不少的慈悲。
“不咸姬请你说说大王的病症,看我能否为大王祛痛除病?”望着一吹即到的东胡王,秦梦悲悯的说道。
“大王三月前开始腹痛,最初三五天一疼,再后来就是两三天一疼,再后来就是天天疼,呕吐不止,身子发烫,请了无数医者,找了无数巫祝……”不咸姬说道。
“腹痛?哪个位置?我可否探看?”秦梦上前一步拱手向东胡王问道。
“适才老夫神游归来,先人也已告知本王大限将至……”东胡王拉住了秦梦的手,悠悠的说道。
自己的手被东胡王所拿,秦梦颇为不习惯,然而面对这样病入膏肓的老人,秦梦实在不愿没有风度,身子不由蹲了下来。
东胡王接着有气无力的说道:“王子还是莫要折腾了,听闻乌洛俟王也已有了反叛之心,本王还是交待一番后世吧!”
秦梦更是不解,你死轮得着和我交代什么后世,难道真是要让自己随他殉葬,不过看他这面相似乎没有一点怨恨自己的意思,反倒和自己颇为亲近。
“老夫曾恨你至死,但岁月以及精绝城中的书籍却让我改变了心性!若不是王子的出现,也许我至死都不明白为何老夫最后落了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王子你知晓吗?我在精绝城六年里悟透了什么吗?”东胡王一口气说完,浑身都在战栗,生出了满头的汗水。
秦梦彻底震惊了,东胡王的夏语水平,绝对过六级,而且词汇丰富,自己很想问他,读书认字是谁教的?不过看到他痛苦的表情,秦梦忍住了,只是用摇头回答了他的问题。
“啊!啊……”东胡王挺了挺身欲要再次开口,却摸着右下腹部痛苦的呻吟道:“由不咸阏氏向你道来吧……”
“小子看看你的伤处,是战伤还是内里的疼……”作为一个到处行医的医者,秦梦本能的注意上了东胡王的病情。
东胡王伸出手来拒绝了秦梦查看,以不容反抗的语气说道:“听她说!”
不咸姬说道:“大王在精绝城六年想明白了诸子众叛亲离的原因就是我鲜卑人之间没有孝道……”
孝道?!
闻听东胡王的读书心得,秦梦甚是震惊。东胡王竟也知孝道,可见他在精绝城确实没少读书。可是一个游牧民族的酋长懂得了孝道,又有何用呢?孝道可不是一个简单的父严子顺,母慈子孝!没有我华夏几千年来农耕文化孕育不出这样独特的文化。
秦梦忍住心中的翻江倒海的激动,静听不咸姬接着说道:“大王说了若是在征伐之外,多多提倡孝道,鲜卑人就能如夏人一样孝敬父母,家族和睦!大王说了,王子虽不是他的亲生子嗣,却比亲生子嗣还要对他慈爱有佳,鉴于这点,大王要将王位让给你,不过大王只有一个条件—要让你认他为父……”
“什么?”秦梦闻听,突然站起,自己的耳朵没有问题,不咸姬表达的也很清楚,然而巨大的震惊,还是让自己不可思议的质问道。
“你没听错!你来做东胡王,老夫的一切都传给你!”东胡王淡定的向秦梦点头更加明确的说道。
我擦,世间还真有只要认爹就能继承富可敌国遗产的事情?
天上怎能掉馅饼?秦梦随即本能就开始思索这里可能蕴藏的天大阴谋。
东胡王图什么呢?
东胡王临死依旧如老狐狸一样看穿了秦梦的心思说道:“其实本王还真有所图!不咸姬委身你数年,你却不动她一根毫毛,而且将我的幼女抚养长大。若非老夫亲身经历,如何会相信世间还有这等离奇之事!老夫这八年里,除了读书,就剩琢磨你了!
本王同不咸阏氏又有了一个幼子,这些年来不咸阏氏为我付出太大,本王死后,很想为他们娘俩找个忠实的靠山,老夫思来想去,世间只有秦子最为可靠!老夫可以断言,以秦子的慈悲心性,即位大王之后,必会善待我的臣民以及我的子嗣!”
这次秦梦彻底听明白了东胡王的意思!
这是什么事,若非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也不会相信这种离奇之事!
东胡王悬赏万匹战马,倾全部族之兵攻击燕赵,原来竟然是胁迫自己继承他的王位,收了他的老婆?
苍天啊!大地啊!世间真的就有这么美好的事情砸到自己头上!
“秦子,可否答应老夫的请求?”东胡王捂着肚子,额头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痛苦的恳求道。
只要做了东胡王的儿子,就能拥有整个东胡草原,凭借东胡的十万铁骑,就可挥师南下,逐一平灭燕赵齐秦楚魏韩七国,进而统一整个华夏,再利用自己丰富的学识,对周边胡人实行文化同化,那时候就可建立了远超秦朝的大一统的华夏王朝。
太刺激了!
这事想想就觉得刺激,秦梦生怕心脏承受不住,故意静坐下来,深呼吸一番,让自己冷静冷静。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原来你们还在这里等着我呢
秦梦良久都未表态,东胡王又奄奄一息的催促道:“秦子答应下来,老夫就可安心上路了!”
秦梦心动了,心动不在于至高无上的东胡王权力,而在于有机会亲手促进东胡和华夏的融合,如此一来就可避免一次的征战,拯救两边不知多少的黎民百姓。旷世伟业!
这是天降大任千年不遇万年不遇的绝佳机会。
“若是答应了,就请王子,割破手腕将血涂在列祖列宗的头颅之上!”不咸姬看出了秦梦犹豫心思,递上一把弯刀,进一步催促道。
秦梦抬头看到,不咸姬手指的方向,果见石室一面墙壁下堆砌满了一堆堆石头,如同外面的山洞一样,锥型的石堆上面都摆放有一个白森森的骷颅。
秦梦下意识的接过了弯刀,又看到头颅之上的一副副鹿角,鹿角繁多的枝杈犹如人类放射般的血管,秦梦低头看看手腕,又看看弯刀,似乎只要割破手腕,自己的血脉就能和鹿角连接,进而东胡王的历代祖先就可接受自己这个异族游子了!
石室之中阴冷压抑,这一刻自己觉得甚是诡异,如在梦中。
就在秦梦做决断之际,外面突然传来了震天的号角之声,紧接着胡人甲士疾奔而来,跪在石室门口禀报道:“报……大王、阏氏,乌洛俟王统领数万人马兵临山下!”
不咸姬不淡定欲要跳起,差点就将靠在她身上的东胡王掀翻在了床榻之上,也许东胡王不能承受之重,在这颠簸中,竟然昏厥过去。
不咸姬还以为东胡王死了,她将东胡王利落的平放在床榻之上,疾声呼喊道:“守住上山门户,随我前去会会这个乌洛俟王!”不咸姬的话音未落就冲出了鲜卑石室,孤零零只剩下了拿着刀子的秦梦。
万分危急之下不咸姬超凡的决断力,矮小柔弱此刻显得异常凶猛。秦梦不禁想到她曾经的隐忍,自己后背不由生出了寒意。对于不咸姬这样一个狠角色,绝对不会允许王位旁落,一旦儿子长大之后,自己这个便宜东胡王儿子,岂不就成了她的最大障碍?
自己若想善终,早晚要除掉她,可是除掉她一人够吗?她营救东胡王这么多年,不知身边培育了多少心腹班底,这些人都要杀绝吗?杀绝了他们,是不是又要培育自己的心腹?天啊,这又要费劲多少的心里,整日的勾心斗角,到了最后自己岂不也沦落为了青史记载中腹黑君王?
这根本就不是自己追求的生存境界,再说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能不清楚。心不够狠,手不够黑,与人为敌,到头来一定死的惨。
最为重要一点,迄今为止,并未看到历史发生过任何改变,若是因为一时的欲望,接受了东胡王的传位,会不会被历史的大车轮碾压致死呢?
做一个王的风险和繁琐以及前路的未知和迷茫最终让秦梦做出了决断:东胡王的王位不能接!
秦梦主意打定后,心情为之一轻,就连出气都是那般的顺畅,扔掉了手里的弯刀,后怕的对床榻上的东胡王说道:“我现在才明白,你这老家伙,故意用此圈套来向我报仇,实在够狠!”
秦梦呼唤东胡王,并未见他有何反应,心中惊骇,凑近上来,探了探鼻息,人还活着,不过满脸狰狞的痛苦,掀开了他的被褥,只见干枯的两手紧抓两腿,大腿上的肉已经烂了。
秦梦突然发现东胡王的右下腹部红肿,这个部位并非心肝脾肺肾的重要位置,难道东胡王这黄毛会是得了阑尾炎?即便不是此症,那病灶也在此处。
“反正你也觉得要死,不如我给你死马当活马医!”秦梦注意打定,叫嚷道:“小白令乌鸦和牛轱辘前来!”
乌鸦和牛轱辘就是不咸姬赐给秦梦一众仆从中的两人,乌鸦其实叫乌雅,在肃慎语中是猪的意思,牛轱辘其实叫钮祜禄,也就是满语钮祜禄氏,在肃慎语中是狼的意思,自己熟悉的名字可惜都被莱小白叫转了。
“让你们的人烧热水,找精盐,找布帛,找小刀子,找针线,明白?”秦梦对乌鸦牛轱辘吩咐道,又转头对小白说道:“怕他们干不好,你在一旁指点指点,就像那日彭城驿置准备那些物什!”
“俺明白,兄长这是要开刀!”莱小白爽快的应声,领着他们下去。
秦梦扭头忽见石室中的一张石头上摆满了各种刀具还有针线,不禁向外面莱小白喊道:“刀子和针线这里有!”
秦梦挪了一块大石摆在东胡王床榻前,将刀具和针线一应放好,突然有些诧异:石室中准备这些物什,难道也有人要为东胡王开刀?
室外号角连天,战鼓隆隆,秦梦也忙得不亦乐乎。
中午时分,山中喧闹突然止歇,不大一会,不咸姬面带惴惴不安的神色归来,见到秦梦满手血迹,以及床榻上血里呼啦的东胡王,吓得跳了起来,惊呼道:“王子你……”
“是否以为我杀了大王?”秦梦来到木盘中洗去手上血污,自得说道:“这次开刀不算完美,这都要怪你,那般急掳我上船,一套顶好的器械未带,大王的伤口开大了!”
“不咸阏氏,本王感觉又活了过来!”床榻上东胡王说话的声音明显有了底气,这更让不咸姬惊恐的瞠目结舌。
“秦子,果然是扁鹊再生,仙人在世啊……”东胡王悠悠长叹道。
“大王,身体虚弱,还是少说话为妙!”秦梦转头又命令卫琅道:“快去给大王准备些黄米粥,以备将养身体!”
卫琅诧异的看了一眼床上有了生气的东胡王,惊喜异常,扭头就向外跑去,不论见了谁都要喊一道:“犀毗显灵,大王病愈!”
“乌洛俟王走了?”秦梦诧异的问道、
不咸姬突然满脸羞愧,弱弱的说道:“没有!乌洛俟王此次反叛有备而来,妾身手中兵力实在多寡悬殊,妾身不得已向他做出了让步,以萨哈连乌江为界以北土地包括整个西伯利亚皆归乌洛俟候所有!另外,另外……”
秦梦知晓萨哈连乌江就是黑龙江,乌洛俟这个称谓说得快就成了俄罗斯。
不咸姬话未说完,东胡王还未表态,谁曾想到,秦梦端起地上的木盘,狠狠往地上一顿,木盆竟然开裂,盆中的水随即四处流淌,秦梦默默看着地上肆意流淌的水,失神的说道:“屈辱啊!屈辱啊!”
这就是两千年后瑷珲条约的古代秦时版本,秦梦不能不联想到近代国耻。
“王子,贱婢该死,还求你赐我一死!”不咸姬突然脸色大变,跪倒秦梦面前哭诉道。
秦梦被这一幕搞晕了,回过神来问道:“割了就割了,改日咱们逃出鲜卑石室再让大王带兵夺回来,不就行了!”
东胡王也诧异的说道:“秦子,这么多年不见,何时也去计较土地得失了?”
娘的,西戎北胡往后看两千年,那都是我华夏一家,长得好似北极熊一样的乌洛俟岂能一样对待?
心里话如何能讲出来,秦梦只得掩饰说道:“这不仅事关土地,更关先人的在天之灵。我和大王不打不成交,认识十多年来说来也是自己人,大鲜卑山和外鲜卑山本来就是天地造化的一体,强行隔断了两山,日后大王如何还能在鲜卑石室中祭祀先人!再入黄泉如何面对历代先人!”
“好,一别多年秦子的言语更和老夫脾胃!”东胡王说这话时,竟然站了起来,这让秦梦也大为惊恐。
“哎呀呀!”东胡王又随即不禁呻吟道,立即又坐躺在了床上,吹牛逼道:“老了,老了,不服老真不行,年轻时老夫肚子上一个头大的伤口都不耽误本王杀敌上百,如今一个指头长的伤口,都要了命了!”
虽说割除东胡王的阑尾特别成功,但也没有夸张到刚刚做过手术他就能跳下床来的地步。秦梦见到东胡王躺下,这才确信一切并非玄幻。
“妾身为了拖延乌洛俟王攻山,便将王子献了出去,还望大王饶恕贱婢的专擅之举!”地上的不咸姬悲悲切切的说道。
秦梦大骇,尼玛,最毒莫过妇人心。幸亏适才没有认人做爹,否则继承了这个腹黑老婆,以后的日子恐怕也会死到这个妇人的手里。
东胡王勃然大怒道:“王子都为我续了命,不咸阏氏何以如此薄情?”
不咸姬哪里知道出去了一圈就能发生奇迹呢?适才还道东胡王嗝屁呢。
东胡王也很惭愧的面对秦梦说道:“伤了秦子的心,大兵围困,不咸阏氏也是无奈之举,还望秦子宽恕了她?本王亲自出马,杀退乌洛俟这个狗东西!”
东胡王言语尽显他对不咸姬的围护,这本就是夫妻之间的双簧,秦梦也就见怪不怪,这有何可生气呢?
不咸姬当即劝住道:“大王病体刚愈,不宜下床走动!妾身深知乌洛俟王野心无尽,以犀毗惩罚王子只是他夺权的一个借口,妾身献出王子也是留了余地……”
不咸姬一番言语,彻底让秦梦领教到了不咸姬的心机城府是何其深不可测!
后怕,真是后怕!这样的女人,一百个李环不是对手,十个芈琳勉强可以拼上一拼,左清和她比就是天使和魔鬼。
秦梦为此心悸不已,便宜儿子可不是随便乱当的!
强龙不压地头蛇,既然东胡王势力不如乌洛俟王,自己这个射杀麋鹿的元凶绝无置身事外的可能。不咸姬的计策也可行,自己也不怯奔跑,再说满地的大雪,即便倒地被马拖拉,一会半会也死不了,让人家强拖过去,倒不如自己主动站出来担了这份责任,既体面又受人敬慕。
于是秦梦拱手说道:“既然王姬一切都谋划妥当,小子愿意为大王平灭乌洛俟王之乱!”
“秦子生分了,以后不可再称我为大王,咱们以父子,不,咱们以兄弟相称!”东胡王招手将秦梦拉到身边,握住了秦梦的手感动的说道:“让马拖拉秦弟,实在太过冒险,本王不允!”
“大王放心,马拖王子,绝无性命之忧,一旦秦子跌倒,身后的神射手将会及时射断绳子,只要秦子能奔跑上两三里路,神射手就可在乱军之中射杀乌洛俟王!乌洛俟王一死,咱们的危机就会解除!”不咸姬膝行惶恐跪倒在东胡王榻前劝进道。
“是吗?本王还是觉得不妥,这个风险还是让秦子决定是否去冒?”东胡王眼中又泛出了深不可测的狡猾神色。
夫妻两人的双簧戏,秦梦看多了,怎么说人家也是两口子,即便做了东胡王的儿子,也没有人家夫妻亲近。
“大王毋言,小子愿意受罚!”看破不说破,秦梦依旧凛然豪气的说道。
“放心,若是未能射杀乌洛俟王,到时乱战拼杀之中,也一定会保王子周全!”不咸姬深情的看了一眼秦梦宽慰说道。
不咸姬的眼神,秦梦也已不再会去相信,只是淡然的点点头。
“黄米羹来了!”卫琅兴奋的令人端了一个大黑锅来到石室,叫嚷道。
卫琅见到室中如此之乱,立时找来侍从清理打扫。
“别动这些刀械,其他清理出去!”秦梦喝止拾掇石头上刀具的东胡女婢说道,而后又对东胡王问道:“大王可否让人替我保管这些刀具针线,以后说不定要好用上!”
东胡王愉悦的答应:“秦子说啥就是啥!”高兴的喟叹道:“没想到一套阉割刀竟也救了本王的命!”
秦梦闻听心里咯噔一下,扫视了一圈石室中的骷髅,立时大腿间不禁哧哧冒凉气。
尼玛,原来你们还在这里等着我呢?
秦梦顿时恼怒,一把打掉卫琅递过来的饭碗,冲着东胡王呵斥道:“士可杀不可辱!你这个老不死,让我做你儿,是不是还准备宫了我呢?”
面对秦梦的雷霆震怒,东胡王立时意识到了说错了话,面色涨红,转瞬又转为了阴沉,转头看向了卫琅。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惊魂救赎
卫琅立时跪地向东胡王伏拜,又向秦梦磕头说道:“大王息怒……王子息怒,都是在下小人之心使然,在下曾和大王进谏,若是王子继承王位之后有了子嗣,恐对小主不利,于是想出了这个法子,不过大王竭力反对,刀具放到此处忘了收回!还望王子切莫误会了大王!”
秦梦闻听倒吸一口凉气,如此撒泼就是为了一诈,通过观察东胡王的反应,窥测里面的端倪。
其实自己也不能确认东胡王存有阉割自己的心思,毕竟不咸姬在自己身边很久也知晓自己不能生育。若是卫琅不去承认,那么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可是卫琅却承认了,这更是让秦梦大骇,其实卫琅可以不必承认,难道……秦梦脑中电光石火之间,又想到了楚国郢都之中的李环。
当时负责擒拿自己的东胡王特使魏丑夫也在楚王宫中,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李环宫刑,却无动于衷,难道魏丑夫也存了阉割自己的念头?还是受命东胡王,抑或者不咸姬的授意?
魏丑夫那时就可下手劫掳了自己,他却迟迟未予动手,这明显不符常理。
他可能失误在未能料到龙明会出手助自己逃出楚王宫,以至于竹篮打水一场空,郢都又乱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秦梦心中震惊,都是震惊:自己脚下每一步都被人算计,周遭处处都是阴谋啊!
此刻秦梦没了愤怒,只有后怕。
卫琅的解释倒是真诚,大概他也在面前局势中做出了衡量,认为实话实说,最符合他的利益,毕竟自己救了东胡王一命,秦梦想过也就释然了,惨然笑道:“你们错了!本王子才不稀罕做什么大王,更不屑到处认爹,大王请说个痛快话,何时放我回归中土?”
秦梦如今很后悔适才就对病入膏肓的东胡王生出了悲悯之心,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天底下哪里有不吃羊的狼呢?人之将死其言不见得就善,很可能也是一个大骗局一个大圈套。
回头再看,传位,这天大的惊喜,无处不充满算计,无处不充满制衡!在秦梦看来东胡王和卫琅之间的表现,倒是更像君臣之间的默契。
又是一个双簧。秦梦很庆幸自己没有因为贪欲而答应去做东胡王,否则自己就连男人都做不成了,那么做个东胡王有个毛用?
对于秦梦的愤怒,东胡王言语温柔的宽慰,发誓赌咒,并且愿意现在就以死向秦梦明心志。
秦梦要是再相信这些客套之言,那才是彻头彻尾的大傻子,本着圆滑处世的原则,借坡下驴说道:“本王的夫人以及一众门客可是都被大王软禁了,不知何时我能见到他们?”
“韩夫人,朱卿,舒卿都在南鲜卑山中王庭,本王从不敢慢待,秦子放心就是!”东胡王见秦梦态度和缓也终于长吁了一口气欢喜的说道。
“若是我死了,还望大王善待他们!”秦梦赌气说道,饮尽碗中米羹,随同不咸姬就向外走去。
山中东胡王的两千精锐甲士据险而守,山下汪洋一片全都是乌洛俟王的人马,人海茫茫,秦梦看了都有些眼晕。
万军之中取乌洛俟王的性命这能行吗?秦梦心中不禁叫苦道。
“不咸姬你能确定我的安危吗?”秦梦问道。
不咸姬神色一怔,一张小脸尽是坚毅之色:“打仗岂有一定的道理,王子放心,若是你有了闪失,妾身为你殉葬就是!”
不咸姬这就是在赌啊!
不过除此一策,不咸姬还真别无选择。
大雪也已下了三天,山路早已不通。这里距离东胡王的南鲜卑山王庭足有三四千里,即便搬兵也要等到来年开春大雪融化。
乌洛俟王势力强大,不咸姬手下这两千余众,即便可以据险而守,保证大山不失,可是这么长时间,吃饭却是一个致命的短处,大山之中猎物再丰富,也不够两千多张嘴祸害。到时粮尽,人心就会涣散。
不咸姬要用秦梦赌一赌,一旦赌赢,整盘棋局,瞬间就能反败为胜。
乌洛俟王毕竟只是一方部落王,鲜卑部族真正的王者还是东胡王,贸然造反,人心不齐。若是乌洛俟王被射死,那么就能做到将这次叛乱扼杀在萌芽之中。
走在下山的路上,秦梦望着不咸姬柔弱的背影,再不敢有半分轻蔑之意,也在祈求老天站在不咸姬这边。
“兄长可是救了东胡王的命,他们怎就如此忘恩负义,兄长要是被马拖死了,可是如何是好?”莱小白得知了秦梦下山的目的后,泪如雨下哭喊道。
“没事!没事!兄长身体矫健,跟着大马跑上几里路绝无问题,你看身上这几层皮甲,还有这头上的石盔,满地的厚雪,伤不着兄长……”秦梦搂住像个孩子哭泣的莱小白不住的安抚。
莱小白突然一抹眼泪,眼睛一亮,说道:“差点忘了,不就是为了一只麋鹿吗?兄长等着俺,俺这就去去就来……”
话音未落,莱小白也已窜入山脚密林中了。
秦梦一甩手心中叫苦,本来还要让莱小白护在自己周围做个候补,以免不咸姬安排的神射手掉链子射不断绳索,莱小白也好出剑砍断绳子。
秦梦以东胡王子的身份来到了山下两军阵前,按照不咸姬和乌洛俟王的约定,选择了一条二十里长的山中回环大道,作为战马奔驰的场地。
秦梦踩踩大雪铺盖的山路,顿时绝望,下面不光是厚厚的落叶树枝,还有突兀的山石,一旦倒地,别说能活上十里,就是身穿十层皮甲,一里之内也能将人拖拉成萝卜条。
莱小白一去不返,秦梦在惴惴不安中,被人用绳子牢牢绑缚住了双手,而后乌洛俟王的人检视两遍,一匹野性十足的大马牵到了两方人马之前。
“这不行,哪有用野马拖人的?”人群中的不咸姬抗议道。
接着两方又是一阵交涉,最后乌洛俟王的人拗不过不咸姬,以一匹温顺的母马替换了先前的野马。
“若是倒地,王子也不要惊慌,一定要头部扬起,用后背磨地!”在绳子绑在马背上时,不咸姬上前贴心叮嘱秦梦道。
历经了不知多少次的生死之险,秦梦神经变得粗大了,这个关头,即便注定要被拖死,也没能影响秦梦装逼的嗜好。
秦梦喷着粗白的哈气说道;“我是周王子,自有上天眷顾,你这婆娘还是管好你那摊事!”
两方各处几人形成马群,到时引领拖拉秦梦的这匹母马狂奔,依照鲜卑族的习俗,只要马匹托着人狂奔百里之后,不论生死,亵渎犀毗神灵之罪,就可抵过。乌洛俟王就不在追究东湖王子的罪孽。
一切准备就绪,一声凌厉的长鞭破空声音响起,山道中待发的百马随即奔腾起来,秦梦深吸一口气,随即发足狂奔,谁知远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可以和马不差上下的跑上个百米,人类的力量实在太小,也就十来步,脚踩在松软的雪地上,突然就崴了一下脚,生疼生疼,趔趄一下,马牵的缰绳瞬间绷直,随即双腿就有了无力之感,马就是马,自己还是跑不过马,喘息之间,自己就被拉扯倒了,左肩膀倒地,正巧倒在路上的石头之上,疼得身子瞬间就失去知觉。
按照不咸姬的谋划,就要趁着这个空档,利用领路的一众马匹,不是在山道中奔驰,而是直接冲击乌洛俟王的阵营,趁势乱中射杀乌洛俟王。
计划虽然不错,但毕竟是计划,不咸姬没有料到,乌洛王并未留在阵营之中,而是领着数百骑的骑士,奔驰了起来,而且领先群马数十丈之远。都是马背上的民族,骑术那都没得说,若想超越一马之距,就要费很大的劲,更何况是数十丈。
乌泱泱的马骑群,他们这些胡人,头戴皮毛,身穿皮裘,远处看,就是一个模样,马骑错动,更是分不清哪个是乌洛俟王!
这一幕让倒地的秦梦看到,心里不由揪了起来。
若是不咸姬心狠手辣,立时改变计划,利用群马奔跑一圈山道的这个机会,扑捉乌洛俟王,而后在出发地原地等候,到时再出其不意,利用冷箭射杀乌洛俟王,那样将会有很大的成功几率。
那样可就要了自己的命,也就倒地数息的功夫,后背上就已挨了山道上好几处尖石的重戳,疼的差点令人昏厥。
秦梦也已不对不咸姬抱有了幻想,紧闭眼睛,咬牙死撑,拼命保持头扬起,后背着地的求生姿势,不过却出乎了秦梦的意料,不咸姬竟然瞬间吹响了射断自己马绳的号角。
嗖的几声箭矢破空的响声在耳边响过,秦梦突然觉得身子瞬间飘移了起来,马拉的强大惯性让自己在雪地里翻了好几个滚。
后面不咸姬安排守卫秦梦的东胡甲士飞马前来,欲要将秦梦抢回己方阵地,不过乌洛俟王的阵营一方纷纷射来一支支箭羽,阻挡了不咸姬的人马靠近,甲士射翻在地。
秦梦清楚的看到一支支箭矢就在眼前嗖嗖飞过,本能的抱紧脑袋,蜷缩成一团。
“夺回王子!”秦梦听到了不咸姬尖利的嘶喊。紧接着地面轰隆声大作,明显有劲风吹来,头脚两边似有万马踩踏下来。
就在秦梦吓得闭眼之际,马嘶人喧,兵刃交鸣之声,箭矢破空之声,中箭惨嚎之声一时间轰然响起。
秦梦偷眼一看,无数条马腿绞缠在了一起,一柄柄被白雪映照的亮晃晃的弯刀来回挥舞着,一道道冒着热气的鲜血迸散出身体,不断有人掉落马下,面对如此可怖的一幕,秦梦拼命往路边爬,谁知手脚竟然不听使唤,全身无力。
乌洛俟王的马骑瞬间涌来,不咸姬的人马实力单薄,不得不向后退却。
“夺回王子!”又是不咸姬一声尖利的呼喊。
面对刀光血影,一具具落地的尸骸,在这一刻,秦梦有些感动,感动不咸姬的不弃。
“哈哈哈哈……”传来了乌洛俟王猖狂的大笑以及听不懂的胡语。
“夺回王子者赏骨都侯……”转瞬间胜负就已分明,在不咸姬派出来的人马全部被斩杀干净之际,不咸姬依旧凄厉的呼喊道。
似乎也是一瞬间,兵刃交鸣声,马嘶人喧声,箭矢破空声,拼杀嘶喊声全都消失不见了,天地寂静,只有弯刀上的血渍一点点滴在白雪上的滴答声。
乌洛俟王圈马提到来到秦梦面前,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轻蔑的看着秦梦,就在他挥刀砍向秦梦之际,从斜坡上滚落坍一堆白雪,乌洛俟王本能收刀后退。
秦梦听到了莱小白熟悉的声音:“住手!”
秦梦抬眼向上看去,只见一个白乎乎的东西,借助山坡,急速的向下滑来,转眼之间,莱小白喘着大气,光着身子,怀里抱着一团白乎乎的东西,胳肢窝里夹着他的宝剑,就站在了自己面前。
这一幕让秦梦惊诧不已,眼珠子都差点掉了出来,结巴的话都不说完整了:“白弟,你……你……”
“你们不就是为了一头畜生吗?换你们的!”莱小白将怀中白乎乎的东西顺势抛在地上,对着乌洛俟王高呼道,而后一手提剑,一手搀起秦梦关切的说道:“俺看看,兄长有无受伤?”
适才也已看到乌洛俟王手中举起那弯刀令人胆裂的利刃,自己还道就此结束了穿越之旅,未曾想到,莱小白赤条条从天,心中万分感动,同时也为莱小白即将枉死而伤心。
“你还来干啥呢……”秦梦语噎,热泪流淌而下,脱去身上的白狐皮氅要为莱小白披上。
“他欲置兄长于死地,俺就要杀了这厮……”莱小白身法实在太灵巧,话音未落,白狐皮氅落地,他就已窜到乌洛俟王的马前,眨眼之间,手中利剑一挥,就见愣怔发呆的乌洛俟王的脖颈之处喷薄出了两尺多高的血柱。
秦梦是眼睁睁看到这一幕发生,就在乌洛俟王一头栽倒在马下时,秦梦才想到莱小白实在不该一剑杀了乌洛俟王,而当劫持了他,才能保住自己和莱小白的性命。
事情发生实在太快,更不来不及阻止。“唉!”秦梦长叹一口气,转而竟有些埋怨起莱小白行事实在太过鲁莽了。
“呦呦……”就在天地一片寂静之时,突然传来了两声鹿鸣声。秦梦这才注意到,适才莱小白怀中所抱的活物竟然真是一头雪白雪白的麋鹿,它蹒跚细长的小腿冲向了还未收剑的莱小白。
随着乌洛俟王栽下马去,他的数千部众也反应了过来,瞬间惊天裂地的骚乱了起来。
巨大求生的本能让秦梦艰难的挪动起了被摔的失去直觉的两腿,挣扎着向乌洛俟王的坐骑扑去,同时对莱小白急吼道:“白弟,快上马逃命!”
也是给力,这次莱小白也机灵了起来,抽起秦梦就送上了马,随即他也跃上了马,用力一抽马背,就在万军之中,马如箭般,顺着山根,就往不咸姬的方向跑去。
乌洛俟王的部众突然之间停止了喧闹,山中立时又清净了起来,气氛实在令人诡异,突然两声清脆的鹿鸣传来,秦梦不禁回头一看,只见并无一匹马追来,只有雪地里那只白的如雪的麋鹿呦呦的追来。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白色崇拜
乌洛俟王被斩杀马下,他的万千部众,不仅无动于衷,而且如中了封印一般,傻傻愣在原地。秦梦恍然明白这才是自己和莱小白如此顺利逃出敌方阵营的原因所在。
这到底怎么回事?
自己并未有时间深究这里面的原因,转眼就来到了不咸姬据险而守的山脚高岗之下。谁知不咸姬以及数百东胡甲士同样瞪着惶恐的眼神望着自己……不对!准确来说,是自己身后赤条条的莱小白。
不咸姬惊骇的目光越过了秦梦,错愕的张着嘴巴,突然激灵灵浑身一震,一人冲下高岗,来到秦梦和莱小白的马前突然五体投地伏拜在雪上高呼道:“多谢仙人护佑我王子!”
秦梦闻听一愣,随即意识到不咸姬这是将莱小白当做了从天而降的仙人。
对于这个误会,秦梦有些诧然,踉跄跳下马来,搀起不咸姬,着急说道:“啥仙人啊!他就是我那眉发皆白的小兄弟啊,冻得发抖,快找身皮裘,让他穿上!”
不咸姬眼睛发直,充耳不闻,只是怔愣看着秦梦身后。
这时呦呦鹿鸣再次响起,秦梦扭头,却见适才那只全身雪白的麋鹿,萌萌可爱蹒跚追来了。
不咸姬迎了上去,一把抱回了那只柔弱的白鹿,跪倒在已下马的莱小白身前,虔诚奉上麋鹿。
“白犀毗乃是仙人恩赐我鲜卑的祥瑞!我鲜卑的子民们当向仙人致以最崇高的敬意!”不咸姬托举着白色麋鹿竭力嘶喊道。
山脚高岗上的东胡甲士闻听立时放下刀箭,虔诚的伏跪在雪地上,五体投地的伏拜,齐声高呼道:“丕显!丕显……”
丕显一词在秦梦听来,大概也鲜卑的转音,应当是个褒义之词。
呼声直上九霄,震出山间无数雪崩,似乎大山也在为之欢呼,面对如此震撼一幕,秦梦也被震惊在了当场。
似乎这还不打算完,乌洛俟王的一众部署也纷纷下马,无比虔诚的对着不咸姬所在的山岗虔诚的伏拜。
转眼之间,适才杀气腾腾的局面就已不复存在,莽莽雪山之下,不论尊卑贵贱全都卑微的伏拜在雪地上,仰望着不咸姬手中的白色小鹿。
卫琅领着数人匆匆而来,令人为莱小白披上衣裘,穿上鞋履,接过不咸姬手中的白麋鹿,裹上厚厚的小羊皮,架着就向山上跑去。
卫琅激动不已,亲昵的拖着秦梦上山,牙齿打颤着说道:“王子果然计谋百出,只用一招就解我等生死之难!”
“我没干什么啊!”面对卫琅的奉承之言,秦梦苦笑不已的说道。
秦梦说的是真话,可真话更让卫琅眼中充满了对秦梦仰慕和崇拜。
“王子也知晓鲜卑人对白色有着如命的嗜好?”卫琅惊喜的问道。
“这……”秦梦是知道古代很多民族特别钟情白色,可却不知此时此刻的鲜卑人因为这个原因而狂热。
卫琅如此一提醒,秦梦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就是一种白色崇拜的习俗。
其实就连我华夏族也对白色特别崇拜,殷商更是崇尚白色,平时衣裳都是白布大袂。一直以来白虎白鹿白雉白马这些现实存在的禽兽都被赋予了祥瑞神兽的意义。
之所以有这样的崇拜,皆是因为先民对太阳的崇拜,黑暗让人类恐惧,白色象征光明,因此白色就成了原始先人最喜欢的颜色。
秦梦偷眼打量了一眼同样迷茫不堪的莱小白,不禁哑然失笑。
平时莱小白皮衣皮裤皮帽遮盖的严严实实,一张白中发红的脸庞在同样白皙的东胡人群里并不显眼,然而一身赤掳之后,却明显异样了起来,全身浓密的白色毛发从远处看,那就是一只完完全全长着长毛的白猿。这也难怪莱小白一现身就震惊了所有人。
更要命的是,他也不知从哪里抱来一只同样雪白的麋鹿,麋鹿就是鲜卑人心中的神灵,还是一只稀有的纯白麋鹿,半愚昧无知的鲜卑人还能不抓狂吗?
“一定是楚人对你讲过鲜卑人同他们之间的渊源吧?”卫琅未等秦梦解释,自己又热情的说道。
塞外鲜卑人和南方的楚人还有什么渊源吗?卫琅如此说,倒引起了秦梦的好奇,遂问道:“哦?鲜卑和楚人还有渊源?”
“当然,鲜卑和楚人同宗皆出自上古颛顼氏!”卫琅自得的说道。
颛顼就是黄帝孙高阳,《晋书》中就有鲜卑出自有熊氏这一说法,若是这样推,鲜卑也是黄帝苗裔。
秦梦以前读史对此存疑,不禁追问道:“如此说来,鲜卑也是我炎黄子孙,卫公此说可有依据?”
卫琅诧异的看了秦梦一眼郑重说道:“在下是说鲜卑出自颛顼氏,和楚人同宗同源!”
秦梦更是诧异:“颛顼氏不是黄帝之孙高阳氏吗?”
“非也!颛顼氏是颛顼氏,有熊氏是有熊氏,两氏互为独立,并无血缘!”卫琅一面疾奔,一面摇头解释:“颛顼氏是楚人先祖,颛顼其意是大祭司之意,负责看护火种,又称祝融,后来又称巫祝,就是殷商讨伐的鬼方,王子也知吧?”卫琅问道。
确实如此,秦梦点头表示同意。
卫琅侃侃而谈:“颛顼氏被帝喾氏所灭,至此颛顼分为两部,一为鬼方,一为土方!鬼方就是楚人的先祖,土方就是鲜卑人的先祖!殷商时鬼方和土方皆被征服,一个远遁荆山,一个远遁塞外!史书就有记载:武丁三十二年,伐鬼方,次于荆。”
秦梦突然想到破解的甲骨文中就很多关于殷商远伐鬼方和土方的记载,后世史学家更是考证出土方和鬼方就是鲜卑人的早期称谓,如此说来,卫琅所言不虚。
故国若是承认了此说,五帝之说体系就不能成立,他们不仅不是一脉传承,而且还是互为敌人。上古之史太过渺茫,距离秦汉时代,相隔数千年,史公也是雾里看花。
楚人和东胡人若是同出颛顼氏,那么他们相貌差异也大了点吧!
想想公元五世纪左右鲜卑还是历史舞台的主角,可是不过千余年便彻底融进了华夏民族,除了在眼角眉梢中分辨出一些细微的差异,还不都成了黄皮肤黑眼睛的华夏人。
反正都是一说,只要进入我华夏民族这个大熔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血肉一体,根本择分不出谁和谁了。
“仅凭一只麋鹿,此乱能平?”秦梦还是向卫琅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卫琅见莱小白冻得紧裹皮裘,立时解下自己身上皮裘,罩在莱小白身上,俏皮的对秦梦说道:“这是天大的大富贵,不比你继承东胡王逊色!”
正如秦梦所预料的一样,进入鲜卑石室后,就连东胡王也将莱小白被视作了至高无上的仙人,爱不释手的抚摸那只白色麋鹿。
不多时,乌洛俟族部众推举了新的族中长老前来觐见东胡王,要求设坛供奉仙人以及瑞兽白色犀毗。
乌洛俟王算是白死了。乌洛俟族部众提来了乌洛俟王极其一众子嗣的头颅,对着麋鹿发誓效忠东胡王,从此不敢再生叛乱之心。
一天之内东胡王惊喜连连,自己活了过来,还彻底收服了乌洛俟部,就连方圆几千里的西伯利亚大草原也尽收囊中。
莱小白成了英雄,在石室之中抱着那只可爱的纯白麋鹿和东胡王并肩而坐,接受所有鲜卑族人的膜拜。
不过白毛仙人却对秦梦俯首听命,这倒更显现出了秦梦至高无上的地位,乌洛俟族人纷纷向东胡拍马屁进言,提议乌洛俟部落可由东胡王这个出身夏子的王子统领。
东胡王完全同意,当即封赐秦梦为新的乌洛俟王。
若是成了乌洛俟王,岂不再也回不去华夏中原了,似乎东胡王就是如此打算。不管秦梦接不接,东胡王就这么宣布了。
随着东胡王病体渐渐康复,秦梦也越来越备受礼遇,就连莱小白,也被奉为了上宾。
秦梦怎能不知,这礼遇背后其实就是变相软禁。
乌洛俟王,秦梦不准备当,可鲜卑山中的部落百姓,却自发的将秦梦视作他们的新王。
大雪封山的季节里,秦梦只敢了两件事,一是养鹿,而是为人治病。救活了不少将要死去的人,解除了更多人的病痛。
莱小白发现的鹿窝一共有三只小鹿,都不大,也就刚出生一两月,母鹿,公鹿却因受到惊吓不知远遁到了何处。
东胡王命人在山上鹿窝处掏了几间石洞,供秦梦生活居住。
身在深山之中,倒也清净,给麋鹿喂完食后,还能在山中温泉中泡泡澡,日子过得也算自在惬意。
莱小白发现的温泉眼,他的眼神白天一向不好,那日在追逐白鹿时,不小心掉进去的,全身湿透,山下情势危急,莱小白不得已才脱去的衣裘。因此才造就了他白毛仙人的传奇。
日子过得缓慢,回过头来却又飞快。
冬去春来,眼睁睁的望着山中大雪消融,山林泛绿。这里也终于有了外面世界的音讯。
东胡王再也坐不住了,他要出山,重回南鲜卑山王庭,重整他的东胡帝国。
东胡王不在的几个月里,东胡大联盟又分裂了。
东胡王的三个儿子从乌洛俟王派来的使者口中得知东胡王因命不久矣才去的鲜卑石室,为了就是得到祖先的护佑延长寿命。
三个儿子不傻,当然不会跟着乌洛俟王反叛父王,三家一番权衡得失之后,刚统一起来的东胡随即又分裂了。
“秦子可否愿助本王一臂之力平灭叛乱?”躺在温泉池中的东胡王,闲聊一番后,终于提出此来的目的。
秦梦微笑道:“分裂东胡本就是我这个周王子的天职使命,你说我会助你一臂之力吗?即便我助你,你肯放我回南地吗?”
这些时日的将养,东胡王又恢复本初的威猛,身上也生出了赘肉,他往肚皮上撩水,不急不缓的说道:“知晓秦子不喜征伐,本王也不会强人所难。本王所言的一臂之力仅仅是想借用秦子的德行炸响一声天雷,也好震慑震慑老夫那些不孝子孙!”
秦梦听闻乐了,没想到东胡王也惦记上了自己的天雷之术。
也许是从不咸姬那里听闻了精细面粉可以炸响天雷,这些日子东胡王没少旁敲侧击天雷的秘密。而自己总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态度,这让听过天雷神奇却不能亲眼所见威力的东胡王百爪挠心。
“听闻诸夏粮价暴涨,尤其是麦子,更是千金难求,大王若是想要天雷之术,得需要自己种植麦子,等东胡能种上万顷麦子之后,我再传你天雷之术可好?”秦梦神秘一笑说道。
自从在楚国发生了一连串的粉尘爆炸,麦价就直线飙升,全被各国诸侯收购去了,市面上的麦子更是有价无市,千金难求。
秦梦听闻这一消息,笑了好几天。
没办法,楚王宫的重黎殿坍塌,天雷的效果就在那里放着,不由诸侯不信。
漫长的冬季里,秦梦也摸清了所在鲜卑山的位置,这是一条东北西南走向的山脉,长达一两千里,东北端可抵达辽阔的大海。秦梦以此判断出这就是后世的外兴安岭。
秦梦更是弄明白了那日不咸姬不惜一切代价从乌洛俟王手中抢救自己的意图。
不咸姬知晓自己身怀天雷绝技,猜测自己会在关键时刻使用这一神技求生,拼命搭救其实就是取悦自己的做作表演。
一切感动都化为了乌有,不咸姬彻底沦落成秦梦心中的心机女。
这些日子,秦梦也弄清了一个谜团:韩姝的失踪。
东胡王和夏姬果然早就认识而且关系匪浅。
当年韩姝前往雍城刺杀夏姬,可惜韩姝却听到卫琅联合夏姬救出东胡王的的密谋。
韩姝的偷听被人发现,韩姝一急之下刺死了夏姬,而后奔命逃亡,可惜被卫琅的人抓回,直接就被带回了东胡。
秦梦更是得知,公子子婴曾经前往过鲜卑山的东胡王庭。
魏丑夫更是公子子婴常驻东胡的密使,当年屯留叛变,就是魏丑夫借用卫琅的人手制造的叛乱。
魏丑夫在得知东胡王不惜一切代价擒拿自己后还主动献计献策。
万匹马的悬赏以及胁迫燕赵,这种计谋都出自魏丑夫之手。
秦梦得知真相后惊诧不已,未曾想到,魏丑夫欲置自己于死地之心如此狠毒。
若是魏丑夫得知自己不仅没有被杀,而且还得到了东胡王重用后他会有怎么样的反应呢?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死于孝道
氤氲缭绕之中,东胡王感叹道:“这么多天,不,这么多年,老夫一直在琢磨你,可是越琢磨,老夫越糊涂,老夫是真看不透你的心思!秦子实在令老夫又敬又畏!本王班师回庭很想带上你,可心里总是不踏实……”
“我怎么就让你不踏实了?别忘了,你的命还是我救得!”得到东胡王如此赞誉,秦梦也不禁调笑道。
东胡王很正经的抓住秦梦的手说道:“等老夫处理完三子叛乱,安定了东胡局面之后,再亲自前来迎接你返回龙庭。秦子对我来说亦师亦友,即是老夫的敌人,又是老夫护佑神,老夫视你为宝玉,拿在手心里,无尽呵护,还唯恐时刻失去你!等着老夫短者三月,长者半年,老夫一定过来接你!”
“两个大老爷们,这算怎么回事,快起开!”东胡王这番言语举止怪怪的,自己俨然就成了他的心肝宝贝,秦梦实在受不了。
“嘿嘿……”东胡无耻的笑着,跟着秦梦一同出浴,追着秦梦谄媚说道:“过几天你的韩夫人以及一众仆从皆会前来与你回合。本王还派人前往诸夏四处寻找你的众姬和门客,让他们前来与你相会,秦子就安心待在此地,只要有需,老夫一定满足。”
“大王想一直软禁我吗?”秦梦板着面孔问道。
东胡王陪着笑连忙摆手否认,秦梦又笑了起来说道:“世间何处不是牢狱,能备受大王礼遇,软禁就软禁,小子不在乎!”
东胡王一脸惊异,揣摩揣摩秦梦所言,击节叫好道:“世间何处不是牢狱,秦子这句话说得好,本王学识还是太浅,更得多读书啊!”
遇见这位变了性子,现在肯读书,又无比向往华夏礼乐的东胡王,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不安分呢?
东胡王对自己是言听计从。说种麦子,东胡王就迁移万户东胡百姓前往燕北塞外垦荒种地。说止戈息战,东胡王就命令各部落停止对燕赵秦三地的骚扰。说开市贸易,东胡王就在燕国长城之外设立集市。
秦梦曾经绞尽脑汁同化胡人的种种谋划全都在一夜之间变为了现实。耕种互市就是对东胡游牧民族最有力的同化,东胡人一旦过上了农耕的生活,华夏还会有外患吗?
也许几十年之后,东胡部落不再存在。
有时秦梦望着深邃的夜空,时常在问自己是不是一个卑鄙的人。
谁说只有刀才可以杀人。
同化,其实也是在杀人,而且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
东胡皆是游牧民族,雄悍,粗犷,立身天地间,世代繁衍,凭仗就是残酷环境生成的彪悍。一旦由马上骑射改为了埋头种地,骑射技艺随之就会退化,人性的彪悍还会有吗?
实力消长之间,被欺凌久的诸夏将来还要反攻倒算,吞并了这些被农耕同化的东胡部落。
世间之事就是这样你强他弱,他强你弱。
学习,有时还真不是什么好事,学不好,还真能亡国灭种。
明明给东胡指了一条亡国灭种的道路,反过来东胡王还感恩戴德将自己视为亲密挚友,秦梦时常认为自己是真卑鄙,真阴险!
生存才是世间唯一真理法则。
东胡不灭,匈奴不灭,鲜卑不灭,突厥不灭,无数的草原民族不灭,华夏焉能壮大?
现实生存就这么残酷,尽管自己说服了自己,但秦梦内心依旧有一种干坏事的愧疚感。
不过这种愧疚的不适感,很快就消释了。
因为东胡王死了,而且还是死于孝道。
东胡王在回到大鲜卑山王庭后,并未出奇兵平叛三位孽子,而是怀了宽容怀柔之心派使者召见三子,不过左屠耆王,右屠耆王,乌丸王子谁也不敢前来。
三子派来的使者竟然还是刺客,东胡王躲过了左屠耆王,右屠耆王,乌丸王子使者的刺杀,却在三子齐心协力率军反扑时,身中一支流矢。
不咸姬没办法,只得领着残部撤进肃慎娘家的不咸山中。
东胡王之死的消息,秦梦是在三个月后从左屠耆王甲塞山的使者口中得知。
甲塞山送来了一封帛书让秦梦哭笑不得,甲塞山要请自己前往鲜卑山王庭即立东胡王位。
甲塞山的使者走后一个月,右屠耆王也派来了使者,请求秦梦出山,即立王位。
右屠耆王使者走后一个月,乌丸王子也跟着派了提尔利前来请求秦梦前往东胡即立王位。
提尔利走后一个月,在今天这个大雪飞舞的日子里,不咸姬领着一双儿女,带来了东胡王的头颅,时隔半年再次来到北鲜卑山,见到了秦梦。
不咸姬哭得如同一个泪人,请求秦梦统领乌洛俟部,杀回东胡草原,为东胡王报仇,即立东胡王位。
“秦父,请您一定要为父王报仇雪恨……”虚岁十一的秦莎泪眼婆娑,挽着秦梦的手臂,苦苦哀求道。
秦梦打量一眼秦莎,她俨然就是不咸姬的翻版,嘴角眉梢无一不像,十一岁的她继承了东胡王的身高基因,和母亲不咸姬一般高,一头金黄的头发,也已初具了美人胚子,也许已经有了不咸姬的心机城府。
“孩子,大人的事情,你就不要去管了!”秦梦摸了摸秦莎柔滑的长发谆谆说道,接过不咸姬怀中哭闹的孩童,将他放在温顺的鹿背上,逗弄他道:“调皮家伙,你的模样倒是像你父亲,抱紧脖子,骑骑鹿了……”
“你在等什么呢?”不咸姬有些焦急的质问秦梦道。
“我在等什么?我需要等什么,你们东胡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吗?”秦梦一手扶着东胡王的幼子,抬头望着不咸姬,不咸不淡的反问道。
不咸姬默默流泪,不再言语。
“好了,早些回馆舍歇息吧,孩子才两岁,养大你的孩子,才是正事!”秦梦将孩子递还给不咸姬说道。
“从此以后他就是你的孩儿,那还请秦郎给他起个名字!”不咸姬恳求道。
这也算是循环报应,东胡王占了自己便宜,自己这回又捞了回来,秦梦哑然一笑道:“看这孩子,挺喜欢这头鹿,那就叫他秦鹿吧!”
不咸姬很满意,因为秦鹿用鲜卑语说来,那就是犀毗,可谓一个响亮的名号。
不咸姬是个聪明人,不再多言,领着秦莎和秦鹿,转身就下山了。
白雾氤氲的温泉池中,哗啦一声水破声,一个挽着发髻的赤条汉子,从水中站起,瞪着一大一小两只眼,望着秦梦问道:“小师叔,为何不当这个东胡王?”
崔广三个月前,受秦王赵正之托,也是刚刚抵达北鲜卑山,昨日才见到的秦梦。
伤重不治的东胡王放出话去,他死后,王位继承将是乌洛俟王,也就是他的夏子秦梦。
这个消息如同天雷一般,一下就在诸夏七国之间炸裂开来,如此荒诞的事情,诸王都不信,只有消息灵通的秦王赵正知晓此事的来龙去脉,迅速将崔广从巴郡请出,通过东湖王子甲塞山之手,前往北鲜卑山去见秦梦。
“为何要当东胡王?咱们当初在西域囚禁东胡王不就是为了分裂东胡,减轻他对诸夏的威胁吗?如今事情经过波折之后,又回到了原点,这不就是咱们想看到的最好结局吗?”秦梦淡然说道。
东胡王暴死,给了秦梦莫大的震撼,世事再怎么复杂演变,似乎都逃不出命数的轨迹,东胡注定要消亡,归于沉寂。
秦梦从里面也看出了天下未来局势的变化终归依照所知的历史轨迹。
既然一切都已经注定,自己何苦螳臂当车自不量力呢?
“小师叔依旧还是那个小师叔,初心未曾变过!”崔广肃然赞誉道。
“拍,还拍,这些天,我都被你捧上天去了!老崔你就根本不知,老天时刻都在考验我,稍有贪欲,你小师叔也就不是你小师叔了!”郢都密室,鲜卑石室,那些危机考验,历历在目,秦梦不禁唏嘘感叹。
“那秦王正哪里如何交代?”崔广又问道。
“秦王不再是以前的秦王,人长大了,心也大了,人也就变了!少和他打交道吧!”秦梦无奈的叹息道。
“秦王他是当局者迷啊!”崔广感叹道。
左清至今都被赵正软禁在巴郡,赵正此举,秦梦内心对此很是失望。
让秦梦失望之处,不仅只有这些,被东胡王一直软禁的韩姝以及朱万舒祺等人,在东胡王兵败之后,被魏丑夫一股脑劫持回了咸阳。
魏丑夫也被赵正收入门下成为了秦国负责东胡事务的典客丞。
赵正更是重用公子子婴,执行贿赂天下诸侯世家的重任,姚贾成了子婴的副手。
公子子婴干活卖力,落在秦王赵正眼里,对他这位王叔赞誉不已。
秦梦听闻此事,痛心不已,伟大的大秦帝国还未建立,就已有了蚁穴。
赵正的种种举动,皆透露着对自己的不信任和猜疑。
对此,秦梦长长叹气!没办法,也许世间一切动向皆以注定。
此次赵正遣派崔广前来,那是希望秦梦可以即立东胡王出兵代地钳制赵国,好趁赵王偃重病之际,攻灭赵国。
“王翦、桓齮、杨端和是否再准备攻打邺地!”秦梦问道。
崔广眼前一亮,不由调皮的赞誉道:“乌洛俟王的消息果然灵通!三月前秦王曾密告此事,未想到秦军动作如此之快?”
秦王十一年王翦桓齮杨端和攻邺。这事就记载在《史记》上,而非自己消息灵通。
“夫子,也不必再回中土,改日叶羽就会从西域归来,那时小子率队带你们前往极北之地走一趟,领略领略别样的天地!”秦梦挥去心中的阴郁,拿起一卷简牍,兴奋的说道。
周游世界,一直就是秦梦向往的事情,身在外兴安岭之中,这里距离北极要比中土更近了不知几千里。过去的一年,秦梦没干旁的事,几次组织人手,向北向东远行,就是为了前往美洲大陆做前期的准备。
秦梦也已探明了路线,从北鲜卑山出发向北,三个月就可穿越冰原抵达北极,向东十五天可抵达库页岛,花了一个月寻找到了千岛群岛。若有大船可找到太平洋的项链群岛。
这在秦梦看来距离踏上美洲大陆指日可待,想到辽阔的大海,美丽的新大陆,一切勾心斗角,一切征伐杀戮,都随之黯然失色。
崔广闻听也非常感兴趣,指着秦梦手中的竹简问道:“远行,你拿本《尚书》是何意?”
秦梦打开书简读道:“北方之极,自丁令北至积雪之野,帝颛顼玄冥司之……夫子知晓了吧,我们华夏先人早在颛顼氏时,就已探索过了这片极北之地,殷商有一片海外之地,又算什么稀奇之事呢?咱们要做的,就是要在吃饱之后,永远保持一颗好奇之心,托索这个世界,探索这个宇宙……”
崔广闻听从温泉池中一跃而出,颇为激动的来到秦梦面前,追问道:“何时动身?”
“来年开春,翟河的八艘伏羲号大船抵达鲜卑海湾后,咱们就可动身,只要顺着东南季风,不出三月就可抵达对面大陆!”秦梦说着,眼中尽是远行的期待,瞬间却又突然伤感了起来,不禁哀叹道:“可惜,苦了清儿,不能自由自在的浪迹天涯……”
“唉!”崔广也长长叹了口气,拍拍秦梦的肩膀说道:“清儿夫人知晓师叔这片真心纯情也就满足释怀了。”
“秦郎,叶公来了……”就在这伤感时分,突然山道上响起了芈琳清脆欢悦的呼喊声。
秦梦看了一眼崔广,尴尬的一笑道:“造化就是这般弄人,厚德载物者,总把沉重留给自己把岁月静好留给别人!”
芈琳、盖倩、阿青和鲁勾践兄弟五人,三月前就已到了北鲜卑山。
他们是经仓海君打听到了秦梦的下落,而后跟随左屠耆王甲塞山的使团来到的北鲜卑山。
芈琳自从听闻秦梦远行的计划后,每天都在数日子,盼望早一日远行,一睹大海的辽阔。
“来了,叶羽来了?”秦梦也兴奋的惊呼道。
“来信了!”芈琳手里拿着一封帛书,瞪着一双明眸,为她的恶作剧,恣意的大笑道。
“爱姬,看来你又欠收拾了!”秦梦瞪了芈琳一眼,趴到她的耳边威胁道:“快说,叶公何时能到?”
三个月来,好吃好喝,芈琳丰腴了不少,每天简单的生活,让她神采奕奕,整天快乐无忧,似乎又回到了未出嫁前的少女岁月。
“叶公信中说,因有芈姒和吕骚同来,行路慢些,若是遇上大雪,那就不能如期到来了!”芈琳神色失望的说道。
叶羽赶到北鲜卑山时,已是秦王正十一年的四月,天地一片青翠。
那时秦梦领着上千精挑细选出来的西伯利亚汉子早就去了海边,外兴安岭东北尽头的这片海域,中国的古书称之为北海。
秦梦却未查到乌第河入海的海湾称谓,鲜卑湾这个名字是秦梦所起,并刻石立碑,以彰这片土地这片大海自古以来就是我华夏的领土。
秦梦来到后,三天后翟河率领的八艘伏羲号大船才抵达鲜卑湾,海面上驶来的八条大船,瞬间就震撼了每一位鲜卑汉子的心肝。
即便芈琳和鲁勾践也从未见过如此大的船,大船长达四五十丈,宽足有十丈,俨然就是一座浮在水上的宫殿皆是三层楼船,船上又六桅可挂八张帆,仅船锚就重达八千斤,相当八只千金铜鼎,底舱橹室,凑不够百人,划不动船,一条船就能容纳四百余人。
海岸上没有优良的码头,翟河只得乘着一艘小舟靠岸,向秦梦致以最热烈的拜礼。
见到了家乡人,秦梦异常激动,互相拥抱后,欲要询问这些天海上航行的经历,翟河却神秘兮兮,将秦梦拉到一旁说道:“吕四娘也来了!”
秦梦有些惊讶,吕四娘怎么来了?难道她也对探索世界有兴趣。
“她是带着文信侯吕不韦避难来了!”翟河旁顾左右,才对秦梦小声说道。
秦梦长吸了一口气,惊愣在了原地好久。
前几天可是得到了中原最新的消息,文信侯吕家被抄家,吕不韦饮鸩而亡,此事也铭刻各国青史之上,《史记》也是如此记载:吕不韦恐诛,饮鸩而死。
吕不韦怎么可能没有死?
难道吕不韦是假死,瞒天过海骗过了天下所有人?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杨帆起航
时隔一年零半载,再次和吕不韦相见,秦梦差点未认出他来。
满头的银发,佝偻着的身躯,满脸刀刻般的皱纹,这还是昔日神采飞扬不可一世的秦国相邦吗?
吕不韦无地自容的向秦梦一拱手,撩起袍边就要下拜,却被秦梦阻拦住了。
吕不韦羞愧的说道:“老夫家破人亡,走投无路了……”
秦梦温暖的宽慰吕不韦道:“吕公只是一时走了背运,若是抖擞精神,未尝没有东山再起之日?吕公既然信得过小子,那就安心住下,再过十天半月,芈姒还有你那孙儿吕骚就会到来。到时见面,岂不还是团团圆圆的一家人?”
吧嗒吧嗒,吕不韦低头垂落两行眼泪,猛抬头,却是无语凝噎,只是紧紧的握着秦梦的手。
吕不韦不在秦庭掌权,吕家早晚都要失势,只是这次来的实在太过迅猛。
“秦子,知道老夫是被谁所害吗?”吕不韦眼中充满了仇恨说道。
“您老在六国纵横捭阖,总想着做个无拘无束的素王,当今秦王能容你吗?”秦梦戏谑吕不韦道。
“是公子子婴要置我于死地!”吕不韦眼神灼灼的望着秦梦说道。
吕不韦虽然苍老的厉害可是身上精气神并未失去,他的眼神在平日向来都要收蓄光芒,今日却是寒光凌厉。
秦梦听闻心中不由一凛,看来吕不韦和公子子婴之间有不少故事啊。
秦梦很想听听里面不为人知的密谋,但却表现一副淡然之态,扶栏瞭望大海上星罗棋布依旧被大雪覆盖的小岛,回头一笑对吕不韦说道:“阴谋太盛,终会反噬自身!小子就尝到了其中的厉害!”
吕不韦一怔,随即点头,表示十分同意秦梦所言,感叹说道:“是啊!谋事在人成事终归在天!”随即又玩味的看着秦梦说道:“秦子终归有天命,运筹帷幄,大愿终究能成!”
秦梦慢慢转过身来笑问吕不韦道:“吕公竟知我的愿望?”
吕不韦一脸正色说道:“天下谁人不知,你是东胡王子,自然要祸乱华夏,兴兵强胡!”
秦梦噗嗤笑道:“说笑了吧,别人不知,吕公不知我的底细吗?”
谁知吕不韦依旧正色说道:“老夫当然知晓秦子底细,可事实上,你却让所有人都坚定不移的相信了你就是东胡王子!
当初你说为了燕赵百姓甘愿以身饲虎,六国间对此猜测不已,也有人颇为敬仰你这种大义之举,可是后来得闻你是竟是东胡王所生的夏子。
东胡王召你回去,竟然是为了继承王位。有人相信,有人不信,这场轩然大波持续了好长时间。
后来东胡王被其子所杀,东胡王临死祭祀天地,亲口所言,立你为王!此事传到诸夏,争论瞬即平息,所有人都开始信你就是东胡王子。
随之你以往在诸夏的所作所为,皆成了你祸乱诸夏的阴谋。你在六国诸侯中的心里也已不再是周王子缭,而是东——胡——王——子!”
吕不韦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咬得特别重,在秦梦听来就犹如吕不韦点着自己额头说道。
吕不韦这番话实在太令人惊秫了,秦梦自觉全身汗毛孔都张开了,脑袋嗡嗡直响,自己竟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发生了变化!
短暂的震惊过后,秦梦随即恢复了清醒,微笑说道:“看来吕公受的刺激不少,见面就想蛊惑我替你报仇,小子才不上你的当!尽管有流言蜚语,但时日长了,谣言不攻自破!小子不是东胡王子,也不是周王子,就是一个习惯了自由自在的山野小子!此去海的对面远行探险,不知一去几年,天下之事又和我有何相干呢?”
吕不韦惨然一笑道:“天下之中,只有老夫最了解秦子恬淡心性,可天下人哪里懂得你?素王最好不做,要做就做真的王,否则他日你就会沦落成我的地步,死无葬身之地!这是老夫的心里话!最后劝诫秦子一句,做个东胡王又何妨?只要你强大,那些自视高贵的华夏贵族,一样要对你俯首称臣!”
秦梦同情的再次打量了一番吕不韦,摇头说道:“吕公受刺激太深,还是平静平静,咱们再谈吧!”
吕不韦身份过于敏感,秦梦将其安排在一座小岛上居住,由吕四娘照顾他的起居饮食。
吕四娘感激的拍着秦梦的手臂流着泪感激的赞誉道:“若非秦子让老妪移居海上,恐怕我吕氏全族尽灭!”
“灭门之祸?不是这样吧?吕公不是饮鸩自杀就是为了保全吕氏一门吗?”秦梦不可思议的问道。
“哪里啊?兄长伤心就伤心在,自己都已自裁,可公子子婴却还不放过我吕家,全家上下三百余口尽被屠戮!”吕四娘悲痛欲绝的说道。
秦梦心中一颤,也难怪吕不韦说话没了顾忌,这是血海深仇啊!还能淡定者,那他就不是人!
“外母节哀,日后就把船坞悉数搬来,不要再回中土了!”秦梦轻轻抚慰苍老成了老太婆的吕四娘。
曾经煊赫的吕家,转眼间家破人亡,即便自己这个早就预料到的看客对此也是唏嘘不已。
海上航行风险巨大,更何况跨越大洋的远航,想要安全返回,那就当做足充沛的准备。
借鉴龙阳君因病差点全军覆没在海上的宝贵教训,秦梦特意从天涯海角四面八方招募了出身不同族群的劳力,充作船上水手,以防止路上得了不可免疫的疾患导致全军覆没的灾难。
制定各种航行应急预案,同时训练水手在近海航行,培训出一批能处理各种紧急疾患医者。三月底的一天,白家的船队终于抵达北海,白家应秦梦之托招募天下商贾出海捞金而来,白公白鹤亲自押的船,这让秦梦感动至极。
同船而来的还有参与此次远航的诸夏大商贾所派的家仆。
因为秦梦实话实说此次航行的风险,天下商贾鲜有主家前往,因而派来的都是一些命贱如草的家仆。
不过白鹤身边的一位皓首老翁却让秦梦眼前一亮,秦梦惊呼道:“夫子,夫子,你怎么也来了?”
邹衍白发白须依旧精神矍铄,呵呵乐道:“世人不信秦子海外有天之说,可老夫独信,探究海外之地,这也是老夫一生最大的念想,老夫如何能不来?”
“夫子你来对了!此行终究会让你名垂青史!”对于邹衍那是发自内心仰慕。
四月初的一天,叶羽,此行的掌舵者,终于到了,同来的还有芈姒和吕骚娘俩。
一别数载,曾经的秦王子楚的芈夫人也已妩媚不再,而且沉静了,也许经历了太多生死之故。吕骚长大了,都和其母齐头高。
吕不韦泪眼婆娑的终于见到了吕家唯一的独苗。
“像啊!真像……”吕不韦嘴角颤抖着喃喃自语。
夕阳西下,吕不韦立于小船之上,正在聚精会神凝望海边欢快捡拾贝壳的吕骚,船篷里的躺着的秦梦对吕不韦说道:“吕公,要不要把他叫到你身边相认?”
“不,就这样就很好!”吕不韦浑身一震,居然出手阻止道。
“那你在看会,小子要远行,吕公不随我看看外面的天地吗?”秦梦闲适的问道。
老头子撅着胡子狠狠说道:“老夫活了一辈子,至到现在才算明白,外面天地再大再美,没有子孙,和你就没有毛关系!”
“哎呦!吕公这是在明着阴损我啊!”秦梦翻身坐起,噗嗤笑道。
吕不韦这次是伸出手指愤愤的指着自己以教训的语气,训斥道:“老夫这是在提醒你,眼下你当继立东胡王,建立自己的功业,不要把光阴虚度在周游天下这等无用之事上!现在不晚,若是此时秦子离开,过几年你再回来,整个华夏恐怕再无你立锥之地!”
秦梦微笑着,指着西南的方位说道:“我知吕公为我着急,你的好意小子心领了,华夏之大,不仅仅是诸夏七国,我不争不抢,何处不能立身?”
“平常人可以,就你不行!”吕不韦激动都呛咳了起来。
“吕公放心吧,你吕家的仇,会有人替你报的!”秦梦真怕吕不韦不小心失足落水也就不和他争辩了。
“天杀的子婴!”吕不韦愤怒的低吼道,突然又恣狂的大笑了起来,回头看了看秦梦,如歌酒鬼失神傻笑道:“秦子可知,他不是秦王之种,而是贱人面首之子?”
尽管秦梦早已猜测过子婴的身份,但从吕不韦口中听到,心中仍旧震撼。
“就是因为这个秘密,他要诛灭你的全家?”秦梦冷漠的问道。
吕不韦浑身充满了杀气眼神邪恶的说道:“不仅如此,我还知晓他在贿赂天下诸侯世家门阀为他所用,一旦他的羽翼丰满之后,他就会杀君夺权,取而代之,成为秦王!”
只凭吕不韦这一句话,秦梦断定,吕不韦就是子婴的同党。
“既然如此,为何你选择饮鸩而亡,而不揭露子婴的阴谋呢?”秦梦神情麻木的问道。
过不出秦梦所料,吕不韦立时哑口无言。
“你和公子子婴怎么闹翻的?”秦梦问道。
吕不韦身子更是一震,痴呆的望着秦梦问道:“你如何知晓我俩是同谋?”
“猜的!”秦梦说道:“不是同谋,你怎么知道他那么多秘密?”
吕不韦痛苦的说道:“公子子婴对我动杀心,皆因为秦子不仅未死,还成了东胡王子!劫持骚儿就是公子子婴幕后所为,他是怕我反咬他一口,这才先下手为强,以保全我全家老少性命为条件,要挟我自尽,他却言而无信,我要报仇……”
吕不韦也是一代人杰,此时竟失态成了打滚撒泼的泼妇,秦梦冷眼旁观,也陷入了迷茫之中。
吕不韦竟然未死?这是历史的真相,还是历史的偏差呢?
秦梦很好奇,在有吕不韦存在的时空里,时代车轮是否还沿着自己所知的历史车辙前进?
吕不韦歇斯底里的喊道:“秦子能否给我一众死士让我亲手屠戮了子婴这厮……”
吕不韦没死,却堕落成了这个地步,就连报仇的手段都这般低劣,这实在令秦梦匪夷所思。
“好了,你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为何就不能释怀呢?”秦梦打断了吕不韦的絮叨:“记住你还有个孙子,先活下来再说,即便报仇,你也当报的高级一些。其实你也并不无辜,只是一个失败者,一个赌徒!不要想着复仇了,若是你能再活三十年,你再回头就会发现,什么都不重要,活着才是最重要!”
面对仇恨,什么言语劝解,都无济于事。
秦梦起身站起来到船头,一跃跳到海滩上,大踏步向吕骚跑出,拉起吕骚的手,指着船上愣神的吕不韦说道:“他是你的祖父!叫他一声祖父,让他传你富可敌国的营计本事!”
也许是血脉亲情的力量,让精神错乱的吕不韦安定了下来,也许是他顿悟了人生的无常。反正吕不韦正常了起来。
吕不韦从此隐姓埋名,成了乌洛俟王的一介家臣,负责远航贸易以及同诸夏之间的买卖往来。
驾船而来的翟河以及一众水手,全都被秦梦弃之不用留了下来,秦梦给出的理由他们不能适应北边的极寒天气。
又经过一轮精密计算,最终确定了远航人数,八百人。
这个人数并非秦梦一拍脑袋就定下的,他是根据航行人力需要,船舶大小,船载粮食多少,每日粮食消耗,以及遭遇意外船舶发生报废单船可承受转移人员能力等等等等这一系列琐碎却必须考虑进去的因素而定下的人数。
五月丙午这天万里晴空,远航一切事宜准备妥当,八条伏羲号大船静待鲜卑湾上,岸上山中突然响起了八声惊天动地的炸雷声,成千上万的鲜卑人虔诚的伏拜在地,秦梦飞马点燃了海岸上八堆如山丘般高大的柴堆,随后下马,攀上伏羲号的旗舰,向叶羽随即点点头。
叶羽举着一面硕大的红旗,在甲板上挥舞起来,随即船上的水手齐声喊道:“诸事顺利,已告天地!扬帆起航哟,杨帆起航哟……”
船队在号子声中,驶出鲜卑海湾,驶向北海,驶向千岛群岛,驶向了那排如同项链一样的群岛……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笑掉大牙的探险
“是海,那是大海!”当一望无际湛蓝水面就在眼前时,一群身穿兽皮的野人操着各式母语惊异的大喊大叫道。
秦梦喜悦的留下了激动的眼泪,这一时刻的感受犹如熬过漫长的黑冷见到光明,犹如走过苍凉的雪原见到一抹绿色,犹如困于大洋海岛见到船只,犹如走出莽莽荒原找到了回家的路,完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脱去厚重的皮裘,扔掉身上挂着的干肉,解掉腰间所挂的水囊,秦梦一马当先顺着陡峭的石壁,攀沿而下,要去拥抱大海。
清晨耀眼的阳光让人眩晕,秦梦眯着眼睛,脚步敏捷的踩踏在通往海边上的峭壁。
秦梦毫无征兆的停住了步伐,直愣愣的望着光芒万丈的太阳。
“郎君,有何异常?”秦梦旁边身穿斑点海豹皮的芈琳警觉的停止了攀岩动作,警惕的问道。
漫长的野外求生中,芈琳早已养成了这种应急反应。
“日头在海在西面!”秦梦疑惑的说道。
“西面怎么了?”芈琳疑惑的问道。
海边峭壁上的叶羽也惊呼道:“主公,这海会不会就是你说的大西洋啊!”
“也有可能是太平洋!”秦梦沮丧的说道:“不管是大西洋还是太平洋对于咱们来说都是倒霉消息,咱们都他娘的流浪了不知几个年头,再流浪下去,真有可能客死他乡了!”
秦梦见悬崖顶上的一众生死弟兄神情沮丧,于是振奋起精神喊道:“希望这片海是大西洋,至少这里还有一个海西大秦国!”
峭壁距离海中礁石足有两三丈高时,秦梦就敢一跃而下,还能稳稳站在光滑的礁石之上,这还得感谢这些荒野救生日子的磨练。
比秦梦身手更灵巧的莱小白,早已跳入了海中,捧着湛蓝的海水在使劲洗脸,突然他挺置了无毛光亮的胸脯,惊异的喊道:“海水是甜的!”
这太不可思议了,海水哪里有甜水,秦梦弯腰捧着尝了半头,惊讶的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果然是甜的,比山中泉水都甘冽。
“这绝不是海!”秦梦兴奋的断然叫嚷道:“这应是一片湖!”
“秦子如何这般肯定海水就是咸的?出来这些日子,咱们什么稀奇没有见过!”海岸峭壁上马背上的邹衍当即否定了秦梦的结论!
“娘的老头,海水不是咸的,我的脑袋拧下让你踢着玩!这个你可以问叶羽……”尽管这些年决策频频出错,关于海水绝对是咸的这点自信,秦梦还是有的。
“呵呵,秦子可是说过,万物离不开太阳,老夫也曾经信以为真,可是你给我解释解释,那些没有日子的长夜,太阳去哪了!”邹衍又和秦梦心平气和的较起了真来。
年已九十高龄的邹衍越发年轻健壮,秦梦都怀疑他要返老还童了,今天他又用这个他想不明白的问题求教起了自己。
“小子给您老解释过了多少次,地球是圆的,而且还有个倾斜角,人间才有了四季分明!你只要把大地想象成圆的,什么解释不通的道理都能解释通!”秦梦再一次耐心的解释道。
邹衍勒着刚刚驯化的听话的野马,一副玩世不恭小年轻模样的看着秦梦说道:“你说我们生存在如同鸡子上的大地上,必定一端朝上一端下,那么为何朝上的滑下去,朝下的不掉下去呢?秦子再给我解释解释这个疑问!”
这又牵涉到万有引力上面了,秦梦知晓,解释完万有引力,老头子还得要求解释为什么万物之间存在万有引力。这个秦梦也没从老师那里学过,哪里经得住邹衍刨根问底?
一遍秦梦还能耐心应付,二遍三遍百遍也能平心静气,若是千遍你还能沉得住,那不用修行你就能成佛了!
秦梦解释不清,邹衍理解不透,到了后来两人就成了杠精,嬉笑打闹也就成了常态。
“扯远了!证明地球是圆的很难,可证明这是海是湖就容易多了!老头可敢和我打个赌?”秦梦岔开了话题喊道。
“赌什么?”邹衍如何顽童一般,眼睛发亮问道。
“你说?”邹衍说道。
“你若是输,你那些养的狼崽子归我!”邹衍嘿嘿笑道。
“我若是赢呢?”秦梦问道。
“那你就赢了吧!”邹衍又开始了倚老卖老。
“你的野马归我夫人!”秦梦说道。
“你小子变坏了!我他娘的一把岁数,自从上了你的贼船,不知死过了多少回,你还忍心让我个老头徒步?你说你坏良心吗?”邹衍撅着莠成一团的胡子骂骂咧咧道。
“算了,让你老头一会,反正我注定要赢!”秦梦宽宏大量,爬上海崖说道。
赌约一旦确定,一众很久没有乐子的汉子们也就来了兴致。
“两张熊皮,我押主公……”
“两张豹皮,我押夫子……”
“一条狼腿,押宗主……”
“一扇猪臀,押夫子……”
“十支箭矢,押大王……”
“一片护心牛皮,押夫子……”
“敢赌吗?王子赢,你的匕首归我,夫子赢,我的水囊归你……”
“赌一个……”
在热闹欢悦的气氛里,芈琳盖倩互相对视一眼,彼此默契的竖起两根指头,神秘一笑,互相点点头。
不再柔弱不堪的阿青看到这一幕,不禁羞涩的捂住了乐开花的嘴巴。
“傻妮子,笑啥笑,你再不主动点,这辈子就老死在闺中吧!”芈琳点了点阿青的额头教训道。
多半年来,随着岁月安静下来,这伙人从来没有这般热闹过,人们都特别期待尽快分出胜负.。
可半个月都过去了,从来不曾耍赖的头领竟然迟迟不认输。
验证是湖是海很简单,是海,海岸就没有尽头,是湖早晚有尽头。
就用沿着水面跋涉来验证。
一天,两天,三天……十天都过去了,依照每日百里的行程,十天就有千里之远,这片海依旧没有要到尽头的迹象。
难道世界海洋什么时候改了性子,成了淡水?难道火山爆发引起海啸那天,自己和身后的这群人穿越进了令一片类似地球的时空?
云梦泽那够大吧?不过也就方圆八百里,快走也就是三五日就能绕上一圈,可是眼前这湖,笔直的水岸,就从来没有过拐弯!实在他匪夷所思,世界上还真有这么大的湖吗?
每天都被老头子邹衍数落,每天都被老头子追讨赌债,每天望着芈琳要吃自己那贪婪的目光,以及自己忠实拥趸的唉声叹气,秦梦有时真的怀疑,世界上真有海水是甜的!
一直到十五天的头上,秦梦终于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片好似海一样辽阔的水面它铁定就是湖。
因为秦梦见到一片片的村落,一顶顶穹窿似的帐篷和一群群赶着羊的牧羊人,想到了一个人干得一件事——苏武牧羊。
“夫子你称它为海也不为过,它确有一个名字就叫北海。狼崽子都归你了!”让所有人琢磨不透的自家主公明明输了还如此开心。
秦梦心情极好,说完就如同一个孩子,张开双臂,在草原中高兴的飞奔。
大湖如蓝天一样湛蓝,青草如湖水一样青翠,这真是一个世外仙地啊!天上的白云若是有灵性,大概都傻傻分不清是在天上还是在水中。
秦梦闭眼冥想,苏武当年在这个地方娶妻生子,还养了一群羊,报效家国的心志却一直不泯,这种赤子气节就应当被万世子孙敬仰!
“不用再走了!这就算是到家了!”秦梦立于高丘之上,挥手阻止前行的人马喊道!
“这是华夏?这是中土?”邹衍和鲁勾践以及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诧异问道。
“这是华夏自古的领地!你们说,算不算到家了?”秦梦得意的说道:“还忘了告诉你们,这里我就是我的地盘,即是我乌洛俟王的地盘,也是我东胡王的地盘!你们说是不是我们的家!”
自古贝加尔湖就是我华夏的领地,可惜肃慎的后世子孙一纸尼布楚条约,竟然舍弃了这般壮美的山河。秦梦曾为此事惋惜不已。
这片方圆几千里的大湖就是贝加尔湖,一个美丽如画的地方。
秦梦真是没想到出去探索世界,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探索出来,竟又摸回了家,这事若是对人说起,那是一定会被人笑掉大牙的!
“向东两千里就是东胡的大鲜卑山,向南两千里就可到达赵国的代郡,到了这里不就等于到家了吗?”秦梦欢呼道。
“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所有人都不可思的重复问道。
“是真的!兄长不信,去找个牧民过来问问!”秦梦尽量平静的对鲁勾践说道。
八百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了八十一人,多数幸存者都是耐寒的羌人戎人胡人,他们见到了羊群,见到了帐篷,心一下子就跑回到了家乡,未等鲁勾践吩咐,立时催马就去劫掠此地的牧民!
哪里还能轻易找来?自从他们这支穷困不堪,如野人般的队伍出现在这片草原,牧人们早就赶着羊群躲避了。
所有人并未因为秦梦铿锵之言就相信了,他们这一路而来经历了太多的空欢喜,以至于都不相信老天还会眷顾他们了。
只要不碰上倒霉事,就不错了,他们早已不希求天降幸运了。
他们的谨慎实在太英明了,过不出所料,秦梦话音刚落,马踏大地的声音就响起,南边天上泛起巨大的土尘。
秦梦拍拍嘴巴,吐了口吐沫怒道:“乌鸦嘴,老天爷处处和我作对是吗?快隐蔽林中!”
自从伏羲号楼船被冻进海里,弃船上岸后,秦梦一路上没少遇见各式各样的野人,本想交流,谁知对根本不允许交流,直接就是你死我活的厮杀!
秦梦彻底明白,此时世界上的族群,并非都是开化文明的族群,还有很多族群存在愚昧之中。
也不知贝加尔湖的是何种族群,小心应对反正不会错!
秦梦一众人等躲入密林之后,才发现是虚惊一场,原来马骑根本就不是冲他们而来。
“宗主说的没错,到这里就到家了!你们看还有我们中土的马车!”鲁上弦兴奋的叫道。
“不错!兄长,那些马上的骑士好像也是我华夏人的面孔!”鲁下弦说道。
没想到距离中土两千里之远的贝加尔湖也有中土人士来往!
“乖乖,果然是华夏面孔!”崔广瞪着大小眼,秃噜着舌头说道。
“不对,他们好像是被追杀至此,你看后面还有一股马骑!”邹衍手持弯刀爬在树杈上说道。
“先静观其变,不许轻举妄动,看他们手上家伙,绝非是普通大族门阀!”秦梦严肃命令道,着重看了一眼莱小白,莱小白随即羞愧的低下了头。
皆因为两年前,在雪原之上,见到两族之间械斗,莱小白出手帮助了人少的一方,谁知就此惹上了祸端,九死一生从北极圈里摸出来的秦梦一行人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死者二十余人,伤者四十多人,以致耽误赶路半年有余!
前面这队人马因为随行有数辆大车,跑起来就落了下风,慢慢就被后面那队人马追上了。
两方人马,也颇会找地方,就在秦梦一行人停留之地,交手厮拼了起来。
长戈长矛长戟,硬弓硬弩,弯刀利剑,战马冲锋厮砍,不大一会地上就躺倒了数十具尸体。
逃亡者人多,但战力不行,追逃者人少但,却是出身凌厉。不大一会就分出了胜败。
数量车驾被紧紧护卫在其中,逃亡者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依旧在持械厮拼。
“他们是诸夏哪国人马呢?”秦梦不禁问道:“赵国?燕国?以身穿服饰来看,一定不是秦国!”秦梦冷血的看着血肉横飞的惨烈局面和鲁勾践叽咕道。
“爹!那人怎么那么像我爹啊?”突然树上的盖倩失口指着包围圈里的人喊道。
“啥?你爹?”秦梦也是大吃一惊:“确定是你你爹……我外父?”
“就是我爹!”盖倩也已不能淡定围观,一跃而下,操着半截宝剑,就冲了过去。
“还愣着干啥?上去帮忙!”秦梦望着盖倩的背影,陡然醒悟,喝令发呆的莱小白道。
一群野人呼啸着从密林中狂奔出来,先是一顿飞石,后又是一顿粗制滥造的箭矢,接着木矛木棍,铁铲,铁臿,别看武器杂乱,个个出手狠厉,皆是一招致命。
“老叟啊!这都是晚辈的活计,你冲个啥劲啊!万一你断个胳膊腿的,那还不是弟子的麻烦!”秦梦紧跑两步,这才拉住了提着弯刀的邹衍,训斥他道。
“好多天不杀人,手痒了!”邹衍张着缺了一门牙的大嘴乐呵说道,挣脱秦梦就又冲了上去。
“唉!”秦梦一拍额头,无奈的说道:“造孽啊!一代华夏阴阳五行宗师不掂罗盘改掂刀杀人了,华夏礼教还成何体统啊?
秦梦一众人的出现,立时化解了被围者的危机,追杀者一看不是敌手,立时拍马逃窜。
十几个浑身是血汉子,惊恐的瞪着秦梦这一群身穿兽皮的野人,握剑戟的手都有些轻微颤抖。
“你们是什么人?意欲何为?”为首血人执剑跨上一步怒视如同猿人的莱小白大喝道。
“爹啊!真的是你啊?”身穿灰色狼皮,腰中缠着一条黑白花纹蛇皮的盖倩扑通跪倒在地哭喊道。
不仅汉子完全呆愣了,就连幸存的一众汉子也惊呆住了。
“你是……”盖聂望着跪地的盖倩,神色依旧迷茫,犹豫好大一会才开口道:“你是倩儿!”
“外父啊!就是小婿秦子,还有你的爱女倩儿啊!”秦梦来的及时,掰开人群,二话不说就跪在了盖倩身边,夸张的回应道。
在盖聂眼中,秦梦俨然就是山大王,浓密的腿毛,半截虎皮短裤,上身虎皮短襦,结实黝黑的胸脯,一根五花蛇皮绑起的发髻,也就手中那柄亮晃晃的宝剑还能看出和这群人的不同。
“你是秦子?周王子?”盖倩打量了秦梦半天,这才收了宝剑,上前搀扶起秦梦,依旧不可置信的问道。
“盖公,这厢有礼,鲁勾践见过盖公!”时日太久了,作揖都给差点忘了,直愣愣站立的鲁勾践突然想起了久违的华夏礼仪,这才笨拙的拱手说道。
“鲁晦弟,是你?!”这时盖聂才算真正醒悟过来,拉住鲁勾践的手说道。
盖聂此时才想到应当追击适才逃跑的对手,早已消失在远处,哪里还能追得上。
“外父,当下是赵王几年几月?”令盖聂摸不着头脑,这竟是秦梦开口所问的第一句话。
这是秦梦迫切想知道的问题,秦梦更想知道,自己离开华夏中土这几年,现实是否按历史所载行进。
盖聂还未回答秦梦的问题,车舆中响起了悲愤的哭泣声:“昏庸大王,哪还配享纪元?赵王社稷已毁!”接着车帘撩起,从里面走出一位手握宝剑,满眼泪水的富贵青年,抱拳向秦梦一众人躬身施礼道:“多谢诸位壮士救命之恩!”
随即又向盖聂深深一礼,握着盖聂的手感激的说道:“盖公救命之恩,小子永世不忘,你们才是我赵国的忠勇之士!”
秦梦立时怔愣住了,心想难道赵国被灭了?若是赵国被灭,那么当下就应是秦王正十九年!也就是公元前二二八年。如此算来自己一趟远行可是走了八年。
“盖公,这位壮士也是我诸夏之士,怎会和你有翁婿之情?”青年人擦去眼角泪水,询问盖聂道。
“哦?噢!对,对,此子就是仆下的女婿,以前杀了人,就逃到胡地,多年不见,差点未能认出!”盖聂突然结巴起来,望了秦梦一眼,又看了一眼这位青年人说道。
“壮士好勇力!我乃赵氏不孝子嘉,当前家国遭难,正是用人之际,壮士可愿为国效力?”青年人一脸亲昵之意,拉住了秦梦的手说道。
这就是公子嘉,秦梦早已推测出他不凡的身份,看来赵悼襄王赵偃这个不着调的爹所生子嗣也并非全都是废物啊,赵嘉为赵国多延续几年社稷,看来也是有两把刷子,上来就知晓招贤纳士,也着实是一位有为公子。
也许是他求贤若渴,也许是他心中生怯,对于旁边周围这群野人不屑的眼光,并未太过在意。
盖聂对公子嘉隐藏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大概这里有什么隐情,为了就是让自己不和公子角有什么交集,老丈人的一片苦心,秦梦领会。
于是倨傲的对赵嘉说道:“赵国灭了?也他娘的该灭,赵王宗室烂透了,从根里都烂透了!赵王迁就是个糊涂蛋,杀李牧,信郭开,不被秦国所灭还有天理吗?我等野人,懒得和你为伍,外父,咱们走!”
“不可,不可,仆下还未给公子找到安居之地,如何能走……”盖聂话未说完,就被秦梦一人给拉走了。
来到密林,盖聂瞅瞅外面的公子嘉,摇头叹息说道:“邯郸被秦军攻破,赵王身边讲皆是奸佞,只有公子嘉贤达,可赵王迁却容不得公子,社稷已毁,不说找秦人报仇,却派人追杀公子,老夫念及公子嘉是位贤人,这才为他奔走效力……”
“效力就效力,外父怎么就为他玩起了命?”秦梦一腔愤怒斥责盖聂道。
盖聂突然甩开秦梦的臂膀,阴沉着脸说道:“社稷存亡匹夫有责,虽然平时外父不屑赵王宗室所为,但秦人入侵,老夫也是赵人,焉有不管之理?”
“爹,秦郎不也是为了你好吗?但凡诸侯王平时对百姓好一些,也不会落到国灭之地啊!”盖倩摇着盖聂的臂膀说道。
“能不能先在爱婿这里借住一宿,明日我就将他们送走?”盖聂缓和神色说道。
秦梦苦笑道:“外父,孩儿也是才走到这里!人生地不熟啊!”
盖聂再次打量了秦梦一番问道:“爱婿不是前几年出海寻找殷商宝藏,何时回来的啊?怎么如此穿戴?”
这就是不堪启齿的囧事,说出来自己就嫌丢人!
原本雄心壮志的一次大探险,谁知道千年不遇的火山爆发都能让自己撞上,实在也够倒霉的。
从秦王正十一年到当下的十九年,耗费了八年的时光,竟然连美洲大陆的边都没有踏上过,秦梦真是羞于和人提起自己这段寻找海外商王宝藏之事。
其实事情并未自己想得那般尴尬,因为除了叶羽所有人对美丽大陆的存在并不太清楚,所有人包括邹衍在内,都很满意此行冒险之旅。
秦梦说道:“说起来,除了他们信,大概外父是不会相信。小婿和倩儿登上了前往海外之地的大船,谁知不过一月之余,就遭遇了火山喷发引发的海啸,一个浪头打过来,八条船就倾覆了七条,幸亏小婿乘坐的这条船有上天护佑……”
果然秦梦严重,盖聂打断秦梦问道:“火山,你说山还能喷火,海啸是什么玩意?”
“盖公,秦子所言一点不虚,老夫给你讲来!”邹衍越活越是年轻,竟和秦梦抢起了风头,说实话,那种经历不论是谁经历。都有给人讲讲的虚荣。
邹衍很耐心的解释道:“山看似山,其实那是金乌的栖息地,大概我们航行进了金乌的禁地,金乌为此愤怒,喷薄而出,将整个山都融化成了熔浆。几十里外都能感受到烧灼的热气,金乌会鸣叫,世间鸟儿一鸣惊人,可是金乌它这一叫可不是惊人,而是惊天动地。大地为之颤抖,海水为之沸腾!
盖公,你看远处的大山,是否高大?但海水沸腾起来,那浪更有甚此百倍千倍。一个浪头落在,老夫直觉就已飘在了云端。
神鸟金乌让大船迅猛奔驰,比马,比车,比箭,比鸟,甚至比风都要快上百倍,向前飞驰。船帆破了,桅杆断了,就连摇橹的橹桨也折了。
那一刻船上的人皆被金乌迷晕了,等我等醒来已经是一天之后的事情了。那时老夫以为小命休矣,未曾想到醒来,依据活着,船没有帆没有桨,就在海中自由的漂流。
当时船上有足有吃一两年的粮食,我们谁都没有慌,谁知道一漂就是数月,始终见不到陆地。漂在水上并不可怕,接下来可怕的是,没有了日头,没有了光明,到处都是黑暗一片。
我等全都认为这是金乌对我们的惩罚,只有你的小婿给老夫解释,那不是金乌,而是火山喷发!老夫是亲眼所见,焉能出错!
更离奇的是,天不仅没有了太阳,而且越来越冷,冷到刺骨的地步,吐吐沫未落地就能结冰,大概盖公也不信吧!
你们这些小子告诉盖公,老夫是否有半点虚言!”
邹衍还嫌一个人说不过瘾,竟来互动了起来。
话题一旦开启,就不由邹衍说了算,所有人都是九死一生过来的人,都很想将自己的传奇经历同别人分享,以求自我满足的爽感。
鲁勾践说道:“离奇不在老天没有日头,而且极寒,就连海水也能结冰封冻,为此崔广不慎冻伤了舌头!你看崔广舌头是不是少了个舌尖?”
崔广秃噜着舌头说道:“要命啊!幸亏师叔准备了好些羽绒被褥,否则我等都得冻死在那暗无天日的海里!我幸亏是吐了吐舌头,要是解开裤子撒尿,盖公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崔广一张嘴,引起了所有人欢快的大笑。
邹衍还想着抢回话语权说道:“停,停,聒噪的啥都听不清,老夫来说,还有稀奇之事,即便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竟也有活物,你看我身上的皮革就是捕猎那里的白熊所制,看看这比价值百金的白鹿皮还要厚实吧!”
邹衍再也未能一人独讲,北极圈有极夜,极昼,冰冻,为了将大船拖回,浪费了两年的时光,最后也未能将大船拉回陆地,粮食吃完,只得趁着海面封冻,弃船上岸。
只知是在茫茫雪原之中,当时也不知在哪,走了一年,才算走出了雪原,谁知却进入了浩瀚无边的原始森林里面,转了一年都未能走出去。
谁知由于莱小白热心肠,陷入族群仇杀,竟引来森林中原始族群不死不休的追杀,躲避两年连带养伤,又是两年的故事,加上之前海上漂流的时日,以及近一年多的赶路,算来一共有八年的故事,这让每人都有话可讲。
这八年来的经历讲完,盖聂整个人全都傻了,半懂不懂挠头对秦梦问道:“既然爱婿才从北边回来,为何就能知晓赵王就是赵王迁?又如何知晓大王杀了肱骨名将李牧呢?”
盖聂一句话,瞬间令场面安静了下来。
秦梦这才想起,适才训斥公子嘉时,不慎透露了天机。面对盖聂的质问,秦梦挠挠头装糊涂道:“我说过吗?”
“秦郎确实说了,妾身也纳闷,为何赵王不是赵王偃而是赵王迁呢?”秦梦被耿直的盖倩质问的死死的。
“小子瞎猜的!不是走时,赵王就已经病入膏肓,太后不就是赵王迁的母亲娇娃嘛,猜对了,也并不稀奇啊!”秦梦当然不会泄露未卜先知的特异功能。
“可外父却不明白小婿是怎么就知李牧将军被杀了?”盖聂一脸严肃逼问秦梦道。
“也是猜的啊!小子和李牧素来交好,若有李牧在,秦国还真不好拿下赵国,李牧不被杀,赵国焉能灭?”秦梦也有点慌了,不过依旧能圆上。
“秦子怎么就如此确定赵国定会被灭?虽然六个月前邯郸社稷被秦国所占,但依然有夺回来的可能啊?”盖聂不解瞪视着秦梦问道。
秦梦算是明白过来,感情赵国此时还未被灭,只是赵国国都邯郸被攻克,王城里面的社稷祠庙被人占了。
“赵国会被灭,根本不是秦国对手!”秦梦只能词穷的狡辩道。
盖聂面有愠色的说道:“可李牧将军是在一月前才被杀的,李牧将军看到大王身边皆是奸佞,打算另立公子嘉为王,谁知密谋暴露,将军才被赵王迁所杀,公子嘉这才一路逃亡来到此地!爱婿是如何知晓李牧将军被杀呢?难道东胡和赵国联合灭赵爱婿也知情?”
什么?赵国被灭竟然是秦国联合东胡合力所为,此时大大超出了秦梦的意料。
秦梦闻听不禁咂舌,没想到无意说漏一句话,让老丈人误会这般深刻,自己也是实在太过冤枉了,实在圆不上这个慌了,只能用眼神向盖倩救求。
“父亲,秦郎焉会参与灭赵之事?我等实实在在才从北边来到此地啊!再说秦郎素来机敏果然,猜对一二时势也是在正常不过之事,父亲不可怀疑秦郎用心!”盖倩严肃的对父亲说道。
“好了不说了,嘉公子却是贤达,还望爱婿出手相助,实在未敢透露你的身份实在害怕他会心生猜忌,赵国宗室,就剩这么一位贤达了,老夫真不忍心背弃他!”盖聂一抱拳,诚恳郑重的说道。
原来李牧被杀,其中还有扶立公子嘉这么一段隐情,难怪《史记》中记载:赵王迁七年,秦使王翦攻赵,赵使李牧、司马尚御之。秦多与赵王宠臣郭开金,为反间,言李牧、司马尚欲反。赵王乃使赵葱及齐将颜聚代李牧。李牧不受命,赵使人微捕得李牧,斩之。
看来世上一切事情皆有因果,并非空穴来风。
眼下一切事情,皆如史书记载,按步照班的发生,难道公子嘉也会成为代王,再延续为赵王宗室延续六年社稷血食?
就在秦梦准备答应老丈人帮帮公子嘉时,突然听到了公子嘉的呼喊:“盖父,快救小子……”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鲜卑敕勒
同时鲁勾践执剑禀告道:“是一伙胡人,正在向咱们这里摸来!”
盖聂大骇,立时跑出树林,果见公子嘉被一群足有百余人的胡人围困在了中间!
“休伤我家公子!”盖聂大喝一声便冲了过去。
盖聂老当益壮,不过没啥用,迎面而来的胡人手中弓箭齐发,剑圣不得已撤回林中。
秦梦拉住还要再次冲锋的盖聂说道:“外父,伤了你如何是好?”
“里面的人,你们是哪部的?”持弓而来的胡人操着不同于东胡王族的鲜卑语喊道。
“你们是哪部?”秦梦用纯正的鲜卑王族腔调喊道。
“敕勒部!”外面东胡汉子回应道。
敕勒,秦梦熟悉,小时候背过琅琅上口的敕勒歌——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是南北朝的民歌,显然南北朝时,鲜卑敕勒部族已经南下迁居到阴山。
他们未南迁之前,就在贝加尔湖,敕勒还被称作丁零或者高车。
既然他们也是鲜卑人,那就能交流,只要能交流,那就好说了。
秦梦很高兴领着一众人马走出了密林说道:“我等是乌洛俟部人,杀了几个夏人,好像不干贵部之事吧!”
对面敕勒族人一见之下,顿时呆愣在了原地,不可思议的问道:“你们是乌洛俟部?”
秦梦一行,一身野人的行头,更是奇装怪发,一现身,瞬间就将这群彪悍的敕勒人秒杀了。
“让你们的莫弗过来见我!我乃是大王的近臣!”秦梦霸气说道。
莫弗就是鲜卑语中部落首领的意思。
为首的敕勒人头目一怔,又一次打量了秦梦一行人一番,大概他也弄不清谁是大王,大王的近臣又该是是怎么样一副装束,愣怔一下,用手打了个口哨,不大一会一匹俊马奔驰而来,他飞身上马,随即远去。
没过一会儿,大地震颤起来,一众马骑出现在了公子嘉的车马前,适才那个白肤汉子指着秦梦对为首之人私语几句,而后来到秦梦身前说道:“我们莫弗有请!”
秦梦领着莱小白来到敕勒首领面前在他面前念了一大串的名字,而后责问他道:“为何要劫掳这些夏人?”
敕勒莫弗闻听诚惶诚恐,慌忙下马,抱胸向秦梦致礼说道:“一伙夏人商贾找到仆下,说他们是逃跑的奴隶,要为主人抓回去,给了部族一些布匹,仆下这才派人来抓他们的!”
“夏人商贾在哪里?”秦梦追问道。
“仆下帐中!”敕勒莫弗谨慎的说道。
“布帛归你们部落,先派人擒住他们……”秦梦命令道。
敕勒莫弗言听计从,随即令人疾驰而去。
鲜卑石室没白待,秦梦对于鲜卑部族的渊源颇为了解。就如敕勒部落,他们更早就在西伯利亚北边游牧。那个地方就叫丁零,后来气候变冷,他们才慢慢迁移到了贝加尔湖之地。
很多民族迁移之后都喜欢将新的地方命名为故乡的老名字,贝加尔湖之地又被改为了丁零,敕勒就是丁零的转音。
秦梦那一大串人名,皆是鲜卑人的历代祖先分支出来的鲜卑部族。在东胡王庭之中,只有大祭司掌握鲜卑部族庞大的支系,而大祭司就守在鲜卑石室里。在北鲜卑山时,秦梦没少同他交流。
东胡人还没有文字,传达王命,只能靠口述,如何取信部落首领,当然需要拉人名套关系了。
秦梦所言不是胡编乱造,敕勒莫弗尽管心中有疑惑,但也没必要得罪东胡王的使者。
秦梦只凭几句言语,就为公子嘉化解了一场血光之灾,这让盖聂颇有面子。
“怎么回事?”公子嘉惊魂未定的问道。
“老夫这小婿在此地占山为王,此地胡人头人也要给他几分薄面!”盖聂宽慰赵嘉道。
公子嘉要谢秦梦却被秦梦拒绝道:“不用谢我,我适才已经和外父约定,只要帮你找个安身立命之地,外父就答应我再不掺合你们王族之间的纷争!”
八年来的艰难磨砺让秦梦性子变得冷峻了。
秦梦有时候真怕,盖聂受公子嘉的哀求,义气之下,只身前往秦国,去刺杀秦王。
老丈人身死事小,若是自家婆娘,再去为父报仇,那可是如何是好。
把老丈人从政治漩涡里面择出来,才是当务之急。
来到敕勒莫弗的穹庐帐,果见十多夏人早已被捆缚起来。
“公子可否认得他们?”秦梦指着这一群商贾模样的夏人同胞问公子嘉。
公子嘉摇头说道:“不认得,但他们一定都是郭开的门客!”
“我等是秦人!你们东胡王已和我秦国大王盟誓,互为兄弟之国,你们不能这般对待我们!”突然里面的一个夏人用胡语喊道。
秦梦一惊,不过随即就想明白了,他必是秦国安插进赵国的细作。
“他说,他是秦人,不是郭开的门客!”秦梦笑着附耳对公子嘉说道。
公子嘉不禁皱眉,突然抓那自称秦人的衣领子喊道:“你是秦人?你难道不是建信君郭开的门客?我要杀了你!”
“不准你动粗!这里是我的地盘,杀剐存留我说了算!”秦梦一只手就把公子嘉拖了出去,霸气的低声喝斥道:“你先暂避,待会我再和你详谈复国之事!”
盖聂领着公子嘉下去,秦梦来到那会说胡语的秦人面前用胡语问道:“你的主公是谁?”
“你是谁?”那人警惕的望着秦梦弱弱的问道。
“我是这个地方的王,可以掌控你的生死!”秦梦狠狠瞪着他说道,又用伸手握拳发出的骨节咯嘣的声音威吓他。
“给你说你未必知晓?”那人怯生生的看了一身兽皮的秦梦说道。
“你只要说出来,我就知晓,说不定,你既不用去死,还能富贵显达!”秦梦微笑的说道。
“秦国典客丞魏公!”
“哪个魏公?说出他的全名?”秦梦沉声追问道。
“魏公魏丑夫!”
秦梦满意的点点头,又指着旁边的几人说道:“他们也都是魏丑夫的门客吗?”
那人摇头说道:“他们八人来自建信君郭开门下,这一人乃是我的同僚,他才是肩担追杀赵公子的正吏!”
“他又是隶属秦国哪个官衙之下!”秦梦问道。
“少府!”
秦梦对他颇为礼遇,吩咐敕勒莫弗道:“很好!为他松绑,美人肥肉奉上,这位兄弟值得结交!”
典客吏员提到少府两字时,另外一位秦吏,不由多看了秦梦一眼。
“把拉他出来,跟我来!”秦梦指着这位油腻腻的商贩,命令身边敕勒莫弗的族人道。
秦梦进了远处的一间帐篷,令人全部出去,只留自己的人手,随即用标准秦腔问道:“你是秦王少府的干吏?”
那人一怔,未曾想到秦梦这位比胡人还要质野百倍的野人竟会说夏语。
“快说是少府谁的手下?”秦梦用一个狠厉的眼神瞄了他一眼,诈唬道。
明显眼前这人知晓秦王的少府除了做买卖还兼具斥候细作职能,秦吏不敢再违逆,说道:“我乃是副令姚贾手下的赵国外吏!”
“姚贾如今身在何处?”秦梦问道。
“这……”下吏犹豫起来。
“快说!”秦再次呵斥他道。
“副令在赵国东阳!”小吏惶恐的说道。
“好,很好,替我送一封书帛给他!”秦梦说着,就在帐篷里踅摸布条,可惜都是皮毛,没办法,只得从小吏身上撕下一条布,捡拾起火堆里一块未燃尽的木炭,写了两个字:姚贾。
小吏结果只有两个篆字的书帛,只觉的莫名其妙。
“我再问你,秦国怎么就和东胡结盟了?”秦梦问道:“结盟的是东胡哪部?”
小吏更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偷瞟秦梦,不过还不敢太过放肆,老实回答道:“当然是同东胡王缔结的婚姻。”
“什么?”秦梦有些诧异的问道。
胡人自己的事情都不清楚,这让小吏很是吃惊的说道:“如今的东胡王是老东胡王的夏姬所生,和我王关系至密,奉上其女,也就和我王缔结了婚姻!”
秦梦诧异不已,不过瞬间就明白了,多半是不咸姬在自己不在的日子里谋划出来的局。
难道秦莎成了秦王赵正的王姬?
秦梦找来敕勒莫弗打听此事,谁知敕勒莫弗对此事竟然全然不知。
敕勒部实在太小,不过两千之众,此地还距离东胡王庭鲜卑山还有千余里,就连敕勒莫弗印象中的东胡王还是老东胡王,至于东胡是否分裂,还是又统一了,他也全然不知。
这个地方消息实在太闭塞了。
秦梦有些坐不住了,找来盖聂问起此事。
盖聂苦笑道:“以前老夫也在奇怪你都出海去了,何能和秦国缔结婚姻?不过秦胡联姻确有此事!这不算奇事,在下前些时日,更还从卫角那里听说,你的夫人左氏也已回到咸阳,好像也改嫁给了秦王!”
“什么?”秦梦不敢置信的吼道。
“老夫也是听卫角说那么一嘴,似乎也未听清此事!”盖聂见秦梦两眼冒火,情绪暴躁,这才意识说错了话,改口道。
秦梦再也坐不住了,不停追问此事,不过盖聂依旧是这番说辞。
秦梦心中忐忑不安起来,从来不会相信爱妻左清,会另嫁他人,几次说服自己不去信,但又几次的重新猜想若是真的,那该如何?
秦梦心慌意乱,将那小吏打发走了。
秦梦这个野人不仅放他走,还给了他两匹马,还有一些干肉。小吏一直都不信这是真的,不过,既有了逃出升天的道路,他也丝毫不犹豫,以勒马就狂奔而去。
“勾践兄长,可否带上两个帮手,也去一趟东阳,把姚贾给我带过来,我要听他说说,咱们不在的八年里,天下都发生那些大事?”秦梦郑重恳求道,因为心中惦念左清,随即又反悔道:“算了,我还是亲自走一趟吧,要不一来一回又多耗费半个月!”
鲁勾践早已看出了秦梦心猿意马,于是嘿嘿笑道:“那宗主就走一趟,如今以宗主的耐力,也能成为我墨门隐者弟子了!”
说动身就动身,不过还需换上一身行头,虽然这里没有布帛丝绸,但至少不用穿着各式各样的兽皮,打扮下来,每人一套羊皮胡服,秦梦领着八十余人,这才算是正式回到了人间。
“郎君年轻了不少!”芈琳和盖倩精心对秦梦打扮过后,由衷的赞誉道。
秦梦照着镜子,摸着被修饰过的鬓发胡须,也不禁笑道:“本人比八年前更富活力了!”
敕勒莫弗为表达对东胡王的敬意,特意为秦梦一行准备了丰盛的大餐,同时哀求秦梦道:“这里已经不安定了,今年此地有不少匈奴人出没,时常骚扰我们,希望大王派兵灭了他们!”
秦梦有些诧异,匈奴人不都在河西走廊,被自己一网打尽收编了吗?匈奴人怎么能出现这里呢?
秦梦啃过美味的羊腿,酒足饭饱之后,便骑上了敕勒莫弗赠送的大马上路了。
公子嘉很惊喜,询问盖聂他的女婿为何就突然热情了起来。
盖聂哪里知晓秦梦的心思,只是一摊手说道:“我这个女婿,就不是正常人!”
在草原上骑马奔驰,那就是一种享受,速度可以让人兴奋起来,暂时忘记烦恼。
半天的时光,秦梦一马当先,奔驰了二百多里。
秦梦不想歇息,可是马匹却累的吐舌头,没办法只得宿营,饮马喂马。
第二天出发时,盖聂前来找秦梦。
秦梦纳闷的问:“外父有何事?”
“公子想求你,将他送到燕国!”盖聂说道。
“欲要借助燕国力量复辟社稷?”秦梦不屑的说道:“去了燕国,一旦赵王被擒,燕王就会用他讨好秦王!外父信不信?”
“我也是这般劝他的,可是他却要自己执意前往燕国!”盖聂无奈的说道。
秦梦找到公子嘉问道:“为何要去燕国?”
公子嘉神情凝重看着秦梦,好半天才抱拳说道:“实不相瞒,本公子想在燕国招募刺杀秦王勇士!”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匈奴为患
眼下经历的现实似乎脱离了书册中记载的历史,然而却又和青史所契合。
秦梦闻听公子嘉之言,不由想起历史大事——荆轲刺秦王,立时好奇起来,遂问道:“这是你个人的想法,还是与燕太子丹的谋划?”
公子嘉惨然一笑说道:“燕太子丹有这个胆量吗?早就被秦王吓怂了!”
太子丹那是铭刻史册的硬汉,不畏强秦悍然招募刺客刺杀秦王的令人扼腕叹息的悲剧英雄,怎么到公子嘉嘴中就成怂包了?
“世人可都说,太子丹有勇义气啊?”秦梦诧异的反问道。
公子嘉不屑的说道:“若是忠勇,他就该待在秦国为质,不当回国争夺王位!”
“哦?”秦梦更是惊讶,原来太子丹从秦国偷跑回国竟然为了是争夺王位,难道燕王喜病危了?但史书记载燕王喜至到秦国统一天下前夕还活着啊?
“燕王病重?”秦梦不禁问道。
“正是!听闻燕王得了重疾,遍求良医而不得治,卧榻半年有余!”
“他还不当死!”秦梦掐了掐手指头,距离他被掳还有七个年头,不禁说道。
“嗯?兄长说什么?”公子嘉不禁问道。
“没啥!”秦梦转移话题道:“既然你要招募刺客,为何舍近求远,不在赵国招募呢?”
“不瞒兄长,一怕事情不严,惹来秦国报复,二王兄迁也不容我在赵国!”公子嘉很实诚的说道。
“盖父剑术绝伦,为何不让遣使盖父行刺?”秦梦问到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公子嘉一脸诚恳的说道:“从赵国一路向北逃亡,盖父几次冒死杀退来敌,本公子不忍心也无颜再去央求他做更多事!”
秦梦很感动,拍拍公子嘉的肩膀道:“燕国你不用去了,你就前往代地吧!到了,大概赵王迁就……”
秦梦想说赵王迁要被秦军擒获,可是话未说完,大地突然震颤起来,一支浩大的马骑就从四面八方疾驰而来。
“来者不善!上马警戒!”鲁勾践立时大喊道。
足有百余人,在这地广人稀的草原,也算难得一见。
个个都是羊皮衣裘,梳着辫发,黝黑发红的面孔,手里拿着弯刀,见到秦梦一行人,如同狼见到了羊。
“这群人不是东胡人,倒有些像我华夏人的面孔!”马背拿着弯刀的邹衍轻蔑的打量完这群人说道。
“夫子,该你上去说话了!”秦梦一看就辨识出了这群是匈奴人,于是谈笑风生的回头看看崔广说道。
崔广提马上前,乌拉拉说了一堆匈奴话,没想到刚一说话,一只箭矢就迎面射向了崔广,幸亏崔广老腰还算灵巧,及时躲过,否则小命也就扔到草原上了。
“娘的!这群崽子,不认得匈奴单于,更不知你的大名,准备厮拼吧!让这些狗崽们知道知道他们主人的厉害!”老崔拨马回来,气呼呼的吐口唾沫说来。
秦梦白了崔广一眼道:“堕落啊!啥时候,你也成了嗜血如命的屠夫?”
血雨腥风的八年,不是和熊斗,就是和狼斗,还有比虎豹更凶狠的野人,能活下来,全靠狠劲,这群豆芽般的匈奴人,其实秦梦也没放在眼上,就在秦梦准备抽剑发令准备战斗时,突然昨日被擒那魏丑夫的属吏出来,说道:“大王,仆下略知匈奴之事,可否允许我和他们谈谈,以求化干戈?”
秦梦惊异的看了他一眼,随即点头同意。
还真小看了这个典客丞的小吏,他的几句话就避免了一场厮拼。
“这小子说他认得匈奴王头曼,希望贵部高抬贵手,让咱们一马?匈奴人同意了!”崔广向秦梦翻译道。
“老弟,哪里人氏?”秦梦也开始器重这位相貌清秀的小吏了。
“不敢当,仆下旧魏人阳武,姓陈名平,大王称我为陈仲即可!”小吏恭敬的躬身作揖说道。
“啥?你叫陈平,阳武人氏。”秦梦闻听惊得一趔趄差点从马上跌落下来,不可思议的确认道。
“是的,仆下就是魏人陈平!”陈平奇怪的看了秦梦一眼说道。
“可否娶妻?谁家之女?”秦梦又问道。
不仅陈平惊异,身边所有人都很诧异秦梦问的这也太多了。
“已娶,同乡张氏之女!”陈平也老实的答道。
“好!”秦梦击节叫好,说道:“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陈平所言与《史记》记载的籍贯、妻姓无一不吻合。更重要一点,陈平熟悉匈奴之事,还精通胡语,否则陈平也不会通过贿赂冒顿的阏氏解了汉高帝刘邦的白登之围。
秦梦由此确定此人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汉初四杰——陈平。
秦梦过于激动,也未留意陈平一脸的苦涩。
此时外面让开道路的匈奴马骑突然又合拢起来,指着陈平身后大喊了一通言语。
“什么?把胡人和女人留下!”秦梦闻听不禁眼中生出了杀意。
“答应他们!”秦梦向身后的一众胡人兄弟做了一个夹击的手势,随即命令陈平传话。
公子嘉瞠目结舌怒喊道:“大王,不能答应,要走你们走,我不能扔下妻儿老母……”
秦梦一怔,微笑点头说道:“你还真是位仁孝的公子,愿意留下你就留下吧!”
芈琳盖倩心领神会,率人将公子嘉的妻儿老母围在了圈中,一旦发动袭击,就可挟抱她们上马。
公子嘉的一行几人还真倔强的留下了。
秦梦领着邹衍以及昨日被俘的一行人踏出了匈奴的包围圈,虎视眈眈的匈奴人刚一扭转回头,秦梦等人却突然折转马头猛冲过来,各持利刃从背后砍向匈奴人,同一时间圈中的胡人兄弟催马狂奔奋力猛扑,里外夹击之下,一下就将南面的匈奴人冲得四零八落。
“撤!”包围圈刚一打开,秦梦随即号令所有人向远处的树林奔去。
谁也没有恋战,这些年野外求生,所有人都达成了一众共识,拼杀不是为了杀敌而是为了保命。
在光秃秃的草原上拼杀,再勇猛无敌,都不能做到零伤亡,因为箭矢这东西无孔不入。不过林子中就不一样了,枝叶之下,弓箭发挥不出威力。可林中却是秦梦这些人的天堂。
“匈奴人追来了!刚才砍倒了十二人,现在一共还有九十三人,咱们七十多人,对付他们当是绰绰有余,不过主公说了,要活口,你们都给我悠着点啊,别把人弄死了!”倒悬在树上的鲁勾践如同睡觉般,惬意的说道。
“大王,在下误会你了!”公子嘉守着全家老小,仰着头惭愧的向秦梦致歉道。
林子并不大,秦梦一进来,就手脚灵敏的上树了。
“很好!”秦梦躺在树杈,冷冷的打量着公子嘉说道:“你是个男人,不过却不适合为王!赵国交到你手上,结局估计和赵王迁也没多大的区别!”
秦梦说话很噎人,这让公子嘉无言以对。
“郎君啥时候,变了性子?”树上的芈琳咯咯笑道:“郎君以前不是最敬重仁孝之人吗?”
秦梦也呵呵笑道:“一家之孝谓之孝,可仁孝用错了地方,那就是祸害。殷鉴不远,爱姬忘了东胡王之死?你说呢陈平?”
“大王言之有理!仁孝也得看地方,若是公子肩负有社稷之重,可为了孝而殉死,那一国臣民岂不都要遭受连累?”树下的陈平侃侃而谈道。
“魏丑夫这厮也太没有眼光,将陈卿这样一位大才,扔在泥泽之中,幸亏被我发现!”秦梦由衷而发的说道。
“惭愧,扑下从来未见过魏公,我就是秦国典客府招募的不入流的典客小吏!”陈平谦虚的说道。
“匈奴何时兴起,又何时冒出了一位新的首领,你识得他?”秦梦不解的问道。
“匈奴也是这几年兴起,仆下受聘典客吏,曾经去过陇西,接触不少匈奴部落,说实话,我也只是只听闻过匈奴的单于名叫头曼,我这样的小人物,哪里有机缘一见?”陈平惭愧的说道。
突然一连串的箭矢破空声,打断了陈平和秦梦交谈,紧接着又传来了一连串的痛苦哀嚎声,陈平偷眼观看,这群胡人不愧是胡人。
爬树如同猿猴,攀岩着树杈,倒挂金钩,便能将进入林中的匈奴人撂翻在地,转眼间就被掐喉顶腰眼收拾的服服帖帖。
外面的匈奴人再不敢分散而来,他们改由一伙五人,背靠背手持弯刀,几十人一涌而入,匈奴人进入林中就翻起了傻,根本看不见人,就在他们惶恐之时,一连串嗖嗖的箭矢破空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一片匈奴人纷纷倒地惨嚎。接着伴随着树叶哗哗啦啦的声音,一只只沉重的大脚从天而降着落在还未倒地匈奴人的头上,一时间静寂的林中又开始了疯狂的厮打声,也是转眼的功夫,噪杂的喧闹声止息。
匈奴人根本就不是这群胡人的对手,这些有黑有白的胡人,个个出手狠厉,人高马大,三个匈奴人抱着一胡人,胡人起身一甩,就让三个匈奴人飞出两丈之远。
“宗主,已经擒获八十三人,外面还有十人!他们恐怕是不敢进来了!”鲁勾践向秦梦高呼道。
“走,向他们喊话,马匹全都留下,否则俘虏全都处死!”秦梦从树上一跃而下,招呼陈平说道。
包括陈平在内,所有人听闻,不禁咋舌!也就是说几句闲话的时间,这群胡人竟然生擒了八十三个匈奴人,这也他不可思议了。
女眷们也来了兴致,他们纷纷起身牵拉着孩童,跟着秦梦向林子的边缘走去。
不差毫厘,就是八十三个匈奴人,他们耷拉着脱臼的胳膊,皆被吊在了林中树枝之上。地上堆砌了一堆弓箭和刀械。
匈奴人再看秦梦一行人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他们此时很像一只只受惊的小羊。
秦梦领着一群大灰狼,指着上面的羊说道:“下次注意掌握好分寸,折削树杈时,最好离树干远一些,否则他们用脚反踹,就能脱身而逃!”
“是!仆下记住了!”一群胡人汉子声震云霄的应答道。
“很好!配合最重要!你们八个小队,哪队擒获的敌人最多呢?”秦梦高声询问道。
“使我们第一队!”突然群中九个汉子腰板笔直的捂胸应答道。
“发给他们一人一枚狼牙勋章!”秦梦扭头看向崔广喊道。
“布囊中都是狼牙,狼牙勋章还未磨制出来!”崔广摊手苦涩说道。
“那就暂时记下,尽快补上!”秦梦边挨个用拳头捶捶第一队的胡人勇士边说道。
突然起来的这一幕更是令盖聂,公子嘉,陈平等人好奇不已。
“狼牙勋章是何物?”陈平好奇的问道。
“看看脖子上戴着的白色骨头,那就是狼牙勋章!”邹衍拍着胸脯说道。
“有何用?”陈平惊奇的问着邹衍问道。
“没啥用,这是一种荣誉,谁的多,生死危机之时,就可以最后一个死!”邹衍说道。
“你,你,你……小子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老叟呢?陈平突然张着大嘴,手指着邹衍问道。
“对啊!老叟怎么这么酷似稷下学宫的祭酒邹衍夫子呢?”陈平一拍大腿说道。
“是吗?邹夫子又是谁呢?”邹衍呵呵大笑,反而调皮的反问道。
“真的!太像了!”陈平频频咂舌摇头感叹道:“就连口音都那么像……”
这伙匈奴游骑几乎全军覆没,即便现在要挟外面的人自尽,他们也得照做。
匈奴人也是人,他们是一族群血缘为纽带的结群方式,这一伙匈奴人的关系不外乎父子兄弟连襟翁婿,他们的背后是几个大家庭,还有一群等着吃食的妇孺。
不用想,秦梦都知道,草原这两年必是灾荒年岁,否则匈奴人也不会跑到东胡人的地盘到处劫掠。
适才还如同野狼般的匈奴,如今个个都成了绵羊。
秦梦收了他们的马匹,不忘杀死几头,留作他们的干粮。
公子嘉对此颇为不解问道:“为何还要留着他们的性命?”
“都是为了生存!大家都不容易!”秦梦感叹道。
秦梦这番话令公子嘉肃然起敬,又要拱手揖拜。
“好了,快些赶路,赶往代地,快的话也需要个把月啊!”秦梦阻止了他的客套之言,飞身上马。
“大王,是如何知晓,代地是我的封地呢?”公子嘉不禁追上来问道。
秦梦哑然失笑,谁知道你在代地有封地呢?就知道你在代地称王,联合燕国又给赵国社稷延续几年。
赵国被灭,赵王迁做了俘虏,公子嘉就会在代王,继续称王。自己此去代地纯属顺应历史而为,更是为了前去赵国东阳和姚贾会合,弄清楚左清到底什么情况。
秦梦一上马,就是玩命飞奔,以至于没几天就累死了好些马。
秦梦被鲁勾践警告过欲速则不达后,这才收敛了许多,十天后,趟过隔壁沙漠来到了阴山山脉的大青山脚下。
翻越大青山就是进入华夏中原的最便利通道,往昔这里是由东胡人把持,谁知如今这里却换了主人。
两天前,秦梦一行由北而来,路上就碰到了不少匈奴人,他们虎视眈眈而望,忌惮秦梦人多,只是用快马飞驰而过进行挑衅,随着越往南走,进入阴山之中后,尾随的匈奴人越来越来,以至于都有千余之众。
公子嘉来时,身边带有和匈奴部落交好的赵国典客令府的小吏,路上却被赵王的迁射杀了,要想翻过大青山,不经过匈奴人的障堡,就只能自己寻找野路子了。
这个秦梦不怕,即便是翻越大雪山秦梦心中也不怯。
越向南行,天气越发炎热,羊皮皮裘已经不再再穿了,一路上有没个集市,秦梦一众人个个都是赤膊骑马,幸而公子嘉的女眷带了几身衣饰,芈琳盖倩阿青等人才有了蔽体之物。
尽管身后有大批匈奴人尾随,不过周遭全都是植被茂密的山区,为此秦梦是好不惧,大不了就弃马上山。匈奴是个马上民族,他们离开了马,也只能算作一介莽汉。
“前面二十里那片白道,就有匈奴设置的关隘,咱们不能在走了!”公子嘉担忧的说道。
秦梦登高远眺,果见青青山岭之中有一片白。
“那就在山脚宿营,挖灶,生火,杀马,炖肉,吃饱喝足,咱们晚上的时候翻山过岭绕过匈奴人的关隘!”秦梦命令道。
秦梦一行人停止了前进,后面尾随而来的一对对的匈奴马骑也随之勒马驻步,远远的近看雍容典雅的华夏夫人生火做饭。
一阵阵调戏夫人的口哨在山中此起彼伏的吹响,这让盖倩大为光火。
“很好,郎君好长时间都未见过这般富有生活情趣的画面了,爱妻别生气,就让他们闹腾闹腾,让郎君解闷吧!”秦梦拉住欲要上前盖倩安抚道。
“小不忍则乱大谋!姊姊,沉住气!”芈琳也劝解道。
秦梦一众人等对于匈奴人的挑衅视而不见,可树欲静而风不止,不大一会,从关隘方向的山道下来一伙匈奴骑兵,直冲秦梦的宿营地而来。
为首一人,披发文身,手里掂着弯刀用生硬的夏语大喊道:“胡人与猪是不能通过我们匈奴人的地盘,若是你们愿意奉上你们的女人,我们大人是会考虑让你通过的!”
独自站在山冈大树下的秦梦闻听嘴角不禁抽动了两下,心中特别酸楚。
这个匈奴人的音声有着浓重的魏地大梁口音,大梁离匈奴居住地十万八千里,这个一身野蛮气息的匈奴人自不会是在大梁学会的夏语。那么还有一个地方,他可以接触到魏人,那就是居延泽。
如此说来,他多半是从居延泽而来,那是一个没少费尽自己心力的地方,当初就为了同化匈奴人,避免汉匈之间持续百年的战事。
现在想来,那时自己的这种想法,真的好生幼稚。
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自己那时怎么就那般的自大,非要想着改变历史呢?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枉费心力的徒劳之举。
可笑,可笑!
弯腰爬上山冈的芈琳看出了秦梦手攥拳头散发出来的杀气,却莞尔一笑道:“郎君可还记得我等陷入野人族群包围之中差点全军覆没之事?”
那如何不记得?当年在北极针叶林的原始森林里面,一行人被千余众的野人围剿,被逼上了哈气成冰的高山之巅,若不是芈琳盖倩阿青主动献身接近野人族的酋长而后挟持,大概自己以及所有兄弟,也都不会站在这里了。
“那就是我等身为男子的屈辱!”秦梦长吁一口气,决绝说道:“即便同归于尽,今天我不允许你们冒这个风险!”
“看那边!”芈琳突然向山坡上一指说道。
就在秦梦扭头看时,不知何时盖倩阿青冒了出来,从旁侧各拿一端牛筋绳索,飞速在秦梦身边转了一圈,便将秦梦死死捆缚住了。
“你们干嘛,要造反吗?兄弟们,不能让女人……”秦梦话未喊完就被芈琳用大大的马蹄子塞住嘴巴,扔进山中草丛中。
“莱小白,看好你家主公!等我们走了!你再为他松绑!”芈琳冲着一块大青石喊道。
芈琳三女飞身下山,这时面脸惭愧之情的莱小白才慢悠悠的从石头后面挪了出来。
秦梦狠狠向他点头,他却一副怯怯表情,视而不见。
好半天,秦梦才被莱小白解去绑绳。秦梦一怒之下,对着莱小白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狂捶,嘴里气呼呼的骂道:“你是不是男人?是不是男人?有事就让女人去死去顶,咱们还是不是男人?”
“兄长,俺知错了!那咱们还不去救他们!”莱小白无辜的说道。
秦梦也被莱小白气晕了,立即奔到山腰宿营处,芈琳三人跟着那对匈奴人早已不见了终影。
“宗主,你怎么能让夫人以身犯险色诱匈奴畜生呢?”鲁勾践一见秦梦随即暴跳如雷喊道。
“秦子!老夫看错了,你这小子还是很有担当,女人不能宠成了宝,该用时,也得舍得用!”邹衍一脸说不清道不明不知是赞誉还是讽刺的神情对秦梦说道。
秦梦此时很想一个箭步冲下山去,却脸色阴沉的说道:“不过是三个女人,兄弟们救她们不知多少次,她们为咱们冒次险,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行!仆下不同意!”突然一个黑小的汉子喊道:“夫人就是仆下的姊嫂,仆下受伤时是夫人喂我饭食!宗主,你好绝情!”
秦梦回头一看原来是鲁下弦在哭诉。
“主公,夫人也照料过我们,主公不可!你不能这样,让夫人以身犯险……”突然所有胡人兄弟都围聚过来,声震山谷的大喊道。
面对汹涌澎湃的群情,秦梦再也绷不住了,振臂一挥大喊道:“兄弟们说得对!我们都是带把儿的男儿,岂有让女人为之献身的道理?走,追上去,别人他们三个女人看扁了我们!”
群情燃起,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秦梦领着人就冲下了山道,一路狂奔向二十里外的阴山关隘冲去。
公子嘉也是激情燃烧,携带家眷也跟着大队人马,冲杀了出去。
后面一路尾随的匈奴游骑反应过来,秦梦百十来人早就在四五里之外了。
夕阳落日下,深谷之中突兀出一座城阙截断了前路,这就是阴山关隘,公子嘉说关隘还是他的五世祖赵武灵王所修。
两山峭壁,壁立千仞,中间障堡高大雄浑,关前上面一圈女墙,即便不用箭矢,只是用石头砸,也能守得固若金汤。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秦梦刚刚赶到这里,就见芈琳和盖倩阿青三女,一人臂膀上勒了一个匈奴人。
“他们俱是关隘头领!郎君来的巧,请郎君如何决断!”芈琳一脸兴奋地冲着前来接应的秦梦得意的喊道。
秦梦看到关上张弓搭箭的匈奴人皆不敢轻举妄动,秦梦心中大定,也激动的喊道:“三位夫人了不起啊!还说什么呢?现在咱们就过关啊!”
有了后续援军,三个匈奴头目,再也休想逃出芈琳三女的手掌心了!
阴山关隘的不远处果然有一处白色石灰岩的道路,人称此处为白道。
出了白道,就看到了一道修筑在山岭的长城。这曾经是赵国为了防御东胡修建的长城,不过这里早就废弃不用了。
只要翻过前面这道山岭,向东向西都是一马平川的草原了。那时秦梦就可凭借坐下的快马迅速逃出匈奴人的追击。
谁也未曾想到,距离废弃赵长城还有五六里时,突然狭窄的山道上,传来了马踏大地的轰隆声。
秦梦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转眼就看到蜂拥而来的匈奴马骑。
身前是乌泱泱的数千匈奴马骑,身后更有无数丢失了头领的匈奴追兵,一时间秦梦也下意识的勒马驻步在了山中的白道上。
四五里的距离,匈奴的马骑转眼就到,他们惊骇的见到一群白肤深眼窝的东胡人,更是惊恐的勒住了狂奔的骏马,相隔还有百余丈,对方终于停止了前进,随即又有匈奴人高呼大喊道:“大单于,不好了,后路有东胡人……”
两方人马突然就在狭窄的山道中对持了起来,好像突然之间世界就停顿了一般,万物全归于了沉寂。
突然之间,从前面阵营中重出一位手拿大钺的彪壮匈奴汉子,一马当先来到了队伍的最前方,打量秦梦一行之后,面如土黄,神情颓废的高举大钺喊道:“适才是谁来报阴山关隘还在我们手中?来人把他拉出去斩了!”
只听对方阵营里,一声喊叫,紧接着一颗头颅就飞上了半空中。
匈奴汉子高举大钺指向秦梦一行高呼道:“我至圣至伟的伏羲神啊!请护佑你们的子孙逃过此难吧!来人跟我一起冲杀出去……”
秦梦觉得老天爷这就是在故意整自己,娘的,这匈奴汉子真不是旁人,而是左清收留的匈奴养子——阿蛮。
“你娘的阿蛮!给老子住手!”秦梦催马上前,对着高举大钺的阿蛮就是一声暴喝。
马上的阿蛮闻听秦梦的熟悉声音,浑身一阵战栗,直愣愣的盯着秦梦,如同雷劈了一样,不能动弹。
数息之后,阿蛮突然惊呼一声,随即跳下马来,来到秦梦马前,俯身便是狂磕了数个头,直到脑袋上都磕出血来。
“好了,快起来,这到底怎么回事?”秦梦喝止住似乎磕头魔怔的阿蛮。
“爹啊!你还活着啊!想死儿啊!”阿蛮还是性情中人抱住秦梦所骑的马腿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秦梦都听到了后面震天动地的喊杀声,阿蛮还在哭个没完没了,秦梦踹了他一脚喊道:“大敌当前,啥时候不能叙情,身后是谁在追击你啊?还不指挥你的大军?”
这是阿蛮才醒悟过来,当即抹了一把眼泪,跳上马去,说道:“后面是秦国的大军,孩儿真不是他们的对手!”
“还不跟我撤回关中!”秦梦扭转马骑,挥手对着挟持阴山关隘的胡人兄弟说道:“放了他们,咱们闪到路旁!”
尽管众兄弟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刚才匈奴头目向秦梦又磕头又哭泣的一幕却看在眼里,知晓他们关系非同一般。
三位被挟持的关隘匈奴头目因为在队伍后面,并不知前面的情况,他们得脱自由,心中欢喜不已,当即逃回阵营,率领关隘匈奴人,回头便向秦梦一行猛扑而来,谁知他们见到阿蛮率领大军冲锋而来,立时吓的面如土灰。
秦梦随着阿蛮进入阴山关隘,立于城头,果见浩荡的秦军占据了废弃的赵国长城。
“赵国被灭了!”秦梦淡淡的说道。
阿蛮惊魂未定的说道:“父亲大人你还活着啊!你可知晓,娘亲被秦王霸占?”
啥?阿蛮的一句话触动了秦梦的隐忧,诧异的看着阿蛮急切问道:“为何说我还活着?你娘亲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哥们儿相会
“父亲大人不是死了吗?……不,不是……”阿蛮急的冒汗,夏语表达显然退化了不少,结巴着说道:“六年前,那魏公,也就是以前父亲大人身边的魏卿,我在凉城放牧时,碰到了他,他告诉孩儿,父亲大人出海寻找宝藏,船沉人死!”
秦梦点点头,但心里却有些疑惑,不解为何魏丑夫就知晓自己的船队沉覆呢?
“那你娘亲那事,也是魏丑夫告诉你的吗?”秦梦立时追问道。
阿蛮羞愧的看了秦梦一眼说道:“四年前,焉支山下的耕地全被秦人圈占,焉支城令以及匈奴王族全都被秦人迁徙进了咸阳,一夜之间我等数千族人全都沦为了养马奴。
族人颇为想念父亲大人在时的安逸日子,不满秦人官吏奴役,于是推举小子为头领,带着马就反出焉支山,重返草原放牧为生。
谁知这几年草原大旱大涝,牲畜繁衍不旺,族人少吃少穿,又有东胡人压榨欺凌。小子一怒之下揭竿而起,聚集匈奴族人自立为王,杀退东胡,抢回了焉支草场!也算有了一条生路!父亲大人不会怪我吗?”
“没有活路,岂能等死?该反,为父不怪你,快说你娘的事情?”秦梦根本不关心这些,心中只有左清。
阿蛮接着说道:“一年前,魏公派人告诉我,娘亲已被秦王掳进了咸阳,秦王垂涎我娘的美色,非要纳为姬妾,可是我娘誓死不从,就被秦王囚禁在了咸阳王宫中!
当时小子听闻此事心急如焚,不顾风险潜入咸阳找到魏公想要见见娘亲,他却告诉我,秦宫禁卫森严,外人想要进入势必登天,除非兵临城下,不仅可以攻破咸阳,还得杀掉秦王雪耻夺回娘亲,于是孩儿……”
阿蛮说到半截,就被秦梦喝止住了,突然对着阿蛮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暴揍,怒气不争的喝道:“魏丑夫这般无脑的挑拨阴谋,你也相信……”
这让阿蛮颇为委屈,泪眼汪汪的狡辩道:“孩儿有娘亲的亲笔求救书帛!此事不假!”
秦梦陡然住手,接过头曼从怀中掏出的一卷书帛,随手就甩在了阿蛮头上骂道:“蠢货!你娘焉是那种回响旁人抱怨之人?魏丑夫数次害我,居心叵测,这一切都是他的阴谋,给你说不清……”
秦梦的怒气,不仅来自阿蛮头脑的简单,更是为自己在河西走廊苦心经营的数载之功化为了泡影而心焦。
秦梦一通怒火发泄完毕,不经意回头,却发现城阙之上,站满了一众人。他们皆是一脸迷惑的看着怒气冲冲的秦梦以及抱头不动的阿蛮。
“你就是那头曼单于?”平静下来,秦梦悠悠的说道。
“是!是!不过父亲大人既然还在,孩儿焉敢再称单于?”阿蛮面对秦梦而跪,神色恭顺无比。
“你是何人,胆敢殴打我父王?”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
秦梦回头看去,只见人群中一个虎头虎脑梳着辫发的匈奴小孩挤了进来,望着秦梦怒目而视。
“冒顿小儿,不可无礼,快拜见太公!”阿蛮瞪视那小童道,又怯怯的看向秦梦,怯怯的说道:“此乃我的犬子!父亲大人不要动怒!”
冒顿!冒顿大单于。这个名字如同轰雷一样炸响在了秦梦的耳边。世间之事该来的还得来,谁也别想阻挡历史的车轮。
秦梦轻叹一声,见阿蛮还是一脸的恭顺,秦梦倒是于心不忍,于是蹲下身来,看着小小的孩童冒顿,抚摸抚摸他的头顶,突然放声大笑道:“小子啊!你比你爹要有出息啊!”
秦梦又陡然站起,转向了人群,望着公子嘉说道:“路上我见公子怀中揣有一卷《论语》帛书,可否送于我?一别多年,老夫都有了孙子,见面却没个见面礼,如何说得过去啊?”
公子嘉早就看傻看楞了,今天发生在他眼前的一切,他看在眼里还道是自己在做梦。秦梦的相求让公子嘉顿时惊醒,连忙掏出怀中的帛书,双手奉上前来,紧张的话都结巴了起来:“大大大王王王,拿去便是……”
秦梦听到冒顿这个名字,就想到历史上那个杀父为王,灭东胡,驱月氏,征服楼兰,乌孙,向北征服浑窳,屈射,丁零部族,又向南夺取华夏的河套地区,占有南起阴山,北抵贝加尔湖,东达辽东,西逾葱岭的半个亚洲版图,又在白登围困汉高帝刘邦,投书吕后纳为姬妾拥有控弦之士三十余万的草原霸主匈奴冒顿大单于。
面对这样一位华夏民族的大敌,秦梦无计可施,只能求助诗书礼乐慢慢同化消灭他吧。
小童冒顿根本不屑秦梦递上来的书帛,这让阿蛮很是尴尬,起身就要出手教训儿子。
秦梦却拉住了阿蛮,慈爱的说道:“不可动粗,小小子很讨人喜欢,书帛你收着,有时间就为他诵读!为父看着小子,以后必能成大器,你一定要善待他!”
秦梦所言,就是逆天而行。《史记》记载,头曼单于颇不待见长子冒顿,这才引出了冒顿杀父之事。
尽管无法改变历史,秦梦还是不死心,反有益华夏民族之事,做一点是一点,也许冒顿被善待,这个草原王也就被扼杀了。
头曼见到秦梦息怒后,诧异的打量秦梦,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些年父亲都去哪呢?”
阿蛮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小蛮和大蛮,如今也成了一方霸主,秦梦再和他相处,心中顿然就有了隔阂。
人心善变,谁也无法捉摸。今日他是百里之地的单于,难说明日他不想做千里之地的大单于。
秦梦惘然一笑道:“父亲去一趟北极,和仙人处了几年!”转而又将话题引向了头曼这边:“你这是从何而来?”
头曼听闻秦梦和仙人共处,立时露出了艳羡的神情,不过随着话题又牵扯到了自己身上,立时惭愧起来,低头说道:“今年大旱,小子率部前来赵地打粮,未曾想到,就碰上了大股秦军,这才撤进了山中!”
面对匈奴的崛起,秦梦实在无奈,互相攻伐终非解决之道,安抚同化才是正道,秦梦问道:“缺多少粮?”
“十万人半年的口粮!”头曼答道。
秦梦有些震惊,不可思议的问道:“十万皆是你匈奴子民?”
头曼点点头,适才太震惊了,二十年前,匈奴部族不过四五万人口,现在却翻了一番。
“我为你想办法,你也不要老想着抢掠华夏城池,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回去多事畜牧打猎!”秦梦教诲头曼说道。
很显然阿蛮心已经野了,根本瞧不上老老实实的放牧本业了,他说道:“魏丑夫和我商议趁秦国兵力空虚之时,南下劫掠一次秦都咸阳,父亲可否赞同?”
秦梦站在城阙之上,未理头曼的请教,遥指远去的秦军,问道:“带兵将军可是秦国的蒙武将军?”
头曼也相当忧虑的说道:“正是!适才小子也从一群赵人口中得知,赵国被灭,赵王被掳,秦军攻占了赵国所有的城池,秦军凶悍,秦国又与东胡胡为盟友,小子烦忧今年部族如何过冬呢?”
“代地如今在谁的手上?”秦梦又问道。
“这个小子不太清楚!”头曼老实回答道。
秦梦以为还要想其他办法打听时,头曼却招来了匈奴斥候问出了答案,代城前些时日被一伙相当彪悍的流贼占据,秦军势力还未达到。
“那就好!”秦梦自语道,随即又向头曼说道:“领兵出关随我会会蒙大将军去!”
头曼又惊又喜,立时下城准备去了。
秦梦再次被人簇拥着走出城门时,见到了城门前被斩首弃尸的三位城阙守将。一众胡人兄弟颇觉有面,胸脯挺得老高。
公子嘉再不敢直视秦梦,而是好奇的询问盖聂道:“那匈奴人称呼你女婿为父亲,那聂公就是他的外太公了,为何他不前来拜见你呢?”
盖聂也不清楚这里面的细节,只是摇头。
公子嘉又问道:“你这女婿到底是何许人也?两千里之外的敕勒,头人也将他视若君长,匈奴单于更是称之为父,聂公你一定有事瞒着小子?”
盖聂本就不是那种遮遮掩掩的小人脾气,闻听公子嘉之言,蹙眉说道:“仆下之所以隐瞒了小婿的身份,实在是因为他这个人身上争议太多,唯恐公子胡乱猜疑!你既然问了,仆下就向你说明……”
“什么?他就是东胡王的夏子,周王子缭,秦国的文昌君,魏国的大宗伯,墨家的少巨子,盖父为何不早说,周王子,我敬仰久矣!”公子嘉听罢,激动的差点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一脸崇拜的望着盖聂问道:“哪个才是他的真实身份啊?”
盖聂嘿嘿一笑,自豪的说道:“他再多的身份也与我无关,他就是我的小婿!”
秦军并未远去,而是占据了废弃的赵国故长城,以防匈奴回马一枪。
头曼此次率军前来底气甚是充足,指着城上的“蒙”字大旗高呼道:“对面主将可敢与我面对面一叙?”
山岭城墙之上一位梳着歪髻并未顶盔的武将呵呵笑道:“有何不敢?”
“就是他!告诉他,待会两人徒步在白道中间相见,可带一侍从!”秦梦确认秦军将领就是蒙武将军。
蒙武,头曼各领百余人,站于白道头尾两段,主将各领一侍从向白道中间踱去。
众目睽睽之下,两位主将最终见面了。
一头编发身穿牛皮坎肩的秦梦站于头曼之后,好奇的打量一别将近十年未见的蒙武。
“阵前不敢和我大军厮拼,却与我私下相会,君公有话就说!”神情冷峻的蒙武望着十步之外的头曼首先开口说道。
“无事!久闻蒙将军大名,今日只想结交。华夏向来讲究礼数,这柄大弓算是本单于送与你的见面礼物!”头曼说罢,挥手让秦梦上前。
秦梦捧着一张大功,无非就是想找机会凑近蒙武说上几句机密话而已。
可秦梦站到距离蒙武还有十步只是,突然怔在了原地,陡然发现蒙武身后那位足有九尺之高的侍从有着一张自己熟悉的面容!
秦梦又惊又喜,连忙低着头,疾走几步,将大弓递给蒙武,随即就扭头回来,躲到头曼身后,对他说道:“不要回头,用你的身体挡住我!”
头曼很意外,不知所以,不过遵从秦梦吩咐,挺直了腰板。
秦梦看看了自己健壮黝黑的胸脯,真和匈奴人无二,料想适才没人注意自己,于是在头曼身后,说道:“问他,你们大王是不是去过邯郸已把仇人春平君坑杀?”
头曼一丝不差的转述了秦梦的话语。只见蒙武浑身一震,下意识的回望了身后侍从一眼。身后那侍从瞪着的大眼珠似乎有愤怒冒出。
“问他,你们是不是准备屯兵中山,而后集全国之力,准备灭掉燕国?”秦梦又在头曼身后说道。
蒙武惊恐的望着头曼,不可思议问道:“你如何知晓?”他身后那人更是出离愤怒的跺了跺脚。
“问他,你们大王是不是就在你的大军之中?”秦梦又说道。
头曼转述,蒙武再也淡定不下去了,欲要跨步前来。却又听到头曼沉声说道:“莫动,你身后那人可否就是你的大王?”
蒙武瞬间就呆立在了原地,痴痴的望着头曼不能自语。
“匈奴君公好眼力?你如何知晓寡人就是秦王呢?”这时蒙武身后那位蓄有寸长须髯的侍从热情的说道。
这人竟然就是秦王,头曼也震惊了,终于明白秦梦躲在自己身后的原因。
秦梦见到哥们儿赵正那一刻,立时就知晓了他的行程,因为这在《史记》中记载的很清楚。
秦王正十九年,王翦羌瘣尽定取赵地东阳,得赵王。引兵欲攻燕,屯中山。秦王之邯郸,诸尝与王生赵时母家有仇怨,皆阬之。秦王还,从太原上郡归。
赵正的仇家自然是被龙阳君勒索到倾家荡产的春平君赵穆。
此处就是赵国的云中郡,紧挨上郡,秦梦随便一想就推出了赵正从邯郸而来。
“你可知我的娘亲是谁?”头曼有些激动地说道。
“知晓,她是寡人缭王兄的左氏夫人?就因为如此,寡人这才随蒙将军,来和你相见的!”秦王赵正雍容稳重的说道。
“既然如此,为何不还我娘亲自由?”头曼冷冷的问道。
“君公误会,寡人与缭王兄情同手足,他已仙逝,我自当照顾他的遗孀!”赵正俊朗的面容不禁抽动了一下,动情的说道。
这让欲要站出来的秦梦又收回了脚步,赵正此话不似虚情假意,这么长时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若是他真和左清真有了什么感情,自己的出现,又算怎么回事呢?不是徒增尴尬吗?
如何海誓山盟,都抵挡不住日久生情。
秦梦也是过来人,怎么不知男女之情贵在耳鬓厮磨,思念,想念,一年两年可以,时日久了自然感情疏远,更要命的是,赵正向来就眷恋左清。赵正没说过,但幼时那爱慕的眼神,是个男人都能觉察出来。
这一刻秦梦胆怯了!
“告诉秦王,小心他身边的二心之徒!说完,咱们扭头就走!”秦梦心乱如麻,最后交代道。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为爱发烧
近几日,秦梦更了解到自己苦心经营改造匈奴的谋划成了泡影皆因公子子婴的祸害。
鼓励匈奴耕地种田,匈奴部族物富人旺,有恒产者有恒心,自家富得流油,谁还会想着骑马劫掠?
种种地,放放羊,匈奴人就可过上不愁饥寒的日子,假以时日匈奴这个部族都会成为深受礼教教化的农耕百姓,他们还会是我华夏的祸害吗?
秦国与不咸姬东胡部约盟,不咸姬为表诚意,嫁女,同时让出河西金城、凉城、焉支一线土地归还秦王。
天啊!秦国重新接管了河西之地后,公子子婴就能特么的横插一刀,搞乱了自己这个功在千秋的谋划。
他以数十年之后匈奴人口繁衍到不可制衡的地步危及秦国西陲为由,向秦王提议重新退耕还草,由匈奴养马以供国用。
公子子婴的提议也没有毛病,毕竟他们都不是穿越人,不知历史的走向,可他们却有私心。
秦庭通过公子子婴的提议,并非全是估计匈奴做大危急秦国西陲,其实他们更是为了彻底铲除自己在河西走廊上的势力。
公子子婴看似在为秦王赵正谋划,其实也是为了他的外甥——犬戎君公在秦国西陲的利益。
公子子婴最政治大盟友当属秦国西陲的犬戎君公,若是西戎之民全成了农夫,犬戎一族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雍城夏的颅之死,秦梦尽管不知道里面的细节,不过当是公子子婴无奈的保帅弃车之举。
公子子婴大概也因为亏欠姊姊和外甥,这才推荐犬戎君公去治理河西走廊,结果事与愿违,不仅逼反了匈奴,而且秦国西陲又时时遭受匈奴人的劫掠,可谓把秦庭弄得焦头烂额。
公子子婴处处苦心经营却总是处处失败,大概这就是天意!
以公子子婴的才能,本可以安安稳稳做他的公卿,他却一直怀抱着取而代之的妄念,他怎么就有这么大的野心呢?
秦梦对此实在费解。
“回去吧,看来我也要再次出山了!”秦梦秘密送别姚贾说道。
似乎自己就是老天拨弄的傀儡草人,穿越而来就是为了确保现实符合历史走向。
今年又是一个大旱年,就连这华夏的塞外地上到处都是三三两两结伴求食的饥民,真不知华夏五国又是怎样一番民不聊生的景象。
秦梦决定要阻止秦王正继续攻伐燕代,让天下黎民得以喘息,同时也是为了让秦国有一个长期稳定的局面,确保天下顺利统一。
秦梦也明白,干这样的事情,绝对出力不讨好。
这辈子也许真是欠他的,也许这就是自己的身上肩负的历史使命。
若是真如魏丑夫的使者所言,公子子婴必定酝酿了一个更大的阴谋在等着哥们儿赵正。北地郡空虚,万八胡骑就能兵临咸阳城下,那时指不定会闹出多大的乱子,也许天下局势就要为之大变。
自己想过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管,可是自己的心却不允许自己这样去做。
咸阳城中有左清,自己最心爱的人,心爱的到了只要她幸福不论他跟谁都无所谓的地步。
目前为止,现实的大车轮确实没有离开过历史的车辙,然而车轮下的小蚂蚁,却不总是如史书记载的那样的结局。
秦梦没有勇气去赌历史不会发生变化而置左清于危机之中而不顾,更没有那份面对天下百姓遭受战乱摧残和饥馑之苦置之不理的铁石心肠。
秦梦再次踏入议事的密室宣布道:“即刻启程前往燕国国都蓟城,先替燕王治病,再说服他出兵相助赵王抗秦,若是燕国倾全国之力对抗强秦,那么赵国社稷就可延续!”
拉上燕国,秦军就会慎重对待伐代之事,整备人马,那都需要时日。
这一年,秦梦知晓,赵姬会去世。眼下已是六月天,距离十月,不过四个月。
这四个月里,一旦秦国王太后驾崩,秦王赵正就要治丧,攻伐燕代的计划自会暂且搁置。秦国伐燕也就会如《史记》中记载的一样推迟到秦王正二十一年,只要有二年的时光,秦梦相信足以让天下饥民缓上一口气。
赵嘉闻听,感动的流下了眼泪,伏地就向秦梦稽首叩拜。
秦梦将他搀扶起来,冷峻的说道:“我能帮你一时,帮不了你一世,燕代终究是会被秦所灭,今日我所作这一切,不是为了你的赵国社稷,皆是为了天下黎民苍生。你不要谢我!”
秦梦出去一趟再回来对于赵王嘉的事突然就伤心了,崔广对此颇为不解,将秦梦拉到一旁问其原因。
秦梦叹口气说道:“秦王赵正身在危急之中而不自知,我准备去一趟蓟城,为燕王看看病,促成燕代联手共同对付秦军,给秦王正焦躁的心境,敲敲警钟!”
“兄长回来了!”就在公子嘉车载秦梦刚出代城十里时,鲁下弦追上马车,附耳对秦梦说道。
期盼勾践兄长好长时间,他终于回来了,此时即便天崩地裂,也没有自己和他相见急迫。
秦梦跃下车来,在路旁沟渠前一见到满身灰尘的鲁勾践,就紧张的握住了他的手急切的问道:“清儿情况如何?”
鲁勾践的一脸严肃,立时让秦梦心中凉了半截。
鲁勾践支吾半天之后,终于开口说道:“夫人有孕了!”
鲁勾践一字一句犹如一计计重锤砸在秦梦头顶之上,不仅耳朵轰鸣,而且眼前金星乱冒。
秦梦只觉腿脚酸软不由自主趔趄一下,若不是鲁勾践相扶就得摔倒。
这算啥啊!这绿帽戴的真结实。
秦梦呆傻良久之后,才不可置信的揪住鲁勾践的衣领说道:“兄长说什么?”
“有孕了!”鲁勾践再次沉声说道。
秦梦彻底绝望了,瞬间整个人都颓废了,拽着鲁勾践的衣领悲伤的哭泣道:“你说的不是真的……”
这是一种逐次上升的痛苦,又开始的麻木到慢慢的刺痛再到翻江倒海一般的疼痛。一瞬间似乎很漫长,曾经自己心爱的女人,愿意和自己生死相依的女人,却怀了别人的子嗣,这是真的吗?
秦梦满心悔恨,悔恨自己怎么不把左清带在身边?心,稀碎稀碎,似乎身子被掏空了一样。
秦梦的这种痛苦无处发泄,只能狂拽手中的衣领,直把鲁勾践勒的差点窒息。
鲁勾践突然一把将秦梦甩进污臭不堪的沟渠之中,接着跳将下去,指着秦梦的鼻子低声训斥道:“清夫人已有身孕!已有身孕!我给你说百遍!秦王佳丽上百,只宠清儿一人,为她修筑了别宫离院高阁楼台,听清楚了吗?你能不能有点血腥之气,既然秦王夺了你妻,你就夺了他的天下!你有种吗?”
似乎当事人不是秦梦而是鲁勾践,此时鲁勾践更比秦梦愤怒百倍!
秦梦呆傻的看着鲁勾践,这一刻,眼睛如同废了一样,不能眨眼,脑子如同凝固一样,不能思考,耳朵如同聋了一样,听不到任何话语。
此时骄阳五月的天空,突然阴云密布,天际亮起数道闪电,接着雷声滚滚而来,转瞬间暴雨如注。
万箭雨线落下,秦梦只觉天旋地转,全身无力,丝毫不在意躺在污臭不堪的污泥里。冰冷令人窒息的雨水浇头,此刻秦梦真希望就此不省人事。
“何事啊郎君?”见到异常而来的芈琳,从鲁勾践手中接过睁眼不动秦梦,惊恐的叫嚷道。
“这是报应吗?”闻听芈琳的声音,秦梦才转动了一下眼睛,苦笑望着芈琳说道。
“秦郎此话何意啊?你们这是怎么了?”芈琳惊恐的抹去秦梦脸上的泥泞,回头焦急的凝望鲁勾践问道。
“没什么?”秦梦比哭还难看的微笑着,慢慢从泥沟了爬出来,搭在芈琳的肩膀道:“对他们说,改日再启程,暂且先回城避雨!”
回到城中,秦梦脱下衣裳,洗了身子,便浑身无力的躺下睡去了。
睡梦时而觉得浑身燥热难耐,时而浑身发冷,时而和左清相会在着火的繁阳令府,时而和左清相会在临淄阴冷的水井之中,相会在古浪山中漆黑的峭壁上,相会在倭岛温暖的海滩,说了好些私密话,互相彼此凝望了好久好久……
经历了极地严寒考验的秦梦,竟被一场大雨淋病了。
一夜高烧,梦里呓语不断,芈琳守在秦梦身边左右不离的看护,她找来鲁勾践询问昨日秦梦性情大变缘由,鲁勾践只是神情冷峻摇头不语。
面对昏迷不醒的秦梦,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崔广也无计可施,本来是要去燕国为燕王看病,邹衍不得不去前去燕都蓟城去请哪里的良医。
秦梦高烧一连持续三天。这三天里一支支从中山而来的秦军集结在代城三十里外,已有十万之众。
燕王拒绝接纳赵国遗民,赵王嘉和一众老臣商议过后,决定撤出代城,退进太行山中。
秦梦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赵国长城之外了。
秦梦只觉耳边嘈杂一片,却不愿睁开眼,就想再和梦中的左清多缠绵一会。
实在太饿了,秦梦这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秦郎醒了!郎君醒了!“坐在秦梦身边的芈琳和盖倩欢喜的流泪,颤抖着小声叫道,那种小心翼翼,如同怕惊着因迷路而晚回家的小羊一般。
秦梦痴呆的望着两女,觉得她们的面容好生的陌生,不仅伸出手去,摸摸她们黝黑的面庞,一种温暖由指尖传入身体,这才记起睡前的一切,顿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这是怎么了?”秦梦微笑着喃喃说道,“经历过无数次的风雨,怎么还为情所困呢?人生不过百年,一切都是过眼云烟,拥有,占有都不如静观她的美丽,该释怀了!”
“秦郎可把妾身吓死了……”芈琳盖倩说罢此话,就扑到在秦梦身上便是放声大哭。
母性温暖的怀抱,刹那间让自己倍感温馨,是有一种久违家的温暖。反倒为睡前曾有的一闪而过的轻生之念,羞愧不已,自己何时变得如此脆弱了!
人生终要往前走,只有珍惜眼前人,才不辜负生命的意义。
秦梦一手抚摸一女的泪眼,微笑着说道:“有吃食吗?郎君饿啊!”
芈琳闻听又是一阵喜极而涕,推开车门,向外狂喊道:“勾践兄长,崔夫子,快,为秦郎去取吃食!“
爱,展现在芈琳和盖倩担心的面容上。
失去和拥有,自己在梦中没少思考两者。
失去的永远不如眼前的宝贵。曾经的宝贵永远抵不上现在的残缺。
痛苦也是一众人生百味,失爱如同失恋更是一众高级的人生体验,拥有何必占有呢?
秦梦又一次为体悟到人生的多彩滋味而愉悦,微笑着望着芈琳和盖倩悠悠说道:“这些年实在太累了,睡得有些沉,把你们吓住了,都是郎君的不是……”
“宗主如何了?”一阵狂野的马嘶声响过,带着一众兄弟神情焦急往车中观望的鲁勾践声音颤抖的呼喊道。
秦梦扭头看向车外,见到了一双双温暖而又熟悉的眼神,这种眼神中的带着力量,带着永远不畏惧死亡而坚信未来光明的希望。
这一刻秦梦感动了,感动的眼泪滚落出眼眶,流满了脸颊。
秦梦艰难的坐起身来,面对他们深深一鞠,表达未能完成给他们建造一个家园的承诺而内疚。
所有人都被秦梦举动弄的莫名其妙,纷纷跪伏还礼。
秦梦望着他们明亮而无言的眼神,更觉这份八年结下来的情谊浓郁而温暖。
“兄长咱们这是在哪?”见到一望无际的草原,秦梦强力抑制眼中眼泪,微笑着问道。
“谢天谢地,大王终于醒了!”疾奔而来的赵王嘉兴奋的喊道。
秦梦得闻秦军压城赵王嘉这是在率领赵国遗民准备转移进西北方向的太行山中时,颇为自责的说道:“都怪我,耽误了大事!”
“如何能怪大王?是我们无能!”赵嘉神情恭敬的说道。
秦梦让人搀扶着颤颤巍巍的下了马车,见到久违的阳光心情畅快多了。
望着碧空如洗的天空,秦梦有些眩晕,焦急的问道:“此时为何驻步不前?”
后撤的道路并不顺利,通往山中的道路,被数十万东胡马骑截住了去路。
前有连绵几十里的秦国大军,后有如云的东胡马骑,赵王嘉统领的十数万军民进退不能,正在商量破釜沉舟之策。
“东胡人有无动向?你们准备如何应对?”秦梦也颇为惊讶的边喝饭粥边问六神无主的公子嘉。
“还在断后的大将军司马尚还未来到,若是司马公来了,必会赞同我的攻击东胡大军强行入山的决定!也只有此路,才是我赵人的唯一生路!”公子嘉满脸视死如归之色慷慨说罢,竟然怔愣不动眼望远方,似乎在自我感动。
“快说,东胡人的动向,他们是东胡哪部?”秦梦不耐烦的用竹筷敲敲木碗问道。
“他们并未有动作,好似在观望什么,据斥候来报,有人认出了其中一位名叫司马胜的乌丸君公,应是东胡乌丸部。”赵嘉吓了一哆嗦连忙说道。
“司马胜就是中山的奸佞,我和他打过不少交道,这厮活的还挺滋润?”一碗饭进肚,秦梦就有了底气,颇为不屑的说道:“乌丸部是东胡四方势力之中最弱者,他们之所以按兵不动,料想周围必还有其他东胡势力,勾践兄长可曾派出我的胡人兄弟前去打探?”
赵王嘉一脸苦涩说道:“大王未醒时,他们只是守在你的身边,哪也不去!”
秦梦听罢甚是感动,默默点了点头,请来鲁勾践,派自家东胡兄弟前去打探。
不出一个时辰,鲁勾践来报,百里之地上的东胡马骑果然分属四个不同部落。
秦梦一仰脖喝净碗中饭羹,兴奋的说道:“就怕他们不到齐,既然都来了,我这个东胡王,也就要和他们说道说道了!”
“夫子,为我快些准备木简,我要刻木传信!”秦梦走下车舆,望着无边的草原,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对着崔广喊道。
不论是现在的东胡人还是后来的鲜卑人,他们都没有自己的文字,传令基本靠嘴,但是人都有嘴,如何能保证这就是大王的命令呢?那就需要刻木为证了。
野蛮的游牧民族,他们崇尚鬼神,对于刻木深信不疑,他们认为木片上的图案皆是祖宗神灵的旨意若是私自而为必遭天谴,几乎无人敢仿冒。
木简上要刻的图画,秦梦知晓,那皆是出自鲜卑石室石壁上的古老简笔画,比如一个圈,在其上画出密密麻麻的发散线条,这就是代表一个太阳。再在太阳的下面画上一个形似鹿角的发杈的线条,这就代表鲜卑大王之意。
只要拿着这样的木简刻画,让人传达东胡王的命令,据早已死去的老东胡王所说,如同他亲临训示。
管不管用,那是要靠东胡王的实力说了算。秦梦压根也没有指望一方木刻就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只要向东胡四部传达了自己的意思就可以。
东湖的木刻还挺好使,半天不到的功夫,在这片本来只有万把赵军前锋部队的草原上突然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了足有十多万的马骑。不禁赵王嘉惊骇不已,就连天上的云彩都为之逊色。
时值中午,秦梦又喝了两碗羊肉羹,身上顿觉底气充盈,完全可以高声说话。
一阵号角之声,一阵鼓声过后,消失了八年的东胡王秦梦,终于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一阵阵喧哗,一阵阵马嘶过后,东胡四部的诸王依旧难掩脸上的震惊之色。
秦梦向下看去,都是老熟人,笑眯眯的喊道:“既然先王临死前,宣告各方我为他的继任者,你们也承认我为大王,那么我这个先王的夏子也就不客气了!今天我就当面向三家宣布,本王即日起宣告继任大王位!”
左屠耆王,右屠耆王,乌丸王子以及卫琅卫满父子在内的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望着陡然冒出的秦梦。
“即位大王的第一件事,必定令你们拥护不已,从即日起我们东胡部落大联盟彻底分家!”秦梦亢奋的喊道。
秦梦此言,引来了万千东胡骑士的喧哗,马嘶人喧之声直冲云霄。
“从此你们也都是王,不再是王子,各掌其领地,不分主从次序,再见面以实力说话!不知各位王兄可否赞同我之言!”秦梦挺直了腰杆说道。
“缭王弟,为兄领你的情了!这些年你不在,为兄甚是想念啊!”八年不见已显衰老之态的左屠耆王甲塞山抱胸向说道。
“缭王弟,你比父王豁达!父王知晓的宠溺幼子!”右屠耆王也拱手说道。
“缭王弟,多谢你为我乌丸部正名,否则居于鲜卑王庭之下,早晚被那婆娘蚕食完!”成了一个浑圆汉子的乌丸王子也感激向秦梦抱胸致谢。
四方人马,只有自己这方,也就是卫琅卫满父子所领的东胡本部没有任何表示。
“你们见了本王还不下马相迎,难道你们想要造反吗?”秦梦突然指着自己的一干人马大吼一声训斥道。
卫琅他这位不咸姬的肱骨之臣早就惊呆在了原地,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秦梦还活着,更是以此种方式夺权。
莱小白突然赤条条出现在秦梦身后,剑指不咸姬的部众大吼道:“乌洛俟部的儿郎,听我号令,立即下马,拜见大王!”
莱小白在乌洛俟部族的威信堪比东胡王,他的一声令下,顿时得到了万千来自乌洛俟部族儿郎的响应,他们纷纷下马躬身拜见秦梦。
不咸姬之所以能重回大鲜卑山,那全凭乌洛俟部的支持,如今秦梦这个乌洛俟王驾临,更有白毛仙人护驾,顿时就瓦解了不咸姬一部。
一半以上的马骑都倒戈听从了秦梦召唤,卫琅见势不妙,也紧跟下马参拜秦梦。
“卫公,久违了!真没有想到,咱们又见面了!”秦梦皮笑肉不笑的寒暄着搀扶起了卫琅。
卫琅一脸煞白,忐忑的望着秦梦,猜测会遭到如何的发落。
让他失望了,秦梦根本不再看他了。
秦梦又是一圈罗圈揖,热情无比的对三位便宜胡人王兄说道:“诸位王兄,实不相瞒,小弟本来不想抛头露面,住在代城好好的,却遭遇秦军大兵压境。
这才不得不出城暂避,代城我住久,真是难舍,还要劳烦诸位兄长出动你们的大军护送王弟进城,若是回不去,王弟就该前往鲜卑王庭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扶立赵国
秦梦心里是矛盾的,既想被赵正一眼辨识出来自己的存在,又怯于暴露自己的身份与赵正相见。
是秦梦想多了,头曼依照吩咐,把话说完,扭头就返回了匈奴阵营,对面秦王赵正更是神情阴沉的甩袖扬长离去。
回到障堡之中,芈琳见到神情抑郁的秦梦疑惑的问道:“郎君怎么未和蒙武将军交谈呢?”
面对芈琳这就是难言之隐,秦梦骤然发现什么时候自己和赵正的关系怎么一步步就复杂了起来,秦梦只得托辞说道:“适才郎君想了,若是蒙武知晓了我的身份,秦王正也就知晓了我的存在,到时候会惹来无尽的麻烦,不如继续隐藏行踪为妙!”
“哦,是这样啊?秦郎你有没有注意,蒙武将军身后那位魁梧侍从颇像秦王正呢?”芈琳若有所思的说道。
“是吗?没有觉得!”秦梦面庞僵硬的敷衍道,不得不快走一步掩饰自己的异常。
秦梦把鲁勾践找到城阙垛墙处,拉着他的手恳求道:“有劳勾践兄长亲自去一趟咸阳,一定帮小弟查清清儿当下的情况,此事一定机密,不要让任何人知晓,包括清儿在内!”
好长时间鲁勾践都未见过秦梦如此郑重恳切过,神情严峻的点点头,随即离去。
秦梦说完便悲伤的不能自己扶着女墙落下一串眼泪,泪水坠入城下数丈深的山谷中,摔碎成八瓣。
秦梦伸出手指,抹去眼角的泪水,空对青山自嘲的笑道:“我这是怎么了?历经了这多的生死劫难,为何心肠还这般柔弱!”
秦梦的一颗心还未平复,芈琳又找了过来询问秦梦下一步的打算。
秦梦忧郁的说道:“咱们去海外吧,郎君最怕见到故人!八年前,有人对我说,你若去了海外,再回来,中土再无你的立锥之地。这话当时我半信半疑!
如今八年过去,验证了他是对的,我是错的!中土之大确实再无郎君的立身之地!可是郎君并不后悔,因为郎君知晓这就是笑看云卷云舒的代价!”
芈琳从后面抱住了秦梦心有戚戚的说道:“妾身也是,适才看见秦军儿郎心中就会无端发慌!平日想起扶苏荷花心揪的如同针扎的一样痛,梦里最害怕梦见他们,他们若是问我,这些年母后去哪了?妾身羞愧的就会无地自容!”
“唉!”秦梦长叹一口气说道:“多情必为多情所困,爱姬不要多想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既然当初做了选择,就不要反悔,珍惜当前眼前人,才是无愧当初的勇敢抉择!”
芈琳抱紧了秦梦感动的哭泣道:“抛夫弃子,背负天下人的骂名,妾身此生也觉得值!”
秦梦反身抱住同病相怜的芈琳,嘴角挤出一丝玩世不恭的微笑说道:“那是邹衍口中的儒教!爱妻以后少和这个老不死的说话!
爱妻怎么是抛夫弃子了?只能允许男人三妻四妾,为何就容不得女人追寻自己的幸福呢?不论秦国还是天下,律法上只有男休女没有女休男,这公平吗?
爱姬为爱和我厮守,对得起自己,就是有罪吗?我是周王子,还是东胡王,世俗道理,在我这里全然无用,爱姬不哭,咱们过好咱们的日子,就行!”
“那清儿姊姊他们,秦郎打算怎么办呢?”芈琳哭罢,又问道。
秦梦再次振奋起精神,拍胸脯说道:“既然秦王正不放他们,还总想以此要挟我!郎君偏不吃他这一套!
我已派勾践兄长打探去了,若是她们初心未变,秦郎亲自出马,爱姬你说,凭借这八年来,与天斗与地斗与野人斗,郎君身上这一身翻墙越脊的本事,就不出清儿还有韩姝他们?”
芈琳破涕为笑道:“妾身也去!就妾身这些年练就的蛮力,恐怕秦军的九尺儿郎也不是妾身的对手!”
秦梦爽朗大笑,击节叫好。
秦梦的笑声在山中回荡,不过里面还是略带一丝悲切。
秦梦并未在赵国废弃长城过多停留,也未在阴山脚下驻兵,而是向国都咸阳方向绝尘而去。
在赵公子嘉期盼的眼神注视下,秦梦率领八千匈奴马骑,经过两天的行军达到代郡代城下。
代郡位于赵国的北界,代城紧靠燕都蓟城,距离不过二百余里。后世河北蔚县地域。
八千匈奴马骑过境,鸡飞狗跳,却令燕代之地的百姓大为惊奇,乖乖,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匈奴何时也有纪律严明秋毫不犯的军纪。
兵临代城,代城反而是大敞城门。
匈奴只是过境,在代城城下绕了一圈,用了一些换了一些粮食,便拨转马头西返了。
代城军民悉数出城迎接赵公子嘉即立赵王位。
“马……马……马……”公子嘉开口喊了三个马字,马贼之名实在叫不出口,眼中的热泪噗噗嗒嗒的落下。
“大王,称仆下为马贼即可!”一身甲胄威风凛凛的代城主将马贼,激动的握住公子的手臂寒暄道。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兄长不愧是我马服君的儿孙啊!”公子嘉眼泪磅礴的握紧马贼的手臂呐喊道。
马贼不愧是赵国的忠勇儿郎,邯郸被破,赵国大厦将倾之时,毅然决然举起了驱逐秦贼的义气,号令数万赵国的有志之士,和秦军战斗到底。
无奈既无粮草有无军械,更要命的是一群无名草寇,名不正言不顺,根本不是披坚持锐秦军的对手,节节败退到了赵国北界的代地,秦军再来攻,恐怕就要翻越长城进入东胡草原。
幸而前两日和公子嘉取得了联系,才稳定了军心。
公子嘉得知赵王迁前两日投降秦军,悲愤不已.,秦梦给他两条路,一随自己出海安逸的过完余生,二去代称把自己立成靶子挑起复赵反秦大旗从此以后走上与秦为敌之路。
不出秦梦所料,赵公子嘉毅然决然选择了光复祖宗社稷。
秦梦以公子嘉的名义联系了马贼,随即商定就在代称重建赵国的社稷祭坛以及赵氏列祖列宗的祠庙。
公子嘉贤公子的名号,着实有些号召力,入驻代城不过三天,百名出逃的赵国宗室,朝廷大夫纷纷来投,其中还有声望仅次于李牧的大将军司马尚。
不过七天,赵王嘉便在代地拥兵四五万之众。
秦国方面问询迅速调集大军,同时联合代北之地的东胡大军,共同平叛。
秦梦和赵王嘉约定不抛头不露面只为他做幕后军师,身藏于赵王嘉的内室之中,因而秦梦的存在外人不得而知。
“秦军并没有打算退兵的意思,中山之地的秦军已有三十万之巨,四方的徭役还在源源不断赶往中山,斥候来报秦王就近从北地郡和上郡抽调十数万的兵马正在赶往此地……”代城王府,一座守卫守卫的院落,一间重重帷幕的密室中,新即位的赵王嘉忧心忡忡的正在向秦梦等人讲述最新的军情战况。
秦梦深吸一口气,这是怎么回事,依据自己的判断,秦王正会在消灭赵国之后喘口气,至少秦王正的十九年不会再次举兵攻打燕代。
然而目前的局势,正在朝向秦国倾全国之力灭燕的目标。难道现实要和历史出现背谬了?
“你有何应对之策?”秦梦问道。
“我代地军民不过十万之众,秦军四五十万之众,更有秦国扶植的王弟迁这个傀儡丛中作梗,我代地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死拼只有死路一条,只能避其锋芒暂时退却。
可东胡在草原集结有重兵,南北皆无路可退,为今之计只有求助燕国,可在下的使者却迟迟见不到燕王!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大王,请教我!”赵王嘉哭丧着脸哀求道。
“崔夫子如何看?”秦梦将问题扔给了崔广。
崔广箕踞坐在暖席上笑眯眯的看着赵王嘉说道:“燕王想帮你,可就是不敢明着帮你,他是怕惹祸上身!不如求助公子丹!”
燕丹不再是太子丹,因为他私自从秦国返回,惹怒了老爹燕王喜,废了他的太子的封号,也就成为燕王喜众多公子的一员。
不过燕丹这些年的太子也没白当,在燕国有一群铁杆门阀支持,在老爹病重的情况下,势力甚至可以和老爹燕王喜分庭抗礼。
赵王嘉向崔广谦逊的拱拱手,依旧满面愁容的说道:“兵符在燕王手中,即便公子丹,胁迫一二燕军,也不过是几万之众,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啊!”
就在室中气氛严肃时,叶羽撩开帷帐进来,向秦梦附耳一番。
秦梦闻听,瞳仁不禁急剧增大。
消息是头曼递过来的,一天前魏丑夫的密使见到了头曼,邀请他举兵南下袭击秦国国都咸阳。
魏丑夫的密使向他透露秦国国内空虚,北地郡一路向南,并无秦军守卫,只要万人的兵力,就可一路杀到咸阳城下,不仅可以劫掠遍地金玉的咸阳宫,还能救回他的左氏娘亲。
秦王正的心思全都扑在攻灭燕代之事上,加上秦国北地郡兵力空虚,若真有匈奴大军直捣咸阳,王畿又无防备,万人的大军在咸阳城中内应的策应之下,还真有可能攻破秦都。
“来使问主公如何答复?”叶羽提醒走神的秦梦道。
秦梦惊醒,站起身来,拉着叶羽便出了密室,见到头曼的亲信,又一次从头到尾问了其中的详情,沉默思索半天之后,秦梦手握拳头狠狠击了一下手掌说道:“告诉你们大单于,暂且答应魏丑夫的谋划,让他随时和我保持联系!”
头曼的心腹走后,秦梦刚要返回密室,前去寻找姚贾的鲁下弦回来禀报:姚贾来了。
一别多年,姚贾再见秦梦吃惊的舌头吐得老长。
“是不是如今为师的模样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胡人?”秦梦和姚贾笑着寒暄道。
“师父即便成了东胡人,也是弟子的师父!师父怎么逃脱的劫难?”姚贾激动不已的说道。
“你等为何知晓我们出海之后遭遇了不测?”秦梦寻姚贾前来,就是要解开这个疑惑。
姚贾环顾左右紧张兮兮的说道:“随同师父出海的有秦王的少府细作,有两人九死一生后,回到中土告知了大王,弟子也是不经意听到的,当时伤心至极,不过想到师父屡次都能化险为夷,对此弟子也就释怀了!”
原来如此,还想着八百人的船队,只有自己那条大船上的人是幸存者,未想到还有其他幸存者。
秦梦对此不禁不恼,心中倒有些释怀的轻松,还希望能有更多的幸存者活下来。
“晓得秦王宫中的情况吗?”秦梦试探的问道:“有关为师夫人的情况?”
姚贾苦笑道:“自从在秦国弟子不同意李斯劫掳师父后,弟子就被秦王闲置了起来,只是负责结交一些小门小户的诸侯宗室,很难见到秦王,更别说秦王内宫了!”
秦梦怕怕姚贾肩头,内疚说道:“连累了你!公子婴接管了你贿赂天下诸侯门阀的大权,未能让你一展所学纵横之术,为师颇为歉疚!”
“徒儿能得师父赏识足矣!除此别无所求!”姚贾一揖到地掏心掏肺的说道:“就让徒儿从此以后追随你身边吧!”
秦梦颇为欣慰,不过却无奈的干笑两声道:“天下在无为师立锥之地,为师就是四处漂泊的命,你还有家小,实在不宜远游!”
姚贾未听秦梦还要离去,不禁眼中噙满了泪水。
“好了,都是一把年纪的男儿,成何体统!”秦梦为他递上了丝帕。
姚贾挤出一丝难看的微笑,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说道:“有一事很蹊跷,弟子百思不得其解,特想师父请教!”
“姚贾你算是找对人了,为师解不开,这院中还有稷下学宫的宫长邹衍老夫子!”秦梦故意活跃气氛夸张的说道。
“不是学问的疑难,而是有关贿赂天下计划中的不明白之处!”姚贾一脸苦涩说道。
“哦?哪里不明白?”秦梦顿时来了兴趣问道。
姚贾蹙眉说道:“少府拿出三十万金收买六国诸侯的宗室大家,按照师父当初制定的计划,只是收买诸侯大家让他们说秦国的好话,并没有鼓动他们造反这一措施。
然而公子子婴来到少府主持此事之后,擅自改变了钱财的用途,三十万金足被用去三分之一用于购买土地,蓄养门客,打造兵械,资助六国不得志的诸侯宗室造反。
公子子婴不知道利弊相伴相生吗?一旦诸侯灭国,这些落魄大家若是反过来利用这些实力对付秦人,岂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秦梦重重的点了点头,满腔讥笑之意说道:“这就是公子子婴要达到的目的!”
姚贾听闻甚是诧异。
秦梦说道:“你不须明白此事,知道了原由反而对你不好。替我留心公子子婴以次资助过哪些诸侯大家即可!”
这又是一项公子子婴用心险恶的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