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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戊乙卫     与秦始皇做哥们儿txt下载     与秦始皇做哥们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八十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巨大的树干压着芈琳的上半身,适才还雍容典雅的美人,一瞬间就变成了灰头土脸,人还算清醒,满眼恐慌的挥动手臂本能求生。

    秦梦惊喜莫名,立时俯下身躯欲要抬动这颗腰肢粗的楠木干,运了运力,竟然纹丝未动。

    “来人!快来人,尔等王后被压,快搭把手?”

    秦梦大喊着,四顾寻找人手,这时蜂拥而来四五人,听到秦梦呼喊,如同遇到明灯,急急而来,二话不说,便就扑了上来。

    不对!

    秦梦隐约觉察那里有些不对,忽然发现他们皆是一身黑衣,面部虽然坦露,可是脖间的黑布却是甚是突兀。

    “你们什么人?”秦梦大呼道。

    黑衣人冷酷干练,无人回答,其中一人手脚极其迅捷,手握一柄匕首,威逼在秦梦脖颈处,阴森指着地上躺的芈琳喊道:“你说此人是谁?”

    秦梦立时便明白这又摊上倒霉事了!屋漏偏逢连夜雨,老天爷也太会玩人了吧。虎患刚去,又来天崩地裂的地震,地震刚过,又来一群身份不明的恶徒,今夜非要了自己小命不可吗?

    电光石火之间,秦梦想到这群黑衣人必是刺客,目标不是自己,就是芈琳。本想掩饰芈琳的身份,但见她煞白的脸庞以及逐渐无力的臂膀,知道再不抬起树干,恐怕芈琳未被行刺也得被压死,两害取其轻,只得回答道:“此乃秦王王后!你们是何人?”

    为首黑衣人,神色大喜,当即互相对视一眼,几人合力极其麻利的抬起树干,手中匕首架在芈琳脖子上,威吓道:“想活命,就让王子缭前来换你!”

    芈琳无力的看看秦梦,突然痛苦的呻吟起来。

    黑衣人还道秦梦知晓,那劫持秦梦的黑衣用匕首很顶秦梦威吓道:“王子缭何在?”

    秦梦无语,不屈的仰了仰脖子,本想大义凛然的大喊一声:“你傻呀,老子就是王子缭!”

    秦梦突然想到早晨入厕遭遇的囧境,顿时明白这是老天的眷顾。没有一裤裆污臭何会换上一身青衣小厮的服饰?苍天仁慈啊!

    求生的欲望让秦梦忍住了冲动,借着这个时机向乱糟糟的四下看去,发现四外的禁卫甲士躺倒了一片,那些还活着的甲士都在四处奔逃,寻找合适掩体。

    在这乱糟糟的黑夜里,秦梦突然发现,身形巨大的锥父在不远处,正在扑打身上的火苗,秦梦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对黑衣人说道:“那人就是王子缭!”

    黑衣首领一脸狐疑,还是示意两位黑衣人,前去擒拿锥父。

    锥父既有万夫不挡的蛮力,还有调训鲸鱼的耐心,岂会是位鲁莽之辈?黑人未到锥父近前,他便发现了异常。锥父趁着对方不注意,一个侧身冲过去,身子就如滚石,瞬间把那两个黑衣人撞翻在地。

    锥父四下扫视,突然发现不远处的秦梦,随即大喊道:“休要伤我主公?”

    秦梦握着拳头最怕锥父这样喊,谁知还是遭到了无情的揭底!

    那黑衣人看了秦梦一眼,阴森的笑道:“娘的,你是王子缭?老子差点被你小子骗了!兄弟们使命完成,咱们快撤!”

    秦梦听出了黑衣人的口音,不禁问道:“你们是楚人?”

    黑衣人未理秦梦,押着秦梦,对锥父喊道:“敢追就杀了你家主公!兄弟们把秦国王后背起来,也能关键时刻挡箭用!”

    雪亮的匕首压着秦梦的脖颈,锥父不敢上前,只是狠狠的手锤胸脯。

    这时一些慌乱中的禁卫甲士也反应了过来,一拥而上和锥父并肩而站,手持弓弩,小步小步的跟着黑衣人移动。

    就在山冈上对峙时,从山脚下传来了一阵阵的弓弦声,只听王翦歇斯底里的喊道:“隐蔽隐蔽!快些隐蔽!”

    听着凌厉的箭矢破空声,王翦他们遭遇的敌人,比山冈上的要多的多。

    这时分散山冈处的四五个黑衣人也都聚集过来,把秦梦围着中间,缓缓向后撤退。

    秦梦猛然闻到了芈琳身上的脂粉气,这时才注意到芈琳也已闭上了眼,脑袋双臂耷拉在刺客的肩头,肩头处殷红一片,不断的向下滴淌着血。

    山冈上的其他禁卫甲士,也很快发现了这边的局势,立时围拢过来,人数足有二三十之巨,也已形成扇形,将黑衣人围在了山冈绝壁处。

    若是秦军甲士不让,这些黑衣人也休想离开。

    秦梦望着芈琳苍白的肤色,不敢迟疑,对黑衣人说道:“王后受伤,流血不止,请先让我为他止血,我保证斥退他们,让你们全身而退!”

    黑衣人正值一筹莫展之时,闻听秦梦所言,喜上眉梢,狡黠的说道:“先让他们让开一条道,我等下了这个山冈后,再让你为王后止血!”

    “先让我止血……”

    “朕奉命,就是只要你的命,其他人朕不管!”黑衣冷漠的说道。

    楚人多称我为朕,秦梦更是断定这伙人就是楚人。

    没办法,秦梦想不透楚人为何要绑架自己,看着不断流血的芈琳,不敢再耽误,以雷霆万钧的紧迫语气对锥父和禁卫甲士下达命令道:“速速让开一条路!我要为王后治伤!”

    所有人都见到王后芈琳处在昏迷之中,不敢大意,迅速向后急撤,黑衣人趁着这个功夫,向旁边山道直扑而下,一转眼便跳出了火堆,消失进黑魆的密林中。

    秦梦被黑衣人挟持,一口气跑到再也听不到人声的地方,才歇了脚。

    秦梦立时扑到芈琳身上,借着月光查看芈琳的伤势,肩头上血污一片,衣服破损,血肉一片,伤势不轻,依然淌着血,人已陷入昏迷。

    秦梦撕破上衣,紧急为芈琳包扎肩头,直至不流血,才罢手。

    “我等仁至义尽,你快扔下这个妇人,和我们快走!”黑衣人首领再次用匕首压着秦梦脖颈呵斥道。

    秦梦这次彻底确定这伙黑衣人的目标是自己而非芈琳。适才劫持芈琳大概也是为了换自己。

    黑衣人言语果断,不像假话,这深更半夜,又是荒山密林,若是将芈琳扔在此地,转眼就会被野兽叼去吃了。

    芈琳为救自己而受伤,秦梦怎会不顾芈琳死活?于是对黑衣人首领说道:“她可是秦国王后也是楚国女公子,为何不顺手劫持她,找秦王和楚王发笔小财呢?”

    为首黑衣人冷笑道:“她能值几个钱?”

    秦梦一惊,知晓他们这是为财,不禁问道:“你们掳我能得多少钱?”

    “王子缭在东胡王那里值万匹良马,十万金的身价,我等都是命贱之人,只得受雇于人,为求稳妥,只取千金之资!即便这样,我们心中也虚,生怕有命挣钱,没命花钱!”有个黑衣说道。

    “老鸹你还真是老鸹!费那么多话,有求用?背上王子缭,快跑,咱们跑的慢了,这独食就吃不成了!”为首黑衣人啐了吐沫命令道。

    只通过他们两三句话,秦梦就知道了这里面的情况,于是挺起胸脯说道:“我出两千金,只求带上秦国王后!”

    其他黑衣人听闻骚动一片交头接耳,黑衣首领见此,点点头说道:“背上这个妇人!路上商量!”

    “闭嘴!到了安全地方,再商量,到处都是滚落的大石,稍一分神就被碾压成了肉泥!”黑衣人再次奔跑起来,速度远比适才慢得多,突然一块滚石将黑衣人惊醒,首领烦躁的喝斥道。

    这群黑衣人穿行在黑夜山林中,不见丝毫踟蹰,看来对这里地形颇为熟稔。秦梦也实在想不透他们是谁派来的?

    跑了足有一个多时辰,黑衣人首领这才停下脚步,将芈琳放在一处大青石上,这才说道:“暂时安全了,休息一会继续行路!”

    秦梦挣脱黑衣人的束缚,趴到芈琳面前呼喊道:“王后,王后醒醒,醒醒……”

    让秦梦惊喜异常,芈琳还有意识,悠悠从牙缝中喊出了一个“水”字。

    “快拿水来!”秦梦心急,以至忘了身份,咆哮喊道。

    秦梦等来的只是一片沉寂,十多个黑衣人无人应承。

    “再不给水,人就死了,两千金你们不要了吗?”秦梦怒道。

    结果仍然没人吭声。

    “老鸹,你去西山那道瀑布哪打点水过来!”黑衣首领发话道。

    适才那多嘴的黑衣人听闻,摇头拒绝道:“不去!你怎不叫你家的兄弟去呢?”

    黑衣人首领神色冷峻,满脸杀气的看了那叫老鸹的黑衣人一眼,回头拍拍一路背负芈琳那黑衣人的肩头说道:“仲弟你去吧?回来兄长多分你一成!”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南阳豪侠

    月光下,这两位黑衣人长相出奇的相似,一看就是兄弟。

    黑衣仲弟接令,临走之时,反身踢了那老鸹一脚恶狠狠说道:“羞于你为伍!”

    那名叫老鸹之人也不甘示弱,趔趄站稳,吐了口吐沫说道:“这叫俺娘你姑所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一帮人,形貌脸型气质音嗓颇为酷似,一看就知来自一家或一族。

    秦梦也已从探明交谈听出了几分言外之意,于是说道:“既然你们为财,何妨从我身上去取?我愿自赎我身,你们出个价钱可否?”

    为首黑衣说道:“不好吧!若是撩开主家,我们行走江湖之人,也就太不讲义气了!”

    秦梦笑道:“人无信不立,可也得分和谁讲?这是刀尖舔血的买卖,诸位豪侠可了解雇佣你们的主家为人?”

    老鸹插嘴说道:“伯兄,这王子所言不错,反正也是为钱,从谁手里拿钱不一样呢?听说王子缭的娘舅可是豪商白家啊!”

    黑衣首领瞪了老鸹一眼,出手甩了他一耳光,狠狠说道:“闭嘴!不是看做老姑姑份上,早就弄死你喂狼了!”

    “既然诸位是绿林豪侠,大概也多多少少知晓我的为人!我这人言出必行!”秦梦拍胸脯自夸道。

    “没听过!”那老鸹倒是厚脸皮,被人接二连三羞辱,全然不放在心上,反过头竟讥讽秦梦道:“听说你和胡人王关系不错,却睡了人家婆娘,这才被人满天下追杀,你这样的人配提信义吗?”

    秦梦闻听苦笑不得,问道:“这是你们那雇主,告诉你们的?”

    “自然!”谁知老鸹更是义正词严说道:“听说你是那杂耍倡优秦国王侯嫪毐的拜把子兄弟,对付娘们儿自有一套,要不然秦国王后也不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哈哈哈……”秦梦听了狂笑不止,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的名声竟被污蔑到了这种地步,不禁大呼:“大爷的!你们到底受谁所雇?”

    “我们乃是受南阳……”老鸹说道。

    “老鸹,闭嘴!”黑衣首领瞪视老鸹再次呵斥道,转而看向秦梦说道:“一路上看得出来,你这个王孙非是膏粱子弟,临危倒也不乱,骨子也有些硬气,干我们这一行的,最讲信义,你也不要乱打听,泄露了主家,一损俱损,我们也就难有立足之地!”

    这番恭维,秦梦很受用,暗赞这个年纪不老的豪侠首领不愧为当家人,虑事周全。

    “观壮士相貌,日后必不是一般人物,只要相遇,咱们就是兄弟朋友!话摊开了说,你要为钱,找我就对了,天下人谁不知道,我繁阳秦子视财如粪土……”秦梦还想吹嘘两句,却被黑衣首领打断,不可思议的问道:“你是谁?繁阳秦子?”

    “怎么了?我本就是繁阳秦子,你们不知吗?”秦梦也好奇的问道。

    “诸位兄弟,快来,快来,拜见师公!”突然黑衣首领呼朋引伴,激动躬身作揖道。

    什么情况?怎么成了他们的师公?

    秦梦也被搞蒙在了当场。

    “话说清楚!”秦梦说道。

    黑衣首领激动的说道:“唉!师公不知也不为怪,前些年大旱,我等就拦路打劫路上行商为生,谁知却被恩公朱家擒获!主公知我难处,送了我们很多粮食,再事生产!我等欲要报恩,提出追随朱公左右,却被拒绝!我等只得回乡种地,那时才知朱公在绿林豪侠道中的大名,更是听说他的师父乃是扁鹊再生的繁阳秦子,还是周王子……”

    原来是这么回事,秦梦惊喜之余,心中不由想起朱家。

    “朱公可还好?如今身在何处?”黑衣首领殷切的问道。

    秦梦闻听,更是伤感不已,竟留下了两行眼泪,呜咽说道:“朱家为救我而丧命!”

    一众人等听罢骤然沉默,黑衣汉子摘去头上黑布巾帻,面向北方,嚎啕大哭。一众兄弟也都跟着放声哭泣。

    在他们嚎啕声中,秦梦听明白了,这伙姓季的汉子他们心有亏欠,得了朱家救济之后,他们没有改恶从善,反倒上山为贼了,山中消息闭塞,不曾闻听朱家消息,更是分不清周王子就是王子缭。

    “好了,我替朱家原谅你们了,这也不怪你们,谁让官府贪婪如虎,上山劫富济贫也是一条出路”秦梦迫切的问道:“你们受谁所雇,如今可说了吗?”

    季伯连连点头说道:“可说,我等奉南阳王家悬赏前来房陵绑掳师公而来!”

    “哪个南阳王家?”秦梦问道。

    “在南阳豪侠之中颇具威名的楚王苗裔王家!”季伯解释道。

    秦梦摇头表示不认识。

    季伯说道:“王家也是小人物,他也是受人之托!”

    就在秦梦向季伯了解劫持原委之时,突然山林里传来口哨声。季伯大惊道:“兄弟们,保护师公,背上王后,快撤!”

    豪侠王家发布悬赏令,以千金之资,捉拿王子缭,一时间就在南阳郡的绿林激起了千层浪,山中足有数千人落草为寇的亡命之徒,季氏兄弟只是小小的一朵浪花,他们被千金之资刺激的早就不计生死了。

    秦梦不知,他早就被这些红眼的山贼盯上了,他们凭借对山中地形的熟悉,才未让秦军发现。

    今夜注定不会太平,他们势在必得,季氏兄弟只是凭借一点运气,误打误撞绕到了秦军宿营后面,前有虎患后有地震,秦军甲士无暇顾及,他们这才轻易得手。

    如今他们的行踪也已被后面如狼般的群贼知晓,面对千金巨赏,只能依靠实力说话,落入他人手中,恐怕喝汤都不好说,更有可能面对的是一场厮杀!

    秦梦不敢大意,听从季伯安排,在他们兄弟的搀扶下,向更加茂密的山林里奔去。

    又是一阵疾奔,上了一座山岗才得以歇息,秦梦把芈琳安置在树下,又听到她那微弱的呻吟道:“水,水,水……”

    秦梦询问四下可有水源,季伯苦涩摇头。

    秦梦没办法,要过季伯手中匕首,拉开食指手肚,汩汩的鲜血随即冒出,塞进芈琳口中任由吸吮。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性命无忧

    万象挂空明。

    黑魆魆的山林中,在月光映照下,数条汉子明暗不均的脸庞,同时出现了一个微张嘴巴圆瞪虎目的惊讶表情。

    秦梦恍然意识到,食指插在美人口中,这一幕,确实不雅,于是干咳两声以缓解尴尬,故作随意之态望着季家老大问道:“令弟,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季伯闻言立时从怔愣中醒过身来,抱拳恭敬说道:“曾受朱公恩泽,即便我兄弟几人全都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月光之下,季伯神情冷峻,大有视死如归之决心,秦梦看在眼中心中不由一凛,只凭直觉就相信这是一个说到做到的汉子,不由又怀念起早逝的朱家,怅然欲哭。

    这种义薄云天的感动氛围并未维持太长时间,就被霍的站出来操着比老鸹叫声还难听的“老鸹”打破了。

    “伯兄糊涂,切不敢和万千荆山绿林任侠为敌,咱们都是至亲兄弟,为一个外人搭上性命值得吗?咱们此来是为求财啊?伯兄把他交出去吧……”老鸹跺脚说道。

    老鸹的喊声在山林中回荡,在不时从山巅棍落山谷的巨石轰隆声中,更显有气势。

    黑脸汉子季伯似乎也被触动了,突然沉默不语。

    早就被锤炼到了处事不惊水平的秦梦,淡然的注视季伯,静观他的表态。

    不论风云多么变幻,目前自己绝无性命之忧,即便落入东胡王手中,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之舌,秦梦有信心忽悠东胡王不杀自己,至于坐牢,呵呵,人生在世,身在何处不是坐牢?只要心态好,大牢也是乐园。

    季伯瞟了一眼秦梦,暴起揪住老鸹的衣襟,扔出好远,怒吼道:“大丈夫立于天地间,我季布本来就已经有亏朱家恩公,若再恩负义滚,岂不遭受天谴!雍齿你他娘的真不是个男儿!老子恨不得掐碎你的卵!你走,咱们从此再无姑表之亲,两不相干……”

    季布,雍齿,秦梦闻听这两个名字大惊不已,本能的抽出芈琳最终的食指,指着较远的老鸹问身前的季伯道:“什么,你叫季布,他叫雍齿,季布雍齿怎么会是表兄弟关系?”

    秦梦出口便已觉不妥,自己所问,季伯怎会知原由?

    季布和雍齿乃是《史记》中的两个人物,除了都和汉高帝刘邦有交集,字里行间并无记载两人表亲关系,也许是司马迁没有交代抑或是千金一诺的季布不齿和雍齿这样两面三刀的小人攀扯上关系有意隐瞒了吧!

    季伯有些诧异,立时平息的愤怒,不可思议的望着秦梦问道:“在下就是名叫季布,这厮就叫雍齿,朱公曾经向师公提及我俩的名字……”

    果然季家老大名叫季布和这个老鸹名叫雍齿,秦梦内心震撼,未曾想到荒山野岭深更半夜在这里碰上了两位青史留名的人物。

    面对季布的问题,秦梦无言以对时,雍齿翻身起来,不顾地上突兀的山石膝行向前,面脸委屈的说道:“伯兄……伯兄……我就如此一说,你看你脾气大呢?不就是死吗?一起死就一起死,人急了,我老鸹也不是孬种……”

    得知两人姓名之后,秦梦对他们不由高看一眼,更觉雍齿是一个有意思的人物。

    这个时刻,正是表现为人义气之时,秦梦焉能错过,打了一个潇洒的下压噤声的动作,以不容拒绝的威严,慢条斯理大说道:“季家兄弟不用为难,万不得已,将我献出起便是!”

    就在此时,突然远处传来了一声喊叫:“伯兄,伯兄,伯兄……”

    季布雍齿等人立时站起身来,支着耳朵聆听。

    “这是仲弟的喊声,难道他摆脱了其他人的尾随?在等等……”季布惊喜的说道,却举起手来,做了一个阻止回应的手势。

    山野四周一片死寂,只有远处季家老二的呼喊声渐行渐远。

    “再不回应,老二就走远了,山大林深还有落石,一人独行,恐怕凶多吉少,咱们不能不顾手足之情!”地上察言观色的雍齿爬起来又贱贱的建议道。

    “诶!我们在这儿……”此情此景,颇会深谙笼络人心之道的秦梦不假思索的双手拢成喇叭状,对着远处季家老二的喊声回应道。

    季布感激的撇了秦梦一眼,似在抱怨的说道:“师公不该轻然应声!”

    “哎?……季兄说什么呢?仲弟为我取水,焉能置之不理?快喊回来他,和我们回合!”秦梦拿着腔,把“哎”字拉的很长,豪迈的说道。

    众人一通大喊过后,季仲应是听到,呼喊声渐近。

    在沉默等待中,山林中便不断飞起一群群山鸟,很显然这不是一人所能制造出来的动静,季布蹙眉喊道:“不对,季仲应被人劫持!狗日的,没想到我这兄弟也是个软骨头!撤,快撤……”

    季布背起芈琳,欲要拉着秦梦逃走时,山下传来一声呼叫:“山上可是葫芦冈的季伯?不用再奔,我乃南阳王家王陵,王家要得就是个信义,说话管用,答应你的千金之资,定会一金不少……”

    仲弟并非骨头不硬,王陵乃是主家,既然遇上了主家,又得到了承诺,季布仲弟当然要通知兄长不必再跑,至于秦梦是朱家的恩师季布二弟并不知情。

    季布听闻脸色释然。

    王陵,这是一个比季布和雍齿更有名的人物。不过并未引起秦梦的惊讶,这时代称王的人不少,以王为氏的落魄子孙更多,“王陵”这样的名字如同后世的“王伟”,不仅都是宏大的意思,而且取的人多。

    同名王陵者,实在太多,秦梦见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只是问季布:“这就是你所言前来劫掳我的南阳王家?”

    季布点头回答道:“此子不是一家之主,只是王家公的长子,他是奉其父之命,前来荆山召集的绿林兄弟,师公快走,路上咱们再详说……”

    “哎呀,哎呀……”陷入昏迷中的芈琳趴在季布的虎背上轻声呻吟。

    芈琳为救自己才受的重伤,还要承受路上的颠簸,秦梦良心不安,于是试探的说道:“这跑到何时是个头,季兄请把我交出去吧!”

    “这是畜生所为!”季布虎着脸,吐了口吐沫,大怒说道:“咱们快走,落入王家手中,师公可就凶多吉少了!”

    就在秦梦表达主张时,雍齿跳出来献计道:“要不如此,咱们分兵两路,伯兄护着王子先走,俺老鸹留在此地,等和王家公孙见了面,给他指一条相反的路,就说‘本来伯兄抓住了王子缭,可惜路上又让他跑了,伯兄去抓他去了’,此计可好?”

    不错的主意,可是还是没有自己的主意好。

    “既然诸位兄弟如此仗义,绿林之中鲜有认识我之人,我又是一身青衣奴仆装束,不如这样可好……”

    秦梦还未说完,季布就要脱自己的衣服,让秦梦穿上,而且不住拍这胸脯赞誉道:“此计甚妙!我看成,反正我手下的兄弟,王家人并不知底细!”

    “妙啥呀!俺是看出来了,王子就是个情种,他是不忍这妇人受颠簸之罪,才想出的这种主意!不说绿林豪侠相不相信王子缭逃跑未遂掉崖身死之事,就说季老二若是见到乔装后的王子,一嗓子叫出王子缭,怎么办?

    即便老二会意伯兄眼色,可王家不是贪财之人,若知道这婆娘身份,到时会如何处置,伯兄知道?

    他可是秦国王后,谁也不想正大光明和秦王为敌,王家没这个胆量,就是楚王也没这个胆量。若是事情走漏风声,王家势必遭受倾覆之祸!只要王家不傻,就要避祸将秦国王后杀人灭口,以除后患!”雍齿一脸得瑟之态的品评道。

    被雍齿爽直之言揭了老底,秦梦有些尴尬,不过更对这个活宝高看一分,现在想来这个曾经背叛过刘邦的历史人物雍齿,在汹涌的政治洪流中,不仅保全了性命,还封了候,确实不简单。

    面对雍齿的诘问,季布很是不以为意,呵斥说道:“滚开,没你的事,休在此胡言请师公接着说!”

    秦梦看着虎头虎脑,面带稚嫩之色的雍齿,由衷的点头赞誉说道:“老鸹贤弟所虑极是,我们就该把计划谋划的风雨不透。季伯兄应先借机知会仲弟实情,这就可避免密谋败露,至于秦后的身份,自然不能掩饰,只有实话实说。杀人灭口只是一种情况,将秦王后奉若贵宾也未尝不可能?”

    “奉若贵宾,此话怎讲?”心直口快的雍齿迫不急待的问道。

    秦梦一身高深莫测之态说道:“王家既然是楚王后裔,必曾想过做些有益母国的举动,他若是聪明人,一眼就能看出,若是救下楚王女公子,就会有恩于楚国!顺手做个人情,何苦非要杀人灭口,留下与楚国为敌的把柄呢?”

    “救下王后,那岂不是不打自招暴露了今夜之事?南阳王家有这么傻吗?再说王家虽是王族后裔,可早就攀不上楚王的高枝了,想要进谏楚王都进不去郢都的城门!他自不会落个让天下绿林耻笑的把柄!”雍齿自负的嘲笑秦梦道。

    “老鸹放肆!对尊者就不能恭敬谦虚?”一旁的季布训斥完雍齿,再去看秦梦,大概他也想知道秦梦的解释。

    秦梦很想捋捋胡子,可惜嘴巴上的毛不长,只得仰头淡然说道:“不错,绿林是绿林,官府是官府,表面水火不容,但若是有人牵个线,他们未必不能相容……”

    秦梦一番话讲完,雍齿彻底心服口服不再言语,季布围拢诸位本家兄弟,一二再三的交待把严口风,亲自下山,点上火把迎接南阳大豪。

    季布领着王陵出现在跟前时,秦梦刚刚为芈琳处理好伤口。

    王陵一身黑衣,头裹黑巾,膀大腰圆,眼神坚毅,有英武气,看不出来具体年龄。

    秦梦未见季仲跟随,知道季布把事情交代过了,于是心中大定,站在季布的兄弟之中,和他们一同向王陵见礼。

    王陵愁眉苦脸,探下身来,借着月光仔细打量了一番芈琳,确定芈琳昏迷,这才直起身来无限无奈说道:“可惜了可惜了!万金之资没有了!”

    “不是千金之资吗?”秦梦身后的雍齿不合适的插了一句质疑道。

    王陵知晓说错了话,只看了雍齿一眼,并无解释。

    “无礼,老鸹住嘴!”王陵身后的季布狠瞪雍齿一眼训斥道。

    王陵蹙眉,又绕着王后芈琳躺着的青石走了两圈,陡然停住,质问季布道:“王子缭在何处坠崖,又没有生还的可能?”

    季布茫然摇头,小心翼翼将王陵拉到一处悬崖绝地处,指着黑幽幽不见底的深谷说道:此地就是王子缭坠落处!

    “唉!”王陵一声叹息,秦梦在老远都听到了。

    “天亮务必要见尸!”王陵三声叹息后说道。

    雍齿用手指戳了秦梦一下笑道:“快轮到你了,你出的主意千万不要露馅啊!”

    秦梦很感激雍齿的提醒,说实话,事到临头,还别说还真有些压力。

    “你的人马之中还真藏龙卧虎,那子何在?兄弟我要看看!”王陵和季布交谈着,便又向秦梦走了过来。

    王陵来到秦梦跟前,季布呵斥道:“屈婴,还不出来见过伯主?”

    秦梦闻听伯主一语,不由又想起了朱家。伯通霸,称王家为伯主,仅是江湖绿林之中的抬举之言,以前朱家就被人恭维臣做伯主。

    “又非诸侯,不敢当伯主,我王家只是南阳小有名气,为人公允,受人抬举,称我我陵伯兄就可!”王陵谦虚的说道。

    秦梦穿着季布沾满芈琳血污的黑衣,大步出列,尽量刻画不羁粗犷之态,来到王陵跟前,将手中木质的矛戟狠狠戳在地上,嚣张的叫道:“你就是荆山绿林伯主啊!幸会,幸会!”

    王陵被秦梦的大胆表演吓了一跳,看到秦梦高拱手,这才朗声大笑,拍拍秦梦的肩头对季布赞誉道:“鄂君的家臣果然气度不凡,卓然凌人,兄弟自惭形秽啊!”

    秦梦敢如此夸张的表演,并非想当然,而是之前见过太多拥有江湖气息的汉子,先前不适应,慢慢也就明白了,生活所迫之下,底层百姓形态各异,若是还是一副文绉绉的书生气,那才会在王陵面前露破绽。

    身后的雍齿,笑的前仰后翻,叽里咕噜说道:“这绿林伯主厮还有些眼力,人家可是周王子,气质能不雍容!”

    “哪里?他怎能和兄长相比,不过鲁莽匹夫而已!”季布谄媚的奉承道,随即趁着王陵不注意用眼神剜了雍齿一眼,提醒他嘴不住门。

    “嗯?……!此乃楚室贵人,岂能菲薄!”一副好相貌的王陵,佯装不悦,训斥季布,转而面相秦梦,恭恭敬敬的拱手说道:“屈兄真是出自三闾大夫屈家?”

    “怎得?你不信,三闾大夫屈平曾教我主母吟诵楚辞,若是不信,我给你吟诵一章?”秦梦尽量颟顸顽皮的大呼大叫道。

    “是吗?正巧,鄙人也颇喜刚烈不屈三闾大夫之辞,来,你吟诵一章,我听听!”王陵哭笑不得说道。

    秦梦不由想起了昨夜芈琳吟唱的《九歌》中的《湘君》一篇,于是拿腔作势,清了清嗓子,面对高山明月高诵道:

    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

    山林之中有回音,这就显出了秦梦这一嗓子的气势,直至余音散尽,秦梦依旧是保持着梗着脖子的姿势。

    雍齿不耐烦的催促道:“快接着唱啊!”

    秦梦嚣张的回应道:“老鸹闭嘴!”

    秦梦一声吼,吧老鸹吓了一趔趄。秦梦没事人的摇摇脑袋,伴随着骨节的咯咯响,深呼吸,清嗓过后,再次面对高山明月高声朗诵道:“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

    认真在听的王陵有些失望,看了看季布,季布板着脸训斥秦梦道:“屈婴,快些唱!别让伯主等急了!”

    秦梦气呼呼的一甩袖子吼道:“不唱了,老鸹这厮搅和的我把辞忘了!”

    “拉到吧!你这厮就会这两句,俺听你唱了三年,也就这两句!”老鸹乜斜着眼讥笑秦梦道。

    “又揭我底,信不信回山,俺睡你婆娘!”秦梦跳到雍齿身前,伸脚就欲踢去。

    “你睡我老婆,我睡你老娘!”

    雍齿还真是个好搭档,竟和秦梦配合的合拍合节。

    “放肆!伯主跟前,还这般厮闹,你娘的,都想找死吗?”季布怒放冲冠大喝一声震慑住了秦梦和雍城之间的打闹,黑夜之下的山林一时静寂了下来。

    谁曾想天地之中一个微弱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明显是个女音,低低,颤抖,婉转而又悲伤。

    “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巧的离奇,竟是自己所吟诵《湘君》接下来的两句,秦梦觉得这个曲调,这个声音似曾相识。

    不错,就是这两句: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秦梦大惊,王陵大惊,众人闻听皆变色。

    王陵握剑不由颤声说道:“莫非湘夫人真得现身在这荒山野岭之中了?”

    秦梦寻声看去,不由惊出一声冷汗,只见芈琳晃晃悠悠坐起,失魂落魄的哼唱着《九歌湘君》。若是她朝自己高呼一声,自己也就暴露了,秦梦心急,下意识之中一个箭步疾奔到芈琳所在的大青石处,揽住了芈琳的肩头,秦梦很想问一声:“王后你醒了?”

    可是秦梦瞬间就意识到已经出戏了,若是自己身份暴露,芈琳必死无疑,自己也要遭受折磨,即便不死,割舌,断脚断手那是跑不了。

    秦梦悔恨举动鲁莽的同时,脑中迅速寻找补救之策。面对面观察芈琳这才发现她并未睁眼,嘴里念念叨叨的都是《湘君》的诗词,显然神志不清,此时芈琳似乎没有了劲,身子向后躺去,秦梦顺势将她放倒在青石上。王陵适才所言如在耳边萦绕,电光石火之间,秦梦立时心头有了计较,突然放声大哭道:“祖母啊?真的是你?是你!果然是你,孩儿想煞你了!你此来现身是来教我九歌?”

    秦梦自问自答,场面被他演绎的很热闹,一边的季布都不由一凛,随同目瞪口呆的王陵凑了上来。

    也不知怎得,秦梦觉得一时之间脑袋极其灵光,昨夜听了芈琳吟诵数遍的《湘君》不由都记起来了。

    随着王陵靠近,秦梦干脆吟诵起整篇《湘君》来,语速极快,似乎是在照本朗诵,加之秦梦似哭似诉的表演,让人一时摸不着头脑。

    面对秦梦的癫狂以及嘴中喷吐出来的吐沫,配上山风呜咽声,山间滚石轰隆声,一时气氛极其诡异。

    “鬼魂附身了!”一旁的雍齿拿捏精准的伏拜在地,大声呼喊,引得众人无不肃然跟着跪拜。

    秦梦癫狂的摇头,还要哑着嗓子装幽怨,真的唱累了,嘴里也制造不出白沫了,只得旧计重施,眼睛一翻,白眼珠多,黑眼珠少,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婴啊!怎么了?山鬼把你带走了吗?快醒醒!你娘,欠揍的山鬼!老子抽死你!”雍齿一把拔下木矛,攥在手上没轻没重的便向秦梦背上抽去。

    “别打了!别打了,我走!”秦梦激灵灵跳起,躲避雍齿的木矛柄。

    “对啦!你就该从我婴弟身上速速离去!走,快走……”雍齿煞有介事的喊道。

    秦梦也真真的佩服雍齿的演技,这种附身附体的事,秦梦自从穿越后也见的多了,对里面流程了如指掌,配合着雍齿的急吼,秦梦微弱的喊了一声:我走,随即就两腿无力的瘫软在了地上。

    王陵抢步上来,探探秦梦鼻息高兴的说道:“此子,还有命!”同时招呼季布喊道:“快掐人中,追回他的魂魄!”

    季布也是实在人,他的大拇指甲如同刀刃一般,掐入人中,大门牙都差一点被他摁掉。

    秦梦还得装作悠悠醒转的模样,忍着痛,长舒一口气,迷茫四顾的问:我这是怎么了!

    王陵如同一个老友般,拍拍秦梦肩膀说道:“婴啊!你真是命大,山鬼附身差点把你魂魄吸走!快些起来,吐吐吐沫,跺跺脚,召回你的阳元吧!”

    王陵这番好意,无疑表明,适才荒唐的表演,他信了。

    秦梦踏实的喘了口气,这下彻底放心了。

致谢那些不弃我的书友

    感动啊!

    半月不摸键盘,回来再摸,有一种小别胜新欢的充实。不在的日子里,我不多的书友每天的推荐票支持,勿忘心安,罔,潭影空,兰兰这几个名字也已刻在我的记忆中,你们的支持是我独行路上中最甜最美的慰藉。真心感动!我在这里表示最真诚的谢意。

    我不经常去评论区,不是因为没有时间,而是因为很少人给我留言。旅途之中懵然看到琳琳为我打抱不平的留言,犹见侠女路见不平一声吼,那一刻心里暖暖的。感动啊!感动啊!

    本想悄无生息的复更,谁知半夜时分一枚枚只一张的推荐票蜂拥而至,让我受宠若惊,还以为本书要火。

    转念一想,我这书在起点早就因未修改违规章节而被屏蔽,何来大火一说?再说这本书前面部分写得实在太烂。

    如今我回头去看,都要咬着后槽牙,太烂,惨不忍睹!真的惨不忍睹!屏蔽就屏蔽吧!也懒得小补小修。

    于是我想到了琳琳又再花钱买票了!感动啊!感动啊!谢谢你一路而来不弃的陪伴,打赏买票这事儿就算了!订阅足够了!只愿你把每一分钱用在学习工作生活中,把自己塑造的美美的!

    什么?怕我孤独?

    不怕!三年了,不也一路走来,哥的心灵也已修炼到了足够强大。寂寞也已被我当做下酒菜吃了,我不断咀嚼它,它已被我征服,此时它如同牛肉块一样香美耐吃。

    不说了,抓紧每一分钟码字,争取年底完本,以三百五十万字的篇幅结束此行穿越之旅。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又是韩非

    依照和季布商量好的计划,秦梦要以楚国封君——鄂君旧家臣的身份,让南阳王家和楚国王室的搭上线。

    山鬼附身这场意外,淋漓尽致的表现秦梦所扮屈婴是一个值得信赖的老实人。

    屈婴这个中间人对于王家来说再合适不过。

    王陵很器重秦梦,出手阔绰把身上佩戴的佩玉解下来赏给秦梦。秦梦接过眼都不眨,随手就给扔进幽深的山涧中了,咋咋呼呼的说道:“伯主这是要置俺于不义!族中老少不是为人庸耕就是仆役,拿块玉石有个鸟用,还会招来官府!就是你们士人所言的那啥……璧啥罪……”

    王陵眼前一亮,拍拍秦梦肩膀,嘿嘿笑道:“那是怀璧其罪!你不要也无妨,他日和鄂君搭上关系后,上等高粱我令人给你家运上千石!”

    在季布主导下,一切商谈妥当。王陵接着带人寻找坠崖后王子缭的尸首,季布和秦梦负责送回王后芈琳向雄霸一方的鄂君为南阳王家邀功。

    有王陵的支持,人手,帐篷,粮食,饮水,以及治伤的药草甚是充足。秦梦彻彻底底给芈琳胸前做了外伤处理,天亮时分,芈琳这才悠悠醒转。

    芈琳睁开眼首先看到一顶满是污渍而且低矮漏风的牛皮帐篷。眼前有一团黑影,在抬眼皮,这才发现是一个身穿豹皮,头扎黑巾,腰中别着一把砍柴弯刀的男人逆光站在自己面前。

    “这是哪?你是谁?”芈琳颤抖的问道。

    “我!”秦梦用手指嘘了一声,按住她的肩头,示意他不要乱动。

    芈琳听到了秦梦熟悉的声音,心安之下随即有了疼痛意识,欲要起身的动作突然停止,无力的再次倒在兽皮铺就的被褥之上。

    “啊……”芈琳掀开盖在身上的一张黄羊皮,突然发现全身赤露,又是惨叫一声。

    “我给你脱的!胸前伤口太大不得已而为之,你不会介意吧!”秦梦睁着血红的眼睛,嘴角挤出一丝俏皮的微笑说道。

    没办法!谁让秦国王后臭美深更半夜还穿一声曲裾深衣,这衣服曲曲褶褶其实就是很大的一张丝帛。这时代下身还未穿着小衣的习惯。秦梦为了给他治伤,只得把她剥净。

    “放心,本人正人君子,只是行使医者之举,绝无半点邪念!”如何说来,昨夜也是遭遇了一场大难,秦梦如此说,也只是自我放松一下。

    “张嘴,我来喂你喝羹……”秦梦手端一碗野鸡汤,跪坐芈琳身前,以不容质疑的口气命令道。

    芈琳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打量着眼前帐篷中的一切,好奇的望着秦梦,唇齿开合间就把一碗鸡汤喝进了肚中。

    “你怎么打扮成了这样?咱们这是哪?”芈琳吃完,再次殷切的望着秦梦问道,“妾身记得好像被人劫持了,一整晚都在狂奔,妾身好像还听到秦郎苦苦哀求那些强人不要丢下妾身,后来妾身口渴难耐,难受至极,至到喝到甘冽泉水这才熨帖入梦,似乎梦到那夜我唱你听楚辞对酌天亮的一幕……”

    见芈琳神色不错,秦梦这才放下心来,将手中碗搁在案几,用嘴吹去受伤食指粘黏的饭羹自夸的说道。“哪里是泉水?你喝的都是我的鲜血!也不知是你的体质不错,还是喝了的血,有了免疫力,你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没有发炎高烧!”

    后半句芈琳自然听不懂,但前半句却是听明白了,咂嘴之下,不禁干呕起来,满脸疑惑的问道:“昨夜到底怎么回事?我们这是在哪?”

    秦梦再次跪坐到芈琳榻褥前,毫无征兆的探头靠近芈琳的脸庞。

    芈琳不禁手足无措,满脸惊恐,摆了一下头问道:“秦郎,你要干什么?“

    秦梦再次用食指嘘了一声,冷静的小声说道:“为救你性命,我昨天豁了半条命,亲你这个美人一口,当做回报,不应该吗?“

    芈琳闻听,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蛋瞬间涨红。

    “这就害羞了?怎不见你那夜的豪放了?”秦梦讥笑着,便凑了上来。

    芈琳羞赧的紧闭眼睛,等了很久却没有动静。

    睁眼时,却又见眼睛布满血丝的秦梦静静的望着自己。

    秦梦爽朗一笑说道:“给你开玩笑呢!你不是要听昨夜发生的事吗?外面有人,只能附耳对你言说……”

    依照和王陵商谈好的计策,秦梦要扮作一位山中的樵夫,打柴途中救下了秦国王后的性命。

    樵夫曾是鄂君的家臣,因杀人欲要潜逃进深山,进山路上因受重伤昏死在路上,碰巧被南阳王家救过一命,这才苟活至今。

    之所以设定这个情节,是为了救得王后芈琳后,接受赏赐时,好让南阳王家和鄂君拉上关系。

    樵夫的装束,破烂的帐篷,以及周围其他的樵夫,都是为了漂白身份,掩人耳目的布置而已。

    这就是秦梦的计策,只是经过季布的口,说给王陵听了而已,既然可以择清王家参与此事的主谋,还能和楚国重要宗室鄂君搭上关系,换做谁也不能拒绝,再去选择杀人灭口的勾当!

    这也是王陵突然器重季布以及一众兄弟的缘由。

    按照秦梦的计划,一旦脱离王陵视线,就会即刻改变行程,不再前去南郡,而是掉头翻越荆山,取道枣随走廊,从南阳盆地,通过武关,将芈琳送回咸阳。

    芈琳听完事情原委之后,感动的热泪直流,紧咬嘴唇啜泣着说道:“妾身连累文昌君了!”

    秦梦伸出手来替她抹去眼角的泪水,温柔的说道:“该我谢谢你!若非你挺身护我,恐怕躺在这里的人就是我了!”

    芈琳抓住秦梦的手,哭泣的更凶了,秦梦安慰道:“都是有儿有女的人了,怎还如个少女?”

    芈琳脸颊再生红晕,含情脉脉的斜眼不禁和秦梦的眼神相遇,随即帐中就陷入了令人抓狂的暧昧沉寂。

    不过过了多久,芈琳突然甜甜自语道:“秦郎对我真是了解,妾身在母国时,自小就和鄂君关系莫逆?若真是去了鄂城,鄂君一定会重礼厚待你的!

    咱俩还真有共同的喜好,你敬慕三闾大夫屈原为人,妾身也敬慕,你喜欢楚辞,妾身也喜欢!其实妾身不仅收集屈子的辞赋,而且还通过寻访他的后人了解屈子的生平事迹,曾有愿望,为屈子这样的君子立传,名显后世!

    对了,秦郎为何不取其他名,单单化名为屈婴?妾身就喜欢名叫婴的男子!”

    天地良心,秦梦真不知道鄂君和芈琳关系亲密,选择把鄂君,只是因为鄂君地盘大,名气响和在楚国宗室里有分量。鄂君发句话,就能让南阳王家日进斗金。

    至于屈原,是个中国人都知道那是个忠臣,又是楚辞的鼻祖。

    即为屈原家臣自然氏屈,至于名字“婴”,不过就是随大流,随便找了一个,就和晏婴,田婴,子婴,灌婴名字一样,有什么不妥吗?难道芈琳身在楚国时,还曾暗恋一个名叫婴的男生?

    秦梦听着芈琳所言,只觉牙根酸,实在呆不下去,秦梦抽身出帐,和雍齿一众人等胡侃去了。

    天黑之时,秦梦得到了王陵的命令,明日护送芈琳南下前往南郡鄂城。

    听季布得到的消息,千余人之巨的绿林豪杰,在山下转了一天,连根人骨头都没发现,个个失望不已,又听闻驻扎房陵的军伍倾城出动,前来寻找秦国王后以及王子缭,若是绿林之士还不走,那就要被秦军包饺子了。

    芈琳恢复的不错,一天下来,就能在帐中小步走动了。

    “是谁动用万金的悬赏诱惑荆山绿林劫持自己?”秦梦一夜都在思索这个问题。

    第二天一早,秦梦随同季布和一个王陵安插进来的心腹,背着坐在筐篓中的芈琳下山之时,却老远看到了一支浩浩荡荡的人马。

    他们是一种齐头平推式的行进队伍,一看就知在搜山。

    他们多数人都是一身黑衣,显然是王陵率领的荆山绿林人马。

    秦梦一行十数人,被人发现,便就围在了中间。

    王陵气喘吁吁而来,老远就大喊:“你们是何人?”

    秦梦心中咯噔一下,不明白王陵这是再搞什么鬼!只得依照自己的装扮言说昨夜山崩婆娘受伤,欲要下山医治。

    王陵让人检查了一番,随即问道:“你们可见其他可疑之人?”

    秦梦四人一致表示未见。

    “好了,好了,快让他们下山去!”王陵不耐烦的催促道。

    就在秦梦四人穿过上山的人群时,突然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陵……世……子,适才那四人,你不觉有一人可疑吗?”

    这个声音差点就把秦梦的心脏惊吓了出来。

    秦梦不用回头,都知道远处正和王陵说话,有些结巴的那人就是韩国公子韩非。

    果然不出所料,就是韩人想要劫掳自己。昨夜秦梦思考一夜,综合分析得出来的结论就是韩人最可疑。

    只凭借韩人最想在辽东朝鲜开拓新疆域,就可说明韩人所为几率最大。

    韩人拥有了万匹战马,就能碾压辽东朝鲜的燕人,卫人,以及箕氏,他们就能在北方彻底站稳脚跟。

    未曾想到韩非竟然亲自来到了房陵,就是为了劫掳自己。

    秦梦听到韩非的音声,瞬间就明白了韩非才是王家的金主。王陵此次上山多半是迫不得已,秦梦大惊之下,急中生智对季布以及王陵的心腹仆从说道:“伯主交代,若遇韩公子,就要快些逃遁。”

    王陵为秦梦配备的心腹首先反应过来,二话不说,拥着秦梦疾走下山。

    “慢……慢……!拦住他们!”韩非的结巴明显较上次严重起来。半天才把想要说的话喊了出来。

    “公子,其中一人就是他王家的心腹家臣!”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叫嚷道。

    是韩熙!秦梦记得曾经的郑城令韩熙在郑城归了秦国以后还是郑城令,怎么也跑来了?

    “你王家大……胆……竟然勾结王子缭!”韩非大声呵斥,伴随有宝剑出鞘的金鸣声。

    显然,韩非也已认出了自己。秦梦也顾不得了那么多了,一边用力发足,一边大声对季布喊道:“快跑……”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锥父救难

    关键时刻,显出了多年长期不懈早起跑步的明智,尽管山路崎岖,秦梦身上又背着受了伤的芈琳,可跑起来,那就如离弦之箭,迅猛异常。

    “呵呵呵,平时见秦郎一副弱不禁风的书生身板,却未想到你跑起来如同骏马飞驰!”

    背上筐篓中的芈琳在这个档口还能谈笑风生,秦梦闻听心中暗佩小女子的胆识。

    “闭嘴吧!我多说一句话就要多泄一分气,跑得慢了,挨箭的是你,可不是我……”秦梦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的喊。

    “放心,他们顾不得,你脑后没长眼,看不到他们也已起了内讧,一团人马正在混战!”芈琳谈笑风生的说道。

    秦梦等四人一口气跑下山四五里,才收住了步伐。季布上前接过秦梦的背筐,说道:“我来背,不可停歇!我家仲弟、老鸹等人都在山下接应,趁他们内乱,咱们抓紧逃遁!”

    危急时刻,当然不能松懈,秦梦三人轮流背负芈琳,跑了一个时辰终于见到山脚下的雍齿等人,至到这时,秦梦才敢躺倒在地歇息一刻。

    “秦郎拼了命的奔跑,妾身感激不尽!”蓬头垢面山妇装扮的芈琳掏出一块丝帕,一边为躺在地上歇息的秦梦擦拭额头鬓角上的汗水,一边投以感动的目光说道。

    此时山上又传来了人群追击的叫喊声,秦梦再次翻身坐起,望望山上的土尘,欲要再次狂奔逃命,却不想王陵心腹家臣竟然冷冷的盯着自己。秦梦立时意识道适才对话,被此人听到了!

    “你不是叫屈婴?你和她熟识……”王陵家臣的疑问还未说完,就被季布用砍柴弯刀的架住了脖颈。

    “慢,季兄,看他背负王后一路的份上,就留他一条性命!”秦梦举手阻止道。

    “不妥吧!留他不就暴露了我们痛断的去向了?”季布犹豫说道。

    “杀了他也没用,山上追兵也已望见我们了!”雍齿背上芈琳所在的背篓,叫嚷道:“来不及杀人了,快跑啊!”

    山上追兵果然迅猛,抬头都能看到他们的面目了。秦梦拉着季布疾跑,边跑边回头对王家心腹喊道:“你也别愣着了,快去逃命吧!”

    有了十数人的助力,季布等人就在山中为盗,自然山路熟悉,不大一会,就不闻后面追兵了。

    日上中天时,秦梦等人终于在一处山涧旁停下来歇脚。

    “他们把我们向东南赶,就是不想让师公前往房陵以及和前来救援的秦人碰面,眼下咱们何去何从呢?”季布狂饮一通山泉水后,询问秦梦。

    “山中地形复杂,秦军固然人多,可不熟悉此地地理,咱们若是坐等援兵,恐怕等来就是追兵了!”雍齿热心的献计道:“俺看咱们还是抓紧翻越这八百里荆山取道南阳前往武关!”

    秦梦摇头否决了雍齿的建议,说道:“房陵不能回,取道南阳更不行……”

    “因何不行?绿林在山中打家劫舍还行,一到乡聚城邑,他们见了官兵如同兔子见到虎,王家也就不足为虑了!”季布疑惑的问道。

    “季兄可知,王家金主为谁?”秦梦问道。

    季布疑惑的摇摇头。

    秦梦笑道:“那是一方诸侯,就是韩国,只有他们有实力重金悬赏荆山绿林擒拿我!适才山上那结巴之人就是韩国公子韩非!”

    季布听了眼睛发直,踩在水中的脚都趔趄倒退两步,一众季氏兄弟听闻不禁口吐凉气,表情阴郁。

    看来季布也晓得,占据南阳之地的韩人有着说一不二的实力。

    “你们怕了吗?”秦梦故作轻松问道。

    季布奋力跳上山石,甩甩湿漉漉的长发,大吼一声:“为报朱公之恩,在下死都不怕,何惧韩人!”

    声大如雷,在山中回响,竟然引来一片山崖落石轰隆声,秦梦皱眉,季布也随即想到此举大有暴露行迹可能,尴尬咧嘴一笑。

    “追兵如此迅猛,看来王陵和韩非之间解除了误会,那么韩人也就知晓了事情始末,以韩非的聪明必会猜到我会取道南阳回秦的计划!他必会让人沿路设卡,张网恭候我的到来!不能取道南阳,咱们就按照和王陵达成的计划,前往南郡。

    兵法有云:虚虚实实才能百战不殆!”此时此地,秦梦挺直腰板立于山石上,张开手臂打着手指,自信满满,做足了一个领袖者滔滔雄辩的表演。

    如此矫揉造作,只是为了鼓舞士气,其实秦梦心里也在打鼓,不晓得能不能逃出韩非的手掌心,以韩非的心机,必会做两手准备,封锁北山南阳之路的同时也会在南郡布置眼线。

    秦昭王三十七年时,大良造白起曾经率军进攻楚国,攻占郢城,火烧夷陵,楚襄王被迫迁都于陈。秦国在此设置南郡。昭王全胜时期,占据南郡大部。

    可是长平之战后,国力空虚,又经五国合纵,邯郸之战失败后,秦国在南郡的城池又被楚国夺回一部分,如今就形成了南郡秦楚对峙的局面,由于这里是楚国的祖地,百姓思归,因而造反不断,占据南郡的秦军举步维艰,自守不足,也无从向东继续扩张,因而靠近巴巫的西半南郡为秦军势力范围,东半部分为楚国之地。

    秦梦要去的鄂城却是东半南郡,当地没有秦人驻军,也无从直接得到秦军庇护,只得寻求楚王宗室鄂君保护。

    己方只有几人,若不及时离开这荒野的荆山之中,不能韩非来抓,也会被虎狼野兽吞吃。既然主意已定,那就要付诸实施。

    莽莽大山,草木繁盛,一路狂奔,转过一山又是一山,天地之大,秦梦跟着季布一行足足跑了三天,终于发现山势矮了不少。

    季布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望着正午的日头对秦梦说道:“翻过这边的矮山就是鄂君的封地了!”

    红日西沉时,秦梦没有见到久违的平地,而是见到了一望无际的湖泊汪洋。

    “这是什么地方?”早就转懵圈的秦梦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只犯晕,以为到了海边了,有些烦躁的问道。

    “此地是均陵,这就是屈子濯足濯缨的沧浪湖!”伤势渐好的芈琳在秦梦身后回答道。

    “这就是屈原洗脚的地方啊?”秦梦又惊又喜,怎么不知道沧浪湖。这就是二千后南水北调中线取水地,全国人民都喝上了屈原的洗脚水,说来他还真是个老顽童。

    “连片舢板都没有,咱们如何过湖?”秦梦欣喜之余又开始犯愁了。

    “这有何难?秦郎智谋百出,能被这难倒?山上都是树木,那就动手扎木筏!”芈琳柔情的斜了秦梦一眼说道。

    季布一众人也跟着不可思议的看了秦梦一眼。

    秦梦没有扎过木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之时都是做的坚实各种上古伟人名号的大船。

    木筏扎成,秦梦踏上去,眼前不由出现了孙猴子乘筏出海的场景,太不可思议了,竟也沦落成了原始人了。

    天色已晚,没有一天划不出沧浪湖,为了慎重行事,只得夜宿湖岸一碗。

    咸湿的水气,有节奏的湖水拍岸声,一堆堆篝火发出的噼里啪啦声,秦梦坐在岸边的青石上,清洗着满是燎泡的脚板,回顾身后一群破衣烂衫的人儿,不禁有种虚幻梦境的感觉。

    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个女人悲伤的歌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也太巧了吧,自己适才还想着这首歌,就有人吟唱。秦梦回首,原来是芈琳坐在火边吟唱。

    “出来这么多天,想念家中孩儿?”秦梦穿上也已破烂露出脚趾的步履,站起身问道。

    “你坐下,我对你说!”芈琳拍拍身边的空地,对秦梦说道。

    秦梦真心不想做,可有不愿场面太僵,也就顺从芈琳的意思挨着她坐下了。

    “我不想他们,他们有傅母带着!”芈琳用木棍挑挑火堆冲秦梦一笑说道:“妾身就是无趣,随便唱着,就是引你过来。好听吗?”

    “有那么几分屈子忧国忧民的意境!”秦梦苦笑一声,随便敷衍道。

    “风有些冷,抱抱妾身,好吗?”

    芈琳的手臂也已套在了脖子上,推拒吧,又恐惹得季布等人注目,秦梦不得已,将就着靠着她的肩膀。

    “妾身愿意一辈子这样坐着,看天上的星辰!”芈琳甜蜜的自语道。

    秦梦未予回应,一路上芈琳都是这种肉麻的情话,秦梦真不愿意和她有什么关系。

    “妾身真的很想和琅琅妹妹换换位置,不去当女公子!”芈琳垂头拨弄着火堆有些羞赧的说道。

    “不要多想了,好好做你的一国王后吧!”秦梦冷峻的回应,又一次无情吹灭了芈琳的妄念。

    秦梦也知晓,芈琳的多情出自真情流露,楚人不同深受礼教束缚的中原周人,大胆奔放。

    秦梦有时想,若是赵正早逝,王后芈琳当国,恐怕秦国又要多处一个多情太后了。

    “王后自重,你若再说胡话,我这就拔腿离去!”秦梦故作严肃之态说道。

    芈琳的头发是新洗的,散发着令人心醉的淡淡香味,自己若说心如止水,那是骗人,秦梦真怕这样下去,那天会把持不住,因而这些天和芈琳相处之下,总是一副不苟言笑之态。

    “我替你挡木,救命之恩,要你温存温存过分吗?”突然可怜兮兮的芈琳换一副霸道女主的表情,面对面将秦梦楼的更紧了。

    不远处围火而坐的季布一行觉察到了这里的异常,颇为识趣的起身,向外走去,这让芈琳更加放肆起来。

    秦梦没有推拒芈琳,感受着她那炙热的呼吸,任由她秦吻,就在她欲要去解秦梦衣带时,秦梦冷不丁问道:“咱们这算啥?”

    芈琳身子一振,有力的臂膀突然泄劲,手无力的垂下,眼中泪水夺眶而出,一把将秦梦推到在地,哭嚷道:“这算男欢女爱!”

    秦梦默默无言起来,没有任何反应,这种冷静让芈琳抓狂。

    “你不是人!”芈琳急吼吼喊了一嗓子。

    有些心烦,秦梦闭眼回忆古浪山中坠崖那一幕,左清的音容笑貌随即便浮现在了眼前,这更是坚定了自己心底的承诺。

    “我曾诺过清儿对他专一不二!”秦梦淡淡的说道。

    “专一不二?”芈琳哀怨的重复道,凝视秦梦问道:“算上你的盖夫人还能算专一吗?”

    秦梦无法回答,盖倩的存在就是打脸秦梦专一的利器。那是历史遗留问题,这种解释秦梦自己都觉得荒唐,不过也只能这样自我安慰。对于盖倩秦梦有时认为谈不上爱,和他相处只是再进夫君之责。

    关于爱情,秦梦穿越了,恍然发现越活越搞不清了。

    “你不爱我,为何对我处处留情?南山的相遇,邯郸的出手相救,秦王宫给予我的神鸟卵,还有前些时日替我夺取后宫权柄的谋划,那鬓角有痣的女金人……

    都是你给我种下了思念你的种子,长久以来,我每每做梦都会梦到你!我恨我的多情滥情,可是你却无处不在!我能怎么办,只有拼命忠于我的郎君,我的大王!可是依然忘不了你,我想和你发生些什么,就会打消我对你的思慕!我对你倾诉,献媚,可你却丝毫不为所动。

    那些我想用刀剑利破你的贴身下衣,可是听你嘴中呼喊着清儿的名字,我心软了……”

    芈琳哭诉如眼前的沧浪水的浪,一个接一个的拍打着,似乎没有终止。

    爱有错吗?多情有错吗?秦梦听了心中也不禁悲伤之至。

    “好了!都是两娃母亲了,你怎还如少女般多情呢?”秦梦抱住了因悲痛而哭泣的芈琳轻轻安慰道:“和你苟且那才是害了你,让你清清白白做一国母后,才是真的爱……”

    秦梦一反常态由冷漠变为温柔,瞬间就抚慰了芈琳流泪的心,尤其秦梦最后一句,更让人由衷的感动。

    芈琳再次抱紧了秦梦,呜咽之声却更响了。不过这种呜咽,却感染的浪声轻了,胡风也柔了,就连天下的群星也璀璨了,随着芈琳抽泣声减息,黑夜中的一切又重归了静谧,温柔。

    就在芈琳品味怀抱中甜蜜是,突然几声尖锐的啪啪啪手掌击节声打破了所有的和谐。

    随即一个秦梦熟悉的声音响起:“清清白白,恐怕这一辈子秦国王后是清白不了了!就凭你们这番话,我若散布天下,就能让你俩身败名裂,她秦国王后是坐不成了!”

    尽管人隐没在黑夜里,但秦梦一听就知这是韩熙。他真是个阴魂,当年芈琳入秦,就是他奉命带人一路劫杀,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又追了过来。

    秦梦悔恨今日宿营大意了。

    芈琳欲要挣脱秦梦的怀抱,回头看看周遭情况,却被秦梦阻止,小声说道:“这次韩熙不会放过你的,势必要杀人灭口,今日顺风,你找机会跳上木筏,顺流之下,还有一丝生还机会!”

    秦梦抬头向树林中看去,朗声说道:“韩公别来无恙!难得你我在这穷山恶水再次相逢。”

    秦梦故作镇静的说着,不忘抱着芈琳向停靠木筏处的岸边移动。

    同一时间,季布也大呼示警,数位季氏兄弟不约而同跑来保护秦梦。

    不用想都知道,韩熙带了不少人马,黑影处应都是他埋伏下的人。

    “黑夜航行再有风险,也得选择,除此以外别无生路!”秦梦和季布达成共识。准备趁机上筏逃遁,谁知刚到木筏处,就见水面哗的一声冒出好些赤膊的汉子来。他们手握瞬间就砍碎了绑缚木发的藤绳。

    看来韩熙现身志在必得,这最后逃生希望也随之破灭。

    韩熙伴随这得意的大笑声,从黑暗中走出,身后果然紧紧跟随着乌压压一片健硕的猛士。

    韩熙嚎叫道:“秦子,你束手就擒吧!”

    “我知道韩王安掳我,就是为了得到东胡王的万匹战马,放了他们,我就随你去,否则,我跳水自尽,让你白忙活一场!”这也许就是秦梦想到的最好解决之策!

    哈哈哈,韩熙又是一阵得意狂笑,说道:“一天前我们就在山上跟上了你们,那是怕你有掉崖之险,为了确保你的性命无忧,至到此时老夫才敢动手!秦子尽管跳,看看水中勇士手中拿的什么?”

    秦梦回头,借着火光,这才发现,浸泡在湖水中的汉子托举着一张巨大的渔网。

    尼玛,韩熙想的还真周到!

    岸上岸下手持利刃的黑衣汉子步步逼近,季布一众弟兄以及芈琳不再镇定了。

    季布喊道:“师公,不用管我们,跟在我们后面,杀出一条血路,能逃就逃吧!”

    雍齿痛哭流涕道:“我还未成家,就如此了结一声,实在冤啊!”

    “无种废物,不就死吗?给我冲上去厮杀,临死也要找个垫背!”季布怒喝雍齿道。

    千钧一发之际,秦梦取下腰中的弯刀,挺身站了出来,刀刃压在脖子上喊道:“韩熙,放了他们,否则我自刎而死!”

    秦梦一嗓子,让韩熙脸色顿变,不过韩熙并未及时回应。秦梦手一用力脖颈立时淌出一股鲜血,火光之下,秦梦面色刚毅,一副视死如归之态。

    韩熙看在眼里,见秦梦来真的,顿时慌了手脚,连忙喝止一众手下驻步。

    秦梦长吁一口气,若是韩熙不住手,自己也不会真脖子。

    “让他们先走!”韩熙的退步让秦梦气势大胜,挺身向前,进一步逼迫韩熙道。

    韩熙为秦梦视死如归的气势所震慑。下令手下让出一条通道。

    可是让秦梦着急的是,芈琳和季布一众人等却不肯动。

    芈琳伏跪在秦梦脚下哭泣道:“秦郎何苦舍命求我!若是秦郎死了,妾身也不会苟活……”

    谁想死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对于这个犯浑的妇人,秦梦真想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不过转念一想,倒也有几分感动,难得这样危机的关头,芈琳还能舍生忘死共患难。

    “师公,我等贱命死就死了,怎能用你的命来救我们的命呢?”季布如此大丈夫也领着一众兄弟跪在秦梦身前,袒开衣服捶打胸脯哭诉。

    “老鸹一向贪生怕死,可是师公此举,让我此时就像和你同归九泉!”就连雍齿也被感动的泣不成声。

    秦梦闭眼,心中那个愁啊!什么都不怨,只能怨自己演技太高超,让人都信以为真。

    谁知就在自己愣神功夫,突然嗖的一声,从头顶呼啸而去,啪的一声,两个大活人落地。秦梦身后水面突然嘈杂了起来,韩熙事先埋伏在水里手下,蜂拥向岸上狂奔,他们边跑边喊:“有水鬼,有水鬼……”

    秦梦连忙扭头,果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水中如入无人之境,扔起水中踩水的壮汉,就如扔小鸡一样,见此一幕秦梦也不禁骇人,难道这时代真有水鬼之类的不明生物?

    只见火光照映之下,水中那些四人一组手执渔网的汉子,因为手上缚有渔网,躲避不便,水鬼一个入水急游动作,全都把他们挂翻在了水中。似乎水鬼还对落水者的渔网感兴趣,捞起水中渔网,就往身上缠绕。

    “主公,快些下水抱木!”水鬼突然冲岸上高喊道。

    秦梦愣了一下神,突然醒悟过来,这水鬼就是锥父啊!秦梦顾不得多想,连忙拉起着芈琳,激动的对季布一行人大喊道:“咱们的人,快,快,快下水……”

    锥父身高体大,不曾想到他在水中却如一条鱼一样灵便迅捷。也就在水中扎了几个猛子,一段有用渔网绑缚起三个原木的窄小木筏就成形了。

    众人奔跑时,还在为寻找水中木头发愁,不想入水后,就已准备妥当。

    季布还以为要齐力合心抱木浮水逃离绝境,不曾想那鬼魅般的大汉,等众人抱紧木头妥当后,大汉大喊一声:“抱紧拉!”接着就是一头扎进水里,紧接着每个人都有一种如飞的错觉,回头看去,岸上火光渐远。

    这也就是转身的功夫,岸上韩熙反应过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小木筏上的一排脑袋渐行渐远。

    除了秦梦,所有人大骇,根本没有用半分力气,就已经到远离湖岸,逃出了箭矢的射程。

    逃出生天,太过惊险刺激,秦梦也不禁激动自夸道:“在下的门客!以前曾在东海和巨鱼为伴,水性极佳。力大无穷!人称锥父!”

    等韩熙再无追上的可能后,锥父才从水中冒了出来,原来他用一段渔网牵拉的木筏。

    秦梦本想激动拥抱锥父,不想锥父比秦梦还激动,一把托起秦梦坐在他的肩头。脚下踩着水憨厚的说道:“主公啊,俺总算为你出力了!”

    朝鲜半岛本就是多山密林之地,辰国本就是山林狩猎民族出身,锥父野外追踪能力极强。秦梦被擒之后,锥父一路追踪,不过还是因为天黑,山路不熟,把秦梦追丢了,可在山中转悠了一天后,遇上了韩熙的一众人马,见他们行踪甚是诡秘,于是尾随而来,就这么巧,就碰上了秦梦等人。

    锥父到达沧浪岸边时,天色已黑,那时韩熙正在调兵遣将包围秦梦。锥父暗中观察,看得清楚。韩熙人众,不宜硬拼,幸好有水,锥父可以一展所长,于是埋伏在水中,他有信心救下主公秦梦如同探囊取物。

    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动手,那是发现秦梦和芈琳举止过于亲密,于是锥父思考如何救两个人!两个人就有了难度,锥父就在观望之中,见到了秦梦一步步走上了绝境,至于把所有人都救了,锥父坦言,并非早就想好的计划,而是事情走到了这个地步,随意而为的。

    季布等人听了后脖颈直冒冷气。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柱国少子

    第二天天亮时分见到了陆地。锥父绝对是一个牛人,仅凭一己之力牵引小木筏在沧浪湖中游了一夜,那不仅是三个圆木捆扎的小木筏,上面还有十一个成年人,而且还多是彪形大汉。

    锥父的骇人之处,不仅这么多,一夜下来,依旧龙生虎猛,精力充足。

    面对诸人的崇拜目光,锥父谦虚的说道:“这都不算啥,俺在商辰时,经常横渡海峡前去小辰岛上!”

    诸人不知世上有朝鲜,更不知朝鲜东端的商辰国,也就无从得知朝鲜海峡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秦梦乐得为他们解惑,顺手吹捧一下自己这个门客。

    “朝鲜海峡那是一片海域,地处东海,海水深不见底,那里时常是巨浪滔天,一个浪头拍下可将大船拍得粉碎,这道海峡足有三四百里,其间时有大鱼出没,那大鱼如同楼船一样大,鼻中时常喷水,那水柱能把人顶到十丈高的天上去!今夜锥父所为实在不算啥!若有机会到了海上,你们还可见到锥父在天海之际驾驭大鱼劈波逐浪遨游四海!”

    秦梦的吹捧实在太过,锥父都不好意的红脸了,“主公,俺驾船可以,却驾驭不了大鱼……”

    锥父的实在之言,不影响季布等人对他的崇拜。

    水中泡了一夜,众人身上全都褶皱惨白,浑身发颤,虽然没出力,全凭锥父出力,可是抱着木头那也累啊。

    上了岸,秦梦心劲一泄尤为困乏,本想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好歇息一下,谁知趔趄上岸的芈琳,竟然一头栽倒了自己怀中。

    秦梦大惊,把她抱住,一摸额头,滚烫滚烫。秦梦暗叫不好,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伤患处被水浸泡发炎了。

    秦梦把她拖入一处芦苇荡中,解开她的衣襟,探看伤口,白虚虚一片,完全感染了。

    眼下只能清理患处重新敷药,可是手中的治伤药草全都丢在岸上。

    秦梦询问季布,这是何地?可有城邑集镇?

    季布也是茫然的望着无边无际荒无人烟的滩涂野地。

    当前应找到了一个有人烟的地方,安顿下来,救治王后芈琳。

    救命的木筏,转眼又成了担架,众人抬着昏迷的芈琳,狂奔在水草滩涂之中。

    苍天不绝人,在十里外竟然发现了一首行驶在河道上的大船。

    是艘髙船底还配有船舷的画船,不用看只听就知这是一艘公卿大夫之家的游船,里面有钟磬弦歌传出。

    “喂,可否停船,救人一命!”因担心高烧不断抽搐的芈琳,秦梦也傻了,忘记身处的时代。

    季布兄弟一众人看白痴一样看着秦梦。

    雍齿叹气一声道:“就咱们这身装扮,他们若是狩猎,估计咱们就成了猎物!”

    秦梦醒悟,低头看去:赤脚,兽皮,满腿泥墙,四肢惨白,活脱就是深山中的野人。

    大船慢慢悠悠的在河道上迎面驶过,却没有一点停船的迹象,只是看见雕梁画栋船阁中的人影晃动。

    “你娘,俺家主公让你们停船,你们不停船,就是对我的羞辱!”就在一众人无计可施时,锥父鼻口喷气原地打转嚷着。

    他突然看见一株河边的杨柳树,径直奔去,双手枹树,大喝一声,就见腰肢树的柳树连根拔起。锥父抱着长大两丈有余的柳树,沿河边助跑一段,离画船最近时,猛然出手。岸上众人眼睁睁看到树根直插画船底层摇橹舱室,无数断裂的木屑夹杂着翻飞的木桨四处飞去,精致的画船转眼多出了一个破洞。

    随即巨大的撞击声以及船上的惊叫声,惊起栖息芦苇中鸥鹭的仓皇飞去。

    秦梦震惊之余,心中也抱怨锥父的行事鲁莽,这一树下去得误伤多少性命啊!

    季布众兄弟目瞪口呆不由共同发出了惊呼:“夥颐!”

    “夥颐”这是楚人百姓的口头禅,秦梦以前读史记陈涉世家里读过这个词,用到的频率极高,惊叹的意思。秦梦理解,此词相当后世牛逼一词。

    听到别人赞誉,锥父更来劲了,欲要再拔另一株树。

    “住手,锥父不可在孟浪!人命关天,不是儿戏!”秦梦呵斥锥父道。

    锥父还是特别尊敬秦梦,听到喝止。立时清醒过来,如一个小孩子,呵呵搓着手,来到了秦梦身前领受教诲。

    “随我看看,伤了人没?你家主公向来讲理,当面配个不是,希望能得到船主的谅解!”秦梦说着就向停船处的岸边走去了。

    “惹了这么大的祸,还不跑,你们找死啊!”这一幕让抬着担架的雍齿急的捶胸顿足。

    “雍齿留下看护夫人,诸位兄弟带上家伙随我上!”季布一声令下,季氏兄弟,放下芈琳的担架,握紧手中弯刀,就跟了上去。

    此时楼船也已靠岸,船屁股后面长了一棵枝繁叶茂的柳树,有些滑稽。

    船上满面惊慌的男男女女纷纷跑出了船阁,扶着船舷四顾,都被船尾出现的一株柳树惊大了嘴,只听他们“夥颐,夥颐”的惊呼不已。

    “锥父啊!你真能惹事,你看看,他们的穿着,玉冠金簪,锦衣华服,而且是纹绣繁琐那种,问问船上的檀香,就知道船主非富即贵,咱们如此贱民装束道歉,人家肯定不会谅解,还说不定弄死咱们呢,你想想该怎么办?”秦梦边走边指着大船和锥父交谈。

    “主公,那你说怎么办?绑了他们再道歉?”锥父谦卑的求教道。

    秦梦回身锤了锥父一拳,看似责备,实则亲昵说道:“就知道打打杀杀,以后动手之前多想想,别总急吼吼的!想知道怎么办,就听我安排!”

    随着秦梦锥父以及季氏兄弟一前一后俩到画船前,船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们。

    “谁是此船主人?”像是稽查盘问,秦梦气势非凡的倒背手仰头问道。

    大概船上经历的不可思议的事情,还未缓过神来,好长时间竟然没人应答。

    秦梦也已注意到船上有些身穿青衣的人,手中也已抄起棍棒矛戟各式家伙,更有手持四五手执劲弩的甲士躲在窗棂下。

    这是把自己当做了拦路抢劫的水贼,秦梦于是咆哮喊道:“谁是此船主人,请站出来交谈……”

    “贱贼!不知死活的家伙,你们是哪个山头的?哪个河湾的?竟敢打劫大柱国家的船舫,你们还不伏地,引颈待戮?”突然船上站出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武士挥剑指着前面吼道。

    “大柱国,可是楚之景阳公?那就对了,快让他下船,迎接我等上仙!”秦梦心中狂喜,满色波澜不惊的问道。

    那武人紧蹙眉头,不可思议的问道:“你们是上仙?上仙是何物?”

    “你是否有脑疾,你家主公不是整日求仙问道,上仙来了,你们这些贱仆倒拒之门外,真是岂有此理!”秦梦再次暴跳如雷吼道。

    那武士还是一副不信之态,秦梦一指船尾的柳树说道:“看到没?我家上仙正在土中行走,不想打了一个喷嚏,将小树吹进了你们的船中!”我家上仙自有好生之德,让我询问,是否有人受伤,给予救治!”

    秦梦所言,船上之人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意思却能明白了,秦梦他们不是人而是仙。

    那武士也不敢怠慢,一头扎进船阁之中,不大一会,跟着一位眼圈发污一脸酒意的青年人再次来到船舷。

    以周围人看他的目光,秦梦判断,此人就是船主或是掌管楚国兵马大柱国景阳的儿孙!

    “你们是仙人?世上还真有仙人?你们能是仙人?”青年人扶着船舷,东倒西歪,不屑的看着秦梦讥笑道。

    “锥父他不信我们是仙人!”秦梦哈哈大笑后又说道:“你不是大柱国,大柱国求仙虔诚,今年六十有三,是个多福之人,谁知今年有了灾病,此次上来,我家仙人特意叮嘱,一定赐予景阳公两个延寿丹,希望他能长命百岁,不想你这不孝儿孙如此不孝,锥父下水,将此不孝子从船上晃下来!”

    秦梦的一番胡扯,差点没把锥父唬晕,直到秦梦瞪了他一眼,他才领会意思。

    锥父一头就扎进了水里,紧接着船底震天响。整个船体都在晃悠。

    秦梦真羡慕锥父的力气,若是不知情,还以为水下有什么水鬼水怪呢。

    这是青年后生身后有人对他耳语几句,突然之间他就精神了起来,打量秦梦拱手说道:“我乃大柱国少子,不敢怠慢上仙,小子这就下船拜见,失礼之处还望海涵,还求仙人停止摇晃船只!”

    秦梦见好就收,高喊一声:“锥父住手!”锥父闻听也就从水中上来,脸不红气不喘的再次回到秦梦身边。

    秦梦感叹今日运气不错,碰上了楚国大柱国景阳家的幼子真是老天有眼,秦梦对他的了解就如对春申君黄歇一样了解。若是换做其他楚国大家,秦梦还真不知道接下来如何玩了。

    楚国大柱国掌管楚国兵马,是个实权人物,景姓是楚国王族的一支,一向和黄歇不对付,这次楚王驾崩,李园能扶植自己外甥即立楚王成功,就是依靠了大柱国景阳的支持。前些时候楚国招揽天下名医,秦梦打听才知原来景阳患病。

    景家的情况,秦梦了解个大概,大柱国景阳是楚国的擎天博玉柱,可惜手下的儿子一个个都是纨绔子弟。

    秦梦和景家小主景隆寒暄过后,被邀上船。

    秦梦上船之前,指着船头悬挂的大铁锚,对景隆说道:“我这仙人兄长,最喜欢铁家伙,能否借他玩个一时半刻?”

    “好几百斤啊!”景隆一脸痴呆像不可思议的说道。遇上秦梦这种异域仙人,也只有点头同意。见到锥父拿起铁锚如同小儿玩意更是瞠目结舌。

    得知橹舱并无伤亡,于是就放肆了起来,要吃,要喝,要酒,要干净衣服,要治伤的草药,凡是需要的秦梦都要了个遍。

    秦梦更是一点都不见外,指挥景家的仆役,把芈琳吊上船去,占据了景隆的大床榻。指挥船上的一群美人,为芈琳擦拭身体,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又让她们给芈琳灌些汤水。

    “上仙,此女是何人?小子不明白,你们仙人怎么都是如此装扮?”景隆警惕的问道。

    “此乃你们楚之女公子芈琳!”先前锥父的神力,可以震慑景隆一时,为他老爹献药,也可以绑架他的孝心,可是吃喝拉撒都摊在了景隆面前,如何还能再做深不可测的仙人呢?

    继续瞪眼说瞎话的欺骗,还不如如实坦白,至少秦国王后还是楚国公子,景家如何也要卖秦楚几分薄面吧!

    “你说什么,他是上官家的过继女?”景隆剑眉倒竖,眉县黑气隐现。

    “正是!”秦梦还以为景隆有些怀疑,于是正经八百的点头称是。

    景隆亲自看过芈琳相貌之后,点了点头确认了芈琳的身份。

    如此顺利,秦梦便让守在身边,时刻准备劫持人质的锥父退去了。

    “那你是什么人?”景隆又问道。

    “我就是秦王座前的一介门客!”秦梦不敢暴露身份唯恐节外生枝。

    “秦国王后如何沦落到了南郡之地,而且还在如此荒僻之地!”景隆好奇的问道。

    关于这点秦梦如实回答了,只说芈琳奉秦王命,前去房陵招纳王子缭,不想却被韩人暗杀,为了逃命,一步步逃脱至此,幸亏遇上了宗亲。

    “那王子缭如何了?”景隆关切的询问。

    秦梦有些意外,没想到天下有这么人关心自己,于是摇头表示凶多吉少。

    突然景隆幸灾乐祸笑道:“该!”

    秦梦一怔,再次打量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楚国王孙,不知他因何就记恨自己了。

    “王孙和王子缭有仇?”秦梦弱弱问道。

    “没有,就是不待见他!”景隆直率的回答道。

    “既然秦国王后伤重,那就先回我的封地竟陵休养,同时我遣派门客知会大王,就让朝廷派人处理此事!“景隆颇有君子之风,举止文雅有礼的说道。

    “那就多谢王孙,由于事急,先前唐突所为,还望海涵!”秦梦也会了一礼说道。

    锥父的一柳树并不影响画船的航行,掉转船头后,船开始向东驶去。

    景隆出行,一船二百多人,完全就是失去存在意义富家子弟的随心所欲的瞎逛。画舫之中的陈设用具奢华之极,比诸侯王所用都要讲究。

    秦梦没想到在船上竟喝到了来自西域的葡萄酿。

    景隆不屑的看了秦梦一眼说道:“你这样喝会让人耻笑的,你得加水品用!自从胡人占据了凉城之后,商路不同,这东西就涨价了,如今千金都买不到一杯!”宴请之时景隆吐着大舌头说道。

    “哦?王孙也知晓凉城?”秦梦有些意外,凉城被东胡人攻克乃是最新消息,没想到景隆这家伙消息如此灵通。

    “我不仅知晓还曾去过呢!真是一个好地方啊!难得王子缭这个家伙能富有四海!他不称王真是没有天理啊……”景隆就这样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此言更让秦梦对景隆好奇起来了。

    竟陵就是后世湖北的天门山,大船顺着汉水之下,一天一夜的功夫,就到了竟陵城。

    大概景隆是楚国最有钱的人了,因为他拥有了楚国最大的铜矿铜绿山。酒后景隆吐真言,李园为了拉拢景氏,将铜绿山拱手送给了他。

    景隆的封地在竟陵城西十里,他的封地处处都是工地,满目都是一群群的劳役。秦梦听闻楚国富庶,亲耳听到和亲眼所看直接感受绝对不一样。

    “你这是要筑城啊?”和景隆共乘一车的秦梦指着三五一群不断夯土的劳役问道。

    “是啊!我就想仿着王子缭的凉城,再建一座城,让天下有钱人,都到我这里买卖游玩!我就和要证明一下,本王孙不比他周王子逊色!”景隆倨傲的瞥了秦梦一眼说道。

    尼玛,这哥们儿,怎么老和我比呢?秦梦心里腹诽实在不明白哪里惹他了。

    “少主,少主,你终于回来了……”景家胖墩墩的家令见面就向景隆附耳低语。

    景隆听罢勃然大怒道:“反了她了!随我前去,教训她一番……”

    秦梦被下车,景隆挑开帘对秦梦说道:“屈卿这几日来。我待你如何?比秦王如何?你是个人才,若是想做我的门客,我授你地百顷,铜千金如何?”

    秦梦微笑,很欣赏景隆的眼光。

    “考虑考虑!我忙手头事,再宴请你!”景隆留下一言随即催马绝尘而去。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 夺妻之恨

    有一点必须承认,在吃穿用度方面楚人相当大手,相比秦人的精打细算,楚人这点太招人爱。

    楚人的豪奢源于物产丰美。

    秦人虽有关中八百里膏腴之地,但和楚国一比,就成了渣渣。

    秦梦有时想,若是楚国出一位野心勃勃的君主,以楚国的地大物博,还有彪悍好斗的民风,秦国也就不会再有秦始皇了。

    不过,反过来看,即便赵正真出生在荆楚,他也成不了楚始皇。物产丰饶,美人多情,弦乐靡靡就足以让铁人蚀骨。

    有幸得到竟陵君景隆的垂爱,秦梦被奉为上宾接受宴请。

    曾侯乙的编钟,曾侯乙的漆器,曾侯乙的尊盘,曾侯乙的青铜礼器,曾侯乙的金银器等等这些地下埋藏两千年,后人以为瑰宝的东西。竟陵君这里全都有,而且还要丰盛奢华数倍。

    秦梦置身宴席中间不由自主做了一个深呼吸。流光溢彩的各式器具让人眼花缭乱,雕镂繁琐的博山炉生出的袅袅紫烟让人心旷神怡,丝竹管乐琴瑟钟磬让人如食肥肉,案几上的飞禽走兽肉香扑鼻,娇艳欲滴的葡萄酿竟然用的是上等无暇的白玉杯,长袖舞姬倾城,忽闪忽闪的媚眼偶而斜眼让人心波荡漾。

    “寡人这里和秦王比孰胜一筹?”满面红光的景隆坐于尊位盛气凌人的高声问询下手处的秦梦。

    “秦王不能比!”秦梦实话实说道。

    “那留在寡人这里如何?”景隆颇有贤公子纳贤风范的望着秦梦恳求道。

    谁说大柱国景阳公的子孙都是纨绔子弟?都是道听途说之言,近距离接触了才能知晓吗?少子景隆就不错吗?秦梦慢慢对他有了好感。

    “求之不得!不过须等仆下将王后送回国去!”对付求贤如渴之人,贸然拒绝,恐怕就会遭遇范雎之祸,秦梦只得使用拖刀计。

    “明智!屈卿明智之举!”景隆啜着加了水的葡萄酿得意的赞誉道。

    “请问屈卿,听闻你也是出自屈氏,可听你说话却是卫魏口音多一些,不知你是楚王苗裔哪支宗脉?在下也是屈氏一支!”宴席之上,景隆的一位门客拱手拉近乎问道。

    “啊……”秦梦有些为难,不知如何回答。

    秦梦给自己编个名字可以,要编屈氏的世系那就为难了。

    “他非屈氏!何来和你同宗同族?”席间无声之时,突然一个冷酷的声音说道。

    秦梦闻听,脸色大变,如何也没想到韩熙也在这乱哄哄的酒宴中。

    秦梦下意识的向景隆看去,只见他眼含讥笑之意,冲自己点了点头。

    看来事情坏在景隆离开的两个的时辰中,既然对方有了预谋,也就不用在失了体面的反抗了。

    “没想到啊,你就是王子缭!”景隆呲着牙舔舐着嘴唇殷红的葡萄酿,眼睛红红,如一头的想吃人的小兽一样,一字一句吐着说道。

    “自有苦衷,都是不得已才向王孙隐瞒身份!”秦梦隐约觉得景隆和韩人有什么勾结,但还是抱了一丝希望,于是坦白道。

    “哈哈哈……隐瞒对了!”景隆笑着说道,仰脖一杯酒,突然将白玉杯一把摔碎在地狠厉说道:“若你自报姓名,恐怕以我的脾气,你早就命下黄泉了!”

    秦梦闻听更是迷惑,不禁问道:“咱俩有仇吗?”

    “仇深似海!来人,架油锅我要烹了王子缭!”景隆等着血红的眼睛看着秦梦,歇斯底里的喊道。

    看表情,景隆和自己却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不过秦梦却怎么都想不起,因何惹上景家,更是云里雾里。

    秦梦没怂,韩熙却怂了。他急急跑过前来,伸手挡住架着秦梦出厅的甲士,阻止道:“景王孙,不可啊!他可是价值万匹骏马啊!”

    “让开!本王孙差钱吗?”景隆一把推开韩熙怒吼道。

    秦梦见到翻滚着冒着黑烟的油锅后,这才真真的知晓,景隆对自己那是真的恨之入骨!

    秦梦面对油锅泰然处之,可却把韩熙记得跺脚捶胸。

    烈日之下,韩熙哀怨的说道:“秦子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哪都不投,却偏要行这险棋,如今好了,命都要搭上了!”

    走这一步,有得选择吗?不是因为芈琳感染发烧,这才上了景隆的船,哪里知道他和自己有此深仇大恨,万金之利都不要非要油炸了自己。

    秦梦心中那个苦和迷茫,用哭都稀释不了。

    “何谓险棋?韩公这话好像在说我故意招惹竟陵君一样!”秦梦不解的问道。

    “你又再装糊涂!天下人谁不知道你和景隆之间的关系?”一向干练的韩熙手足无措的搓手说道。

    秦梦更懵了,追问道:“我和景隆之间有什么关系?”

    一个女人的突然出现解开了秦梦巨大的疑惑!

    一个哭嚎着的妇人挣脱一群傅母扑到了秦梦的脚下,妇人抬头一瞬间让秦梦惊愣了。

    秦梦打量良久之后,才不可置信的问道:“子衿,邾子衿,是你吗?你怎么在这里?”

    与子衿最后一面相见是秦王正四年初,眼下已是秦王正九年底,只有六年的时光,当初稚嫩纯情羞涩的美人,如今竟成了一具瘦削的骨架,鬓角已有白发,眼窝深陷,脸上伤痕斑斑,也只有那双清澈的眸子还再闪烁一丝女人曾经的柔美。

    听到秦梦的呼唤,神情激动的子衿突然安静了下来,怔愣的看着秦梦,留下了长长的眼泪,伸出她惨白纤细的手,掬起秦梦的脸,痴痴笑着说道:“秦郎,你还记得我婢子啊!”

    脑海中邾子衿向来是那种恬淑文静羞涩的模样,可是眼前她这副惨像却让秦梦犹觉做梦,那般的虚无缥缈。

    “拉开这贱人!今日我要亲自行刑!”景隆怒气冲冲的扬鞭指着哭泣的子衿呵斥左右仆役。

    “啪!”鞭声如一声霹雳,在秦梦耳边响起,紧接着身上一阵剧痛,不禁失声啊一声,低头头看去,胸前慢慢悠悠渗出一道血线,火辣辣剧痛,如遭万虫撕咬,秦梦直觉半身酥麻。

    尼玛,景隆真打!看来这不是梦啊!眼前的妇人就是子衿。那么子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想到景隆先前的只言片语,电光火石之间秦梦突然醒悟:难道子衿私奔的男人就是楚国大柱国的少子景隆?

    “景郎,都是妾身不是,你若有气还向我身上出,希望你放过秦郎,后半本妾身为你作牛作马!”

    子衿挣扎在人群里的呼喊,印证了秦梦的猜测。

    秦梦在火辣辣的疼痛里,猜测出了这里面有一段孽情,忍着痛本能求饶道:“景公,王孙,竟陵君,息怒息怒,咱们把话说开可好?”

    “无话可说,今日就要你的命!”景隆咬牙启齿喊着,又举起了长鞭,这次比上次运上的力道更足。

    秦梦心想若是这样抽下去,不出十鞭自己的小命也就玩完了,求生的应急意识让自己接着喊道:“慢慢慢……我特么糊涂啊?你和我有何仇恨,非要置于我死地,你明白告诉我,我也好死也瞑目!”

    景隆听了,手怔住了,眨了眨眼睛,放下鞭子,大喝一声:“寡人和你的冤仇大了啊……”景隆捋袖子向前,揪住绑在木桩上秦梦的领子,咬牙切齿的喊道:“那就告诉你,让你死个瞑目……”

    似乎话到嘴边,景隆突然欲言又止,支支吾吾脸色憋得通红,好半天就是狠瞪着秦梦,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说啊?”秦梦着急的问道。

    突然景隆手抓衣领的手一松,不由向后退步,再次挥鞭暴怒道:“和你还有何话说,反正仇深似海,今日你就受死吧!”

    门客交头接耳声,子衿的哭喊声,以及韩熙劝解景隆三思声,似乎更增添了景隆对秦梦的仇恨。只见他高高举起马鞭,运足了力道,大有一鞭抽死秦梦的架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个略带沉闷的女声响起:“景氏小宗少子,本女公子在此,还不住手给我行礼!”

    是芈琳!秦梦喜极而泣,没想到芈琳竟然出现在了宴厅院中,她不是还在卧榻发烧吗?谁通知的芈琳?

    秦梦抬眼看去,芈琳身后站着抱着铁锚的锥父,心头顿时有了底气。

    由于上船后及时得到救治和休养,芈琳的伤患虽然得到遏制,身上高烧也退了些,可依然昏迷沉睡,秦梦只得让锥父守在她的身边以防意外。

    “拜见女公子!”挣脱束缚的子衿慌忙上前向芈琳见礼。

    “竟陵君夫人请起!说来咱们也颇有缘分!本主其实出身上官氏,竟陵和上官邑相距不足百里,芈姓之中,上官氏和景氏最为亲近!”芈琳出场王后气场立现,搀扶起子衿,一边聊着家常,款款就来到了痴呆的景隆身前。

    “论私交,本主还得称你一声兄长!兄长抢了别人婆姨,还如此理直气壮的不依不饶,这世间还有天理吗?”芈琳浅浅一欠身抚了一虚礼,而后巡视四周看热闹的人群故意高声说道。

    随即四周的门客,仆役,以及韩熙轰然大笑。

    秦梦迷茫的看着芈琳,听她的语气,似乎早就知晓此事。

    景隆挥鞭的手松弛下来,突然也哈哈大笑了起来,指着秦梦的鼻子,忿忿不平的训斥说道:“寡人实在不明白,你这样的软骨头,子衿为何会对你念念不忘,你还想着复辟周室,即便社稷传到你手中,也会灭国!”

    “他就是这样的软骨头,还望兄长莫和他一般见识!”芈琳来到秦梦身边,俏皮的扳下景隆的手臂,俏皮的说道:“兄长,就看在他救我一命的情分,饶了他吧!”

    景隆点头,转身挥袖离去,走到半路,狠狠看了一眼子衿,子衿浑身一震,低头默默,迈步跟了过去。

    “快散了吧!你们还站着,这是要讨打啊!”这时那胖墩墩的家令出来驱散围观仆役人群。

    “秦郎疼吗?”芈琳泪眼汪汪低头查看秦梦身上的那道鞭伤,哽咽的问道:“妾身刚才那样羞辱你,秦郎不生气吧!”

    “去你娘的吗?老子就该在船上用铁锚砸扁你!”锥父i愤怒的一把扯断秦梦身上的麻绳,冲着景隆离去的方向咆哮道。

    秦梦呲牙咧嘴摇摇头苦笑道:“只要不拿鞭子抽我,再怎么羞辱我都行!”

    芈琳身体发抖,秦梦唯恐再出什么意外,立即护着芈琳向居所走去。

    “就知道满嘴胡说逗人发笑!你何苦为了我,投奔竟陵君?”芈琳破涕为笑感动的说道。

    “又是这个问题,难道你也知道景隆欲和我为敌!”秦梦诧异的问道。

    “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而且事关你的事情,妾身怎么能不知?”芈琳捂着嘴窃笑说道。

    “到底怎么回事?快给我讲讲!”秦梦问道。

    “秦郎不知情怎么可能?左清姊姊是知晓的!”芈琳狐疑的望着秦梦问道。

    秦梦更慌了,没想到天底下只有自己不知此事。

    最后在秦梦的恳求下,终于以让芈琳给自己涂药为代价换取了此事的知情权。

    滑稽,自己的事,天下皆知,而独有自己不知,大概这就是一个自带光环上位者的悲剧吧。

    景隆的显达是在今年楚王崩之后。因为助力李园夺权得力,景隆得到了李园的信任,取得了铜绿山的铜矿,他一下子就膨胀了起来,景隆一次酒后扬言他和王子缭有夺妻之恨,欲要除之而后快。好事者细究之下,这才发现,数年前景隆前往凉城曾把王子缭的夫人之人拐骗走了。

    若有夺妻之恨,那也当是王子缭对他有多妻之恨,他夺了王子缭的妻妾,却反咬一口,来了一个夺妻之恨,实在说不通。

    一次酒后失言,也就罢了,谁知每次酒后失言,景隆都是如此说。于是这种奇闻怪谈不胫而走,传播的天下尽知。

    “好笑吧!这么多年,秦郎就没有打听过子衿的下落?”芈琳眼神灼热的望着秦梦问道。

    确实没有,依稀记得,只在数年前,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墨门兄弟,回报子衿的男人是个落魄王孙,但两人却是琴瑟和谐。那时听了心安,于是再没有打听过子衿的事了,也从来没有注意过那落魄贵王孙的家世。

    “我是不是很绝情?”秦梦想到子衿今日的受苦受罪的模样不禁有些心酸,于是反问道。

    “绝情?”芈琳冷笑道:“妾身有时觉得你狠愚,此问不该你来问?而该荡妇景氏所问!”

    荡妇这个词,在秦梦听来,觉得有些过,摇头反驳道:“那年子衿也就二十岁,我在古浪山中遭劫杀而坠崖,生死不明,孤苦无依,寻了他人,也是情理之中的抉择!”

    “妾身若不是,看在她今日派人给我报信搭救的情分,真恨不得见了面羞辱她!”芈琳愤愤的说道。

    “如此,我更觉,对他有些绝情,愧疚了!”秦梦悠悠的说道。

    “她理你而去绝情至此你还对他可怜三分,秦郎为何就不能施舍我一分爱呢?”芈琳幽怨的低低说道。

    秦梦不想陷入感情纠葛之中,于是转移话题问道:“季布哪里去了?”

    为秦梦上完药后,芈琳疲乏的躺在榻上,皱眉说道:“景隆不会善罢甘休,明里不杀你,不见得暗里不会对你下手,我已派季氏兄弟向上官邑、鄂君、大柱国送信求援去了!”

    “你怎如此笃定他还会害我?”秦梦不可思议望着芈琳的问道。

    “景隆明目张胆的韩人勾结,还说明不了问题吗?韩人虽然占据南阳邑,可是那里是楚人的故地,韩人没有势力调动荆山之地的山贼为他们效劳,那么这就说明了一种情况:有楚人参与其中。

    秦梦突然想到遇上景隆时,他的坐船正在沧浪湖的方向行进!难道他不是在游山玩水,而是为了前去前线及时得到第一手的消息?

    如此想来,芈琳分析的合情合理。

    天色已黑,秦梦裹上衣袍,欲要离去,却被芈琳喊住:“你去哪里?”

    “我自然要到我的屋中休息!”秦梦回道。

    “今夜秦郎就睡在我旁侧,以防景隆暗害你!”芈琳拍怕床榻对秦梦严肃的说道。

    “好笑!那样岂不败坏了你的名节!”秦梦轻浮的笑道。

    “妾身没有儿戏,我在竟陵的消息已传了出去,如今我人身无碍,我身为女公子,又是秦王后,景隆如何胆大包天都不敢动我!秦郎就不同了,身份不明,景隆完全可以派人以为秦国除害的名义杀你!”芈琳挣扎坐起严肃警告道。

    芈琳所言不虚,自己王子缭的立场不明,六国可杀,即便秦国之士也可杀,毕竟自己在房梁造反声势造的很大,是秦国的叛逆。

    “以防万一,今夜你就在我的房中委屈一夜,明日我的生父前来,让他带你离去!”芈琳拉着秦梦的手儿恳求的说道。

    秦梦犹豫之时,芈琳咯滴笑了,秦梦不知所然,回头看她。

    “造化弄人,说来我上官氏还是你的外戚,妾身的生父还是你的外父!”芈琳掩口笑道。

    所言不虚,从上官琅琅身上算起,自己还真是上官家的女婿,可人心易变,套着近乎有何用呢?

    秦梦由上官琅琅的改嫁,又想起了子衿,心中都是惆怅,于是挥手说道:“不要提起了,说起来我这心中就是负罪!”而后毅然决然向外走去,

    “站住!”秦梦此举,急的芈琳下地,赤脚追了上来,挽住秦梦的手说道:“妾身不能眼睁睁见你送死,你去哪,我就随你去哪!”

    秦梦沮丧的摇摇头,说道:“我不想再多连累一人,在这样下去,你的名节恐怕是洗不净了!”

    “这么一闹,你以为,妾身名节还能清白吗?芈琳坚持挽留道。

    秦梦的感受到了芈琳手中的温热,这说明她还在发烧,为了让她休养,秦梦妥协答应留下。

    “妾身很好奇秦郎的幼年,能给我讲讲往事吗?”芈琳气喘吁吁地说道。

    芈琳也是提着劲在和自己谈话,放松下来,说话立时没了力气。

    “王后不要说话了,接下来我说你听就是了!”想到生死之际,芈琳的出手相救,秦梦莫名的感动,一边细心的为她掖好被褥,一边真心关爱的叮嘱。

    秦梦欲要后退时,却被芈琳拉住了手:“靠我近些!真怕过了今晚,咱也没有机会和如此亲近了!”

    秦梦没有拒绝,趴在芈琳身前,开始了为她讲述多年不讲曾经胡编乱造的童年身世。

    没讲几句,芈琳就安然入睡了,秦梦慢慢挣脱了芈琳的双手,溜了出去。

    见到锥父,秦梦说道:“咱们不能如此被动,你去替我那些监视我们的仆役抓过来几个!”

    锥父得令,出院一趟,就如同进鸡窝抓小鸡一样,抓来四个僮仆。

    “都知道我的身份?”秦梦阴鸷的说道。

    四个仆役磕头如捣蒜。

    “那就好!要命还是要钱!”秦梦威胁他们到。

    “当然要命!”景隆家的僮仆哆哆嗦嗦的说道。

    “不行,我让你们即要钱还得要命!若是违背誓言,即便我不杀你,秦王后,女公子也会灭你三族!”秦梦以不可置疑的语气命令道。

    “好,王子怎么说,贱仆就怎么办!”承受不住锥父的掐脖的巨大手劲,四人齐声呜咽说道。

    “你们今夜能否进入竟陵城?”

    四人摇头,看到锥父凶恶的眼神又变成点头。

    “好!前去竟陵城中白家布铺,以白家外孙王子缭的名义,敲开他们商铺替我支些钱,至于要来多少钱,全都归你们!”秦梦笑着说道。

    竟陵是个四方通衢之地,当初为了打听左清和王子缭的下落,秦梦和白老太公没少在这种交通安插白武士。

    若是竟陵君家的门客突然以王子缭的名义勒索白家布铺的钱财,多半会引起白武士的主意,到时以白武士的行动力,必然会摸到景隆的封地,这些白武士都是秦梦一手挑选,相见必然认识,那时自己手上就有了人手,不会如此被动了。

    尽管他们都是景隆的心腹,可是他们并不清楚景隆的主张,另外秦梦还有芈琳这个贵人震慑,前去竟陵城里敲诈一番,又非什么卖主求荣之事,秦梦相信这四人可以堪用,若是他们告密,也没什么当紧,大不了再想办法。

    他们并非景隆的铁杆心腹,至少不是脑子灵光那种。他们趁着夜色,去得快,回得快,勒索了足有百十金的钱货,四人乐不可支。他们还不算贪,给秦梦分了一半。

    秦梦慷慨大方,说到做到,以从此以后效忠自己为要求,将钱货都分给他们。

    白家白武士名不虚传,行动能力也是一流,随着景隆的门客到来,白武士也追踪而至。

    “仆下,白勇见过主公!”为首一名威武大汉潜入院内便向秦梦作揖施礼。

    白老太公曾经许诺将这部分精锐白武士赠与秦梦,只不过是秦梦未答应而已。

    “好好好,天不亡我……”秦梦差点喜极而泣,有了白武士,就如同有了看天下的眼睛和耳朵。

    并未像芈琳想的那般凶险,一夜无事。

    第二日鸡鸣之时,芈琳醒来,发现秦梦不在榻边,于是挣扎着起身,四处寻找秦梦。

    秦梦就在院中井边,看着憔悴不堪,心有戚戚的着急的芈琳,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

    “在这里!”秦梦轻声应诺,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芈琳,关爱的抚慰道:“天还未亮,回去再睡会!”

    “做了一个噩梦,梦到秦郎被景隆所害,妾身悲痛欲绝,哭着哭着就哭醒了……”芈琳紧紧抱着秦梦臂膀啜泣哭诉。

    “傻女子!我不是安好吗?梦都是反着的!外面有风,小心伤害,快回屋!”秦梦用手为芈琳逝去泪水,拥着她向房中走去。

    屋中的长明灯,灯光昏暗而暧昧,此时此刻,秦梦不忍心推开抱着自己的芈琳,可是心里却知晓若是男女之间如此交往下去,必然要越雷池。

    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感受着芈琳激烈的心跳以及粗重的呼吸,秦梦心跳剧烈。

    突然一阵马嘶声打断了秦梦和芈琳两人颇为享受的温存时刻,院外有人高喊道:“拜见女公子,老仆上官弘来迟!”

    芈琳突然尴尬的推开秦梦低头说道:“他就是我的生父!”

    上官弘星夜兼程奔驰而来。一见面,满身的疲惫的上官弘就拉住秦梦的手,一句一个王子爱婿的称呼,让秦梦好生羞涩和感动。

    “既然来了竟陵,那当去咱家封地小住时日,在下如何也不能放王子爱婿离去!”富态的上官弘非要坚持自己的主张。

    “楚国形势对王子不利,您还是早早送她离去为好!”芈琳不悦的从里屋出来冷冷说道。

    芈琳生硬的话语立时让气氛冷了下来,停顿数息之后,生父上官弘呵呵说道:“女公子吩咐了,老仆遵照就是!”

    “上官公此来带了多少人马?”秦梦笑着问道。

    “来的匆忙只带了百十僮仆!”上官弘谄笑的应答道。

    “百十人?”芈琳愤怒的叫道:“女儿的送信人何在?我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多带人马,封地壮丁都带上也不为多,你怎么只带百十人就敢前来!”

    芈琳说罢,随即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似乎触动了伤口,咬着嘴唇,表情痛苦。

    “王后莫要动气,外父来的匆忙,百十人足矣!”秦梦从中和稀泥说道。

    “文昌君!”芈琳着急的喊道:“百十人怎么能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害……”

    话未说完,芈琳疼得就已经直不起腰来了,扶着矮几不断呻吟道。

    秦梦上前扶起芈琳,真诚的说道:“不可动气,小心牵动伤口!你的伤势还未长好,无论如何,我不能现在离去!”

    “糊涂,多在此地一天,你就多一份危险,若是你被人掳了,被人害了,妾身有何面目去见左清姊姊!”芈琳伏在案几上,语言不清的说道。

    “好了,好了,女公子息怒,我这就派人回封地,调兵遣将,护送王子爱婿归秦!”上官弘也记得搓手说道。

    上官弘的表态和秦梦的妥协,终于让芈琳平息了怒气,回屋安歇了。

    “送信人雍齿呢?”秦梦问道。

    “两位壮士一路奔驰,着实辛苦,在下把他留在封地休息了!”上官弘说道。

    有一事秦梦好生奇怪,在等待前老丈人上官弘封地民壮时,景隆这厮未曾露过面。

    上官弘办事也相当给力,下午时分调集的千余众人马,悉数在竟陵君封地外面集结。

    按照芈琳的意思,要让生父上官弘把秦梦送往南郡的秦国地盘,也就是原来楚国夷陵和郢都现在秦国的夷陵和江陵管辖的西南郡地域。芈琳认为只有在秦国的地盘,秦梦人身安全才能保证。

    楚国的竟陵到秦国的江陵并不遥远,中间只隔一个湖,那湖很大,名叫云梦泽,足有十个后世洞庭湖那么大,只要乘船昼夜就可到达秦国地界。

    没有秦王的王命,自己到了江陵就安全了吗?秦梦心中一直有此担忧,可是见到芈琳如此着急,也就不再反驳,由他安排。

    上官弘带来的女医,接受秦梦一夜的培训,第二天天亮时,秦梦指导女医,为芈琳亲自上了一次药,这才放了心。

    上官弘为了秦梦的安全也是豁了出去,倾其所有,画大价钱,租赁船只,雇佣招募水手,准备水陆航行。

    第三天黎明时,秦梦随同上官弘离开竟陵君封地,景隆率领门客热烈相送。芈琳暂住他的府上,等上官弘回来后,再接芈琳回他上官家的封地居住。

    芈琳很想相送秦梦,却被秦梦以伤重拒绝,若是相送,秦梦就不走了。

    无奈芈琳不得已,留在了竟陵君封地。

    秦梦和生父上官弘走后,芈琳黯然伤神,失魂落魄的行走在院落中,时而登上房顶,向南观望,时而回到房中,坐在榻前独自落泪。就在她全身心,沉浸在离别愁绪中时,上官氏的僮仆从外面狂奔而来,带着哭腔喊道:“大事不好!大事不好!王子缭和家主船沉,俱都生死不明!”

    芈琳听了,如同雷击,身子晃了晃,幸亏有傅母相搀,否则一头就要栽倒在地。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 铁狸猫

    确认消息千真万确后,芈琳首先就想到了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暗杀。

    必是竟陵君景隆所为,芈琳这样想着。不顾身体的虚弱和疲乏,紧咬嘴唇,眼噙泪水,抽出一柄侍从身上的宝剑,剑尖拖着地,就前往竟陵君景隆的内宅里冲。

    一路而去,竟陵君的僮仆见到血红瞳仁的芈琳纷纷躲避。

    见到景隆时,自己一母同胞的三位兄长俱在,屋中狼藉一片,博山炉倾倒,铜鼎东倒西歪,靠背而坐的案几也已被斩成两段,芈琳还以为兄长们直接抓住了景隆谋杀秦梦和生父的证据前来兴师问罪。

    “妾身杀你千刀,都不解我杀父之恨!”迈过门槛,芈琳带着悲痛的哭腔呐喊着挥剑向景隆刺去。

    “琳妹不可,不可……不可对景隆兄无礼!”芈琳根本就未接近景隆,便被大兄长抱住腰肢夺去了宝剑。

    “琳妹,父亲绝非竟陵君所害!他也是才知情况,她比我们更憎恨幕后宵小之徒!”上官家的老二三,连忙上前安抚有些发狂的芈琳。

    上官氏出于楚怀王一系,景氏出三百年前的自景平王一系,要论尊卑,上官氏在景氏之上,然而芈琳瞬间注意到,三位兄长在景隆面前个个唯唯诺诺,一点没有死了亲爹愤怒的表情。

    灵敏的政治触觉让芈琳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芈琳被拦下了,谁知脸色不善的景隆,眼神里充满了无限的厌弃,指着芈琳咆哮道:“你不是为了你的生父,恐怕是为了你的情郎撒野吧!这里是楚国,不是你这个淫荡妇人为所欲为的秦国!若非你父兄的情面,前日你也会被寡人扔进油锅烹了!”

    被如此羞辱,尤其还有淫荡的字眼,让芈琳大感意外,欲要反驳,然而话却说不出口,景隆所言没错,自己确实多情。

    景隆见芈琳气焰被灭,恣意又是一场大笑,笑罢,狠厉的说道:“王子缭就该死,到处殷乱,祸害妇人,传我令,让云梦泽的水师一同打捞,找到尸骸后,给我挫骨扬灰!

    景隆胡说八道,句句刺耳,字字剜心,虽在谩骂秦梦,但听在芈琳耳中,却如用皮鞭打她一般,想要为秦梦辩白两句,可是辩白两句又有何用呢?只能徒增谩骂而已,最终芈琳的理智战胜了冲动,为了尽快得知真相而不去反驳一句,只是眼神阴冷的看着景隆质问道:“我父葬身湖底,不是你为杀王子缭所为,那是谁所为?”

    “琳妹,这些都由兄长们去做,你就静等在阁中,等待大王特使前来,改日返秦就是!”伯兄不容芈琳置喙,说着就将她推出了屋外,交待左右傅母几句,芈琳便被搀扶回了房中。

    再回房中,情势大变,先前熟识的傅母全都被换,一问之下竟然是竟陵君府上的婢侍,芈琳叫苦不迭,出入行走不得自由,等同被软禁。

    冷静下来,芈琳暗暗后悔,先前不该如此冲动鲁莽。

    不过让芈琳聊以欣慰之处,沉船不是竟陵君景隆所为,只要不是景隆所为,此事即便是韩人所为,秦梦也无性命之忧。联想到秦梦时常玩“死亡”,芈琳慌乱的心跳,慢慢平稳了下来。

    “大王即位那年,吕不韦下令火烧南山,多数人都以为你会死在山中,妾还真真为你担忧了几日,后来你没死,妾身自笑多情了。后来你在古浪山中坠崖,在卫都濮阳被地裂洪水吞没,东海沉船,屯留遭天雷轰击,妾身就不再为你担心。而此时此刻,妾身是怎么了,心中凄凄惶惶,坐立不安?妾身真的太荒诞,拥有一双儿女,却又动了少女的春心……”沉船是预谋还是意外,秦梦死还是未死,芈琳一时也猜不出个端倪,心中忐忑不安,凭窗神伤。

    “铁锚?!”芈琳无意中看到院里墙角的巨大铁锚,心中欢喜雀跃,不禁叫道。

    “妾身怎么把锥父忘了,若是沉船,那么以锥父的水性,就等同于情郎逃脱自由。锥父时刻不离此物,如今却安躺在墙角,这不就是秦郎对我暗示吗?妾身怎么才看到,我怎么就这么愚钝呢?”芈琳似乎参悟了天机,瞬间就眉开眼笑了起来。

    “你就一只狸猫,九条命的狸猫,狸猫,狸猫,你就是一条砸不烂的铁狸猫!”芈琳欢喜的戳着铁锚自语道。

    芈琳并未高兴太长时间,心中便又升起了阴霾:“难道生父背叛我?被秦郎看出了端倪,才行的此策?那么上官弘和景隆又什么勾结呢?”

    胡思乱想让芈琳黯然伤神,失魂落魄的行走在院中,时而登上房顶,向南观望,时而回到房中坐在榻前独自落泪,时而沉浸在离别愁绪中哀叹连连。

    时光似乎突然一下子变慢,大闹竟陵君府到入夜掌灯,也就大半天的功夫,可在芈琳看来犹如一年。

    黑夜更给芈琳增添了惆怅,今晚院中格外安静,就在芈琳面对跳跃的灯花沉思时,突然听闻院中有重物落地的沉闷声,紧接着院中传来一阵噪杂声,不多一会儿听到了“抓贼”的呼喊。

    噪杂声越来越大,芈琳心烦意乱,本无心去管,谁知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尖利嘶喊:“放肆,瞪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我是谁,再不让我进去,贼跑了,我就拿你们是问!”

    “怎么会是子衿?”芈琳心中不禁打鼓,必有要事前来。

    子衿的出现不亚于一根救命稻草,芈琳太渴望知晓外面的情势,推开门之际,却被门前站着的两个彪形傅母拦住了去路,面对她们如同面对一堵石墙,除了干着急,芈琳无计可施。

    黑夜之中,只见一群僮仆木讷围在院门之前,子衿身后跟着了好些僮仆女婢,盛气凌人指着他们喝道:“主公不在家,你们这些恶仆,难不成还要学着你们主公欺负我这个主母?”

    有一个仆从委屈的说道:“奉主公命令,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女公子!”

    “你们防我,却不防贼,贼都偷到你们主母头上了,要你们这些仆从有何用?本主母进来是抓贼的!”子衿尖利的咆哮道。

    “小贼我们已经替主母抓到了!”人群后面一个手拿亮晃晃长剑的一个侍卫头目,挤过人群向子衿抱拳行礼道,指着身后的一人说道。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湘山湘君

    子衿听闻,愣怔了一下,满脸随即阴沉,不甘心的挪开正对芈琳房舍的脚尖,而后拨开人群来到被擒拿的贼人跟前。

    “打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仆,偷我妆奁,打死你!打死你……”子衿完全不似白天受气包的模样,啪啪的抽打耳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尤为响亮。

    “主母,可否用我出手,责罚此贼?”侍卫头目客气的说道。

    “不用,我要亲手责罚!”子衿气呼呼的说道。

    “那主母现在可否离去?”侍卫头目再次请求道。

    子衿也许打累了,气呼呼骂道:“急什么?来人搜她身上东西?看她身上有无我的金玉?”

    哗啦啦,没想到这个矮小瘦弱的小女子身上掉落了不少金银玉器。子衿一边一件件拾起,一边愤怒的训斥小贼女婢的欺主行径。突然子衿喊道:“这玉簪不是本主母的,老实交代这是偷谁的?”

    小贼委屈的喊道:“适才捡的!”

    子衿忽然喊道:“女公子可否丢了一支玉簪?”

    芈琳再傻也知道子衿的用意,立时高呼回应道:“景夫人怎知我丢玉簪?”

    子衿将玉簪递给侍卫头目已不容质疑的口吻命令道:“还不送还女公子!”

    就是一支玉簪,侍卫头目没有理由拒绝主母的命令。芈琳接过玉簪之后,子衿便就领人押着女贼离开了。

    芈琳相信眼前一幕是子衿自导自演的闹剧,为了就是给自己传达消息。

    芈琳以为会是有关王子缭秦梦的消息,可是一支玉盏。实心,没有夹层,上面更没刻字,只是一支绣着桃花模样的白玉簪,芈琳研究了半夜也未能找到一丝玄机。

    后半夜万籁俱寂之时,突然院中大乱起来,前后院突然燃起了大火,熊熊大火之际,芈琳心头萦绕起了不祥的预感,可是火势并不太大,不多时就被扑灭了。

    大火过后,芈琳见到了景隆本人,是他亲手指挥了此次救火,他走时那副阴鸷的眼神让芈琳心悸不已。

    第二日,红头依旧升起。竟陵君府邸的僮仆女婢各司其职,若不是几间依旧还冒着烟的废墟房舍,似乎昨夜的失火,从来未曾发生过。

    一早楚王使者就到竟陵君封地,为此身为女公子的芈琳见到楚王的使者颇为欣慰,这无疑说明李氏姐弟颇为重视秦楚外戚关系,心中对于李园李环这对兄妹心生了一丝好感。

    走还是留?走,当下还回不去秦国,既然回到了娘家,按礼数来说,芈琳就要前去楚国郢都,觐见小楚王。到了郢都之后,由李氏兄妹,知会秦国,派人共同护送芈琳归国。

    鉴于芈琳的伤势,楚王使者征求芈琳的意见。

    当然走!因为是走水路,必经鄂君封城,到了那里,就能知晓秦梦的生死。

    景隆为上官氏兄妹摆下了丰盛的饯行宴,还在席间向芈琳敬了酒。

    酒足饭饱之后,楚王使者便护着芈琳启程了。

    为芈琳伤势着想,此行全都是水路,乘船经汉水到江水,即长江,再由江水取道邗沟,进入淮水,直达郢都,即楚国最后的郢都寿春。

    前去汉水码头的路上,芈琳不断挑帘四处张望。在芈琳想来,不论上官氏和景隆之间有什么利害关系,也比不过手足亲情,应当能探听出他们的一二口风,谁知一路上,竟然未见到三位兄长任何中的一面。

    芈琳无奈登船,汉水湍急,船如飞箭,船上除了一个女医两个傅母,身边再接触不到其他人。

    十丈的大船,除了底层的橹手之外,偌大的船只配了十几个甲士。芈琳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觉。

    天色黄昏后,汉水流入云梦泽,河道消失,船也随即进入水天一色绯红汪洋世界。

    芈琳走出船舱,看满天红霞,看波光粼粼,看水鸟飞翔,看浪花追逐,想到秦梦,一切都又变得那么索然无趣,叹息着,病怏怏的再次返回船舱休息。

    推开舱门,芈琳突然看到床榻上坐着一个人。那人没有盘髻,很随意的扎着马尾辫,没有特点的脸孔上,只有一双晶亮的眼睛让人过目不忘,这就是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孔,此时此刻就冲自己笑。

    这一刻芈琳有些恍惚,使劲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发现眼前依然还是那张恬淡微笑的面容。

    “不是幻觉!是我!”秦梦微笑着向芈琳点点头。

    “是你!真的是你,秦郎!”芈琳如坠梦里,惊恐的张大着嘴巴,愣愣的看着秦梦说道。

    “是我!我是来救你的!”秦梦说道,起身拉住了芈琳的手儿。

    温热的大手,让芈琳立时呼吸粗重了起来。

    “我必是又再做梦,我的梦境总是那般的逼真!”此时芈琳悠悠说道,却没有了先前的兴奋,双手缓缓托起秦梦的脸庞,踮着脚尖,把嘴凑到秦梦面前,轻轻的吻去。

    秦梦不忍打扰一个痴情人的好梦,也就遂了芈琳的意。

    “秦郎为何没穿那奇怪的下衣?”芈琳突然惊慌的喊道。

    这是秦梦终身难忘的糗事,也是芈琳好梦的终结点。

    “听我说!这不是梦,不信你打打脸?我是来救你的,再不走咱们都得折里面!”秦梦阻止了芈琳的下一步动作,眼对眼郑重重复道。

    芈琳狠狠打了自己脸一巴掌,果真疼痛,眼神这才坚定起来,确认眼前不是梦境。

    “救我?谁要害我?”先前言行举止,无疑暴露了女人隐秘心思不可置信的追问掩饰道。

    “你生父,你妹妹,整个上官氏,整个楚王宗室!”秦梦凝视着芈琳的表情,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的生父,上官琅琅,整个楚王宗室为何要杀我?”芈琳迷惑的问道。

    “不就为了权位,为了家族的富贵!跟随我走,离开船有时间,我再给你细说!”秦梦拉着芈琳就向船舱底层的桨橹室走去。

    令芈琳惊异的是两个傅母和女医早就被绑到舱底了。

    锥父也在其列,向芈琳憨憨的点了点头,只听他对求你橹手说道:“一会船舱进水,千万莫要慌,咱们一起齐心拍打船板,掩护我在船底凿洞,而后咱们一起闭气,诸位一定游出百丈,才能浮上水面换气,否则船上士卒发现,就会被射杀!”

    芈琳听罢更是一脸诧异之态。

    芈琳想要问,却被秦梦突然霸道的抱紧,贴靠在船壁上。

    芈琳迷迷糊糊之中,突然听到轰然一声巨响,犹如山崩地裂,把芈琳震得从船壁上弹开了三次。

    船舱中无数人都叠压在了一起,秦梦死命的弓着身,阻挡身后飞溅而来的木屑和水花。这一瞬间太过震惊,惊异的芈琳差点窒息过去。

    紧接着甲板下里传出惊天动地的捣砸呼喊声。只见舱底的锥父使用船锚在死命破壁。也就两三的功夫一个大洞伴随着水流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主公快跟我入水!”锥父大喊着,托着秦梦和芈琳第一个就钻出了洞。

    入秋冰冷的湖水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颤,黑乎乎的水底世界,如有九层黄泉,令人心生敬畏。

    锥父拥着秦梦和芈琳,向更黑暗的水底深处游去。百丈绝对是个安全的距离,其实暮色之下百步就可,锥父之所以如此说,那是受了秦梦的指示。

    此举,秦梦是要摆脱相关人等,彻底隐藏芈琳的行踪。

    秦梦和芈琳被锥父推举到了水面,两人这才露出头来,芈琳的嘴不舍的离开秦梦的嘴换了一口气。

    “无意冒犯!只是怕你喝水!”秦梦踩着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解释道。

    “不用解释,彼此欢乐有何不可?”芈琳又耍起了楚人的质野。

    秦梦无言,跟着锥父,到达准备好的木筏处,夜色茫茫之中,三人乘着木筏向南飘去。

    “秦郎,妾身冷!”芈琳躺在秦梦怀中撒娇的说道。

    “我抱你!”秦梦更觉身冷,本能拥着美人取暖。

    “秦郎又救妾身一命!”芈琳俏皮的说道:“若是以身相许,妾身恐生生世世都是你的人了!”

    “啊!”秦梦越来越觉得后背疼痛难耐,呻吟了一声,不禁用手去摸。

    “是血?秦郎你受伤了!”借着星光,芈琳看到一手血红色,握住秦梦黏黏的手失声叫道。

    “没事!当是木屑扎伤了后背……”秦梦说着,神智就已不清,慢慢栽倒在了芈琳怀中。

    秦梦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身在一间土屋,屋中摆放着两尊泥像,面目早已不清,不过曲线柔美。

    明媚的阳光透过土屋的缝隙照进屋中,土尘在光柱里飞舞,秦梦看到了芈琳一双红肿的眼睛悠悠问道:“这是哪里?”

    芈琳见秦梦醒来,用颤抖着双手抚摸秦梦的脸颊,哽咽的哭泣道:“吓死妾身了,秦郎终于醒了!妾身以为这个地方是个不祥之地,若是秦郎醒不过来,妾身也准备了断此生,在此和你厮守……”

    秦梦挣扎着欲起来,也就动了一下,背后就传来了撕裂般的疼痛。

    “莫动,切莫动身,幸亏及时发现伤口,否则秦郎身上的血都要流完了!”芈琳爱怜的按住秦梦肩头温柔的说道。

    “锥父呢?”

    “狩猎去了!”

    昨夜秦梦因流血而晕倒,锥父给秦梦处理的伤口,为防止意外这才一口气向南划行了二百里,天亮时才来到这座荒山上。

    “妾身就是看上了这座小土屋,可以遮风挡寒,谁知它竟是座湘夫人祠,这让妾身忐忑了一晚,幸亏秦郎醒了!“芈琳俯身用树叶给秦梦一边喂水一边讲述昨夜的经历。

    “这是湘夫人祠?”秦梦不可思议的说道。

    “是啊!两女共享一庙,天下除了舜帝的两位夫人娥皇女英,还能有谁呢?”芈琳答道。

    关于湘夫人祠,芈琳讲了它的来历:当年舜帝被大禹放逐九嶷山,两位夫人来到此地盼夫早归,后来思念过度,两位夫人未见到舜帝便一命归天了,百姓为两位夫人的忠贞而感动,特为她们凿石刻像,设立祠庙用于祭奠。

    “这个传说我听过,是不是,两位夫人整日哭泣,流下的眼泪都把青翠色的竹子侵蚀出了斑斑点点?”秦梦眯着眼对芈琳感动于湘妃纯情的小女儿情态开玩笑。

    “是啊!秦郎这都知晓?你来过此地?妾身也好奇,此地的竹子是否有泪,妾身去去就回!”芈琳不可思的惊呼道,跑出去寻找楚人称之谓的湘妃竹。

    随即芈琳哀怨的歌声传来:

    君不行兮夷犹,

    蹇谁留兮中洲?

    美要眇兮宜修,

    沛吾乘兮桂舟。

    ……

    “果然有泪!屈子的《九歌湘君》就是为两位夫人而作,妾身再吟唱,心中悲情油然而生!望两位神灵保佑秦郎伤患快愈,改日妾身一定为你们重塑金身再造祠庙,绝不食言!”芈琳折了两根带有白斑的青竹而归,眼角挂着泪水,跪在两位湘夫人的泥像前,虔诚的许愿道。

    秦梦半倚在柴草堆上,见到也曾手段老辣的秦王后芈琳也有着小女人迷茫之态,除了哭笑不得,心中也不由生出了几分爱怜。

    锥父从外面进来,见到秦梦醒来,欢喜的扔下满肩头扛着的猎物,俯身问道:“主公你终于醒了,看来夫人的法子着实感动了湘夫人!”

    秦梦闻听迷糊了,连忙追问道:“什么法子?”

    “夫人说要感动湘夫人,便令我在山巅刻字,我也就依照夫人所画,刻了几字……”

    锥父话未说完,就被满面红晕的芈琳打断了话说道:“锥父打了这么多山味啊!秦郎喜欢吃哪种,野鸭,鸿鹄,还是山鸡,兔子呢?”

    锥父的坏笑,芈琳的暧昧都让秦梦好奇无比,到底刻的什么字?

    半月之后,秦梦终于看到山巅大青石上的所刻的字:我爱秦郎请佑之!

    秦梦满心温暖和感动之余,突然想起了一事,一时惊得目瞪口呆,立时询问从山上下来的樵夫问道:“此地是湘山?”

    “正是!此山是湘山,面前那水是湘水!”老者樵夫一口浓重的楚人口音,指着远方蜿蜒的一条大河回答道。

    秦梦惴惴不安想到《史记》中的一段记载:始皇二十八年,浮江,至湘山祠.逢大风,几不得渡.上问博士曰:“湘君何神?”博士对曰:“闻之,尧女,舜之妻,而葬此。”于是始皇大怒,使刑徒三千人皆伐湘山树,赭其山。

    难道十八年后路过此地的秦始皇发现了石头上的字,吃醋了,一怒之下伐树烧了湘山?

    秦始皇为何要放火烧湘山,这一个史家猜测了两千年而不休的问题,竟然是因为争风吃醋,简直太狗血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秦梦为此自得,整天都是一副贼兮兮的贱样。

    秦梦约莫身体恢复的差不多时,就开始和芈琳谈论起了归期。

    “时间越长,妾身越喜欢这里!既然上官琅琅愿做王后,就让她当吧!”躺在山上晒太阳的芈琳打了个呵欠慵懒的说道。

    “扶苏和荷花可是从你身上掉下的肉,他们你也不要了吗?”正襟危坐在青石上的秦梦焦急说道。

    芈琳眨巴眨巴眼看了看蔚蓝天空上点缀的几朵白云,叹息说道:“妾身后悔生了他们,若是没有他们,妾身一定和秦郎私奔!”

    私奔之所以从芈琳口中说出来理直气壮,那是因为这时还是一个私奔的时代。

    秦梦见芈琳松口,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女人疯狂起来不是人,秦梦真怕芈琳抛弃儿女非要和自己私奔。若真那样了,焦头烂额的秦梦就该去跳云梦泽了。

    “咱们还能清白吗?”芈琳问。

    即便没有众口铄金,秦梦和芈琳也早已积毁销骨了。

    孤男寡女流浪在外一月之久,能不发生点什么吗?是个正常人就不能不多想!

    “我不是个常人!我是个仙人,你对正弟如是说就是!”秦梦答非所问的回答道。

    芈琳苦笑道:“荒山野岭间,秦郎何苦自苦呢?你有情我有意,我俩有何不可呢?”

    三从四德的儒家礼教还未能主导人间世俗,芈琳所言她的说法更符合人的天性。

    秦梦心中欲望躁动过,可是理智最终战胜了欲望。

    秦梦指着远处山下水田里劳作的百姓说道:“何谓欢乐?你的欢乐,就是他人的痛苦,一个人,生而整日苦作,身边人亦是如此,想当然就认为这是命。若无头上作威作福的君长奢靡的荣华富贵,焉知生活的苦难?

    欢乐亦是如此。世上本无欢乐,可是有了比较,也就有了欢乐!

    爱情亦是如此,我和清儿有过了琴瑟和谐的夫妻生活,再和她人相处总是觉得没有那般的安宁踏实。我不是说你没有魅力,而是找不到心中的那种宁静?你能听明白我所言吗?”

    芈琳眼望着秦梦,眼眶中早已涌出了泪水,哽咽着说道:“妾身知晓清姊姊的好,我也自知不能望其项背,妾身本就不敢和清姊姊一争高下,只求秦郎留些情而已!难道非要妾身伏跪在秦郎面前卑微的乞讨,秦郎才能答应妾身小小的要求吗?”

    芈琳话未说完,起身就向山下跑去了。

    秦梦望着她的背影,无奈的拍着自己的额头叹息道:“我也活傻了,和女人怎能谈爱?”

    爱情是很高级的东西!真诚、浪漫、虚伪、飘渺、意境共同组成了爱情!人一旦经过最高级的爱情,其他也就看不上眼了。

    一时的情欲可让人干柴烈火,可是相处久了,就会惦念那份最高级的爱恋。清儿的好,对于秦梦来说亦邪亦正亦谐亦庄,世上女子无人能比,芈琳也不能望其项背!

    秦梦和左清两人经历过的生生死死,所铸就的不仅是爱情还有生死相依的亲情,芈琳仅凭这些日子的相处,实在不足于撼动左清在秦梦心目中的地位。

    天地不仅能量守恒,悲伤欢乐痛苦幸福同样遵循守恒定律。自己和芈琳欢乐了,清儿和赵正就会痛苦。

    穿越前的三十年,如今又活了十三载,加起来,也是四十不惑的年纪,面对芈琳的诱惑,秦梦还能守住本心。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 世外高人

    就在秦梦品咂人性世俗时,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击节声。这让秦梦一惊,未曾留意山顶还有其他人。

    秦梦扭转身来,见到两位花白胡须的长者,一起拍手淡笑。

    其中一位头戴鹖冠,身穿长袍,肤色红润的老者停止拍手,捋须开口说道:“好一句,世上本无快乐,比较多了,也就有了快乐!精辟,精辟!老夫未曾想到山野之间还真有通达贤人!”

    秦梦闻听脸色绯红,天知道两个老家伙听取多少适才和芈琳说过的私密之言呢?

    白发远游冠的老者,似乎看到了秦梦的拮据表情,拱手微笑道:“后生莫怪,我俩都已是行将就木之士,耳朵早已瞎聋,所听所闻都是过眼云烟。”

    两位老者气度不凡,精神矍铄,以秦梦眼力,早就看出来了大有来头,唯恐节外生枝,秦梦向他们谦虚恭敬长揖到地:“两位长者过誉,小子惶恐!”

    “后生哪里人士?听你口音不是我楚地百姓啊?”鹖冠老者器宇轩昂的说道。

    “魏人!”不知两位老者听取了多少自己和芈琳的谈话,秦梦谨慎的回答道。

    “魏人?怎到了楚地?老夫猜测你们是私奔情侣,听其言,又非如此,观你们衣饰虽是黔首,可气度言谈绝非小门小户出身!你们又是何人呢?”远游冠的老者笑眯眯的好奇问道。

    老者不凡的气度,而且眼力毒辣,让人不觉这是探听隐私,倒似长辈对子孙的关爱。对于询问之言,秦梦既不敢不回答,也不敢肆意忽悠,唯恐因此招惹了灾祸,暴露了芈琳的行踪。

    就在秦梦琢磨如何应对这两个身份不明的老者时,芈琳神色慌张的去而复返,见多了两个陌生的老者,芈琳立时欲言又止,尴尬的向两位老者点了点头。

    “后山上来了不少楚军甲士!”芈琳附耳对秦梦喊道。

    秦梦心中一怔,最怕就是暴露行踪,景隆追来。

    秦梦尴尬的拱拱手道:“失礼,失礼,小子有急事在身,不能和两位长者攀谈,这就告辞了!”

    秦梦说着,扭身就要拉着芈琳离去。

    这时锥父在山下大声喊道:“主公,快跑,竟陵君的人上来搜山了……”

    秦梦心中不由咯噔一下,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锥父这一嗓子喊出来,更是在外人面前暴露了身份,秦梦早已顾不得和两位老者瞎扯,拉起芈琳就往山下跑,耳旁生风之际,只听身后老者喊道:“后生小子不用怕,老夫为你们做主!”

    为夺秦王后的权位,上官家早已不顾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要杀芈琳早已成了楚王权力核心达成的一致共识。两个寄寓山水间的无聊老头,他们何德何能去做主?即便是身份尊敬的大族族老,只怕管了此事,不是同流合污,就是家破人亡。

    秦梦懒得回应老者,拉着芈琳边跑边嘱咐道:“按照应急策略,咱们下山乘筏,顺流而下,先到洞庭中暂避一时!”

    后世洞庭湖中有洞庭山,可古今地理并非一致,此时还未形成洞庭湖,洞庭之所以称为洞庭,是因为此地洞穴如庭,洞洞相连,地形复杂,植被繁茂。

    洞庭在云梦泽之南,长江在云梦泽中时隐时现,后来由于泥沙沉积,江北形成沼泽,江南就形成了洞庭湖。

    洞庭是秦梦三人的应急避难之所。

    若是秦梦未受伤,就会和前来接应的白武士接上头,谁知道重伤昏厥过去。锥父又不知联络之法,只得向南一路狂奔到了湘山。

    此地到处都是湖波,沟渠纵横,秦梦醒来再派锥父联系白武士白勇,却再也寻不到踪迹了,只能望着八百里的云梦泽望洋兴叹。

    强行上路,又怕湖水侵染了伤口,秦梦和芈琳都是伤重之人,无奈秦梦又过上了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

    与世隔绝只是秦梦的自嘲之语,至多不知天下风云,不过湘山百里之地的大事小情,秦梦还是通过停泊湘山歇脚的渔人和船夫那里听到了一二。

    从他们语焉不详的述说中,秦梦得知竟陵君联合鄂君驱使了千艘船只正在茫茫云梦泽中寻找芈琳的尸骸。

    自从秦梦无意之中得知了楚人的阴谋后,就不想再招惹楚人,只想自己和芈琳的伤口愈合,悄无声息的横渡云梦泽,取道江陵,过扞关,也就是三峡的瞿塘关,进入巴蜀,再经蜀道返回秦国关中。

    此道路途虽然遥远,可是外部势力干涉不到,对于自己和芈琳都是最好的选择。

    “鄂君不同景隆,妾身和他幼时关系亲近,秦郎可否派锥父前去试探试探口风?”边跑芈琳边征询秦梦。

    “拉倒吧!锥父救你我数次,我要是还把他当做门客使唤,我就不是人!你俨然成了楚之公敌,你生父都靠不住,更别提鄂君了!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秦梦愤愤的拒绝芈琳道。

    “众叛亲离,妾身生无可恋,不如落到他们手中死了算了,也免得连累秦郎……”芈琳伤心欲绝的哭泣道,突然甩开秦梦的手,翻过一个山包,向山下岸边涌来的大型船只处奔跑。

    和女人相处,轻不得重也不得,稍微话重,就惹得眼泪滂沱。

    危机时刻,芈琳又耍起了性子,秦梦对此大为光火,暗骂愚蠢妇人,心中恼恨之意,恨不得对她来一场家暴。就在秦梦气郁冷眼去看芈琳时,她回了回头,见秦梦未追,扭头下山跑得更快了。

    秦梦恼火,一拍额头,深知这时候和她计较真就害了她,一跺脚,只得奋力去追。

    也是倒霉催的,昨夜一场秋雨,向阳的地方早已干透,可是向阴的地方却很湿滑,芈琳不幸踩中一片泥地,一下子就失去了重心,趴着地面就出溜下去了。

    芈琳的运气也真特么好,一路上都是斜坡,没有一块大石和大树阻挡,秦梦眼睁睁,看着她直滑山脚下,是那么轻松飘逸又潇洒。

    芈琳这个蠢女人就是自投罗网,不偏不倚,滚落到上官氏的三位兄长的面前。

    错愕,惊惧,不敢置信,上官氏兄弟三人见到芈琳熟悉的面孔都是同样的反应。

    一切都为时已晚!秦梦狠狠一拍额头,立时隐藏在山树之后,准备绕到山后,会同锥父后,再想搭救芈琳的办法。

    秦梦抬头忽然看到了先前那两位老者,头戴鹖冠老者面带讥笑之意冷冷说道:“后生小子你这是准备独自偷生?和你适才所言真是判若两人啊!太让老夫失望了!”

    更让秦梦气恼,远游冠的老者一旁帮腔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巧言令色之人靠不住啊!”

    瞎了你们狗眼,老子是那人吗?斗争也要讲究策略,我若是暴露了,不仅救不了芈琳,还得多搭上一条老命。

    秦梦心中腹诽,根本就不接两个无聊老头的话语,和他们擦身而过,向后山跑去。

    “看看去?”

    “那就看看去!”

    两个老家伙拱手相让说着话就下山去了。

    “呸!设计撞船故意谋害我,你们良知都被狗吃了?我虽是女公子,可谁不知我出自上官氏!你们如此做,是要遭天谴!设计船毁沉湖,河神都看不下去,出手救我了一命,你们来此是要对我赶尽杀绝吗……”芈琳的三位兄长认出芈琳后,话未说出口,就遭到了芈琳的破口大骂。

    “妹子,你说什么呢?我等此来湘山,哪里是为了追杀你啊……”上官老大心虚脸红,当着众多人的面,竭力否认。

    “我要见鄂君婴!让他前来!”芈琳打断兄长的狡辩厉声叱问道。

    正在下山的鹖冠老者微笑着对远游冠的老者说道:“听此话,她还认识你孙子,还是女公子,不知此女是谁啊?”

    远游冠老者蹙眉说道:“愚兄不问俗事多年,猜不到此女的身世,咱们静观其变,到时自然知晓!”

    老人的视线再次落在了上官三兄弟的脸上。

    上官老大一脸阴毒假笑,上前搀扶芈琳说道:“鄂君?他搜寻你半月之久也未见到你的尸骸,昨日就回鄂城了!没想到琳妹还活着,真是天佑我上官家啊!来人快扶女公子上船歇息。快派人手遣告竟陵君……对,对,还有大王,太后,女公子还活着!”

    “我不去,今日我就要把你们谋害我的事情告知世人!即便我死,也不能便宜了你们!”芈琳正气凛然甩去兄长的手,站起身来喊道。

    上官兄弟三人脸色大变,立时上前就捂住了芈琳的嘴。

    “让她说话!”山上下来的鹖冠老者冷冷出言阻止道。

    “此女有疯病!”上官老大并不怕老者,只是腆着脸谄笑解释道。

    “上官氏子孙怎么就堕落成粗鄙小人?真是洞中一年,世上千年啊!”身后突然围上来一众魁梧甲士的远游冠老者不禁哀叹道。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注意这位身份极贵的老者的时候,突然听到啪的一声物什落水的声音。

    岸上甲士扭过头来时,只见鹖冠老者收回了脚,恬然向远游冠的老者点了一下头。

    同时听过水中上官老二在水中的挣扎声,众人无不骇然注视鹖冠老者。

    “鹖冠公说话,你们未听到吗?”突然远游冠老者身边的头戴红缨头盔的武士厉声呵斥道。

    鹖冠氏,那是楚国望族,鹖冠氏向来一族掌管楚国兵马,这是楚人皆知的共识。这么大年龄,还被称谓公者,那只能是赫赫威名的鹖冠子。

    鹖冠子因起年高德劭而成了他的专用称谓。名姓晚辈早已不记得,世人只晓得当年他曾率军抗击白起,扭转了楚王室覆灭的危局。德高望重,在天下间都享有无与伦比的美誉,就连促成合纵的庞煖都曾是他的坐下弟子。

    鹖冠子不仅在战车上统过兵,更是精通天文,地理,水文以及诸子百家无所不知。

    鹖冠子行事更是与众不同,就在他名声最隆时,却选择了归隐。

    虽然一隐数十年,但提起他名字来,却依然响当当,振聋发聩。

    上官家的老大和老三闻听将领如是说,又见老二在水中挣扎,如何还敢托大,立时放开芈琳,长揖行礼。

    芈琳惊异莫名,好奇的打量鹖冠子,似乎遇上了亲人,扑上前去,抱着他的腿哭泣道:“鹖冠公请为小女做主!”

    鹖冠子没有表情的说道:“乾坤朗朗,天理昭昭,遵道而行,自有天为你做主!”

    芈琳暗吐舌头,这老家伙说话风格,有几分那冤家的味道,芈琳想到了秦梦的神通广大,心中泛起了嘀咕,不禁弱弱问道:“前辈和秦郎早就认识?”

    鹖冠子眼神空洞的看着芈琳,似乎在说:“秦郎?谁是秦郎?”

    老者自有人前人后的稳重做派,并未回答芈琳的问话。

    “妇人是上官氏中何人?他们为何要害你!”远游冠老者问道。

    “老者你是何人?”芈琳反问道。

    远游冠老者爽朗笑道:“好一个有胆识的妇人,老夫乃是鄂君,你适才提到的鄂婴那是老夫的嫡孙!”

    芈琳听罢倒吸一口凉气,又惊又喜,二话不说跪在地上就是一通稽首大礼。

    远游冠老者就是赫赫威名的鄂君启,楚怀王一母同胞的王弟。鄂君启不同其他封君,没有在封君的位置上一坐到死,而是提前传位给了儿子,隐居山中修道去了。

    鄂君启也是一个传奇,年轻时,曾经货通天下,中年时,游历天下,无处不至。

    “妾身乃是楚之女公子,当今的秦王后!”

    芈琳所言令两位老者面面相觑诧异至极,同时老者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立时将芈琳召到大船上详加询问。

    此情此景让趴在半山腰偷看的秦梦和锥父不解其意。

    “娘的,两老头是何许人也,待俺抓个舌头一问就知!”锥父恼怒捶地说道。

    秦梦叮嘱道:“不可伤人啊!”

    不过一刻的时间,湿淋淋的锥父就提着一人来到了秦梦身边:“这厮就是那远游冠老者的心腹,此人是条汉子,如何也不开口,主公你看如何让他开口?”

    此人早已发髻披散,四肢骨节脱臼,鼻青眼肿,嘴里不断淌着清水,肚子鼓鼓的。

    秦梦苦笑,这是走时交代锥父不准伤人,要是不交代,这厮的脑袋就恐怕被拧了下来。

    “你的拳头都没办法,你家主公就能有办法了吗?”秦梦笑骂道。

    “那怎么办?”锥父傻笑着问道。

    “等着吧!远游冠的老者不是一般人,他的心腹失踪,必然派人寻找,咱们到时再抓几个舌头!”秦梦说道。

    “你们是什么人?”气鼓鼓的楚将恶狠狠的问道。

    “你是什么人?”秦梦穷极无聊反问道。

    武将又是一阵沉默,好半天才说道:“我是鄂君侍卫!”

    秦梦振奋起精神问道:“那头戴远游冠的老者是谁?”

    “你们是什么人?”武将追问道。

    “你看我们像什么人?”秦梦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

    “水贼!”武将轻蔑的说道。

    锥父听了很气愤,大拳头就想砸过来,却被秦梦制止了。

    “我们就是水贼!只图财不图命!”秦梦顺着他的话说道。

    “要多少钱!”楚将问道。

    “怎么也得十金或者百石粮食吧!”秦梦扮演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贼开价道。

    “放了我!给你百金,保证既往不咎!”楚将好爽的许诺道。

    “说话算话!”秦梦说道。

    得到那楚将承诺后,秦梦就令锥父把那人放了。

    锥父气鼓鼓的说道:“以为主公英明,谁知如此迂腐,那人的话如何能信?”

    谁说锥父没有心眼?秦梦眯着眼笑道:“这是我的调虎离山之策!一会那楚将必带人围捕我俩,那时他的老巢防守必然空虚,咱们可以乘虚而入,学上次,混入他们底舱,到时凑准时机就能救出芈夫人!”

    锥父冲秦梦傻笑,由衷的钦佩主公的睿智。

    一道斜阳铺水,与青山的倒影形成青红两色。楚天极阔,数条大船静悄悄的停泊在水面,可是船上的甲士却集结起来,手持箭弩向山上齐头并进趟去。

    这是锥父第四次干此活计,轻车熟路。

    第一次是进入上官弘的船去救秦梦。第二次是和秦梦翻入楚王使者的船去救芈琳,第三次是适才,这是第四次。

    秦梦在锥父的帮助下,也爬上了两位神秘的老者的大船,溜进舱室,不巧遇上两个交谈的甲士,秦梦和锥父趁机溜进其中一间舱室躲避。

    屏息安静之时听到了隔壁芈琳的说话声:“我父贪慕权位,暗中勾结竟陵君,想要在云梦泽中下手软禁了王子缭,却不想让王子缭识破了诡计,害人不成反害了己……”

    “王子缭怎么就知晓了你父和竟陵君的密谋?”似是鹖冠老者的声音问道。

    “不清楚!王子缭奇计百出,适才妾身还以为鹖冠公和王子缭熟识前来搭救我的!”芈琳羞答答的说道。

    “接着讲,多年老夫不曾对什么人好奇了?”应是远游冠的老者说道。

    没想到今日,如此顺利。锥父大喜,想要破开舱壁,下手擒拿了两个老者,救出芈琳,却让秦梦制止了:“听会儿,似乎两人有些来头!”

    “王子缭本打算就此诈死消隐于江湖,可是他又听闻李氏兄妹拉拢上官氏想要杀我灭口,于是舍命犯险,在大船触礁沉没之时救我出来,王子缭为救我而身受重伤,我们这才来到湘山养伤。今日见到楚国甲士,还以为被竟陵君发现了踪迹。不想却是虚惊一场,恳求两位前辈一定要替妾身做主……”

    “楚国李氏兄妹有是谁?他们为何有如此权势?难道楚国就没有秉持公义的人了?”鹖冠者语带悲愤的说道。

    “你们二位怎么什么都不知?”芈琳小声问道。

    “我俩隐居洞庭,数载都不问世事了!今日才是第一天出山!”远游冠老者笑着说道。

    接着芈琳就又向他们讲述了李氏兄妹的夺权经过。

    “老夫未曾想到黄歇会惨死!真是可叹啊,英明一世糊涂一时啊!”鹖冠子叹息道。

    “李氏兄妹欲通过扶植上官氏为秦国王后增强势力,上官氏想巴结李氏兄妹掌握权势,于是他们在竟陵君的撮合下,达成同谋,欲置你于死地,事情可是这样?”

    远游冠者一句话就点明了问题要害,秦梦听了相当佩服。

    “鄂君英明,小女子百句说不明白的问题,您一句就厘清了!”芈琳欢喜的赞誉道。

    秦梦蹙眉,弄不明白怎么冒出一个鄂君,而且还是个老者,他们隐居日久,听话音他们还是那种很厉害人。

    “今日山上那位拒你千里之外的年轻后生就是王子缭?”鹖冠子又问道。

    芈琳有此吃惊的问道:“你们怎知他拒……”随即脸色绯红的问道:“难道妾身和秦郎的谈话,你们都听到了?”

    鄂君用他浑厚的嗓子说道:“男女之爱,人之常情,小女子不必羞赧,我们也是走到山上,无意听到的而已!这么说来他就是王子缭!”

    秦梦在隔壁只是听其音,却不知两位老者互看一眼,颇为欣赏王子缭的神情。

    “那你因何又称他为秦郎,他又是天下哪个王的子嗣呢?”鹖冠子接着又问道。

    “他氏秦非我秦人,而是周人,他的身世传奇至极……”

    提到这个话题,芈琳的话就如开闸的河道滔滔迅猛,言语腔调之中充满了对秦梦无限的仰慕崇拜之情,将秦梦从幼年记事到眼下二十多年的经历不分巨细的全部讲述了一遍。

    隔壁两个老头听得一惊一乍,秦梦却听得昏昏欲睡。

    “启兄,看来咱们这次出山要找的人,就是此子了!”关于秦梦话题的尾声,鹖冠子捋着须髯对鄂君熊启说道。

    芈琳不解的问道:“二位长辈因何寻找秦郎?”

    两人一怔,一起大笑,鄂君启说道:“这是天机,不干你这个妇人的事!天色已晚,暂居此地一宿,明日随我们启程前去鄂城,到时将楚王宗室统统请来,我俩一定为你这个妇人主持公道!舱中潮湿,请琳儿随我们上岸宿营!”

    两个老头果然大有来头,秦梦不解他们为何要寻找自己,更不清楚他俩凭借什么,对抗不可一世的李氏兄妹。

    听到两次推拉舱门声后,四周也随即陷入了静寂之中。

    再未弄清。老者身份之前,秦梦不准备离开船舱。

    过了好久,秦梦见周遭确实没有动静,这才摸出藏身舱室来到适才芈琳和两位老者的房间。摸了半天终于摸到了油灯所在,随着秦梦拿出火镰点亮灯,眼前一片清亮。

    这应就是两位老者的舱室,里面布置简单,一览无余,一张暖席,一张矮几,一个玄黑色五层漆盒再无其他摆设。

    秦梦小心翼翼打开漆盒,扑鼻而来一股呛人的气味,里面是一个个精致的小瓷瓶,味道秦梦很熟悉,徐虞人的身上就是这种气味,很显然两位老者也是方士中人,这些应是他们炼制外丹的材料。

    秦梦找出装有硫磺硝石木炭的瓷瓶塞紧瓶塞一股塞进怀中,将那只粗重的漆盒交给了锥父嘱咐道:“统统扔入湖中!”

    秦梦两人小心翼翼退出船舱到了甲板上,而后借助夜色掩护逃离了大船,连夜乘坐木筏驶离了湘山。

    当夜,两位十多载不曾动怒的老头子雷霆大怒,芈琳知晓了情况后,捂嘴窃笑。

    第二日,芈琳随同鹖冠子和鄂君启经过一天的航行,在黄昏时分,抵达鄂城。

第一千零九十章 鄂城

    夕阳西下,鄂城被金辉所染。

    城中万民空巷,熙熙攘攘,百姓齐聚街头,欢迎老鄂君回家。

    在人山人海中,秦梦一身小贩装束,身后体型彪悍的锥父牵着一匹瘦驴,驴身上挂了两只竹筐,一面是冒尖的油桃,一面是个空筐,里面装了几块石锁。

    秦梦翘着脚尖,张着嘴巴,仰着头,颇有兴趣的观看老鄂君浩荡而去的车驾队伍,这时才注意到街对面支了一口大锅,一张矮几歪斜的横在锅前,锅中冒着白白的热气,散发着令人垂涎三尺的肉香。

    秦梦侧脸见锥父也在翘脚追看离去的车马,同时瞥见了桃筐上面多出了数条脏兮兮的小胳膊在偷拿油桃。人群身后他们必也是一张张可怜的小脸,秦梦悲悯之心升起,不仅不训斥,反倒主动拨弄油桃送到一只只小手旁边。

    锥父不经意间发觉有小贼在偷盗货物,不禁气笑,抓住一只小手,吓唬小孩道:“终于抓到小贼,走,和我见官!”

    小孩闻听作鸟兽散,只有下那胖胖乎乎呆若木鸡的小贼,惊恐的看着模样凶恶的锥父,立时嚎啕大哭。

    “怂包软蛋!”小童被吓哭,锥父觉得无趣训斥道:“虎头虎脑,你就这点种!”

    随着车马隆隆之声远去,就听到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在头顶炸裂开来:“谁说我儿是怂包软蛋?”

    秦梦移目看去,只见一个满脸虬髯,黑塔般的一个大汉,左手尖刀,右手磨刀棒,在街对面凶神恶煞的冲锥父喊道。

    秦梦不禁对锥父笑道:“这可是你失散多年的兄弟?”

    “会会?”锥父不在意的说道,随手就拎出了一块重达十多斤的石锁。

    “还是让你主公出马吧!”秦梦生怕锥父一石锁弄出人命,立时按住他的手,瞪着他命令道。

    秦梦安抚住锥父,一把拉过那小童,顺手挑了几个大个儿的油桃塞到小童衣兜,急急来到那手持尖刀的黑大汉跟前,点头哈腰说道:“不知是你家儿郎,适才也是一句玩笑之言,我俩外乡人没有恶意,兄长要不也来尝尝我们的油桃?”

    礼多人不怪,市井小人也最吃这一套。黑大汉随即缓和了脸色,嗡嗡说道:“俺樊狗不欺负外乡人,人敬我一尺,俺敬人一丈,油桃不能白吃你们的!随俺来,给你挑上两块肥肉,出门在外,风餐露宿也不容易,吃了再走……”

    秦梦颇为惊喜这个叫樊狗的黑汉子是个爽朗人,反正来到鄂城也是胡乱瞎逛,不如和这种直肠子人套套近乎,了解了解鄂君的情况。

    “那如何使得……”

    秦梦还未客套寒暄完毕,锥父就牵着瘦驴挤出人群,来到大汉身后的吃食摊位,一屁股坐在草席上,吆喝道:“那就却之不恭了,好香的肉,给俺挑大块的!”

    汉子斜瞪了锥父一眼没说什么,转身从他的大锅中,徒手取出了两大块流着油的狗肉,盛入一个大木盘之中,居高临下递给锥父道:“拿去!”

    “多谢!”锥父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拿。

    秦梦突然发现两人竟然面对面站立不动了,只见黑大汉绷着嘴,咬着牙,眉头青筋暴露,额头随即现出豆大的汗滴。

    “木盘不结实,换做铁盘!”锥父神秘一笑说道,只听嘎嘣一声,脸大的木盘从中断裂两半,就在盘中肥肉落地之时,锥父另一大手不慌不忙的拖住,潇洒飘逸一抹身便将两块带骨的肉放在了矮几之上。

    黑大汉一个趔趄,向后退却几步,脸上尽是不服气之色,随即拿起锅边挂着的木柄铁漏勺,捞起两块肥肉,转身又一次递到锥父面前说道:“铁盘没有,铁笊篱倒有,还能吃下吗?”

    “能,十斤八斤填不饱的海肚!”锥父神色自负的两指捏住笊篱,同时樊狗五官挪移的瞪着大眼咬着牙。

    啪的一声,铁笊篱镶嵌木柄处断裂,黑大汉樊狗始料未及,身子失去重心轰然向后栽去,秦梦眼见这一幕,似乎已听到大地震颤的声音。就在此时,锥父两指稳稳捏着铁笊篱,令一只手拿捏精准的拉住樊狗的手,叫了一声:“当心脚下!”,樊狗应声站稳。

    站稳的樊狗也不知是因较力还是因羞愧反正黑脸成了红脸,他尴尬的看了一眼木柄,随手扔入火中,回头对正在大口啃食油桃的男童喊道:“哙儿,去打两斤酒来!”

    “不够喝!”锥父抬头得意的望着樊狗神补刀道。

    “再加三斤!”樊狗面色已经黑紫了,冲着跑去的儿子喊道。

    锥父还要说话,却被秦梦插话道:“那能让樊兄买酒,俺们去买酒……”

    秦梦回来时,就已经和这个名叫樊哙的孩子聊熟了,人家不是沛县人士,就是土生土长的鄂城当地人。

    秦梦本来还为安身之地发愁,不想不打不成交,锥父和樊狗转眼就成了惺惺相惜的莫逆之交,秦梦也全方位的了解了鄂城、鄂君。

    鄂城春秋年间也是一个方国,就叫樊国。后来楚国灭了樊国,这里就成楚国的鄂城,四五百年前,鄂城还做过楚国的国都,如今也是楚国的别都。

    鄂城地处长江中游大拐弯处,在后世湖北鄂州,凭借交通之利,北连中原诸国,南勾杨越苍梧,这里就成了楚之南最大的商贸集散地。

    秦梦通过鄂城中的白家布铺迅速和竟陵的白武士取得了联系。有了白武士,秦梦就有了窥探天下局势的管道。

    秦梦也由此得知了,湘山惊现楚军的事情就是一个乌龙。正如老鄂君所言,他们那是路过湘山。上官氏三兄弟前来,也只是为了巴结鄂君的捧场行为。多年未出洞庭,两位老者远望湘山,一时兴起,就扔下随从,先行登上去了。对于自己的愚蠢,秦梦懊恼不已。

    秦梦也知晓了两位老者的身份,一位是鹖冠子,一位是老鄂君启。这两人都是楚国年高德劭的重量人物,秦梦也知晓了两位老人张开就来“为人做主”此话的分量。两人也有为芈琳讨回公道的实力。

    随着老鄂君和鹖冠子重出江湖,鄂城一天比一天热闹,樊狗的狗肉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用他的话说难得有日进斗金的买卖。

    樊狗同锥父商量:“劝劝你那位兄弟,改行跟俺卖肉得了,俺拖家带口,你们就两人,五五分成不亏你们吧!”

    锥父很乐意和樊狗杀狗烹狗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但也不敢擅自做主乱了秦梦的计划,于是投来了商量的眼神。

    随着鄂城热闹起来,城中管制也日渐严密起来,好些城外入城做小买卖的周围百姓夜间不准在城中逗留。

    秦梦可以借助白武士求得一套身份,可是那样无疑增添了暴露自己的风险。在没有想到混入鄂君宫城之前,帮助樊狗打理肉铺也不失为隐藏行踪的好办法。

    化身为卖狗肉的小人物之后,秦梦有了意外之喜。樊狗的狗肉烹制的确实香,不仅升斗小民爱吃,就是那些结驷连骑的贵人也时常勒马驻步,吃上一大块熏晕神仙的狗肉,他们肯骨头,大碗喝酒时,也经常谈论涉及鄂君和楚王宗室的话题。

    这真是一条获取情报的绝佳途径!秦梦都不禁赞叹自己的好运气。

    秦梦也终于知晓,为何这么多人涌入鄂城,原来老鄂君要在十月朔日祭祀河神。

    “祭祀江神就是鄂君的幌子,鄂君想借此联络楚国宗室,共同反对李园!”

    “事情似乎涉及身为秦国王后的女公子,听闻女公子被人追杀之楚国,被老鄂君所救,鄂君联络楚国高门大户准备向秦国发难!”

    “鄂君隐居数十载,此次祭江,是为了勾通天帝,希望飞升!”

    ……

    食客所言泥沙俱下,不过不影响秦梦的判断。

    “听说患病的临武君也来了!”

    秦梦听到这条消息,心中不由躁动了起来。

    临武君就是楚国上柱国景阳。

    赫赫威名的上柱国景阳公都来到了鄂城,看来老鄂君的面子着实不小。

    又是一个夜幕降临的晚上,秦梦依旧干着相当大宗伯一样枯燥烧柴生火的活计。

    “樊狗,来十斤最肥的狗肉,给我装入饭匣中带走!”突然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在秦梦身后响起。

    正在给火添柴的秦梦偷眼一看,借着火光,差点魂飞天外,此人竟是那天在湘山被锥父擒拿殴打的鄂君心腹侍卫首领。

    秦梦见他四处打量,生怕被他看到,头埋的更低了。

    “好嘞……咿呀!这不是彭公吗?小人多日不见,时常惦念彭公!您又带兵缴贼去了?你怎么亲自来了啊?”樊狗眼前一亮,立时停下正在捞骨头的手,转身就向他殷切的躬身施礼。

    “买卖不错,肉香都飘进了宫城,这是新召来的庸人?”那侍卫首领拍拍樊狗的肩头赞誉,指着秦梦问道。

    “刚杀好的狗肉来了……”这时锥父从樊狗家的巷道背着一坨狗肉,一边嚷着,就来到了大锅前。

    这让低头添柴的秦梦心跳加快,欲要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秦梦急中生智,见火旁有半盆狗血,瞬即抓了一把,起身迎向锥父,不言不语,就在他的脸上抹了一把,而后匆匆向樊狗的巷弄钻去,躲进阴暗中。

    锥父神经大,还以为秦梦在和他玩笑,也不在意,依旧扛着肉,向灯火处走去。

    这时樊狗连忙接过彭姓侍卫黑漆的饭匣,打开匣盒,一边用铁笊篱捞肉,一边憨笑的谦虚道:“好啥,若不是彭公照应,此时小人也不知在哪里吃屁喝风!您想吃狗肉,言语一声,小人亲自送去就是!”

    锥父走到大锅前,突然瞟了鄂君侍卫一眼,挠挠头,就多打量了两眼。鄂君侍卫也好奇的看了锥父一眼,眼珠向上翻了翻,也似乎有种似曾相识的之感。

    “彭公,肉已装好……”樊狗递上饭匣,及时打断了鄂君侍卫对锥父的打量。

    鄂君侍卫彭公接过饭匣,点了一下头,转身登上的马车,疾驰而去。

    “主公,你头上冒了好多汗!”没事人的锥父,见到迎上来的秦梦不解的问道。

    感情现在锥父都没有认出来那个鄂君侍卫。

    “烧火烧得了!”秦梦擦了把汗掩饰道,接着一把将锥父拉到无人处道出了那人的身份。

    锥父一副恍然大悟之态,丝毫没有恐惧之意。

    好吧,秦梦算是服了牛人的心理素质。

    每日夜晚收摊,秦梦都要望着鄂君巍峨宏伟的宫城凝神发呆一会,如何潜入鄂君宫城和芈琳取得联系呢?

    第二日的黄昏,如同前一日一样,秦梦劈材烧火,锥父剥皮割肉,不同是两人的面目污浊不堪。

    那遭锥父殴打的侍卫再次疾驰而来,下马就拉住樊狗了。

    昨天秦梦就知道了他的名字。彭叔是个很仗义的人,爱吃樊狗烹煮的狗肉,当初樊狗卖肉,曾被城中顽劣少年欺负,彭叔看不下去,不顾身份贵贱,出手帮了樊狗,樊狗因此感恩不尽。

    “樊狗跟我进宫,昨天老鄂君吃了你的狗肉颇为赞赏,今日让你进宫为贵人们单独烹制!”彭叔欢喜的说道。

    就在秦梦准备假借抱柴禾离去时,却被彭叔指着命令道:“快些上车,不要让贵人们等急了!”

    又指着背肉过来的锥父喊道:“那个屠狗的兄弟也过去,宫中就有现成的肉狗!”

    真是天赐的机会,秦梦有些不可思议,未曾想过,困扰了自己好多天的进宫难题,就这么轻松的解决了。

    鄂君宫,宫阙殿堂巍峨宏伟,亭台楼榭连绵耸立,小径庑廊曲折通幽,花圃流水点缀其间,鄂宫不比诸侯王的王宫逊色。

    樊狗被彭叔领着转得晕头转向,不过秦梦就不一样了,天下王都宫室的营建基本都符合周礼宫殿次序皆有定法的规范,讲究前朝后市,左祖右社。只要秦梦走过,根据这些年的经验,就能猜出宫殿的用途。

    “这里是庖厨,这些人归你们使唤,快些烹制,鄂君的大宴快开始了!”彭叔急匆匆交代后,就领着甲士出去了。

    樊狗面对一群美如仙女的婢女,紧张的口水都淌了一地,哪里还能正常的烧水做饭烹制狗肉?

    锥父就淡定多了,来到关口的笼子,一手下去就锤碎了狗头,拖出死狗,掂量掂量鄂君宫中提供的刀具,满意的点点头,开肠破肚,紧接着刺啦刺啦游刃有余的割皮声响起。

    樊狗屠狗二十载,有时颇为羡慕锥父的手艺,追问从哪里学来。

    锥父憨憨发笑告诉樊狗从剥人皮得来的手艺,樊狗还以为锥父开玩笑,也没有当真。

    秦梦一桶桶的提水,锥父看不过去,直接抱起铮亮的千斤铜鼎放到井边,舀满水后,再将鼎架到火堆上,这一幕把所有打下手的婢女都看惊呆了。

    秦梦把火烧旺时,锥父也已经把拾掇干净的狗肉扔入了鼎中,秦梦和锥父i一口气,杀了五条狗,烧了五只鼎,樊狗还正在摸着庖厨里的簋鼎盘豆各式器具喟叹骏网的富贵。

    樊狗手脚因紧张而哆嗦着放好了煮肉的材料,自愧不如秦梦和锥父的沉稳。一个豪爽大汉也变得婆婆妈妈,对这次狗肉烹煮出来的味道十分不满意。

    秦梦听着悦耳的钟磬声安慰樊狗道:“兄长不用担忧,越是这么盛大的宴会,越是没人去品味肉食的好坏!”

    狗肉烹好,鄂君宫中的僮仆捧着铜簋鱼贯而出。

    家令拿着一支竹简高声唱白:“析君、鲁阳君、阳城君、平舆君、养君、集君三两肉,鬲君、江君、彭城君、安陵君、邸阳君、濮君、阴君、喜君、儋阳君、六君、阳君、荇君、尚君四两肉,新野君,襄君、平陵君、应君、襄成君、项君、我君、阳陵君、阳文君五两肉。”

    秦梦在一旁听得惊诧不已,未曾想到楚国有这么多封君,更未曾想到这么多封君都能前来鄂城。

    “少两人!”指挥分肉的家令不禁蹙眉,低头看到蹲着添柴的秦梦和锥父。立时对身边人吩咐道:“去找两身宫中僮仆衣饰,让他俩换上,撑过今晚明日再去市中买些奴仆!”

    就这样,如同小说情节设计一样,秦梦和锥父就成了鄂君宫中的僮仆。

    鄂君宫中僮仆的服饰很难看,穿在身上就如同入宫当了太监,巾帻帽沿很低都把眉毛遮住了,鲜红鲜红的颜色让秦梦想到了印度三哥。

    秦梦跟着长长的退伍出了庖厨,来到了发出悠扬钟乐的一处院落,一幢灯火通明的三层楼宇立时映入眼帘。

    进入楼中,灯火更是通明,一张张案几整齐排列,暖席之上的人皆是正襟危坐着衣冠楚楚。在宾仪的引导下,一部分僮仆端上食簋。

    秦梦锥父继续了上了二楼。二楼也是同样,众人皆端坐不语。

    到了三楼,长龙的僮仆也就只剩几人。秦梦在鄂君家令的引导下,低头将食簋端上了矮几,锥父手有些重,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响声,这让秦梦为他捏一把汗,不过无人言语。

    秦梦献过饭食之后,学着其他僮仆也退到了各自所献封君的身后。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说道:“都有了!今日老夫就说两句!都说狗肉上不了席面,可是今天它就上来了!诸位都是楚国公卿宗室,你们说该怎么办?”

    秦梦偷眼观看,上座坐着三人,说话着正是湘山见过的老鄂君,他的左手也是一位白发老者,身形高大,一脸横肉,显然不是鹖冠子。右手却是一位年轻人,相面酷似老鄂君,应是鄂君婴。他们对面所坐也都是胡子花白的长者,同样,每个长者左右都围聚一二面相酷似的年轻人,不是他们兄弟就是他们子侄。

    鄂君启说完话,接着二楼、一楼传来了复述的话语,好长时间过去,并无人吭声,这时老鄂君右手利索的拿起案几上的玉筷,在案几上清脆的并齐,爽朗的笑道:“既然狗肉上来了,那就吃掉它!”

    老鄂君启的话音未落,随即整栋楼中爆发了热烈的笑声,一个又一个含糊不清的老人声传来:“吃掉它,吃掉它……”

    喧闹并未持续太长时间,就又陷入窸窸窣窣吸吮声中了。

    “临武君没有动筷,你们这群老骨头,说了也等于白说!”老鄂君始终微笑着,看着左手处的景阳,徐徐说道。

    原来左手这位就是楚国的上柱国景阳,竟陵君景隆的父亲。

    景阳六十多岁的年纪却苍老的如同八九十的耄耋老翁。八九十岁的鄂君启却似五六十岁,气色一比,就有了高下。

    “咳咳咳……”景阳面对鄂君启的质问咳嗽连连,却慌忙避席,拜手一礼这才说道:“如此美味狗肉,非是小子不想吃,而是年老力衰吃不动了!”

    鄂君启还未对景阳的说辞置评,谁知秦梦所立前的宾客坐席上的一位老者却呵呵呵轻浮的笑了起来,说道:“谁不知道景公手握楚国重兵,却在这里示弱,本公子看你就是李园的附庸走狗!”

    “阳文君,冤枉在下了!我虽为上柱国,可是大王不授虎符,就是一兵一卒也调啊!”景阳委屈的拱拱手说道。

    阳文君也是楚国响当当的人物,当年楚顷襄王病危,曾经考虑过过继他的二子即立楚王,不过后来黄歇插了一刀,在秦国当太子的楚考烈王易服归国即立了王位,也就没有了阳文君他们家什么事了。

    这时锥父身前的老者却笑着接过话来:“咱们就是没有兵权才在此吃狗肉,若是有了兵权,那直接就杀狗了,何用在这里吃狗肉!”

    “阳陵君此话有些偏颇,老夫病入膏肓,拖着病体前来赴约,不就表明立场了吗?吃与不吃,不就是个形势吗?阳陵君也是贤大夫,何苦用话讥讽老夫呢?”景阳也是看人下碟说话,面对阳陵君庄辛说话就显得盛气凌人。

    “既然临武君身染重疾,老夫也就不勉强他了!我等都是封君,手中自然没有兵权!可是没有兵权,就不代表握有兵符的李氏兄妹为所欲为!今日召集大家前来,老夫年龄最长辈分最高,就是要以宗族之法为先王女公子主持公道!不知临武君可否参与了谋害女公子的阴谋?”

    景阳闻听,忍者剧烈咳嗽,向老鄂君再拜稽首,表示从未听过此事。

    老鄂君脸色阴沉,扭头对身后侍从低语两句,接着从身后的屏风后出来一位妇人。

    老鄂君对景阳说道:“既然你不知李园和竟陵君还有上官氏之间的阴谋,那就让女公子亲口给你讲述一番!”

    秦梦偷瞟了一眼立时低下了头。

    芈琳在秦国当王后这几年修炼成了戏精,面对一帮楚王宗室,小妇人声泪俱下,凄凄惨惨的述说,让人听了气的都想摔碗。

    芈琳讲完,景阳第一个出声质疑道:“女公子所言都是王子缭的一面之词,既然王子缭是周王子,那他难没有挑起秦楚之间的矛盾好从中渔利的心思?仆下以为女公子不该信王子缭的一面之词!”

    景阳也是精明之人,出手就抓住了要害,一语就混淆了事情真相。

    锥父听闻气不打一处来,手指的关节咯咯作响,大有扑上前去掐死病秧子老头的冲动。

    “诶……”老鄂君笑眯眯的说道:“上柱国不用过早置评,老夫这里还有上官氏的三位孽子为证,来人带他们上来!”

    老鄂君命令下了好久,都未见上官三子前来,突然有人附耳来到小鄂君身边耳语几句。

    鄂君婴不禁脸色大变,对老鄂君失声说道:“禀告祖父,上官三子身死馆舍!”

    老鄂君听罢嘴角抽搐了一下,对景阳点点头说道:“杀人灭口,这个办法不错,不知是你的注意,还是你那小儿的主意?”

    景阳蹙眉,摇头说道:“在鄂君面前,小子愿立重誓,若是小子所为,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听说他也来了鄂城,为了不让竟陵君遭受不白之冤,不如上柱国传来前来对质可好?”小鄂君借机插话说道。

    “孽子也来了?”上柱国语气惊讶不似作伪的说道,一阵剧烈咳嗽之后,才对身边人说道:“让他前来见我!”

    “不用请!不孝子就在此!”谁知竟陵君景隆,晃晃悠悠从二楼楼梯信不走来,昂首挺胸,全无将在场所有人放下眼中。

    “寡人前来并非要和你们这些老骨头对质,寡人前来那是奉了大王之命,亲自护送女公子回都!”在登上三楼最后一阶楼梯后,竟陵君景隆一副睥睨天下的霸气,扬言道。

    景隆身后就跟着鄂城令,还有五位身形如山的侍从。

    “敢!”上柱国忍着咳嗽,立时站出来训斥道:“不孝子如此没有礼数,成何体统?”

    这时鄂城令跳出来谄媚的说道:“竟陵君确实奉大王令,前来迎接女公子,仆下也接到了协助王命!”

    鄂城令虽小,可负责鄂城城防,也是鄂城周边辖区的父母官,虽没有楚王宗室的封君地位尊崇,却是一个实权职位,这也是楚国立国之本,楚王之所以为王的根基。

    “反了,岂有你个黄口小儿胡作非为?”老鄂君也不淡定的发狠话说道。

    竟陵君景隆更不就不去看老爹景阳,而是浮浪的拱拱手对鄂君说道:“您就是老祖宗鄂君吧!小子这厢有礼!今日小子本该执行王令带走女公子,可是也不能不顾忌宗室礼法,听说鄂君这里贤达门客济济,若是今夜胜过我的门客,那就暂且让女公子留宿鄂君宫一晚,毕竟王子缭神通,寡人见了大王也能有个托辞。”

    “怎么比?”小鄂君沉不住的气喝问道。

    “比力气!但凡鄂君门客胜过我的五位门客一人,寡人扭头就走!”景隆不屑的看着鄂君婴指着身后的五位如天神般的力士说道。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姜是老的辣

    这时三楼所有人的目光都移聚在了景隆身后奇装异服的五位力士身上,有见多识广之人惊呼道:“五丁力士!”

    景隆闻听颇为得意,炫耀的说道:“不错,正是巴蜀之地的五丁力士!”

    锥父向秦梦靠了靠,颇有兴趣的询问道:“这可是能开山的力士?”

    秦梦当初准备入巴蜀时,曾经提过一句五丁开山力士,没想到锥父还上心记住了,他定是心痒痒想和人比较力气了。

    五丁开山的传说秦梦早就听闻,《史记》也有所记载,似乎是个神话人物,不过秦梦来到这个时代,近距离接触后,才知晓五丁,其实就是古蜀国的一种徭役单位,五人一组,负责开山铺路挖河筑城之类的重体力活计。

    蜀道难行,绝壁之上开凿道路,中原人见之叹为观止,时日一长,五丁也就被神话成了神力之人。

    巴蜀早已灭国,老巴蜀人成了秦人,他们也懂得冒着五丁的名头更容易出来谋生,同时诸夏豪门大家也热衷跟风攀比,雇佣一些巴蜀力士充作门客,视做身份的象征。互相造势之下,五丁力士就成了神话。

    秦梦点头,拉了锥父一把,警告他不可轻举妄动。

    “彭叔何在?”小鄂君气不过景隆的霸道。立时高呼道。

    侍卫彭叔闻声而来。

    “可有获胜把握?”鄂君婴吼道。

    彭叔回话明显犹豫,不过还是抱拳刚毅回道:“不胜,仆下愿以死谢罪!”

    随即年轻的鄂君婴也充满了希望,信心饱满对景隆说道:“那就扛鼎一比!”

    比力气,在楚国上层阶层中,就是约定俗成的扛鼎。

    世人只知楚庄王是五霸之一,世人不知道他其实也是一位大力士,一样喜欢举鼎。当年他跑到周都洛阳,就去派人询问周鼎的分量。从王孙满哪里得知周鼎铸造的比较重,识趣的他,也就断了人前举鼎炫耀的心思。

    此事后来被好事之人左丘明在左传上附会了一句“在德不在鼎”的千古名言。

    人家楚庄王是真的热爱举鼎运动,楚国外孙秦武王就是明证,最终把生命献给了这项运动,后来的项羽也有楚人举鼎的嗜好。

    一提举鼎,所有楚王宗族子弟,不论老幼,都是热血沸腾,都想扛鼎一鸣惊人。

    景隆闻听鄂君迎战立时大喝一声好,扭头转身下楼说道:“那就一比!”

    五丁力士似乎明白主公的心思,走起路胸脯都挺到了天上去,所过之处伴随着木头脆裂的嘎吱吱声,众人看去,不由心惊地上楠木的板子多了一个个脚印。

    五丁力士此举无疑就是赤裸裸的挑衅,更是让所有楚王宗室老少憋足了怒火。

    所有人都去看热闹了,三楼只留下了老鄂君和芈琳以及一众僮仆,鹖冠子从后面屏风后绕了出来,摇头说道:“狗肉未吃好,反倒自乱了阵脚!咱们出世太久,真的是老了!”

    一旁的芈琳沮丧的抬起头,抱拳对老鄂君说道:“如今李园兄妹一派势大,曾太公要不就算了,小女随他们去吧!”

    老鄂君面如表情的冷笑一声拍案说道:“算了,岂能算了?”

    “启兄,清静无为!莫要晚辈耻笑,咱们修道几十载,就此心性!”鹖冠子手捻须髯淡笑道。

    老鄂君轻颔首随即闭目不言盘起腿来了。

    楼下乱哄哄一片,三楼僮仆心痒难耐,却不敢擅动,只能隔着窗子斜视楼下的一片光明。锥父可不管那么多,径直就趴到了窗前。僮仆发现无人理会,于是不一会所有人都凑到了船前,唯有秦梦不动。

    至到芈琳露出一脸惊异表情之后,秦梦才挤到了窗前。

    秦梦眼角余光看到芈琳缓缓起身,也来到了窗前,满心期待的看着下面聚集的人群,却小步慢慢向秦梦靠近。

    楼下扛鼎比试已经开始,地面空地排列了大小不等的五尊铜鼎,在灯火照耀下,黄铜闪烁着耀眼的金光。五丁力士抱着肩膀和一众鄂君侍从相对而立。

    “宫中的五尊千斤铜鼎头一次聚这么齐!”

    “平时洒扫,我等两人都抬不起,也不知道这些力士吃什么长大,天生就有这么大的力气!”

    秦梦身边的僮仆小声议论道。

    秦梦一眼注意锥父,一眼注意芈琳。

    发现锥父抱着肩膀一副不屑神情,秦梦心里说不出的轻松。

    芈琳借着查鼎数,来到秦梦身边,借用长袖袍裙偷偷掐了秦梦大腿一把,旋即回到鹖冠子所在的窗前。

    “鹖冠公据你看谁能取胜?”芈琳向鹖冠子发问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鹖冠子捻着须髯,摇摇头说道:“人家这是有备而来,你说焉能不胜?”

    正如鹖冠子所言,五丁力士首先出马,每个人都轻轻松松举起千斤铜鼎走了十多丈之远。轮到鄂君的侍卫,却是连鼎都未搬离地面。

    楼下一片又一片的叹息声,让所有鄂君宫的人都无地自容。

    楼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小鄂君哭丧着脸愤慨的对着养神闭目的老鄂君说道:“竟陵君使诈,将我所有能举千斤鼎的力士都给劫掳囚禁了!”

    “有无明证?”鄂君睁开眼冷漠的问道。

    鄂君婴面色羞愧只是摇头。

    “没有明证,倒不如痛痛快快认输!做事应当考虑周全,当下扛鼎胜败无关紧要,你当思虑如何保护女公子!”老鄂君意味悠长的指点道。

    “是!曾太公教训的极是!曾孙儿愚钝,还望曾太公明示!”鄂君婴挠着脑难为情的求教道。

    “年轻见识少,没关系,当向门客多加求教,假以时日,你自会做好封君!”老鄂君爱意浓浓的望着鄂君婴敦敦教诲道。

    爷孙交谈时,楼梯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小鄂君急扭头,见是侍卫长彭叔领着一个仆役前来,不由暴怒呵斥道:“不说寻找力士,你还敢来?真想让寡人斩了你吗?”

    彭叔扑通跪下神色惶恐的说道:“仆下前来就是请人!”

    鄂君婴气急欲要出手责打彭叔,只听身后的鹖冠子哼了一声道:“那老夫一大把年纪,就试试!”

    彭叔抬头,一脸惊诧,不可思议的望着走来的鹖冠子。

    鹖冠子出场,这让秦梦始料未及。彭叔身后所带之人是樊狗,多半听闻锥父力大,前来应是找锥父救场。

    秦梦也捏了一把汗,若是鹖冠子能胜五丁力士,锥父也就不用抛头露面了。

    彭叔为了顾及老前辈鹖冠子的自尊心,也就把想说的话给咽下去了,只是向身后的樊狗点点头,拱了拱手。

    彭叔护着鹖冠子离去,樊狗怯生生的巡视了大殿一遭,踉跄的来到了显眼的锥父跟前,抱拳求道:“帮帮彭叔,这份恩情,樊狗永世不忘!”

    锥父拉住樊狗的手,用眼光询问秦梦。

    秦梦闭上眼,长长吐了口气,随即张开眼,向锥父点了点头说道:“去吧,有一点,少说话!”

    得到允许,锥父一脸灿烂笑容,拉着樊狗就向楼下走去。

    鹖冠子亲自出马,就连老鄂君也坐不住,缓缓站起身来说道:“婴儿琳儿随我一同前去为鹖冠公助威,让你们这些竖子看看,我们雄风依旧!”

    鹖冠子今年八十多,本身站到这里就是个传奇,更别提立举千斤鼎了。

    鹖冠子一身长袍并未看出他身体的健硕,然而等他将衣服脱下,露出脊梁之后,所有人无不喝彩击节。

    这就是违背自然规律的妖异现象,八十多岁的人,身上的肉依然红润丰满,一点都看不出衰老的迹象。

    若没有鹖冠子下巴的一把银须,世人绝对想不到他是个老人。

    鹖冠子不似其他力士,上来就猛力去搬鼎,而是原地活动腿脚,直到筋骨热络后,才来到一尊铜鼎前,吸气用力,扎好马步。在众目睽睽之下,鹖冠子竟然抱起了千斤举鼎,这让院中所有的人无不喝彩。掌声雷动,震撼九霄。

    “老了!年轻时,鹖冠公那是楚国第一的勇士,无人能敌,他的一生吼,白起都会从马上摔下!”老鄂君也神情兴奋的讲述鹖冠子当年的无敌风采。

    鹖冠子抱着鼎艰难挪动了十丈之远,随即一声刺破长空的大吼将鼎重重摔到了地上。

    “鹖冠公胜!”

    鄂君家令跑到近前和五丁力士举鼎的距离做比较,立时对所有人宣布道。

    景隆没有反驳,只是不屑的摇头,对五位力士呵斥了一声。

    只见五位原本神情漠然的力士,突然精神抖搂了起来,他们将两尊鼎摞在一起,有人将鼎捆扎结实,而后一人出列抱起两鼎,向前走去,停下来的地方,远超鹖冠子数丈,五位力士依次如此。

    这让适才鄂君一方的高涨士气顿时都消散。

    明眼人都知道,本来鄂君帐下无人,就已经输了,鹖冠子虽然老当益壮,扭转了士气,可是他是抱鼎而非举鼎,细究起来其实输了,不过以年纪一大把论,也能胡搅蛮缠不输五丁力士。谁知五丁力士来了这一招,一下子就把算有人的嘴堵上了。

    “老夫败了就是败了!”鹖冠子收敛心神,穿上衣服,对众人宣布道。

    “既然鹖冠公承认力不如人!那么小子就把女公子带走了!”竟陵君景隆猖狂的大笑宣布道。

    “休想!”这时鄂君侍卫长彭叔跳了出来说道:“我方还有人!”

    彭叔的一嗓子瞬间就召回了所有人的期待。

    樊狗在背后锤了锥父一下,锥父雄赳赳气昂昂来到五丁力士所摞的一组铜鼎前,轻轻一抱抱起,将两组铜鼎靠在一起,而后,单手拎过鹖冠子抱过的单鼎,两手轻松举起,重重摞在两组铜鼎之上。

    锥父仅仅用了这几个动作,就让人头攒动的宫苑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难道要抱起五只大鼎?”

    “我的天啊!这是五千斤之重啊!”

    “这人是谁?”

    “谁家的门客?”

    就在锥父用麻绳捆绑五鼎之士,院中的楚王宗室大佬封君们就如同开锅一样喧哗起来了。

    “彭叔,你是从哪里请到的这人?”小鄂君揪住彭叔的衣袖激动地问道。

    “狗肉樊氏家的远房族兄!”侍卫长彭叔也扬眉吐气故作矜持的说道。

    “此战之后,一定要给我留住此人!”鄂君婴望着锥父吸溜着口水命令的道。

    “尊令!”彭叔爽快的答应。

    锥父开局就给了五丁力士当头震撼,他们适才嚣张的气势也已荡然无存,个个手攥拳头,暗暗用力,屏气凝神再看锥父的举动。

    锥父捆扎后五尊大鼎之后,背靠上去,反手抓住捆缚大鼎的麻绳,身子一躬,接着一较力,稳稳背起了五只大鼎。

    秦梦从未看到过锥父咬牙憋气过,五鼎看来是他的极限了,秦梦很后悔,适才没有交待他一声悠着点,万一不慎伤着了,那就是损失了一员得力帮手。

    锥父是一步一个脚印的向前迈步,所踩过的青石不是深陷就是断裂,伴随着咯嘣咯嘣的声音,令人看在眼中太过抓狂。

    十步之后,因捆缚铜鼎的绳子不能承受之重,五鼎轰然散落,砸地声,互相撞击声,砰砰巨响。随即而起的击节叫好声掩盖了大鼎滚落声。

    楚人是个崇尚英雄的族群,他们见到锥父如此孔武有力,那些适才败下阵来的鄂君侍卫一拥而上,便要抛扔锥父一示亲近和崇拜。

    谁知锥父和他们较起劲来,十多个人愣是没有把他搬抬起来。

    五丁力士纷纷面面相觑,一个个对鄂君婴抱拳摇头。

    五千斤的鼎相当后世一吨的重量,若是有人举起,那绝对就是异形人,然而人借助肩膀的力量背起来,就把不可能转化了可能。锥父人高马大,身高又高过三鼎的高度。而巴蜀来到的五丁力士却低锥父一头,自然落了下风。

    力士整天玩的就是重量,如何不知自己有几斤几两,继续比下去只能丢人现眼,倒不如罢手,留给体面。

    “还要接着比吗?”鄂君婴神色骄傲的冲一脸奸笑的景隆喊道。

    “我们走!”景隆倒也光棍,一挥手就要领着一众五丁力士离去。

    “想走就走,想来就来。竖子目无兄长,藐视族公,你既是芈姓之后,那么就得受我楚王宗法约束,来人啊,拿下此子,我要替临武君训斥他的这个不孝子,即便大王在此也不能不讲宗法!”突然老鄂君冷冷的发话道。

    姜还是老的辣,鄂君启搬出了宗法。

    “宗法?你又非宗正,就凭你在上中隐居数十年?”景隆不慌不忙质问道,说着就猖狂大笑了起来:“寡人看你们谁敢!”

    景隆一声大吼,突然从人群中迅速集跑来十来个青壮汉子,围聚在他的周围,他们掀开袍衣掏出一架架精致的手弩,就和围上来的鄂城甲士对峙了起来。

    “他们是大王的凤凰禁卫甲士,鄂君难道连大王也要冲撞吗?”景隆迅速掌控局面后对鄂君启冷笑道。

    “哈哈哈……本公子小看你这个竖子,临武君你儿子比你有出息啊!”身为当今楚王祖父辈的阳文君在人群中戏谑袖手旁观的上柱国景阳道。

    身为楚国名大夫的阳陵君的庄辛也畅怀大笑道:“竖子,你老子大概没有告诉老鄂君为何被封鄂城吧!你小子拿大王当做挡箭牌还嫩了点!”

    “竖子!这里岂是你撒野的地方,快让你的人把箭弩收起来?你非逼你老爹亲自下手清理门户吗?”人群中的安坐的上柱国景阳也不淡定的站起来,手指景隆训斥道。

    场面又一下子静寂了下来,面对三个大佬摸不着头脑的严厉训斥,似乎景隆也感受到危险而至。他收敛了几分骄狂,对景阳说道:“父亲发话,小子遵从就是。听令,收起箭弩,随我出城!”

    竟陵君旋即向门口方向离去去不想身后小鄂君大喊一声道:“竟陵君想出城,恐怕没那么容易吧!来人给寡人将他们统统擒拿!”

    鄂君婴话音未落,宫门后的便冒出一众盔甲鲜明手持长戟盾牌的甲士。

    “围攻凤凰禁卫,就如同造反,鄂君你可要三思啊!”景隆高声嚷道。

    “谁说老夫这是造反,老夫有先王赏赐的金节,你个毛头小儿,大概你父亲未曾告诉你,老夫还有清除叛逆,匡扶社稷的金节吧!”老鄂君骄傲的举起一只金杖雍容不迫的说道。

    “可笑!谁不知道你的鄂君启金节?那是怀王为了方便你流转货物,给你颁发的免税金节!你却拿来唬人!鄂君你也太不知羞耻了!”景隆依旧面带桀骜的讥笑道。

    “小儿,你是死到临头,嘴还硬,来人,拿去让他过目一看!”鄂君启淡然笑道递出了金节。

    时代鄂君的买卖做得很大,除了铜器和皮革不涉足,其他货物全都囊括,世人都知道他们拥有一根水陆免税鄂君启金节。

    可是世人不知道的是,三十年前白起攻破郢都之时,楚王还曾颁发过鄂君一支铲逆金节。这是楚国倾覆危急时刻,楚王为了确保迁都郢陈之后后方稳定,特意颁发给鄂君生杀大权,用来震慑投降秦国的楚人。

    景隆接过金节仔细阅读了上面的篆字,嘴中吐着寒气说道:“这是铲逆金节,寡人何尝有过背叛大王之举?”

    “勾结韩人,谋害我楚国女公子,还不算是叛逆行径吗?来人拿下贼子!”老鄂君愤慨的命令。

    一声令下,森然密集的戟尖陡然向前,景隆再有手持短弩的楚王精锐禁卫护身也全无反抗之力。

    景隆万分危急时刻从怀中抽出一支号角,仰首吹了起来,咕咕咕低沉的号角声响起传的很远。

    鄂君启眉头一皱顿感不祥,立时吩咐小鄂君道:“快,婴儿,绑了鄂城令,接管鄂城防务!”

    鄂君启还是晚了一步,鄂城四门打开,不知从哪里的冒出来的大量披坚持锐的甲士迅速涌进了鄂城,直抵内城——鄂君宫城。

    “看来令子是有备而来!不知外面是谁统领的兵马?”老鄂君试探上柱国景阳道。

    景阳咳嗽不断,一脸苦涩说道:“仆下病重期间早就被几个不孝子架空,仆下如今苟延残喘,不顾路途迢迢前来相见鄂君,也就想向鄂君讨几颗延年益寿的金丹吃吃!”

    老鄂君拍拍景阳因剧烈咳嗽而颤抖不已的肩头,意味深长的点点头,随即领着楚国宗室的老少封君去了宫门。

    “女公子何在?”鄂君婴突然想起芈琳,回头寻找却不见踪影,于是询问左右侍从。

    一众随从都摇头表示不知。

    “鹖冠公何在?”鄂君婴更是发现鹖冠子也不知了踪影。

    “心无旁骛!领人快些守好宫城!”大步流星赶往宫门的老鄂君声色俱厉的命令小鄂君道。

    鄂城外的江面,明月之下,一条大船停靠江边,无数苦力沿着狭窄的船板担上来一筐筐如雪的蚕丝。船尾处,秦梦和芈琳一身农家卖丝人的装扮扶栏远望。聚精会神观察从大船上蜂拥而出的黑衣甲士蜂拥冲入城中。

    “老鄂君和鹖冠子都老了,他们轻敌了!”江水急流,秦梦叹道。

    “那秦郎为何不出手帮帮鄂君呢?”芈琳疑惑的问道。

    “咱们逃出来就是在帮鄂君!”秦梦神色悠然的说道。

    “啊?此话怎讲?”芈琳不解的问道。

    “你以为李园亲自出马,从韩国借了两万人马他是为了平息这些老顽固封君吗?错了,他们的目的还是为了我!”秦梦微闭双眼似是微醺颇为享受的说道。

    芈琳更是一脸迷茫,秦梦笑道:“你父和竟陵君勾结,在竟陵君封地的第一晚上,我就已得知。接下来更得知,李园的使者也抵达了竟陵君封地,就连他们之间的密谋,我也通过收买竟陵君的人,得知了一二。

    竟陵君本来是要杀我,可是李园的介入,让他改变了主意。

    于是我就将计就计,听从你的话,上了你父护送我前去秦国江陵的船。半路上锥父劫持你父凿漏大船,于是就有了我们的沉船。

    告诉你个真相,你父上官弘心肠还算不错,他至少没有置你于死地的心思。触礁沉船那皆是你的三位兄长贪图荣华受景隆李园之令所为。

    你父被我扔在云梦泽的一座荒岛上,临别之时,他以为我会杀了他,于是告诉我李园也想要掳我前去东胡换马。

    他奉命只是擒拿我,并未想到要谋害你。后来因为沉船,一下大乱的李园和竟陵君景隆的计划,于是就有了谋害你的计划。

    谋害你是为了扶植上官琅琅为王后,他们好利用上官琅琅继续打击昌平君在秦国的势力。

    有人要害你,我怎会视而不见?“

    芈琳闻听面露羞赧之色。

    秦梦接着说道:“竟陵君人不蠢,旁边还有韩人辅佐,稍后就能发现两次沉船的蹊跷之处。自然就知道你我并未葬身水底。

    于是联合鄂君借着为你寻尸的幌子四处搜寻咱们。可惜云梦泽太大,他们一时还真不好找。一切一切,都因为咱们太过敏感,将迎接老鄂君和鹖冠子的楚军当做竟陵君景隆的人马。于是咱们的行踪也就暴露了。

    老鄂君以为凭借他的德望和辈分可以为你做主,其实他不知道,天下已不是他三十年前的天下了,宗室力量更加削弱,郡县制更加普及。

    我并不看好他联合楚王宗室向李园兄妹施压,那样适得其反,只能让封君更难为继。

    我在鄂城这些天,就已经发现鄂城之外不明船只一日比一日增多,得知竟陵君也来到鄂城,我更是加倍了留心。

    老鄂君手段也是了得,煽动起楚国的宗室同仇敌忾,可是手上没有兵权,闹的再大也没用。我之所以不出头,就是想看看隐藏在幕后的李园到底何时出头。

    今日竟陵君扬言要把你带走,却要用五个力士挑衅鄂君,你你为竟陵君特别热衷于观看举鼎较力吗?

    错!

    和我猜想的一样,他这是想试探我是否就在城中,因为他们知悉我身边的锥父也是个力士。力士就喜欢较力,竟陵君景隆制造了这么大的场面,就是为了引诱锥父出面,我本并不想让锥父露面,可是看到了老鄂君今日捉襟见肘的困窘,于是临时就改变了主意,将计就计,让锥父现身,竟陵君景隆自然以为我就隐藏在鄂君宫城之中。

    适才锥父取胜,大家忙着欢庆的时刻,正是所有人放松警惕的时候,我邀你出城自然神不知鬼不觉。

    一切正如我所料,李园就是冲着我而来。他想和韩国共同合作,将我掳了献给东胡王,一方面可以得到大梁战马,一方面还能和东胡王拉上关系。他利用这些,就不仅可以在楚国树立声威,而且还可以称霸天下七国,没想到李园这个靠美色起家的软饭之徒,他还有了雄心抱负,人的欲念无止境啊!”

    芈琳崇拜的望着秦梦感叹道:“不管男人还是女人一样欲壑难平,接下来秦郎如何谋划呢?”

    “一会我会令人放火烧了韩人的船只,韩人必会回师救火,如此可确保鄂君宫今夜不失,接着明日他们会接到南阳邑遭到秦军入侵的告急消息,那时他们就会撤出鄂城!鄂君自然无恙!”秦梦成竹在胸的说道。

    “那咱们何时归秦?”芈琳眨着一汪春水妩媚多情眼睛的问道。

    “也就这两日了,王翦会带南郡的水师前来保护王后!”秦梦不看芈琳,而是望着远方的江面淡漠的说道。

    芈琳闻听黯然神伤,眼中含泪,不舍的握紧了秦梦的手。

    正在两人默默无言之时,船舷处的一只大竹筐里翻出无数蚕丝,随着束束蚕丝落下,一个头戴鹖冠面色红润的老者便出现在了秦梦的面前。

    鹖冠子起身跳出丝筐,神色兴奋的说道:“王子缭果然不同常人!老夫佩服佩服啊!”

    秦梦随即拱手寒暄道:“鹖冠公才是高人一等,小子的伎俩终还是没有瞒过您老人家啊!”

    鹖冠子颇为享用的说道:“自从湘山丢失药匣那里,老夫就已笃定,王子缭绝非独自偷生之人!今日老夫年纪一大把,拼了这把老骨头,不为其他,就是为了隐藏王子缭的行踪,可惜你还是自曝了踪迹!”

    “前辈何时发现的在下行踪?”秦梦问出了心中的这个疑问。

    “昨夜!”鹖冠子答道。

    “难道是彭叔认出了我们!”秦梦想了想说道。

    “正是!”

    “鄂君知晓吗?”秦梦问道。

    “鄂君也知!”鹖冠子神秘一笑道:“他也知晓竟陵君的阴谋,更探听出李园也来到了鄂城!”

    “……”秦梦闻听骇然不已。

    “那你们接下如何打算?”秦梦问道。

    “生擒李园!”鹖冠子胸有成竹威风凛凛的说道。

    “报主公!这人如何处置?”白武士白勇扭送一人来到秦梦身前拱手请示道。

    “他是鹖冠公的人,不得慢怠,小子得罪了!”秦梦为那人摘取嘴上的麻布,又向鹖冠子拱手致歉道。

    “……”鹖冠子见此人就是自己心腹弟子不禁愕然道:“秦子早就发现我在船上?”

    “你们方士之人身上都有股药石味,出宫时正值顺风,小子也就觉察到了!”秦梦狡黠一笑道。

    鹖冠子深深叹了口气,说道:“还是王子技高一筹!”

    “不,姜是老的辣……”

    秦梦说罢,鹖冠子和秦梦相视而笑,笑声中自有一股英雄相惜的豪情。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 鄂城惊变

    鹖冠子和秦梦一见如故聊得甚是投机,谈天说地,点评局势,臧否诸侯,推演兵法,慢慢说到了炼丹修道,似乎鄂城内外乱哄哄的局势和他们毫不相干。

    “听闻王子掌握了制造天雷的法门?”鹖冠子突然眼神灼灼的瞪视秦梦问道。

    秦梦始料未及有些诧异,世上知道自己拥有天雷之术的人很少,掰掰手指头,不满一把手。黄发道君嬴盈去了海西大秦无从泄露,鲁勾践几位绝对是心腹,要扩散早就扩散了,徐虞人更不会泄露,他恨不得一人独有。难道会是司空马之流?

    也不对!司空马这些时日就在自己身边,眼下他应和鲁勾践等墨门可靠兄弟在去巴郡的路上。

    那到底是谁泄露了自己的秘密呢?而且鹖冠子之前在洞庭于世隔绝。

    “鹖冠公是如何知晓小子懂得一二天雷之术呢?”秦梦故作坦然之态悠悠味道。

    鹖冠子兴奋的说道:“也就近些时候,洞庭方士之中流传世上再现人力所造天雷的消息,老夫对此颇为兴趣,于是联合老鄂君,派人查了查消息的真伪,一查还真不是无稽之谈!我等综合了好多线索,认定王子是破解了天雷秘方那人!“

    方士中公认天雷之术在方术之中捉摸不透,如幽灵来去没个规律,特意破解而不得,却在不经意之间就展现了出来,一般都是鼎炉炸裂,威力巨大,以至于方士都迷信的认为这是神技。

    修道炼丹到了一定资历,他们就开始了对天雷之术的探究。不用想也知道,鹖冠子和鄂君启就是这种骨灰级的发烧友。

    秦梦听闻甚是惊异为何天雷之术不早不晚就这个时机火了起来,不禁蹙眉问道:““哦?你们出山就是为了找我?那又是谁在最初传这个消息呢?”

    “阳翟吕家……哦,几十年了,老夫等都习惯这样说,吕家就是现在的秦国文信侯!”鹖冠子说完,又而眯着眼,看着秦梦一脸严肃之态,轻笑道:“王子是否也在思考吕家散播消息的意图啊?”

    在鹖冠子面前,秦梦觉得身上没有了一点隐私,自己能想到的,老家伙都能猜到,自己确实是在震惊之余揣测吕不韦的用意。

    “哦?小子愚钝,不知吕家是有何意图,难道鹖冠公洞悉了吕家的意图?”秦梦也懒费脑筋了,直接推给鹖冠子,听他的答案!

    “据老夫追查得知,文信侯是通过吕家商行到处向天下方士宣扬世上有人破解了天雷秘法。他之所以这样做,无非就是让你无处安身,好以此达到搅动天下的目的?”鹖冠子一副高深莫测之态说道。

    秦梦也想到了吕不韦的这层用意,司空马和隔绝了联系,自然表明房陵有变。以吕不韦的情报耳目,轻而易举就能知晓韩人的阴谋以及自己被追杀到了荆楚南郡。

    吕不韦既有素王的野心,自然不愿看到天下平静无事,只有天下大乱他才能从中渔利,挖出自己的藏身之地,也就能引得四方之士争夺。

    “难道这就是鄂城里面方士术士逐日增多的原因?”秦梦苦笑道:“这样说来他们也都是为了追寻我的下落?”

    鹖冠子神情玩味的说道:“正是,他们都是鄂君的徒子徒孙,为了就是在找你,希望能让鄂君一睹天雷威力。”

    秦梦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可思的问道:“鄂君志在必得?小子不乐意也不行吗?”

    鹖冠子呵呵笑道:“志在必得,事关火帝祝融正统传承,不得不争!”

    火帝正统传承,让秦梦瞬间明白了鹖冠子和鄂君启为何如此热衷于天雷秘方。

    楚王宗室那是祝融氏的后裔,祝融被称为火帝,被赋予了掌管天雷的天上职务,身为祝融后裔的楚王后裔,如何能容忍人间的天雷秘法被一个外人破解,而他们这群火帝的正统子孙却不得法门呢?

    秦梦四下望去,发现一只只小船不断围拢了过来,笑言道:“是不是,小子没有选择,只能留下来了?”

    鹖冠子仰天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王子果然并非浪得虚名!放心我等都非心胸狭隘之人,留下王子,也只是钦慕你的名声,想结交而已!”

    秦梦不得不承认,这次确实轻敌了,两个老头子就是人精,一步步算计的风雨不透。到头来才发现,进入鄂君宫,自己也就进入了鄂君启和鹖冠子打造的铁瓮。

    数十个伙计装扮的白武士,面对乌泱泱而来的黑衣人,不得不持剑向秦梦一步步围拢。

    “放下剑吧!”秦梦无奈的命令道:“白勇听令,即刻离开鄂城,回洛阳吧!”

    事已到此,秦梦不愿拖累白武士,只得表态服从鹖冠子和鄂君启的安排。

    一旁的芈琳阴晴神情不定,向鹖冠子抚了一虚礼问道:“鹖冠公这是要软禁我秦郎吗?”

    鹖冠子挥手示意所有人都收起捡来,才说道:“女公子言重了,自从你讲了王子缭的经历后,鄂君就喜欢上了王子,爱才都唯恐不及,何来软禁之说,留他下来,只是小住时日,女公子不要多想!”

    秦梦劝解一脸悲愤的芈琳道:“留下住几日就住几日,小子也特别倾慕鹖冠公和老鄂君的风采,更想一睹老鄂君如何力挽狂澜生擒李园……”

    竟陵君景隆和李园的计策是攻陷鄂城进而围攻鄂君宫,他们的计划完美实现。小鄂君率领的二千多宫中禁卫被李园率领的二万甲士里应外合打的落花流水,只能退回宫城凭借宫墙抵抗。

    李园胜券在握,不急于一时半刻,此时并没有攻城,只是派人在城下劝降老鄂君。

    秦梦和芈琳随同鹖冠子进入了鄂君宫城,发现里面除了城头处的聒噪,其他地方寂静一片。偌大的宫城,前半夜还钟磬悦耳,如今寂静的如深山野林。

    “鄂君宫中的人呢?”芈琳诧异的问道。

    “通过这秘道,我们能进来,他们自然能出去啊!”鹖冠子和蔼的神秘一笑说道。

    秦梦并不惊奇鹖冠子的回答,但还是转过头问道:“既然他们撤了,我们为何要潜入攻城呢?”

    老头子坏坏的一笑道:“要用你当做诱饵啊!”

    秦梦无奈长叹一口气,心中暗骂两个糟老头子真是阴损。

    “小子的门客呢?”秦梦问起锥父的下落。

    前来迎接鹖冠子的彭叔恭敬的向秦梦拱手说道:“王子不用担心,锥父兄长出城了!”

    秦梦不用想都知道,这是鄂君启和鹖冠子要挟自己的手段。

    “要我干啥,直说!”秦梦没好气的说道。

    午夜时分,鄂君宫墙上突然亮起了火把,一阵箭雨过后,彭叔隔墙喊了一阵话,接着秦梦登上了城墙,对着架起云梯,准备好攻城的黑压压甲士喊道:“王子缭在此!我就是王子缭!尔等停止攻城,否则我自刎而死!”

    这在外面甲士看来,此情此景无比荒诞,谁知统兵的将军们,还就吃着一套,立时命令所有甲士围而不攻,敢乱放一箭者,斩无赦。

    “如此拖延也不是办法,小子特别好奇鄂君用什么办法生擒李园?”秦梦为鹖冠子争取道了今夜休战的机会,下了城墙问道。

    鹖冠子微微一笑,手捻须髯指着地道口冒出的烟尘得意的说道:“看到了吗?李园这就擒来!”

    眼见黑洞洞的地道冒上来大片的尘土,接着嘈杂欢快的声音从地道中传来。不大一会从地道如何鱼贯而出十多个精干的黑衣甲士,为首一个大块头的汉子见到鹖冠子当即跪地拱手道:“见过鹖冠公,项燕前来复命!”

    秦梦接着火把的灯火,仔细打量过户,眼前这位威武雄壮的汉子果然就是多年不见的项燕。

    “顺利吗?李园人呢?”鹖冠子扶起项燕期待的问道。

    “顺利至极!李园就在后面麻包之中!”项燕一脸倨傲的答道。

    果见尘土之后,众人拱卫之中,一个麻包不安分的在扑腾。

    这是鹖冠子姒卸掉了身上的千斤鼎,轻松的长长出一口气,满意的点点。

    项燕和秦梦目光一碰,疑惑的打量了秦梦和芈琳几眼。一别十年,秦梦面貌大变,今夜又是一身农家百姓的装束,项燕自然认不出来。

    秦梦却淡笑着一拱手说道:“见过项将军,在下繁阳秦梦,不知将军还记得我否?”

    项燕身子一震,激动上前扶住了秦梦,连忙拱手道:“见到王子,岂敢岂敢受之大礼,项某眼拙!”

    “将军一别所载,也不认得小女了?”芈琳也热情的凑上来向项燕打招呼。

    项燕又迟愣一下,突然用手猛一砸脑袋,自恼的说道:“仆下这狗眼,就连女公子也认不出来了!”

    “项将军果然不负老夫期望啊!”接着地道中老鄂君富有磁性的话音响起,话音未落他便带着小鄂君从烟尘中钻了出来。

    老鄂君径自来到了秦梦跟前,满面笑意,捶捶秦梦的胸膛亲昵的说道:“你这孺子真是讨老夫喜欢啊!”

    秦梦败于老头子之手,那也是心服口服的佩服鄂君启的手腕以及运筹帷幄的谋划。

    “小子惭愧,何德何能承受鄂君垂青!”秦梦一揖到地,放低姿态谦虚的回礼道。

    “带上李园,咱们几人接着前去宴厅饮宴!”鄂君意气风发不亚于毛头小伙,大手一挥,牵着秦梦的手直奔三层楼的宴厅。

    老鄂君也有心急的时候,直接落座在宴厅楼一楼,只留芈琳和鹖冠子作陪,其他人全被撵的远远的。

    老鄂君拉着秦梦的手,面对面坐下,如同一位慈爱的祖父一样,充满爱意的看着秦梦。

    “为何放弃功业?若是以你的贤达复辟周室,老夫认为指日可待!”

    秦梦未料到出世之人,见面第一句话,就问这个问题。

    秦梦笑答:“人各有志,小子就喜欢去过,抱着婆娘一觉睡到天亮的日子!前辈觉得不可思议吗?”

    “不见得吧!听说你至今没有子嗣,却从来未听说过你祭奠山川诸神去求子,而且还拒绝美人的诱惑拒绝同房,王子敢说这不是你的韬光养晦之策?”老鄂君眼神中突然生发一众令人心悸的寒光注视着秦梦披小肉搏的一字一顿问道。

    我的天啊?老头子果然脑筋复杂,他这都能想到,要不是自己真的他娘的没能力生育,他这番严密的推论就能把自己洗脑。

    秦梦的如此隐私,老头子都调查的一清二楚,秦梦不禁撇了一眼脸红的芈琳。

    “冤枉,小子实在是欲要子而不得,何来韬光养晦之说!”秦梦有些愠怒的辩解道。

    “那好,来人,带上诸位女王孙,请王子挑选,遇到心仪的敬请留下!”老鄂君一副不容商量的语气说道。

    秦梦惊愕不已的见到数位花枝招展浓妆淡抹的少女鱼贯而出后。

    这是鄂君要收自己做他女婿的节奏啊!

    秦梦再次向芈琳看去,谁知芈琳却阴沉着脸,嘟着嘴,扭过头。

    “发妻对我有救命之情,小子早已在心中发誓,此生不再纳妾,只宠她一人,还望鄂君不要为难小子!”秦梦不卑不亢的说道。

    鄂君轻浮的呵呵笑着对鹖冠子说道:“鹖冠公看到了嘛?此子就是身负韬略,以不生育子嗣为掩护,必是打着取了天下之后再生子的谋略!”

    秦梦心中火气,可是瞬间看到两个老头子贱贱的笑容,立时明白其用意。

    秦梦立时从愤怒中跳了出来呵呵笑道:“你们这是激将之法,就是为了让我愤怒,你们好以此为突破,在和我交谈中,抓到破绽,套取我的心里话,小子还没有那么傻,两位想说什么尽管说,小子一乐就是!”

    老鄂君被秦梦识破伎俩,不由轰然大笑道:“王子果然不简单!不过老夫是真心想收你为乘龙快婿!”

    鄂君挥散一众女公孙,又对秦梦说道:“天下局势对你颇为不利,老夫通过人打听了一番,天下诸侯对你颇有微词,都想用你来巴结东胡王。不过老夫会护你周全,你尽管在鄂城住下就是!”

    “前辈擒了吴君李园,打算如何收场呢?”不再纠缠自己子嗣问题,秦梦好生轻松,于是转移话题问道。

    “老夫准备十月朔日那天祭祀江神,那时楚国受制李园的各路宗室以及天下诸侯使者都会前来,那时老夫宣布诛杀李园,迎太子昌平君归国,李姬之子自然就会被推下王座!”鄂君充满自信的说道。

    这是改变历史进程的举措,穿越至今,未见历史车轮发生太大的偏转,秦梦心底里认定鄂君十拿九稳的举措存在变数,然而又说不准,只得长长出了口气,对鄂君所言未做置评。

    “来饮上此杯葡萄美酒!”鄂君启热情的举起酒杯,笑意盈盈的说道:“这是万里之外的西域诸国盛产的美酒,老夫年轻时,曾去过诸胡,也品鉴过此酒,再次喝道,老夫有种重回年轻时光的错觉。还是王子有为,将葡萄酿大批量引进到了诸夏,满足了你我的口腹之欲!”

    “你也去过西域?”秦梦有些惊异的问道。

    “年轻时,老夫不仅去过西域诸国,还下过南海,乘大船杨帆万里,去过数不清的小国……”鄂君啜一口殷红的葡萄酿,脸上焕发出了阳光灿烂的笑容,似乎自言自语的说着。

    秦梦闻听,一切不快,一切杂念随之飘散,眼中只有鄂君启的两片嘴唇不断开合。

    “一夜怎能讲完,那可是老夫八年的经历,回望南海之行,老夫就如同做的梦一样奇幻,今夜早些去睡,老夫和秦子明日接着长叹!”老鄂君非常喜欢秦梦认真听他唠叨的态度,就连称呼也不由改成了秦子,也许世上只有秦梦知道,他所言不是胡编乱造,而是实实在在的实现存在。

    秦梦意犹未尽和鄂君启、鹖冠子告别,同芈琳下去歇息了。

    “妾身想,秦郎一定有办法离开鄂城!可否告诉妾身?”米琳在路上耳语问道。

    秦梦搂住了芈琳的脖子,恶狠狠问道:“我穿奇怪下衣这般隐秘的事,你都要告诉鄂君,你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芈琳脸一红,抱紧秦梦恶狠狠的说道:“老不死当初,就如适才激怒秦郎一样激怒了妾身,妾身上了他们的当,愤怒之下才会口无遮拦。”

    秦梦想着芈琳就是被老头子愚弄了,这才放开她若有所思的说道:“你不是相同我在一起吗?为何又要急着离开?”

    芈琳沮丧的说道:“老鄂君和鹖冠公都是人杰,看到鄂君对你的器重,妾身真担心他们对你求之不得而遭受祸端!”

    秦梦凝望苍穹,长舒一口气道:“不要担心我了,该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第二日天微亮时,城外的两万借调韩国甲士就已经仓皇撤出了鄂城,沉船纷纷离去。

    “秦军十万兵马兵临韩国南阳邑,即便找的着李园,韩熙也得撤军!”鹖冠子为众人解惑道:“三天前,你曾太公令人借用荆山绿林千余众人马,袭击了秦国的武关。秦人以为是韩军所为,这才兴师问罪。小鄂君还是多学着点吧!”鹖冠子看着秦梦对鄂君婴说道。

    秦梦算是看明白鹖冠子这是变相炫耀。王者一旦为王,不论年龄多大,不论是否入山清修,心底里的那股争强好胜的本性不会消磨。

    鄂君再一次重掌鄂城,昨日被转移出来的宗室封君,对他更是奉为神明,反正鄂君启辈分最长,阿谀奉承,殷勤献媚,匍匐地上五体投地,都不算丢人。

    “老夫要说说昨夜鄂城危机,若非周室王子,我们大家都有可能被李园填了沟壑!”老鄂君在鄂君宫城下,把秦梦推到了数万人头攒动的鄂城百姓面前说道。

    人群中爆发出来了巨大的惊诧声。

    鄂君看了一眼身后布置好的高台,拉着秦梦举止雍容的一同坐下,面对鄂城的百姓娓娓道来:“周王子得罪了东胡人,东胡王欲用万匹战马悬赏缉拿王子,王子前来我楚国寻找庇护。谁知事情泄露,李园发兵而来。

    昨夜诸位也都听说了,王子大仁大义,不愿连累我鄂城军民,上城表示愿俯首就擒以救鄂城百姓于刀兵之中,当时老夫听了,感动的大哭一场。

    我楚人最讲恩义,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王子缭救我女公子,老夫如何会忘恩负义。老夫不会忘恩负义,我楚人更不是拍死之辈,我楚之宗室的儿郎也非软骨头!

    这些不屈不挠的精神都是王子的大义所激发出来。昨夜天帝更是眷顾我鄂城百姓,韩兵急急撤退,只留李园小队人马。我楚国儿郎借此反攻,一句拿下了李园。此乃天助我鄂城百姓,祖宗佑护我楚国子民!

    老夫抓到了李园,这才得知李园了阴谋!

    李园勾结韩国欲要擒拿王子,欲分五千匹战马。李园要这么多马,就是想勾结其妹李姬,谋夺年幼大王的王位……”

    历史本就有胜利者书写,老鄂君更是深谙权衡之策,两张嘴片上下纷飞,一番言语之后,秦梦被塑造成了楚国人民的好朋友,李园成了纂夺楚王位的野心家,小楚王成了一个无力守卫王位的傀儡。

    老鄂君只是简单讲述了昨夜李园阴谋破败的过程,没有任何指向,但墙下的楚国宗室以及平头百姓却有了“请太子昌平君归国即位”的呼声。

    老鄂君置若罔闻,只是神秘一笑,携手秦梦下了城墙。

    这是在为太子昌平君熊启夺取楚王为拉人气,顺便也将自己绑在了他的战车上,秦梦不禁为鄂君启卓越的政治手段而叹服。

    下了城墙后,秦梦由鄂君的陪同在鄂君宫吃早饭时,一位神色异常的鄂君宫侍从,几次用眼睛盯视自己,就在秦梦疑惑之时,秦梦看到盛放餐具的黑漆托盘上,有一个“翦”字。

    秦梦首先就想到了这是王翦的“翦”字。

    谁知却被眼尖的鄂君看到,他站起身来,左右看看盘上也已模糊不清的“翦”字,老眼眯缝着眼笑道:“未曾想到老夫府上连低贱的杂役都能识文断字,老实交代,受何人指使?否则……”

    也不知王翦怎么物色的接头人,鄂君话未说完,杂役扑通一声跪倒,全都招了。

    接着王翦就被项燕带兵在鄂君宫的茅厕逮了正着。

    王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买通了鄂君府上的茅厕馆舍,以掏粪人的身份混进了鄂君宫。

    谁知在等待秦梦接头的守候别抓了。

    王翦急着和自己取得联系,必然是受了秦王赵正的命令,秦梦不难猜想王翦此来的目的。

    前几天,秦梦利用白武士和秦军取得联系的时候,这才知道自己和芈琳在荆山之中遭遇劫掳后,秦王赵正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地处秦楚咽喉的武关,这些天赵正时时刻刻关注楚国南郡有关自己的一举一动。

    秦王赵正曾对秦梦说过,不必去管芈琳的事,只要秦梦返回秦国就好,秦梦听了特别感动。可是秦梦拒绝了赵正的好意,要和芈琳一同归秦。

    按照事先的约定,为了及时了解彼此的动态,身在江陵的王翦要一天一次的派遣斥候传递情报,可是昨日却未见王翦派来的斥候。

    今日早晨却从鄂君那里得知,李信率领秦军夺取了楚国南阳邑下面的楚国占据的邓城。南郡太守屠雎取代了王翦前来鄂城迎接王后归秦。这微妙的变化,不得不让秦梦想到,秦王赵正必是第一时间得知了鄂城中的变故,可能要对楚国有动作了。

    一个由贤士之风昌平君熊启统治的楚国,一个由不足十五岁的小楚王领导的楚国。作为秦王赵正自然欢迎后者。昌平君掌国势必会对秦国东扩造成巨大的阻碍,进而影响秦王统一天下的大业。

    是个人都会想到,秦王最不赞成昌平君取代小楚王熊悍掌控楚国,阻挠昌平君离开秦国也就是秦王赵正的本能反应。

    果然不出秦梦所料,王翦就亲自来了鄂城。

    秦国的郎中令被老鄂君熊启擒获,实在是天下间最大的新闻。

    鄂君启如此睿智的人,必也料到太子昌平君熊启即立楚王位后,秦王会做出那些反应。他却毫不遮掩的说道:“一切都如老夫所料,不过秦王还是晚了一步,如今昌平君早已跳出了秦王视线,此时此地身在郢都的李姬和小楚王也被老夫派人软禁了,只等十月朔日老夫祭过江神之后,太子昌平君就会名正言顺的即立楚王位!”

    “既然王子说了,秦王郎中令是你的朋友,老夫就买给王子一个面子,允许你俩接触!”鄂君启神情自信的说道。

    秦梦和王翦相见,经过短暂的交谈,秦梦了解到,秦王打算软禁昌平君,再对楚国鄂城用兵,这样做就可让楚国陷入分裂之中。

    若是楚国分裂了,那么将会更符合秦国的利益。

    王翦前来就是奉秦王命询问秦梦的意见。

    赵正没有不顾自己死活,秦梦很感动,不过,现在看来,秦王赵正和老鄂君不是一个水平上的对手。

    既然王翦来了,总比身边没有知心人强的多。

    同时项燕也很高兴,因为见到了一别多年好友,并不在乎王翦秦国细作的身份,而是张开怀抱热烈拥抱了王翦,并置下酒席和秦梦一同为王翦接风洗尘。

    老鄂君和鹖冠子也前来凑热闹,席间诸人最喜欢谈论战阵兵法,一时讨论的不亦乐乎,争论的面红耳赤。

    兵法谈过,老鄂君又接着讲述起了有关南海的历险。

    鄂君启耳顺那年曾在番禺组建了一支十多条船的千人水师,沿着海岸线向西南行进,经南亚各国,越印度洋,到西亚及波斯湾,最西到达非洲的东海岸,而后返航。

    路上经历了无数大开眼界的见闻。未开化的野人,奇异的野兽,洁白的沙滩,红色的大海,种种稀奇,听在人的耳中,犹如是在听鬼神传说。

    “鄂君前辈,还能否一去?”秦梦突然发问道。

    鄂君淡然的扭过头来,嘴角挤出一道优美的微笑弧形,眼神灼灼的看着秦梦说道:“若是王子愿意前往,老朽愿舍命陪君子!”

    秦梦闻听哈哈大笑,和鄂君颇有默契的击掌说道:“好!到达黑人之国后,我可尽授天雷秘方!”

    “不可!老夫要亲眼一睹天雷威力,否则心里不踏实!”老鄂君启狡黠的讨价还价道。

    “可!十月朔日那天鄂君祭江神,小子用天雷助你一臂之力!”秦梦爽快的答应,脸上的笑意也很迷人。

    秦梦和鄂君商定过后,十月朔日那天,原本定下的仪式,斩杀李园祭天,改由秦梦使用天雷劈死李园。

    斩杀,是由人执行,而劈杀可是由天所为!一个人杀,一个天杀,不言自明,当然是一声霹雳,天雷劈杀李园,才是昌平君即立出王位天命所归的最好证据。

    秦梦曾经富有堪比诸夏七国辽阔的西北胡天胡地广袤的领土,出身更是世间最为尊贵的周王子,师父是天下宿儒最为崇拜的周太史周伯阳,坐拥数万亿的财富,在海外拥有开采不尽的铜山,更是兼爱非攻墨门的少巨子,面对秦王后的苦苦追求,却始终不动心。

    权势,荣华,金钱,美人,这些对秦梦全都没有任何诱惑的效力。

    也难得老鄂君能根据秦梦喜欢造大船,招募天下四方博望之士的爱好,判断出秦梦有探险的嗜好,对症下药,讲述他的奇异南海之行,诱起秦梦远行的欲念,以此换的天雷秘方。

    秦梦如何不明白鄂君启的用意,若是不给他个机会,秦梦怎不知道以鄂君的心机,接下来会想出如何的计策对付自己。

    通过湘水,而后陆路,再取道漓江,再拐入珠江,就可抵达南海之滨的番禺。这条路径秦梦如何不知,有朝一日,秦梦还准备上疏秦王赵正,在湘水和漓江之间修造一条河渠,连同了两水,那么岭南之地,就可一手掌控。

    至于从番禺出发,沿着海岸,过交趾,在西行过,顺着陆地西南行,就会有一条海峡通往另一边广袤的大洋。秦梦如何不知道那就是后世的马六甲海峡,另一边广袤的大洋就是印度洋。至于南亚半岛上的犀牛孔雀狮子,哪一样秦梦没见过?通过红海抵达非洲大陆,那边陆地上都是漆黑无比的黑大个,他们是土著的黑人,秦梦如何不知?大陆上莴笋,石榴,香菜,菠菜秦梦哪一样没吃过?

    鄂君去过非洲大陆,却没见过埃及的金字塔,更不知黑人大陆的另一边还有一个广袤的大洋,也就无从得知美洲大陆有印第安人了。

    秦梦跟着鄂君的抑扬顿挫的讲述发出惊呼和赞叹,别无目的,只是想迷惑迷惑老头而已。

    火药这玩玩艺儿,如同一切科技发明一样,在普罗大众未了解未接受之前,只有少数人类精英感兴趣,进而研究它利用它。

    尽管天下间很多人知晓人力也可以制造出天雷,可是很多人并不熟悉它的性能,也就更谈不上如何利用它。但秦梦相信老鄂君启绝对是个例外,他是个有野心的人,若是他获得了天雷秘方,会在有生的时间里,一定能干出轰动天下的大事,比如用天雷征服天下诸侯,若真是那样,真不知会有多少性命葬身灿烂的火花中?秦梦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秦梦连秦王赵正出兵攻打鄂城都不赞同,如何会冒荼毒天下苍生的风险,传给鄂君启火药配制秘方呢?即便真的到了非洲大陆,秦梦宁做黑人酋长的女婿也不会向鄂君屈服。

    夜深人静,三更天时,秦梦爬起来,来到茅厕。

    蹲在茅厕的王翦,腿脚早已失去了直觉。

    “大王对王后什么态度?”秦梦附耳问道。

    “本来大王是说,若是王后愿意跟王子,就随她去,愿意回国做王后,王后依旧由她做!而今局势有了变化,若是秦楚交恶,那么大王就会谋划废除芈王后之策,大王让我知会秦子,到时若是连累了秦子的声誉,还望看在哥们儿一场的份上,不予计较!大王说了,若是功业达成,天下有你一半!”王翦龇牙咧嘴铿锵嘀咕道。

    正如秦梦所料,若是老鄂君扶立了太子昌平君熊启取而代之为楚王,秦楚两国局势又要为之发生变化,身为秦王的赵正又要从中找一个平衡点,其中对待王后芈琳的态度,就是对楚国关系的投射。

    “大王不该如此短视!”秦梦幽幽说道。

    “十月朔日在即,大王在武关时刻准备回驾国都,就等仆下的消息,而仆下实在无能,被人识破的身份,这可如是好?”王翦苦着脸诉说道。

    “唉!”秦梦长叹一口气,对王翦说道:“没办法,咱们要想为大王创立功业,还就真的要牺牲芈王后……”

    秦梦向王翦嘀咕了好一会,这才起身回到卧房。

    第二日距离十月朔日还有五天,天下更多的名流来到鄂城,鄂城就如一个沸腾的大锅,到处都淌溢着人,比集市都要热闹百倍。

    熙熙攘攘的来客之中,兰陵令荀子得到了老鄂君以及鹖冠子隆重的迎接。

    秦梦和荀子还有师徒之情,自然不能慢怠了荀子,恭敬施礼,热情寒暄。

    荀子瘦了,憔悴了,没有平时里大儒的儒雅气质,张口闭口都是对春申君的思慕哀悼之言。先生还特地请求老鄂君,希望能手刃李园为吴君黄歇报仇。

    “师父节哀,李园本就是我墨门头号铲除对象,鄂君说了,李园罪大恶极,上天自不会放过她,自有天谴责罚他的!”秦梦一旁劝慰荀子。

    “屁!”荀子瞪着血红的大眼看着秦梦,竟也飚起了脏话,秦梦理解,荀子向来就是崇拜的无神论者,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自己说这套话语,不是就在敷衍他吗?荀子能不急吗?

    “好好好,一定让夫子亲手手刃李园这厮!”鹖冠子从中打圆场道。

    “消息传出去了吗?”秦梦见到王翦,劈头盖脸就问。

    “确定屠雎能受到吗?”秦梦不放心的再问。

    “传出去了,屠雎的绝对心腹!”王翦拍胸脯保证道。

    秦梦庆幸老鄂君的自负,若是他对自己和王翦严密监控,或者囚禁在鄂城宫中,秦梦和王翦无论如何也不会将消息传出去。

    十月朔日前三天,芈琳得到了一条来自秦国的消息:秦王和田姬在华山祭山。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秦王将会改立出身齐王田氏的王姬为王后。

    昨夜抵达鄂城,要接芈琳回国的屠雎,突然掉头沿着长江返回了云梦泽。

    如此一来,更是无疑的表明:秦国外交方向要变,日后会和楚国交恶。

    芈琳心情不爽,秦梦陪同其来到宫城上散步,谁知呼啸一声,一支利箭从芈琳肩膀擦着飞,过,实在太过惊悚吓人,秦梦将芈琳死死扑倒在了地上。

    城下大乱,鄂君的人四处寻找凶手,凶手未抓到,却发现了一套秦军甲士的弓弩,这让芈琳更为惊讶。

    “秦人派人刺杀秦王后,想要以此挑起秦楚矛盾,秦军才好出师有名!”这是鹖冠子对这一事件的分析。

    “功名与富贵就是过眼云烟,稍有不慎还有性命之忧,你身为王后,这次透彻的领略道了吧!”秦梦不无幸灾乐祸的说道。

    “妾身想和秦子共赴南海之行?”芈琳瞪着哭肿的眼泡,哀求秦梦道。

    “不好吧!若是秦国国策有了调整岂不害了王后?”秦梦踟蹰说道。

    “有何不可?既然秦王和我们交恶,还管那么多干嘛?”小鄂君起哄道。

    “那就为女公子单独准备一艘大船,找些女婢,不仅能服侍女公子,也可为漫长的航行稳定人心!”

    令芈琳诧异的是,秦梦不仅答应了,而且直接就为航行为芈琳张罗了起来。

    芈琳欢欣跳跃,迫不及待的张罗起布置自己大船的诸事。

    老鄂君见秦梦和芈琳日益亲热,脸上更是乐开了花,给予大量人、财、物的各项支持。两日后,在鄂城江面上就多了一艘甚是显眼的大船。

    大船坚固高大,船帆高挂,弯弯的船头,有些俏皮的味道,让整只大船,刚毅之中多了几分柔情。这就是芈琳拥有的女船。船舱里面更是打扫的洁净明亮,香草熏过更有一种沁人心脾的香味,粉红的帷帐重重,置入其中,顿生一股暧昧之意!

    “我要告诉你真相,不知你还会为你的大王谋取功业吗?”秦梦推开了芈琳的一双玉臂,神色庄重的说道。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绝地逃亡

    芈琳一脸惊愕的看着秦梦,蠕动着诱人的红唇,默默凝视秦梦,很久才怯生生的问道:“秦郎你是说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芈琳的眼神中有迷惘、愤怒、可怜,自己不敢直视,心中油然而生起了许多惭愧,适才挂在嘴边的滔滔之言,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芈琳看到秦梦木纳的神情,悠悠说道,接着嘴中倾出滔滔之言,到了最后就是歇斯底里的狂吼:“这算什么?妾身就是一个棋子,任人随意摆弄吗?那一箭从我耳边呼啸着掠过,睡梦中我惊醒数次!妾身的泪水打湿了枕巾,那是我一生中最漫长的黑夜,妾身孤独而又无助!

    父王死了,妾身原本还以为还有生父可以依靠,没想到生父兄弟姊妹都欲要置我于死地。妾身没有娘家,还有夫家可以依靠,可未曾想到,大王无情无义毫不顾念夫妻之情,说冷落我就冷落我!所有人都抛弃妾身,妾身都不在乎,因为我心中还有你啊!你啊!

    秦郎,可你却对我说,一切都是个谋局!妾身难道在秦郎的眼中就是一粒棋子吗……”

    芈琳情绪失控,完全失去理智对秦梦怒吼,大颗大颗滚烫的泪水掉落在床榻上绣有金凤的红色锦缎之上,洇出一片片如血的殷红。

    秦梦无言以对,曾经想过芈琳会有抵触情绪,然而未曾想到,她反应如此强烈,还将原因都归结在自己头上。

    秦梦面对芈琳的眼泪,心中在叫屈!

    太冤了!秦国关自己什么事呢?秦王赵正是大王,芈琳是王后,秦国是你们夫妻两人的夫妻小店,自己这个局外人,不就因为多读了两本书,多了一些人文情怀。

    只想助力秦始皇大一统,百姓安居乐业,不再经受战火的祸害,秦王赵正成为不世之君,王后成为一国女主。

    碗里盆里可是一丝私心都没有,费尽力气的谋划一场,不被感恩戴德的感谢也就算了,可还被训斥成了狡诈阴险的伪君子,老天啊,你说冤不冤啊!

    除了心中有些冤,秦梦心中其实还有些甜蜜,在芈琳如泣如诉的话语中,秦梦听出了芈琳对自己的仰慕和崇拜。

    此时此刻,秦梦很想和魏丑夫一同探讨探讨女人这种奇怪的动物。

    不论是华阳夫人,秦庄襄王夫人芈姒,还是秦王后芈琳,她们留给秦梦的印象就如锦缎上的五彩凤凰,多情而又无所顾忌的展示内心的烂漫。

    爱就是爱,不遮掩,不羞涩,认准了人就会大胆的去爱。有时自己会为这种多情而痴迷和相望,然而头脑里却灌注了太多的理智,被礼仪和教化紧紧束缚住,而不能潇洒的去爱。

    自己是不是过于残忍了,秦王赵正太过无情,一趟房陵之行,本来是为了夫君求贤,却不想一场劫杀,改变了芈琳的命运,遭到了楚王宗室,生父上官氏,以及秦王的抛弃。实在太过可怜!

    秦梦无言中更多的是在反思,摆布这样一个可怜女子,去换取天下苍生的幸福,到底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伤怀离抱,天若有情天亦老!”秦梦轻轻喟叹道,不由自主抱住了哭得像个孩子的芈琳。

    秦梦也流泪了,为这个世间,为天下的生灵,为人之所为人的悲哀而流泪。

    陡然芈琳的唇贴在了秦梦流泪的脸上,始感冰凉,渐觉温热,最后火烫……

    秦梦芈琳再上甲板,在恭候的僮仆女婢眼中,女公子眼角除了有些潮红,并无异样。

    十月朔日这天,天下颇为热闹,

    在秦国,秦王赵正主持了在位十年亲政第一年的祭祀天地伊始。齐王建、赵王偃亲来咸阳为秦王正置酒恭贺,天下诸侯也少不了派遣使者,场面也一定热闹。

    在楚国,鄂城君祭祀江神,杀乱臣贼子李园为楚王清君侧。天下六国皆派了使者前来观礼。

    鄂城太小,天下一涌而来的各方势力,大有撑破鄂城的征兆。

    秦王派遣的使者依旧是去而复返的南郡太守屠雎,屠雎的水师就在云梦泽上,若是有必要,半天之内就可抵达鄂城。在秦人软硬兼施下,老鄂君为了确保祭祀江神活动不出意外,便将拘留在鄂君宫中的郎中令王翦放了。

    赵王派遣平原君赵端而来,故人重逢,赵端稳重了许多,可是眼神中却多了几分游离,始终不敢和自己对视。赵端这是心虚,前一段自己在赵国的很多生意都被赵端吞没了。

    魏国太子魏假也来了,秦梦笑眯对他开玩笑道:“转告你父王,不须几日,我就会前往三神山,请让他做好出发准备!”

    秦梦此时身份实在太过敏感,太子魏假只是谨慎的微笑,并不答言。

    十月朔日一早,燕国太子丹从燕下都风尘仆仆赶来,一双贼眼不住打量秦梦。

    让秦梦颇为亲切的卫君子南真也从高句丽城赶来,秦梦和他开玩笑,莫非子南兄也要掳我到东胡那里换马?子南真落泪表示走投无路此来邀请秦梦前往高句丽,同甘共苦对付东胡王。

    秦梦听出了子南真在北地的窘迫,想帮他,有心却无力。老兄弟相见,子南真没有达到期望,神情有些绝望。

    鄂城君以行商立于天下,七国大善贾纷纷道贺,秦梦见到了从洛阳赶来的白家主公白鹤。

    白鹤身后的白武士白勇抱拳道:“在下从未离开鄂城!白公得到你在鄂城消息之后,火速就来了!”

    白鹤抓住秦梦的手感动的说道:“秦子放心,你在巴郡的左氏夫人,外父外母以及胞兄缭儿都被我父妥善安顿起来了,可尽除你的后顾之忧!”

    秦梦听闻心里暖暖的。

    令秦梦更未曾想到,墨门巨子鲁仲连也赶到了鄂城。鲁仲连看起来神形憔悴,身后跟着的却是卫公子卫角。

    “老朽不堪用了,今年燕赵河间之地又是涝灾,一趟走下来,老朽真不堪用!更未曾想到墨门之中竟还有叛逆,致使秦子家眷为人强掳去!老朽老脸羞愧难当啊!这次秦子一定要随我归去,老夫要把巨子让给你!”鲁仲连皴裂的脸庞上一双浑浊的老眼殷切的望着秦梦说道。

    “小子如今为东胡王所擒拿,举步维艰,朝不保夕,哪有能力担当墨门巨子的重任!就把巨子位,让给角公子吧!他也是天下难得的俊才!”秦梦伏拜鲁仲连脚下,恳切的推拒道。

    秦梦心中有压力,鄂君启请来的人越多,也就越多的人见证自己的名誉扫地。以鲁仲连这样的智者恐怕也很难以想象,自己今日即将的所作所为,到底为那般呢?

    今日之举,是要和天下正道为敌,日后恐怕就连墨门都难以相容,可是不这样做,秦梦实在良心不安。

    秦梦荐举卫角感激的作揖致谢,谦恭的说道:“王兄过誉了,小子何德何能能担墨门巨子之责?卫国未秦人所占,为祖宗社稷蒙羞,苟且偷生,有何脸面为天下苍生谋求兼爱非攻呢?巨子之位还是有王兄担当!”

    秦梦看到了芈琳的女船上升起了一帆鲜红的九头风旗,大事当前,秦梦更是无心和卫角推让,便微笑着对鲁仲连说道:“鄂君的祭江仪式即将开始,鄂君让小子向上天祷告降下天雷劈杀了李园!小子就不能陪侍巨子左右了!”

    “好,由你劈杀李园,也算是替我发布的刺杀令给天下了个交代!关系我墨门声誉,这是正事,秦子去吧!”鲁仲连满含希望的拍拍秦梦肩膀催促道。

    可能要让您失望了!秦梦心中腹诽着,径直去了鄂君启设在江边的祭坛。

    鄂君启身穿黑红玄色深衣,跪坐祭坛之上,坛下围聚了九堆小山高的木柴,象征凤凰的九头。

    祭坛面江而舍,对面广阔的上江航道,并无船只,只有一艘芈琳的女船。

    秦梦来到了祭坛前,对鄂君拜手施礼后,说道:“一切准备就绪!先请鄂君小试牛刀!”

    鄂君睁开了烁烁发亮的眼睛,缓缓起身面对江岸、前数以万计的人群,他朗声说道:“祝融苗裔,鬻熊子嗣,僻在荆山,筚路蓝缕,数代之功才有煊赫楚氏基业,天道皇皇,却有宵小作乱,今日寡人祭祀江神,昭告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以此祈祷火帝护佑我楚国社稷!”

    老鄂君身在高台之上,拖地长衣,宽袍大袖,腰背挺直,一把银须迎风飘扬,在下来人看来颇有仙人飘飘之态。

    老鄂君把话说完,伏地冲南,四次伏地叩拜,而后站起,双袖左右一挥,伴随着一声大喝“火起”,紧接着祭坛下的九堆柴草立时引燃冒出了冲天的大火。

    这让几百步外的围观群众叹为观止,自家生火做饭还要用燧石打磨好久才能见到火苗,而老鄂君是如何做到的挥袖之间就燃起了熊熊大火。不论平头百姓还是达官贵人都纷纷称奇。

    这都是秦梦想出的法子,前些年在魏在秦,没少燎柴生火,熟能生巧,凡事做多了就有了想法,在火堆上加点油,洒上点白磷,柴堆闻风而着。

    人们隔着熊熊的大火,再看祭坛上的鄂君启,五官竟然飘忽变形了,诡异的沉寂表明了所有人的震惊。

    这也是秦梦要得效果,高温可以让空气变形,人们透过变形过的空气,所见到的事物自然变形。

    鄂君颇为享受万人敬畏的目光,从容不迫的从插满青黄赤白黑的五色旗中挑出一面白旗,举向天空,接着祭坛周围布置的锣鼓敲响了震天的鼓点。

    鄂君从秦梦手中取来一把长香,用火点燃,举香面向南方拜了三拜,而后插入铜鼎之中,鼓声立停,一只大船来到祭坛岸边,鄂君的侍从将祭坛上的三牲牛羊猪头搬上船头,秦梦搀扶鄂君等上了船。

    船行江中,鄂君亲手将一件件祭品丢入江中。鄂君再次焚香祷告,足有一刻的时间过去,鄂君有些不耐烦的瞥了一眼秦梦问道:“天雷何时炸响?”

    秦梦约莫水下鱼群也应当发现了贡品,于是起身前去甲板的一个角落里,拾起一捆足有两尺多长密封完好的竹管,纷纷拔掉管口木塞,露出里面的一只长长的引线,秦梦用向香头逐个引燃,而后迅速重新塞紧木塞。接着抛入了滚滚的长江之中。

    “不知威力!为防止意外发生,请鄂君最好躲进船舱!”秦梦一面说着,一面向船舱迅速退去。

    老头鄂君依旧保持他那绅士临危不乱的派头,谁知还未等他回复秦梦的话,只听轰隆一声闷响在脚下炸响,大船一阵剧烈摇晃,一股水柱,从河中窜起,水柱落在甲板上,将一身隆装的鄂君启浇了一个透心凉,紧接着甲板上想起了噼里啪啦的响声,船上侍从看去,不禁傻了眼,竟然是满船的大鱼小鱼。

    秦梦重新从船舱跑回,搀扶起湿漉漉的鄂君启,一边往会走一边问道:“天雷威力如何?能否凝聚民心!”

    鄂君启失神的往后看去,只见满船的白肚鱼,船身周遭也泛起了一条白练,夹杂着鲜红的血色,在江水中翻涌。

    岸上观礼的所有人,被巨大的响声吸引,当看到江上密密麻麻漂了一层死鱼,他们惊恐的瞪圆了眼睛,一些无知的百姓因惊恐而浑身颤抖伏地叩拜。

    这个时代的百姓,对所谓河神江神充满了无知的崇拜,他们解释不通江河为何就会突然暴涨,淹没两岸土地家园。只能将此归咎于操纵江河的神灵所谓的河伯水神。

    一呼百应,岸上百姓纷纷跪地,面对滔滔而逝的江水,虔诚的伏拜,祈求江神的护佑。

    鄂君脸上也尽是惊愕之色,秦梦趁热打铁道:“这次前辈彻底放心了吧!试过鱼之后,就该用人了!这次还望前辈远离,一道天雷过后,人就会被炸成齑粉,也只能找到些碎骨头!”

    鄂君启换了身衣裳之后,再次回到祭坛,主持仪式。

    适才惊慌的人群,因为鄂君启的归位,逐渐安定了下来。

    紧接着李园和竟陵君景隆被侍卫彭叔带了上来,瞬间又引起了台下百姓的喧闹。

    果然是当今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楚国辅国令尹李园,直到此时所有人才相信老鄂君确实擒获了李园。

    鄂君的铿锵之言再次响起:“他们两人就是我楚国的叛逆,老夫虽身为鄂君,有匡扶社稷之责,尽管他们罪大恶极,但老夫自从隐居修道后,就从不戗害生灵,此禁忌老夫不能破!”

    “难不成要放了他们?”下面的人群就开始鼓噪了起来。

    “我楚人皆祝融火帝后裔,只因火帝有灵,我楚国国祚才长盛不衰!老夫相信天上火帝不会不管!就让上天决定如何惩罚他们吧!”鄂君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宣布道。

    围观的所有人都傻眼了,江边乌泱泱人头攒动,一瞬间刹那无声,天地之间只有江水拍案,水鸟嘶鸣的声响。

    再数万的注视下,鄂君再次焚香祷告,接着挨着祭坛的江边来了一艘带有高高桅杆上面并未挂帆的大船。

    秦梦向老鄂君点了点头,随后跟随彭叔带领的十几个侍卫一同登上了大船。

    大船驶到江心,两个人被吊上了高高的桅杆。

    直到此时所有围观的百姓都明白了,原来鄂君想让天雷劈杀两人。

    可是万里无云,一点变天的意思都没有。不下雨哪里会打雷,即便下雨打雷了也不见得,劈死桅杆上的人!若是今天劈不死李园,难不成还要等上个十天半月?

    难道老鄂君老糊涂了?李园在朝中势力本来就不弱,只不过在南郡比不了鄂君!多让李园活一天,就多增加一分李园同党反攻倒算的风险。

    祭坛下的人群中再次交头接耳喧闹了起来。

    鄂君在祭坛上微闭双眼,盘膝打坐。在外人看来鄂君很能沉得住气!

    半个时辰过去,日头已经升了老高,江心处的一条大船依旧没有动静。说好的一刻时间,天雷就会炸响,老鄂君再也沉不住气了,召来小鄂君,让他亲自前去询问王子缭出什么状况。

    小鄂君婴去了半个时辰也没有回来,鄂君真的坐不住了,亲自召来一艘船前往查探情况。谁知大船未动,停在不远处的芈琳的女船却迅速开动了起来。船底橹手以飞快的速度划桨,转眼之间就驶出了数百丈。

    老鄂君觉得事情不妙,但他并不慌张,对于今日祭神仪式,数天前鄂君就制定了严密的预案。

    鄂君启并不畏惧李园妹李姬挟天子以令天下,因为李园本身就是最好的挡箭牌,李园妹李姬一定会投鼠忌器。

    不过李园同党以小股势力抢人倒很有可能,为此老鄂君早就招募了大批民壮,在鄂城周边设置关卡,征调民船堵塞长江河道,此事皆有久经战阵的鹖冠子负责,为此老鄂君十分放心。

    未到船上时,鄂君就已经发现了桅杆上绑缚的并非李园和竟陵君景隆,而是彭叔和一位侍卫。鄂君启一把年纪,过往的经历塑造了他临大事沉稳老辣的做风。深知出事了,不过此情此境,老鄂君一点也不慌张。

    到了船上,鄂君启找到被人扔在船舱里的小鄂君,当即令人吹响号角向负责警戒的鹖冠子发出警示。

    而后望着远去的如箭般驶去的女船,鄂君嘿嘿冷笑了一声。

    对桅杆上的彭叔和侍卫,鄂君置之不理,鄂君重新驾船返回祭坛,依然静坐不动。

    时间一刻一刻的过去,直到日在中天,小鄂君传来消息,芈琳的女船竟然冲出了鹖冠子设置的封锁线,顺流急速向东驶去,鹖冠子已经率人乘快船追了下去。

    老鄂君依旧跪坐不动,身上衣襟都被汗水浸湿,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么疲乏,半个时辰之后,鹖冠子终于回来了。

    “王子缭不在那首女船上,那就是一首只有橹手的空船,底舱陈列了百斤黄金,他们被王子缭所欺,以为在赛龙舟!”鹖冠子匹配的喘着粗气说道。

    “不在女船上!那王子缭带着李园和景隆能躲到哪里呢?”鄂君启不可思议。再次乘舟前去江心大船查看。

    “王子缭他们去哪儿了?”老鄂君一把彭叔和那侍卫从桅杆上放下来就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彭叔说,押着李园和景隆上船后,就被人用刀架住了脖子,只得听从摆布。不过彭叔表示并未见到有小船或者木筏靠近大船。

    高人和普通人的区别之处就在于临危之时前者依然稳重如山,老鄂君就有这样的修为,他轻轻蹙眉,悠悠说道:“难道王子缭会藏身船舱夹缝之中?”

    鄂君一句质疑,顿时得到侍从的响应,这首两层的大船也就一顿饭的功夫就被拆的零零散散,不过依然没有发现秦梦的任何踪迹。

    威风轻轻吹过江面,叮叮咚咚的悦耳的声音从船下传出,不时还有几个气泡冒起。

    鄂君启扶栏挑眼看去,只见是青青的竹节随波起伏撞击船体发出的乐声。

    “来人下去,将那根竹节给我取来!”鄂君似乎想到了什么,立时吩咐道。

    鄂君拿到手中这才发现是一只三尺多长的竹管,笔直而且中空。

    鄂君长吸一口气,突然醒悟似的,急切呼喊道:“快摇橹回岸上,去找鹖冠公!”

    鄂君踏上船去,踟蹰了一下,停步对左右侍从说道:“留下两人爬上桅杆!”

    鄂君之意,侍卫明白,如此就是要制造李园和景隆还在船上的假象。

    鹖冠子就在岸上等待鄂君归来,一见面就说道:“不幸让老夫猜中,他那名叫锥父的门客果然逃离了鄂宫,看守锥父的项燕被人熏晕在了馆舍。”

    鄂君也是煞费苦心知道锥父就是秦梦的臂膀,特意用项燕缠住锥父,让秦梦身边没有可用人手。

    “女公子芈琳可否找到?”老鄂君神情严峻问道。

    “早就没有了她的终影!若没有女公子,王子缭也不会这么容易逃脱!”鹖冠子神情沮丧的说道。

    “我等在王子缭安插了大量的眼线,都被他一一避过,就连他如何制造天雷,我们的人都没有发现一点蛛丝马迹!我们两真的老了啊!”老鄂君突然掰断手中的竹管情绪低落的说道。

    “这是什么?”鹖冠子问道。

    “王子缭就是用此管在水底换气,避过了所有人的眼线,从江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摸上了岸……”老鄂君摇头苦笑说道。

    鹖冠子听闻突然一亮道:“他们若是在江的南岸登陆的话,我等还有一线时机抓到王子缭!”

    是啊,南岸都是荒无人烟的湖泊沼泽,秦梦要想逃出鄂城的势力范围,必须逆流而行三十里,突破鹖冠子设置的封锁线,才能见到接应的船只。两个时辰,四个人若是平常走个三十里,绰绰有余然而南岸到处都是烂泥,三十里的路,即便有人接应,两个时辰走下来,也不容易。

    鄂君启生于斯长于斯,鹖冠子一提醒还如何想不透,精神也随即振奋了起来,随即一声令下道:“快征调快船,渡江追击王子缭!”

    “兄长还是稍安勿躁!天雷秘方虽然诱人,可是楚国社稷稳定也不能忽视!李园逃了,可祭祀大礼还要继续下去啊!”鹖冠子再次冷静的提醒鄂君道。

    “为兄这把岁数了,修为还是不如你啊!”老鄂君从善如流,当即冷静下来,由鹖冠子带人渡江追击秦梦,他再次登上了祭坛。

    “今日万里无云,雷神大概也不会现身,先将两位罪人留在此地,我等静观其变的就是!”老鄂君草草掩饰过了尴尬局面,假意要起身离去,其实这只是计划中的一个环节。

    “鄂君,此鱼腹之中有书!”突然一个渔人怀抱一条硕大的足有五龄孩童那般大的鱼,隔着侍卫的阻拦向鄂君所在的祭坛大声高喊道。

    鄂君扭头看去,止住脚步,挥手让那人过来,接过渔人手中的一卷书帛,缓缓展开,只见上面写道:“大楚兴,太子王!”

    这种老掉牙的套路,是秦梦为老鄂君谋划的!老鄂君觉得投入小效果大,也就从善如流完全采用了!

    鄂君故作一脸惊异之策,将书帛递给祭坛下的楚国宗室老少传阅,顿时惹来了喧天的附和:“既然先王太子富有天命,我等就该扶立公子启为大王啊!楚王之位,当有强者居之!拥立公子启为大王!”

    “鄂君公,我等也捡拾到了腹中有字的大鱼!”一堆堆身着破烂衣服的苦力百姓在江边抱着捡拾过来的大鱼蜂拥而至来到祭坛前,高声呼喊道。

    “呃?”老鄂君有些诧异,因为他只安排了一个托,为何就冒出了这么多托呢?

    “拿来我看!”老鄂君诧异之下让人取来了苦力手中的书帛。

    “天命在悍不在启!”老鄂君缓缓打开书帛,默念之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此人这条谶语书写很有水平,“悍”是小楚王的名字,而最后一个“启”字却有一语双关之妙,既是指昌平君公子启,也在指他鄂君启!

    鄂君启瞬间就想到了这必是秦梦搞得鬼,鄂君并未恼怒而是嘴角微微一笑,自言道:“王子缭心思虽多,还是计差一筹,这些苦力都是瞪眼瞎,鱼到了他们手中,有何用呢?”

    鄂君突然放大了嗓门喊道:“凡献有书之鱼者,寡人要重赏!”

    常年在码头靠劳力为生的百姓听闻哪能不欢心鼓舞?场面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有书之鱼远非鄂君想象的那般容易收购完,原本只是一两个侍从,收了书帛,给一卷布帛了事!谁知收着收着,城外的苦力就派出一条不见尾的长龙。鄂君侍卫不得已摆下案几,收了书帛,而后给上几尺布或者几升粮食。

    到了太阳落山,鄂君府库中的粮食布匹都耗尽了也未能收购完百姓手中的祥瑞书帛。

    自然鱼腹中的书帛流散开去。

    凡是稍微有点脑子的公卿大夫,都知晓这些都是人力设计出来的,哪有鱼腹中有书帛的便宜事,若真有,蚕农不用养蚕改为捕鱼得了。

    尽管鄂君启和鹖冠子竭尽全力圆住了局面,可是他们短暂的慌乱无措的表现,还是让眼尖的宗室看出一二端倪,至少形影不离鄂君身旁的王子缭突然就不见了踪迹。

    鄂君说王子缭就在船上做法沟通火帝。这话骗骗无知百姓还行,他们这些公卿大夫宗室子孙什么愚昧人的手段没有见过。

    天黑时分,鹖冠子从大江南岸一无所获而回,摇着头对鄂君说道:“愚弟认为王子缭多半逃进了秦军营中。不可在执念天雷秘法,我在城中走了一圈,城中流言四起,人心惶惶,为今之计我们当尽快扶立太子昌平君继位,结束李氏乱政!”

    鄂君启默然不语,良久之后,才不情愿的叹息一声:“是啊!不能为一己之私乱了大局!明日放火烧了大船造成李园已死假象,我等迅疾收拢人心,请出公子熊启即立大王位,如此就可奠定大局!至于王子缭来日方长吧!”

    高人,不仅仅要有超群的智力,而且还当必备超脱豁达的心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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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门巨子让他当,扁鹊医门让他掌,神仙之派让他继,卫国国君让他做,他都不干,只为逍遥于世,看时代云卷云舒,观各路英豪成败得失!见证中华一统煊赫寰宇!
他,千古一帝秦始皇的好哥们,鬼谷子的关门弟子,信陵君的坐上宾,黄石公的亲密挚友,修仙真人的祖师叔,化外之人视为神,更有剑圣盖聂,神仙羡门,墨门巨子甘心为之驱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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