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灯下黑
城中确实流言四起。
在鄂城街头巷尾饭肆逆旅,眼尖的人会说江心大船上的人已不是李园和景隆。
至于王子缭去哪了?很多人怀疑被鄂君所害。
为什么鄂君要害王子缭?有人说鄂君嫉妒王子缭拥有天雷之术。
很多人问什么是天雷之术?会有好事方士将一截竹子投入火中,不大一会,竹子轰然爆裂,火星四处飞溅。方士解释说,这就是天雷之术。
不就爆竹嘛?就凭这,老鄂君会要王子缭的命?
一群无知之人说的话,着实让人生气,方士挥袖离去,不再解释。
这是平头百姓的议论画面。
而上流公卿王孙对此事的关注却暗藏了各自的心思!
在馆舍女闾之中,楚国宗室养尊处优有头有脸的人物,会听着钟乐,抱着美人,喝着一杯加了水的葡萄酿,而后漫不经心的问道:“今日祭江之事到底怎么回事?难道真如市井传言王子缭被鄂君杀了,而李园逃了?”
一般令一个也会漫不经心的说道:“无事皆有可能,我等还是悠着点好,切忌过早站列!”
“不聊这等事了,不论是鄂君还是李园为政,到头来还得从咱们身上刮些赋税!来,喝酒喝酒……”话是这样说,可是酒杯刚一放下,这人还会问:“你说有没有可能,王子缭救走了吴君李园和竟陵君景隆?”
那人必然会摇手极力反驳:“怎么可能?李园和王子缭水火不容,说破天也没人相信王子缭回去搭救李园!李园不会杀王子缭,因为王子缭可值万匹战马!那么只能是老鄂君得到了王子缭的天雷秘方,这才下的毒手!”
天黑后的江边,小鄂君婴亲自秘密前来把江心的吊有两人的大船托了回来,将心腹侍从从桅杆上用惟妙惟肖的木偶人替换下来,在船舱里填满了易燃的柴草油脂出城,而后又将船拉回了江心。
黑夜掩护下,小鄂君又蹑手蹑脚的领着人马离去了。
良久之后,在江水拍击江岸以及江边芦苇荡虫鸣声中,突然响起一个带着粗重喘气声话音:“王子,为何会救我?”
这是李园在船底憋了一天之久也难以想明白的问题。
今日早晨,李园被鄂君的心腹家臣从地牢中提了出来,见到江边祭祀江神的场面,他当时就晓得了大限将至,必死无疑。谁知让他吃惊的是,鄂君身边的红人王子缭反戈一击,制服鄂君侍卫,竟给他们解开了绑绳。
“为何要救我们?”竟陵君景隆一摘掉口中的麻布就面色不善的质问秦梦。
“为你夫人子衿!”秦梦的淡然回答,不亚于狠狠对景隆这样自尊心强烈的男人抽了响亮的耳光。
“王子,那你有为何要救我呢?”十年不见的李园由一个俊俏小生发福成了肥胖大叔,他被秦梦身边凶狠的门客吓得只能弱弱的问道。
秦梦没有回答李园的问题,眼见小鄂君婴带人前来,当即呵斥李园和景隆道:“闭嘴!”
危机临近,两人立时闭嘴,满脸惊慌,想不到刚有逃生的希望,就要被掐灭。李园和景隆被绑太久,手脚不能动弹,他们就是两个废物,满眼求生欲望巴巴望着秦梦。
秦梦没有让他们失望,他们眼瞅着锥父一手就拿捏住了小鄂君,其他九名侍卫当即束手就擒!船上再次恢复了宁静。
可令两人奇怪的是,秦梦制住了小鄂君,却不用他们要挟老鄂君,也不用小鄂君的小船逃生。而是闲来无事的躺在甲板视野死角处休息,对他们爱答不理。
等老鄂君亲自驾船前来时,李园和景隆腿脚也已能活动开来,他们接过秦梦递上的空竹管,学着秦梦翻过船舷跳入水中。
手脚无力的李园竟然还失手丢了那只竹管,转眼随着江水起伏就漂远了些。秦梦只准备了三只,多一根都没有。
竹管可以插入船底层层叠叠木头的缝隙里,尽管空气有些潮霉,但总比憋死强吧。
躲在船底后,李园才终于明白了竹管的用处,可他悔断肝肠也无用。
生死时刻,差不多快喝饱水的李园终于在有生之年,真正领教到了秦梦的君子风范,秦梦和他共用一支换气的竹管。
李园和景隆不解秦梦的门客为何先驾小船独自去了停靠南岸的女船,不管自家主公生死呢?
到了船底,他们用上了竹管继续呼吸,省力的抓扣着钉在船底的挽带,确保不会被湍急的江水冲走!
在水底的时间足够他们明白这就是王子缭精心的设计。
后来王子缭的门客竟然从水中找了过来。这让李园惊愕不已,都有些怀疑秦梦真得是所谓神族。
鄂君并未在船上留人,秦梦四人可以上到船上透透气。若是船上留人了,秦梦也有备用方案,那就是跟着锥父游到南岸找个芦苇荡隐藏起来。至于李园和景隆两人就由他们在水中泡着吧!大概在求生欲望催使下也能坚持到天黑。
事实表明,两人的命不错。
小鄂君把船拖回了岸,也在秦梦预料之中,若是出乎意料,那就该锥父出马,一人给他们一截木头,抱着木头趁着夜色凭借锥父的水性,把他们拖回北岸。
终于上了江岸,李园兴奋之际还是问了一天来问过数次的问题。
李园困于水中是条虫,可是得脱了自由,那也是条龙。好多地方用得着李园,秦梦不能不回答了。
只见秦梦微微一笑,拍拍李园湿透的肩头,叹口气,沉默一会,架子拿足后,才悠悠说道:“吴君,咱们俩人有灭国之仇,杀父之恨夺妻之耻吗?”
李园有些诧异,怔愣望着秦梦,摇摇头不解的回答道:“没有啊!”
秦梦浅笑一声道:“就是嘛!咱俩既无灭国杀父夺妻之仇,我何必非要你的命呢?”
“可……”李园脸一红想要开口。
躺在地上喘气的秦梦却出手制止道:“吴君可想说掳我前去东胡王那里换马得罪了本王子?”秦梦未等李园回答接着说道:“这怎能算是私仇呢?掳我又非杀我,而是换取战马。欲要成就功业,就不能只思虑亲疏爱憎!那样的人最后落得宋襄公的下场!
李兄掳我,小弟一点不怨,还特别敬慕李兄的有为大志。鄂君奉我为上宾,焉知没有打其他主意。既然小弟要逃,带上李兄也是举手之劳。
世上一切所为都是为了利,李兄为了利,我也为了利!李兄不就是想要五千匹战马吗?这对我王子缭来说就不是事,根本用不着计策来擒拿我。以咱们之前的交情,大概李兄是听信了韩人的挑拨。
韩人国小地贫没钱买马,可是楚国不一样,富有千里江山,江汉吴越扬越苍梧都是膏腴之地,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何必要树敌呢?多一个朋友不是多一条路吗?今日我救李兄,没旁的意思,就是证明咱们没啥解不开的过节。”
李园听了秦梦所言,又想到在船底共同使用一根换气管,顿有一种掏心掏肺倾诉感激的冲动,翻身坐起,握住秦梦的手臂,眼泪汪汪的看着秦梦,可是一天没吃饭了,又在冰凉的江水里泡了太长时间,话到嘴边,却打了一个喷嚏。
秦梦拍拍李园的肩膀说道:“知己难得,来日方长,为今之计,李公应快些逃出鄂城,返回郢都主持大局,以防鄂君夺权篡位。”
李园听闻感激的涕泪滂沱,自己突然发现眼前的这个王子缭这么招人喜欢,为人不急不缓,心胸宽广无私,而且待人有礼,吴君,李兄,李公同一个人三个不同称呼转换的恰到好处让人听了是那么熨帖。
“缭弟放心,只要为兄一出马,就能尽灭鄂君老贼!”李园抹了一把泪水,振奋精神说道,而后对着竟陵君景隆骂骂咧咧命令道:“还不快些想办法联系你的诸位兄长,率兵前来讨伐鄂君!我也糊涂了,怎么就被你蛊惑,非要和缭王弟为敌呢?”
“切莫着急,暂且先到我的容身之所暂避一时,等我们明了了局势在采取行动!为你景氏兄弟有变,岂不暴露了我们的行踪?”秦梦出言制止道。
秦梦暗笑,竟陵君景隆就像个受气的丫环,敢怒不敢言,再无往日威风,不过他骨子里对自己那种敌视之意却依旧还在。
秦梦所言有理,两人只好听从秦梦所言。
进了一条幽深的地道,李园不禁问道:“这要通往哪?”
秦梦微微一笑道:“吴君来过,这是鄂君宫的密道!”
李园惊愕的立时停下了,不可思议的看着秦梦。
秦梦温暖的声音响起:“不用惊慌,老鄂君手腕了得,封锁了方圆三十里的江面和地面,以咱们四人的体力,如何也休想在不到两个时辰里穿过鄂君的封锁线,这也就是我决定藏身船底的原由!俗话说灯下黑,大概老鄂君如论如何也想不到,我们哪也没去,就在他的脚下!”
李园闻听激动的抱着秦梦的肩膀,想要表达激动之意,却被锥父生硬的扯开了。
“缭王弟果然名不虚传,李园真是后悔不早些于你结交!”李园真心的说道。
“不晚,咱俩一见如故,惺惺相惜!以后有的时间相处,不过还请李兄不要再打劫掳卖给东胡王的主意!”秦梦调皮的开玩笑说道。
“怎会?缭弟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李园若还想用你换马,那还是人吗?缭弟不信,我就发个毒誓!”李园激愤的说道,黑暗掩饰了他脸上的羞愧之色,让他言语更加慷慨激昂。
鄂君的地道并无人看守,世人也都知晓了,鄂君本就准备打算废弃另修一条,只不过忙着十月朔日的祭祀,没精力和时间而已。
谈笑间,地道中传来三声响,李园一怔。脚尖立时朝外。
“小弟家的门客!”秦梦拍拍李园肩膀安抚说道。
王子缭家的门客很贴心,上来就递上一包替换的衣裳。
秦梦更是义气,将新衣递给了李园,自己却在门客的匀称下,穿了一套破旧的衣服。至于眼巴巴的景隆就被晾在了一边。
李园感动的不要不要。
白武士白勇按照秦梦的吩咐将李园脱下的衣服偷偷拿了出去。
王子缭家的门客早就为主人准备好了饭食,李园和景隆饿了一天,想着大吃一顿,谁知道景隆被人家的侍从请了出去。
景隆有些恼怒,欲要吆喝两嗓子,却被秦梦的眼神瞪住,呵斥道:“救你,不见得就要把你当成客人!你抢了我的女人,却满天下宣扬我对不起你!我就想问你天底下还有没有是非黑白了?”
正狼吞虎咽的李园,诧异的看了秦梦一眼,故作愤慨之态,一把将筷箸拍在了矮几之上大声呵斥道:“景氏少子竟还干下此等劣势之事?该杀该杀!”
秦梦收敛了怒意,回头对李园说道:“看在李公的情面上,我暂且不和你计较,来人赏他一份饭食!”
李园装腔作势斥责景隆道:“渡过此劫,你要摆下盛宴,务必要向王子谢罪,听到了吗?”
“诺!全凭主公处置!”跪在地上的景隆,用他那充满恨毒的眼神看了秦梦一眼,接过饭食,不服气的向李园应诺道。
酒足饭饱之后,王子缭的门客通报了鄂城当下的情况。风声很紧,鄂城上下正在搜捕城中的李姬的细作,各条官道全都布置了关卡。
一般小人物还可以蒙混过去,可王子缭,李园和景隆绝这些大人通过的话就要冒很大风险,万一遇上熟识的人,那就功亏一篑了。
李园只能听从秦梦的建议,由王子缭的门客前去联络李园的旧部。
李园首先找的人是廉颇。他信任廉颇。
老将军廉颇那是李园从魏国重金请过来的门客。
李园是赵人而且是名门李兑之后,未发达前,就特别仰慕廉颇的威名。
廉颇因为赵国新王即立,廉颇被建信君郭开排挤去了魏国,李园闻听此事,亲自驾车前去大梁求贤。
廉颇被李园礼贤之举感动,因而前往了楚国。
只是苦了廉颇,一代名将沦落到李园门下。
李园没有亏待老将军,给予了丰厚的供养,委以楚国将军之职掌管一路军马。
也真是廉颇给力,否则李园不在郢都的日子,楚国的王位早就被颠覆了。
第一千零九十五章 活着就为了活着
秦梦听闻李园联络的人是廉颇,心头大喜,拍胸脯保证不出两天,廉颇将军一定会统兵前来。
一日的折腾,李园疲惫不堪,倒在秘道中的简便卧榻上,随即就呼呼大睡了。
不过景隆却没有李园这么大条的神经,他一直警惕的偷眼瞄着秦梦。
“既然没有睡意,何妨咱们出来一叙?”秦梦神色轻松的一笑对景隆邀请道。
“去就去!”景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混不吝模样应声道,大大咧咧就跟着秦梦上了通往地面的阶梯。
推开修建在地道口上的房门,豁得一亮,鄂君宫中一片灯火通明,顿时让人瞳孔缩小,院中队列森然肃穆,气氛极其压抑。
“这,这,这……”景隆不可思议的望着院中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目瞪口呆的惊呼道。
“有些意外是吗?”秦梦故作淡然一笑说道,其实对于上官弘搞的这个场面秦梦也有些意外。
“拜见王子!属下感激王子不杀之恩,特率族中子弟而来迎接!”上官弘一脸媚态小跑上来,向秦梦躬身作揖。
“女公子何在?”秦梦问道。
“议政殿中!”上官弘炫耀的看了景隆一眼,向秦梦回答道。
“你们到底在谋划什么?”景隆再也沉不住气,情绪失控的喊道。
秦梦未理会景隆,而是径直跟着上官弘去了鄂君宫的议政殿。
殿中灯火通明,一老一少,一男一女,面对而坐,一排手持箭弩的魁梧歪髻甲士站立秦国王后芈琳之后。
面对令人心悸的锐利箭尖,鄂君启却是淡然而坐。
“秦郎回来了!”芈琳听闻生父和秦梦交谈声,迅疾扭头起身,迎上来,握住秦梦的手炙热的问候道。
“这么多人,不好吧!”秦梦面色羞赧的对芈琳嘀咕道。
“妾身惦记你啊!江水冰凉,生怕把你冻出个好歹来!”芈琳紧紧依偎秦梦怀中私语。
此情此景让殿中的肃穆气氛荡然无存,此刻秦梦还想跳入长江中给自己降降温,只得虎着脸说道:“说正事呢?不可胡闹!”
为了掩饰脸上的尴尬,秦梦老远就向老鄂君打招呼:“久违了,鄂君公!一日不见,小子犹觉相隔三秋!”
“王子意欲何为?”老鄂君抬了抬耷拉的眼皮,平淡的看了看手挽手坐下的秦梦和芈琳问道。
“您老人到耄耋之年,也该放下世俗一切事了,我来就是邀你一同巡游四海!”秦梦真诚的说道。
今夜的老鄂君有些苍老,白皙褶皱的脸皮只是微微颤抖两下,并在无了反应,殿中再次陷入沉寂之中,只有灯盏火苗噗噗的燃烧声。
“不信?”秦梦微笑着问道。
老鄂君依旧没有反应。
“你们下去吧!”秦梦命令芈琳身后的秦军甲士道。
秦军甲士未动,依旧站立如山,一员甲士出列抱拳对秦梦说道:“见过文昌君,在下屠雎,唯恐甲士撤走,鄂君对你不利!”
听闻屠雎之名,秦梦立时站起,对这位在历史中曾为始皇开拓南越千里疆土之地的将军不敢怠慢,大义凛然的说道:“大局已定,即便我献身至此,能救万千百姓,又有何妨?”
“呃……尊令!”屠雎迟疑了一下,面对秦梦坚定的神情,还是执行了命令。
屠雎令人退下,只剩老鄂君秦梦芈琳三人。老鄂君斜眼挑了秦梦一眼道:“未曾想到,缭王子,用计如此大胆,不仅为了逃脱自由,更是为了颠覆我的鄂城!”
秦梦矜持的一笑,说道:“雕虫小技,小子险胜而已!”
“你到底想从老夫身上得到什么?”鄂君启再次诧异的问道。
数年后,这个问题,难倒了不知多少对王子缭追慕的后来人。
“为一个美人!”秦梦亲口给出了答案,紧紧拥抱住了偎依在自己身边的芈琳。
芈琳听闻,仰头凝视秦梦,一脸小女人的温柔和幸福。
“难道不是为了颠覆我楚国社稷复辟周室?”鄂君诧异的问道。
其实鄂君所问才是解释王子缭这场谋划最合理的答案。
秦梦身为王子缭,哪能不为周室社稷而谋划?一个忘祖之人,在这个时代还是人吗?恐怕就连不男不女的龙阳君都不如吧!
思维意识是种奇怪的东西,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思维意识,很少有人能脱离大时代背景而有独树一帜的行为方式。即便老子庄子列子之流也是时代的产物。孔孟虽有以民为贵的思想可是绝无人人平等的理念。
秦梦的世界,他们不明白,他们只会用王子缭的身份去推测秦梦的作为。
说出心里话,没人会相信,相反还会落个虚伪的名声,与其那样,倒不如被世人误解为好色之徒,給自己添一段浪漫的传奇。
“人活着都不易!不仅升斗小民,就连公子公孙亦是如此。女公子身份不可谓不尊贵,却险遭灭口。一个女人为秦王育有两个子嗣,说废弃,就要废弃!
我王子缭没有别的能耐,却有一腔慈悲胸怀!
琳儿冒死救我,我不能不有所表示,男女之情无非就是掏心掏肺的爱恋!我对天下穷苦百姓,还能视之如父母手足。对待女公子这样多情美丽的人儿,我心焉有不动之理?
我之前不接纳琳儿,那是源于对原配夫人的愧疚!可是话有说回来,若是没有这一段情,我说不定已被大树砸死!
为了天下苍生,把一个女子玩在股掌之间,我心中有愧!琳儿为了得到了我的爱,愿意做一枚棋子,我心感动的流泪!面对这样的女子,我无话可说,只有紧紧拥抱……”
秦梦一通肺腑之言,没有感动老鄂君,却感动的怀中的芈琳热泪直淌小声呜咽。
秦梦所言俱是真情流露。
今日这么快就把握了鄂城中的局面,楚王女公子芈琳功不可没。
答应芈琳出海,修建女船,就是为了让芈琳广泛的结交鄂城中的鄂君家族,为了就是笼络人心,同时将秦人甲士悄无声息的运进城来。
可以说没有芈琳,就无法胁迫鄂君。
有了芈琳作为纽带,上官弘这颗棋子也就被我所用。
因为上官三兄弟的立场不坚定,不论李园一派还是鄂君一系对上官氏都没有了好感,上官氏完全成了弃子。
秦梦借助芈琳一举收服上官弘为己所用,利用他楚王宗室的身份,混入鄂君宫,在老鄂君和鹖冠子四处寻找自己踪迹时,趁虚而入,进而一举用他的人手拿下了整个鄂君宫。
有了芈琳,更可以让秦王赵正放心的把处理楚国事务的大权交给自己掌控。
按照秦王的意思,要在制服鄂君之后,让上官氏扶立楚王熊悍之兄负刍在鄂城称王。如此一来楚国就会自乱阵脚,两王而立,楚国自会内乱,秦国东扩的路上就会少一个强敌。
好办法是好办法,如此一来又不知要死多少人,秦梦不准备按照赵正的想法执行,最根本的原因,秦梦相信时代的车轮会按照历史轨迹前行。
没有芈琳,秦国将对楚国局势爱莫能助。没有芈琳,可能历史真会重写。
“我们决定私奔!当然我们谁也不欠,不欠秦王一丝情,而且问心无愧!临走之前就想再为楚国百姓,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这就是我们谋划这一切的初衷!”
秦梦真心的感激芈琳,为她的柔情,为她对爱的痴狂,秦梦说着,配合着脑中闪过与芈琳从相识到如今的一幕幕往事,自己竟把自己感动的流泪了。
鄂君依旧是一副冷面孔,没有一丝的表情,只是向秦梦投去冷冷一瞥,良久之后才问道:“你们私奔为何要放了李园还要劫持老夫呢?”
鄂君所问言语冷淡,但里面却有掩饰不住的困惑。
秦梦心中苦笑,看来还是蒙不住老头子,只得老实说道:”为了更多人活着!“
鄂君听闻更是一脸诧异。
”小子做这么多,无非是让楚人免遭战火?就这么简单的目的!你若不信,小子也没办法!“秦梦摊手说道。
鄂君不能理解:“那你立于天地间所图什么呢?“
“不图什么,为了我自己!”这样的答案,鄂君听不明白,秦梦准备以反问来解答鄂君的疑问:“鄂君活在世间所图为何?”
“建立功业恩泽子孙!”鄂君想了想答道。
秦梦噗嗤笑了一声,也难怪鄂君一出洞庭就这么猛,想要废立楚王,感情修道不是为了恬淡心性啊!
“为何发笑?”鄂君有些急躁的问道。
秦梦指指外面的景隆对鄂君说道:“若有这样的子孙,那么你建立的功业,还有意义吗?倒不如为了自己而活!”
李园为了分化上柱国景阳的势力,从他的四个儿子下手,各个击破,逐渐架空了其父,最后老父亲上柱国成了傀儡,对于景隆兄弟几人,毫无制约手段。身为一个父亲,再谈为子孙建功立业,实在太过荒唐。
秦梦搬出景隆就是在打脸鄂君。
鄂君叹息一声,问道:“人活世间,到底为何?老夫也是越活越迷茫,王子你能告诉我?”
画风突然转变成了探讨人生有些意外,秦梦微笑道:“人没吃饱饭的时候,活着就是为吃饱。吃饱后,活着就想娶妻生子建立功业。有了功业之后,就想着让子孙传承!
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归根到底就是为了自己!人活着就是为了活着,活着是谁活,当然是本人。人存世间就是自私的存在。非要参透为什么活着,那他是脑子有病!”
鄂君闻听脸色顿红,秦梦所言不就是在骂他吗?这几十年里每日思索人生的终极问题那就是脑子有病。
秦梦未等他反应过来接着说道:“人活天地间如同草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多少王侯将相都做了土,活着的人到了最后都会变成死去的人。
为土地,为生存,为功业去争斗,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修道就为了追求人生境界的豁达,小子真不知道,几十年来鄂君修得什么道?一入尘世,眼中依旧是所谓的王位废立,你这道修得有一点脱尘出凡的意味吗?”
鄂君听了,脸庞一直抽搐着,秦梦看到了有门,趁热打铁用言语刺激道:“你老鄂君声名显达,可几世子孙能记得你,即便记得你,又能怎样?到头来只能拖累了你自己!
不如把为了子孙后代创立功业的算计转化为看风看云看世间沧海变桑田的闲适。能出手救人就救些人,不能救也别勉强,这有是何等的人生境界!
其实我们活着就是为了活着,不管是困苦还是荣华,是战争还是和平,为了就是活着!
今日的局面,在前辈眼中看来,不是李园死,就是你鄂君死!
可是李园早晚要死,你也要早晚要死,早死晚死对于世俗人来说很介意,可是对于你这样一位高人,有那么重要吗?要有一种豁达的心态,如同天地对时间万物一样,看着,看着,只是看着!我们修道成仙不就是在追求这样的境界吗?
小子废话一堆,其实就是老子所言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有了这样的境界,楚国之事,天下之事,还和你有关吗?倒不如做个高人,多拯救一些如草菅蝼蚁般的百姓,让自己内心充实来得愉悦和快乐!这就是小子活着为了自己的道理!”
鄂君抬起头来,用他深邃的老眼和秦梦对视,好久,好久,直到秦梦眼都快酸出眼泪了,鄂君才说道:“秦子到底,要让老夫干什么?”
“和我出海咱们一同游览大千世界!”秦梦笑着回答,正襟危坐说道:“只要鄂君答应不再去管楚国之事,天雷秘方小子尽可以传授!”
鄂君又凝视秦梦良久说道:“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为何不杀了老夫,而非要软禁老夫?”
“小子,从未想过杀人!也非要软禁前辈,我要让前辈见识见识天下何其之广,没有必要非要在楚国千里之地争夺厮杀!”
“……”
鄂君又陷入了沉默。
“鹖冠兄也被你擒拿住了?”鄂君打破沉默问道。
“没有!鹖冠公此时当在研究我给他的天雷呢?”秦梦淡淡的说道。
“……”
老鄂君脸色突变,不可思议的望着秦梦问道:“鹖冠子如何会归附你?”
“鹖冠公实乃忠义之士,焉会被我收买?”秦梦嘿嘿笑道。
秦梦娓娓道来,此时鹖冠子在城中搜查樊狗家的狗肉摊时,发现了许多半成品的填满了各种药粉的竹管。
他的弟子见过白日王子缭曾用此投入江中,接着就有了天雷炸响。
鹖冠子大喜,把一切都抛到了脑外,挥退众人,关门研究起天雷来了。
第一千零九十六章 就等你内乱
秦梦再次来到樊狗所在的狗肉摊时,早已闻不见狗肉的飘香,樊狗全家以及街坊邻里跪满了里巷。
“这是鄂君令,王子缭要见鹖冠公!”上官弘走上前来,出具一枚鄂君金令对一众鄂君宫的侍卫呵斥道。
哗啦啦一阵嘈杂的兵刃磕碰声,数位鄂君侍卫也已发现人群中的秦梦,本能做出了应急防御举动。
“鹖冠公不是要找我吗?如今本王子就在此,你们还不速速通报!”秦梦扒开护卫自己的白武士,径直了走出来,豪气干云的喊道,而后来到樊狗面前,弯下要来,将他拉起,亲切的问候道:“小弟,让樊兄受惊了!”
樊狗本来还挺坦然自若,只是秦梦这一现身,倒是让人家受惊不小。樊狗眼神直愣愣的看了秦梦良久,手脚因紧张而不由自主的颤抖,一句话也不会说,完全就呆傻到了那里。
不过樊狗的儿子樊哙却好奇的拉了拉秦梦的衣角问道:“屈婴叔父你真是王子?”
秦梦蹲下身来,为樊哙打去衣裳上的尘土,掬起他肉呼呼的脸蛋亲昵的打趣道:“叔父就是王子,王子有什么了不起,不也是你们家的庸工?”
这是樊狗才醒悟过来,连忙弓腰作揖见礼,连说,不敢,不敢。
“有他娘的啥不敢?咱们就是兄弟!看我带来了几囊葡萄酿,就喜欢樊兄的烹煮的狗肉,一会锥父兄也会前来,到时咱们不醉不罢休!”秦梦豪迈的搂住樊狗亲热道。
樊狗眼圈发红,气息粗重,跪地伏拜道:“俺樊狗就是狗命,何尝配和王子贵人称兄道弟?”
随着秦梦身份的曝光,樊狗这几日也是跟着坐了一次过山车,被鄂君收纳为了鄂君庖厨,赏田赏宅,可谓一步登天,谁知瞬间又被牵连。
秦梦再次托起樊狗致歉道:“连累樊兄了,此事过后一定好生安顿你们!”
“哪里的话?王子对俺的情谊,万死不能报还……”樊狗激动的说道。
秦梦和樊狗叙旧时,樊狗家的门扉咣当一声响,就在鹖冠子急匆匆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眼睛突然放出了如鹰般犀利的眼神,打量了秦梦一眼,确定无误后,这才放慢了脚步,诧异的问道:“鄂君启兄长被你擒拿了?”
不愧是统领大军的鹖冠子,一见之下,就猜出了局势。
秦梦放开樊狗,转过身来,恭敬的弯腰向他一揖到地这才说道:“鹖冠公,擒拿言重了!小子和鄂君握手言和了!小子此来就是要亲口告诉鹖冠公这一事!咱们要不坐下来,喝点小酒,再吃点樊家狗肉,慢慢长聊可好?”
鹖冠子拍拍手上的白灰,笑言道:“那再好不过,老夫还想请教,你那竹管里都是什么药石,怎么一股尿骚味呢?”
秦梦笑而不语,那是真不想让鹖冠子尴尬,谁知人堆里的樊哙笑道:“那就是俺用尿和的柴惠!”
“……”
鹖冠子表情阴晴不定。良久之后才爽朗大笑了起来。
“孺子可教!我俩的秘密,保管的不错!”秦梦和樊哙颇有默契的一击掌赞誉道。
大半夜樊家的狗肉铺又开张了,没过多久,城中又飘散起了让人销魂的狗肉香。
味美的狗肉上席,秦梦端起殷红的葡萄酿恭恭敬敬举过头顶说道:“这些时日拜读鹖冠公大作,精绝奇奥,为六国竞士先鞭,小子每每读之都要击节叫好,小子有个不情之请鹖冠公可否应许?”
鹖冠子点了点头。
秦梦朗声说道:“小子欲拜鹖冠公为师,不知有无这份福分?”
鹖冠子一愣,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手捻须髯,凝视秦梦,不言不语。
秦梦见此状,回头对身后的白武士招了招手,捧出来一支金管望远镜。
这是成阳君家作坊的出品。自从当年竹制的望远镜被羌戎王姜牧羊一刀斩断过。秦梦就想过请人造个铜管或者金管的,这么多年过去,成阳君成宽不负众望,终于打造出来。
可是秦梦却四处逃亡,成阳君成宽也联系不上主顾,没办法就占为了己,可巧成宽也来参加了鄂君的祭祀江神典礼。
挂吊李园和景隆的大船地处江心,二百多丈之远绝非眼尖之人能辨清面目,城中之所以盛传李园已逃,就是成阳君利用单筒金管望远镜窥破的玄机。
鄂城中的流言太盛,不是秦梦所希望,追查下来,秦梦就得知了眼尖之人竟是成阳君成宽,于是就顺手取回了宝贝。
鹖冠子不同老鄂君,鹖冠子是真正修道之人,心性恬淡,并不热衷于权位,而是特别喜欢研究天文地理。
秦梦之所以前来和鹖冠子谈判,那就是掐准了他这个心理。
恐怕再也没有比单孔望远镜这样的拜师礼好的东西了!
秦梦取来修细的金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向鹖冠子示范道:“夫子,这是小子的束脩,还望你收下,这东西可以方便你老观察天上星宿!”
鹖冠子用他那猜忌的眼神打量秦梦良久,这才接过沉甸甸的金筒望远镜。
“反了反了,大头朝里,小头朝外,您再去看天上的繁星,是不是清亮多了……”在秦梦的指导下,鹖冠子初时动作猜忌小心,突然一怔之后,爱不释手的打量手中的神秘家伙,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上道了!”秦梦心中欢喜,端起酒盏饮了满满一大头葡萄酿。
就在鹖冠子聚精会神摆弄神器时,秦梦笑吟吟的问道:“我这徒儿,夫子是收还不是不收?”
“不收你为徒,老夫就该拜你为师!老夫一世英明岂不付诸流水?来吧磕三头,不要耽误老夫看星星……”鹖冠子这才从沉浸好奇中回过神来,只看了秦梦一眼,依旧摆弄着望远镜,焦躁的回复道。
秦梦随即当当当磕了仨头,而后安静坐下,一边饮酒一边吃肉。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鹖冠子的好奇劲才减弱些,回头对秦梦问道:“为何去而复返,还劫持了鄂君,又要礼敬与我?”
“与贤士交,焉能失之交臂!夫子崇尚无为,小子亦是如此!鹖冠公贤达,小子想,夫子必也想以无为手段平息楚国乱局,于是亲自前来和夫子商讨!”秦梦恭敬的说道。
“说说你的主张!”鹖冠子摆弄着望远镜淡然说道。
“维持楚国当前局势,昌平君依旧在秦国为质,小楚王依旧是楚王,国事交与三公九卿处理,李园日后不得干政,只能居于封国。鄂君依旧是鄂君,同样也不能干政。
除非谋反,楚王不得裁撤封君。以上是小子和鄂君初步所拟几条,若是夫子还有意见,尽管提出,咱们商量来就是!”秦梦掰着手指头一条条说来。
鹖冠子眼睛眯缝着,手指敲击着案几,思索一阵后,睁开眼问道:“就这些?鄂君都答应了?”
秦梦笑着点点头。
鹖冠子说道:“小子不要高兴太早,鄂君保不准还会临时变卦,到时候老夫就想看你还有什么力挽狂澜的手段!”
秦梦神秘一笑道:“即便鄂君不是真心,可是过了今夜,即便心有不甘,恐怕也要无奈执行!”
黑夜之中,四处巡城的小鄂君闻着狗肉香气就寻来了,见到鹖冠子和秦梦相谈甚欢,甚是惊诧不已,揉了几次眼睛还以为眼花了。
秦梦首先向他招呼道:“婴弟,快些过来,小子刚拜鹖冠子前辈为师,你难道不为愚兄庆贺一番吗?”
小鄂君熊婴,实在没有警惕示意,在鹖冠子和秦梦的期待目光里,疑惑了好一阵,仍旧走上了前来。
鹖冠子喟叹一声道:“鄂君败矣!”
“这是怎么回事,鹖冠公?”小鄂君不可思议的询问鹖冠子道。
鹖冠子叹息的说道:“老夫和你曾祖都被缭王子所擒拿,若是小鄂君适才可以雷霆一击,也许还能扭转局势。可是你犹豫了,却走上了前来。王子缭若是先发制人,大概小鄂君此时也已归天了!”
鄂君婴听完才明白了过来,欲要拔剑,却被秦梦的笑声镇住了:“我要是想要婴弟的命,适才在江边祭坛处,就能被我的门客所射杀!又何必等到现在呢?”
鄂君婴呆立不动,不可思议的望着秦梦,不知所言。
秦梦雍容又拿出一只酒盏,满上一被葡萄酿,拍拍地上的暖席,对鄂君婴说道:“婴弟实不相瞒,你曾祖已被我软禁,不过愚兄却没有任何企图,你也无须大动干戈,先坐下,听我讲完,你就知晓了鄂城的局势,甚至明晓楚国的危险局面,到时你在决定是否要动刀兵……”
鄂城凤凰馆舍中,一样灯火通明,这里住着天下各国诸侯的使团,耐力持久的战马也已喂饱了食料,时刻准备着天一亮就向城外冲去,将最新的鄂城情况,通报给各自的大王。
楚人崇拜神鸟九头凤凰,华丽的馆舍之中,雕梁画栋,腰肢粗的房柱,雕画了各式展翅鲜艳的凤凰。
怀抱纤细腰肢的动人楚女,大国君公们推杯换盏称兄道弟,其实都在互相刺探明日各国对于楚国扶立公子昌平君的看法。
平原君赵端一饮而尽大笑道:“楚国快闹起来吧,寡人都等不及了!”
魏太子魏假笑道:“鄂君真是女人,今日一剑斩杀李园不就得了,非要拖到明日,实在扫兴!”
燕太子丹呵呵笑道:“大概天下只有楚王不希望李园去死吧!”
齐国的使臣奸笑道:“老鄂君实在太自大!以为扶立了楚国旧太子就能掌控楚国局势,错矣,大错矣!”
平原君赵端在这群人中还颇有见识,环视一走暖席上诸位突然问道:“怎不见秦国和韩国使者?”
“韩国宗室韩熙就是李园的同谋焉敢前来?至于秦国使者就是小弟!”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平原君赵端浑身一凛,全身顿时僵住。
随着秦梦撩开后门的帷帐出场,厅堂之中的所有人都惊愣了!
还是燕太子丹机灵,最先反应过来,起身向前,高拱手道:“缭王兄,久违久违,难得和你饮上一杯!来人置几,重开筵宴!”
秦梦微笑着拍拍太子丹的手臂说道:“丹兄客气!这不是带着鄂君,想听听诸位的真心话吗?实在有些不妥,还请诸位见谅!”
奶奶,果然小鄂君就在秦梦的身后,一时间所有人都被秦梦的话噎得哑口无言。
秦梦回头对鄂君婴说道:“赵端兄的平原君府经营皮革冶铁兵器数项大买卖,燕太子丹经营战马,最喜欢看别人打仗!楚国一开战乱,他们就是日进千金。
看到吗?魏太子和齐王使者这般兴奋,那是因为他们早已在楚国边界屯兵,到时楚国一乱,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夺取不少土地城池,他们能不盼李园早死吗?”
秦梦说完,顺势坐了下来,挑衅的看着赵魏燕齐四国大佬,笑道:“你们大概还想着楚国内乱,浑水摸鱼,生擒了我王子缭,好去东胡王那里讨些战马来吧!”
四人闻听,脸色俱是一片慌乱。平原君赵端慌忙站起身来,伸出三指对天盟誓道:“缭王弟看轻愚兄了,若是寡人有此心,就让天雷劈死寡人!”
也许真是冤枉了平原君赵端,秦梦莞尔一笑道:“端兄莫急,小弟开个玩笑而已!”
太子丹就不敢发誓,陪着笑谄媚说道:“小弟哪敢?东胡王行事乖张,焉知如此悬赏不是他的好客之道?除了李园这个没脑子的货,天下有几人敢明日劫掳缭王兄?”
魏太子魏假一脸假笑对秦梦说道:“父王向来奉王子为贵客,焉能劫掳王子?”
齐国使者就是齐国相邦的后胜连襟,早就听闻齐王也特别崇敬王子缭,更是不敢明里冲撞,随即也表态说道:“邹衍夫子时常和在下提起王子学富五车,大王更是对王子当年救治太后之事念念不忘,我等焉会勾结胡人出卖王子?”
明知都在说场面话,可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四人的一番话骇人让人听起来很暖心。
秦梦举杯说道:“你们如此挚诚待我,那就同饮了此杯,为表感激,获准你们进入鄂君宫,旁听楚王使者和鄂君的谈判!”
四人闻听诧异至极,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他们不相信王子缭不杀李园,更不相信楚国乱局平稳解决。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 他是真爱
在他们怀疑的眼光里,秦梦依然有条不紊的推进着楚国的和平大业。
鸡鸣时分,秦梦离开凤凰使馆,随同鄂君婴返回鄂君宫。
在车中,秦梦胸有成竹的问道:“婴弟。了解完天下各方意图后,不知有何感想?;”
鄂君婴沉默了,良久之后才说道:“小弟既愚又笨,还无运筹帷幄的见识,天下诸侯又都是各怀鬼胎,虽遭秦国欺凌,但见到落单牛羊仍是虎狼。单单由我主持楚国大局,我会迷茫,幸赖曾祖,他老人家就是我的主心骨。小子无话可说,只凭曾祖一言!”
鄂君婴是个老实人,蒙受世代鄂君留下的家业荫泽,只有守业之心,早无了创业之勇。他说言也是实在话,秦梦点点头,也不再言语。
来到宫城门时,秦梦对鄂君婴问道:“敢不敢随我进宫?”
望了望鄂君宫墙上的戍卫的上官氏子弟和秦人甲士,鄂君婴犹豫了好半天,最终还是进了宫门。
议政殿中,老鄂君见到了赶来的小鄂君无奈的叹了口气,鹖冠子却劝解道:“咱们活了这把岁数,有些地方,还真没有王子缭豁达,事已如此一切就看天意吧!”
老鄂君默默点头,不再言语,扫视了一眼满地殿的楚国宗室,清了清嗓子说道:“最新的斥候来报,齐国,魏国,韩国以及秦国,都已在我楚国边界屯兵运粮。老夫思虑了一下,若是扶立公子熊启为新楚王,必定要在我楚国引起一场血雨腥风,念及我楚人会遭受外族蹂躏,老夫这心就疼。于是老夫就改变了主意,想同李氏兄妹和解!不知诸位宗室子侄有何想法?”
楚国宗室半夜三更被叫醒,未曾想到素来刚硬的老鄂君会突然改变谋划!济济一堂的楚国封君一个比一个惊讶。
惊讶归惊讶,但灯火通明的大殿中却沉寂一片,气氛颇为诡异。
老鄂君如此说,无疑证实了城里有关李园出逃的流言是真的。
还是阳文君和阳陵君俩位德高望重的宗室族长开口说话问道:“可否是李园真的逃逸了?”
老鄂君摇摇头说道:“李园还在鄂城!诸位不必担心朝廷会派大军兴师问罪,大王必须要在祖宗社稷之前赌咒,而后颁布王令,宣告既往不咎,老夫才会再次退隐山泽!”
既然鄂君都没有了恋战之心,其他众人也就是过来看个热闹,哪会有不同意的声音?
“一切都由鄂君公做主吧!告知我等一声就是!”以阳文君和阳陵君为首的楚国宗室一同拱拱手对鄂君说道。
黑暗中的,秦梦咧嘴一笑,皆在意料之中。
这群楚国宗室的封君,前来鄂城就是过来看看这位老祖宗仙荣,当初谁也未曾想到真得要更迭楚王。本来聚到一块发发牢骚骂骂李氏兄妹出出气,顶破天能有多大事?谁知事情一步步就赶到了这个局面,他们也是心惊不已,叫苦不迭,若是鄂君失败,那就要遭受灭族之祸。
“老夫难得出头一次,你们就给身在郢都的太后和大王提些要求吧!”鄂君淡淡的说道。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谁还敢提要求,日后不受连累就是谢天谢地了。
又是良久的沉寂。鄂君眼神黯淡的说道:“既然诸位都无意见,那么明日大王使者前来,就有老夫一人和他谈判了!”
“诺!”满殿的宗室俯首拜下齐声发出了一声令人丧气的回应。
“到此为止,你们都回去歇息吧!”鄂君踉跄立起身来,没好气的说道,一甩袍袖离席而去。
“鄂君心有不甘啊!”终于寻到秦梦的芈琳,轻轻走到秦梦身后说道。
秦梦微笑道:“他还有一丝希望,若是不破灭,焉有心甘之理?”秦梦说着揽过芈琳的腰肢,在她粉嫩的脸上狠狠亲了一下,接着戏谑问道:“你王兄昌平君的前程即将毁在我的手上,你身为女公子会不会记恨我……”
“不恨!兄长妹妹欲置我死地时,妾身已不再是楚室之女!富贵如浮云,不如和君浪迹天涯!”芈琳用他温柔的手指捂住了秦梦的嘴,神情的凝望秦梦说道。
秦梦心想,若是昌平君都有此觉悟,大概就能终老此生了。
昌平君的下落,一直是一个谜。
老鄂君不肯说,就是抱着一丝幻想,期望昌平君熊启能通过一己之力,通过振臂一呼,突入郢都,弑君夺位。
楚国自古,不乏弑君上位者,这都成了楚国的传统。
楚武王弑杀亲侄上位。楚成王弑杀亲兄长而他却被其子楚穆王所杀。楚庄王接受了中原礼教后,仍有后来楚灵王,楚平王的弑君。
万事万物都有它的双面性,弑君碾压了伦理文明,却让楚国一直保持一种欣欣向荣的蓬勃生机。
只要能站稳王位,至于是否弑君,都无关紧要。反正历史都有胜利者书写。
老鄂君出山后,昌平君熊启破灭的希望再次燃起,这一次更加旺盛,他就是谋划的弑君夺位,通过和鄂君里外呼应,以此掌控楚国大局。
其实昌平君熊启的下落,秦梦早几天就已通过跟踪老鄂君派出的斥候锁定了昌平君的下落。
简直就是天赐的良机!
秦梦都想不到上天会这般的眷顾自己。
楚国公子昌平君熊启竟然化妆成商贾藏身在管城。
得知昌平君藏身管城,秦梦就猜到了熊启的计划,管城有鸿沟运河之便利,沉船顺水南下,近颖水一天可达楚国国都寿春郢都。
秦梦做梦都要笑醒,昌平君藏身管城那不就等于自投罗网。秦梦得到消息,第一反应就是通告管城令赵高,迅速找出熊启,而后在十月朔日前一日秘密控制起来。
赵高不负期望,在韩国势力的干扰之下,成功软禁了昌平君。
秦梦行动前得到了赵高的消息。熊启就是老鄂君的软肋,没了昌平君,老鄂君把势头造的再大,有个毛用?秦梦有了底气,接下来的计划就在游刃有余之中一一展开。
鄂城之变没有不成功的道理,只有办的漂不漂亮之说。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先前在凤凰使馆观赏了不少迷乱心神的舞蹈,身边又有吐气如兰的美人,秦梦体内欲火随之荡漾起来,抱起芈琳就向房舍走去。
突然殿柱后面景隆跑出,接着被身后的两名白武士追上按到在地上,他愤慨的喊道:“缭王子,你把我置在院中不管不问,你这是在羞辱我吗?”
“郎君被你美色所迷,差点把这厮给忘了!”秦梦放下芈琳,喘了口气,打趣说道。
“妾身不解秦郎留他何用?他几次欲置咱们于死地!”芈琳圆瞪双目憎恶的看着前面地上的景隆说道。
“还不是看在子衿的情面!郎君顾念子衿冒着被虐打的风险给你送了一只簪花,真不忍心她从此失去丈夫!”秦梦叹息说道。
“景隆这厮也配为人夫!”芈琳愤慨说道。
秦梦微微笑道:“其实景隆这厮对子衿是真爱!”
“社么?真爱?妾身怎么没有看出来?”芈琳不可思议的望着秦梦问道。
秦梦同情的看着扑地挣扎的景隆,悠悠说道:“景隆爱子衿痴狂,可子衿心里却有郎君的影子,夫妻两口过日子难免会泄露心迹。子衿又是一个单纯是爽的性子,一来二去留给景隆一个子衿不忘旧情的印象。
要命的男人最忌讳这个,从此景隆恨上了我。也许景隆一跃成为刚愎自用的野心之徒就是嫉恨我催使。他修建封城,样样比阔绰,事事超越我,一切都要和我比,这还不能说明子衿在他心中的分量吗?”
“就是啊!秦郎一说,妾身也觉景隆是一个痴情的男子!”芈琳豁然说道:“子衿姊姊送我一朵桃花的玉簪,那就是让我快逃,可惜妾身愚笨,未能领会子衿姊姊的一片苦心。那日若是趁着大火,要是妾身逃走,也就不用遭受这么多磨难了!”
桃之夭夭同逃之夭夭,这是秦梦告诉子衿的。
桃之夭夭出自《诗经周南桃夭》,形容桃花烂漫美丽之意,至于逃跑的意思是到了后世才附会上的,此时的“逃”就是走的意思。芈琳自然不晓得桃花代表的意思,那夜也就没逃。
后来秦梦讲起,芈琳才知道子衿的用意,对此她特别感激子衿。
“那秦郎准备如何处置景隆,杀又不舍得杀,留又犯愁留?”芈琳眼珠向上也为秦梦犯上了难。
“我就想着给景隆一个教训,从此让他变变性子,以后好生对待子衿,谁知这厮死硬死硬!”秦梦冲着芈琳故作苦相道:“郎君忙坏了一筹莫展,还请琳儿替我想个办法!”
“让男人变性子还不好办,让他穷的一钱不名,那他脾气自然好!”芈琳眼睛一亮说道。
“琳儿有办法了?可不要让子衿受苦啊!”秦梦掬起芈琳的脸儿问道。
“不如趁此机会剥夺了他的封君之位还有铜绿山的铜矿,改封其夫人子衿为竟陵君,指掌铜绿山铜矿可好?秦郎不用出面,妾身出面向楚王弟上书一封就是!”芈琳欢喜的说道。
“琳儿七窍玲珑心,就是有办法,郎君实在感激不尽……”秦梦语言夸张的赞美道。
“难怪子衿对秦郎念念不忘,就是这张甜就能让女人心里甜的受用一辈子,好了!大概秦郎早就想到这个办法了吧?”芈琳两手爱怜的掐掐秦梦的脸蛋,撒娇的说道。
“景隆此子如何处置?”这时巡防鄂君宫的屠雎也赶来了,抱拳向秦梦行礼道。
见到了屠雎回避的眼神,秦梦也尴尬一怔。和芈琳如此亲密的接触,秦梦心中多少还有些不自在之感,毕竟芈琳名义上还是秦国的王后,可是情深所至,那天女船上之事覆水难收。秦梦此时心中又有了反悔的念头。
借着处理景隆之事,秦梦支走了芈琳,对屠雎点点头说道:“此子还有大用!不牢将军费心!”
秦梦来到白武士白勇嘀咕了一阵,而后来到景隆眼前阴险的笑道:“李园不会死,你就不一定了!来人拖去出砍手砍脚挖掉眼睛削掉鼻子扔入厕所做成人彘!”
彘即猪。
人彘是一种极其残忍的酷刑。世人皆知吕太后把情敌戚夫人断手足,去眼,煇耳,饮瘖药,扔进厕中,做成了“人彘”,便将这一酷刑的发明归在了吕后头上,其实古来有之。若不是自古就有,技术不会成熟到戚夫人受刑之后受人观赏而不死。
人彘一个听起来就让人汗毛直竖的酷刑,景隆焉有不知。
他完全没有想到,王子缭如此心狠毒辣,几声歇斯底里的吼叫之后,竟然吓晕过去。
“杀我三子!做成人彘就是便宜你!”一旁的上官弘听闻,幸灾乐祸的叫嚷道。
景隆要被扔进城外的船中,那是一艘前往竟陵的船,子衿就在船上。这些日子她走了很多门路打听景隆的消息,可惜无人理会他,也给秦梦递了消息,秦梦也未予理会。
白天她只能混进观礼的人群,最后看一眼这个曾经和他轰轰烈烈爱过一场的男子,算作绝别。
历尽沧桑,子衿是个痴情的女子,就如当初那“四百一十三天”的等待一样纯美无染。
得到子衿的求情书帛,秦梦感动的流泪了。为何流泪?自己也说不清,反正现在自己就是一个特别脆弱的人,见到一点触动心灵的事,都会流泪。
秦梦也霍然明白为何那天就被芈琳的一番哭诉感动的流泪了。
世间那般的残酷,自己却这般的脆弱,真的不适合呆在人间,该出去走走了。
秦梦凝望也已发白的天际,抹了一把眼泪,搓了搓脸,重新振奋起了精神,领着白武士重新踏进地道。
一天困乏之极,秦梦一闭眼就倒在地道中床铺睡着了,似乎也就一闭眼的功夫,白勇就把自己拍醒了。
亲梦瞪开布满血丝的眼睛,就听白武士白勇说道:“李园闹着要见主公!”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 卫君离心
好半天秦梦才迷糊过来,问道:“兄弟们有无传来消息,廉颇能否前来?”
白勇拱手道:“据朱英刚传来的最新郢都消息,楚太后李姬正在召集客卿商谈主公的息战条陈,朱英并未见到廉颇将军,主公的亲笔书信廉颇将军自然也就看不到。
不过鄂城距离郢都六百余里,来回一趟就得一天的时光,若是廉颇接到主公书信,能前来鄂城也在三日之后了。”
朱英原是春申君黄歇的门客,因朱英青史有名,秦梦一直和他有书帛往来。朱英劝谏春申君先下手为强清除李园,老黄歇不听,朱英隐去。
前些时日秦梦重新联系上了他,借助他的人脉收集楚国郢都的情况。秦梦才得以了解郢都楚王宫的动态。
昨夜秦梦通过朱英向楚国太后李环递交了鄂君期望和平解决鄂城争端的奏疏,希望李环遣派大王使者,妥善处理此事,赎回其兄李园。
秦梦心中的合适人选就是廉颇将军。老将军虽然是百战将军,可心底悲悯,他曾透露,打了一辈子仗,也早就厌烦,能不打就不打,打来打去,打了几十年,除了死一片人,啥也没解决。
若是廉颇作为王使前来,鄂城之事那就能完美解决。
在廉颇来之前,还得安抚好李园的情绪。秦梦挣扎的起来,来到了李园所在地道,一见面就苦着脸抱怨道:“兄长,小弟累啊!你看眼里的血丝,昨夜忙了大半夜,就是想着找一条安全出路!刚睡下就被你扰醒了!”
地下室幽暗的灯光,更显秦梦一脸疲惫之态,李园见此,脸上也露出愧疚之态,搓着手,作着揖,不安的说道:“为兄无它意,就是躺在这不见天日的暗室心有些慌!”
“心慌也得待啊!外面风头很紧,一露头再被老鄂君抓住,小命就不保了!”秦梦也不和他客气了,一头扎进了他的被褥,呼呼睡了起来。
李园见秦梦如此坦然,随即也安静下来,坐在案几上,呆看灯花跳跃。
秦梦醒来时,李园问景隆去哪了?秦梦坏坏一笑说道:“你说景隆那厮啊!我本无意杀他,可昨夜他想跑,差点招来地上的鄂君侍卫,小弟一怒之下就把他剁了,埋进了土中。兄长不会怪我吧?”
李园听闻手中的杯盏哆嗦两下,差点失手落地,惊惧的偷看了秦梦两眼,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景隆该死……该死……缭王子剁的好……”
这番话之后,李园又安稳了好多。
没有黑白的日子很漫长,对李园来说度日如年。就在李园实在呆不下去时,小鄂君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而且还领来一人,这让李园激动的差点哭了。
廉颇来了!
“廉卿啊!你想煞寡人了!快领兵,护卫我回郢都,再剿灭鄂君叛贼!”李园如见到了亲人一样,喜极而泣抱着廉颇哭嚎道。
“主公,不可失仪!鄂城之事也已圆满解决,太后让你就不要插手了!”廉颇不亲不热的抱拳说道。
“怎么这么快!如何解决的?”李园惊异的问道。
“太后答应鄂君,宗室封君可以拥有少量兵马,除了造反,大王无权裁撤封君,封君的赋税由县令收取,改为楚国宗正收缴……”廉颇中气十足的侃侃说道。
李园呆傻在了原地,突然将手伸入嘴中,狠狠咬了一下,嘴角都淌出血了,疼得他低嚎了一声,这才说道:“廉卿,寡人真不是在做梦啊!”
廉颇扶住了他踉跄的身体说道:“主公您不是在做梦,老仆这就护送你前往郢都!”
“这事如此能这般解决?不能便宜了老鄂君这厮,他是要弑君谋反!缭王弟何在?”李园停步不前,不可思议的问道。
“吴君快走,我楚国宗室族老都在外面等你呢!”小鄂君暗笑道。
“缭王子呢?寡人的缭王子呢?”李园突然想起了秦梦,不禁高喊道。
小鄂君和老将军廉颇俱是一脸诧异的问道:“缭王子?吴君不是在做梦吧?王子缭怎会出现在此地?”
李园惶惑一愣,随即被廉颇一双大手推出了地道。
强烈阳光刺激的李园头晕目眩,一刹那,真得犹如做了一场梦。闭眼良久之后,才缓缓睁开眼,见到了满院站立的楚王宗室,李园这才确定这不是在做梦。
“到底这是怎么回事?王子缭去哪了?”李园回头去问廉颇。
廉颇只是一脸公事公办的态度回答道:“太后迎接你的车驾就在外面等着主公,千万不可怠慢!”
李园根本来不及回过神,就被推着上了车驾,御者一挥鞭,一行两驾车马随即发轫而走,只留下了楚国宗室老人们悲悯的眼神。
这对李园来说实在如同做了一场梦。
宽阔的长江水面,停泊着一艘华丽的大船。打扮的极其妖艳的芈琳揽着秦梦的后背站在船舷处,静望廉颇带领的楚王凤凰禁卫扬尘而去,悠悠的说道:“事情如此顺利,妾身犹如做梦一样,不知我多少楚国百姓得惠秦郎之功!可惜秦郎总是幕后功臣!”
楚国内乱平息的确实太过顺利,就连秦梦也未曾想过,楚太后李环竟然如此识大体懂大局毫不迟疑的做出妥协。
“这是民心所向!”秦梦呵呵谦虚道。
大船之上的号子声响起,一条牛皮大帆缓缓升起,江风渐渐鼓起船帆,大船缓缓起锚,接着底舱露出一圈硕大的船桨,插入江水之中,快速摇动。岸上景物随之向后急速倒去。大船劈风斩浪,越来越快。
“进舱吧!”秦梦拥着芈琳,扶着船舷,向船舱走去。
“秦子好手段!仅凭一人之力,就能平息整个楚国乱局,老夫是由衷的佩服!”住在头号舱的老鄂君,见到秦梦路过,击节叫好,随即蹙眉问道:“不知秦子可曾想过,若是我鄂君召集鄂君宫的楚国宗室子弟和你的人手拼个你死我活,未尝不能扭转败局?那时你又如何应对呢?”
秦梦听出了老鄂君这话中有不甘的味道,既然大局已定,何苦还在惹老头子上火呢,于是说道:“还真是!若是鄂君宫拼死一搏,制服上官弘,再顺藤摸瓜,找到李园,老前辈依然可以挽回局势啊!小子现在想来真是心有余悸啊!”
老鄂君得意的笑道:“老夫之所以不这样做,你知道为何吗?”
秦梦摇头,表示愿听其详。
老鄂君神秘一笑道:“因为老夫怕制服了李园,让你小子溜了,相比楚王的王位,老夫更在意天雷秘方!”
秦梦一怔,老头子一语不幸言中自己的谋划。当时秦梦就是如此打算,若是老鄂君执意冒风险扳回鄂君宫的局势,自己就打算通过地道溜之大吉,再不去管楚国的闲事。
“老夫之所以那时不动手,那是让你一筹,今日老夫动手,看你还有何花招逃出的手掌?”鄂君启阴险的沉声说道。
秦梦顿感扑面的寒意,万万想不到鄂君启都被自己软禁在船舱里,他还有何办法擒拿自己?秦梦望了望幽黑的舱道并无见到异常。
“鄂君兄长,实不该再和小辈一般见识了!缭王子所言所行真是为了楚国百姓好,何必再和少年人一争高下呢?虽说被他软禁,可他对咱们是真礼敬啊!随他走一遭南海有何妨呢?南海之行耗时漫长,咱们都是一把老骨头了,死在路上就死在路上!又有何惧呢?启兄就不要和小辈一般见识了!”就在这时隔壁闭着门的舱室里传来了鹖冠子苦口婆心的劝说。
“不行!老夫从来未吃过亏,更别说他这样的小毛孩了!”正襟危坐的鄂君启不悦的反驳道,随即将手喝水的玉碗猛甩在地,突然之间,进舱的大门咣当一声紧闭,而后舱室里一间间的仓门打开,跳出了一二十位卫卒甲士,瞬间就把秦梦包围了。
“王子想不到吧?卫君会出卖你!”老鄂君阴鸷的笑道。
秦梦惊诧之时,还是猜到了其中的端倪,“上官弘给你老牵的线?”
鄂君启满足的一笑说道:“不错,王子信任卫君子南真,可是卫君却是良心丧于困地!走这一步棋实在是迫不得已!”鄂君大笑,高呼道:“卫君小子,还不出来现身?”
秦梦抬眼四顾,只见一个甲士装扮模样的富态汉子,低着头从黑暗里一步一步的蹭了出来。
完全超出了秦梦的料想,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卫君子南真为何要背叛自己。秦梦厉声喝问道:“兄长劫持我,也是为了向东胡王换马吗?”
子南真始终不敢抬头,突然就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秦梦冷眼旁观,心中诅骂,人心难测,欲念贪婪,此时真想上前去抽子南真的大脸。
秦梦实在难以掩饰心中愤慨,破口大骂道:“你太让我失望了!区区万匹马,你就能把我卖了!我难道只值万匹马吗?我他妈不是问过你缺不缺钱,缺不缺粮,缺不缺马,要是缺的话,就把倭岛的海船都给了你,我他妈是真心,你真要我真给!世上我的朋友真不多!”
子南真是声泪俱下的嚎哭,即便是演戏也是投入了感情。秦梦未曾想到,他还有胆量膝行到了自己面前,抱住自己的双腿边磕头边哭诉道:“秦弟你弄死我吧!我真不配为人!愚兄也是没办法了!放心,东胡王姬曾向我保证,你去了东胡草原绝对不会伤你性命……秦弟求求你了,你就将天雷秘方传授给鄂君吧……”
此时此刻,秦梦心冷如冰,想过人心难测,可也不能如此难测,望着卫君子南真也已谢顶的头皮和不在年轻堆起来的脸褶,陡然想起和他亲密无间共谋大事,助他复兴卫氏的一幕幕往事,心中感慨良多。
感慨人心多变之外,秦梦恼恨自己的疏忽。卫君子南真之母是上官之女,他和上官弘有着表兄弟的外戚关系。很大程度关系要比自己亲近的多。
事情之所以生变还在于此次东行是一次私奔。
秦梦和芈琳私奔,自然不能让秦人甲士随行护卫。一方面还要软禁鄂君的人,令一方面还要有人开船,区区十几位白武士,人手绝对不够用。没办法之下,秦梦只得选择借用卫君子南真的人手,填充在船上。
一来二去,秦梦就将行程透露给了子南真。
适才送行时,卫君子南真还深情不舍的让人送来了几布袋精细的白面。当时他还流着泪结结巴巴说,南地多是稻米,吃不上家乡的白面,想家的时候,就吃上几口!
尼玛,这都是影帝级别的人物,当时就赚去了自己不少眼泪。谁曾想到,扭脸就出卖了自己。
秦梦出离了愤怒,子南真又凑到了面前,秦梦实在没有忍住,拳脚相加,狠狠暴打了他一顿,直到累的自己气喘吁吁。
子南真如死狗一样躺在地上,任由秦梦责打,秦梦还以为他真是良心发现了,于是对他策反道:“咱俩也是兄弟一场,人心经不起诱惑,若是反悔了,就改过来,咱们还是好朋友,不就是万匹战马的事吗?小弟给你张罗筹齐就是!”
冷眼旁观的鄂君呵呵笑道:“他哪是为了战马之事?他是为了赎回被东胡人掳去的独子!小子你也不用白费口舌了,他铁定会把你掳走的!小子你若真是卫君交好,那就为兄弟舍身一次,用自己换回他的独子!你敢吗?”
秦梦不禁豁然明白,原来子南真三千里奔袭,就是为了掳掠自己而来。
子南真为了这个目的还有情可原,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子南真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断子绝孙,死后就无人祭祀,塞外卫国的地盘再大也没个毛用。
子南真面如枯骨,想必也经过了复杂的思想斗争,最后自私战胜了友谊,这才决定出卖朋友。
这个理由,多少让人释怀些,秦梦再次揪起子南真的衣领,怒目以对,呵斥道:“既然为此,何不早说?若能换得从子,小弟甘愿舍命!”
秦梦所言绝非出自真心,自己虽有济世救民之心,却离以肉饲虎的境界还差的远,这般言谈也只是想把卫君拉回自己阵营,共同对付老鄂君。
这时鄂君阴冷的话音再次响起:“卫君不要相信王子缭之言!你相信了他,也无用,你看看你的卫卒,还有几人是你的人?”
卫君子南真瞪眼一看,不禁一愣,他陡然发现和老鄂君说好的一人一半的船上甲士,竟然大多都是生面孔。
卫君颓废的躺倒在了地,有气无力的说道:“愚兄真是害了秦弟!”
秦梦不屑的看了卫君一眼,随即向老鄂君服气的点点头,抱紧身边的芈琳,推开一群树立不动的甲士,径直向自己的舱室走去。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 天尘
这艘是甲板上一层,甲板下两层的大船,秦梦和鄂君所住乃是甲板上层采光极好,两头通透的舱室。
秦梦和芈琳所住舱室位于中间,舱中正有通往甲板下负一层和底舱的船梯。
秦梦推门一刻,瞥见了躲在船梯黑暗角落之中的樊狗和他的几位族中兄弟。
大概适才的经过,樊狗都已看到,眼中含着愤怒,和秦梦视线相触之际,樊狗突然暴起,如同石磙般冲进舱道,推翻两三名围立的甲士,扑到秦梦近前大喊道:“缭王子,快随我进船下舱……”
秦梦连同芈琳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樊狗拉进了通往船下的船梯。紧接着四五位族中兄弟为了掩护秦梦,就和反应过来扑过来的鄂君甲士扭打在了一起。
场面瞬间就失控起来,鄂君甲士未料到这一突变,立时蜂拥赶来,怎奈通往船下的船梯狭窄逼仄,两三人就能阻挡一二十位前来的鄂君甲士。
“快,攻入船下,防止王子缭凿船逃走……”秦梦在顺着船梯逃跑时,听到了老鄂君急迫的呼喊。
秦梦咧嘴苦笑,没有锥父在身边,给自己一千个胆,也不敢凿船下江。下面可是湍急的长江,就这就这水性,进入水中恐怕扑腾两下也就沉入江底了。
秦梦在鄂城翻云覆雨,唯恐走后连累樊狗,于是为他在楚国吴县谋了一个绝好的差事,让其全族迁徙同行上了此船,不想却把他牵涉进来了。
“没用!我和鄂君实力相差悬殊,樊兄不该趟这趟浑水!”来到幽黑的船下舱,在噪杂的打斗声中,秦梦驻步,感激的拉住樊狗说道。
“谁说无用?俺樊狗一族老女老少齐上阵,也能和鄂君拼上一拼!”樊狗义薄云天的喊道。
“狗儿说得长志气!王子是我樊家的贵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秦梦这才发现,星星点点的灯火里站满了樊狗的族中老少,一个不曾谋面的樊家老者站出来,举着手中的一把尖刀威风凛凛的喊道。
随即乌压压足有几十号的樊家老弱妇孺的族人纷纷表态皆愿意以命保卫王子安危。
感动!秦梦只觉体内热流涌动,竟然无言凝噎。
然而现实的冷血和残酷并未让秦梦感动太久,紧接着听到了船梯上传来的凄厉喊叫声。
扑通通,扑通通………
一具具樊家儿郎的尸骸,从船梯上滚落到眼前,适才还鲜活的生命,转而就沦落成了血里呼啦的死尸,这让樊氏老少悲从心来。楚人就是楚人,民风质野彪悍非三晋之民可比,为首的樊氏男丁瞪着血红的眼睛奋不顾身的前冲,哇呀呀歇斯底里的的呼喊,整个船舱都为之战栗。
噗噗噗……
箭矢穿透肉体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声响,瞬间就覆盖了樊氏族人的呼声。通往船上的船梯上射来一支支精准而又冷酷的箭矢,穿透人的胸膛,溅出一片片黏糊糊的热血,这让闷闭的船下舱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一排排樊氏男丁瞬间向后倒去,就连人群中的樊狗都中箭,嘴中淌涌如注的鲜血,眼睛无奈的看着秦梦,随即栽倒在了地上。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秦梦反应过来,只见三人挤成一排,手持劲弩的鄂君甲士也已一步步踏下台阶,出现了在了秦梦面前。
“住手,要杀杀我!”秦梦来不及感动,来不及震惊,来不及去探摸中箭到底的樊狗是死是活,面对屠杀,秦梦本能的挺身而出,伸出双臂,挡在了劲弩甲士的身边,愤怒的狂喊道。
逼仄的船舱把声放大了数倍,效果令人震惊,一嗓子,让所有动作都暂停了下来。
“不可伤了王子!”老鄂君苍老的声音从上面传来,打破了一瞬间的安静。随即船舱之中传来了山呼海啸般的哭声。这是老母失去儿子,妻子失去夫君,孩子失去父亲的嚎啕声。
“还我爹爹,还我爹爹……”樊哙稚嫩的呼喊声在船舱中回荡,令秦梦心如刀绞。
秦梦抢步上前,堵上樊狗哗哗淌血的伤口,可樊狗却紧闭双眼没了气息。
“罪孽啊!何苦来着?本想给你一场大富贵,谁知竟然转眼惨死!兄弟实在对不起啊!”秦梦呜咽的哭泣道。
“俺要为爹爹报仇!”犹如邪恶鬼神附身的樊哙,随手捡起的东西,便向堵在船梯上的鄂君甲士砸去。
樊哙单薄的幼小身体,搬起的船舱中的陶罐根本扔不远,倒是砸在了自己媪母姑婶身上。
“住手!”秦梦唯恐樊哙再遭鄂君甲士射杀,上前抱住了樊哙。不想樊哙掷出了一把粉状物,全都洒在了自己身上。
秦梦闻见了天然的麦香味道,摸了一把,放在眼前竟然是面粉。
“哙小子再添乱,叔父捏死你!”秦梦也是急了,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抓住樊哙的小胳膊,把他塞进了芈琳怀中。
在一片片的呻吟声中,秦梦对着船梯大声喊道:“他们是一群贱民,不知轻重,还望鄂君快些给予他们救治!”
“呵呵呵……”鄂君令人恼火的轻慢声音传来:“王子这是命令老夫还是相求老夫呢?”
“王子,不要求他!老妪们宁愿断子绝孙也不会为难王子……”一个怀抱身上中箭的老婆婆瞪着泪眼冲着船上凄厉决绝的喊道。
这更是让秦梦感动。
秦梦用沾有面粉的手擦了一把失禁的眼泪,突然愣怔了一下,若有所思的嘴角露出了诡异的微笑,轻蔑的回应鄂君道:“自然是求鄂君!快些救人,不就是天雷秘方吗!小子这就传授给你!”
船上的嘈杂的脚步声表明了俄军的狂喜。按照秦梦要求,让开了船梯通道,秦梦以最快的速度对受伤的樊氏子弟给予了止血救治。即便这样樊氏族人还是死了十二口。
“答应你的事,老夫已照办,何时传授天雷之术!”鄂君不等满头大汉的秦梦得以喘息再次逼迫道。
“曾祖公,你也是修道恬淡之人,非要步步紧逼,看不到他累成啥样了?”甲板上为秦梦缝合伤口穿引线的芈琳实在看不下去,怒对老鄂君道。
鄂君一脸邪恶的呵斥道:“放肆,你也是配称芈姓?先前背叛我楚人宗室之事,老夫还未追究,倒不知羞耻的抛夫弃子与人私奔,老人绑了她,沉江祭神!”
“好了!鄂君公,小子这就传你,不过还要你答应我最后一件事,我的一众门客连同这群樊氏贱民一同送下船去放到岸上!你做了,小子立即传授天雷秘方!”秦梦表情玩味的看着鄂君启说道。
“好,来人传我令,掉转船头,停船靠岸!”鄂君眼含揣测之意,挥手命令道。
大船靠岸,秦梦摸摸樊哙的头,安抚道:“父亲不在,你就是家中的顶梁柱,安葬完你的族人,照顾好的你的弟妹,叔父尽快赶来找你!”
樊哙被人抱下了船去,秦梦立于船上向岸上的一众白武士和一群凄苦的樊氏族人洒泪告别。
“起锚开船!”老鄂君随即下达了命令。
“慢!让老夫下船!启兄,咱们都是修道之人,不该如此痴迷世俗,为了一个天雷秘方,酿下如此多的杀戮,实在不该!既然不听小弟劝告,小弟只能和你分道扬镳了!”鹖冠子突然走上了甲板,对老鄂君说道。
“鹖冠弟,你为何如此绝情,非要弃我而去?昔日共同抗秦的情谊你说割舍就割舍了吗?咱们都这般岁数了,若还是宠溺着王子缭,凭借他的狡诈,恐怕咱们一辈子也见到天雷秘方!为兄心急啊你就不能容忍为兄一下吗?”老鄂君突然涨红的脸盘,手脚无措的望着鹖冠子,酝酿了好一阵情绪之后,才悲愤的说道。
“哈哈哈……”鹖冠子仰天大笑,语气之中个尽是悲凉之情:“我绝情?怎么修道为了什么?无为虚空,不拘泥俗世!兄长倒好和一个毛孩子计较了起来!我羞于你为伍!”
鹖冠子领着两个徒儿攀下船帮愤然离去。
呆立失神良久的鄂君启望着岸上鹖冠子远去的背影,抹了一把眼泪,再次大声喊道:“起锚开船,调整帆向,向洞庭进发!”
这时鄂君启身后低声下气的卫君子南真怯生生的凑过来问道:“君公咱们不是说好,你要秘方,我要人吗?既然如此,为何前去洞庭,小子的人船都在前方蠡泽候命!”
蠡泽就是鄱阳湖,距离鄂城并不远,老鄂君掉转船头,无疑表明要背弃信诺。
世间之事,归根到底在于人心。鄂君而为了天雷秘方,一颗本来可以恬淡的心,却被占有的欲望玷污了。
亦师亦友的鹖冠子离他而去,不亚于身遭雷击,彷徨反思之后,他毅然决然要为野心一条道走到黑,岂还会践行和子南真的约定?
和芈琳携手而立的秦梦轻蔑的看了子南真一眼说道:“鄂君志大,得了天雷之术后如何还会留我性命!子南兄也是聪明人,这竟也不知?这么多年的情谊,小弟奉劝你一句,该舍就舍,趁此下船去吧!若是我死了,东胡王自然不会再为难你的独子!”
秦梦所言有理,子南真闻听,羞愧的看了秦梦一眼,但铁了心,就是不下船,领着手下一干人,愤懑不乐的进了船舱。
“一切如你愿,小子是否兑现传授老夫天雷之术的承诺?”目送子南真进船,老鄂君冷笑说道:“若是不传,老夫就不会这般客气对你了!”
秦梦相信鄂君有法子折磨自己,好汉不吃眼前亏。秦梦一副义气光棍的模样说道:“鄂君言而有信,小子自然言而有信,随我下船,亲授你天雷之法!”
秦梦眼中充满了邪恶的微笑,径直携手芈琳走入船舱中。
舱中的子南真一伙人,被老鄂君一众人赶进了底舱摇橹室。
沐浴更衣饱餐一顿,算是敬神的斋戒流程,折腾下来,一上午的时光就过去了,也难得老鄂君有这个耐心,不言不语竟是静等。
秦梦和芈琳再次出现在鄂君面前时,嘴鼻之上绑缚了一条厚厚的丝带。
“这是何用?”鄂君不解的问道。
“自然有用!”秦梦也不解释,领着鄂君一众人等下了船下舱,说道:“停船靠岸,禁止明火,禁止颠簸,将舱中灯火一律熄掉。”
鄂君照办,他在长期的炼丹工作中,也懂得有些药石最忌讳明火。可是眼前立时漆黑一片,啥也看不到了。
“秦子告诉我,制造天雷都需要哪些药石,如何配伍就可!”鄂君耐心的询问道。
“不需什么药石,没有配伍,只需一样东西,就可制造出天雷!鄂君公请看!”秦梦在漆黑的舱道之中,来来回回走了十几遍之后,最后在一堆货物面前停下了脚步,正经八百的指着码放的货物说道。
黑咕隆咚,谁也不知道秦梦指得什么。这时秦梦又说道:“就是这些研磨的精细面粉!”
“面粉就是制造天雷的药石?”老鄂君不可思议的问道。
黑夜之中,看不到他的面孔,但从语气中,完全猜的出,他无论如何是不信。
“当然了,需要加工提纯一下,若面粉随便就能爆炸,那岂不是遍地都是天雷?”秦梦接着又说道:“当然加工提纯有讲究,先把这些面粉,搬到上面,一会小子在对君公详说流程!”
老鄂君的人摸索着将十几布袋,搬上甲板之上的船舱之后,若有所思的问道:“面粉是你特意交代卫君所送?”
老鄂君想多了,秦梦想笑,不过为了演出更有效果,秦梦点头承认了下来。
说来卫君还真是自己贵人,不算这次背叛,每次自己遇上大难之时,都是他的出马让自己遇难成祥,就冲这一点也该原谅卫君。
“船上舱室门窗一律关紧,请鄂君令你的手下,将布袋里的面粉,在舱道之中都扬洒起来,无比坚持一刻时!”秦梦如此吩咐,挨个舱室检查密闭情况。
鄂君不解的询问秦梦如此行事是为何。
秦梦微笑着耐心解释道:“何谓天雷?天之雷。天雷必用天上物质所制!用白面扬洒到空中,白面就会沾染天中的灰尘,那些天尘就是制作天雷的药石。再将沾染了天尘的物质收集,经过小子独门分离,就会得到制造天雷的药石。再将这些药石收集起来,放入竹管之中填塞,而后点燃就能制造天雷之象!君公以为面粉和天雷之间就会那么轻易产生联系?
学着点吧,里面道道太复杂了!单一个天尘剥离术,小子传授给你,没个一两年之功,恐怕你也学不会,整个天雷秘术即便倾囊传给你,你学会后,恐怕也要入土了!”
秦梦这番说词,被老鄂君奉为了圭臬至宝,全身心的去听,丝毫不为秦梦言语的冲撞而恼火。
也太能忽悠了!秦梦都越来越佩服自己,多日不忽悠人重拾起技艺,依旧炉火纯青,忽悠死个人!
老鄂君手下也就扬了白花花的面粉几下,老鄂君受不了了,被面粉呛咳不止,这时他在明白秦梦和芈琳嘴鼻之上的湿厚丝带有何用。
“琳儿把你的呼吸带,先给君公一用,你去下舱去取些竹管,一会儿我要做分离天尘所用!”秦梦吩咐芈琳道。
老鄂君感激的接过芈琳的厚厚丝带,着急的戴上,芈琳给了秦梦一个眼色,随即离去。
秦梦沿着狭长密闭的舱道巡视一众鄂君弟子扬粉情况,对于不规范者,还给予了示范指导,转一圈下来,自己已成一个浑身雪白的面人了。
秦梦来到舱中船梯处时,见到了探头探脑的芈琳,秦梦见到了黄黄光亮时,吓得一跃而下抱住芈琳贴在船板地上低呼道:“不要命了!”
还好只是光芒,灯盏在舱底,秦梦这才松了一口气。
“秦郎,妾身按你要求准备好了!”芈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忙里偷闲,亲了芈琳一口,指着船梯上摆的几罐灯油说道。
“太好了!”秦梦翻身站起,拔掉罐塞,猫着腰,小心翼翼将灯油从船梯上倒了下来,接着打开第二罐,沿着船下舱的舱道延伸到了船橹室的船梯口。
秦梦将船下舱中的唯一一盏明灯,引燃了地上的灯油,一条细细的火苗瞬间蔓延开去。“琳儿,跟紧我!”
秦梦一把拉住芈琳,就向底舱船橹室狂奔去。
似乎老鄂君的人发现了船下舱中的火线,“秦梦耳中听到了“走水”的呼喊声。
秦梦冲进底舱,迎面就碰上了一副鬼祟诧异表情的子南真。
“快趴下!”秦梦瞅准了舱底的一个角落和芈琳趴下之前,推了子南真一把。
“轰啪!”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同时橹室中的撑橹汉子,俱都被横七竖八震翻在地。
响声过后,子南真喊道:“秦弟,你真用天雷劈了鄂君?”
“我说话向来算话!让你破船,如何没有准备?子南兄还是不信我吗?”秦梦愤愤的吼道。
凭着这么多年和子南真之间的默契,秦梦在想到利用粉尘制造爆炸之后,苦于船上没有自己的人手,不得已才和子南真达成同盟。
利用面粉制造爆炸,秦梦只有理论,却从无实践过,粉尘爆炸之后,是否会引起火灾?若是船体着火如何逃生?能否炸晕老鄂君及其手下,爆炸之后,如何对付老鄂君的残余手下?
秦梦深知自己和芈琳两个人无法应付可能出现的复杂局面。只得拉上子南真,许诺事成以后,一定前往东胡救回他的幼子。
不过依现在来看卫君子南真还是对自己将信将疑。
秦梦透过舱底的桨橹口观察,船体保持平行,并无倾斜,不过水面上狼藉一片,散满了冒着黑烟的木板,还有挣扎不已的落水甲士。
秦梦躲门而出爬上船梯,看到了船下舱中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到处透露着斑驳的明亮。
秦梦不可思议跑出去,只见二楼的船梯竟然断裂了,上面空空荡荡明明亮亮,秦梦踩着废墟上去,原来整整齐齐的一排舱室此时只剩下残破零落的几根立柱和几个门框横七竖八的树在秋风里。
就连船体的船舷都成了狼牙齿霍霍牙牙,偌大的甲板上空空荡荡,桅杆上的风帆早已不知去哪了,就连桅杆都折射,倒在江里,正在顺流而下,除了角落里蜷缩的几人,老鄂君以及他那几个心腹全都不见了踪影。
这一切完全超出了秦梦的料想,就在自己发呆时,芈琳跟了过来,抱住秦梦身体浑身瑟瑟发抖,嘴中嚅嗫着说道:“郎君真是天人啊!”
卫君子南真领着一帮手下来到了秦梦的身边,他更是震惊不已,两腿战栗,扑通跪倒在秦梦的脚下,语调颤抖的说道:“秦弟饶我性命啊!鄙人再也不敢冒犯秦弟了!”
卫君如此模样,一众手下更是惶恐不安,纷纷跪倒,嚎啕哭泣。
实在太恐怕了,秦梦见到水面上残肢断骨,寻食的水鸟,停下来怯怯的叨啄,岸上芦苇荡中更多的是断肢哀嚎的甲士。
“谁要你的命,子南真兄长,快些令你的人下水打捞落水者,将他们聚到一块,我替他们疗伤!”秦梦命令子南真道。
这一惨状,并不是秦梦愿意看到的,只不过因为适才樊氏族人被屠杀,心中才起了杀心,如今见到这种残酷的局面,心中又不安起来了。
子南真在巨大的惶恐中执行了秦梦的命令,很快将水中的鄂君甲士救上岸来,多数都是船上警戒的甲士,受到冲击被掀翻进了江中,身上多少有些外伤,不过不严重,皆是异物刺透了身体。
至于密闭舱中的甲士不是断胳膊断腿就是身首异处粉身碎骨,他们都是鄂君的心腹的心腹,全都被一网打尽,救也不用救了。
多半老鄂君也化为了齑粉!想及于此,秦梦心中竟还升起了几分不忍,老头子如何说来也是一代人杰,就这么现身在了科学探索的路上实在可惜。
第一千一百章 敲诈吴君
谁知老鄂君这厮还真是命大,非但没有受一点伤,就连落水都未落,他就是蜷缩在船上不多的几个人之一。
上天眷顾了他,当时他呼吸不适,正躺在船舱中休息。爆炸发生之时受到的冲击力最小,这才保全了一条性命,不过他却被震昏了。
秦梦施救连掐人中,老鄂君这才悠悠醒转过来。
鄂军启环顾身边,却见大船早已面目全非,又见岸上痛苦呻吟的心腹甲士,老人家惊恐的望着秦梦感叹道:“夥颐!这就是天雷的威力?”
秦梦未理会他,只是轻蔑的说道:“你都这把年纪了,别特么的折腾了!回鄂城养老吧!”
江水滚滚,两岸青青,老鄂君心有不甘的望着船上的秦梦渐渐消失在了水天之际。
“他都已掌控了你的天雷之术?”芈琳拥着秦梦立于船头担忧的问道:“为何不杀了鄂君?”
秦梦哑然失笑,抬起芈琳柔美的下巴,问道:“琳儿以为什么是天雷之术?”
“扬洒面粉,用火点燃就是天雷之术!”芈琳自信满满的说道:“你看亲身都掌握了!”
秦梦闻听笑的前俯后仰,不经意瞥见甲板窟窿里探头探脑的子南真,于是一改嬉笑之态,一本正经说道:“若是为了守住天雷秘密去杀人,那就不单单要杀老鄂君一人,他所有的属下也不能放过,就连船上的卫君也有泄露天雷秘方的嫌疑,郎君是不是都要杀尽?
若是这样杀下去,到了最后琳儿恐怕也会担心遭受我的屠戮!
到最后我活成了孤家寡人,我还活着有意思吗?”
秦梦眼角看到卫君子南真安心离去,这才放下了心。
秦梦早就从卫君子南真的鬼祟神情,怀疑他窥听到了自己忽悠鄂君利用面粉制造天雷的经过。
最让秦梦发笑的是,舱船中本来还有两袋面粉,却不翼而飞,不知了下落。这些必然是子南真所为,他是真害怕自己利用这两袋面粉把他也给用天雷劈死了。
卫君亲眼领略到了天雷的威力,心中必然惶恐不已,猜忌自己有杀人灭口的心思也在情理之中,他如此鬼祟大概就是在防备自己。
秦梦干脆表明心迹,以断绝卫君子南真惶惶不安之心,猜忌多了,说不定就又莫名给自己带来了横祸。
人心本就是多疑,利用好了依然是可以做朋友。
子南真是唯一一位是从辽东而来最了解东胡情况的人,秦梦趁机打听了燕北的局势。
东胡王冷不防的崛起,让燕北之上的各股势力措手不及,子南真的内宫在转移之中,被东胡王的细作盯上了,妻儿俱被掳去了。
子南真也是子嗣艰难,而立之年才有了这个宝贝疙瘩。如今被人掳去,那就如同掏了他的心肝,顿时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没有了灵魂。
“不是东胡王接见你的?而是他的王后不咸姬?”秦梦再次追问道。
秦梦想从子南真的嘴里知道东胡王的身体状况,若是身体不佳,就随他在东胡草原上折腾几年,等到他翘辫子了,偌大的东胡还会分崩离析,刻苦和他硬碰硬!
不过子南真的回答,让秦梦有些失望。
秦梦安慰子南真道:“兄长太令小弟失望了,即便你不掳我,小弟也只会取道海路前往辽东,我的爱妾,我的生死弟兄都深陷在了东胡草原。”
子南真只有满脸的羞红,无言以对。
秦梦开明的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为了子孙延续,出卖了我,这也是人之常情,小弟不怪你,不过希望咱们日后相处,还能够以诚相待!”
子南真如蒙大赦,趴在地上一而再再而三的向秦梦施礼请罪。
秦梦诚挚的双手将子南真搀扶起来,掏心窝的说道:“好了,礼再多,咱们两人的裂痕更深了!我透露兄长一个事,如今李园的万金家财,全都到了我的手上!满船满船的金银玉器,满船满船的布匹,满船满船的粮食,不知道往哪运?能不能以兄长名义,将这批物资转运到齐国,且替我出面换成粮帛存储起来,小弟打算日后用这批粮帛买成战马,亲自在东胡之地纵横驰骋降服东胡王!”
子南真听闻惊诧不已,不禁问道:“李园的万金家财如何就跑到了贤弟手中?”
秦梦嘿嘿笑道,讲起了坑骗李园的经过。
李园被秦梦所救,哄骗在了鄂君地道之中,从江里出来后,他一身从里到外的衣饰,以及他吴君的印玺,皆归秦梦所得。
秦梦模仿李园笔迹,利用他的印玺,伪造了他被王子缭所擒的书帛。秦梦遣派锥父和白勇前往楚国吴县封地给出了李园全家是破财免灾,还是报复杀人的选择
当时李园被俘那晚,一众门客并未落网,后来鄂城中的局势发生了变化,通过燕魏太子以及赵国平原君还有齐王使者,这群门客认定了,鄂君手中没有了李园。更有消息传出,王子缭也已掌控了鄂城局势,李园被王子缭所擒确定无疑。
鉴于王子缭过往言出必行的信诺,出身楚国宗室的李园夫人听从门客建议,吴君的封地确实有钱,也不差钱,一一答应了王子缭使者的要求,装了百条船的丝帛,百条船的新收稻,百条船的金银铜漆器具各种奇珍。
秦梦得知后,欣喜不已,手中又有钱了,若用这笔巨款不知又能收买多少人心?秦梦用这笔钱绝非用来买马,而是想用在齐国,投入进鬼谷学宫,培育更多的救世济民的人才。
自己都成了六国大商贾的公敌,秦梦害怕以自己的名义出手这批货物,招致六国商贾联合起来压价,更怕惹来六国诸侯的觊觎,于是就想借用子南真的名义,处理了这批货物。
“这点小事,包在愚兄身上!”这对子南真来说就是小事一桩举手之劳,他也乐得以此缓和和秦梦之间的关系。
路上秦梦的白武士跟了上来,子南真的大船也如约而至,秦梦换船之后,顺流直下长江,经过蠡泽,一天一夜之后便到达了吴王夫差开凿的连接长江和淮河的人工运河——邗沟上的广陵,即后世扬州。
广陵城乃江淮之重镇。初冬时节,繁华依旧,柳树飘飘,江水翠绿。
城中街上不乏簇拥成队的驷马连骑,路上行人衣冠楚楚,面白手净。挑担,推车,驾牛者熙熙攘攘。
岁月沧桑昔日的吴越名城,俱成楚国一邑。
夯土的城墙,不算高大,多年太平,城墙上面也已长满了青草。秦梦一身玄色长袍,头戴远游冠,典型楚国商贾的打扮,坐于车上,撩帘打量这座清秀小城。
“这当是李园治下封城,不知是谁在此镇守?”秦梦同车中的卫君。
“宋玉的仇家登徒吴!”子南真玩味的笑着回答道。
“哦!?可是宋玉赋中的登徒子?”
“不是,此乃五子之一!”子南真说道。
秦梦闻听顿时来了兴趣,登徒子可是楚国重臣,当年和宋玉政见不合,把宋玉排挤出了朝堂。而辞赋大家宋玉在官场上斗不过登徒子,只得凭借才华写点酸曲腐词埋汰埋汰登徒子。
宋玉的《登徒子好色赋》根本就是强词夺理狡辩之词,无人理会,更无人相信。至今不能流传于世。
细读《登徒子好色赋》登徒子才是一个真正的有担当的正人君子,不嫌弃妻丑,不讲究奢华,是真正的为国尽忠职守的好大夫。
正因为登徒子有此优良的品性才得到了楚王的赞誉,各路封君对他礼敬有加,深受春申君推崇。家族也随之开枝散叶,在楚国颇有势力。
“先住下来,有时间会会此人!见不到他老爹,见见登徒子的儿子也不错!”秦梦有些兴奋的说道。
秦梦要在广陵停留数日,以便和从巴郡而来的爱妻左清一众人等回合。
如秦梦卫君这等手下跟随十数仆人的商贾,来到一个陌生的城邑,必然要落脚女闾之中,否则配不上自己的身份。
女闾多位于城中市井之中,多是高台广厦,门楣宽广。
广陵城也不例外,吴越之地的女子更是水做的,望见衣着锦缎的男人,必会倚门凝眸一笑,秋波扰人心。
为爱私奔,成了秦梦枕边人的芈琳,见秦梦和人凝眸对视,频送秋波,大为看不惯,可又张不开口,只得蹙眉不言。
夜色茫茫,最容易让人惆怅伤感。
“琳儿生气了?郎君逗着那些小女子玩呢!”进入房舍休息后,秦梦搬住芈琳的脸蛋故意哄逗。
“君子当如登徒子,目不斜视,眼中只有婆娘!”芈琳终于开口说话道。
秦梦哑然失笑,从芈琳口中,遥想千百年后,登徒子才是千古窦娥,本来好好的一个人,硬被一首辞赋歪曲了人格。
“若是我的眼中只有婆娘,琳儿还能落到我的手中吗?”秦梦狡辩了一句,立时让芈琳哑口无言。
“想念扶苏荷花了?琳儿要是想了,就回去吧!孩儿哪能少了母亲!”秦梦从后面抱住了欲要撇嘴哭泣的芈琳。
芈琳是母亲,激情洋溢的爱情之花终会因为生活的平淡而枯萎,届时母亲就会想念起身上掉下来的肉。
“也许秦郎真的不属于我!妾身在奔命之中与你结识,又在奔命之中和你爱恋,若是我们不奔命了,大概我们之间的炽热爱恋也就平淡了!”芈琳眼中淌出了晶莹的泪水,呜咽的说道。
“这多时日的陪伴,我也已把你当做了清儿,可是想到你终究是秦王后,我这心里就会心痛!”秦梦被芈琳所感染也是真情流露。
“秦郎这是要把妾身从你身边赶走吗?”芈琳觉察出了秦梦的言外之意,突然大声哭泣道责问秦梦道。
唉!人一旦动了情,那随之麻烦就来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秦梦狡辩道。
“你不是什么意思,你就是那个意思!亲身要对你说,这一辈子跟定你了,秦郎休想甩脱我!”芈琳更是长泪之流嚎啕声又大。
“好,好,好,郎君答应你一生一世把你留在身边!”秦梦算是怕了女人,使出浑身解数安抚芈琳的情绪。
这间砖石砌成的房舍,单单薄薄,一点都不隔音,这可是李园的地盘,秦梦生怕被外人听到,暴露了自己身份,到时候还要陷入无尽的麻烦之中。
“秦郎要发誓!”芈琳终于消停了下来,呜咽的赖在秦梦怀中耍赖。
“我发誓,此生此世要和琳儿不离不弃!”秦梦没办法,只得如此肉麻。
“抱抱妾身!”芈琳得逞于是开始得寸进尺。
“这样抱,好吗?”秦梦卑微的商量道。
“和我在一起,不准你再穿那种奇怪下衣!你是妾身伤心事!”芈琳嘟囔着嘴开始撒娇道。
“好好好……”秦梦也早已把自己融入进老男人的角色里。
“呵呵呵呵……”
就在秦梦和芈琳卿卿我我之际,突然房墙外传来了一串尖利的笑声。
秦梦一惊,陡然从床榻之上跳了起来,来到门口处,打了一个口哨竟然没有一个白武士现身,秦梦欲要去取屋中矮几上的宝剑,却见到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了门前。
夜色之下那身影举止闲雅的垂手而立说道:“秦弟,久违了,几年不见,姊姊的声音都认不出来吗?”
嗓音尖细中有些粗大,让秦梦立时想起了一人,不禁惊呼道:“龙阳君?”
果然是一别五六载的龙阳君,故人相见,秦梦心中实在欢喜,不由握住了他的手儿,拉他进屋热情寒暄道:“姊姊如何会出现在广陵城?”
数年不见,龙阳君黑了瘦了也老了,一头乌黑的长发,打了一个坠马髻,不过眉眼之间的妩媚却一点没少,初看之下依然是个美人。
屋中灯光中的芈琳,见到秦梦如此热情相待一个美妇人,刚刚面色和缓的芈琳随即又阴沉了下来。
秦梦故作不解其意呵斥芈琳道:“今日贵客来访,琳儿前去准备些酒肉,郎君要与龙姊姊畅饮一番!”
芈琳瞪了秦梦一眼,并未说话,真就出去置办酒食了。
“秦弟,手段了得啊!秦国王后都能被你调教的如此温顺!”龙阳君嘎嘎笑道,如同公鸭一样难听刺耳。
“何时回到中土的?此去南海,是否开拓来了眼界?”秦梦热情的打量龙阳君急迫的问道。
“登陆东土,也就一月,那时不知秦弟下落!姊姊只好去了郢都!慢慢才知,秦弟深陷麻烦之中,姊姊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龙阳君娓娓道来,秦梦却震惊在了当场……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哥们儿猜疑
当年秦梦曾和龙阳君谋划前去美洲寻找失落的商王海外之地,为了适应前途凶险海上航行,龙阳君听从秦梦建议,先在近海练练手。
谁知这一练,龙阳君竟收不住性子,被身毒王子羯陵伽忽悠去了趟南海,这一走就没了音讯。
就如当年消失一样,龙阳君又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秦梦眼前。
南海的壮美,沿岸各国的原始野蛮以及身毒之国的异域文明,龙阳君都是一言带过,着重讲了一个秦梦无法接受的残酷真相。
秦梦面沉如水,瞪着死鱼般的眼睛,一直听着,直到芈琳领着四五个手捧食物漆盘的小厮进来,秦梦才收敛这副吊死鬼的面容,改为气鼓鼓的盯着芈琳大喘气。
龙阳君极其不屑的瞟了芈琳一眼,掐着兰花指,袅袅婷婷的从暖席上起身微微叹了口气,向秦梦拱手做了一虚礼说道:““夜深了,家里郎君还等着妾身呢?男女有别,多待不便,姊姊改日再和对酌饮酒吧?”
龙阳君令人发酸倒牙的做作,秦梦全然不在意,拱手就说道:“姊姊走好,小弟就不送了!”
等一众小厮和龙阳君退出门外,随即厚重的柳木门咣当一声巨响,秦梦面色不善的插上了门闩,坐回暖席之上,只是冷冷对着芈琳发笑。
芈琳一脸震惊,不可思议的望着秦梦,嘴里嘀咕道:“郎君这是怎么了?适才那女子是谁?转眼功夫,你怎就像变了一个人?”
秦梦依然不语,只是冷冷不屑的望着小碎步靠过而来的芈琳。
“是妾身惹你了吗?有什么心思秦郎尽管说出来妾身一定不会违逆你!”芈琳小心翼翼偎依到秦梦身边委屈的喃喃说道。
秦梦端起酒觚,仰头喝了一口,酒味发酸难饮,一怒之下,“啪”的一声,便将酒觚砸在了门扉上。
面对秦梦血红吃人的眼睛,芈琳浑身一怔,从来未看到秦梦也有如此暴戾发狠的一面,她陡然抱住秦梦,哭泣道:“秦郎,你到底怎么了?为何这样吓人,快告诉妾身,到底怎么回事?”
秦梦冷笑着,一把推开芈琳,仰天苦笑道:“我也真是够傻了,怎么能相信爱情?更是在这里相信爱情?而且对象竟然还是大秦的王后?我他娘的真是傻透了!竟然还真动了情!这大概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
偷眼看了芈琳一眼,见她脸色苍白,不敢直视自己,秦梦彻底相信了龙阳君所言,芈琳就是秦王赵正的派在自己身边的细作。
古有西施诱夫差,今有芈琳惑缭子。本是一番诚心换明月,怎奈明月照沟渠,此时此刻眼前闪过一幕幕和芈琳缠绵的画面,秦梦内心翻江倒海,真想一头扎进地缝里不活了!
老婆还是自己的好!秦梦此时心头只有这句话在回响。
“告诉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秦梦收敛住了夸张的演技,重新坐好,淡然问道。
半趴在地上的芈琳,短暂沉默之后,突然抖擞起精神,抹了一把眼泪,面对秦梦而坐,一脸刚毅之色说道:“既然秦郎也已窥破妾身目的,那妾身也就实话实说!”
芈琳说着,端起另外一只酒觚,满了两杯浊酒,递到秦梦面前一杯,用她纤细手指将鬓角碎发撩到圆阔玉耳之后,陡然举杯一饮而尽,哽咽的说道:“妾身出使房陵是奉大王之命,要以身验证你是否有育子的能力……”
“……”秦梦哑然。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是秦王,未来秦始皇,干出来的事吗?
秦梦如遭雷劈,内心更是无比震撼!秦梦未曾想到,芈琳接近自己竟然是为了这样一个目的而来。太过荒诞不经,此事若记于史册,传于后世,大概也无人会信。
好像也不是太过荒诞!秦宣太后魅惑义渠生有两子而后灭其国,夏姬侍奉犬戎君公为秦稳定西戎边陲,皆是秦国女人为国大义献身的壮举。再多一条秦王正为察明王子缭居心使王后私奔献身,并列起来,此事也并不显得太过突兀荒诞。
龙阳君从海上归来之后,急于联系秦梦,可那时秦梦为救发妻左清在房陵正埋头谋划造反事宜。
龙阳君没办法只得派出去手下门客四处收集有关秦梦的消息。事也巧了,龙阳君通过潜伏在咸阳市中的宋义,得知了芈琳前去房陵。若事情就此打住,秦王和秦王后的秘密也就不会暴露了。
宋义是女公子芈琳的家臣,而宋氏以前又是宋国公族,乱起效忠,宋义当先效忠宋公子龙阳君而后才能轮到芈琳。
于是龙阳君通过宋义就得知芈琳出使房陵藏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目的,具体什么目的,芈琳未向宋义严明,只是交代宋玉要派遣得力人手,时刻跟随在她的身边左右,以备不时召用。
女公子芈琳这么大的事,宋义自然不敢怠慢,于是亲自出马,隐藏在暗处,时刻准备等待女公子的芈琳召唤。
龙阳君说,宋义曾和芈琳有过一段失散,但芈琳到了鄂城之后,他们便就重新取得了联系。至于要执行什么任务,芈琳还未曾向宋玉透露。
原来芈琳一直还有一条和外面沟通的渠道,自己竟然浑然不知。
一路的风风雨雨,秦梦以为芈琳孤苦可怜,没想到她一直还留了一手,而且在危机时刻,竟然沉得住气,都没有丝毫暴露过。
秦梦气恼芈琳为了防自己而留此一手,本是出于愤怒之下的发泄,谁知一诈之下,芈琳交代了更为残酷的真相。
秦梦苦笑道:“你的目的也已达到了吧?若是你真的有孕了,那你身后的人,是不是要杀我灭口啊?”
芈琳突然凝视秦梦,眼中的刚毅随着泪水而一扫而尽,可怜楚楚的说道:“秦郎你冤枉妾身了!若是要杀你灭口,我何尝要启用我的家臣?妾身是真的爱慕秦郎,从不相信秦郎是大奸大恶之徒,妾身曾想过,若是秦郎真是诈称无嗣。也非是为了复辟江山社稷。必然有不得已的苦衷。
妾身让自家门客藏于暗处就是为了及时救出秦郎!妾身也想过,一旦怀了你的子嗣,妾身一定生下来,为秦郎抚育。
可惜秦郎不是一般人,那夜妾身的阴谋未能得逞!”
秦梦相信芈琳所言,她那一双红润的大眼,饱含着晶莹的泪水,望着自己,眼神透彻,绝对是真心话。
秦梦更是震撼秦王赵正的多疑用心,于是问道:“这都是大王一手的谋划?”
芈琳沉默半晌,抹了一把通红的眼睛,伴随着大颗大颗滚落的泪水,仰头说道:“妾身探得,这是大王和他客卿还有王叔婴一起探讨出来的办法!”
“大王太多疑吧?李斯也知情?公子婴何时又回到了大王身边?”秦梦更是诧异的问道。
又是半晌默默流泪,芈琳幽幽说道:“大王说过,不能不防秦卿,他实在太过优异!李斯被大王重用,志向不在秦国而在天下,焉有不效死力?大王亲政伊始,手下并无太多可用人才,太后势力一去,自然笼络秦国宗室势力,重用王叔尽在情理之中!”
“啊!”秦梦长叹一口气,真不能怪赵正多疑,多疑是一个优秀帝王应当具备的基本素养,要怪只能怪自己阴谋用的太多,反噬了自己!
“妾身虽然贵为王后,却是秦王的一颗棋子,妾身虽是楚国女公子,却不能为楚国百姓谋福利!反而秦郎你这个灭国王子,毫无利己之心的保全了楚国万千百姓的性命!仅凭这一点,妾身就会无怨无悔侍奉左右!”芈琳一脸正义凛然之色谈道:“要说出使前,妾身还曾留恋秦国的富贵地位,可是一番九死一生的磨难过后,妾身是真心的爱恋秦郎。即便去做秦郎的女婢,妾身也甘心如怡!
芈琳嘴角突然挤出一丝苦涩的微笑向秦梦问道:“适才那怪异女子,可否就是龙阳君?”
秦梦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凝视芈琳。
芈琳一怔,接着说道:“其实她的到来,妾身就已经感到妾身和秦郎的甜蜜日子过到了头!今夜全盘托出,妾身并非要乞求秦郎的原谅,只是请求秦郎暂时将妾身留在身边,若是妾身被你驱走,恐怕大王就该有疑心,那时左清姊姊就再也回不到秦郎身边了!”
秦梦脸上肌肉不禁颤抖了起来问道:“大王知晓清儿藏身之地?”
“大概只有秦郎把大王看做不谙世事的幼弟,其实大王城府非你所见!”芈琳朗声说道,语气之中带有讥讽之意。
秦梦愕然,不幸被芈琳言中,赵正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依旧是那个十岁的蒙童,十三的少年,十七八的血气青年。
“王兄昌平君,你以为大王不能掌控吗?非也,大王就是为了逃离函谷关,到时候好以心怀二心的罪名,彻底剥夺了他在秦国的一切权柄。大王此举就是要全盘控制秦国权柄!若不是秦郎把王兄安置在管城,大概王兄在达到郢都之前,就被擒拿了!”芈琳淡然老练的说道。
秦梦心中惊骇,本来以为只有自己才知晓昌平君的下落,没想到秦王赵正早就在放长线钓大鱼了!
接下来芈琳所言,更让秦梦心生惭愧。
“大王让你扶立公子负刍为楚王,好让楚国陷入内乱,可秦郎并未听从大王的命令。其实也在大王的预料之中。大王早已在江陵集结了重兵水师,时刻候命,准备一举拿下东半部的南郡!也许此时竟陵君鄂君他们正在举家逃亡!”芈琳森然说道。
秦梦听闻呼吸急促,手一摸,额头上布满了汗水,不禁问道:“你是如何知晓的?这就是楚王李姬母子不讲条件这么快答应老鄂君所有条件的原因!”
“妾身不仅知晓此事,而且知晓秦郎不知晓的事情!”芈琳骄傲的一抬眼,又恢复了女王范,神情睥睨冲秦梦说道。
“哦?还有我不知晓的?”
芈琳没有回答秦梦的问题,而是站起了身来,拉开门闩,轻轻的拍了拍手,接着外面黑影中跳进来一人。
人长得浓眉大眼,威风凛凛又不失儒雅之气,秦梦认得,这就是宋义。
芈琳说道:“宋卿请告诉王子,龙阳君这些天都谁来往密切?”
宋义向芈琳做了个长揖,说道:“回禀主公,暴露你的行踪,并非仆下本意,不用此不足以取信龙阳君……”
芈琳杏眼一瞪,不耐烦打断他的话道:“少废话,快说正事!”
宋义听闻这才诚惶诚恐的向秦梦一作揖说道:“仆下令人跟踪过龙阳君的门客,她这些时日和文信侯吕不韦交往甚是过密!她从文信侯那里获知了王子夫人在巴郡的藏身之地,并且安排了不少死士前往!她必有胁迫王子的野心,王子不能不防!”
宋义所言若是真的,那么龙阳君又有什么图谋呢,一别数年,真是不好推测她的心思。难道南海之大还没有打消她复辟殷宋的执念吗?
秦梦倒吸一口凉气,向芈琳问道:“为何告知我这个消息?”
芈琳噗嗤一笑,挥手让宋义下去,她重新关上了门户,再次来到秦梦的身边,玉臂拦在秦梦的脖颈,一脸诱惑之态的盯视秦梦良久,突然噗嗤一声道:“妾身适才,真的慌了心神,冷静下来想想,妾身陡然发现妾身在秦郎心中占据了不少的位置!要不秦郎为何对我大发雷霆之怒?妾身说过,要跟你一生一世,你也答应了妾身!左清姊姊对秦郎如此重要,妾身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即便今日龙阳君不来,妾身也准备将所有隐瞒的事情悉数告知秦郎,以求得秦郎谅解!告知秦郎,无非就是要和秦郎,一同搭救清儿姊姊!”
秦梦也未曾料到听闻芈琳欺骗自己的那一刻心中哇凉哇凉,真有一种不胜言表的大悲凉。
芈琳多情而又执着的表白,让秦梦心中充满了失而复得的欢喜。
芈琳湿润的吻贴面而来,令人无法拒绝,望着西方,秦梦心中暗暗发狠,既然不相信哥们儿,那就甭怪哥们儿不讲兄弟情面了。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越王勾践剑
昨晚自家小院动静闹得很大,却不见子南真前来,不出秦梦所料,子南真以及他的一众僮仆都被撂翻在地。
“噗……”秦梦噙了一口水,喷在子南真脸上,他这才悠悠醒来。
“子南兄啊,你的一众仆下不够机敏啊!小弟想着你值得信赖,才支走了一众门客,你倒好让人迷了个不透气!”秦梦站在子南真的榻前不客气的讥刺道。
卫君子南真抬头神情惶恐左右环顾,见秦梦只身一人,这才放下心来,疾呼左右仆从,谁知无一人前来。
“子南兄,你还是对我有戒心!不如将这份戒心用在外人身上,咱们昨夜也不至于全军覆没!”秦梦一副痛心疾首之态说道。
“秦弟……到底是谁……下的黑手,他们意图……为何?”子南真扶着脑袋趔趄站起来,来到屋中矮几猛灌一通水,这才急喘着问道。
秦梦神色凝重的说道:“下药之人是就是那龙阳君,至于所谋何事,小弟也颇为不解!你的人不行,小弟需要启用我的门客,小弟前来就是给你说声,免得你有想法。小弟还有一个建议,不如你趁早北上,免得遭受连累,子南兄放心,小弟处理完麻烦后,一定前往燕北去找你,换回从子,你看如何?”
秦梦也未想到路上还会有枝节,所以将一众白武士都支去了吴县吴城帮助锥父和白勇接收李园的赎金。
龙阳君昨夜到访,秦梦敏锐的意识到,此事绝不简单。若是不查个仔仔细细,自己有可能就被人当矛戟给利用了。
龙阳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身后的吕不韦。
这么多年和吕不韦交手这么多次,惊心动魄,每次都是险胜,秦梦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小心。若是子南真被吕不韦利用,那才是最大的麻烦,将子南真支走,就是为了好些变数。
“龙阳君不是秦弟的至交好好友,她为何要……”子南真话并未问完就噎了回去。
龙阳君是秦梦的朋友,他子南真何尝不是秦梦最亲密的盟友?他都为了赎回独子背叛了朋友,一个欲要复辟的殷宋社稷的龙阳君为何就不能背叛平朋友?
子南真想到了,这话问出来就如同自己扇脸。
子南真剑眉倒竖,冲出房外,一阵叮叮当当的打砸响声过后,气喘吁吁的又来到了秦梦的面前,手扶额头,面色惭愧的对秦梦一抱拳说道:“秦弟神通,真想走,寡人也拦不住,又招纳了一群窝囊废物的门客,帮不了秦弟!家里也少不了愚兄操持,那愚兄就先走一步,在燕北恭候秦弟!”
秦梦诚挚的点点头,拍拍卫君的肩膀,一如以前亲密无间嘱咐道:“海上行船小心!”
子南真眼圈泛红,握住秦梦的手,落了两行眼泪说道:“良心丧于困地,愚兄对不住了!”
“无碍!兄长有难,小弟自该舍命为兄长脱困!你若内疚,日后对得起我就是!”这套口是心非的说辞,秦梦义薄云天的说出,甚是恳切,就连自己都相信出自真情流露了。
东胡还是要去,不为子南真,为了朱万,韩姝,自己也要会一会东胡王。
东胡草原群狼逐鹿,偌大的新卫国,北有东胡威胁,南有燕国垂涎,他此次抽身出来,其实一天都不放心这些年来打下的基业。
走,对他来说,是明知的选择。
在码头秦梦相送,子南真挥泪告别,谁知杨帆起船的大船,突然又停船靠岸了。
子南真领着四五家仆抬着两个箱子来到秦梦面前,喘着粗气说道:“这是两袋面粉!留在秦弟身边防身吧!”
“……”
面粉如何防身,做成馍馍充饥还不错。
秦梦哑然失笑,上次粉尘爆炸,看来给子南真留下的心里阴影面积不小啊!
秦梦不能拂了人家好意,十分激动的笑纳了。
子南真远去,秦梦乘车回城,和女闾之中的御者共坐车前,欣赏来来往往的人物风貌。走着走着,一辆驷马豪车就跟了上来,窗帘一挑,只见里面是位面容姣好的女子。
美女,美人,秦梦见多了,并不为意,
谁知路上行人纷纷驻步扭头,惊呼啧啧声一片。
“谁啊?”秦梦不禁问道。
御者老汉操了一口吴侬软语的本地化,一脸鄙夷之色看着秦梦,神情兴奋的说道:“侬啊不识得啊?西施美人啊!”
老汉说了等于没说,昨夜秦梦就已晓得西施非是西施,而是女闾美女的代名词。不用说车上所做女子就是广陵城中的花魁,头号美人。
秦梦回到女闾馆舍,龙阳君就已站在了院中。
“昨夜也忘了追问,龙姊姊的夫婿是何方贤士,值得姊姊如此看重?”对于龙阳君的到来,秦梦并不惊讶,反而轻松的戏谑她道。
“不要问了,姊姊羞赧死了!”龙阳君翘着兰花指又开始了令人作呕的矫情:“姊姊前来,就是想督促秦弟和秦王后之间的孽情该断就断,免得反受其乱!姊姊也已派人前往巴蜀迎接秦弟夫人去……”
秦梦闻听脸色大变,愤怒说道:“把你当做挚友,你却把我当做棋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气秉性,有话就说!”
龙阳君贱贱的说道:“秦弟,姊姊也是为了你好啊!吕不韦找到我,让我开导开导你,不要再为秦王卖命了!除此以外真没有其他意图!姊姊亲派精干人手前往巴郡,就是为了从秦王手中求出弟夫人!除此再不敢有图谋!”
龙阳君倒是实话实说,这一点倒让自己怒气平息了几分。
秦梦没好气的说道:“你和吕不韦之间有何交易?”
龙阳君不知廉耻的笑道:“吕不韦答应资助我复辟社稷!”
这个回答即在秦梦意料之中又在秦梦意料之外。
秦梦恶狠狠的问道:“你不是要去商王海外之地吗?怎么又开始了复辟?你就不想在富庶的南海万邦中称王称霸吗?”
龙阳君有气无力的摇摇头说道:“什么都不要说了秦弟,你可知晓一趟身毒之行,姊姊是怎么过来的吗?五年的时光,三年半都在病榻之上,风寒,毒疮,高烧,腹泻挨个折磨我!姊姊差点就死在了身毒,幸亏一个刮头的黑汉子每日照顾我,让我喝他的血,才挺了过来。
水土不服啊!姊姊带去的人,为此死了三分之二,跟我回来时只剩几十心腹,踏上东土,姊姊就发誓再也不找商王的海外之地了!”
龙阳君也是真情流露,说道最后眼里不断滚落着大颗大颗的眼泪。
秦梦惊愕不已,再次仔细打量龙阳君,完全成了一个黄脸婆,他苍老了许多,以前洁白如玉的脸庞多出了许多麻坑,眉角眼梢也没有了以前勾魂的妩媚,确实平庸了。
没想到这才练手竟然起了反作用,为此自己断送了雄心勃勃的探险家,反过来还要继续祸害华夏百姓,真是得不偿失。
秦梦打断了龙阳君自怨自艾的哭泣问道:“羯陵伽,回来了吗?”
“秦弟,别提了,一登陆身毒,他就被人擒住,从此就和他失去了联系!姊姊跑的快,藏身在一个岛子,这才活了下来!”似是被人戳到了伤心处,龙阳君哭声又大了起来。
本来秦梦对于龙阳君南海之心开拓商道充满了希望,谁知一无所长,还将羯陵伽这个活地图给搭里面了!
“你居留在楚国,难道就是为了复辟社稷?“秦梦问道。
龙阳君抹了一把眼泪,叹了口气说道:“难道秦弟真是天生克我?姊姊的大计眼看就成了,谁知道李园却栽到了你的手里,姊姊还得从头谋划啊!”
“难道你想要掳我前往东胡换马?”秦梦内心惊涛骇浪,外表平静如水的问道。
“傻子才会相信东胡王所言,在我眼中,秦弟岂是万匹战马所能比?姊姊不会勾结外人出卖秦弟!”龙阳君一脸真诚的说道。
“那你到底有何谋划?”秦梦也迷惑了起来,实在想不透龙阳君的图谋。
“好了,好了,秦弟是客,姊姊当为你接风洗尘,来,咱们宴席上说,今日姊姊为你请来了吴城最美的倡优,秦弟换上衮冕,随我赴宴吧!”龙阳君的脸就如七月的天狂风暴雨晴日暖阳皆有,令人肉麻的挎起自己的隔壁,就向自己的房中走去。
“我的芈夫人呢?”秦梦发现房中并无芈琳,诧异问道。
“知道你是个多情种,耳根子软,断不了那份情,姊姊也只好将她视作你的夫人,放心姊姊不会吃了她!”龙阳君不耐烦的说道,扔给秦梦一堆锦绣衣物。
人靠衣裳马靠鞍,一身玄色的九章纹绣的深衣,一顶九条玉旒的白玉冠穿戴齐整之后,秦梦立时觉得身上有了一种压倒众生的君王气度。
秦梦推开一众服侍自己的女婢,摘下玉冠扔在黑漆衣匣中,眼中露出凌厉的凶光问道:“如此盛装,你这是欲置我于死地啊!”
这身衣服就是身份的象征,这里是广陵,是吴君李园的地盘,刚勒索了李园,今日亮相,不就是找死吗?
龙阳君愣怔一下,深吸一口气,又魅惑的凑上前,腆着脸笑道:“实在是疏忽,姊姊确实忘记了,天下人都想擒你,卖于东胡王!姊姊欠考虑!”
秦梦还以为龙阳君这番话出自真心,谁想到,她眼珠一转说道:“若是秦弟不出席今日的广陵令举办的这场家宴,秦国王后,楚国女公子,就会成为弃妇,让天下人耻笑,到时候伤了美人心,不知秦弟会不会为此遗恨啊!”
毒!够毒!龙阳君嘴皮上下翻飞,在秦梦看来就是一条吐着芯子的丑陋毒蛇。
秦梦浑身热血沸腾,但几次深呼吸过后,又慢慢拾起玉冠,戴在头上,玉旒少了一条,指上却多一条深入肉里的勒痕。
不用芈琳要挟自己,龙阳君也会使用其他办法,自己这样做也是走一步算一步。
“广陵家宴?姊姊和登徒吴关系相当亲近了?”秦梦抛去心头的火气,平静问道。
“这就对了,姊姊最喜欢秦弟知实务这点!”龙阳君再次挎起秦梦的手,出双入对来到院门车马前。
“贵人,你的箱子……”适才的御者领着四个小厮一进院门,见到了衮冕服饰的秦梦,惊讶的把话都噎了回去。
“扔到江里!”秦梦心中一团乱麻,不屑的摆手说道。
“慢着!让姊姊过目一看!”没想到龙阳君却喝止住了那御者。
打开箱子,龙阳君将手伸进箱中,捻着手上的面粉,神秘微笑着贴到秦梦耳边说道:“这就是秦弟劈飞鄂君的天雷药石吧!”
龙阳君如获至宝般欢喜,一挥手吩咐手下道:“先替秦弟收下,好生保管,谁怠慢要谁小命!”
秦梦只有苦笑,懒得废话,随便这个自以为是的傻子折腾去吧。
广陵令的府邸在城中,正好经过广陵城的市,里面喧闹的叫卖声传进了秦梦的耳朵中。
一个憨厚的声音最为响亮:“削铁如泥的越王宝剑!家中救急,今日十金出售!请贵人留步一观!”
马车陡然停住,只听车前的御车呵斥道:“去去去,一边叫卖去!”
龙阳君皱眉,秦梦却拍了拍身上龙阳君临时给自己找来的宝剑戏谑道:“既然我是王子,就当有一把名剑,越王宝剑再合适不过!”
“十金你想买名宝剑,秦弟不是在痴人说梦吧!”龙阳君不屑的说道。
“是不是,看过看能知晓!”秦梦一推车门,跳了下去,来到车头前。只见一个披发文身的彪壮汉子,手捧一把没有剑鞘的青铜宝剑跪在地上。
秦梦上前几步,接过大汉手中宝剑,颇有几分分量,剑刃雪亮,剑体上黑色菱形暗格花纹熠熠生辉,正面近格处有“越王鸠浅自作用剑”八个鸟篆铭文。
秦梦倒吸一口凉气,把剑凑到眼上又仔细打量了一遍,不错,此乃越王宝剑而且还是曾经灭了吴国的越王勾践的剑,因为“鸠浅”通“勾践“。
“贵人,请买下此剑,家中救急,此恩此情永世不忘!”大汉一抱拳操着浓郁的越人口音说道。
“请问壮士,如何得来的此剑?”秦梦问道。
“祖上传下来的,在下不孝,以致落魄到了卖剑的窘地!”大汉羞愧的垂头说道。
“如此说来你是越王之后?”秦梦惊讶的将汉子扶起来问道。
“怎么可能?我他娘的是越王后裔!”汉子不可思议的反问秦梦道。
秦梦也笑了,也管不了此人到底是不是越王后裔,招呼龙阳君道:“宝剑十金,不配我的身份,给壮士百金,本王子买下了!”
秦梦话一出口。立时引起了围观人群海啸般的惊叹。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西施琴姬
“不是铜,而是黄金!”秦梦又淡淡的补充道。
哗一声人群更是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这时代金铜本来就不分,尤其是小民百姓,多是使用铜来交易,在底层百姓中“金”也就被默认为了铜。
如此一来衣装鲜亮的秦梦顿时成为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这也是秦梦想要的效果,龙阳君既然想要利用自己的身份,何不如提早公开,也好多几个竞争对手搅搅她的局呢?
壮士瞪圆了眼珠子,一副不敢置信之态。
秦梦太爱这般越王勾践剑,可是苦于没有剑鞘,不得已拔出身上佩剑,插了里面试了试,倒还合适,不过多一柄光秃宝剑就成了麻烦。
秦梦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壮士,递了过去说道:“看你也非小门小户的黔首,此剑你留着,充当个脸面,放心,百金一两都不会少你的!”
汉子醒悟过来,也未废话,接过秦梦手中宝剑,眼中透露到了一股令人心悸的冷厉,拱手说道:“敢为贵人是哪家王子?这份恩情,在下必当铭记终身!”
秦梦嘿嘿笑着,又将插入剑鞘中的越王勾践剑拔了出来,潇洒豪迈的一指长空喊道:“听清楚,我乃是早已灭国多年的周王子,人称我为王子缭!”
汉子闻听,神情一松,稳重的行了个拜手礼说道:“多谢周王子,小人记下你的恩德了!”
百金巨资,谁会随身携带?更多的时候,金子并不流通,需要换做粮食和布匹,若是换做布匹,那要一百多匹上等的齐纨,成千上万匹普通布帛。
秦梦将他搀扶起来问道:“你是要粮食,要布匹,还是就要黄金或铜呢?”
秦梦如此问,并非为卖剑人着想,而是想用此来刺探出,龙阳君到底在广陵城有多大的势力。
若是龙阳君随身携带金子,说明龙阳君来此是流窜作案,若是她提供了粮食和布匹,那就说明此地有她庚深蒂固的家臣同党。
汉子蹙眉说道:“小人要铜可否?”
秦梦回头向车舆看去高声问道:“龙阳姊姊,你哪有铜……”
未等秦梦喊完,龙阳君就急着下了车,狠狠瞪了秦梦一眼,掐住秦梦的手腕,扭头一脸苦笑的对那汉子说道:“壮士随我进府,布帛,粮食,铜钱顺便你选!”
秦梦被龙阳君拉扯着上了车驾,车门一关,龙阳君就苦苦哀求道:“秦弟,姊姊求求你了,安生一些吗?”
秦梦调皮的说道:“你不就想利用我的名声,如此好了,天下人都知晓了,王子缭就在你的手上,不正和你意吗?”
龙阳君被秦梦气的直喘粗气,用可她却无计可施,只能用她那凶恶而又无奈的眼神一直瞪着秦梦。
“说罢!到底要用我谋划什么?你如实说了,我还未通情达理配合你!若是你不说,就连我也不晓得会给你惹下什么麻烦!”一招就打灭了龙阳君的士气,秦梦颇有成就感的说道。
“唉!”龙阳君长叹一口气说道:“好吧,姊姊算是服了你,对秦弟说就是了……”
听完龙阳君简略意图后,秦梦笑言道:“姊姊你不早说,要是明说了,我岂有不帮忙的道理!”
面对秦梦的回答,龙阳君惊愕不已,弱弱的问道:“秦弟不是竭力维持楚国安定吗?姊姊是担心得不到秦弟的支持,才不敢对你说实话的!”
龙阳君重操旧业,又开始谋划复辟殷宋社稷的大业。她此来楚国,就是要分裂楚国。而他的目标正是拿下吴君李园的江东十二县。
就在龙阳君即将做足了诬陷吴君李园造反,准备尽收江东十二县时,却出了意外,李园听信竟陵君景隆的怂恿去了鄂城。结果李园被秦梦所擒,就此龙阳君的一切谋划都成了泡影。
从这一点说来,自己就是龙阳君的克星,从魏国到秦国再到赵国一桩桩一件件龙阳君的复辟谋划皆是被自己无意破坏,秦梦也是连连喟叹造化弄人。
分裂楚国,就是秦梦的济世救民的宏图大业的既定计划。既然龙阳君有此心,没有道理不顺手帮她一把。
不过秦梦不明白,龙阳君凭什么就能掌控住江东的膏腴之地呢?
“楚国太后是李园的亲妹妹,为何你就这么有信心扳倒李园呢?”秦梦问道。
龙阳君微微一笑说道:“谁让我有一个贤达而且美貌的弟弟呢?龙明长大了,我殷宋社稷后继有人,作为兄长,焉能不助弟弟一臂之力呢?”
“龙明……”秦梦嘴中念叨着这个名字,翻开了尘封的记忆,脑海中踅摸出了他在十年前的瘦削青涩的模样!
“如今他在楚国?”秦梦诧异的问道。
龙阳君骄傲的点头:“正是,姊姊不瞒秦弟,仲弟已成为楚国太后李姬身边的心腹门客!”
秦梦倒吸了一口凉气,天下风起云涌,也就两三月的时光,又一后起之秀就跃上政治舞台,掌控了权柄。
秦梦很想问问龙阳君其弟是不是还走的美人路线诱惑住了楚后李环,不过看到他满脸的骄傲神情,嘴下也就留德了。
“那今日赴宴又是为何?”秦梦问道。
“赴宴为了诬陷李园有取楚王代之的野心!”
秦梦不解其意问道:“慢着说清楚,为何我赴宴就能诬陷李园有不臣之心呢?”
龙阳君得意一笑道:“世人都知你王子缭,不惜要与全天下为敌,也要做秦王的忠实走狗。你秘密来到广陵,李园的臣属盛情招待,此时传出去,楚王宗室会如何想?”
楚国公族当然会多想,李园杀春申君就已经显示出了他的野心,他又借兵去了楚国南郡,更是闹出了天大的乱子,换做亲妹子李姬也不能不多想自己的兄长有不臣之心。
秦梦默默点头,暗赞龙阳君用心良苦,却为自己叫屈,自己虽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平息了楚国动乱,可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背着骂名的无名英雄,除了天地良心和几个大人物知晓,谁也不会相信王子缭就是一个大善人了!
车马进入广陵城令的府邸,龙阳君向秦梦拱拱手说了声,秦弟有劳,便跳车留去了。秦梦再见到她时,龙阳君已然是一身男装,扮作了自己的侍从。
“您就是周王子?仆下有失远迎!有失远迎!”秦梦跨进一方置有假山园圃两层小楼的院落时,就见一个浓眉大眼的中年文士,错楞一下,突然奋起上前,伸手作揖,热情迎接道。
“你是……”秦梦想着他是登徒吴,还是确认了一下问道。
“仆下广陵令登徒吴,得闻王子大驾光临,小城蓬荜生辉啊!屋中请!”偷瞄了一眼龙阳君的登徒吴向秦梦更是热情的寒暄道。
秦梦随着登徒吴的指引进入屋堂,屋中早已坐满了衣冠锦绣的富态士绅。
“上座!”登徒吴卑微的将秦梦礼让到巨大帷幕之前的席位上,
屋中氛围有些诡异,一排排的眼睛都在躲躲闪闪的望着登徒吴和秦梦。
“诸公久等,小子过意不去!”秦梦寒暄道。
“不敢不敢!”无人敢用目光回应秦梦的客气,都是低头拱手回应。
“既然贵人到来,咱们就开宴!”
随着坐于秦梦下手的登徒吴挥手命令府中仆役,清脆悦耳的钟磬之声响起,一位位家仆端上冒着热气的鼎簋豆盘,放于满堂贵客案前。
“昨日才接到吴君吩咐,饭食布置的太过寒酸,还望王子见谅!”登徒吴瞄着秦梦身后的龙阳君唯唯诺诺的说道。
“何必麻烦!我与吴君不分彼此,一箪食一瓢饮足矣!”秦梦还就顺着台词说了起来。
一旁的龙阳君满意的点了点头。
“听闻王子前来,仆下特地将吴城的女闾第一冷美人西施琴姬请了过来为王子献艺!”登徒吴说着,向宴厅后面的侍从摆了摆手。
秦梦这时才注意道:“宴厅后面的雕花屏风之下,坐了一位抚琴的美女。
果然就是在城外见到的那位令路人痴狂的西施美人。
美人冷如冰霜,低头不语,面前一具巨大的琴,以秦梦判断当时五十弦的琴。
等所有人人静下来时,拂于长琴之上长袖,露出了一双白玉凝脂般的纤手,似是随意几下撩拨琴弦,却发出了沁人心扉的悦耳音声,就如她那双玉手悠悠的插入了男人的胸怀。
宴厅中一切诡异气氛都随着琴声的响起消解在了无形之中。
一段青山幽谷的琴声之后,琴声陷入了低迷平淡之中,清淡的令人昏昏欲睡。
就在人真要睡去时,突然一道琴音乍起,犹如万马奔腾,大河奔涌,嘈嘈切切之声如同雷霆万钧令人头皮炸裂,心血随之沸腾。
喧闹只是一时,随之琴音再度陷入和缓平淡,慢慢让人有了一种夜晚无眠寂寥压抑的情绪。
忽又声起,女子双手十指并用一阵撩拨琴弦,重又让音声亢奋激烈起来。
激烈过后又是另外一种轻柔,如同春风十里拂杨柳,还略略带了一丝女儿家羞涩。
秦梦闭眼有时如坠清幽明净的云梦大泽之中,有时犹如身在万马嘶鸣之中,有时如在高山之间凝望流云,有时如在大河滔滔之上斩波劈浪,琴瑟之声妙不可言,完全让秦梦陷入自我冥思的境界。
“好啊!真是好雅致啊!老朽来了,不知可否欢迎?”突然外面一阵嘈杂打破了厅中的静谧琴声。
秦梦睁开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娘的真是隐患不散,原来是老鄂君。
老鄂君风尘仆仆而来,一手握着竹杖,一手搭着仆从的臂膀,踉跄的跨进了厅中。
所有人都是一惊,向外打量去,良久之后,宾客之中的年长者认出了德高望重的鄂君启,不可思议的惊呼道:“怀王弟,公子启,老鄂君……”
登徒吴最为惊慌,看了看秦梦身后的龙阳君,得到允许后,这才起身来到鄂君身前,稽首一礼后,便将自己的座位让了出来。
“小子啊!没想到,这么快,咱们这么快就见面了吧!”让人搀扶坐下的老鄂君满面红光的露着牙笑道。
秦梦乜斜着眼睛了看了老鄂君一眼,向他拱了拱手说道:“还是小子心软啊!”
老鄂君一屁股坐下,逼人的霸气就侧露了,扒拉了几口桌上的饭羹,饭未咽下去,就丝毫不讲礼仪举止的呜呜的问道:“老夫为何就炸不响天雷呢?”
面粉那么容易爆炸,自己发明的石磨岂不就成了超级武器?不说在这个弓弩矛戟的时代,就是放到后世,遇上战事,啥也不用,推着一盘石磨,洒上几把麦子,只要碾转起来,就会轰轰炸响,那也是逆天的神器啊!
秦梦看了一眼满头灰白的粉尘的老鄂君,强制忍着笑意,只是故作高深的摇摇头。那厅中的西施美女也真能沉得住起,依旧旁若无人的谈着琴,故而秦梦可以一副悠然自得之态听着西施美人的琴曲。
“老夫为何就炸不响天雷!”面对秦梦的挑衅的目光,老鄂君把持不住情绪,突然掀桌子冲着秦梦怒吼道。
哐啷啷,哐啷啷……一阵鸡零狗碎的鼎簋豆盘滚地声过后,厅中的琴声也由壮怀激烈变得和缓轻柔起来,不过老鄂君身后的一众僮仆却拔出了剑来,以扇形排开步步向前对秦梦形成了威压之势。
宴厅中的气氛也随之吊诡起来,西施美人似乎有意渲染厅中气氛,琴声也随之阴沉压抑起来。
“好曲!铿锵声中有杀伐之气,柔缓音中有英雄气短!敢问琴姬你所弹是何曲目?”秦梦突然击节,全然不顾一群虎视眈眈的鄂君侍卫逼近,朗声问道。
一时间,宴厅中的气氛更为阴冷。
西施美人双手大开大合,此时琴声正值激烈,美人抬头用她清脆却不失刚烈的脆嗓喊道:“婢子所弹《聂政刺韩傀曲》!”
聂政历史四大刺客之一,游侠儿最为崇拜的刺客偶像,聂政刺韩傀被无数任侠模仿,但从未超过。秦梦收服的韩政,就是仰慕聂政才走上了刺客道路,聂政刺韩傀,秦梦如何不知?
“壮怀激烈,英雄气短!”秦梦闻听,也是此情此景有感而发,握着手中越王勾践剑仰天喟叹道。
“哈哈哈……真是应景!你们闪开,老夫就想看看此小子除了阴谋诡计,是否真有血气之勇!”老鄂君仰天大笑伸着脖子嘲笑秦梦道。
“大胆,谁敢劫持我家王子?”就在鄂君的人散去时,谁知身后的龙阳君暴起,拔出宝剑一剑,一边向伸着脖子的老鄂君砍去,一边尖利的大喝道。
不曾想龙阳君出手稳准狠,一剑下去,一颗大好人头,便就滚落在了地上。
咕噜噜……咕噜噜……
那依然眨着眼睛的头颅,利用脖颈处的鲜血还在地上滚出一个标准的圆,随着老鄂君的尸身倒地压住了头颅,那个圆迅速被鲜血填充淹没。
秦梦倒吸一口凉气,不可思议的望着龙阳君。
龙阳君也是一怔,立时扯着秦梦向帷幕里退去,同时听到他那破嗓子喊道:“快救主!”
老鄂君的十几个侍从,本想抢步追击,谁知帷幕后面突然冲出数十手持箭弩的黑衣甲士,锋锐的箭矢,让他们不得不向后退却。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广陵散
“我擦,你也太猛了!你知道他是谁吗?上来就是斩首!”退道帷幕后面的秦梦质问龙阳君。
帷幕后面别有天地,原来是一间开有小门的密室,灯光昏暗,里面暖席床榻皆有。
龙阳君颓废的倒在暖席上,随之叮啷一声手中的宝剑也落地了,他有气无力的说道:“砍了就砍了,反正一切都记在你头上,我有何怕?”
都是拿别人当挡箭牌,这次做了人家的挡箭牌。世人明明白白看到王子缭的侍从杀了鄂君,这个罪魁自己不担,又有谁来担呢?
鄂君来者不善,为了天雷秘方俨然走火入魔,多半是在适才集市中得到了自己的下落,才追踪而来。
秦梦无言,无奈的干笑道:“杀了就杀了吧!我若是落入他的手中,恐怕也要和他一起寿终!”
卧榻上的龙阳君,抱着肩膀浑身颤抖的说道:“秦弟可否相信这是姊姊,头一次杀人?”
“你这副模样,我如何不信!”秦梦诧然失笑,没想到龙阳君也有着一颗玻璃心。
“……也不知怎得……姊姊就出手了……”龙阳君呼吸急促的说道。
“哦?”秦梦打趣说道:“要怪你就怪外面的西施琴姬,她那琴声有乱认心智之嫌!”
说实话,如此近距离见杀人,秦梦心中也是惊涛骇浪,和龙阳君说话,其实也是在舒缓内心的紧张。
就在这时龙阳君的心腹侍从挑帘禀告道。“报主公鄂君一干侍从等悉数俯首就擒,他们如何处置!”
“杀人当灭口,斩草当除根,一干人等悉数斩首以绝后患!”龙阳君情绪好转一些,坐起身来颤声下令道。
龙阳君杀伐果断,哪还有先前的一点怯弱,完全就成了一个杀人魔头了,秦梦一皱眉,出手制止道:“留他们一条性命,鄂君势大,想要斩草除根,何其难?杀了他们也无济于事!不如收敛了鄂君的尸骸,连同他们,一起送入郢都……”
龙阳君听出了秦梦的话外之意,神情兴奋的击节叫好道:“妙哉!鄂君是楚太后李环的心腹大患,把他们一同送给楚太后,岂不向世人表明,秦弟斩杀鄂君,皆是受了她的指使?此计甚是毒辣!”
一点就透,这是秦梦愿意和龙阳君共事的原因。
秦梦忽然想到了李环身边的龙明,望着龙阳君故作诧异之态戏谑道:“此计妙是妙,若是李环顺水推舟接了这份人情,派人招纳我又该如何?姊姊就不怕以我的姿色迷倒楚太后,坏了姊姊的复辟大计?”
似乎玩笑之言触动了龙阳君身上的龙鳞,他的瞳孔集聚张合之后,朗声附和笑道:“秦弟提醒的极是,就连姊姊有时都会倾慕于你,何况一个新寡妇人?姊姊得防着你点!”
遇上龙阳君这样的猛人,登徒吴连同一众赴宴的宾客,无不哗然。见到秦梦重新露面后,依旧面色惨白,噤若寒蝉。
“散了吧!”秦梦没有过多的解释,站在老鄂君的一滩血迹旁向宾客挥手示意,他们这才如蒙大赦,在刺耳的案几摩擦地面声中,一涌而散。
“登徒公不用害怕,你准备两间上好屋舍,王子和女公子要留宿府中,等待大王使者前来!”龙阳君对两股战战的登徒吴吩咐道。
登徒吴随即下去,秦梦望着老鄂君留下的一滩血迹感叹道:“命运无常,适才还活蹦乱跳,说死就死了……”
叮铃铃……
突然厅中响起一串悦耳的琴声,秦梦抬头这才发现西施琴姬仍还在。
琴姬依旧低头抚琴,琴声之中多了些欢快,多了些活泼,她那冷如冰霜的脸庞也戴上了几丝暖意。
“此女子在向秦第示爱……”龙阳君眼力毒辣看来一眼,附耳秦梦戏谑道,随即领着一帮甲士侍从扬长离去。
有趣的小女子!
秦梦款步向前来到这名叫西施的琴姬面前,抱着肩膀近距离打量。
近距离一看不得了,白皙的皮肤如同牛奶洗过一样,发髻乌黑亮丽,配上一双明眸善睐,一张樱桃小嘴,就如画中人一样。
若是见多了路上蓬头垢面不修边幅的农家夫人,再见此女子,她就是下凡人间的仙子。
在这尘土飞扬的世界里,此女子绝对是倾国倾城的美人。
可惜秦梦见多识广,这些天又有芈琳陪在身边,因而只有一个直观感受,却无非分之念。
“你叫什么名字?”一曲终了,秦梦开口问道。
小女子起身,曲膝做了一个虚礼,不卑不亢的说道:“回禀王子,婢子施氏,人称西施,非是自高,只是众人的抬爱!”
“施氏出美人啊!”秦梦凝视她说道:“若是真正的西施见到你,她定会相形见绌!”
小女子脸色一红,垂头自谦道:“王子过誉了!“
秦梦一本正经的赞誉道:“不过誉,就凭适才你遇事不慌的沉着,还有弹得一曲铿锵悲烈的琴曲,西施美誉称之无愧!”
西施琴姬抬起头来,仓惶的看了秦梦一眼,随即又将头垂下,手脚无措的用玉指缠绕这袍裾。
“西施美人可否再为我抚一曲《聂政刺韩傀曲》?”秦梦说着就顺势坐在西施琴姬对面了。
琴音虽妙,却难觅知音,今日西施琴姬难得遇上秦梦这样欣赏她的知音。
西施信手由来,随即就拨撵抹挑出清脆的琴音。
秦梦微闭双眼,不多时就陶醉在了深山幽谷,大河流水,杀机重重,刀光剑影这些虚幻的情景之中。
一曲作罢,秦梦心潮澎湃,满头汗水,拍拍身上越王宝剑道:“不愧是千古名曲,竟能影响心智!”
“千古名曲?”西施琴姬诧异的问道。
聂政刺韩傀之事不过一二百年,何来千古之说?明显秦梦说出溜了嘴。
秦梦反应过来,诧然解释道:“本王子是说,美人这曲弹得好必能流传千古!不过本王子总觉《聂政刺韩傀》曲名太过杀伐惨烈,应换个文雅的曲名,不如就称之为《广陵散》。广陵风物优美正配美人绝色,你看如何?”
《广陵散》乃是华夏十大古曲之一其实就是《聂政刺韩傀曲》,嵇康临刑受死时弹奏此曲,而让天下人知,不过到此此曲失传。
秦梦熟知《广陵散》典故,未曾想到今日亲耳听到名曲,实在是造化神奇,也就忍不住,指点一二。
“广陵散?好名字!婢子也时常觉得原来曲名太过冗长!就依王子所言,以后此曲就称《广陵散》!”小美人兴奋的击节叫好道。
就在秦梦和小美人,颇有默契,谈论琴曲时,芈琳酸的倒牙的话语从门口处传来:“哎呦呦,转眼的功夫,秦郎就迷倒了我楚国的绝世美人了!”
“见过女公子!”西施琴姬一见芈琳缓步而来,当即起身,作揖见礼道。
“你们见过面?”秦梦诧异的问道。
“当然,西施琴姬早有盛名在外!秦郎看她那纤细的腰肢,是不是就有种纳为妻妾的冲动啊?”芈琳依旧不依不饶的大吐酸水。
秦梦此时才注意到,西施美姬那腰肢确实细,似乎两手一掐就能握住。
秦梦没有时间和芈琳打情骂俏,将她拉到一旁附耳问道:“适才你去哪了?宋义不是你的人吗?怎么就不能通告龙阳君的一二动向呢?咱们这样太被动了!”
“宋义不堪大用,反复无常,昨夜就把和咱们说过的话,又告知了龙阳君。他终于跳出了这个左右不是人的圈子!妾身也成了孤家寡人了!”芈琳一边和秦梦咬耳朵,还不忘亲亲秦梦脸蛋揩点油:“一早妾身就被龙阳君软禁了,一直在后院接受城中诰命夫人的揖拜,适才听闻秦郎杀了老鄂君,妾身就知晓咱们陷入了窘地!”
西施琴姬实在受不了,芈琳和秦梦光天化日之下,卿卿我我,肤如凝脂的脸蛋,粉红粉红,就如一朵桃花。
“仆下要见王子,仆下要见王子……”宴厅外一个浑厚的嗓音大嚷道。
秦梦听出来这当是那卖剑的汉子。
秦梦携芈琳走出厅门,果见龙阳君的一群甲士在拦住那壮硕汉子。
“放开他!”秦梦高声喊道,训斥一众甲士道:“你们是不是没有给够壮士卖剑的钱粮?”
一众龙阳君的侍从,见秦梦面色不善,随即停止了拉扯。
那汉子跑上前来说道:“仆下见过王子!非是短少钱粮,王子果然讲信,百金的布匹粮食,仆下也已让家人拉走。仆下不走,就是想要追随王子左右,以此报答王子救济之恩!”
原来如此!秦梦眼下就是缺少人手,心中欢喜,反而装作不情愿的说道:“不好吧!本王子最讲买卖公平,你的越王宝剑就值百金的价钱,壮士不欠我啥!领着族人回家安生种田吧!”
“王子!若是你不允诺,仆下就跪死在地上!我越人说话算数!”那汉子俯首跪拜激昂的喊道。
“何苦来着!好吧,你就为我赶车吧!”秦梦终于为难的点头了,进而搀扶他起来问道:“壮士是何名姓,哪里人士?”
汉子激动的说道:“多谢王子,仆下名叫吴摇,江东云阳越人!因贩卖皮革路过广陵,谁知与人撞船,导致船毁人亡,这才不得已卖剑筹钱!王子贵人出手救急,这才让贱仆摆脱出了困境,这等大恩,仆下怎能不报?”
“人生在世都不容易,也好,愿意就跟着我吧!”秦梦拍拍他粗大坚硬的手掌,随意安慰两句,就算是收下他了。
此时西施琴姬从宴厅中走出,身后跟了两个抬琴的婢女,她在门口站住,向秦梦拂了一个虚礼,正在拍越人吴摇肩膀的秦梦点点头予以回应,她随即起身溜着墙根就出了院子。
“此宝剑真是你祖上传下来的?”秦梦问吴摇道。
“确是!绝不敢诓骗王子!父亲传给仆下时就叮嘱过扑下此剑乃是家传宝剑!”吴摇一脸恭敬回答道。
“不认识上面几个字?”秦梦抽住宝剑,递到吴摇眼前,指着上面“越王鸠浅自作用剑”的鸟篆字问道。
“只认得前俩字,其他就不认识了!”越人吴摇为难的摇头说道。
“这八个字读作:越王鸠浅自作用剑!这就是本王子怀疑你是越王之后的依据!”秦梦一本正经的说道。
汉子闻听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随即呵呵笑道:“也许此剑是祖上有德,在山林中捡拾到的宝剑!小人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山野小民,即便是越王之后,又能怎样?越国都灭国两百载了!”
“好了!不和你攀谈了,你去马厩侍弄马匹吧!”秦梦说道,挥手让吴摇退去。
秦梦回身拥着芈琳,来到院中一处亭榭处,附耳对芈琳说道:“琳儿,你看这个吴摇的汉子可疑吗?”
芈琳爱怜的掐了掐秦梦的脸蛋说道:“妾身也想问秦郎同样的问题!咱俩这算不算心有灵犀呢?”
“你先说?”
“你先说?”
秦梦和芈琳异口同声询问彼此。
“越人壮士手指上都是老茧,他的身份绝非商贾!”秦梦说道。
“越人壮士应当识得西施琴姬,否则他做为一个男人,没有道理不去瞥看美人一眼!”芈琳说道。
“手上有老茧,也可能是猎户出身,使用箭矢所致,再有可能他以前是蚕农,手指扣捡方格簇所致,仅凭手上有老茧不能说明什么,壮士改行成为了商贾!”芈琳反驳道。
“也许吴摇就是位铁血男儿,不屑去看女人!你不能因为郎君喜欢西施琴姬弹琴,就要牵连与她!”秦梦反驳道。
芈琳气呼呼的说道:“谁要牵连那细腰美人?你见过几个越人不会去看美人,越人汉子一会豪爽一会又做作,你说他会没有可疑?”
芈琳一言中的,越人本就是半文明半野蛮的族群,见到美女眼珠瞪出来才属正常!
“你们两人谈论何事?如此忘情?”突然龙阳君翩翩而来,手里身后跟着一人从秦梦和芈琳喊道。
秦梦芈琳这才止住话题,秦梦哈哈笑道:“我们在探讨,西施美人那么美,为何龙阳君就不去看她一眼呢?”
龙阳君爽朗一笑道:“又再取笑姊姊,秦弟是越来越坏!秦弟今日市上一露面,姊姊就再也困不住你了,这不是你的门客都找来了?”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故人吴申
自家门客?秦梦很意外!吴越之地上除了远在吴城的白武士,自己哪还有门客?一早才给他们送的信,他们要来,也得到下午了。
秦梦不禁向龙阳君身后的那人看去,面熟的很,秦梦立时就认出了此人,激动的击节叫道:“吴卿啊?怎么会是你啊!”
吴卿就是吴申,曾经是左清寒泉冈上的僮仆,当年为富甲治伤时结识的吴申,一晃十多年,也算是秦梦不多的老朋友。
在六年前天下大饥荒时,老丈人左太史一家陷入了危机,秦梦将左襄转移出了魏国,顺便也将左家的一众僮仆遣散了,吴申就在其列。
“见过主公!仆下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主公,今世虽死足矣……”吴申一见秦梦便是稽首大礼,话未说完就已哽咽。
世上尊卑贵贱秩序严明,秦梦向来平等对人,吴申又出于缧绁之间,遇上秦梦这样的主公,只想掏心掏肺的誓死追随!
“吴卿,你怎么就哭上了?咱们老友相见,那是好事啊?”秦梦搀扶起吴申,掏出丝帕递给他道。
“主公,仆下见到你高兴啊……”吴申不敢去接秦梦的丝帕,用衣袖擦拭了一把眼泪依旧带着哭腔说道。
“见到就好?你怎么在广陵?”秦梦问道。
“仆下祖籍本就在吴地,太史公家中遭变,仆下这就逃了回来!太史公,主母都还好吗?”吴申眼中闪着亲人喜相逢的激动泪光再次哽咽道。
“都好,他们都好!难得他乡遇故知,吴卿请随我房中叙旧……”秦梦激动的拉起吴申的手,回头对龙阳君说道:“还有劳姊姊为我布置一间雅室,再张罗一顿酒宴,小弟要好好款待一番我的忠仆!”
“好嘞!姊姊亲自为你操办!”龙阳君欢快的答应,灿烂一笑欢快转身离去。
今日的意外,实在超乎寻常的漂亮,龙阳君欢喜不已。王子缭斩杀老鄂君这么大的事,不消一天楚国满国皆知。这就等同于把秦梦牢牢绑到他的战车上。
为秦梦引荐失散多年的门客,置办酒宴,这些可以讨好秦梦的小事更是不在话下。
吴申见到秦梦身边一直跟着的雍容妇人,不禁多瞟了两眼,喉结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秦梦笑道:“吴卿,我为你引荐,她是我芈夫人,她曾是秦国的王后,楚国的女公子……”
吴申听了,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潜台词无非是:主公你是越来越好色,把手都伸向了诸侯夫人。
芈琳也听出了此人和秦梦以及左清之间关系的亲密,甜甜一笑犹如邻家妇人一样,屈身做了一个虚礼说道:“见过吴卿!”
吴申眼珠子还未收回,一见芈琳降贵纡尊问好更是错愕的手足无措。
秦梦阻止了他的稽首叩拜问道:“吴卿快说说你的情况!”
吴申曾在秦梦指引下做过商贾,太史公家破之后,他逃回吴地,依旧重操了就业行商坐贾。今日他就在广陵市上,正巧遇上秦梦买剑,这让吴申惊喜异常犹如身在梦境。等他反应过来,秦梦就已经上了车。他也顾不得买卖了,抽身就追到了广陵城令府。吴申讲明情况,还好龙阳君给予了引荐。
听完吴申为生计奔波的不易,秦梦叹了口气说道:“你都跟了我这么多年却依旧落魄,我这心中有愧!从今天起,就不要经营你那贩卖草鞋、竹筐、麻绳这等小买卖了!我送你几船金玉你把它们卖了,改行做做铜铁布帛粮食买卖,争取过几年成为吴地豪富!”
“不可,不可,仆下倍受主公厚待,此来就是为你奔走效劳,岂敢再要主公大礼!”吴申坚决不受。
秦梦搀扶起吴申真诚的说道:“好了!你也是拖家带口,不比少年后生,你就在吴越之地上扎下跟,日后我再到此地,也能有个歇脚的地方!对了,吴卿,你也知晓,主公身上是非多,为保你不受牵连,最好不要向外人提及你我的关系!”
龙阳君为秦梦主仆安排的酒宴特别丰盛,竟又将西施琴姬请来了过来弹琴助兴。
“既然这般丰盛,龙姊姊也不是外人,就留下一块享用吧!”秦梦客气的礼让道。
龙阳君狡黠的看了周遭仆役一眼,小声嘀咕道:“尊贵有别,别忘了,你是王子!”
在秦梦爽朗笑声中,龙阳君离去。
傍晚白武士白勇如期而至,秦梦问道:“李园家的财帛可都装船?”
白勇点点头,伏地请罪叩拜道:“仆下兄弟无能,竟让主公深陷困地,仆下对不住主公,对不住白太公!”
秦梦着实为白武士的敬业精神感动,搀扶他起来宽慰道:“不是你的错!也怪我疏忽,让老鄂君钻了空子,不过是虚惊一场而已,切不可责怪兄弟们,一路而来他们着实辛苦!”
和秦梦相处时日不多,白勇却真心爱戴这位主公,起身问道:“主公有事尽管吩咐,在下一定将功赎罪!”
秦梦摇摇头说道:“吴地咱们做不了主,我被龙阳君挟持,又被扣上杀害鄂君的罪魁,我是进退艰难,接下来的一切都是变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白勇不知龙阳君底细诧异的问道:“主公身边并未有龙阳君的人手,若是主公远走并非难事啊!”
秦梦笑道:“这就是龙阳君的高明之处,老鄂君死了,我成了楚国宗室的公敌,一跑更是洗不清,更方便了龙阳君肆无忌惮的造势。我还是周王子,还能值万匹马,就没人敢轻易动我,不如不跑,静观其变,在这楚国纷乱的局势中也许还有意想不到的结局!”
南郡生乱,宗室封君和王室的对立,秦国的大兵侵袭,李园遭受重挫,李姬趁乱重掌了大权,龙阳君的小动作不断。这就是楚国当前的局势。
老鄂君的死与之相比,虽然有影响,但却明显被甩后了几条街。这就是秦梦乐观判断的依据。
这夜,广陵城中靠近城令府的一个街坊被烧,幸亏龙阳君防范严密,才未酿成大乱,不过也搅得城中百姓人人不得安宁。
城中百姓皆认为这非是什么好兆头,果不其然第二日,楚王使者率领百十位穿有绣有火红凤凰的黑衣斗篷骑士而来,封锁了城令府。
府中龙阳君陪着秦梦在闲适的听着西施琴姬弹曲。
“凤凰侍卫来过,李园就该来了!”龙阳君一脸坏笑的对秦梦说道:“秦弟不跑,就不怕落入李园之手?”
西施琴姬突然手一颤,正在演奏的高山流水曲突然止声,顿时吸引了正欲说话秦梦的目光。
“王子赎罪,婢子琴弦崩断,需找琴匠重换一根!”西施美人慌忙顿首告罪道。
“去吧!”秦梦挥手让其下去,转脸对龙阳君嘿嘿笑道:“姊姊巴不得让我跑掉,你好打着我的名义再斩杀了李园,给世人一个内讧的假象,我亡命天涯,你就可以尽有江东之地了。”
龙阳君一怔,贱贱笑道:“秦弟把姊姊想的太不堪了!即便要杀李园也不会污了秦弟的手,姊姊早已为李园设下了反叛的大局,就等他回吴城!”
秦梦似笑非笑的望着龙阳君问道:“你真就这么有把握?若是李园把我当做了座上宾,你又该如何应对?”
不幸被秦梦言中,李园风风火火赶到广陵,一入城令府,就大喊“缭王弟”,那个亲热就如同多年不见的亲兄弟,这让隐身在侍从里的龙阳君额头冒冷汗。
李园一见秦梦就是勾肩搭背的亲热道:“缭王弟啊,想煞兄长了!这两日睡觉时,都会在梦中与你相遇,每次都是沉江上不来气,缭王弟伸手拉我上的岸!兄长来晚了!鄂君启该杀,真该杀!没事,没事,即便有事,兄长也会给你顶下来……广陵令何在?还不摆酒设宴,盛情款待寡人的缭王弟!”
广陵令登徒吴在看人群中的龙阳君,龙阳君却无反应,一时间就冷场了!
“广陵令何在?”李园觉得很没面子,于是有大喊道。
“仆下得令!”登徒吴不敢在懈怠,慌忙上前喊道。
李园上去一脚将登徒吴踢的趔趄,辱骂道:“你娘的今天是睡迷糊还是醉了?处处慢怠寡人,赶紧,再扫我兴,小心寡人踢死你!”
“昨夜有宵小之徒作乱,登徒公彻夜未眠,吴君还望体谅仆下!”秦梦看不过去,拦住了还要再踢的李园,劝解道。
“哼!缭王弟替你求情,还不着手去办!”李园气呼呼的说道。
登徒吴感激的看了一眼秦梦,转身小跑而去。
秦梦同李园边望宴厅走边试探的问道:“小弟囊中羞涩,取了府上万金,兄长知晓了吧!兄长不怪吗?”
李园一怔,陡然哈哈大笑道。“寡人与缭王弟不分彼此,不就万金,哪里值得一提!不怪,不怪”
秦梦要说和李园的利害,也就这点事对不住他,除此之外,自己可谓就是他的大幸运神!既然他毫不在意,秦梦更是把心放在肚子里了。
“缭王弟,有一事兄长对你颇有怨言啊!”李园挺着大肚子突然驻步,声色俱厉的质问秦梦道。
秦梦心中咯噔一声,就在心中思忖何事时,李园却畅怀大笑道:“缭王弟真不该行大义不留名啊!更不该与兄长不辞而别!你为我楚国立下了汗马功劳,还将寡人安全送出鄂城,做这些好事倒也罢了,为何要便宜了老鄂君那死鬼?世人传颂的缭王弟原来是这样的人,我李园以前真是瞎了眼,至到今天才彻彻底底知道缭王弟何尝仗义!”
李园这是得知了鄂城的真相:一切非是老鄂君主动向楚太后妥协,而是鄂君被秦梦所逼不得已退让的。
大喘气的秦梦连连拱手可怜的说道:“小弟不敢当,不敢当,哪有李兄说得这般仗义?都是走投无路被逼的!对楚国的社稷之功,小弟不敢领,领了就要彻底得罪了秦国!若是再得罪了秦国,天下之大就再无容身之地了!”
李园一本正经转过脸来,正对秦梦拍着胸脯说道:“不怕!鸟秦国,从此以后,我楚国护你周全!”
秦梦欲要再拱手致谢,李园却用他的肥厚巴掌猛拍自己的肩头,欢喜的说道:“你可知兄长今日前来是为何?”
秦梦呲牙咧嘴摇头表示不知。
“寡人说服我妹任你为楚相令尹!是不是天大的好事?从此你再也不用惧怕秦国,更不怕天下宵小之徒劫掳你了!”李园兴奋的笑成了一朵花,白胖的面庞都泛出了一片片红晕。
“什么?要我做楚相?”秦梦不可置信的确认道。
“对啰!廉颇将军已把此次平息楚国之乱的实情合盘托出了,我妹闻言感动不已!听闻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和秦国王后楚国女公子私奔,我妹感动的眼泪汪汪的,非要见一见周王子!昨日更是听闻缭王弟现身广陵城,一剑斩杀了老鄂君,更是仰慕不已!秦弟无论如何都要和我一同前往郢都,觐见我妹,不,是太后和大王!”李园一副掏心掏肺之态诚挚的说道。
秦梦完全傻愣在了当场,此时神智有些恍惚,只觉李园嘴唇翻飞是在忽悠自己。
“缭王弟到底答不答应?”李园突然握住秦梦的手臂恳求道。
“不答应也得答应!来人,将缭王弟给我重重护住,等吃过酒宴,立即随我回都!”李园霸气的命令道,根本不容秦梦有半句托辞!
哗啦啦,一众凤凰禁卫,听闻李园命令。立即上来便将秦梦和李园围在了中间,秦梦身后的李园一众侍卫也被挤出了八丈外了。
今日李园的宴请,仍旧是昨日广陵城中的一干豪门绅士。
宴席上李园对秦梦卖力赞赏,吐露了鄂城之乱平息的部分真相,将秦梦差一点都说成了楚国社稷的大救星。
不过今日的气氛不同昨日,得知了李园的态度,还听闻秦梦即将就任楚国令尹,今日宾客不再是一副吊死鬼的冷面孔,较昨日活络热情多了,溜须拍马,对王子缭极尽奉承阿谀之能。
就在这熙熙攘攘声中,西施琴姬空灵超凡的琴音响起,宴厅立时寂静了下来。
李园流着口水惊呼道:“好俊俏的美人啊!”
西施琴姬的冷若冰霜之态更是令李园抓狂。
“你们闪开!”李园也忘记适才重重围住王子缭的命令,挥手呵斥席前的两位凤凰禁卫道。
听了一会《广陵散》后,李园又嫌不过瘾,命令左右侍从道:“来人,令美人上前弹奏!”
铿锵的音声立止,美人含羞垂首,待琴几重新安置后,西施再次入座弹奏。
李园根本不是在听曲,而是在看美人,脖子都探出了案几,眼珠子也差点瞪出来,嘴中还有噜噜的吸溜口水的声音发出,任谁都知晓李园看上了美人。
就在李园被西施美姬吸引的六神无主之时,突然五十弦的大琴咣当一声被掀翻在地,西施琴姬突然坐起,手中多了一柄上了箭矢的短弩,玉指恶狠狠扣动扳机欲向李园胸口射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李园本能的惊恐大喊:“吾命休矣……“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烈女伤不起啊
锋锐的箭矢折射出令人心悸的光芒,李园的瞳仁急剧扩张。
本以为箭矢应声而来,却在电光石火之间,身旁的秦梦奋然扑出,将李园压倒在地,大喊道:“保护吴君,抓刺客!”
秦梦扑出的同一时间,西施美姬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汗水,脆娇娇的急喊声中,玉指在死命扳动弩机,然而弩箭始终没有射去。她身后站立的两个僮仆却迅疾出手打落她手中的短弩,同时扑上去,将她按倒在地。
变故从开始到结束,实在太快,李园身边的凤凰禁卫都未来得及反应,傻愣愣的完整见证了全过程。
他们反应过来后,迅疾的团团围成人墙,以确保吴君李园的安危。
秦梦将李园扶起不失关怀的问道:“兄长有无大碍?”
李园神智恍惚的看了秦梦两眼,突然又抱住了秦梦,放声大哭道:“缭王弟,为何要对寡人如此关爱?你舍命扑倒寡人,寡人闻见你衣裳上那淡淡的皂角味道,那刻寡人想起我幼时的父亲,让我抱你哭一会吧……”
李园哭了而且是嚎啕大哭!
这是真的吗?
这还是提剑手刃春申君的窃国大盗李园吗?
这一幕太过诡异,一时间秦梦都忘记男男有别。
今日欢歌笑语的宴请又差点演变成昨日的凶手现场。
李园哭罢,暴戾的掀翻了案几,要亲自审问西施琴姬。
被带上来的西施琴姬一脸视死如归的讥笑表情挑衅的看着李园,再也不是那个端庄秀丽贤淑文雅的琴姬,刚毅狠毒的眼眸让人一触心寒。
“你是何人?:受何人指使?”李园瞪着通红的眼珠子,拔出腰间宝剑恫吓道。
“呸!”西施琴姬梗着脖子,樱桃小嘴不屈的向李园面门吐了一口吐沫,尖利绝望的笑道:“受人指使?你也配!凡我越人见你就要杀你!”
“越人?你是越人?”李园闻听大笑,直笑的额头青筋隐现,才咬牙切齿的说道:“又是你们这群南蛮野人!来人,将她拉到市中,脱尽衣物,让人便溺羞辱!”
西施琴姬怒瞪双眼,紧闭双唇,面目狰狞,大有用目光将李园杀死之意。
秦梦见时机已到,突然放声大笑,击节叫好道:“真真儿的一场聂政刺韩傀,西施琴姬表演的聂政太投入,简直可以以假乱真!吴君李兄更比韩傀气魄宏大处乱不惊……”
宴厅中所有人都未曾料到,王子缭蹦出来,不着四六的乱喊一通。
面对一个个迷茫的眼神,秦梦哈哈笑道:“这一切都是本王子特意安排,为了是给李兄一个惊喜!”
宴厅中更是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秦梦身上。
“什么?”李园不可思议的望着秦梦问道。
秦梦起身,闲庭信步来到西施琴姬身前,拿起她身前放着的短弩,指向李园,见到李园脸色剧变,秦梦表情玩味的将短弩拿开,对地扣动扳机,笑道:“看到了吗?这就是一个假弩,扳机卡死,如何伤人?”
李园胆怯的凑上前来,盯视着秦梦,取过短弩,朝着对面宾客席位扣动扳机,还真如王子缭所言果然弩机根本就扳不动。
李园不可思的望着,神情特别复杂,结巴的问道:“缭王弟不带这样戏弄兄长,这到底怎么回事?”
秦梦嘿嘿笑道:“小弟说了,这就是为表咱俩关系亲密的一场游戏!兄长既然邀我前去郢都为相,小弟总得干几件利于楚国社稷的大事吧!今日这场惊喜,是否值得吴君深思呢?”
秦梦说着推开左右凤凰侍卫,将西施琴姬扶起,为其擦拭了脸上的灰尘,整理整理了她胸前破裂的衣襟,扭头对李园说道:“这美姬本王子要了!”
西施琴姬阴晴不定的表情,坚毅的眼神中透露出来迷茫之色,突然弯腰张嘴,一口鲜血从嘴中喷涌而出。
“这是要那般?”见到自己身上流淌的一滩血迹,秦梦也震惊了,下一秒西施琴姬倒在了自己肩头。
秦梦敲开昏厥西施琴姬的嘴,这才发现舌头裂开了半拉。
烈女啊!真是烈女啊!必是先前为了避免被人羞辱,西施琴姬才打算的咬舌自尽。
“我擦,美人啊,美人!你性子怎就这么急!你死都不怕,多等一会能死啊?”完美的一场谋划,却被美人打断了,秦梦抱着西施琴姬无声的抱怨道。
“快,快,快……找吴卿,让他为我准备针线,盐水,煮过的金器豆盘,他懂得……”秦梦一边抱着西施琴姬疾奔而去,一边吩咐身边白勇道。
宴厅中一片凌乱,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完全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隐藏在人群后面的龙阳君一脸阴沉,瞥了一眼被凤凰侍卫护卫的风雨不透的李园,怏怏不乐的偷偷退走了。
还是老人有默契,得到秦梦召唤的吴申,驾轻就熟的为秦梦准备了用于缝合伤口的一切物什。
在秦梦的房中,博山炉成了炭火盆,上面吊着一大盘滚沸的水,房中的案几,全都并在了一起成了手术台。
西施琴姬被置于案几之上,芈琳不再是雍容典雅的王后,手里血里呼啦的正在拔着西施美人残裂的舌头,秦梦满头大汗用着最细的绣花针在窄窄的舌头上飞针走线。
舌头娇***合难度甚大,不过这些年救死扶伤的实践积累,让自己缝合手艺达到了熟能生巧的水平。
“看不出来秦郎也是做女工的一把好手啊!”芈琳仰慕的望着秦梦赞誉道。
“好了,松手吧!”秦梦喘了口气,拿起剪刀剪断细线,望着一脸血污的西施皱眉说道:“可惜了,美人不再完美了!”
芈琳一撅嘴,故作嗔怒之态说道:“秦郎对她真是上心怕是被她迷住了吧?妾身说对了吧,她就是个越人细作!”
芈琳语气带有浓浓楚人高贵,越人卑贱的歧视。
秦梦苦笑一声,望着芈琳无奈一笑,用手上的血在她脸上轻画了一道,无奈的说道:“吴人,越人和楚人有何区别?在我周王子眼中,他们都是我华夏族人!”
“好了,好了,妾身不和你争,郎君是周王子!妾身实在不明白,郎君做这一切图什么呢?”芈琳满脸疑惑的问道。
又是这样的问题。秦梦早已不屑回答了,作为一个穿越的华夏儿女,自身的虚荣满足后,自然希冀四海升平万民和谐。
越灭吴,楚灭越,也是一次次的民族融合,这里面自然充满了抗争与镇压。
自楚威王灭越国百年来,吴越之地上的楚人和越人之间的矛盾早就平息了下来。可是李园这个胸怀大志的搅屎棍愣是在短短一年之内激起了早已认命越人的反抗斗志。
李园本是赵人,心中本就看不起居于南方的楚人,更看不起仍有野蛮之气的越人,将他们视之为南蛮,杀了春申君之后,接管了他的封地,为了显示他的文治武功,下达了束发去纹令。李园规定凡是越人都要束发,衣着华夏服饰,不得纹身。
江东之地本就是吴越故地,族群繁杂。春申君黄歇一向使用怀柔之策,安抚江东之地的越人以及浙江之南的未臣服的诸越部族。披发文身从来就不是个事。可是李园一来,就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整治。
城邑中早已归附的越人早就同楚人一般无二的装束,只有山野之中的越人依旧披发文身,遇上一群狂拍李园马匹的官吏,就开始暴力整治,对于不服政令的越人村落,出兵抓人,伴随打砸抢烧,一时间江东之地乌烟瘴气,民怨沸腾,于是就激起了越人的反抗之心。结果浙江以北的越人都跑到了浙江以南楚人管辖不到的地域。
李园得知后,更是集结重兵扫荡了浙江以南的越人诸部落。江东郡里的越人没有领袖,但浙江以南的越人部落却有首领。
比拼实力,越人不是李园对手,可是论起复仇,天下人都没有越人的这股狠劲。毕竟越人的祖宗勾践就放在那儿。
平日里李园远在郢都,并不在封地吴城,可就这样李园也遭遇了不止一次的刺杀,最后就连李园都屈服了,草草撤回了束发去纹令。
李园以为没事了,可是越人心中的仇恨却还没有释放完毕。
身在浙江之南山窝里的老越王年事已大,要准备传位膝下子孙,于是提议谁杀了李园谁就是越王。
一石激起千层浪,越王子孙纷纷动了起来,都在各尽其能准备来取李园性命。
有关江东郡的情况,吴申和白勇皆有所闻,以秦梦的敏锐和多疑,当然多想一些。
本来就对那名叫吴摇的越人起疑,如此以来更是坚定了秦梦对他身份的怀疑,顺便也对西施琴姬留上了心。
留上了心,那就看出了端倪。
吴摇绝非是为了报恩而甘当马夫的人物,马厩他呆不惯,更不会侍弄马匹,完全就是一位习惯了遣派下人的高位者。
入夜后,高冷的西施琴姬不说安分在屋中歇息,竟然去了一趟马厩。
尾随而去的白武士更是听到了他们两人在马厩的争论。
他们在争论绑与不绑王子缭。西施琴姬不同意绑架王子缭而是,希望跟随在王子缭身边希望以后可以接近到李园,寻找时机刺杀李园。
吴摇建议绑了王子缭,而后诱使李园返回封地处理此事,到时候凭借越人在吴地的势力,绝对可以很有把握的刺杀李园。
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吴摇溜出了城令府,来到旁边的一处民居,原来竟是越人聚集的老巢,足有上百人之巨。
秦梦得知情况之后,让人在灶房放了一把火,广陵城令当即前去救活。越人为了掩藏行迹及时转移,又趁火放火,火势一下子就大了起来,幸亏扑救及时才未酿成大乱。
越人四处散去,消除了他们强攻城令府的隐患。
第二日西施琴姬听闻李园要来,故意扯断琴弦,以此为由为行刺李园做准备。
西施琴姬请来了广陵城中的琴匠,琴匠为她带来了一柄短弩。短弩相当强劲,只要瞄准十丈之内绝对可以射杀一人。
当然那琴匠已被白武士控制,交代了一切。
弩不同匕首,卷在地图里就可以图穷匕首见,携带一把弩就麻烦了,别到腰里对于女人实在不方便,只能在琴上打主意。
也许是西施琴姬过于紧张,今日入场时一点未觉察出为她抬琴的不是她熟悉的婢女而是两位陌生的男仆。
其实两位男仆就是白武士白勇和他的袍泽,他们早已再搬运路上,伸手探进大琴暗格中,卡死了短弩的弩机。
秦梦为了防止意外,特意穿了数层牛皮甲衣。
以秦梦本来的谋划,就是要为替李园当此一箭,以此增进和李园的情谊,同时利用李园,让自己摆脱龙阳君的束缚。
谁知风水轮流转,自己时运真好,根本就不用多此一举为李园献身挡箭,李园就将自己当做了知己,不仅不追究以往过节,还许以楚国令尹的高位。
如此一来,龙阳君对自己来说,就成了无足轻重的一方势力,若自己是目光短浅的小人,宴会上就可一脚蹬了龙阳君,和李园结成同盟,可是自己的终极目标不仅是为了自己自由,而是为了吴越之地的一方百姓,更是为了天下的黎民苍生。
既要让楚人和越人之间平息干戈,又要分裂楚国,达到削弱楚国,为日后秦国统一铺路,如此一来操作难度就大了。
李园要利用,龙阳君不能背弃,代表越人势力的西施琴姬还要救,自己真是左右为难。还好多出了楚太后任命自己为令尹一事。在宴席上,自己随意发挥,又重演了一遍舍身挡箭的戏码。
秦梦自信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可乱就乱在,西施琴姬她是一个烈女,让自己的计划出现了瑕疵。
面对昏迷不醒的西施美人,秦梦只想说:烈女伤不起!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菩提萨埵
吴申端起铜匜为手术完毕的秦梦浇水洗手,为难的说道:“主公,吴君李园催促仆下数次说是要见您,再不见他,仆下也不敢出门了?”
秦梦微笑道:“是该给他释疑了,走,现在就带我去见他!”
吴申长吁一口,领路之前对秦梦说道:“白兄让我告诉主公,龙阳君的人也已撤出了城令府,上了江上的大船!”
秦梦诧然笑道:“她还是信不过我啊!”
秦梦见到李园时,他正在凤凰禁卫的人墙中焦急的踱步,见到秦梦前来欢喜不已,饱含炙热的眼神,穿出人墙握住秦梦的手,激动的问道:“美人救活了吗?”
咬舌自尽就是一个骗人的传说,最多昏厥,现实中除了成为哑巴,根本就死不了人。刺客韩政咬舌未死成了哑巴就是秦梦眼睁睁见证的一例。
秦梦之所以风风火火,那纯是为了保住西施琴姬的舌头,让她以后还能说话。
秦梦没有点破,也知道李园并非是真的担心西施美人的性命,而是借此引出话题。
“兄长大概迷惑适才之事吧!你也别急,听我慢慢说来……”秦梦亲昵拉着李园坐下悠悠说道。
李园不再是以前的李园,鄂城之乱后,他楚国相邦的权柄,趁机被其妹李环剥夺,同时被贬谪回江东封地吴城,再也不能干涉楚国政事。
这些情况,秦梦还是从龙阳君那里了解的,今日前来李园如此热情的邀请自己入郢为相,其实有他的小算盘,他想借此落个人情,以便和自己结成同盟,维持他在楚国影响不衰。
李园听完秦梦细说了老越王要用他的头颅选定王位继承人后脸色煞白无血。
也许是美人琴姬视死如归手持短弩杀他那一幕让他感到了无边的恐惧。
越人绝对是一个彪悍的族群,越王勾践更是将越人彪悍的民族性格传扬到了极致。
西施本就是越人美人,为了复国大业,一入敌营数载,就是为祸乱吴国,越人女子如此,可见其民心报复性何其烈!
传说不过就是传说,今天李园眼睁睁看到美人咬断舌头,这种冲击,更比男人行刺震撼百倍。
也许李园也已想到有一天他真的会惨死刺杀之下,握着秦梦的手说道:“缭王弟救下刺客越女就是为了给寡人求平安?”
说实话,李园性命没在自己考虑之列,每次救他,都是为了一方百姓。
今日也是同样如此,李园要是死了,身为楚太后的李环必然要为其兄报仇,楚国免不了要对越人进行一番杀戮。上位者争斗,其实遭殃的都是双方的升斗小民。
李园这种人眼中根本就不会有那些土坑里刨食以及水中捕鱼的贱民,他也猜不透秦梦的心思,自认为秦梦所为一切都为了他。
既然李园多情,秦梦也就颔首认下了。
李园激动地再次握紧了秦梦的手眼圈通红的问道:“缭王子你为何对寡人如此关爱呢?寡人总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秦梦却没有随李园的节奏,而是淡淡的说道:“兄长抬爱,小弟惭愧不已,难道兄长一点不介意小弟在其中耍的手段吗?”
李园一怔,一脸微愠望着秦梦,不忿的说道:“缭王弟也太小瞧愚兄了,难道兄长真如你想的那般不明事理……”
哟嘿,李园还真就成了大明白人。
只听李园缓和了语气接着说道:“这几日来,兄长一直想,缭王弟是怎样一个人,为何就对我这般厚待?水底之中,在我即将憋闷而死时,递上通气竹管。上了岸来,又将我保护隐藏起来,为我送信,请来救兵。楚国一触即发的大乱平息之后,缭王弟悄然隐退。今日又冒着几尽丧命的风险,以身力谏寡人的为政偏差!此种恩义,愚兄只有感动!如何会为一些小瑕疵而责难缭王弟呢?愚兄真不明白,缭王弟为何对我如此好?缭王弟能亲口告诉我这里面的缘由吗?”
李园如此正经,倒让气氛一下子暧昧了起来。看来糊弄是糊弄不过去了,望着李园殷切的目光,秦梦也只好憋着气回应道:“小弟也说不上来,反正见到兄长,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想亲近,也许小弟自小没有兄长的缘故吧!”
这也太肉麻了,秦梦咬牙说完这番话,也不知道身上掉落了多少鸡皮疙瘩。
“苍天啊!我李园活了半辈子,竟遇上了你这样的好兄弟!世人和我结交不是为了富贵,就是为了要我命!而缭王弟却屡屡救我命,还匡正愚兄失德之处!亲兄弟也不过如此!园与你相见恨晚!兄长可否提议今日我俩就歃血为盟结为异性兄弟如何?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李园激动的揉捏着秦梦的双手喊道。
不管李园所言是否带有表演性质,反正他是要竭力的结交自己。谁特么愿意和你同年同月同日死。
秦梦的腹诽全然无效,李园奋起开始令人张罗起歃血为盟的仪式来。
不大一会,祭案摆上,杀了两头大雁,盛了两碗雁血,彼此又割破手指,滴入对方碗中。李园特意又将全城的士绅大佬请来管理,作为见证。
不过李园也已做出了防备再次遇刺的措施,凡是观礼嘉宾身上不能带铁。
李园这是要给世人留下秦梦和他关系至密的印象。
既然愿意和自己结交,那就遂了他的心意,秦梦思量了退路之后,和他干杯共饮了誓血。
李园豪迈的一饮而尽,激动的抱着秦梦的肩膀感叹道:“令尹有缭王弟接掌,愚兄下野也安心了!”
楚国令尹那就是楚国相邦,权位之大只在楚王和上柱国之下,对于一般人那是做梦都得不到的权位。
可对于秦梦来说,却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答应了楚太后李环的邀请,无疑就给天下人造成王子缭欲图复辟周室社稷的印象。天下人只是人云亦云的代名词。众口铄金之下,自己难逃周王子野心家的责难。
其实秦梦自己最担心哥们儿赵正会用什么眼光来看待自己。
这事也是事赶事,自己把他婆娘都拐走了,他还能不多想吗?
若是他真把自己认定为一个心机深沉阴险狡诈小人,自己以前和现在的一切良苦用心,岂不付诸流水?
秦梦也已打定主意,楚相绝对不能当!
歃血为盟之后,李园立即就催促秦梦带上女公子芈琳即刻前往郢都。
秦梦本想以西施琴姬未醒为由拖延个一天半晌,李园却贱贱一笑说道:“知晓缭王弟好色,那就带上美人,该走水路!她若是醒来,定当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必会爱你死去活来……”
秦梦也没办法了,身边到处都是李园派来的凤凰禁卫,不走也得走了。
秦梦离开城令府时,广陵令登徒吴满含眼泪来送秦梦,秦梦明白他的意思,拍拍他的肩头安慰道:“放心,你的家人会没事的!”
秦梦登上前往郢都的水师楼船后,李园这才如释重负的喘了口气。
还未开船时,秦梦扶栏远眺,只见邗沟之南密密麻麻挤满了各式各样的船只。
“这是南郡的流民?”秦梦问道。
李园惭愧的点点头:“还请缭王弟出马合纵天下诸侯共击秦国!”
李园终于说出了实话,这也是鄂君势力偃旗息鼓的原因。秦军都已兵临鄂城之下,逃命都来不及,谁还会为鄂君之死出头?
合纵抗秦这才是李氏兄妹任自己为相的真实意图。
秦梦故作为难之态说道:“恐怕要辜负兄长的重托了,天下诸侯宗亲都被小弟得罪光了,我这个灭国王子,何德何能担此重任?”
李园抱拳说道:“无妨,宗亲只是宗亲,大王是大王,只要缭王弟振臂一挥,三晋大王多少还会卖些面子……”
“仆下见过吴君!”李园正和秦梦说话时,一众凤凰禁卫径直走来,为首一位面貌清秀的男子拱手说道。
李园一愣,不禁问道:“龙上卿这怎么在此?”
那美貌青年男子再次拱手笑道:“奉太后令,前来迎接周王子入都,另外太后有令,让吴君不必再去郢都,留在封地思过!”
李园勃然大怒,伸手去拔腰间佩剑,却被左右心腹按住恳求道:“主公不可啊!”
李园羞恼的挣脱了左右侍从,满脸涨红的指着那面白如玉的龙上卿呵斥道:“又是你这厮所进谗言……”
那龙上卿极其文雅的一笑道:“仆下焉敢拨弄是非,只是奉太后之命下令而已,吴君是自己下船呢?还是让凤凰禁卫抬你下船?”
李园怒发冲冠,却只能跺跺脚,回头一脸乞怜表情望着秦梦道:“缭王弟,愚兄不能陪行,还望见到令妹之后,替我美言,一切都拜托贤弟了!”
秦梦握住李园的手臂,拥抱在一起,拍拍他的肥胖的后背,耳边叮嘱道:“刺客多,兄长切记人身安危!只要有命,东山再起就有盼头!保重!保重!”
李园满脸感动看了秦梦一眼,随即扭头带着自己的人下船了。
“见过缭王子!”李园走后,那龙上卿挥散左右禁卫,对秦梦长长一揖到底,见礼道。
秦梦欣赏的打量眼前这个容貌酷似龙阳君的年轻人发好久,这才伸手搀扶起他回礼道:“明弟!一别数年,转眼已成伟丈夫,不得了啊!”
“难得兄长还记小弟!当年救命之恩,小弟一直未忘!请兄长再受小弟一拜!”龙明又是一揖到地。
“好了,好了!带我见你兄长!”秦梦扶起龙明说道。
龙明诧然一笑:“兄长已知伯兄到了船上?”
秦梦点头苦笑道:“我对你兄长来说就是克星,他原本好好的计谋,屡次都因为我的出现而成泡影,还害的他差点病死在南海,说实话,我这心里还真是有愧。我先前并不赞同他复辟殷宋社稷,可是见他如此执念,实在于心不忍,这两日为兄也已改变了主意,决定助你复辟殷宋社稷,让你称王!”
龙明淡然一笑,又是对秦梦一揖,说道:“凭心而论,小弟不才,并不想为复辟祖先社稷奔走,可是伯兄爱我甚厚,也只能随他,去完成他的心愿!”
龙明举止言行,让秦梦眼前清新一亮,未曾料到龙明完全不似龙阳君那般雄心万丈。
秦梦进入船舱,龙明为秦梦推开了一扇舱门,而后低头拉上舱门,悄无声息离去。
秦梦放眼看去,惊骇不已,小心脏忽动忽动乱跳不已。
这是一条甲板上下各两层的楼船,顶层的采光效果极好。
龙阳君的舱室宽敞明亮,地面垫有灰白色的柔软鹿皮,里面陈列有各式铜器,也有升腾氤氲缭绕紫烟的博山炉,镂空的窗棂覆有一层白丝锦以挡江风。
窗下软榻上龙阳君裸着上身,正抱着一个同样赤裸上身,黑不溜秋,头顶秃亮,满脸络腮胡子,黑眼圈男子的脖子乱啃。
龙阳听见门响急速扭头,嘴角挂着殷红的血迹,加上窗户反射白光,秦梦一时间犹如看到了活着的吸血鬼。
龙阳君只是一愣神,随即恢复了常态,淡淡的说道:“秦弟你来了?”
秦梦真是震惊了,抱着龙阳君的黑色汉子用特别蹩脚的夏语问道:“这是夏王子?”
龙阳君朗声笑道:“就是他,没有他,我俩今生今世也不会相遇!”龙阳君说完又趴在黑汉子脖子上狠狠啃了一口,这才拎起床榻上的锦袍穿在了身上。
这期间那床榻上盘腿而作的光头黑汉子一直目不转睛的打量着秦梦,待龙阳君离开他身时,那黑汉子满目慈悲的双手合十轻念一声:“阿弥陀佛!”
我擦!此情此景惊得秦梦差点昏厥过去,难道这就是救龙阳君性命又被她视作郎君的身毒汉子吗?
“秦弟千万不要想多,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血囊,姊姊一天不喝他的血,就要浑身无力,欲要死去!”龙阳君看到秦梦诧异表情解释道,又回头问那黑汉子道:“菩提萨埵,你告诉王子,这一切都是你自愿,我没有强迫你!”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海吉拉斯
黑汉子面相庄严,只是淡然一笑,拉住龙阳君的细手放在嘴边轻轻吻了一下,眼神充满了慈爱的目光,含糊不清的说道:“海吉拉斯,你是佛陀的使者,我甘心以血侍奉!”
“我喝饱,你也该下去了!”龙阳君抽出手不耐烦的向隔壁侧间挥挥手说道。
那胡子茬略带灰白的身毒黑汉子面对龙阳君的轻浮无理,始终泰然,不急不缓穿上露着肩膀的古怪衣饰,微笑着看着龙阳君,根本不在意还在流血的脖颈,不急不躁的起身下榻,向侧间舱室走去。
龙阳君回头苦笑对秦梦说道:“身毒人都是这番傻兮兮的模样整天乐呵呵,好似没有七情六欲一样!”
秦梦自从踏入龙阳君的舱室就迎来了一波接一波的震撼,以至于都将此来和龙阳君商谈的目的都忘了。
秦梦收回一直停留子啊黑汉子身上的目光,抓住龙阳君的手臂味道:“你叫他什么?他又叫你什么?”
龙阳君用丝帕擦拭着嘴角的血迹,一边莫名其妙的看着秦梦。
“你为何称他为菩提萨埵,他是不是称你为海吉拉斯?”秦梦再次追问道。
“是啊!”龙阳君卷起乌黑的发髻,一脸惊奇的表情说道:“是啊!他的随从都称呼他为菩提萨埵,我也跟着叫了。这黑老丈,在南海岛上一见我就称我为海吉拉斯,好似他早就识得我一样!”
“那黑老丈还有随从?”秦梦惊讶的问道。
“有啊!不少呢,足有二三十人,具体数目也未查,姊姊嫌弃他们身上脏兮兮,把他们扔进橹舱摇奖去了。”龙阳君回答道。
这更是引起了秦梦的好奇,连珠炮似的追问道:“姊姊身毒之行到底怎么回事?一直没时间细问,羯陵伽他怎么就被人掳去了?你登未登陆身毒大地?见识未见识那里的风土人情?”
“登啥登陆?姊姊不是说过接连大病,南海之行差点病死,根本未下船,更别说什么风土人情了!羯陵伽被抓也是听菩提萨埵所说……”龙阳君不耐烦的看了秦梦一眼又说道:“我邀秦弟前来,是要商谈对付李园之事,你怎么对我身毒之行起了兴趣!”
秦梦全然不理会龙阳君的问话,不管不顾的追问道:“这黑老丈不是一般人,他怎么到了你的船上?”
“姊姊当然知晓他非一般平头百姓!黑老丈也说他是一国诸侯,因被敌国追杀,才逃到海上。我当时重病,他说他会治病,上来就让我喝他血!没想到,喝了他的血,我身上的病就轻了许多!他也无处可去,后来就随我一同东归了!”龙阳君不耐烦的一口气说道:“还有什么要问,快些问,问完了,咱们说咱们的大事!”
“原来如此!可惜了,可惜了,真是可惜了!”秦梦自言自语说道。
“为何可惜?”龙阳君不耐烦怒怼道。
秦梦一脸坏笑,却眼神灼灼的望着她说道:“姊姊息怒,必是因为宴席上小弟舍身为李园挡箭,姊姊才有了火气!
姊姊大可不必,你可知南海之行,你错过了一场大富贵,若是姊姊登陆了身毒,那富贵可比你拥有江东十二县要大的多的多啊!”
龙阳君收敛了不耐烦,冷冷的问道:“把话说清楚!”
“姊姊可知海吉拉斯之意?”秦梦正色问道。
“不知,愿闻其详!”龙阳君这才意识到秦梦频频追问大有深意,于是和缓了神色问道。
秦梦慢悠悠说道:“在身毒,有一个很有名的传说,传说里有一个名叫罗摩的王子,他痴迷于修道成仙,身居大山密林中,一修就是十四年,结果众叛亲离。
罗摩王子修成正果后,却发现身边只剩一个僮仆,那僮仆就是海吉拉斯。成了仙的罗摩王子为了感谢他的忠诚,赐他神力,又委任他神的使者。自此海吉拉斯成为仙人的使者,来往天地之间,为好人驱邪避灾,罚坏人断子绝孙。”
“那海吉拉斯和我有何干系呢?”龙阳君不解的问道。
“啊啊啊……”话到嘴边,秦梦也语塞了,接下来真不知该如何遣词造句向龙阳君讲清智这个令人尴尬的问题。
秦梦知晓海吉拉斯这个称谓,源于一群特殊的人类群体,用文明语言描述称谓两性人。通俗称谓那就请自我脑补。
海吉拉斯,历史渊源极深,印度古老史诗《罗摩衍那》就有关她的记载。海吉拉斯在印度被视为神的使者,可以为新人赐子赐福。
面对龙阳君,总不能实话实说?那样太伤人自尊脸面了。
秦梦想了想故作深沉之态说道:“这个秘密隐藏我心中许久,秦弟也该对你说了,其实姊姊就是海吉拉斯的附身,曾经是分野在身毒的掌管赐福赐子的星宿神仙。”
“我呸!”龙阳君闻听,不客气的轻唾一声,伸出手来拍拍秦梦的脸蛋说道:“就你的故事多?再用神仙鬼怪诓骗我也无用,你压根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秦梦哀叹一声道:“不信,你就去问你那黑汉子郎君!若是当年你登陆身毒,只凭你海吉拉斯的身份就能在身毒大王那里得一个大大的封君,何至于在华夏地盘上为了区区一个江东郡挣破了脑袋呢?”
“不要说那么多废话?你到底站哪边?”龙阳君置若罔闻,气鼓鼓的呵斥秦梦道。
“我当然站你这边了,要不然在广陵城令府,姊姊能全身而退?”秦梦坏兮兮的说道。
“那你为何还要坏我大事?”龙阳君圆睁杏眼怒叱秦梦道。
秦梦不再示弱,而是一脸正色道:“借越人之手杀了李园,好让吴越之地上重燃战火,到时令弟出征平叛,龙姊姊出手协助杀尽越人,到时不仅可以占据江东十二县,就连浙江之南的越地也可一并收囊,时机成熟就可裂地称王!姊姊的计划不可谓不周密,可是这要填埋多少性命呢?姊姊算过吗?”
龙阳君未料到,秦梦说透了她的谋划,不禁浑身一震,红着脸说道:“男儿之志就在疆场,复辟宗族社稷,哪有不死人?秦弟怎么总是这般妇人之仁?”
“阿弥陀佛!”突然舱室侧间里传来了黑汉子菩提萨埵的呼声。
龙阳君闻听,脸色阴沉,更显烦躁。
秦梦有些意外,却也觉得身毒老丈很有意思,也不禁双手合十起哄念诵道:“阿弥陀佛!”
“闭嘴,都给我闭嘴,你们两人故意气我是吗?”龙阳君突然用手来回点指身毒老丈和秦梦咆哮道。
待龙阳君安静下来,秦梦才冷冷说道:“姊姊杀了李园,就以为江东之地就能尽归你所有了吗?不要忘了楚国何其强大?你今天复辟了社稷,明日就要应付大军来讨!到头来一场空,何苦来着?
小弟今日前来就是要和姊姊商谈殷宋复辟之事。小弟心中也已有了助你复辟殷宋社稷的蓝图,姊姊一定赞同,再凭借姊姊的权谋,小弟相信,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再去争夺吴越之地,那时定能轻松取来,若是姊姊和龙明兄勤勉,说不定殷宋还能称霸天下!”
秦梦所画的大饼,立时就吸引了龙阳君。
龙阳君收回了手指,咽了口吐沫,缓了缓面色,退到案几后安静的坐下,而后伸出手再请秦梦入座。
秦梦面露得意笑容问道:“姊姊,可否允许小弟将越王子骆摇叫来?”
龙阳君满色阴沉说道:“你也知晓了他的身份?”
秦梦点头。
龙阳君长吁一声道:“看来什么也瞒不住秦弟啊?”
秦梦推开舱门一拍手,白勇随即领着一人来到秦梦面前。
这人就是那闹市卖剑自称吴摇的越人。
“主公有何事吩咐?”见到秦梦,越人吴摇神色不安的问道。
“来吧,里面说话,听闻你适才想要下船想同广陵的父老乡亲言语一声是吧?不要急,一会主公亲自送你下船!”秦梦一边推开舱门一边对他说道。
吴摇一直都在白武士的严密控制之下。
得知西施琴姬刺杀失败,吴摇当即就慌了,几次欲要出走通报消息,却都被白武士阻止了,而后一步步就被裹挟跟着秦梦上了船。
吴摇见到上位正襟危坐一女人而且还是缭王子的亲密侍从,眼睛不禁睁大了。
秦梦一指旁边空席不淡不咸的说道:“坐吧!”
“仆下不敢!”吴摇还在装,一脸受宠若惊之态拒绝道。
“好了,我等早就知晓你身份了!”龙阳君不耐烦的挥手道,焦急的看了看秦梦。
同一时间秦梦向越王子骆摇拱手,顺便引荐了龙阳君:“若是猜的不错的话,你就是越王无强的七世孙越王子骆摇吧?这位是宋公之后龙阳君!我等对越人皆无恶意!”
身份暴露,龙阳君面色不愠。
骆摇闻听霍得起身,发现周围没有带剑侍卫,满脸通红的一边警惕打量周遭一边慢慢的坐下。
“何时知晓了我的身份?”骆摇直起了身板,大有从容就义的豪迈问道。
“笨,蠢笨!”一切都没能逃出秦梦的法眼,本来就不爽的龙阳君心情更加不爽的嘟囔道。
幸亏越人听不太准龙阳君的中原方言,否则汉子就会掀桌子了。
秦梦要比龙阳君显得太有涵养了,微笑道:“早就想和越王子结识了,这才放出本王子入城的消息,没想到摇王兄真就来了!”
借刀杀人是龙阳君夺取李园的江东十二县的关键谋划,不幸却被秦梦获悉了。
破绽就出在越王子骆摇身上。
若是骆摇不出现在广陵令府,西施琴姬也不会暴露。西施琴姬不会暴露,李园也就被刺身亡了。李园死了,龙阳君的谋划也就成功了一半。
可是龙阳君的一切谋划都因为骆摇这个蠢笨直爽的汉子功亏一篑。
骆摇自以为是的打入城令府,秦梦都看出了可疑,龙阳君没有道理看不出端倪。更让人不解的是龙阳君也会讲诚信,说一百金就给骆摇一百金的财帛。
当时秦梦还以为,龙阳君的性子改了。
不过昨夜城中起火后,秦梦就已猜到了真相。
放火时,秦梦特意令人告知广陵令着火房舍有大量可疑之人,谁知龙阳君得到消息后,命令登徒吴只管扑灭大火,不要追查可疑之人。
秦梦通过芈琳从登徒吴口中获得了龙阳君的部分谋划:
自己进入广陵城后,龙阳君就绑架了登徒吴全家,用以要挟登徒吴邀请自己,早已得知越人为夺王位要刺杀李园的龙阳君,提前向越人透露李园和自己关系亲密的风声,以此引得越人刺客纷纷前来。
龙阳君软禁自己在广陵城,就是为了让李园前来,以便给越人创造刺杀李园的时机。
至于老鄂君半路杀出,那纯属意外事件。这件事有利有弊。龙阳君以为从此就可把自己绑在了一起,可却放松了对自己的管束,自己才从吴申和白武士那里获得了不少情报。
借越人之手,杀了李园,楚国江东就会大乱。原本计划的好好的。谁知却让秦梦窥破了玄机,又从中插了一腿,导致了龙阳君的完美计划落空。
当然这是龙阳君的个人计划,眼下秦梦要利用越人部落,话就说的委婉客气了:“小弟今日救下李园,不代表本王子和他生死与共,其实小弟是不忍越人百姓遭受战火荼毒!李园这厮真是该死,可他若死了,身为楚太后的妹妹必会为他报仇,以越人如今的实力不足以抗击楚军,只能招来一场血雨腥风,让越人百姓遭殃。
小弟素来敬重越王勾践,他能卧薪尝胆,十年生聚,十年教训。我辈亦当如此,小弟建议越王能埋头从事生产,发展国力,再夺江东之地,再杀李园。
到时候兵强马壮,凭借吴越之地遍布的越人一手就可拿下江东越人故地,若是大业能成,那比杀个李园光宗耀祖!
摇王兄,以为小弟所言是否有理?”
这就是一番路面套话,道理谁都晓得,只是天下像越王勾践这样的人杰不常有。
没想到越王子骆摇听得津津有味热血沸腾,拳手一击对秦梦说道:“王子所言极是,若我为越王必当如此兴国,重振先祖光辉!”
龙阳君鄙视看了一眼扎着一缕缕小辫子的骆摇问秦梦道:“这就是秦弟的宏图?”
秦梦笑道:“姊姊别急!小弟慢慢说来!”
“他以前不是个男的吗?怎么就变成了女的?”骆摇突然冒了一句。
龙阳君脸色立时阴沉如水,握着腰间的剑怒喝道:“蠢笨如猪!”
也不怪龙阳君冒火,越王子骆摇是真没眼力。
也亏了他心机不深,要不哪敢漏洞百出的冒充刺客?
越人报复心理极强,岂容别人羞辱自己,骆摇闻听,双拳紧握,目眦欲裂。
秦梦连忙安抚欲要暴起的骆摇说道:“好了!好了!都听我说,今日咱们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聚到一起来的!越王子想复辟越国,龙姊姊要复辟宋,可是手中无钱无人,也就只能想想!兄弟不才,就是要给你找人找钱!”
绕了半天这才说到了正题上,秦梦问骆摇道:“可知闽越对面海上有一座大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