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新解兼爱非攻
秦梦心情突然间就变遭了而且是那种极糟极糟的。
范增的皇皇甲骨注释,秦梦再无心去翻,只是不言不语,倒背手,抬头眼望院中的一角天空。
良久良久,秦梦才叹息道:“子婴啊,子婴啊,真是小看你了!”
经历过今日之事,秦孝文王之子赵婴在秦梦心目中的废柴形象彻底扭转。从今往后,秦梦决定要将公子子婴视作最强对手看待,像对付他兄长子楚以及他母后夏姬一样慎之又慎。
“走吧!回乡探母去吧!”秦梦平复心情之后,挥手就给了范增自由。
“多谢秦子,不杀之恩,探母回来,必做犬马,赎今日之罪!”范增一拱到地诚挚的说道。
秦梦指着屋中案几上的大卷帛书愤然说道:“安安心心整理整理国故吧!一个学问人,整天瞎复辟,早晚有一天让你不得好死!”
范增走后没多久,鲁勾践便前见秦梦说道:“宗主如何知晓,范增不会老实回乡?”
秦梦嘿嘿笑道:“谁让他是范增呢?一个有野心的家伙,他如何甘心寂寞呢?”
鲁勾践敬仰的望着秦梦禀报道:“正如宗主所料,他和郢都簪花店果然有联系!”
秦梦轻叹一口气道:“复辟社稷都是世人招摇的一个幌子,说白了,都是为了攫取自己的利益!”
鲁勾践不能理解,那是他不知道不论范增还是宋义,在史书中都是反秦兴楚的急先锋!
秦灭六国,范增和宋义再举着早就过了时的复辟殷宋旗号,那时就有些不伦不类。秦梦想想不由会心一笑,造反也得紧跟热点,才会吸粉。
“今日之事,给我敲响了警钟,天下各势力纠结复杂,咱们要开创新局面,倒不如利用旧局面达到目的!”秦梦意味深长的说道。
鲁勾践静静等待,愿听秦梦高论。
秦梦慢慢道来:“咱们本来是要扶植秦王,抑制赵姬,嫪毐一干等人的势力,却不知不觉之中,成了旁人路上的绊脚石,若是长此以往,咱们不仅帮不了秦王,有一天反倒会令自己折进去!愚弟想了,还是老祖宗墨翟的兼爱非攻立世宗旨比较实用……”
秦梦和鲁勾践一番交谈过后,随即沐浴更衣,乘坐家中最豪华的车舆,领着浩浩荡荡的随行车马,前去骊山离宫拜谒赵姬。
骊山真是绝美之地,参天大树,林风激荡,这里就是一片清凉的世界。
赵姬躺在离宫凉亭的软榻上,闭目眼神,身后侍女轻缓掌扇,身旁俊俏僮仆揉捏肩头,身前又有一位小史手捧奏疏竹简不急不缓的轻声朗读,如此工作、生活、享受三不误,秦梦老远看到为此艳羡不已。
“仆下文昌君,拜见太后!”秦梦被侍从带到赵姬跟前,轻声拱手说道。
“哦……”赵姬睁开了迷离的眼睛,语带惊异,音声拖的很长,身子起了起,这才面带微笑的说来:“难得文昌君前来拜谒妾身,本后还以为你这心里只有大王呢?说吧,来此有何事?”
秦梦谦恭的笑道:“太后待我如子侄,小子前来走动走动不也是礼尚往来嘛?非要有事才能来吗?此次前来只是送些稀奇玩意供太后一乐!”
赵姬再次起身向后坐了坐,一脸惊奇的望着秦梦,嬉笑道:“真的,假的?秦卿你这样,可让本公心中发毛啊!”
随着一箱箱来自海西大秦国的奇珍异宝,展示到赵姬跟前,她这才信了秦梦所言。
一块块晶莹剔透的琥珀,色泽金黄,里面有的还冰封各式保持扑食动作的各式昆虫。这简直太神奇了,赵姬捡拾起一个,放在鼻尖,还有淡淡的松香味。
“这是什么?五彩斑斓,很想雨后天上的虹!”赵姬捡拾起一块五彩琉璃,好奇的询问秦梦。
“这东西是琉璃!太后可知它是沙子烧出来的?”秦梦解释道。
“它是沙子烧出来的?”赵姬笑的很夸张,以为秦梦在和她说笑。
“这又是什么?”赵姬指着一堆如血一般鲜红,枝枝丫丫四外伸展,犹如树木根须一样的东西不解的问道。
“这是珊瑚,深海之中才有,太后可用手摸摸,它的神奇之处,就在于它的表面比玉还要光洁润滑!”秦梦从容的解释道。
“这又是什么呢?”
“夜光璧!实不相瞒太后,小子的贱内之所以被西戎各族称谓光明女神,就是因为我曾经将夜光石打碎,涂抹在她的衣裳,以至于就成了戎狄眼中的神人了!”
秦梦风淡云轻的一一见解,到了最后,赵姬也是坐立不安,屏退身后左右的侍从,附耳问道:“这些都是哪里来的?”
赵姬的惊讶表现,暗示秦梦,若是胡诌这些东西来自仙人世界,恐怕赵姬也会有几分相信。
“海西大秦国!”秦梦一个字音一个字音的咬着回答道。
“海西大秦国?”赵姬这次彻底迷糊了,默默复述着,不可思议的望着秦梦。
“不错,就是海西大秦国,和我大秦一个国号,太后可知这个大秦国的大王是谁?”秦梦瞪着赵姬问道。
“谁啊?”
“先王之兄子傒公子!”秦梦一本正经的说道,“他在西胡之地开创了自己的天下!”
“有此事?”赵姬不可思议的质疑秦梦。
秦梦点头,将卫先生联合黄发道君绑架自己的事情,基本如实向赵姬做了交待。之所以称基本,那是因为秦梦篡改他们此来的目的。
“既然公子子傒还有重夺秦国王位的妄念,为何秦子不早些禀告妾身和大王防范此事呢?”赵姬深蹙蛾眉冷冷的说道。
赵姬不信公子子傒有这个实力,也怀疑秦梦所言的真实性。
其实赵姬信不信,对秦梦要达到的目的来说关系不大。
秦梦诚恳的回答道:“他们此来就是要我当内应,假以时日,公子子傒挥兵前来,一举重夺王位!可是海西大秦国距离中土三万里,路途太过遥远,别说太后不相信,就是小子也不信,当场小子就拒绝了他们!有因他们都是叛贼,小子更怕惹祸上身,也就准备隐瞒下去,可是这心里总是不踏实,辗转反侧数宿,小子想还是提醒太后一声,早作防范,小心为妙!”
赵姬陷入沉思之中,良久之后,才喃喃说道:“子傒的海西大秦国不足为虑,可若是他真在西域有国,那么朝中就有宵小之徒,为此兴风作浪,危害正儿的王位……”
这些年,身在太后位上的赵姬没有白历练,拥有了全局意识,首先就想到了昔日那些重新站队的不安定分子。
秦梦嘴角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坏笑,作揖说道:“不怕,只要太后永做大王的坚实后盾,宵小之徒不足为虑!小子想,不如借郎中令嫪公这次平叛凯旋,好好封赏一番,强化他的实力,以震慑国中宵小之徒!”
秦梦说完,只见赵姬眼前一亮,凝视秦梦,试探的问道:“恐怕不好吧!郎中令和妾身太过亲密,若是大加封赏,恐怕又要引起旁人诟病!”
岂是太过亲密,他们两人简直都快将秦国朝堂办成夫妻店了,不过秦梦依旧忍着笑,慷慨激昂的说道:“岂能因私而不举贤,郎中令嫪公文武双全,自有治国韬略,为何就不能再进一步重用?这次郎中令凯旋,小子就要在朝堂向他请功!”
赵姬媚眼含笑,赞誉秦梦开明,随即又转移话题问道:“据说叛逆魏丑夫就在文昌君封地,不知有无此事?”
敌人远比想象的更加强大,秦梦来前,就准备好了应对危机的说辞。
“太后你这是听谁说的?”秦梦反问道。
“别管我听谁说的,秦卿说说有无此事?你是不是也和王叔子婴私下里有着不可告人的勾当?”
果不其然,公子子婴这厮行动果然迅速,他就是要把水搅浑,让自己有口难辩。
秦梦歪歪嘴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王叔想要内史的位置,于是我向他献计,使明升暗降之策,设左右丞相,提拔吕肆为左丞相,太后心腹门客毂梁白为右丞相,如此一来太后、相邦、王叔三方皆大欢喜。王叔子婴听了异常欢喜,便将此事奏报给了大王!”
赵姬突然凝眉问道:“你和王叔子婴关系有如此亲密吗?”
秦梦笑道:“都是场面人,见面怎能不说些场面话?但说起来,小子还是同大王和太后亲近!我这次之所以让王叔子婴占个大便宜,其实还是为太后考虑!秦国太尉一直空悬,眼下郎中令掌握秦国半数以上的兵马,又立大功,此时此职可谓对他来说是量身定做!
认命子婴为内史,堵了一众秦王宗室的口,那么太后此时再提出认命嫪毐为太尉,恐怕就没那么多阻力了!”
秦梦瞥了赵姬一眼,只见她在偷偷深呼吸。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太尉、丞相、御史大夫被称谓三公。太尉掌管国家军权,在三公之中名列第一。秦国一直都是国君代行太尉之职,谁坐了太尉,就等于控制了整个秦国兵马。在这个位置上干的好,那么国君都是傀儡。
身在高位的赵姬,不可能不会觊觎此职,若是让嫪毐坐上太尉,掌控秦国全部兵马,那么她这个太后就能高枕无忧成为第二个宣太后。
“可行吗?华阳太后怎能答应?”赵姬眼波流转的凝视秦梦,温柔的征询道。
是啊!华阳太后才是秦国真正定海神针,朝堂上争权夺位再热闹,只要华阳夫人说上一句话,一切都会成为渣渣。
秦梦思虑再三说道:“昌平君手中握有京畿的十万兵马,因此成为华阳太后最器重的后生晚辈!若是昌平君卸职大司马,那么华阳夫人也就无力干涉国政了!”
废话!
赵姬表情变化极快,没好气的瞥了秦梦一眼。
华阳夫人根深蒂固,秦国多数将军那都曾是其父华阳君芈戎的手下,昌平君芈启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换动的,秦梦说了等于没说!
秦梦再次郑重拱手,凝视赵姬道:“只要太后信任,小子运作一二,保管昌平君卸去王畿大司马一职!”
赵姬不屑的表情随即尽去,拉着秦梦的手儿,坐在床榻,亲昵的问道:“有什么法子,这里没外人,秦卿尽情说!”
秦梦平和的微笑:“乃是阴谋,不可告人,小子最喜虚名,交了底,不亚于杀了我!还望太后勿问!”
赵姬有些不甘心,转弯抹角,又有话套了秦梦几遍,可是秦梦始终不说。
即便赵姬弄死秦梦,也得不到法子,因为秦梦压根就没想到,如何将昌平君熊启拉下马来的法子。
经受过昨日在自家封地中阴沟翻船的羞辱之后,秦梦也已痛定思痛,改变了原由为人处世的思路,和谁都不为敌,就是要做一个老好人,包括公子子婴,郎中令嫪毐,太后赵姬,还有一切一切的在秦国讨生活的六国之士。
谁也未曾发现,随着长安城前市集越来越热闹,秦梦越来越好客起来,凡是路过长安城的朝中公卿,秦梦一律都要拦路,邀进城中大吃大喝大吹一顿。
有吃有喝,还被王子缭高抬一番,谁心里不是美滋滋?如此一来,以各种名目路过长安县的人是越来越多,因而长安城中,总是钟磬长鸣,酒气熏人。
半月的时光,耗费了千金之巨的葡萄酿,以至于咸阳宫的宦官令前来向秦梦借酒的时候,竟然是空手而归。
秦梦吐着酒气踉跄着脚步,拍着胸脯保证,下个月一定给太后送去千斤美酒,庆祝郎中令凯旋回朝!
宦官令客气的拱手离去时,不忘提醒秦梦参加明日郎中令嫪毐的庆功朝会。
秦梦一改迷糊状态,身形矫健的冲回屋中内室,一巴掌拍到案几上对着彪壮如墙的大蛮哇哇叫道:“两个臭婆娘,净给我添乱,不说前往焉支山,却要去雍城,她们这是想干嘛?”
第一千零五十章 福尔摩斯
“查案!”
秦梦听到大蛮的回答,气的差点蹦起来。
雍城,这座秦国的旧都,眼下也已成为秦国各方势力角力的舞台。
雍城本是公子子婴的封城,前两日为配合争夺内史之职,子婴表忠心将他在雍城的万户租税献给朝廷。
秦国门阀大家皆出雍城,谁握有雍城,若能好好施政,就会得到大部分老秦人的认同。
赵姬早就觊觎已久,子婴递过来,她岂会不收?
在多数人眼中,公子子婴也就客套客套,不想太后赵姬就顺手推舟,确实有些不地道!
如今秦朝朝堂上下皆是一片评论声。
秦梦对此事早就洞若观火,更是怀疑公子子婴在其中憋着坏。
秦梦本着做一个老好人的处事准则,就是不站队,不表明态度,净在家里豪饮宴客了。可是朝堂之上,如今也已分作两派,议论起雍城的归属。
雍城不是不可以归属太后,可是给了太后,太后的男人嫪毐也就跟着去了。雍城是秦国社稷祖庙的所在,神圣庄穆岂容外人玷污?
并非所有秦国宗室都有道德洁癖,也有全不在乎者,毕竟历代先王的遗孀们没少干玷污秦室社稷的不雅男女之事。
问题的症结还在于,这次嫪毐出征平叛出尽了风头,有消息传出,论功行赏,嫪毐所立乃是不世之功,嫪毐身边的门客为此将会鸡犬升天。秦国朝堂的一干宗室压根就不屑嫪毐来往,这次封赏中也就捞不到丝毫油水。
人人都有嫉妒之心,因而嫪毐就成了诸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反对太后,也就等于反对嫪毐。
如此一来,秦人原本不太在意的男女之事,也被秦国宗室拿来当做攻击诋毁赵姬和嫪毐的武器了。
这个节骨眼上,自家婆娘去了雍城,这不是明摆着,自己这个王子缭在支持太后赵姬霸占雍城吗?
“查什么案?难道你那俩娘亲,发现了你韩姨的下落?”秦梦片刻恼怒之后就冷静了下来,抓住大蛮问道。
大蛮简要介绍道:“正是!两位娘亲在金城遇上一位阳翟药商,闲聊之中,无意得知他在雍城外救过一位深受重伤的女子,相貌酷似韩姨,于是两位娘亲,就在随嫪毐大军班师回朝,的路上,去了雍城!”
秦梦闻言,最怕左清和盖倩受人蒙蔽,立时又问:“崔夫子知情吗?”
“崔公,知情,不过不主张两位娘亲冒险,但是娘亲非要去,崔公也得舍命陪君子了,这才令我先行回来告知父亲一声!”大蛮抱拳恭谨答道。
如今大蛮言行举止处处透露华夏之士的文雅,他匈奴人的野性粗犷也只有在他不经意间的眼角眉梢还能看出端倪。
既然崔广都没看出破绽,那么此事应当可信。秦梦想及于此,心中才得以平静。
可是雍城那是夏姬和子婴的老巢,对于秦梦来说不亚于龙潭虎穴,做请她们在里面一天,秦梦的心就要跟着吊一天。
败家娘们!世界是联系的,你们查案,就把郎君拖喜下水了。
既然已经造成自己为赵姬走狗的误会,何不妨就将错就错,眼瞅着秦王正八年就要过完,秦王正九年即将到来,何不挪挪地方,就去雍城,看一场影响历史走向的大戏呢?
《史记秦始皇本纪》有载:秦王正九年,四月,上宿雍。己酉,王冠,带剑。长信侯毐作乱而觉,矫王御玺及太后玺以发县卒及卫卒、官骑、戎翟君公、舍人,将欲攻蕲年宫为乱。
这段是说,秦王正加冠之后,嫪毐就要造反逼宫。
眼下,各方为秦王正争取的冠礼,确实定在了下一年的四月己酉日,可是嫪毐却无一点反叛迹象,六个月的时间里,秦国朝堂,以及在咸阳和雍城之间,都发生了怎么样的事情,这特别考验秦梦的好奇心!
未卜先知,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一点点的去验证现实的车轮和历史的轨迹是否合辙,才是一件痛苦的差事。
难道这就是上天给自己参与此事的契机?
一夜的时间,秦梦尽用作了胡思乱想。
翌日的庆功朝会,那是嫪毐一人的舞台,他可谓风光无限。
赵姬以秦王正的名义,封嫪毐为长信侯,除了原来的山阳封地,又将河西太原郡赏赐给了嫪毐,为显示秦王对他这位假父的器重又将太原郡改名为毐国。
此等殊荣,不说已故的麃公,王龁,蒙骜不能及,就连早已作古的白起,魏冉等人都得望其项背。
朝会之后,是庆功酒宴,嫪毐得意忘形,真是喝多了,一时兴起,又脱了衣服,准备表演他的独门绝技,却被赵姬及时制止,抬回厢房为他醒酒去了。
难得的空闲,秦梦向赵姬提出了,想要前去雍城做一个城令的意愿。
不出秦梦所料,赵姬爽快的答应了。
当然了,赵姬特别期待,雍城出现诸多祥瑞,好实现嫪毐早日当上秦国太尉的终极目标。
雍城对于赵正来说至关重要,亲政之后争取秦王宗室支持,雍城至关重要。
秦梦宣称此去,就是为大王笼络人心而去,秦梦自夸在雍城有群众基础,赵正对此深信不易。
八月底,暑气消散,秦梦动身去了秦国旧都雍城。
意料之中,一到雍城,秦梦就受到了城中世家门阀的热情迎接。
雍城,秦梦亲眼所见,并非秦穆公时,戎王使者由余来访,面对雍都感叹的“使鬼为之,则劳神矣;使人为之,亦苦民矣”那般宏伟壮丽。
雍城低矮的土围子城墙,因临河而建,被称为水上秦都,这才有那么几分大城的气派。
雍城之内,秦王旧宫殿,祖庙虽也是鳞次栉比,但破败程度也如秋天的花草。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大家门阀的院落却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态,这都得归功于秦梦开拓出来的西域商路。
随着西域商道的稳固,雍城成了西去路上的收益最大的城邑,瓷器,丝绸,漆器,金器,玉器诸多商品都要在陈仓中转,雍城中的世家门阀凭借特权垄断了不少货物,抽出利润,因而一个个都暴富了起来。
一群群老迈不堪,但架子却端得极高的秦国宗室老家伙,见到秦梦,总要吐沫横飞,拍着胸脯,报上自家的出身。
秦梦也算见识了,不少自称,秦穆公的五世孙辈,当今大王的十五世叔公,想比之下咸阳宫中的老宗正辈分就低爆,那得管他们称呼为十世族!
秦梦秉承与人为善和人打成一片的为人处事原则,觉得在这里,放低身份,甘做孙子,都是捡了大便宜。
一通寒暄过后,秦梦踏着城门下的厚实吊桥,进入到了雍城,迎接秦梦的雍城令有些尴尬,秦王令并未提及他的安排,只得垂首跟在秦梦身边不知所从。
“司马翎公,不必惶恐,大王未给你安排去处,那就是让你辅佐于我!听说你家大郎也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他人在何处,不知可否愿意为本令效力?”前往城府的路上秦梦随便问他道。
原雍城令司马翎不由一惊,惊愕的望着秦梦问道:“我家大郎是人才?他才八岁,如何堪用!”
秦梦呵呵笑道:“我说堪用就堪用,若在身边,把他召来,本王子闲暇之时,传他一二学问!”
司马翎听了,一扫先前的生分和拘束,拱手问道:“王子如何得知仆下有这么一犬子?”
“司马燕可认识?”秦梦问道。
司马翎连连点头。
“司马燕和我莫逆之交,他又是秦王的心腹,如今就在古浪山中掌管铁山,你们同宗同族,你家的情况,是从他那里得知的!”秦梦亲热同司马翎拉关系。
司马翎秦梦并不感兴趣,而是对他的儿子感兴趣,前来雍城时,秦梦就从赵正哪里大致了解了司马翎的出身,竟然发现他的长子的名字竟然叫司马欣。
秦末天下大乱,项羽破釜沉舟,大破秦军,秦人章邯、司马欣、董翳投降项羽,秦灭之后,项羽将关中之地一分为三,令三人分别为雍王、塞王、翟王。
司马欣那是以后天下的风云人物,秦梦如何会遇而不结识一番呢?
重用司马翎,也是为了方便自己在雍城开展工作,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
路途劳累,秦梦入住城中城令府,宾客识趣离去,秦梦做在正堂之中良久,都不见自家的两位婆娘,不由心里有些烦躁。
家里夫纲不振,老大远来了,两个败家媳妇也不说跪门迎接!她们这是要翻天吗?非要老子全盘吸收封建余毒,不把女人当女人看嘛?
大蛮低着头溜着门边走进屋中,拱手作揖道:“两位娘亲让小子转告父亲大人,她们正在城外查案,忙得要紧,没空迎接父亲,让父亲自便!”
秦梦哭笑不得,无奈之余,心中又起好奇之意,真弄不懂两个小女子,所谓的查案,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秦梦起身抖搂抖搂满身的尘土,干笑一声,对大蛮说道:“夫纲不振啊!日后你若娶了婆娘,可千万不要走为父老路,令为父看看,你的娘亲是如何查案的?”
大蛮为人实在,拱手称诺。
左清和盖倩不在雍城里,而是在城外。
雍城中的宫殿,拿出一处来都有一二百年的历史,潮湿阴暗,从咸阳前来祭祀的秦王近枝宗室基本不在城中居住,都随秦王居住在城外新修的离宫之中。
久而久之,雍城外就形成了一圈宫殿群落,其中有名的诸如蕲年宫、棫阳宫、年宫、凹里行宫。其中蕲年宫修建最晚,也是秦王祭祀祖庙时下榻的离宫。公子子婴和夏姬就居于其中。
秦梦换了行装,由于人生地不熟,又拉上司马翎。
“你家儿郎呢?在家的话,就让他随行!”秦梦迫不及待的就想见到日后也是一任诸侯的司马欣,看看他的面相是否又特异之处,于是催促司马翎道。
司马翎有些受宠若惊,他知道秦梦的名声,不仅有周王子的光环,更是太后和大王身前的红人,甚至有人传言,大王之所以能即位,都拜这位出身传奇的王子所赐。
不大会,司马欣就跟着父亲去而复返,一同上了秦梦的车舆。
八岁的小童,文字彬彬,看不出哪有一点王者风度。
“一加一再加一等于几?”秦梦提问道。
小童瞪了瞪眼,不屑的看了秦梦一眼,随即把头扭向车窗处,根本就不理秦梦了。
“不可无礼!王子勿怪,小孩家不懂事!”司马欣之父连忙向拱手赔罪。
“好,有脾气,我喜欢!今日就给你上第一课,有可能也是唯一的一课,但凡你若记住,不说能改变你的命运,但至少不至于死的那般惨!”秦梦注视这司马欣倔强的小眼睛自顾自的说道。
司马欣成为赛王后,随着楚汉势力消长,司马欣多次转化门庭,可谓三姓家奴!再次投靠项羽之后,成皋一战,楚军失败,司马欣自刎而死,不过刘邦并未放过司马欣,将其头颅悬于栎阳城头,十八路诸侯,唯有司马欣得此待遇!
面对司马翎空洞的眼神,秦梦歪着嘴,玩味的说道:“你要记住了,一加一再加一等于无!为人之道贵在专!”
司马翎和司马欣父子两人一头雾水,不知秦梦所言其意。
马车一到蕲年宫宫门,崔广便迎头碰上,崔广欢喜的说道:“主母查案,发现重大线索!”
蕲年宫殿辉煌壮丽,亭台楼阁高大敞亮,一进一进的院落规整利落,僮仆女婢,青春貌美,让秦梦不禁想到夏姬素来做事利落的风范。
“人在哪?发现了什么?”秦梦问道。
“两位夫人都在凌阴之中,发现了韩姝遗留的紫玉以及几行字……”崔广一边疾奔一边向秦梦介绍案情。
凌阴就是贮藏冰块的地窖,这种地方只有诸侯之家才会修造,管理凌阴,为诸侯提供冰块的人《周礼》中称谓凌人。
秦梦初听几句,兴致大起,原以为的胡闹玩,不曾想,左清和盖倩还真成了福尔摩斯。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亡秦者胡
冰窖位于蕲年宫第五进院落之中的仓廪舍中。
随着踏入仓廪舍中,一阵谷物特有的霉潮味便迎面扑来,同时秦梦也看到了左清和盖倩忙碌的身影。
高大的房梁之下,耸立了一座座圆锥形的谷物仓廪垛,黄色芦苇编制的廪围子,一个个都被开肠破肚,里面的黄灿灿的小米流了满地都是。
“挨墙跟的那几垛,也不要忘了仔细搜检!”头戴斗笠,面罩纱巾以避土尘的左清,立于嘈杂的屋中,高声指挥道。
“姊姊仓廪舍中,难以展开,不如将粮食清运到院中,那样便于我们仔细寻找!”盖倩手扶腰中宝剑,满头尘土,挨着左清高声建议道。
“倩儿妹妹所言极是!姊姊早想这样捋一遍了,只是怕人手不足,为歹人所乘!如今郎君来了,咱们就轻松多了……”左清说到最后,被米黍中的土尘呛咳了起来。
沉闷的咳嗽声让秦梦心中顿生怜爱之意,秦梦偷偷上前,来到全神贯注注视舍中情况的左清和盖倩身后,一把搂住两女,贱贱的说道:“累了就靠在郎君肩膀上歇上一歇,可好……”
两女一震,突然看到郎君秦梦熟悉的面容,顿时不能自抑,欢跳着,就搂住秦梦的脖子,亲亲不止。
“哎吆吆,好了好了,脸上都是土灰,脖子都要折了……”秦梦抱住两女,迎合之外,不忘提醒适可而止,毕竟遭受一屋子人的聚焦,不是多么自在的事情。
这一幕,秦梦由衷的欢欣,茫茫人世中,唯有此刻觉得做人没那么孤独。
“翻仓倒廪这是寻啥?”久别重逢的激动过去,秦梦好奇的询问。
“木椟!”左清回答道,遂地上一片巴掌大的木片,只见上面写有一个大大的“秦”字。
“韩姝留下的字?”秦梦惊呼道,确实是韩姝的手迹,自己见过韩姝写字,还是一手漂亮的大篆。
“木椟是在仓廪中发现?”秦梦急问。
“正是!”盖倩一副颇为自得的神情回答道。
秦梦接过木椟放在手中仔细辨认,发现字体有些潦草,很显然字是在着急状态下所写。
一个“秦”字?代表秦国的秦字,还是代表自己的姓氏?韩姝留字有何意图呢?
突然之间,一个字,就把失踪的韩姝和自己拉近了。这片木椟,此时在秦梦看来,不是木椟,而是一张阻挡真相的烟幕。
此时此刻秦梦从来没有过如此热切期待揭开韩姝身上诸多谜团的冲动。
韩姝行刺夏姬的前前后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疑问也在如重锤不断敲击自己的好奇心,秦梦不禁抓住左清盖倩的手儿迫不及待的问道:“两位爱妻,快给我讲讲此事的来龙去脉……”
左清为秦梦捂着口鼻,推着秦梦道:“走,倩儿妹妹你盯着,姊姊和秦郎去凌阴中呆一会!”
冰窖的入口在仓廪舍中一角,循着阶梯而下,和地面也就相距两丈,便见到了低矮逼仄的冰室。
冰室不大,百十平米大小,穹顶式的屋顶,夯土的地面,狼藉一片,却无一块冰块。墙角有一条水槽延伸进地面和墙面夹角处。墙角处有一个坍塌的洞口,从里面吹来阵阵冷风让人不禁打一寒战。
“这是韩姝妹妹留字所在!”左清领着秦梦来到水槽坍塌的洞口处,接下面巾,指着黄土的墙壁说道。
秦梦皱眉,尽管打有火把,可是火光跳跃,若非特意指引,一般情况下,绝对不会发现黄土墙面上刻有文字。
“与君黄泉会”。秦梦看了良久,才认出掉渣土墙上的这五个字。
秦梦倒吸一口凉气,不禁问道:“洞口通往何处?”
“通往白鸡水的地下水!”左清庄严肃穆的说道。
白鸡水便是雍城宽阔的护城河,秦人先祖选择雍城为国都,起初就是看上了白鸡水的急湍。立都前二百年雍都并未夯土城墙,全凭白鸡水做屏障。
“若非发现这块镶在墙里的紫玉,妾身也不会发现韩姝妹妹的留字!”左清沉痛的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紫玉,递给了秦梦。
这块带着体温的紫玉,曾还是信陵君所送盖倩,盖倩送给了自己,后来为让夏无且振作,诈称韩姝的信物给了夏无且,再后来,不仅没有帮夏无且,反倒让他心生嫉恨,若不是魏丑夫塞给夏无且两个胡人女子,真不知夏无且会疯成什么地步。
一切都是因玉结缘,秦梦回忆起往事,心中不由泛起五味杂陈,抚摸着美玉,自言自语说道:“看来这是一块通灵宝玉!”
左清迎着秦梦迷茫的眼神讲述道:“下面应该还有字,可惜墙面坍塌,不得所见!为了方便排出室中的融化冰水,水槽直通地下水,从此洞口游到地上河那是九死一生!韩姝妹妹身受重伤之后,曾经逃出蕲年宫,可惜却又被人抓回,根据阳翟商贾所言,这些留书,应当是被抓囚禁于此所留!”
“阳翟商贾怎么是一回事?”秦梦问道。
“前些日子,妾身在金城,发现一位阳翟药商的小妾佩戴和妾身一模一样的金簪,妾身好奇不已,金簪乃是妾身打造,曾经一共七支,送于各位妹妹。
妾身详加盘问那小妾,这才得知,上年阳翟药商在前金城的路上,搭救了一位女子,金簪那是女子所赠。
尽管女子所言是一口雅言,可是药商还是听出了女子口中不经意流露出的阳翟韩音。一看都是大家妾身,身上还有重伤,阳翟药商不敢多打听,后来药商急着西去,赠送了些止血药石,便就与那女子分道扬镳了。
妾身因此就断定,阳翟药商中的那女子就是韩姝妹妹。药商亲自跟随妾身来了一趟相遇韩姝妹妹的地方,妾身又从当地农人口中意外得知,那女子没走多远就被一群大家僮仆抓回去了。
妾身为了追查韩姝妹妹的下落,也就来到了雍城。”
左清突然得意一笑道:“其实来了这么久,今天是妾身的第一次突破发现!看到这片木椟了吗?若不是它挂在廪上,恰巧碰上妾身认得韩姝妹妹的字,也许当初韩姝妹妹的苦心设计就会徒然白费!”
秦梦听的最专注的时刻,徒然头顶一阵轰鸣声,接着听到盖倩的欢呼声,只见盖倩兴冲冲的跑了下来,举着手中几片长短不一,大小不等的竹片和木片,对左清和秦梦高呼道:“妾身一下子又找到三个字!”
“什么字!”秦梦迎上前去,接过盖倩手中竹片和木片,凑着火把看去,一片木片上是个“亡”字,两外两片竹片上是个“者”和“胡”字。
秦梦确定是韩姝的手迹,然而“亡”,“者”,“胡”字又是啥意思呢?
左清也兴奋的仔细查看这些新发现的字,和“秦”字同样都是用炭灰黑写,上面沾了不少谷糠。
“秦——亡——者——胡”,左清轻声念道。
不论秦亡者胡,还是胡亡者秦,抑或者亡秦者胡,还是亡胡者秦,不外乎两个意思,一,秦干掉胡,二,胡干掉秦。
不过秦梦听来,心里不由激灵灵打一冷战,急忙从左清手中夺过这四个字,排列在手臂之上,一个字一个字念道:“亡——秦——者——胡”。
秦梦念得很庄严很神圣,从来没有过的正经。
左清一副恍然大悟之态,击节说道:“妾身明白了!韩姝妹妹这是提醒郎君,小心不咸姬,东胡王要害郎君!”
秦梦却没有一丝破解谜题的愉悦,反而眉头皱的更紧了!
意识出这四个字,自己耳边犹如炸响了一声惊雷,震撼无比。
亡秦者胡,这是华夏历史上有名的谶语,自己如何不知?两千年来史家对这句话争论不休。胡代表的是东胡?匈奴?还是胡亥?显然不是快被同化为夏人的匈奴,也不是还没有踪影的秦二世胡亥。这里的胡只能是东胡!
自己囚禁了东胡王,东胡王逃了出来,自然不会轻易放下这笔血海深仇。那么四个字的“秦”字不是指秦国,而是指的自己。
夏姬暴死在上年七月,正值东胡王逃脱精绝城时。然而精绝城距离雍都万里,那时消息绝对不会传到雍城,而韩姝写下这几个字,无意是在提醒自己,东胡王的威胁!
左清知道东胡王逃脱之事,自然先入为主,将这句话视为韩姝对秦梦的警示。
“莫不是韩姝在蕲年宫听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密谋?”秦梦和左清对视一眼,突然异口同声说道。
对啊!这个解释最切合韩姝留字疑团。
韩姝此来雍城若是为了刺杀夏姬,听到夏姬不为人知的密谋,为了大局着想,那一定不会再行刺杀之事,应当潜回金城或者前去焉支山,尽快将东胡王逃脱的密谋告知崔广,然而夏姬却是死了,这是千真万确的,夏姬坟头上的草都有三尺多高了。
夏姬之死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竟然成了一个解不开的谜团。
随着“亡秦者胡”四字的出现,秦梦也被侦破夏姬之死以及韩姝失踪的疑团深深吸引了。
“找,再去仓廪中找找,看看韩姝还留有什么字?”秦梦一声吼,急跑上地面,汇入仓廪舍中的一干仆役群中,卖力的拨弄满地的米黍。
“听闻夫人有所发现!”一群衣着鲜亮的人,探头进入,乱糟糟,尘土飞扬的仓廪舍中,为首一人高声对左清的背影喊道。
秦梦抬头,看到捂着鼻子的毂梁白,不由会心一笑道:“毂梁公啊!未曾想你的消息好灵通啊!”
毂梁白一愣,随着秦梦上前,毂梁白也不由微笑道:“哎呦,怎么是文昌君?”
秦梦笑道:“这些时日亏谢毂梁照料小子贱内,不知在这雍城还会生出什么乱子!”
毂梁白拱拱手道:“都是为太后效力,一家人不讲两家话!自从夏太后驾崩,这蕲年宫也荒废了,既然此宫归了太后所用,凌阴无冰,仓廪粮霉,自该打扫一番,不曾想夫人就发现了一二端倪。在下也惊喜不已啊!”
左清入住雍城,未敢暴露真实身份,只是以商贾身份,先期的查案,进展不大,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进入蕲年宫这种敏感的地方探查。
左清查案之所以有了突破,全赖赵姬全方面接受了雍城,左清和盖倩这才敢摆明身份,大张旗鼓的前来查找有关韩姝的蛛丝马迹。
既然毂梁白和自己是同盟,秦梦也不便隐瞒,便将四个字递了出去。
“这是仓廪中所发现的字?何意?是谁所留?”毂梁白一头雾水的求教秦梦道。
有关赵姬之死一直是个隐晦,尽管秦王宗室高层知道夏太后遇刺,可是没有抓住刺客,这就成了一桩糊涂案,朝堂之中又有党派之争,夏姬当时处于弱势,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像毂梁白这样的角色并清楚里面的细节,这才如此发问。
秦梦微微一笑道:“此事毂梁公还是不知为妙,小子自会向太后一五一十禀明!”
毂梁白识趣的一笑,将四个字还给秦梦笑道:“听闻王子昔日西域丰功伟绩,身为书生的在下也不由击节叫好,若是让秦子带兵去灭胡人,定能扩地千里,臣服胡族!你看看有书为证:亡胡者秦!”
亡胡者秦!秦梦听了哑然一笑,毂梁白所言符合实际,东胡如今分离三家,弱小不堪,只要秦国有心,必能统兵臣服东胡。
“过誉,小子哪是会带兵打仗之人?毂梁公过誉!”秦梦客套,随即又问道:“昔日宫中侍婢都还在否,若在,毂梁公借个方便,召集他们在一处,我有话要问!”
毂梁白摇头说道:“夏太后死,奴婢连坐的连坐,殉葬的殉葬,在下是一个人都找不到了!”
秦梦心里有所准备,可蕲年宫清洗的如此干净,还是令自己觉得过于残酷了。
“可否饮上一杯?”毂梁白主动邀约秦梦道。
秦梦见仓廪中乱划拉的左清比自己要投入,也就乐得坐享其成,于是大咧咧的回应道:“小子千杯不倒!”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嘎拉哈
毂梁白哪是秦梦的对手,几杯浊酒,还能支撑一会儿,可惜这次是和秦梦对饮,喝的那是一斤一金的高度葡萄酿,三杯酒下肚,啥话就开始往外冒了。
“你一个书生,不说专研学问,非要钻进尔虞我诈的权力场,谁不跟偏要跟在赵姬身后,说你什么好呢,老毂?”秦梦拍拍趴在案几上的醉成一滩泥的毂梁白,潇洒的离去了。
翌日毂梁白前往雍城城令府再见秦梦时,尴尬的表示,以前未曾喝过葡萄酿,不知此酒如此烈,还向秦梦致歉,扫兴之处还多多海涵。
毂梁白和一般酸儒文士一样,看似学富五车指天画地,其实内心自卑。不肯向上位者低头就是他们宣扬自己为人清高的一种手段。
秦梦理解,当初自己也是他们同类,到不认为毂梁白有多么讨厌。
“毂梁公若是昨日没有尽兴,今日咱们再喝几杯?”秦梦寒暄客套道。
“那就再喝点!”
毂梁白倒是不客气,不能喝,还就黏上自己了,这让急于外出的秦梦有些叫苦不迭。
“再来三杯?”秦梦面露不屑的说道。
“酒力不逮,还请秦子允许在下葡萄酿中兑些水!”毂梁白一脸谦卑的说道。
“哈哈……酒中加水,这是作弊啊!”毂梁白一本正经同自己商量,秦梦有气有笑说道。
“今晨醒来,在下询问了左右门客,也才得知,葡萄酿中加水,这是诸侯公卿之中的流行喝法!”毂梁白诚挚的说道。
确实听过,葡萄酿加水这种喝法,但却没想到也已成为了时尚,秦梦不再嘲笑毂梁白,转而对着似有话说的毂梁庄重问道:“毂梁公不是为了和我喝酒吧,若有话不妨直接说就是了!”
毂梁白微微环视一周,见厅中并无他人,恭谨向秦梦再拜稽首行了一个大礼。
这让秦梦莫名其妙,欲要扶他起来,毂梁白却阻止道:“实不相瞒王子,我乃是中山国白狄后裔。王子也知,我白狄也曾跻身大国之列,面东而称王,也曾辉煌一时,可是时运不济,国家破灭,不过我白狄子孙却未灭尽!身为白狄苗裔,我毂梁家从未忘记复辟中山国祚的祖宗遗志!此次入秦,就是为了我中山后裔复辟,太后也已允诺我,时机成熟,一定助我们白狄复国!在下也知王子与我中山王族关系密切,中山女公孙曾是王子姬妾,王子可否看在这层关系之上助我白狄遗民一臂之力呢?”
咳咳咳……
毂梁白竟然也是复辟党,这让秦梦惊诧不已,以至于口水都窜入气管,引起了一阵呛咳。
你们都有毛病吧!中山都被灭多少年了?怎么还一天到晚想着复辟的事情呢?
“你也想复辟?”秦梦不能理解的问道。
毂梁白听到了秦梦的这句话,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似乎找到了走失多年的兄弟,膝行上前握住秦梦的手,激动的说道:“王子也想复辟?”
得,得,得……一句无心之问还让人误会了。
“你要我怎么帮你们?”秦梦心软,想解释两句,到最后又默认了。
“请求秦子支援我等一些钱粮和军械!”毂梁白眼中泛起了泪水,仰望秦梦恳求道。
敏锐的第六感让秦梦意识到,毂梁白今日此举绝非这般简单,说不定里面有什么图谋,秦梦不敢怠慢,连忙把毂梁白搀起说道:“不敢当,不敢当,毂梁公起来说话!”
毂梁白也觉察出了秦梦眉角眼梢的警觉之意,惭然说道:“王子不用起疑,我此时不是太后细作,在下已同天下白狄苗裔达成约定,共同扶立身在饶安的中山公孙中山复为中山王!”
秦梦更是震惊不已,那中山复完全就是一个冒牌中山公孙,毂梁白一激动,他人就显得瘦削了许多。
前些日子还接到了茅焦的消息,中山复一直在饶安安分守己,当自己的逍遥王孙,并不问世事,如何毂梁白就把中山复给鼓动了起来,秦梦愈发好奇了。
“是谁在推动中山国复辟之事呢?先生恐怕还不知中山复压根就不是中山王族骨血吧?”秦梦问道。
毂梁白一怔,诧异的问道:“中山复不是王族后裔?”
秦梦歪歪嘴角说道:“自然不是,世上没有几人比我更了解中山王族之事了!先生可以前去饶安问问,城中是不是供奉有小子的祠庙?”
想起饶安,秦梦就想起了臧卓娅,心头不由就生出了莫名的惆怅,摇头叹息道:“娅儿,你是死是活呢?”
毂梁白深吸一口气,拱手就要告辞:“在下唐突了,先容我进一步核实……”
秦梦将其叫住问道:“除了先生,谁还是幕后推动者!”
毂梁白踌躇了一下,返身对秦梦一笑回答道:“太后!”
“太后?”怎么还有赵姬,这更是让秦梦糊涂了。
“太后所图为何呢?”秦梦纳闷的问道。
“太后想扶立中山王族之后,也只是要彰显身份的尊贵,并无其他!相求秦子支援,那是太后不方便直接出面!”
秦梦随即明白中山复辟和赵姬之间的关联。
中山国的复辟,并不是一件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罪恶之举,此时天下七雄,他们巴不得其他诸侯地盘上的遗老遗少天天复辟。
看来中山复辟,赵姬就是推手,毂梁白只是奔走效力的走狗,中山国复辟,无非就是把中山王族的灵位重树起来,除了多了白狄祭祀先祖的地方,其实并无太大的政治影响,
既然赵姬事涉其中,秦梦就要改变态度,此时此刻就要支持中山国复辟,于是变脸比翻书都要迅速的说道:“中山王族后裔是真是假,还不是在下一句话的事情!既然太后要为中山王族复辟,咱们岂有不遵之理。不知毂梁公需要多少钱粮多少兵械,要在哪里安置中山社稷?”
毂梁白听罢倒是有些磨不开面子,说了几句名不正言不顺之类的话语,不过最终还是接受了不完美。
一万多人的粮食装备,秦梦并不惊讶,可是复辟后的中山国都要设立在蒲阳,就让秦梦有些惊讶了。
蒲阳,晋国故都,后世蒲县,位于山西西南,北面就是太原郡,如今的毐国。其南面是上党郡。
不论太原郡,还是上党郡如今都是嫪毐经营的地盘。在其中间设一个中山国,如此就形成了掎角之势,整个太行山以西就成了赵姬的做主的天下了,赵姬这是要干什么?
这女人的野心不小啊!她还真想凭此割据重镇稳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
局势远比自己想象的那般的复杂,秦梦不敢大意,满口答应毂梁白的请求,表示全力支持中山国的复辟。
毂梁白不能喝酒还非要喝酒,这次有所进步,喝了六杯加了水的葡萄酿才倒下。
“都是一群土老帽,好好的葡萄酿,非要加水,一点劲道都没有了!糟蹋好东西啊!”秦梦啜了一口加了水的葡萄酿,随口就吐了出来。
昨日只只找到了“亡秦者胡”这四个字,左清不甘心一早就去了蕲年宫继续查找有关韩姝的蛛丝马迹。
秦梦来到蕲年宫时,左清盖倩两人早不在仓廪舍中,而是去了蕲年宫的苑囿。
苑囿之中一汪湖水,左清听闻有人挖藕时,挖到过人骨,于是便带人来了。
抽光湖水,不是难事,人多力量大,不到中午时分,湖水就被排尽。
一层污泥,遮盖所有真相,然而随着一铲铲的挖掘过后,一个令人恐怖的画面展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这座池塘,就是乱坟坑,挖出了大大小小一共一百多具尸骨。
罪恶啊?朱门之家尽是亡魂。
从尸骨的糟朽程度判断有些年代跨度。左清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最上面骨质坚硬的尸骨上。
多数都是矮细的骨架,不用死者说都是女性,自然其中一具高大的骨架就尤为醒目。
“高颧骨,高鼻梁,这不是我华夏人种!”左清断然说道。
“爱妻想说女尸是被灭口的女婢,他却是东胡人?”秦梦也看出了点端倪:“胡人的一根被齐齐削为两端的桡骨,很显然死于打斗,而非灭口!”
左清点头同意总结说道:“这再次印证了夏姬和胡人有勾结,可以猜想当日韩姝妹妹应当听到不该听到的密谋!”
“这是什么?”秦梦从一件并未沤烂的衣服里面抖搂出好一块圆润的骨头块,一旁的姚贾不禁问道。
“此乃嘎拉哈,肃慎小童常玩的一种玩具。此骨头取自牛羊猪后腿膝盖部位、腿骨和胫骨交接处的一块独立骨头称距骨,接近四方形。嘎拉哈的多少还是身份的一种象征。”不咸姬收过集这种骨头,经常和左清他们玩,因而秦梦知晓。
姚贾捡拾起骨头,在水中洗净,放在眼前仔细打量了一番,突然说道:“上面有字!”
果不其然,上面有字,还是大篆,赫然写有“卫琅敬上”四个字。
秦梦有些激动,卫琅的名字出现,无疑是在混沌之中打开了一道天窗,只要找到卫琅,真相就会浮出水面!
只发现了一块嘎拉哈,不过这就足够了,下一步秦梦准备整合辽东所有的力量,搜寻打探卫琅的下落。
敌人的力量,远超秦梦的意料,这天夜里存放尸骨的房舍,竟然失火,白天收集到的一切物证全都化为了灰烬。
秦梦是被墨门兄弟从睡梦中叫醒,听到的这个消息。
秦梦听罢大汗淋淋,这是好事,至少说明雍城之中形势的严峻。想到不到半年,赵正就要前来雍城举行冠礼,秦梦就紧迫了起来。
第二天,芷阳令隗状带来了百十多位修陵的工匠入住蕲年宫,秦梦随即宣布重修宫殿,一切戒严。
就在通往宫外的密道刚开始动工,赵姬就从咸阳赶来入住蕲年宫,这让秦梦措手不及,修建密道的事宜不得不暂时停工。
赵姬此来是催促秦梦制造祥瑞而来。秦梦没办法,只得制造了一些诸如天有金龙,地塌出土铜鼎之类的小把戏。
赵姬表示不满意。
其实要想满意,也不难,只不过需要一点时间而已。秦梦表示,下一次一定制造一个轰动祥瑞让赵姬满意。
秦王正九年伊始,韩国前来奔丧,韩王驾崩,这标志着韩国黔驴技穷,暗算秦国的阴谋告一段落。
秦国关中沃土差一点成为鱼鳖之国,秦王主张讨伐韩国,可是朝堂之中却无人响应,因为此时朝中正在为内史,左右丞相的归属争得面红耳赤。
原本王叔子婴设计好的三方共赢的局面,因为吕不韦贸然跳了出来而产生了变数。
吕不韦身为秦国相邦苦不堪言,他逐渐沦落为了赵姬的傀儡,凡是都要听从赵姬暗示,本来没有左右丞相,若是再多设出来两位丞相,他这个相邦也就彻底成了摆设。
吕不韦要辞去相邦一职,决定回封国养老。
“姜还是老的辣,大商人吕不韦这是一个多么英明的决策啊!”咸阳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秦梦耳中之后,不禁赞叹道。
“相邦倒是离职了,却把你给推了出来!吕相邦在朝堂推举主公为继任相邦,一时之间朝堂哗然,大王让我此来,就是咨询一下,主公的意见?”李斯满脸同情的说道。
“绝对不能干!干了就会被烦死,我是不会干的!”秦梦表情很享受的说道。
“可是吕相邦去意已决,也已声称身染重疾,他的去职已无悬念!”李斯苦笑说道。
吕不韦到底再玩什么?秦梦也不禁纳闷道,根据自己了解的历史,吕不韦是在嫪毐叛乱之后,因连坐才退出秦国政治舞台的。
难道吕不韦受命赵姬暗示?很有可能,毕竟吕不韦已给赵姬拿捏得不轻,一举一动都要遵从赵姬的意愿行事?
若是这个假设成立,那么赵姬把自己拉入权力的漩涡,又是为了什么呢?
“主公,吕相用心险恶,咱可不能不防啊!”突然李斯关切的说道。
用心险恶?为何自己就没有看出来呢?秦梦凝视一副恭谨愿听其详之态的李斯。
李斯愤慨说道:“吕相邦离职前,到处散布,只要王子缭接任相邦之职,关中百姓便再无饥年之忧,秦国将士再不缺好马以骑,天下诸侯皆会尽附秦国,如此赞誉这不是要捧杀主公吗?”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心里有气
当孙子当到了这种地步,还不能完全取得赵姬的信任,秦梦强压心中恼怒质问道:“用得着这般诡诈吗?太后言语一声,本王子还能不为太后奔走效劳吗?”
毂梁白又是嘿嘿一笑道:“王子不要怨怒,太后之所以要秘密行事,也是防备奸人作祟!王叔子婴未能就任内史之职,心有怨恨,若是知晓蒲阳中山国复辟是太后幕后指使,一定会在朝堂之中,散布太后为祸秦国社稷的谣言!”
好端端的就来了这么一遭,秦梦如今是越来越看不惯赵姬这个女人了。
本来说得好好的,内史一职让子婴一系拿去,她握有左右丞相,私下里,三方都已经达成妥协。然而赵姬突然变卦,吕不韦辞去相邦一职后,昌平君熊启继任,再不提更换内史一职,这让子婴和秦王赵正颇为恼火。
昌平君熊启,就任相邦之后,竟和赵姬越走越近,似乎成了赵姬的臂膀,两人在一些军国大事上还颇为默契。如此一来,赵姬在朝堂之上更是说一不二。
世上绝对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昌平君和赵姬之所以一拍即合,那是两人找到了共同的利益。
昌平君不甘心只做一个秦国的质子,他登上相邦大位之后,回了两趟郢都,虽是为了秦楚两国邦交,其实更是为了他的前程铺路。
熊启的父亲,历史上的楚考烈王,年事已高,身上时有疾患,大有一命呜呼的迹象。谁不想成为发号施令的王者,昌平君突然就开窍了,他想回国即位。
昌平君最大的政治资本,无疑就是他在秦国的势力。昌平君和赵姬交好,也是互相借势而已。
说白了赵姬和昌平君都是秦国的外戚,自然王叔子婴代表的秦国宗室就是他们共同的对手,赵姬和昌平君合伙压制子婴一系也就在正常不过。
“其实太后也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想要重用你!”毂梁白和缓了语气劝解道。
秦梦明白毂梁白的意思说是重用,那是好听的说法,换一种说法,那就是要拉自己下水,强制拉自己上她的贼船。
中山后裔复辟所吃粮草,再到所用军械还有马匹无一不是自己提供,赵姬将自己押到战事前线,无非就是将此事深深打上周王子缭的烙印,周王子缭死心塌地为秦国太后谋划。
最毒不过妇人心,这句话用在赵姬身上一点不为过。硬生生要把自己从秦王赵正身边拉过来,赵姬还真是下得去手。
车马在疾驰,事已如此,秦梦也只能任听赵姬摆布,可还是不满的质疑道:““蒲阳是魏国的蒲阳!如今河西之地,魏国的城池也已不多,也就仅剩蒲阳和垣城两座。
你等就这般自信仅凭中山遗民就能攻下这两城吗?两城攻不下,何谈中山国复辟?”
毂梁白拍拍秦梦的肩膀,抚慰秦梦波动的情绪,不紧不慢的说道:“太子增,也已和太后达成密约,让出蒲阳、垣城两城,可确保不再攻打魏国!”
秦梦无言,赵姬俨然早就成为了一个成熟的政客。
既然如此!秦梦真是无话可说。
蒲阳居于汾水,离开雍城西北而行,路过刚刚全线完工的郑国渠,倒是让秦梦眼前一亮。
距离春耕的时节尚早,可是这条渠周围的广大农田的上的人们早已忙碌了起来,自有一派火热生产的气派。
“信不信,我吆喝一声,引来成千上万的民众,把你这区区百十多人淹没在人海之中?”秦梦心里有气,更是不满毂梁白没日没夜的赶路,愤然嚷嚷道。
毂梁白有些狐疑。
秦梦隔着车帘,遥指一马平川广袤的良田,霸气的说道:“这里有我千顷良田,这地上的百姓种我八年地,到现在都还未交过一份租税,你说我这个家主说话有没有权威!”
“王子说了算了,歇歇再走也不迟吗?”毂梁白妥协道。
秦梦出门只带了韩政和姚贾,一路上也是被毂梁白看押的很紧,今天秦梦的暴脾气,让三人两天来第一次见面。
韩政啊呀呀的不断挥舞着拳头表示心中的不满。
姚贾向秦梦耳语道:“太后也太不是个东西,说软禁咱们就软禁咱们,这哪有一点用人之道?”
秦梦漠然不语,望着光秃秃的关中大平原,踢踢地上的土坷垃,乜斜着眼睛,远望有炊烟袅袅升起的村落,喃喃自语道:“恐怕太后把我调出来,事情并没有那般的简单吧!”
“那太后到底有何图谋?”姚贾不解的追问道。
秦梦淡然一笑道:”一个妇人家,我本来没有准备对她下手,而今她却对我下手,你说为师还能忍吗?“
做客农家,杀鸡宰羊,在吃食上毂梁白最大的限度的厚待秦梦。
“在下以前曾路过此地,不曾想到这条渠贯通,方圆百里之地都成了膏腴之地!不出三年,秦国必会国库充盈,到时东方诸国更是苦不堪言!”毂梁白酒足饭饱之后,看到农家的富足之后不禁感叹道。
“先生没想过,秦国有朝一日,统一天下吗?”秦梦突然问向毂梁白。
“统一天下?”毂梁白反问一句,似乎听到了一件特别不可思议的事情,见秦梦一脸正经,收敛了夸张表情,不假思索的说道:“统一天下者不会是秦国,秦人皆是虎狼,嗜杀成性,如今占去了大半天下,兵力也已捉襟见肘,应付时不时发生的叛乱也已焦头烂额。不修德政,即便秦国统一了天下,也难以长久!”
毂梁白的回答秦梦不新奇,他的说法代表了很多士人的看法。
秦国依靠军功爵制让秦人成为了无往而不胜的虎狼之师,同时也让东方六国,产生了忌惮之心。反正都是一死,不如以死相拼。这也是秦国之所以无法将三晋悉数尽数吞灭的内在原因。
秦梦询问毂梁白的看法,并非和他讨论秦国政体的优劣得失,而是想知道赵姬的日后为政的方针。
毂梁白这般说,那就是等同赵姬也是这般认为的。
这就是说赵姬若是把持了秦国朝政必会固步自封,天下依然还是这种互相攻伐的局面。
秦梦还曾想过,若是赵姬堪用,就让赵正坐上两年冷板凳,可是今日听到毂梁白的为政主张,也就坚定了自己的决定。
这么有争议的话头提起,秦梦倒是没了动静,于是毂梁白主动问道:“那王子以为呢?”
“女人干不成大事!”秦梦冷冷望着毂梁白:“你知道女人为什么干不成大事吗?心眼太小!“
毂梁白一愣,随即笑眯眯的看着秦梦,眼中尽是嘲笑之意。
七日后,秦梦随同毂梁白终于来到了蒲阳城外的一处山林,连绵的山头上,都是人头。
秦梦见到了有过一面之缘的中山复。中山复尽管一身胡服依然显得文质彬彬。
这位青年俊才见到秦梦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开口。
“阿弟!”还是秦梦主动说道:“姐夫有些对不住你,把你姊姊弄丢了!”
这是秦梦的真心话,脑海中一直留存臧卓娅的那孤独的身影。
中山复拱手作揖道:“不怪姐夫,阿弟要和姐夫一起寻找姊姊!”
“好兄弟!”秦梦一把抱住这个羞涩的青年人,拍着肩膀赞誉道。
秦梦问道:“你想做中山王?”
中山复摇摇头说道:“不想!有姐夫的护佑,我等白狄族人在齐国也挺好!”
这时中山复身后的一众老家伙听闻面色不悦,他们望着秦梦身旁的毂梁白。
毂梁白威严的瞪视中山复,嗔怒道:“公孙,咱们不复辟,天下虽大,却无我中山白狄立身之地,要想不受奴役,就得复辟!”
中山复脖子一缩显然有些惧怕毂梁白的威严,也就低头不语了。
秦梦侧眼观看这个假冒中山公孙,也已明了他就是复辟中的傀儡。
虽然他是司马胜扶植出来的冒牌公孙,但臧卓娅这个真正中山女公孙却把他当做了亲兄弟看待。
历史上的复辟者多没有好结局,秦梦也早已料定,若是赵姬倒台,这个中山国也没有什么前途,中山复这个傀儡只能沦为替罪羊,到时不论秦魏都不能容他!
秦梦不忍看到中山复将来身首异处,于是开口说道:“本王子公然支持中山复辟可以,不过却有一个条件……”
帷帐之前,一群乌合之众凝望秦梦,眼巴巴的期待秦梦快点说出下半句话,一时之间山林竟然寂静了下来。
秦梦淡然的说道:“中山复不能为中山王!”
毂梁白和一众器宇不凡的老家伙听闻一怔,毂梁白近前一步,贴近秦梦说道:“不是说好的,不计较中山公孙的出身吗?”
“那是我不渋其中,而今我身渋其中,名不正言不顺,岂能行?我周王子还如何以诚信立于天下!”秦梦故作愤怒之态瞪视毂梁白吼道。
毂梁白无奈的点点头,拉着一众白狄长辈,到一旁商量去了。
“当不成中山王,怨我吗?”秦梦拉住眼光游离的中山复盯着他直言问道。
中山复脸色苍白,身形瘦削,脸上戴着淡淡的微笑,亲昵的望着秦梦道:“不怨!”
“为何不怨?你不知道做大王,将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吗?”秦梦问道。
“贱下就是个傀儡,身为中山公孙已属非分之福,如何敢再有非分之想!”中山复文质彬彬拱手回答道。
中山复因为消瘦,眼睛就显得特别的大,给人一种心底清澈的感觉。
秦梦点点头,亲昵的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不愧是茅焦夫子的高徒!无非分之想,就无飞来横祸!”
毂梁白和一众中山遗老推举出了一位司马氏的白狄族人来做中山王。
“中山司马氏?可否和那当了东胡王女婿乌丸君公的司马胜有些干系?”秦梦不咸不淡的问道。
毂梁白支支吾吾说了半天也没解释清楚,实际秦梦也懒得去听。
距离四月秦王正冠礼,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尽管嫪毐没有一点造反的迹象,但秦梦依然觉得赵姬构建的权势会崩塌。
不管是谁当了这个中山王,到了最后都不会有好结局。
白狄族人突袭蒲阳,如事先预料的一样,轻易就被拿下,接着第二天垣城也被中山遗民占据了。
紧跟着秦梦这个周王子登台亮相,宣告中山王族天命不当绝,复辟社稷,那是众望所归。
有周王子的支持,就等同上天的眷顾,中山国祚就能长远兴盛。
中山复辟很顺利,就此宣告魏国在西河之地势力尽数被拔掉,让人玩味的是,蒲阳三十里外就有秦国驻扎的大军,可是秦军一直按兵不动。
“事情都了,咱们也该回了吧!”时间不等人,一来一回,就要一个多月的光景,秦梦催促毂梁白赶快返回雍都。
可是毂梁白,却是不慌不忙,在蒲阳和垣城两城之间奔波,手把手的教导新任中山王治国之道。
两丈高的土围子城墙,城里都是茅茨土屋,不是秦军不要这两座城池,而是觉得没什么油水可捞。
毂梁白倒是认真了,一板一眼为这个带着鼻涕泡,说起话来咧着大嘴巴笑不停的所谓中山王搭起了人事班子。
秦梦威胁毂梁白道:“你若是不走,我可是不伺候了!”
毂梁白这才不情愿的启程上路。
可是临行时,却没想到四面八方涌来了黑压压的秦军士卒,秦梦皱眉问道:“太后安排的?”
毂梁白点点头,颇为得意的说道:“魏国城池,都已成了秦国的盘中餐,中山复辟,秦军岂能坐之不理,自然要征伐一番,不过我中山国主早已上书秦国太后,秦军一来,我等便归附!”
领军大将是谁呢?莫非就是嫪毐!还真是按照这个套路来的。嫪毐兵临城下,中山国主带领臣民俯首称臣。
嫪毐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玩杂耍的小丑,如今他威风凛凛,金盔金甲,英气逼人,坐上马上俯视秦梦说道:“恭贺秦子为国立下大功!”
“我有何功?”秦梦冷冷问道。
“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两城不是大功一件吗?”嫪毐嘿嘿笑答道。
实在人,就连笑都是那般的直白。秦梦未在说什么,心中也就忍下此事,静观其变,看赵姬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路上秦梦想要急行,可是毂梁白执意缓行,秦梦还是忍了,路上耗了半个月,一到雍县秦梦就直奔蕲年宫而去。
如此一来一回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远看距离四月秦王赵正加冠也就一个月的时间,可是
蕲年宫的地道还没有完工。
“人手不够,再去招人!务必尽快打通通往宫外的地道!”秦梦有些着急,督促隗状加快进度。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绝对是真爱
秦梦愿意相信,吕不韦所为实属无奈之举。
都说吕不韦权势熏天,谁能知道他竟然沦落到这种为人喉舌的地步。
不管任何时代,手里没有枪把子,腰杆就直不起来。
随着麃公、王龁、蒙骜三位托孤大将军的一个个离世,秦国军权不断被稀释,华阳夫人的影响也在慢慢削弱,直至变得有些虚弱。
吕不韦不是武将,不掌握军权,当年挣下的老本威望也随着赵姬的步步崛起被人取代。
吕不韦本就是一位商人,归根芥蒂“做买卖”才是他的立身之本,他向赵姬低头,必也得到了他想要的利益。
相邦一职再不济,即便傀儡,也能攫取不可估量的财富,吕不韦却如此决绝去职,可想而知这里面得有一场多么惊人的内幕交易。
“大王是什么意思?”秦梦鲜有的一本正经的问道。
“大王巴不得主公位居相邦!”李斯深知秦梦这就要表态做决定,故而殷切的望着秦梦迅捷的回答道。
案几上秦梦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不断敲击着桌面,左手不停的抚捏下巴,深吸一口气道:“此事要我做决定为时尚早,通古兄先回去告知大王,静观其变,伺机再发!”
李斯走后,不出秦梦所料,来回奔波两都之间的毂梁白就来了。
“太后欲让王子就任相邦一职!如此一来,即便王叔子婴掌握了内史一职,也翻不出几朵浪花!”毂梁白开门见山就表明了赵姬的主张。
赵姬倒是开诚布公,不过秦梦更是确认,事情更没有明面上的这般简单。
“不干,怕累!”秦梦直接就否决了毂梁白的邀请。
毂梁白点点头,钦佩的看了一眼,仰面而躺,双腿叠压着放在案几上,脚丫子灵活循环舒展着的秦梦,拱手向东一揖,说道:“太后说了不让你受累,只要你担了相邦的虚职,一切都交给左右丞相去办即可!”
“我不干,我怕累及我的名声!”秦梦又一次绝情的拒绝了。
“真不干?相邦是个重要职枢,昌平君熊启公子巴不得要坐,还望王子思虑一二,我拖上半日再和太后回禀此事也不迟?”毂梁白说完就要告辞。
“那就让昌平君接下这活儿!不论年龄还是资历,熊启公子都要比我合适!”秦梦说道。
“这不是太后想要个自己人嘛?”毂梁白回头补充一句道。
“就因为是自己人,我才不能占据此位,毂梁公请先回,我自会向太后阐述理由!”秦梦起身拱手送别时又追加了一句。
毂梁白走后,仪表堂堂的甘罗从帷帐幕后闪了出来,笑言道:“小子还真怕师父贪恋权位,舍不得相邦权柄的诱惑呢?”
甘罗因替吕不韦出使赵国而声名鹊起,得到吕不韦的器重,身为门下客卿,不过他听从秦梦劝告,并不热衷于政事,而是继承家学,整日仰首钻研天象。
这次甘罗是替吕不韦吐苦水而来。
“相邦真是要辞去相邦一职?”秦梦第三次问甘罗。
“铁定去职,要说心甘却是未必,吕相也没办法,处处受制于人,也只能听命太后之意行事!”甘罗叹息说道。
“吕相若是投靠大王,日后未必没有出路,他若是不辞相邦,任谁也轰撵不动他,怕是怕他有别的心思吧!”秦梦笑道。
“什么坏心思?弟子为何就参悟不出呢?”甘罗瞪着一双黑眼圈的大眼睛求知若渴的望着秦梦问道。
“你就转告相邦,以后他的事情,最好不要牵涉我。我不同他,我虽是个大商人,却没野心,只是游戏人间,心情不爽,就会撂挑子走人!”秦梦没有给甘罗释惑,而是言语不善警告了吕不韦一通。
吕不韦之所以辞去相邦之职,那是受到了赵姬的要挟。也不知赵姬从哪里获知了吕不韦和已故太后夏姬之间的暧昧关系,竟然追查出了当初郑国修渠的直接动机。
吕不韦逃不脱举荐郑国的干系,还有此次拦截河水,倒灌渭水的阴谋,尽管郑国已在秦梦的庇护之下隐姓埋名蒸发了,可若是追查下去,那就是一个无底黑洞,不知要牵涉进多少人。
吕不韦其实并不惧怕受此连累,恨不得把此事搞大,真要查到最后,也许秦国朝堂就会翻天了,吕不韦才不怕。
可是赵姬给吕不韦开出了一个诱人的价码,吕不韦这才就范,答应赵姬愿意让位。
赵姬的条件是再封一个侯:凉城君。
凉城八岁大的吕骚就是好命,年纪轻轻就能封君。
赵姬知道芈姒的孩子吕骚是吕不韦家的独苗种,这也是吕不韦身上的软肋,赵姬就以此拿捏住了吕不韦。
秦王正九年伊始,随着赵正亲政日子原来越近,赵姬改造秦国朝堂的动作越来越大。她要更大范围的笼络人心,于是便频频封侯封君,其实凉城君只是赵姬所封君侯其中之一。
封侯封君过多,势必削弱秦国中央财力,为了避免被人诟病,这也是赵姬要吕不韦离职原因之一。
谁接任相邦之职,其实赵姬早就想好了,却假惺惺的遣派毂梁白苦口婆心的劝谏,秦梦真心为赵姬的好演技而叫好。
新任相邦对赵姬最有利的人选,不是旁人就是秦梦推荐的昌平君楚公子熊启。
熊启虽有贤名在外,其实也是个绣花枕头,安于现状,生活奢侈。
也许是赵姬从秦梦架空熊启军权建议中得到了启发,若是熊启就任了相国,那么必定会对王畿军权的把控上松弛,此事赵姬就有机会继续安插她的亲信。
昌平君虽是华阳夫人一系的核心成员,可是相邦一职却是个傀儡,大权全都让内史,以及新设置的左右丞相架空了。
昌平君不会因为就任相国实力大增,赵姬也就有恃无恐。
日后,昌平君势必要对赵姬的友善,报之以李,那么嫪毐就任国尉之事也就不是梦想。
以吕不韦的算计,恐怕早就看出了赵姬的图谋,若是在死赖在相邦位置上,迟早有一天被人无情的踩下去,与其那样,还不如见好就收,简简单单做个商人,其实也不错。
甘罗虽有些小聪明,可为人简单,即便没有存心害人,若是将这些道道说给他听,难免口无遮拦说出去,害人害己,这就是秦梦不向甘罗解释那么多的原因。
秦梦拒绝参与吕不韦罢相风波,相反还向赵姬极力推荐昌平君为相,不厌其烦详述此举的益处。
赵姬对秦梦大加赞誉,还派遣嫪毐亲自前来向秦梦表达亲昵之意。
嫪毐在雍城一连住了半月,害的蕲年宫内的地道施工停歇了半月。
昌平君很乐意就职秦国相邦,如此一来就可以满足虚荣心,游走天下诸国。立春前两月,昌平君竟然出使了两次楚国,可谓领略尽了锦衣回乡的风光。
秦王正九年立春那天,赵正前来雍城祭祖,拜祭完列祖列宗的祖庙后,当天便甩头回了咸阳。
秦梦忙完了一天的迎来送往,虚脱了一般,躺在床榻上享受夫人为自己洗脚,左清嘴里却没闲着,叨叨不断的述说今日所见所闻。
秦梦笑道:“换成你也受不了,正弟心里有气,说不定也在怀疑你家郎君的真心!”
“唉!”左清长叹一口气道:“女人在秦国真好,可以不讲妇德,想同谁好就同谁好!这若是换在三晋,就没有这般自由了!女人能像赵姬一样活一回,有两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也不枉此生……”
“打住,打住……快吹灯睡觉!”凡是涉及到别人能生养的问题上,秦梦就要及时打断,免得左清惆怅不已。
“那是两个鲜活的生命?你说以咱们对赵正的了解,他会干出扑杀幼弟的事情吗?”秦梦吹灭灯,环抱左清问道。
左清摇头,翻身正视秦梦道:“你说的什么话?你没有看到大王待他两位幼弟那般关爱吗?都说孩儿像母,他们弟兄三人在一起,简直就是同父同母的兄弟!”
左清所言不虚,今日秦梦见到了史书中所载的赵姬和嫪毐所生的两个儿子,真得和赵正小时候很像。
看待两位同母异父的弟弟,赵正的眼神没有流露出厌恶之色,更多的是温情,也许两个小家伙让赵正回忆起了童年时的他。
赵姬和嫪毐在一起,并非史书所载偷偷摸摸,而是极其光明正大,赵姬是太后是君,嫪毐是郎中令长信侯是臣,大庭广众之下以礼相处,私下里才会卿卿我我。
秦梦和左清有幸在晚间见到了赵姬和嫪毐之间卿卿我我如漆似胶的一幕。那时的赵姬就是一个女人,全没有一点太后的威严。
那是一种美好,秦梦看在眼里,真心希望生活能永远停留在那一刻。
可是现实的矛盾不可调和,秦王赵正愤然回都,就是见不得曾和自己相依为命的母后成了别的男人怀中的姬妾,而且还有了两个争夺了他所有母爱的两个弟弟。这是换在谁身上能受得了呢?
赵姬的手腕相当强悍,恩威并施,听话者封君赏赐,不听话者依法惩办,从接收雍城到现在不过两月的时光,雍城里面的秦国宗室全都被收拾的服服帖帖,惟命是从。
赵正的火气不仅来自看不惯赵姬和嫪毐之间的恩爱,更多的是对自己前途命运的担忧。
若是一如现在,母后赵姬牢牢把握王柄,恐怕这辈子就没有他的出头之日。
他这次愤然离去,也是对秦梦这个王子缭朋友的失望。
说好的掌握秦国王柄,共同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而如今可好,王子缭每天却以“不要着急,从长计议”的不变的言辞推脱,这让赵正失望不已。
黑夜之中,秦梦抱着左清,躺在温暖的被窝之中,想到了连夜行路的赵正,只能用微微的叹息表示同情。
不是秦梦没有动作,而是实在不知道如何下手。
嫪毐真得安分守己,除了整日召集一众狐朋狗友的门客,吹吹牛,说说大话,闲暇之余,带着孩子四处骑马打猎,相比其他纨绔子弟,嫪毐更是安分,不说调戏良家妇人,强抢民女,就连多看路上的妇人,嫪毐都鲜有。下了朝堂后,整日就抱着赵姬,腻歪在一起,似乎永远都爱不够的模样,这让不近人情的墨门兄弟,都为之感动爱情的美好。
对于这样一个喝醉后,就要脱衣赏表演他飞轮绝技的人,他能有什么野心呢?就连秦王赵正都说,嫪毐造反堪比天塌地陷。
日月倒是旋转如常,可是挡不住扫把星横空出世。时隔一年彗星再现,而且横穿天际,一条长长的白色尾巴,蔚为壮观。
秦梦看了一天的彗星,脖子都累僵了,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自己的穿越似乎不影响天体的运行!因为今日的天象印证了历史记载。
《史记秦始皇本纪》有载:秦王正九年,彗星见,或竞天。
“谁说扫把星出没的几率低?眼下秦国又现灾星!秦国上下人心浮动,大王也为此忧虑不已!前年彗星出没,蒙骜将军死,夏太后驾崩。太后见到,心中恐慌!王子务必前去咸阳,为太后压惊啊!”彗星出没的第二天,毂梁白满身风尘的求见秦梦,见面就是哀求。
秦梦窃笑不已,大概赵姬,想到上年夏姬的暴死,推人及己,想到自己身上去了。
也真是邪门了,秦王正在位的这几年老是碰上彗星出没。
良久良久,秦梦表情严峻,手指掐诀,才对毂梁白说道:“彗星见,却非吉兆,太后心乱,在下自该前往!”
真是天助我也!秦梦觉得有必要借彗星出没,大力渲染一把,希望太后赵姬幡然醒悟,还政于子,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于是连夜就跟随毂梁白去了咸阳。
“不对吧!怎么车行西北方向?不是该直向东吗?”在一个三岔路口,秦梦不解的询问毂梁白。
谁知毂梁白笑而不语,在秦梦出手动武之际,毂梁白才奸笑着说道:“太后说了,她根本不信彗星代表的吉凶,她只信人定胜天,此去蒲阳,就是要你为中山国复辟!”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赵姬手段很多(感谢琳琳打赏)
“不是人手不够,而是压根就出不了工!”正在为朱门涂漆的隗状张着起满火泡的嘴唇苦涩的低声辩驳道。
不幸让秦梦料中。
此次被裹挟前去蒲阳,不是表面那么简单,仅仅是为中山遗民站台,而是要彻底束缚秦梦。
听着隗状讲述这几日雍城之中的人事调动,秦梦闭上眼睛无奈的拍拍额头叹息道:“不用想,我的夫人们都被赵姬弄去了咸阳宫?”
隗状同情的看了秦梦一眼,紧张的环视周围,发现无人注意,这才又说道:“蕲年宫也到处都是太后的细作,幸亏当时秦子是以修缮宫殿的匠人把我秘密调来,几个月来又秘密行事从不敢大意,这才没有暴露,若是稍有差池,恐怕在下也要被发回原籍了!”
秦梦留在门前发呆,隗状此时也已闪身去了存有漆瓮的墙角处,搬起大瓮正在往小漆碗中倒漆。
秦梦突然注意眼角处有两个身影鬼祟一闪,秦梦立时明白还有半碗油漆的隗状为何要去倒漆了。
“朱门漆得还是不行,厚薄不一难看死了!还有这飞檐瓦当,更换后个个虽是完好,可是新瓦旧瓦颜色参差,尽是一副破落之象,要换都换成新的……”为了掩护隗状,秦梦只得指指点点乱说一气。
秦梦说完直奔去了蕲年宫大殿,一路上高呼自家夫人名讳。这时毂梁白才赶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老了老命,追了一路,在下就想告知王子,贵夫人也已被太后邀去咸阳宫做客了!”
秦梦没好气的瞪了毂梁白一眼道:“你怎么不早说?”
秦梦扫兴的快步离宫,在宫门拐角处,再次碰到面墙刷漆的隗状,秦梦锤了锤他厚实的脊背叮嘱道:“这里交给你了,务必完成任务!”
“等等,秦子等等我……”毂梁白阴魂不散的在后面追赶,隗状只得若无其事的刷着漆。
秦梦突然停步,回头怒目看向毂梁白恼怒道:“你娘的,到了雍城,你还要跟着我,真要软禁我?”
毂梁白犀利的眼神,让毂梁白为之一颤,不过随即陪着笑公事公办说道:“岂敢!岂敢!太后让我提醒文昌君,大王加冠大典眼看在即,还望文昌君加快准备!”
本来计划妥妥当当,修缮新祭坛,修缮祖庙,训练仪礼人员,排列尊卑顺序,只要按部就班,四月冠礼就能轻松筹备完善。裹挟自己去了一趟蒲阳,白白浪费了两月时光,返回头还要催促自己不要耽误冠礼。
秦梦那个气,恨不得撂挑子不干。
秦梦不停告诫自己遇事要静心,这才忍住没有呵斥毂梁白,只是气呼呼回到雍城城令府,召集一众胥吏,准备冠礼诸事。
谁知人众聚齐,都是清一色的新面孔。
赵姬这婆娘还真狠,手段还真多!
秦梦曾在郑国渠的农家秘密传信给鲁勾践,后来路上也联系上了,不过由于毂梁白看得严密,秦梦了解到的外界消息并不多,不过秦梦却早就想到,赵姬会利用自己和赵正失去联系的这段时间做些动作。秦梦曾设想过一二,不过面对既成事实,秦梦为低估赵姬的魄力,深感挫败。
自己于世脱节的两个月中,秦国朝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赵姬联合昌平君进行一场大手笔的夺权运动!
要坐稳一国之君,就要一手抓军权,一手抓国政,两手都要抓稳,只有如此,国君才不会是傀儡。
可是秦王赵正身为一国之君,不论是军权,还是国政,他都不掌握,即便加冠礼之后,若是不发生意外的话,他也是一个点头附和的傀儡。
秦国朝制,外有将军攻伐,内有相邦主政。相邦之下有九卿即奉常、廷尉、内史、典客、郎中令、少府、卫尉、太仆、宗正。
这九职,又以廷尉、内史、典客、郎中令、卫尉这五职为重。另外掌宗庙祭祀礼仪的奉常,掌宫廷车马的太仆;掌君王宗族的宗正,掌王室小金库的少府,这些皆是虚职,制约不了国家政令的正常实施,也就不在争抢之列。
实权五职,赵姬本来就拥有其三,分别是内史、典客、郎中令。其他两职都归华阳夫人掌握,
内史即治粟内史,掌国家财政税收,朝堂这一职由荣升太后心腹的吕肆掌控。
典客,处理外交,此职位早就收入赵姬囊中。
郎中令,掌管近侍甲士,那是嫪毐一手把控,赵正也就不甩想了。
廷尉,掌司法,蒙骜族人掌控,蒙氏本就是华阳夫人的心腹,自然听从昌平君招呼。
卫尉,掌管宫廷警卫,也是由蒙家的蒙武担任。
而今和昌平君联手,赵姬拿出昌平君看重的典客一职,同昌平君手中的卫尉一职进行了交换。如此一来,赵姬彻底掌控了朝堂中最核心的三个职位:内史、郎中令、卫尉。这就标志着赵姬一手掌控住了国中大局。
若是赵姬再完全掌控秦国的军权,那么秦王赵正也就彻底无法翻身,只能去当傀儡了。
对于兵权的掌控,这两个月,赵姬也没闲着。
中山复辟,嫪毐征伐,中山归附,嫪毐声望又增一分,手中控制的军权也随之增重。
赵姬趁此机会提拔嫪毐手下将校,掺了不少沙子,以便增加嫪毐在军中的威望。
这样做自然要引来秦王宗室族人的反对,不过赵姬有对冲措施。
秦国立国根本就是耕战制度。前方打仗后方耕种。凭借的军功,升爵授田。这就是秦国的军功爵制。
军功爵制的核心在于不论身份地位只要上阵勇猛杀敌,斩获首级,就能加爵赏宅。
由此宗室子弟大为没落,没有了世袭特权,只能凭借君公获取爵位。
每年的仗就那么多,可是秦国宗室人数却十分庞大,能上战场厮杀,在能得首级者,就少之又少,因而每年都有大批宗室子弟因没有斩获首级被踢出宗室属籍。
秦法严苛,年龄一到,未获军功,不论是世家大族还是当红新贵,都不免眼睁睁看着族中子弟沦落成庶人,他们遗憾不已。
评定军功自有一套章法,赵姬为了邀买秦国子弟宗室的人心,竟然联合昌平君提出了一个拜爵的折中方案,除了计首授爵,还可有计粮授爵,上缴粮食多寡也可以拜爵。
如此一来这些氏族大家的子弟们就多了一种获爵的途径,谁家凑不出几石粮食呢?
“这是要自毁根基啊?”深夜李斯来访,忧虑的说道。
秦梦没有李斯这般忧虑,相反自己还未赵姬此举叫好,若是秦国只有首级才能得爵,那么只能造就更多的人间悲剧。若是以粮食为补充就可以拜爵,岂不免去多少杀戮?
毂梁白所言也非没有道理,只因秦军贪图斩首,才引得天下以死反抗。若是少些无谓的斩首,岂不就少些反抗,秦国统一天下的进程就顺利些?
秦梦没有接李斯的话茬而是问道:“是你主动自己前来,还是大王派你前来呢?”
李斯玩味的笑着,也并未回答秦梦的问题。
“看来太后的离间计奏效了啊?”秦梦不无感叹说道。
李斯也不能免俗,迷茫的看着秦梦问道:“主公真要投靠赵姬门下?”
误会就误会吧!李斯今天能坐在这里和自己长谈,赵姬不可能不知。若是把底交给李斯,而李斯又是一个受不住诱惑的人,赵姬用手段套出李斯的话,那才叫自掘根基。
秦梦凝视李斯许久之后,残酷的说道:“人贵在识时务者,眼下嫪毐手中直接或者间接掌控的兵权也已和华阳夫人旧部实力相当。你说大王还能翻出什么浪花吗?”
李斯错愕的看着秦梦道:“那么如此说来,蒲阳的中山复辟那都是主公心甘情愿为赵姬出谋献策?”
秦梦淡淡的点点头,说道:“咱们该变就得变,不变只有填沟壑的命!你若回都,替我拟份奏疏,详说计粮拜爵的对秦国社稷的益处!”
李斯瞪着眼珠不可思议的说道:“主公也同意计粮授爵这个补充?”
“只要有利苍生黎民,我就会全力支持!”秦梦再次明确自己的立场。
李斯失望的离去,他不能理解,秦梦何时就变成陌路人了。
三门峡河水的怒吼还在耳边回响,秦梦认定自己肩负有匡扶历史走向的重任,眼见李斯颓废离去,心中没有落寞,倒是更激起了一种战斗激情。
为赵正破局,再扶一把秦始皇,就是自己天然的使命。
秦梦知道赵姬的终极目标是要嫪毐去当国尉,掌握秦国的军权,不过这非短期所能达到,为今之计,就是要拉拢昌平君,只要昌平君熊启倒向赵正一边,赵正就有机会翻身。
昌平君想要做楚王,而昌平君在楚国最大的盟友是春申君黄歇。而黄歇和李园又水火不容,可不可以先使用一个《史记》中的老桥段,挑拨一下昌平君和楚王的关系呢?秦梦想到这个主意,就不由噗嗤笑出了声。
秦梦修书一封,亲派鲁勾践前去楚国郢都送书。
书信是给匿名投递给楚王的,自然是说楚王的公子熊悍是春申君黄歇的种!
临走之时,秦梦语气诚挚的说道:“不知道这封信能否替你报灭国之仇,一切还要看天意,兄长可在郢都待上几日!”
令秦梦意想不到,鲁勾践走了一天后,便就回来了。
鲁勾践不可思议的说道:“春申君黄歇也已被李园所杀,咱们这趟也没必要在去,愚兄也就回来了!”
秦梦闻听,脑中一片空白,只有对历史深深的敬畏之意。
《史记六国年表第三》有载:楚考烈王二十五年,秦王正九年,李园杀春申君。
良久之后,秦梦才从震惊中醒来,追问鲁勾践道:“春申君因何被杀?”
鲁勾践眨着眼睛说道:“据隐伏郢都的墨者兄弟报,楚王有疾,春申君要扶植昌平君为太子,而李园要扶植自己外甥熊悍为太子,于是两人产生了争执,李园先动手就灭了春申君全家!”
“就这么简单?里面就没有点桃色绯闻?”秦梦不可思的问道。
突然不善言笑的鲁勾践轰然笑道:“这回春申君黄歇可谓声名狼藉,就如宗主所言一样,黄老翁不举多年,年纪一大把,哪里还有生养的能力?非要自污李园女弟和大王所诞之子就是他的种!李园也不好惹,贿赂重金,收买了黄歇数十位姬妾,带着各自情郎和所生子嗣,立于楚王宫中任人围观!当天春申君就被气的瘫倒在床,李园更狠,子夜时分带领一众宫中禁卫便把春申君黄歇一家老少,以及数百门客,悉数屠戮,如今郢都之内,认人拍手称快,都说李园杀得好?”
真是狗血八卦新闻,没想到李园在郢都闹得这么大。
“楚王什么态度?”秦梦问道。
“身染重兵,早已奄奄一息,否则李园何以如此骄狂?”鲁勾践笑答道。
秦梦会意的点点头,只有李园牢牢把控住了大局,才敢去杀威名赫赫的战国四公子之一的春申君,否则再多的花边八卦,李园也没有胆量。看来《史记》里的春申君列传纯属是太史公道听途说得来猎奇见闻。
鲁勾践突然疑惑的问道:“宗主,愚兄不明白,你为何就能推测出李园会杀老匹夫黄歇呢?”
秦梦自然不会说我读过《史记》,于是喟叹一声,托辞道:“李园和黄歇早已水火不容,不是他杀他就是他杀他,推断出他们残杀,有何稀奇?”
“可是黄歇的实力远比李园要强,再说之前也并未传出楚王病入膏肓的消息啊?宗主为何如此看好李园呢?”鲁勾践更是疑惑的问道。
咳咳咳……
秦梦被问的哑口无言,幸亏此时有人求见为秦梦解了围。
竟然是李园门客求见,秦梦更是惊喜不已,和鲁勾践对视一笑,让进李园门客。
李园杀了春申君黄歇之后,也已想到了后面的挑战。
李园派使者前来,就是要借秦梦一臂之力,共同打压昌平君。
秦梦心想,李园找自己才是错人了,自己不仅不会打压昌平君,还要鼎力相助。
李园使者走后,鲁勾践不解的问道:“愚兄不明白,如何才能利用李园让赵姬和昌平君之间产生嫌隙呢?”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人生如梦
秦梦自负的微笑着,回头看向扮作栉匠的鲁勾践道:“兄长可知李园女弟,也就是这个楚王后闺名?”
这个问题,秦梦问得有些唐突,这时女人的名字,也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晓,因而鲁勾践面带尴尬回答道:“这个我哪知道!”
“咱们不知,可是赵姬知晓!她曾和我无意谈起,李园女弟名叫李环,也曾是邯郸女闾倡优中的翘楚!”秦梦说话时神情忘我,似乎沉浸到了往事回忆中而不能自拔,握着下巴突然嘿嘿笑道:“若是昌平君知道赵姬和李环的交情,你说昌平君熊启会有什么想法呢?”
鲁勾践佩服点点头,拱手道:“宗主让属下如何行事呢?”
秦梦抬头眨巴眨巴了眼睛,一拍大腿说道:“这事提醒我了!吕不韦这厮不简单啊,他收罗的女人,不是秦后就是楚后,听说郑姬颇受齐王建宠爱,她恐怕也会成为日后的齐后。吕不韦如此一个了得的人物竟会落寞到罢相的地步,兄长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秦梦跳跃的思维,鲁勾践无法企及,一时被问得有些迟愣。
突然,秦梦一拍额头,一惊一乍的说道:“以楚后李环和秦太后赵姬交情,李园没有必要过来找我共同对付昌平君啊?此事还得慎重!”
电光石火之间,秦梦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阴谋,以至于后背生出了涔涔冷汗,适才的兴奋劲一扫而光,慢慢的坐回暖席上。
秦梦这番慎重之态并不多见,鲁勾践也随即意识到事情的棘手,也缓缓坐下,静待秦梦思虑。
青紫色的檀香袅袅从博山炉中升出,屋外阳光明媚鸟鸣不断,室中更显得昏暗沉重。
良久之后,秦梦手支额头,不无后怕的说道:“我在雍城的一举一动,自然逃不出赵姬的耳目!我若是挑拨赵姬和昌平君,赵姬首先就会想到是我所为!她是见证过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手段,雍城中的无处不在的耳目,就足以说明赵姬何等忌惮我!李园的使者也许就是赵姬派来对我的试探!现在想来,一切的一切并非如此如表面这般简单!”
鲁勾践这个“栉匠”,一手拿竹梳,一手拿削发刀,停止了给秦梦理发,点头赞同秦梦所言。
秦梦咽了一口吐沫道:“如今赵姬势大,咱们还得韬光养晦,扮猪吃虎,只有这样才能以不变迎万变,成为那笑到最后的人……”
秦梦目送鲁勾践挑着担子出了院去,立时向赵姬修书,一五一十将李园门客求见之事如实禀告,请示如何行事。
赵姬的回信很快,不出秦梦所料,赵姬果然忌惮自己,压根就不让参与其中。
秦梦第二天借城中义诊的机会再次和扮作农人的鲁勾践接上了头。
“哪里有疾?”秦梦高声询问道。
身边以保护秦梦名义监视秦梦的嫪毐的一众门客,斜着头不住打量鲁勾践。
咳咳咳……
鲁勾践一阵狂咳,让一众势利眼的恶奴立时退后了几步。
虎落平阳被犬欺,秦梦去了一趟蒲阳,身边的亲信都被赵姬弄去咸阳陪伴左清了,就剩姚贾和韩政两人。就这样,赵姬还在姚贾身边塞了两个仆从,名义上厚待秦梦的弟子。
“果不出所料,楚王果然驾崩了!”鲁勾践趁机说道。
“你这是他娘的纵欲过度!回去多加休息,注意饮食!”秦梦有模有样摸了摸鲁勾践的寸关尺,怒喝道,又突然压低嗓子道:“夜晚让狗黑子来一趟!”,接着秦梦又高声唱道:“下一个!”
鲁勾践健壮魁梧,即便用黄土抹了脸也不像个病人,他也不敢多加耽搁,旋即离去。
接着身后的一位浑身散发恶臭的真正病患被抬到了秦梦面前,秦梦没好气的吩咐道:“你俩别愣着,上去搭把手……”
嫪毐家的两个门客不敢违逆,只得捂着鼻子帮着家属搀扶起这位老妇人。
结束了一天的义诊,施药施粮施钱帮了百十多号穷苦百姓,秦梦倒还觉得有些存在的人生意义。
回到城令府,守着空旷的院落,只和韩政对视无言,心中遂有生起了好些寂寥。
秦梦身在此世,一直有一种恍惚迷离之感。这种感觉就如在前世思考人生的意义,而今穿越了,等于轮回一次,又重活了一次,长夜漫漫抑或夜醒无眠时常思考此次穿越的意义,亦同前世参不透悟不透,因而活在世上有一种飘忽之感,就如同自己的名字——如梦。
想起鲁勾践所言:楚考烈王如期驾崩,在这苍茫暮色里又给秦梦的心增加了几分惶惶。
秦王正二年赵王如期崩,秦王正四年魏王如期崩,秦王正八年韩王如期崩,如今是秦王正九年,楚王又是如期驾崩,这似乎是说,现实依旧按照历史的轨迹不差毫厘的向前行进。
可让秦梦苦恼的是,为什么自己见证的秦国局势,它怎么就这么险,这么惊呢?若是自己置身事外,那么赵正就会深陷傀儡泥潭之中,而且大有几年十几年只要赵姬健在,他就翻不了身的迹象。
楚国政变,从赵姬的反应上来看,似乎她早有预料,而且有了相当充分的应对预案。这两日身为赵姬心腹智囊的毂梁白不见踪影,就很能说明问题。
真若是赵姬预料到楚王驾崩抑或者楚国发生政变,那么这才是让人生畏的地步。如今自己被赵姬看押的死死的,就足以说明赵姬的手腕之硬,思虑之详,也未见赵姬不可能早有预料。
自从去了蒲阳,再未能收到秦王赵正的书帛。
“唉……”秦梦长出一口气,感叹人心多变。
秦始皇哪有历史记载后世演说的那般英明神武睿智呢?
“汪汪汪……”突然府中四向一阵狗吠声。
秦梦知晓狗黑子来了,于是推开房门向茅厕走去,房舍黑影之处值守的郎中卫,立时躬身向秦梦见礼。
“本王子仁厚,你等郎中卫也知晓,饥了饿了就去庖厨填饱肚子!”秦梦没有架子的招呼了一声院中的甲士。
“多谢王子!”一众站岗执勤的甲士恭敬的应道。
对于嫪毐的门客不敢说,那都是嫪毐的家奴,可是对于这些曾和王翦、李信、章泉一起共过事的郎中卫,秦梦有这个自信,在他们心目中,自己还颇有人缘。
秦梦也就点到为止,毕竟如今的郎中令是嫪毐,他们前来的职责除了保护,还有监视。
狗黑子是秦梦的杀手锏,为了减少风险,狗黑子不经常来,不过每次来,都要给秦梦带上一叠书帛,这也是秦梦不多了解外面时局变化的渠道。
秦梦入厕,接过书帛,递上书帛,拍拍狗黑子佝偻的脊背,而后就无声的出厕了。
回屋,秦梦迅速打开书帛,根据墨者掌握的情报,赵姬果然和李环有来往。
这就有可能证实,赵姬和昌平君打得火热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夺取秦国的兵权。
秦梦稍稍往深里思索,立时惊得倒吸一口冷气,难道到处吕不韦辞去相邦一职,就是为了利用昌平君吗?那么吕不韦在赵姬的布局谋划中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呢?吕不韦是同谋?是知情者?还是不知情者?
秦梦脑中一时涌出了诸多猜测,每一个想法都有可能。
吕不韦不是旁人,敢做奇货可居生意的人物,能简单的了吗?
在这漫漫长夜中,若还是自由身秦梦很想前去拜访一下,也已离职的吕大老板。
秦梦再不敢小觑赵姬!为了成为第二个宣太后,数月前就在布局。那个时间节点,正是自己向赵姬谏言夺取昌平君手中掌握的兵权。也许那个时刻,赵姬已经在谋划让昌平君入局了。
而今楚国政变,自己还道是上天赐予的一线光明,谁知道,竟是赵姬布下的虚幻萤火。
自己早该料到,李园杀春申君,楚王病入膏肓,这说明李园已经掌控楚国局势。春申君都敢杀,岂会留着楚王?也许楚王并非驾崩,而是被弑。因为楚国就有弑君的传统。
随着李环的儿子熊悍即位,春申君的势力将会受到彻底的清洗,那么昌平君就在无楚国立身之地。
昌平君身为楚公子,在秦国拥有显赫的身份地位,一半依靠楚王公子身份,一半依靠秦国外戚的身份。如今一半的靠山坍塌,他这个秦国的相邦也会为之掉价,更可怕的还要连累秦国太王太后华阳夫人跟着一块掉价。
即便李园当政,楚国也不会和华阳夫人这个秦楚桥梁一刀两断,而昌平君就不同了!他可以威胁新任楚国大王的王位,因而终会成为楚人外戚抛弃的对象。
届时昌平君背后的楚国势力就会倒戈,那时候昌平君也会随之失势,继而赵姬就会趁势夺取他在军中的权柄。
权势的倒塌有时就如雪山崩塌,说来就来,势不可挡。
也许赵姬已经准备好了从昌平君手中夺权了。
这一夜秦梦失眠了。
迷茫啊!自己这个异数,打乱了时空,凡是和自己有联系者,就会改变别人原有的人生轨迹,越是亲近者,改变的就会越多,朱家之死就是例证。也许当年赵正救了自己,和自己就发生了直接联系,他的人生轨迹也要随着自己的出现而发生改变。
秦梦不知道《史记》中记载的秦王正九年四月在秦王正冠礼上的那场嫪毐叛乱还会不会如期到来?至少到现在都没有一点征兆出现。
晨曦照进窗中,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秦梦起床,苦笑自叹道:“难道赵正的一次救命之恩,还就偿还不清了?”
秦梦很期待赵正能提前入住雍城,到时可向他交交底。赵正不仅没有提前来到,就连李斯也没再来一趟。
赵正也许还在赌气,也许被赵姬控制住了,不过秦梦不打算和他一般见识,秦梦觉得行动之前,需要和赵正长谈一番。
太阳照常升起,雍城一天比一天的热闹,街市上车水马龙,摩肩擦踵。
在这平凡的一天,却出现了不平凡的事情,雍城秦王宫的祖庙前又现地陷异象。
若是再出土什么宝剑,青铜鼎之类的玩意,那就太没有新意了,这此坍塌的地穴里,惊现了一尊金人。
绝对是纯金,金灿灿,反射回来的光芒逼人眼,金人的肩头上还留有清晰的一排排牙印。六尺多高的金人背后,赫然四个字“母仪天下”,当然金人是个头梳发髻的女人。
雍城令王子缭第一时间接到禀报,朝食都没来得及吃,便去勘验现场了。
“这是绝对的祥瑞啊?本令要即可护送金人前去咸阳,进献太后!”秦梦在挤满秦国宗室的祖庙前兴奋的欢呼道。
身前身后赵姬派来的门客和郎中卫无不欢喜,他们见多识广,自然懂得金人代表的政治意义,没有人反对秦梦前往咸阳宫报喜。
秦梦和这具八百斤重的金人同车去了咸阳,没行十里,因金人太沉,车轴断裂。
秦梦再次换车,望着金人,心疼不已,这可是自掏腰包啊!八百金的身价那也在战国富豪一百强之列啊!
秦梦嘴歪歪着,指着躺倒的金人鼻子说道:“别误会,千万不要多情!”
一条深深的车辙印伸向远方,断断续续,一路上共折了五次车轴,才总算进入了咸阳城。
咸阳城雄伟阔大气象万千,远比雍城令人轻松舒适,秦梦长长呼一口气,有种鱼入大海的自由。
金人被请到紫宸殿上,满朝群臣无不顶礼膜拜。
身居高位的赵姬喜不自胜,颇有兴致的详细了解的金人现身的始末。
秦梦一一讲来,偷眼看了一眼面目阴沉的赵正,正好与他目光对视,厌恶的目光让自己心生一凛。
毁谤就此一会,这档子事了,自己远遁华夏,再不管你的破事。秦梦心中不由腹诽。
赵姬高兴,赐雍城二万户百姓人人加爵一级,五斗米,赏赐秦梦金千斤。
秦梦略感满意,还好回本了!
朝会散去,赵姬将秦梦留下,问道:“也难为你了,用铜就行,何必如此费靡呢?”
赵姬哪里知道女金人之下,还有一具男金人?
“天意,都是天意!太后母仪天下,听命所归,这非是小子使诈!”秦梦很正经很严肃的回答道。
“喔!”赵姬始料未及,随即朗声大笑道:“还了好了,本后对你又怕又爱啊!”
秦梦见差多不多,腆着脸笑道:“那小子能否见见我家夫人了?”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耳后有痣
秦梦在章台宫见到了夫人左清。
这是王后芈琳的寝宫。
宫禁森严,宫婢阉宦行色匆匆,绝无并列而行交头接耳者,秦梦回顾四周,不用想都知道王后芈琳也在太后赵姬严密掌控之列。
“这些日子,杖毙了不少可怜人!宫中才显得如此萧条!”左清见到秦梦前来,既无惊喜也无埋怨,只是淡淡的如同碰上熟人一样说道。
对于左清的处变不惊,秦梦颇感欣慰。
是啊!相处十年,和这个女子不知经历过了多少血雨腥风,现在又算得了什么呢?
“秦父,秦父……”两个幼儿稚嫩的喊声传入秦梦耳中。
秦梦抬头循声看去时,不禁哑然失笑,却见扶苏和荷花兄妹两人正在合力抱着一只肥头大耳的狸猫,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飞奔而来。
“哎呀呀,我的美人,几月不见又长高了啊!”秦梦迎上前去,抱起了让人怜爱的荷花,亲亲她红扑扑的小脸蛋说道。
“这只拨丝猫,哪里会拨丝织布,它就是个吃货,整天好吃懒做,我和兄长要把她宰了吃!”荷花呀呀带着奶气说道。
秦梦闻听,朗然大笑:“名叫拨丝猫,不会拨丝就该煮了它!”
波斯猫是自己当初在大夏时进贡的稀罕物,没有想到芈琳把他养得肥硕圆润,好似一头小老虎。
“听闻文昌君来了,妾身紧跑慢跑,还是未能在宫门迎上!”王后芈琳一脸憔悴,一身短襦,就如平常家的主妇,领着一帮婢女傅母前来,老远便屈身做了一个虚礼,寒暄道。
秦梦颔首点点头,一手抱着荷花,一手扶着扶苏,向屋室里走去。
“不知王后,还信任我否?”秦梦放慢脚步,贸然回头对身后的芈琳说道。
芈琳一怔,身子发颤,嘴角颤抖,为掩饰激动,只得低头说道:“如何不信?”
太后赵姬如今也已掌控了秦国朝局,政令皆出赵姬,即便赵正举行过加冠礼,那依然还是一个傀儡大王。
这个时候秦梦突然说出此话,浸淫宫廷政治多年的王后芈琳如何不明白这代表什么呢?
“天下哪有丈夫哄逗婴孩之事?请让妾身来抱荷花!”芈琳见机跨前一步,从秦梦怀中把荷花接过来,自责说道。
“不怪大王不信任,当初我确实低估了太后的手段,才有了今日被动的局面!”秦梦趁机解释道。
“秦郎……要如何为大王力挽狂澜?”芈琳脱口而出交出秦郎两字让秦梦惊诧不已。
四目对视之下,一时的口误让芈琳满脸绯红,不过这些年岁月的磨砺洗礼让她镇定的收住了心神,继续和秦梦的谈话。
一旁的左清玩味的向秦梦一笑,接过扶苏手中的肥猫,跪坐下来,笑言道:“炖了它,不如留着它陪你玩,清姨教你怎么逗它玩!”
荷花欢叫道:“我要玩!”
秦梦知道,这是左清给自己设计的谈话机会。
“清姨能让狸猫洗脸,它那可爱的小爪子捞水洗脸的臭美模样,让你们见了,就不舍得宰它了!”左清一边说着,一边令人端来一盘清水,放在肥猫跟前。
“姊姊,这畜生真就会洗脸?”芈琳故作惊讶之态询问道。
在来回穿梭的婢女傅母眼皮底下,三个大人和两个蒙童明是玩猫,实质却策划着一件惊天阴谋。
“我必须要见昌平君熊启公子一面,最好有王后为我担保,否则公子不会全心全意信任我!”秦梦说道。
“有些难度!母后对妾身的监视无处不在,就连章台宫的宫门都出不去!”芈琳颓丧的说道。
“上官夫人前来拜见王后……”突然院门口的内侍高声唱道。
“不好,琅琅妹妹来了!”芈琳惶惶的低声叫道。
一直蹙眉思索的左清突然眼前一亮说道:“有办法了……”
“上官夫人,那一阵香风把你吹来,你来的太巧了,不早不晚,咱们的郎君也正好在此!”左清热情的上前相迎,话中还夹杂着令人倒牙的暧昧。
上官琅琅迈着方步,盛气凌人趾高气扬,不过闻听左清之言,也不由脸色一红,僵硬的笑着说道:“多日不见琳琳姊姊,心中想念不已,也就前来探望一下,不想就碰上了文昌君前来,实在唐突!”
秦梦眼神色色的看了一眼上官琅琅,起身拱手,文质彬彬的说道:“既来之就安之,再怎么说咱们也是夫妻一场,不讲旧情,也不至于成为仇敌,攀谈一二,也挺好!”
上官琅琅成为了赵姬的爪牙,王后芈琳被冷落,这里面更多的还是权和利的纠葛。
上官琅琅不同芈琳,芈琳是正宗楚国外戚,一旦做大,不好控制,而上官琅琅不同,她虽是上官一氏也属于楚国外戚,可却是半路由周王子缭的姬妾成了秦王夫人,可谓名不正言不顺,即便上官琅琅得宠,也翻不出什么大浪,威胁不到赵姬的地位。
上官琅琅当初为了爱情,在后来有了公子高之后,自然也会想出人头地,要自己儿子成为日后一国之君,亲近赵姬,和自己姊姊芈琳做对,也就是上官琅琅的必选之路。
这个场合,秦梦虽然谈笑自若,但心中却老尴尬了!
有上官琅琅在,自己头顶不是蓝蓝的天空,而是绿绿的草原。
“琅琅妹妹来一杯!这是郎君新带来的大宛葡萄酿,这杯盏是来自海西大秦的琥珀杯,澄黄的酒杯一盏殷红的葡萄酿,看着就让人心旷神怡,更别说饮上一杯了!”左清亲自端着琥珀美酒,不厌其烦的劝酒道。
“我要学大王,在葡萄酿中加水!”上官琅琅犹豫了一下,而后狠狠接过琥珀杯,不忘向左清补充一句。
原来葡萄酿中加水的流行喝法来自秦王赵正,秦梦有些惊讶。
“好,好,好,为妹妹加水!”左清耐心的应答着,起身取来清水壶,亲自为上官琅琅杯中加了些水。
“其实加冰,味道更醇冽!”秦梦向上官琅琅举举杯礼节的敬酒道。
上官琅琅蔑视秦梦一眼,像是赌气的一样,一口饮下杯中酒。
几杯酒下肚,上官琅琅手扶额头前仰后栽。
“妹妹酒醉,就留在姊姊这里,酒醒之后再走!”左清和芈琳交换了一个眼色,不由分说便将上官琅琅搀扶进了寝殿。
文昌君夫人仁厚,不计前嫌,对待上官琅琅的婢女傅母,一如往常亲和,留他们在侧院品享贵如黄金的葡萄酿,眼睛都不眨。
太后芈琳再出现在秦梦面前时,却是适才上官琅琅那一身曲裾深衣的装束。
“王后请上车!”秦梦一身僮仆的装束立于马厩之中,指着上官琅琅的车舆礼请芈琳说道。
芈琳面带疑虑的说道:“若是母后的人发现你不在宫中,那时如何是好呢?”
秦梦搭手将芈琳扶上出去,微微一笑道:“不怕,我自有分身!”
芈琳似乎突然想到什么,脱口问道:“你要启用那日载我出城的影子?”
秦梦默然点头,随同芈琳一块登上了上官琅琅的车舆,出了咸阳宫,芈琳也随即换了装束。
秦梦见到昌平君熊启的时候,他正在兴乐宫中的府邸借酒浇愁。
熊启衣衫不整,斜趴在矮几上,似乎是哭泣,似乎是在癫狂,手里拿着酒觚,呜咽着不知所言。
“兄长,节哀,父王驾崩那是寿限已尽!”芈琳上前搀扶起熊启劝解道。
往昔风流倜傥的昌平君不复在,如今蓬头垢面,形神憔悴。
“琳妹,是你啊……来,饮上一杯,算作敬献父王的祭酒!”熊启迷离的眼神看了看,好大一会才认出了芈琳,举着酒觚,前仰后合的说道。
秦梦一见昌平君如此,满心的期望有些失落。
“文昌君有要事与你商谈!”芈琳嫌弃的推开熊启伸到眼前的酒觚叫嚷道。
“文昌君?他是文昌君?”熊启一脸醉态的指着秦梦不可思议的喧哗。
“醒醒吧!再这么沉沦颓废,就连秦国也没有你立锥之地!”秦梦没有时间和一个醉鬼消磨时间,拿起案几上盛有洗手水的青铜匜,便劈头盖脸泼了上去。
熊启当时就是一激,欲要勃然大怒,发现芈琳和秦梦怔怔的望着他,如梦初醒般问道:“王后妹妹怎么在此?你是……”
秦梦笑眯眯的说道:“兄长醒了就好!这趟小弟就不算白来!”
熊启听到秦梦熟悉的言语,立时清醒过来,急忙收拾身上峨冠博带的衣饰,惭愧的说道:“原来是缭王弟,你怎么这般装束,此来何意啊?”
“为你重夺楚王位贡献微薄之力!”秦梦没有废话直奔主题说道:“小弟在此交给底,我非是太后走狗,我所作所为一切都是为了大王所谋!如今兄长也已身处危墙之下,若兄长一味不知觉醒,恐怕如今拥有的权势和荣华,都会离你而去!”
熊启震惊,怔愣的望着秦梦。
秦梦全然不在意他的惊讶眼神,自顾自的说道:“如今李园掌权,公子再无楚国立身之地,你可能不知李园女弟和太后年轻时同为倡优,今日的局面,太后早有预料。幼弟熊悍即位,你这个秦国质子还有分量吗?”
熊启听了脸色煞白,正襟危坐,凝望秦梦问道:“缭王弟是说,太后参与了李园宫变之事?”
这事,说实话,秦梦也是推测,并无实据,既然要把赵姬拉下水,那就不能去讲究什么君子之道了,秦梦递上一封书帛道:“这是李园给太后的书帛,有此铁证,兄长不必在对太后抱有什么幻想!”
所谓铁证也是前几日模仿李园笔迹的伪造。
熊启瞳仁骤然一缩,狐疑的打量起了秦梦。
芈琳见势说道:“王兄放心,妹妹可以担保,文昌君绝非母后心腹。若是文昌君不为大王谋划,何必自我羞辱,人家早就遁离秦国了!”
“人家”一词让秦梦心旌荡漾,说不出的一种感觉,既有亲昵之情,又有见外之意。
这些还不足以让昌平君熊启信任,于是秦梦又从怀中掏出一束软牛皮,打开递给了熊启道:“这是我墨家对李园的刺杀令,凡我墨者皆可得而杀之!”秦梦故作满脸杀气的说道。
刺杀李园是鲁仲连下达的巨子令。
春申君已死,可以盖棺定论,他老人家除了好色些,并无其他太恶劣的事迹,黄歇又是横纵的积极倡导者,当年五国联军解邯郸之围时,和鲁勾践结交了些交情。
春申君被杀,又闻听李园为人卑劣,鲁仲连一时心怀激荡,喟叹一句:斯文丧尽,于是向墨门弟子下发了刺杀令。
秦梦赞同,顺便借花献佛,将刺杀令说成自己义愤填膺所下。
秦梦拍胸脯保证道:“不出半年,我墨家必取李园首级!”
不仅因为要拉拢昌平君才要刺杀李园,刺杀李园更符合,秦梦分裂楚国的战略。
昌平君听闻不禁为之感动,握着秦梦的手道:“没有想到,危难之时,缭王兄不仅没有落井下石,反而鼎力相助!此情愚兄长记心头!”
获得昌平君信任后,接下来,一切就好办了,秦梦一直强调,大王才是秦国之本,太后虽能一时干政,但天命不在太后身上。
昌平君突然质疑道:“既然太后没有天命,为何缭王弟还要给太后送来上天赐下的金人,你这不是扰乱秦国人心吗?”
秦梦哈哈笑道:“谁说那母仪天下的金人就是太后,未必不是王后啊?王后耳后有颗痣,太后耳后有痣吗?到时金人耳后也会多出一颗痣来!”
昌平君和芈琳听闻不禁诧异,突然芈琳面红耳赤,起身说道:“妾身先在车中等候!”
昌平君发了一会怔,惊异的望着秦梦道:“你俩的市井传闻是真的?”
耳后的一颗痣而已,当年南山之中抱着芈琳躲避箭矢时,那时所见。
好色之名天下闻名,秦梦根本不在乎和王后芈琳再多一件绯闻。
秦梦很坦然的说道:“社稷之前,一切都是小节,在下也该告辞了!”
秦梦拱手离去,在车中见到了已红成一朵花的芈琳。
“那人是谁?”就在秦梦吩咐御者发轫时,突然对芈琳低喊道。
“哪有人啊?”芈琳抬头四处看去,发现并无异常,随即疑惑的问道。
“呵呵……”秦梦无耻的笑道:“缓解缓解尴尬,你别误会,耳后那痣还是八年前我所见,未征求你的意见私自擅用,确实失礼,事了之后,我会向正弟讲清事情原委……”
秦梦话未说完,芈琳就打断说道:“很想跟着清姊姊称你一声秦郎……”
秦梦闻听汗毛竖起,又见含情脉脉的芈琳哑然失笑低首说道:“难得文昌君上心,大王和我共枕八年不见得知道我耳后有痣,若是妾身投奔文昌君,你愿要我吗?”
秦梦无语,只是凝望窗外,一时车中气氛就更加尴尬了!
“那人是谁啊?”秦梦低声喊道。
芈琳垂头拨弄腰间丝绦羞涩说道:“妾身就想要文昌君一句实话,文昌君也是姬妾成群之人,不至于把你吓到如此地步吧?”
“我的姑奶奶啊!谁在和你打情骂俏,那人,那人,不是韩终还能是谁呢?他在看我们!”秦梦也顾不得男女大防,搂着王后芈琳,脸贴脸扭向另一边。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扭转乾坤
韩终高冠博带,一身白锦深衣,腰间一柄金鞘宝剑,搭配上他儒雅的气质,飘逸的须髯,真如仙人下凡。
韩终是秦王子楚的御用方士,有着姨母表兄弟的亲戚,是夏姬的心腹外甥,夏姬死,自然也就成了公子子婴的一等贴心人。
韩终出现在昌平君的府邸,多半是受公子子婴之命前来。
马车打了个圈,车门背对韩终,秦梦顺势把车帘拉上。
“就是他!”芈琳摆脱秦梦的搂抱,挑开窗帘,向车外看去,对秦梦说道:“必是大王而后王叔子婴又算密谋,大概派韩终此来是游说王兄!”
芈琳之所以信任秦梦,那是她怀疑王叔子婴参与进了屯留以及金城造反。
赵姬夺权,赵正成为孤家寡人,自然就和代表秦王宗室利益的王叔子婴结成了同盟。
王子缭投奔太后赵姬,王叔子婴也就成为赵正唯一依赖的势力。
秦梦能想到利用昌平君的势力,同样赵正以及子婴也会想到拉拢昌平君,韩终此来也就不足为奇。
车马驶出昌平君府邸,适才的紧张过去,车中又陷入了沉默。
秦梦打破车中尴尬说道:“韩终若是前来拉拢昌平公子,那他这一趟来对了!”
“文昌君,打算如何帮助大王呢?”王后芈琳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庄重神情,严肃的望着秦梦问道。
“适才我已经说明,绝非要让昌平君公然和太后决裂!基于这点,你熊启王兄才和我达成共识!至于如何帮助大王,只有我和大王交流过以后,才能向你合盘托出,此时不说还请王后体谅,行事之时,需要王后鼎力相助!”秦梦恭敬的回答芈琳问题。
车中又沉默了,良久之后芈琳才说道:“真为大王高兴,拥你这样的哥们儿!”
“哥们儿?”秦梦惊讶问道。
“不是你幼时落难村野的称呼俚语吗?以前的时候大王经常提及你是他的好哥们!可惜……”
秦梦知晓可惜之后代表的意思,截断说道:“上牙下牙还是有磕碰,哥们儿哪有不生嫌隙的?”
芈琳欣慰看了秦梦一眼,随即仓惶低下了头。
车到咸阳城中墨家据点,左清重新换回上官琅琅的衣饰,重新驾驶上官琅琅的车舆,返回章台宫。
来去如风,秦梦折回左清居住的宫苑时,左清和纪信还在堂中闲适饮酒坐谈。
纪信听到暗号示意,立时返回内室,大汗淋漓的脱去秦梦的装束,说道:“若非主母从旁协助,扑下恐怕真端不住架子!”
“我夫人如何?可让你心旌摇摆?”秦梦笑问道。
“没有没有……扑下不敢无礼!”纪信结巴说道。
“嗯?!……我的夫人美若仙子端庄雍容智慧超群善解人意,还不如以让你心动,那你还想找什么样的婆娘?你小子眼光比我还高吗?”秦梦故意板着脸打趣道。
“如何不心动?仆下不是这个意思……与主母同席而坐就是上天的恩赐,绝不敢有半分非分之想!”纪信额头汗水如黄豆噗噗直落,诚惶诚恐的说道。
“好了不用紧张,和你说笑呢!”秦梦递上丝帕,拍拍纪信肩膀道为他解围道。
秦梦再次坐到左清面前,咕咚喝了一大盏凉开水,左清俏皮的问道:“郎君和王后之间没有发生些什么吗?”
秦梦怔愣一下,随即掬起左清脸蛋说道:“爱姬希望我和秦王后发生点什么呢?”
“人家可是心仪你多年,这些天来,她和妾身说话,不知不觉就称呼你为秦郎,妾身又不傻,怎不知她对你有情?”左清语气酸酸的说道。
秦梦说不上来的尴尬,只得点着左清的额头,声东击西,转移焦点道:“你呀小脑袋里想的什么?说说和一个酷似我模样的男子同席而坐有什么感受?”
“不可相提并论,就如郎君所言,同样的皮囊却是天壤之别的灵魂!”左清如一个老僧般慢慢悠悠说道。
“夫人如此说,郎君就放心了,若是爱姬有一点点心动,我也就不活了!”秦梦说着就已把左清揽入怀中,准备以解多天的相思之苦。
“秦郎,好了,不要这样……以后妾身再和纪信对坐,难道也要他向你这般对我?”左清瞪着恼怒的大眼睛,低声斥责秦梦,放在秦梦大腿上的纤手一点也没有手下留情,狠狠的柠了一下。
“啊!”秦梦闷哼一声,觉得挨这一下很值,自家夫人俨然修炼成了精,心细到了成为特工的境界。
还是安分一些好,以免再以后的任务中,让人识别出自己的影子,更重要的是,头上不会绿!
秦梦正欲坐好,谁知这一幕就让刚进门来的王后芈琳看到了。
“哎呀,妾身是否来到不是时候啊?”芈琳老远就如长嘴夫人一样大喊大叫道,丝毫没有适才车上的一点羞涩之意。
秦梦用宽袖遮面抵御尴尬,芈琳却坐在了对面,低声说道:“韩终果然就是子婴和大王派去的说客,希望王兄在冠礼那天发动兵变铲除嫪毐一党,王兄派人前来询问大王到底什么主张?”
不怪熊启迷茫,让熊启保持中立,只是秦梦一人的谋划,到目前赵正还不知秦梦的计划。
“如何才能见到大王?”秦梦询问芈琳。
芈琳摇摇头道:“难啊!这些天就连妾身也难见大王一面!”
秦梦叹气道:“看来大王对我误会不轻啊!我若贸然求见大王,那样太后就会怀疑我的用心……”
就在秦梦和芈琳、左清谈话时,突然宫门处嘈杂起来,只听一位阉宦扯着难听的嗓子喊道:“大王命雍城令即刻返回雍城准备迎接西戎诸部落君公事宜!”
秦梦起身,走出殿外,拱手接过寺人的王命,承诺即刻回程。
“应是赵姬使用的手段,为了就是不让我有时间和大王接触!”秦梦回头对芈琳说道。
芈琳深情沮丧,欲言又止之态。
秦梦笑道:“不用伤感,我的计划,你才是最重要的一环,即便我未和大王照面,你也一样可以为他扭转乾坤!”
芈琳不解秦梦之意,迷茫的望着秦梦。
秦梦并未再和芈琳交谈,而是起身整理了衣饰,唤来韩政和姚贾,在赵姬派来的寺人面前,没有丝毫犹豫,就上了返回雍城的车驾。
芈琳立于宫门口,一直目视秦梦的车驾消失,这才落寞的转身。
“琳琳妹妹,你且随我来!”左清挽起芈琳的手,径直去了她的内室。
帷幕落下,室中一角,床榻之上,坐着一位峨冠博带的男子和一位簪钗深衣的女子。芈琳只看了一个背影和侧脸,就不禁的惊呼道:“文昌君和清姊姊?”
左清浅笑道:“世间之事好奇妙,没想到还有和我夫妻两人如此相似的人物存在!”
芈琳半张着嘴,不可思议的问道:“文昌君意欲何为!”
“秦郎生性自由,不为世俗羁绊,其实我们早能远走高飞!只是秦郎牵挂正弟,这才多留几日,助他一臂之力!世人误解郎君,以为他为王子必有所图,其实不然,他真的是一个无欲无念的人!”
左清说着,携手芈琳出了内室,转而来到厢房,递给芈琳一束书帛。
芈琳在惴惴不安中翻看,一读之下,不由浑身一震,抬头望着左清道:“文昌君真是天下无双的国士,只凭你我就能为大王夺得权柄,计谋实在高明!若是大王知晓,必也会因有猜忌之心而生愧疚!”
“如此说来,王后妹妹是赞同秦郎计划了!既然如此,那么我就开始行事吧!”左清面容洋溢着无限的骄傲说道。
秦梦启程返回雍城那一刻,替秦王赵正从太后赵姬手中夺权的计划也就悄无声息的开始了。
这一计划的核心,就是对付赵姬的软肋——嫪毐。
随着秦王冠礼大典的临近,更多入秦的六国之士,都要拜会秦王的假父嫪毐。
曾有人听闻秦国咸阳最有名相面术士唐举,宣称嫪毐有称王的命。
这等好事,传入嫪毐耳中,欢喜不已,派人登门拜访百岁寿星唐举,可是老人家上山清修去了,只有女弟子张负在家。
张负相面之能,也是闻名咸阳,于是受嫪毐之邀,进入长信侯府邸,为嫪毐相面。
“秦国只有一个王,那就是大王!长信侯是大王的郎中令,最多也只能坐到候的地位,如何能僭越成王!此话绝非老师所言,师父也绝不可能说这等犯忌讳的话!”一身肥黑肉的张负瞪着三角眼不善的说道。
嫪毐被张负的一席话惊醒,突然对张负说道:“你这妇人,寡人似乎好像哪里见过你?”
张负嘿嘿笑道:“君公你没少在邯郸优伶馆舍卖艺糊口,贱妇也在里面干过杂役,你我多次相见,自然面熟啊!”
嫪毐惊喜的笑道:“你我还有如此情分?快请张负,上座!”
一番叙旧之后,嫪毐便和张负无话不谈。
张负突然小声说道:“师父确实说过君公有王者之命!”
嫪毐美滋滋的微笑,还叮嘱张负不要乱说,为此赏赐了张负不少财帛。
嫪毐最近几日老是发现一些怪事,驾着车驾着车,马嘴里就会吐出一块块美玉。打着猎打着猎就有袍子小鹿卧倒在马蹄之下。钓着鱼钓着鱼,就要钓上一些铭有字的大石头。嫪毐不识字,门客一见,纷纷伏拜,恭贺嫪毐有王者之命。
祥瑞之事,一件两件,不过一笑而过,可是出现十件八件,那效果就不一样了,让人不信也得相信。
嫪毐真是知足之人,说他有称王之命,他其实并未多想,只是一乐一笑而已。
进入长信侯府中的门客,有大批来自鬼谷学宫的学子,马嘴里的美玉,是他们接到的指示,事前填入马嘴的,袍鹿之类被迷晕,恰到好处,推到马下而已,至于钓出石头之事,那是水中有人。
听闻嫪毐并未有大动作,秦梦也不气馁,这些心理暗示自然会在关键时刻影响嫪毐的判断。
距离己酉日还有二十多日那天,自东方驶来一条车马队伍,骏马华盖的车舆极尽奢华,为首一位后生儒雅风流,身后一位大汉,顶天立地,手拿八十斤重的大铁锥。
张良和锥父从邯郸而来,押送的红纱罗帐车舆中都是昔日邯郸优伶馆舍中倾国倾城的各种“娃”。
这也是秦梦整个计划的一部分。
这些重金从邯郸请过来的倡优都有一个共同点:昔日都曾和嫪毐好过。
秦梦此举就是要亲眼验证一下,赵姬和嫪毐之间是否是真爱。
张良和锥父走到咸阳凤阙后,便消失了踪迹,自有咸阳巴结嫪毐这接受这些倡优。宴请逢迎之际,这些昔日的老相好就会出现在嫪毐面前。
真爱!嫪毐和赵姬绝对是是真爱!面对诱惑,嫪毐眼神充满了不屑,其中还有掀桌几的愤怒。
用没有诱惑嫪毐,挑拨他和赵姬之间的感情,这一计划算是失败。
不过秦梦仍不在意。这事就如吃饼充饥,吃一个不饱,吃十个才饱,并不代表第一个饼就无用。
压垮骆驼的不是最后一根稻草!
雪山崩塌中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秦梦要得是量变到质变的这一过程。
既然赵姬和嫪毐绝爱之,那么他们本身就是对方的软肋。
最终计划是要毁灭他们的爱情!秦梦觉得自己真的很卑鄙,可是想到“大小之辨”又看看身边无处不在的赵姬耳目,尤其是见到前来雍城的夏的颅,自己也就释怀了。
夏的颅的到来,给秦梦带来了不祥预感,这个西戎君公此行暗藏利刃,包藏祸心,若是不牺牲嫪毐,那么后果不堪设想,秦国若是生乱,那么天下也会大乱,天下大乱又不知多少黎民苍生遭受荼毒!
秦梦想了想,拆散一对有情人,去拯救天下苍生,即便背上个骂名,那也值!
四月己酉日前十天,不论秦国咸阳还是旧都雍城都是一片祥和,前来雍城观礼的天下诸侯使者,车舆从雍城,向东四百里,连绵不读,一路都排到了咸阳,可谓是秦国近百年来绝无仅有的盛况。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母子嫌隙
咸阳到雍城,有水路和陆路,四百里,逆水行走最快也要三日到达,遇上下雨天,那就更说不准了。
还是陆路比较可靠,驿马半天六个时辰一个来回。一般人轻车快马不用两天铁定能到雍城,不过秦王的王驾来往一次就没有这般简便快捷了。
绵延数十几里的王驾队伍,护行的官骑以及前面开路后面殿后的甲士,走起来,想快都快不起来。一日八十里,需要五天才能从咸阳赶到雍城。
在距离秦王冠礼还有八日时,待发的王驾从咸阳宫一直绵延出了咸阳西门。咸阳王宫各个宫殿都在如火如荼的整理行装准备随驾出行,可是秦王所在的紫宸宫却没有动静。
紫宸殿中,秦王赵正箕踞坐在王席上,脸趴在矮几上,胳膊耷拉在案几之下,手中握一酒觚,用他猩红的眼睛,失神的瞪视着殿柱,殿柱上的夔龙纹,似乎是一双双的眼睛,同样也在瞪视着赵正。
赵正突然暴起,甩出手中青铜酒觚。空酒觚撞击在比山石还有坚硬的檀木殿柱上,瞬间瘪去变形,掉落在青石地上,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响声,应和着赵正凄厉的嘶喊以及捶胸顿足的哭喊,黑幽幽宫殿更显狰狞可怖。
赵正歇斯底里过后,气喘吁吁,抽泣着再次趴在了案几上,幽幽咽咽的自语道:“朕比过他啊!他只凭一人之力,就能扶朕称王!而今朕二十二岁,却跳不出咸阳宫的樊笼!朕不当这个王了……”
光亮处有一个黑影一晃,嘎吱吱户枢转动的声响传进殿中,雪白的晨曦之下映照出了一个单薄的身影。
芈琳关上沉重的殿门,静立一会,待眼睛适应了殿中昏暗后,这才不急不缓的向里走去,沿路捡拾起空瘪的酒觚,抱在怀中,径直来到颓废的赵正身前。
霹雳啪啦……
酒觚一骨脑掉落在赵正所趴的案几上,出发了尖锐的嘈杂声,这把耳朵贴在案几上的赵正惊得陡然起身。
赵正手按宝剑,暴怒四顾,大喝道:“谁啊?想死啊……”
赵正的目光触及芈琳冷峻的眼神,一时怒气尽泄。
芈琳瞪着赵正,冷笑说道:“这就是你立志超越文昌君的作为吗?妾身当初想大王有朝一日一定会比文昌君强!可是现在看来,你永远也比不过文昌君……”
“贱人,闭嘴!”赵正跳起,哧啷一声,拔出宝剑,剑指芈琳咽喉道:“贱人,再提一句那伪君子文昌君,信不信一剑刺死你……”
芈琳怔住不言,泪水涌出,落在脸庞,落在剑上。芈琳咽了一口唾沫,退后一步,从怀中掏出一卷书帛,扔在赵正怀中,带着哭腔说道:“为你加冠,我夙兴夜寐,你却这样对我,我心寒……”
芈琳说完,哭着跑出了紫宸殿。
赵正更是心烦不已,双手执剑,对着案几狂剁一气,至到气力耗尽,赵正这才仰面躺倒在暖席上,大口大口的喘气,随手拿起芈琳书帛,准备用此擦拭额头上的汗水时,突然看到上面的两个大黑篆字:秦梦。
赵正徐徐展开,放在眼上去看,只看了一眼,他随即翻身坐起,屏住呼吸,以极快的速度从头看到尾,赵正不敢信以为真,唯恐酒劲上头看错了意思,揉了揉眼睛,双手捧着书帛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这才彻底确定理解无误。
“卿不负我啊!江山自该有你一半!”赵正怅然若失,喃喃自语。
殿门突然再次被推开,赵正激灵灵一震,慌忙收拾起手中的帛书塞进怀中。
“够了!不要再胡闹了!想想当年你我母子两人,在偌大的咸阳城中孤苦无依,险些丧命,那些宗室族人去哪了?他们吝啬的谁都不愿搭把手看上一眼咱们母子,如今咱们掌权了,却都出来巴结,他们都是为了名利,有几人真心和你亲近?王叔子婴撺掇你和母后争权,其心可诛,若非看在他和你父王一母同胞的份上,母后决不轻饶他,王后贤惠,母后让她前来劝劝你,你却拔剑相向!太令母后失望了!”赵姬说到动情处,竟然啜泣了起来。
最近几月,母子两人不知争吵过了多少回,赵正早就对于赵姬的一套说辞听得厌烦了,还如往常一样,绝不正眼去看赵姬,也不发一言。
“母后答应你,冠礼之后,母后绝不干涉朝政,放手让你执掌,这还不行吗?儿啊!秦国你是大王,母后揽权也只是防止小人作祟,把咱们娘俩做了傀儡!正儿放心,秦国早晚都是你的啊!”赵姬抹了一把眼泪哭诉道。
赵正哼了一声,依旧不做声色,赵姬也急了,擦干眼泪,来到赵正面前坐下,拉起赵正的手,放到她的面庞上,温柔的说道:“正儿,母后脸上尽是一道道的皱纹,都老成这样了!你说我能把持几天朝政呢?咱们娘俩互斗,不是让人笑话吗?”
秦梦生分的缩回了手臂,冷冷的说道:“并非儿子不孝,而是看不惯嫪毐!若是没有嫪毐,母后要当国就当国,儿,若有半丝不舍,天打五雷轰……”
赵姬嘴角抽搐了一下,面容有一丝愠怒闪过,不过还是堆起了笑脸说道:“你假父虽是外人,但却有情有义,若不是当初不为母后挡刀,正儿也就见不到为娘了!假父为人憨直,没有坏心眼,你就容容他!”
赵正闻听此言,眼角留下了泪水,哽咽着说道:“母后自从有了嫪毐,就不要了孩儿!朕怎能不恨他……”
赵正说着就哭泣了起来,而且很痛,这让赵姬眼角泛红为之动容,转过案几,将赵正抱入怀中亲昵用手拭去赵正眼角的泪水安慰道:“都怪母后,爱你不够,以后母后,注意就是了!”
赵正推开了赵姬,瞪着赵姬堵气般说道:“把嫪轮、嫪毂送回封国!”
赵姬气笑:“你的两弟,一个四岁一个三岁,为娘见到他们,就如同当年的你,如何能忍心呢?你都好几十岁的大人了,还和他们争抢母爱啊……”
“看看,你还是和他们比我亲近!”赵正再此扭过脸说道。
“好了,好了,不要闹了,为娘知道你看不顺眼假父,连带着他们也不喜欢,为娘答应你,把他们放在雍城封地就是了!”赵姬再次扳正赵正的脸一脸慈爱的说道。
“雍城冠礼,不可让嫪毐前去,孩儿只有一个父王!”赵正神情阴冷的说道。
这无疑说明秦王赵正答应要去雍城举行冠礼,赵姬大喜,爽快的答应道:“你假父想去,母后也不让他去,他还要留守咸阳为我们看家呢?”
“别再我面前提他……”赵正撂下这句话,起身挣脱赵姬,向后殿大踏步走去。
赵正答应前去冠礼,赵姬的一块心病就此解除,否则赵正闹起来,那她们母子两人就会成为天下人口中的话柄。
赵正回到紫宸殿的厢房,再次掏出了王后芈琳给他的书帛,又读了数遍,这才沐浴更衣,梳理发髻。
按照奉常制定的行程,冠礼七日头上,秦王就要启程前往雍城。可是第二日一早,秦王赵正却迟迟不动身,这让赵姬颇为恼怒。
秦王赵正倒是理由颇多,一副懒懒之态,言说发髻衣饰都不符心意,没办法赵姬只得看着赵正一件件的穿试。
一直等到巳时,就在赵姬搂不住心头怒火时,毂梁白风风火火的满身尘土的前来觐见太后。
“何事?你这让狼撵了吗?”赵姬将满腔的怒火一股脑都发泄在了毂梁白身上了。
“不是……太后不好了……”毂梁白向赵姬附耳说道。
赵正闻听穿出一身曲裾玄衣来到蹙眉思索的母亲身旁问道:“母后发生了何事?”
赵姬没好气的说道:“王子缭又在雍城生幺蛾子了?”
赵正故作轻松,穿着新衣,照着镜子,嘿嘿笑问道:“是吗?他又整出了什么异象了?”
毂梁白插了句话说道:“恭喜大王,雍城太庙前又挖出了一具金人,那金人后面也有书……”赵姬瞪了毂梁白一眼,这让他立时闭嘴不言了。
“可是正有天命?”赵正一面整理着衣饰,一面若无其事随口接道。
赵姬一凛,警惕的看着赵正,问道:“你怎会知晓?”
“王子缭就是个伪君子,阿谀奉承,阴险狡诈,当初是他制造凤阙前的异象,将孩儿说成天命之人!如今母后掌权,他就巴结母后!雍城那是秦国祖地,出了一具母仪天下的金人,孩儿还颇为想不通王子缭如何向世人解释朕以前的‘正有天命’,不想他就又出土了一具金人!也算他聪明过人,啥事都能在他口中自圆其说!这样的人,我秦国不能留!若不是他把嫪毐推荐给母后,孩儿能有今天吗?此人是周王子缭,一切行事,都是为了复辟周室江山!这样心机不可测的人物,母后你千万不能重用他啊!”赵正满脸鄙夷之色,洋洋洒洒说了一通。
赵正所言,都是这些时日自己挑拨赵正和秦梦关系的话语,没想到赵正这孩子,还听进去了,赵姬欣慰,脸色也随之缓和,挥手让毂梁白下去,没好气的催促赵正道:“好了吗?还得多久!你不走,我就不等你了!”
谁知赵正却干脆的回应道:“好了,就这身吧,见了王子缭,我倒要问问,他在我秦国兴风作浪到底意欲何为?”
赵姬一脸沉思之态,登上了车马,出咸阳十里,刚到杜邮亭,雍城的就又传来了消息,雍城令秦梦,上疏说明上次进献太后的那具母仪天下金人不是太后而是秦王王后。
赵姬阴沉着脸将秦梦所写的奏疏,扔进了滔滔的渭水之中,停车叮嘱前来送行的长信侯、郎中令嫪毐回都时刻掌控咸阳大局。
嫪毐苦笑道:“还掌控啥呀,如今咸阳都空了,一干公卿都去了雍城,王子缭横生枝节,必是趁着人多,给娥妹难堪,娥妹才该小心!”
赵姬朱娥心里也泛起了嘀咕,如今雍城聚集了天下各方人士,秦梦来这么一遭,无疑就是对自己的挑战,这个繁阳小子又有什么图谋呢?
赵姬急急调集了三千郎中禁卫,贴身护卫而行,押着秦梦的两位夫人,轻车快马先一步去了雍城。
两天之后,距离加冠仪式还有五天时,赵姬不顾疲惫日夜赶路终于在深夜到达蕲年宫,一见秦梦就叱问道:“秦卿意欲何为?”
“这都是天意啊?与我何干啊?”秦梦一脸无辜苦笑道。
就在此时,犬戎君公夏的颅前来求见太后。
赵姬皱眉,听到毂梁白简要述说了情况,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之态,凝望秦梦,不解的问道:“秦卿,难道还要兵谏软禁妾身吗?”
秦梦更是一脸无辜说道:“太后此话何意啊?”
赵姬冷冷的望了秦梦一眼,突然挥手,身边立时蹦出两位彪悍的郎中卫,一左一右架住了秦梦,威严的喊道:“请犬戎君公和王子缭对质!”
秦梦神情激动的大喊冤枉,谁知赵姬说道:“你若冤枉,那母仪天下金人之事如何解释?”
秦梦无辜的说道:“那都是天意啊!按照太后意思,那金人难不成是我私家铸造?”
赵姬瞥过脸去,这事问不清,也不敢问清楚,掰扯太清了就是丑闻,本来就是心知肚明的暗操作,王子缭这厮,怎就突然抽疯了,赵姬想不明白!
不大一会夏的颅前来,恭恭敬敬的向赵姬一礼,而后笑眯眯的看着秦梦,轻浮的说道:“阿哎呦这不是王子缭吗?难得你也有今天……”
“让你来是指证雍城令造反行径……”赵姬没好气的说道。
“对对……仆下发现雍城令秦梦图谋不顾,拉拢西戎诸部,暗自输送兵械,约定冠礼那日劫持太后……这都是我亲耳所听所见,敢有一句假话,请太后诛灭我全族!”纹身披头一身丝缎浑身散发着羊腥味的夏的颅得意的娓娓道来。
第一千零六十章 嫪轮嫪毂
一月前,秦梦奉王命,从咸阳返回雍城,前来迎接为观礼而来的西戎各部落首领,见到了头发上一撮白发的夏的颅,那时就想到了会有今夜的这一幕。
黄发道君怀揣天雷,跟随卫先生去了西海大秦国,如此一来,秦国西陲的西戎之地出现了权力真空,夏的颅近水楼台先得月,取而代之,成了西戎之地的王者,实力位居西戎各部落之首。
据秦梦所知,成蟜在金城造反,夏的颅暗地里没少提供协助,另外至今都为找到长安君成蟜,夏的颅窝藏的嫌疑最大,这无疑说明了夏的颅和公子子婴之间的亲密关系。
此次夏的颅前来雍城观礼,随行护卫没少带强弓硬弩这类兵械,因他是西戎少数族群,也并不违制,不过秦梦却暗地里用上了心。
一查发现,与夏的颅私下来往的人,还真不少。其中竟还有秦王赵正身边近侍
这些近侍都是赵正收罗的心腹,由于豆旃、章泉、李斯因和秦梦关系紧密,都被赵姬软禁,这让秦梦无法得知赵正秘密联络夏的颅的确切意图。
据昌平君透露,秦王赵正曾有动手刺杀嫪毐的计划。秦梦推断,赵正很有可能想要利用戎狄君公干掉嫪毐。
因而秦梦对此更为谨慎。
现实好奇妙,一切行进似乎都附和历史记载,秦梦清楚的记得,雍城政变中就有戎狄君公的参与。
《史记》有载:四月,上宿雍。己酉,王冠,带剑。长信侯毐作乱而觉,矫王御玺及太后玺以发县卒及卫卒、官骑、戎翟君公、舍人,将欲攻蕲年宫为乱。
这说明嫪毐也和夏的颅有私下往来,毕竟前一段嫪毐在西戎之地的金城平乱。
嫪毐在秦国朝堂红得发紫,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秦梦更愿意相信是夏的颅主动巴结的嫪毐,不过不排除王叔子婴利用夏的颅充做内应,以获取嫪毐的信任,以便关键时刻方便他的行事。
也许巴结嫪毐,就是为了方便接近,趁机铲除嫪毐。
不管如何,犬戎君公夏的颅终究是公子子婴的心腹,对于秦王赵正始终是一个威胁。为了让探查夏的颅此来的真实意图,秦梦顺便设计便引他入局了。
西戎诸部落的安稳决定河西走廊商道的的安稳,秦梦不愿意过多牵连无辜,以恐他们再回到先前四处游牧的生存方式,于是亲自出马和一众西戎部落的首领密谋,冠礼那天劫持太后以清君侧!
那天的一切,每一个人的面部表情,呼吸频率,声调大小,秦梦都记忆犹新。
随着秦梦铿锵说出用意,雍城令府的待客厅中就陷入了死寂,静的能听到每一个戎酋的呼吸声。
西戎诸部首领内心波涛汹涌,他们想不到昔日的英明睿智的王子,即便连造反都敢这般正大光明,若非天命在身的王子,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呢?
秦梦以为可以吓跑这些戎狄首领,未曾想到,有些戎狄首领他们心眼真特么实在,为了报答昔日自己在西戎的一些物资帮助,他们竟然不顾生死,当场就表示誓死为王子效力。
秦梦感动的差点泪崩。
自然也有人向夏的颅告密,于是秦梦就成了夏的颅特别关注对象。
在赵姬达到雍城前,秦梦迈出了实质的一步,向那些忠于自己的戎狄首领,输送了一些矛戟弓弩。这些都被夏的颅看到眼里,不用想就知道他的兴奋之情。
多说西戎首领,唯恐陷入无妄之灾,冠礼之期未到,就已扭头返回,留下来,愿和秦梦举大义的人,加起来不过百十来号,不及太后所带宫禁卫尉甲士的一个零头,更没有夏的颅眼下所说的这般夸张。
秦梦很想修正夏的颅的用词,不是暗自,而是正大光明!
夏的颅带来不少部落首领,指正秦梦所为,还带来了秦梦起事用的弓弩矛戟,也算是证据确凿。
夏的颅讲完,带上证人,出示兵械,谁知秦梦满脸不屑的就承认了,似乎如顽童般,不知此事的轻重,还扬言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王子早就知晓大王和太后已对我有提防之心,斩首车裂随太后处置,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赵姬听着只有贞烈之士慷慨赴难才高呼的口号,一头雾水,愁眉问道:“秦卿想说,此事你是清白,遭人诬陷?”
秦梦更是不屑的说道:“一个妇道人家,还想擅权妄为,凡是血气儿郎,哪能忍受?”
秦梦的嘴硬激怒了赵姬,一声令下,就将秦梦囚禁在了蕲年宫中。
秦梦走得轻松,眼中尽是挑衅之意。
左清盖倩闻听夫君秦梦被赵姬羁押,立时也和赵姬翻脸,若不是赵姬身前身后又诸多仆从侍卫,恐怕两个娘们儿都要上去撕扯赵姬这个老女人的头发了。
赵姬怒不可遏,未曾想到,这么多年,繁阳秦子还是改不了乡野之民的粗俗,更是把婆娘教成了泼妇。
于是左清、盖倩,秦梦都被太后羁押了起来。
此事在夏的颅不太流利的雅言夸张描述下摇身一变成了王子缭驾前欲图不轨刺杀太后的惊天消息,立时轰动了雍城!
诡计多端,沉着冷静的王子缭,何时成了莽夫,赵姬心里不踏实,总觉得哪里不对头。
第二天,赵姬亲自审问了涉事西戎各部落首领,这才发现事虽然是这个事,可是毕竟太过儿戏,念及秦梦的威名,以及昔日的情分,赵姬向秦梦左清传话,说个软话,此事就过去了。
可是前两回报的心腹却说雍城令一家,仍旧执迷不悟,不知死活的大嚷:太后违背天命,把大王当傀儡!
赵姬一时气的浑身颤抖,令人断食三日,到时再看秦梦嘴还硬吗?
四月丙午那日,即距离秦王冠礼日的第三日,那晚人定时刻,浩浩荡荡的王驾抵达了雍都。
月光之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来到了秦梦被羁押的院落,一众女婢僮仆知趣的退回门口。
咚咚咚几声过后,门吱呀拉开。
秦梦满嘴油光,手拿一只啃了半口大鸡腿,打开了房门。
那九尺的身躯一震,鹰目泛着晶莹的泪水直愣愣的望着秦梦,四目对视良久,秦梦笑道:“大王来了,吃了吗?没吃进屋吃点!”
“兄长请受我一拜,这三日让你吃苦头了!”赵正诚挚的长揖到地,佝偻着身子等待秦梦搀扶。
秦梦警惕的向外张望了两眼,王后芈琳见此,捂嘴窃笑道:“文昌君大胆放言,里里外外都是妾身出重金打点过的贱仆!”
月光如水,照在秦王赵正身上,他就如同一只落汤鸡,凄凄惶惶。
秦梦扶起他说道:“对你家婆娘好一些吧!没有她,我纵有瞒天过海的奇计,也帮不到你啊!”
赵正偌大的汉子,鼻子一酸竟然从眼角滚落两滴泪水,然而却缺乏表达的勇气,只是向王后续芈琳看了一眼,就算是表达了愧疚。
“进屋吧!”屋中的左清也饿的不轻,嘴里嚼着东西就迎了出来,忙把手往身上衣裙上擦了擦,挽起王后芈琳的手,亲热的说道。
“时间紧急,为防太后的人发现异常,咱们长话短说,愚兄问你,若王后不给你说我的计划?你是否有计划?”秦梦大嚼几口把鸡腿吃完,喝了一盏清水,就说道。
赵正如个小弟一般,恭敬站好,拱手之后,才说道:“朕同王叔曾商议,在母后去了雍都之后,朕要借机偷偷返回咸阳,亲自带人刺杀嫪毐!”
秦梦想过赵正有计划,可是未曾想到,赵正的计划如此简单粗暴。
若是这样,那就是一场充满不确定行的杀戮。也许赵正把嫪毐杀死,也许嫪毐为保命反击杀死赵正,再温和一点,嫪毐逃脱。如此一来,那就会演变成一场内乱。
郎中令嫪毐可是手握兵权,赵正一击,嫪毐未死,那么事情后续演化可就完全无法预料了。
“幸亏兄长及时出手助我,否则真不知道国家社稷到了何种地步?”赵正再次躬身向秦梦致谢道。
“王叔子婴什么态度?完全支持你这样做吗?”秦梦再次爽利的问道。
“王叔子婴不赞同我这般做,建议我笼络朝中的低层胥吏,向他们表达刺杀嫪毐的意思,不论是博取名声,还是为了爵位,以及婆娘孩子,迟早会有忠肝义胆的刺客出手!”赵正如实回答道。
子婴的计策更毒,他这是要让秦王赵正和嫪毐势不两立,若是如此秦国就会陷入分裂,代表宗室一派的公子子婴就会拥立秦王,这比直接杀死嫪毐,公子子婴收益更大。
秦梦未做置评,又问道:“王后告知大王愚兄的计划后,大王取消了刺杀嫪毐的计划,王叔子婴有何反应?”
秦王赵正皱眉道:“未有什么特别反应,路上问我,有无其他计划?朕牢记兄长叮嘱,并未向他透露一言半句!”
秦梦欣慰的点点头说道:“愚兄没有什么疑问了,大王请回,冠礼计谋,即将发轫,希望上天眷顾!”
赵正听罢,喉头颤抖了一下,突然上前一步说道:“哥们儿保重,从此以后,朕向天盟誓绝不对兄长再生二心……”
秦梦淡笑一声,拍拍赵正的肩头,轻声说道:“回去吧!我还有一个鸡腿未吃,一会就吃不到了……”秦梦说过,回头便又在矮几上捡起一个鸡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王后芈琳拥着秦王赵正落寞的身影走在月光里,一步三回的望着秦梦所在的门户,这让秦梦深感珍贵。
赵正还能念及昔日友谊,只能说明他还稚嫩,王者无友,浸淫权力日久,人心也会变得冷酷,再不会有这珍贵的回顾。
第二天,丁未日,鸡鸣时分。一声凄厉的哨音在雍城响起,秦梦知晓,计划的第一步顺利完成。
平旦黎明时分。
虽是三月春天,可天气依然干冷干冷。蕲年宫静静的沐浴在东方晨曦之中,突然一阵噪杂的脚步声,惊醒了刚在蕲年殿厢房睡下的赵姬。
赵姬面沉如水,翻身坐起,欲要质问合适时,只见平时最为亲近的保姆扑通跪倒在地,五体投地,呜咽不止。
“到底何事?难不成你这贱婢死了亲娘老子了?”赵姬烦躁的呵斥道。
“太……太,太后!两位公子不见了!”傅母趴在地上浑身颤抖嗓音早已变了音的回禀道。
“什么……”赵姬嚯的从床榻上坐起,不可思议的问道。
“两位公子睡着睡着就不见了,老妪该死!罪该万死啊!”傅母涕泪横流的哭诉道。
谁都知道,嫪轮嫪毂两位公子,那就是赵姬的心头肉,只因昨夜大王入住蕲年宫,太后才未和两位公子同榻而睡,这若是平常,难得会有母子分离睡觉的机会。
“轮毂怎能不见?”赵姬顾不得训斥傅母,披着衣裳趿拉着布履,慌忙奔向隔壁的蕲年殿
突然静谧的蕲年宫中传来了赵姬死心了的呼喊:儿啊,你们在哪!
嫪毐和赵姬所生的两个孩子,就是赵姬的心头肉,平日里都和赵姬一个被窝,昨日为了顺利举行冠礼才和赵正母子促膝交谈到鸡鸣时分,
睡前还亲吻了两位宝贝疙瘩一人一口,为了不打扰两位酣睡的心肝,赵姬才未令人再加床被,来到侧殿睡了,这也就眨眼之间的事情,哪曾想会发生这等事啊!
赵姬瘫倒在蕲年殿冰冷的青石地板上,迷离的呼唤道:“我的儿,我的轮毂两儿,谁给本后抱走了?”
赵姬短暂的惊慌过后,震惊下来,嘴里念叨道:“自己人,自己人……”
这可是蕲年宫,蕲年殿周遭都是嫪毐最贴心的郎中卫,宫苑外面更有三千宫禁卫尉。除了自己人,谁能无声无息的把两位公子抱走呢?
当然是自己人!
赵姬首先就想到是秦王赵正所为。
赵姬还是颇为冷静,并未直接去找赵正质问,而是召来了安插赵正身边的细作。
一个不起眼的女婢颤颤巍巍的说道:“昨夜大王从您这里离开后,就回到自己的院舍休息了,这期间没有会见朝臣,更没有派人出入院舍!”
赵姬安插在赵正身边的细作不止这一个,她们皆都表示并未发现赵正有任何异动。
上官琅琅也来了,她对天发誓,偷窃公子之人绝非大王,因为昨夜是她陪王侍寝。
“王后呢?”
赵姬突然对上官琅琅吼道。
王后更不可能!
由于丁未日要举行祭祖大典,王后芈琳被选作先王妣——宣太后的祭尸,从昨天子夜到现在都在祖庙接受装扮。
“难道是王子缭?”赵姬深深吐了口气自言自语说道。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替罪羊
卫尉赵竭定睛向血池望去,突然惊诧不动,血池旁边的祭坛周围森然立满了张弓待发的精锐甲士,漆黑一片,如一座方方正正的城,也不知具体有多少人。
“尔等放下手中兵械,前来雍山离宫意欲何为?”阵营中有一位将军,用他那略带楚腔的嗓子喊道。
“我乃卫尉赵竭,前来搭救太后公子,追缉王子缭的残余同党!”卫尉听出了这是负责华阳夫人禁卫事宜的芈雄将军,不由语气轻松的回应道。
“大胆,不知这是太王太后的离宫吗?带这么多人,悄无声息的前来,你们这是在逼宫!”芈雄不吃卫尉赵竭的套近乎,愤怒的剑指赵竭怒喊道。
赵竭心里苦,此来就是奉了太后意思悄悄前来围捕王子缭同党,若是大张旗鼓,还能抓到人吗?
“将军,切莫误会……”赵竭还要解释一番,谁知从居高而下的军阵中嗖嗖射出几支箭矢,不偏不倚钉在马骑前,只听到血池祭坛上传来军阵甲士的高呼道:“放下手中兵械,伏地投降!”
赵竭统领的千余众禁卫,身处血池之下,若是上面甲士一阵箭矢齐发,他们无处可躲,个个都要变成刺猬。为了避免误会,赵竭只得让步,丢下手中宝剑,紧跟着一众禁卫也丢下了弓箭、劲弩。
高处的芈雄见势,立时指挥军伍,向这一众秦王禁卫包围而来。
“站出来,是谁先前鼓噪血池被毁?”芈雄怒瞪着眼,杀气腾腾的喊话道。
秦王禁卫军中无人回答。
芈雄根本没有将只手遮天的卫尉赵竭放在眼里,讥笑道:“卫尉,你看血池是否完好?”
赵竭又看了一眼不大的血池,确实无碍,池中火光闪烁。他身为秦国宗室,自然知晓血池就是老秦人全部的精神信仰。这汪池水,那就是和天地沟通的神圣脐带,是大地的眼睛,是天空的眼睛,不可亵渎,年年需要用肥美牛羊猪的鲜血供养,谁敢轻易损毁?
“看你表情,卫尉也很迷惑吧!”芈雄嘿嘿笑着,突然狠厉说道:“今夜找不出鼓噪造谣之人,你们谁都走不了!”
“适才是谁鼓噪,最好站出来,不要让袍泽们受连坐之罪!”
赵竭看来也不知情,愤怒的扫视了一众属下,恶狠狠的吼道。
就这么多人,平日都是知根知底,一个大锅里舀饭吃的兄弟,适才尽管夜色茫茫,但是谁喊得,自然有人清楚。
不大一会,一个人站了出来,紧接着就又站出来了数十位人。
“谁让你们鼓噪的?”芈雄喝问道。
其中有个禁卫弱弱说道:‘“是太后心腹侍从交代我等的话,说射杀了文昌君和一众党羽,太后大大褒奖我等……”
“大胆!休要信口雌黄,你们真就知道,那是太后心腹?”突然一旁的内史吕肆大吼一声打断了禁卫的坦白。
“对!不要满嘴胡说,若是王子缭的细作呢?”卫尉赵竭也出言维护太后赵姬道。
一旁倒提三尺剑的芈熊却是冷冷大笑之后,吩咐左右亲兵:“今日造谣的幕后主使自然不会是太后,那么就是你们,来人把这数十造谣之人绑了!”
芈雄冲卫尉赵竭和内史吕肆一抱拳说道:“适才血池差点遭毁,太王太后听罢勃然大怒,召来相邦昌平君斥责一定追出真凶,两公请随我进离宫向太王太后以及昌平君一个交待吧!”
两人面面相觑,但凭借多年宦场沉浮的经验,很快意识,事情绝对不简单。
内史令吕肆想溜,腆着脸,指了指被一群傅母呵护起来的嫪毂对芈雄说道:“本令先将太后的公子送达太后手中,再去觐见太王太后和相邦可好?”
“不必了,一块来吧,太后此时也该身在离宫之中了!”芈雄带着令人让人难以琢磨的微笑说道。
禁卫甲士,被看押血池山下,一众相关人等被押赴离宫而去。
料峭的春风里,不远的高冈上秦梦和左清,盖倩,纪信,高渐离正在注视这里的一举一动。秦梦神情超脱,眼望红红的血池,淡然的说道:“计划到此,这是最高潮的部分,郎君以为咱们应当谢幕了,只有这样,才能给观众无限的遐思和意犹未尽的喟叹……”
左清揽着秦梦的右手,暗暗掐了掐秦梦的手心,崇拜的附和道:“《易》讲盛极而衰,妾身欣赏郎君的来去果断之风,剩下之事,就有赵正芈琳小两口折腾去吧!”
盖倩站于秦梦左侧,却有些不甘的说道:“郎君,还是心善,赵姬薄情寡义,还要置咱们玉死地,为何就这么便宜了他?”
秦梦长吸一口气道:“谁的心都不坏,可是地位不同,人心险恶就因欲念多寡分出来了!秦王母子也不容易,郎君心善,就给他们一个好的结局吧!”
纪信有些迷惑,不解的望着秦梦,弱弱的问道:“这就分出了胜负?仆下怎么看不出啊!”俏丽的高渐离也投来了不解的目光。
高渐离一直就在秦王宫中做击筑女优,听听击筑也已成为秦王赵正的一项嗜好。由纪信,秦梦想到高渐离,便将高渐离从秦宫中偷了出来,利用他们两人的面貌,自己和左清就可以分身有法,在雍城之变中为赵正更好的夺权。
他们两人就是影子,只参与了其中一段计划,并不知晓全部计划。
事情到此,铁板一块的局势看似并未并无变化,其实内部也已出现了裂痕,局势会顺着裂痕慢慢发展,最终达到计划的目标。
“妾身还想看看,事情败露,赵姬惊异的面孔,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如在祖庙一样撒泼嚎啕!”左清意犹未尽的摇曳秦梦手臂如个顽童般撒娇道。
“你们也想看看?”秦梦故作无奈之状向盖倩纪信高渐离三人摊手说道。
三人皆点头,一副急不可耐之态。
五人下岗,来到山岗背面,汇集了一众黑衣人,大踏步便向雍山离宫走去。
有离宫中的内应接应,秦梦通过层层岗哨很顺利就摸到了华阳夫人的寝殿。
得知秦梦要来的消息后,王后闵琳,出殿迎接,把秦梦等人请入殿内重重的帷幕后面。
秦梦透过帷幕空隙,正好可以看到灯火明亮处的一众人。
赵姬卑微的伏跪在地看不见脸色,一旁跪坐的赵正,却慷慨激昂的说道:“捣毁血池之事,绝非母后虽未,必是有小人作祟,嫁祸母后身上,既然此事出自禁卫之中,就让卫尉受罚就赵姬感激的抬头看了赵正一眼,却听臃肿的华阳夫人不屑的哼了一声,对左右一挥手,接着从殿外带进来很多强壮男仆:“朱氏,这都是你的家奴?”
赵姬突然神情呆住,不可思议的看着乌压压百十多号的男仆,不解的问道:“你们怎么在此!”
突然华阳夫人一拍桌子愤怒质问道:“他们就是决开血池的元凶!老妪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一堆奴仆见到主人赵姬,如同离家多日的孩童见到母亲,放声大哭起来,哽咽着说道:“冤枉啊!我等在蕲年宫好好的突然就遭人蒙头劫掳,睁开眼时,就已在荒郊野外,被人绑缚至此了!”
华阳夫人对赵姬冷笑道:“他们都是你的死士吧!”
赵姬满脸惶恐不可思议的打量四周,寻找可供怀疑的对象。
可是那诡计多端的王子缭并不在这里啊?
赵姬突然记起了此事绝密,只有上官琅琅知晓此事,难道是上官琅琅背叛了自己。不对啊,今日祖庙祭祀之后,王后芈琳骤然挑战自己的权威,上官琅琅贴上来表示效忠,特别给予王后之位。上官琅琅没有理由背叛自己啊!再说这么多人,凭空就被人从蕲年宫掳到这里,出了大王禁卫谁有这么大的能量呢?
内鬼难道是卫尉赵竭?
“不,他们绝对无辜,不知情!”赵正再一次向赵姬辩解道,突然说出了赵姬怀疑的人名:“朕觉得卫尉赵竭可疑!”
也对,这时候重要找出一个替罪呀,垫背的出来!
“赵竭以往和公子子傒走得近!阴谋应是她策划!”赵姬也跟着赵正随声附和道。
舍车保帅,也是无奈之举,先把自己择出来,至于是否冤枉了赵竭,先过了华阳夫人这一关再说。
卫尉赵竭是秦王宗室秦武王一脉,就因为他根基浅薄,他又主动效忠嫪毐,赵姬这才提拔他为卫尉。他做替罪羊也再合适不过。
“报,太后!卫尉赵竭和内史吕肆前来,还有一众嫁祸王子缭的士卒!”芈雄大踏步进殿一拱手向华阳夫人禀告道。
“赵竭你身为宗室子弟,竟敢挖坏神地血池,你有几个脑袋!”华阳夫人才不管那么多,上来就给赵竭定性。
吓得赵姬噗通跪倒在地,连呼冤枉。
华阳夫人突然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伸伸腰肢不耐烦的说道:“你还有何冤枉?今日之事如何解释吧!为此事老妪掰扯了半天,看来也寻不出个结果,我是困了,启儿,熊儿,你们审吧!”
一旁的相邦昌平君闻听,连忙搀扶华阳夫人,送她进内室休息。
华阳夫人身体健朗,甩去熊启的手臂说道:“明日就是血池祭祀,千万不可再生乱了,文昌君秦梦那孩子还真有些仙缘,预言血池有劫难,过不血池就有劫难!那是一个多好的孩子,被人逼的造反了!传我令,谁人再见王子缭,一定给我礼送回来,老媪的不死之药,还要指望他呢?“
秦梦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来。
赵姬却是狐疑的问道:“王子缭预言血池有劫难?”
华阳夫人没好气的说道:“王子缭半月前在血池祭坛旁边立石书写:乾坤颠倒,丁未日血池必有一劫,你不知?”
赵姬真不知,这块碑立于血池之旁,在血池干活的都是目不识丁的黔首,监工地位卑微,此事也过于荒诞,仅在小范围内流传,今夜闻听血池变故,华阳夫人这才得知王子缭的神奇。
“是谁最初发现贼人图谋不轨?”赵姬满心疑问的问道。
这个问题很关键,可以以此推断幕后黑手。
上官琅琅收买了不少王后芈琳的仆从,去干得这等嫁祸秦梦的活计。怎么摇身一变就掉包成了自己的心腹?
赵姬此时很怀疑这就是上官琅琅在背后搞鬼!
“启禀太后,是血池的劳役及时揪住了这一干贼人!”芈雄微笑着抱拳向赵姬回复道。
劳役,那就等于无从查起!
“母后,此事既然涉及母后,孩儿一定要给母后一个清白!母后尽可放心,还有孩儿呢?”赵正打断欲要再追问的赵姬说道:“明日还要祭祀天地,母后今夜也莫返回蕲年宫,就在雍山离宫安歇吧,省得来回奔波!”
赵正这般维护自己,赵姬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暖暖的关爱。
“呜呜呜……娘亲,娘亲……”赵正和赵姬之间的温情突然就被殿外的一声声哭泣打断。
“毂儿,毂儿……”赵姬听闻嫪毂稚嫩的呼叫。立时母爱泛滥,将一切事情都抛到脑外,起身就想外奔去。
赵正见此下意识蹙眉,面目露出不悦之色。
“见过母后,见过大王,见过兄长!”和嫪毂一同进来的还有秦王夫人上官琅琅。
赵姬抱着嫪毂,冷冷的看了上官琅琅一眼,责备的问道:“怎么才来?”
一个时辰前她们同时受到华阳夫人召见,上官琅琅车架坏在路上,因而来晚。
“车辕断了费了不少事!”上官琅琅神情有些淡漠的应答道。
“这里面有你的奴仆吗?”赵姬指指一群跪在地上的一通僮仆问道。
“有!”上官琅琅怯怯回答道。
“那他们怎么在此?”赵姬冷冷问道。
“妾身也不知道!”上官琅琅说道。
上官琅琅如此说来,赵姬心中大定,只要上官琅琅不吐露实情,血池之事就扣不到自己头上。
帷帐后面的左清对身边王后芈琳说道:“以前未曾注意琅琅,不想她这妮子心机城府也颇深啊!”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自污(感动啊!琳琳每天雷打不动的推荐票支持)
会是繁阳小子秦梦吗?
好像更不可能,他已被自己软禁在了深宫之中,里里外外都是看守他的人,若是他能将两位公子窃走,那他不也就遁走了?
赵姬一时心慌意急,速派人查探秦梦情况。
心腹侍女回来,着急也就心安了。王子缭全家三口,仍在宫中囚室中。
秦王赵正被赵姬这里的动静吸引了过来,一脸睡意的询问母后发生了何事,得知两位幼弟不翼而飞后,赵正狠狠向地上跺了一脚说道:“定是那繁阳小子所为!”
“王子缭还在啊!”赵姬心乱如麻,无心搭理赵正,不屑的咆哮道。
“地道!他曾给我说过,他是羡门高弟子,最善挖地道!母后,这寝殿中必有地道!不要忘了蕲年宫是他全权负责修缮……”赵正笃定嚷嚷道。
事实验证了赵正所言,轻击青石地板之后,果见寝殿之中隐藏有一地道口,而且就在床榻之旁的墙角处。
“把那卑劣小子押上来!”赵姬犹豫了一下,出手阻止了即将领命而去的郎中卫,披上一件大氅,径直向外走去:“还是让本后亲自会会他吧!”
一夜之间,赵姬突然苍老了,满面憔悴,身上没有一点盛气凌人的王者之气,眼神里都是对孩子的牵挂之情。
“是秦卿把我轮、毂二子带走了?”赵姬像聊家常一样说道:“我知秦卿不是这样卑鄙的人,蕲年宫中的地道,秦卿知情吗?若是知道我的孩子被人掳掠,还望秦卿出手帮我!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凡是妾身力所能及的,一定满足!”
赵姬平和面容之下,难掩紧攥拳头的焦虑,秦梦想笑,没想到那史书记载被秦始皇扑杀的两个幼弟,一个叫嫪轮一个叫嫪毂,这名字起的好,很容易让人想到嫪毐光耀千秋的绝技。
秦梦的低俗想法也就一闪而过,却被赵姬的舐犊情深感动了。
“是我把他们掳走了!”秦梦同情的望着赵姬,尽量生冷的说道。
“啊!是你?怎么会是你?”赵姬不可置信的叫道,本来镇定的脸庞,突然紫黑起来,眼中充满了怒火,一脸不可思议看着秦梦问道。
“就是我!奇怪吗?我被太后囚禁,我的兄弟们,自会为我出头!他们早就知晓,太后要杀我,就连大王也是寡情之人。他们这是为了救我,才掳走太后的两位公子!”秦梦淡然的说道。
就在赵姬浑身颤抖,大有活剥生吃之恨的望着秦梦时,突然负责禁卫戍卫的卫尉赵竭跑来禀告道:“报!太后,有贼人向宫门射书一封,随后快马遁去,书帛言说让太后王子缭去换两位公子!”
赵姬双手颤抖的夺过书帛,而后狠厉的望向秦梦,阴恻恻的说道:“若是伤我儿一根毫毛,妾身绝不饶了你!”
秦梦不畏赵姬话语威胁,没事人似的说道:“小子把也话放到这里,若是不放我,你的两位公子,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赵姬眼神突然邪恶了起来,杀气遮盖住了丰腴的脸庞,咬牙切齿的拍拍秦梦的脸庞说道:“只要你还在我手上,就不怕你的门客敢伤我的孩儿!”
秦梦也不敢示弱嘿嘿笑道:“知晓太后视子如命,只要他们在我手上,你就拿我没办法!”
赵姬抽出卫尉赵竭腰间的三尺剑,架在秦梦脖颈之上,大声呵斥道:“走,上宫墙!”
锋利的剑刃,贴在脖颈处,冰冷刺骨,轻轻挨上,脖颈处就有一道细小血痕流出,秦梦倒吸一口凉气,心中祈求赵姬千万手别发抖。
夺权没有不死人的,自己出手这样做,就是为了尽可能的少死人,可是……若是自己小命先完了,是不是很冤啊?
“母后,朕来吧!”秦王赵正很有眼力的接过赵姬手中的宝剑,押着秦梦向宫门走去。
秦梦心中这才安定了一些,又见赵正沉稳的神情,便又得瑟了起来,嘿嘿仰天冷笑道:“人性之薄如斯,那些我为你们母子所效的犬马之劳,统统都成了过眼烟云,亲近还是莫过于你们母子,要杀要剐,尽情来吧!”
赵正冷笑道:“若不是顾念我的两位幼弟,朕这一剑就会要了你的小命!你是王子缭,入我大秦,就是为了谋求周室复辟,颠覆我大秦!”
赵姬感激的看了赵正一眼,似乎很劳累,在上官琅琅的搀扶下,走起路来踉踉跄跄,不得已让一个壮硕的傅母背负着,跟着赵正去了宫门。
东方的日头喷薄而出,宫墙上的秦梦和赵正背对太阳,因而蕲年宫前面的禁卫甲士看不清秦梦和赵正的表情。
赵正朗声高呼道:“朕就是大王,隐伏在暗处的王子缭同党听着,若是前来自首交换两位幼弟,不仅既往不咎,而且赏百万钱,封千户候,若是执迷不悟负隅顽抗,那只有死路一条!”
赵正随即压低声音问道:“如此可否博得母后信任!”
秦梦呵呵笑道:“演技不行,你还是放不开,适才一路来此对我太温柔,若是暴戾一些,把我踢得连滚带爬,那效果更好……你没那样做,我心里甚慰,被饿这三天,也就值了……”
赵正感激莫名,若是手中没有拿剑,他一定会抱拳敬意,眼圈微红的看着秦梦说道:“兄长饿瘦了,小弟恍惚之间觉得立于这城墙之上犹如当初你我立于洪流木筏之上!”
秦梦四顾,似乎有一点那么意思,一样都是前路迷茫。走到这一步,只有硬着头皮冲下去了。
突然远处传来奔腾的马蹄声,芷阳令隗状领着一众骑兵前来,身前怀中抱了一个男童,待到宫门前,有眼尖的傅母,不由惊呼道:“太后,太后,轮公子回来了……”
宫内的赵姬闻听,慌忙出城,只见浑身尘土的隗状一把自己宝贝儿子嫪轮从马上抱了下来。
赵姬未动,赵竭带领禁卫甲士一拥而上,将隗状带领的一干人等全部擒下。
“哇……”混乱之中的嫪轮放声大哭,向赵姬扑来。
“儿啊!我的心肝轮儿啊,吓死为娘了!”赵姬噙泪抱住嫪轮痛哭嚎啕。
良久之后,她才起身,打量隗状一番之后,这才问道:“你是何人?”
“仆下芷阳令,奉王命前来雍城修缮宫城!”隗状答道。
“芷阳令?”赵姬有些不解:“你是王子缭同党?”
隗状想要揖拜施礼,却被人押缚,难以动弹,不得已跪伏着说出了事情原委:上年文昌君秦梦秘密邀请他来雍城修建蕲年宫地道,王子缭和他关系亲密,便将修建地道的目的如实托出,就是为了出其不意绑架太后,再逼太后再向大王交权。
文昌君王子缭向他赤诚相交,无所隐瞒,王子缭甚至为了表示清白,将绑架太后之事,交给芷阳令亲自实施,只是王子缭突然就被太后囚禁了,计划不得不改变。王子缭的一众门客决定利用地道,将太后掳走,以换取他们的主公,谁知昨夜太后并未睡在寝宫,因而只将两位公子掠走了!
赵姬听罢,惊得瞠目结舌,看看城墙上的秦梦,又看看芷阳令隗状,突然问道:“既然如此,你因何弃暗投明?”
隗状一身正气说道:“仆下是芷阳令,是秦王的芷阳令,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自该为大王谋夺权柄,这也是我愿听文昌君驱使的根由,可是今晨行事时,却发现这一切并非为了大王,而是为了他的一己私利,仆下险些中了王子缭的圈套!”
“哦?何圈套?”赵姬惊异的问道。
“文昌君看似大义凛然,其实是个伪君子,狡诈小人,他想挑起太后和大王之间的不和,好让秦国内乱,他这个周室王子要得就是渔翁之利,秦国大乱,他才好复辟周室!”隗状铿锵而谈,唾沫横飞,手举一束书帛,痛心疾首的说道:“这就是仆下发现的文昌君的阴谋……”
赵姬让人欲要接过书帛,可是隗状却收了回来,大声疾呼道:“大王也已长大,还请太后还政于王!”
众目睽睽之下,赵姬未曾料到,隗状会来这一遭,一时面容羞红,碍于墙上有赵正,城下有秦氏宗族,她也不好呵斥隗状,挥手示意让一众押缚隗状的甲士散开以示善意,却冷冷的说道:“大王冠礼之后,自然是一国之君,自该掌握权柄,这个不消你说!”
隗状这才递过书帛,赵姬展卷一看,脸色煞白,此刻她已忘却询问嫪毂下落,回头向城上望了一眼秦梦,那眼神如锋利的箭矢一般,大有一箭穿心之势!
城墙上的赵正听了,虽未看赵姬手中的书帛,但却浑身一震。隗状所言正是他曾经有过的顾虑,今天亲耳所听,不免心里还是有些慌,计划之中并未,隗状这一段,难道自己真被王子缭欺骗了吗?
赵正嫌弃的看了秦梦两眼,下意识的向外挪了两步,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未把话说出来。
隗状挣脱甲士的束缚,直起身来,抬头看了一眼城墙上的秦梦,充满蔑视之意的说道:“王子缭好算计,不过还是让我看穿了!差点给我大秦酿下天大的祸患,若是那样,我隗某纵使死上千次万次也无脸去见九泉下的祖宗!”隗状说到激动处,竟然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秦梦淡然的看了赵正一眼,对他说道:“这才是真正的肱骨之臣,他的心中是秦国万千黎民的安危!”
赵正心慌意乱,对城下隗状喊道:“王子缭到底有何阴谋?”
“回禀大王,秦梦这小子,欲要绑架太后和大王,得手之后,要以大王的名义要挟镇守国都的长信侯郎中令嫪公俯首听命。
谁都不是傻子,谁也不会轻易就范,郎中令自然带兵前来解救太后,到时王子缭此子再矫大王令,号召拥护大王的县卒,赋闲在家的甲士,组成军伍讨伐不臣之臣长信侯。
如此一来秦国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战乱之中,不知多少我秦国苍生黎民遭受屠戮,而后王子缭再纠集六国诸侯,趁虚而入,一块块的吞食我秦国疆土,奴役我秦国百姓!
大王你说,王子缭此子用心是否险恶!”
赵正听罢,心头突突乱跳,听隗状之前,还以为秦梦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自己一心谋划,未曾想到,王子缭最终还是为了让秦国大乱!
赵正听罢立时眼前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王只觉子缭这厮险恶的真该遭天杀!
秦梦没有狂躁不安,没有在城头大骂隗状不已,只是冷冷说道:“大王,可是对我信任之心动摇了?”
赵正听罢,突然一怔,是啊,昨夜相见,还曾感动莫名,誓言永不辜负,而今就有杀人之心。
隗状在城下嘿嘿冷笑,抱拳对秦梦说道:“谢过王子缭当初的知遇之恩,我是地地道道的秦人,世代受秦王泽被,绝对不会干有损祖宗社稷之事!”
隗状真的是秦国忠臣,他的反水绝对是出自真心,但这却是秦梦计划中的一部分。
秦梦没有有搭理隗状的聒噪,只是冷冷的问道:“大王是不是后背发凉?是不是认为我包藏祸心,就是为了谋夺天下,复辟周室?你这样想,我理解,更不怪你!这一段之所以未在计划中提起,就是想提醒大王,任何人都靠不住!若你心中还有疑问,也不要急于下结论,反正我就在你手中,暂且静观其变!”
秦梦所言,听在赵正耳中如坐针毡,赵正想要说两句,可又不知如何开口,真是尴尬的要死。
用崔广之言评价秦梦设计的隗状这一段神来之笔:极其荒诞,极其大胆,极其完美!
完美称不上,完蛋倒有可能。
城下一道道秦军甲士投来的如刀眼光让秦梦浑身发热,这若是里面出一个义愤填膺的甲士,射自己这个大反派一箭,岂不冤死?
在隗状的提醒下,赵姬转念想到身在咸阳的嫪毐,立时问道:“难道王子缭的人,也已前去咸阳蛊惑郎中令去了?”
隗状点头说道:“很有可能,窥破王子缭的阴谋后,仆下就和王子缭的一众门客厮拼了起来,你看扑下这背上没少遭受箭矢!只因他们人众,扑下也只救出一位公子!他们向东遁逃,很有可能前去要挟郎中令,好挑起纷争,再趁乱搭救他们主公!”
“毂梁爱卿,拿我印玺,前去咸阳,告知郎中令,切莫中了奸人计策!”赵姬的反应不可谓不及时。
秦梦听到耳中,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隗状这步棋,秦梦灌注了很大的心血,为的就是让赵姬向嫪毐示警切莫乱动,这一段计划为了就是把嫪毐拉下水。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尸礼(感动啊!今日万字更新感谢琳琳)
毂梁白拿着太后印玺,即便来回一趟,乘坐最快的驿置马车也要大半天,也许这一趟下来,毂梁白的老骨头也就散架了,赵姬身边就会缺少一位绝对心腹。
卫尉赵竭率领官骑前去追踪秦梦的同党,秦梦也被从宫墙上押赴了下来。
隗状冷冷看了秦梦一眼,谁知秦梦丝毫不在意,看着隗状袍服上星星点点的箭眼,玩味的说道:“隗公,身上所穿筋缕铁衣是否合身?”
隗状听罢呆立不动,眼珠旋转,他这才想到,袍服里面所穿筋缕铁衣,是一位长着一双大小眼的邋遢门客让其穿上的。
斑斑箭矢全都射在了胸前胸后,只要稍稍上移,就能射中脖颈以上的要害,还有……不对啊?王子缭给他们的计划帛书,如此重要,为何就能轻易遗失,更巧的是让自己刚刚捡拾到?
如此绝密的计划,他们以二百多人的绝对优势,为何不是杀人灭口,而是仓皇逃窜呢?王子缭是怎样一个人?如何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他手下的门客难道如此不堪用?
隗状想着想着,脑门上就生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他欲要开口询问秦梦时,秦梦也已被裹挟在人墙里押赴走了。
秦梦重新被囚禁,左清和盖倩弱弱的问道:“计划能行吗?”
秦梦笑道:“狼来的故事,郎君不是给你们讲过吗,一回不行,就来两回,第三回的时候,嫪毐也难以分辨真伪了,到时嫪毐就会自作主张,咱们以往所作所为就能起到作用!那时赵姬这些年苦心经营的大网也就千疮百孔了!”
秦梦快乐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谁让我心肠慈悲呢?为了把事情做完美,不惜让自己冒险!除了你们,有几人知道我的心呢?”
左清温柔为秦梦擦拭脖颈处的伤口,爱怜的说道:“妾身不能便宜王后芈琳,秦郎为他郎君殚精竭虑,她如何也要表示表示……”
秦梦听了哑口无言想入非非,却被左清看出了端倪,狠狠拧掐了秦梦脸庞一下说道:“秦郎想多了,妾身想要他的扶苏收为养子?”
秦梦反应过来,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不可思议的说道:“扶苏可是王后嫡子,以后秦国的太子,芈琳舍得给你吗?”
“妾身就是喜欢扶苏这小童,我们女人家的事情,你不用管!”左清人性的嚷道。
扶苏的结局,秦梦知晓,被赐自尽,二世胡亥继承了皇位,虽是二三十年后的事情,那是若是自己没有到底管不管?左清认作扶苏为干儿,自己没事,哪有不管的道理?秦梦一拍额头哀叹一声:“上天真的要这样惩罚我吗?”
左清一边为秦梦包扎伤口一边自言自语:“不知妹妹芈琳那边如何了?她才是我们计划中的核心!”
雍城之内,庄严肃穆,历代秦王祖庙宫殿前,队列森然,赤裸着闪身的巫祝,戴着鬼面,激昂的跳大神。
祖庙前大殿檐廊下面,正襟危立一群白面盛装的男女。
这些都是祭尸,王后芈琳就在正当中,扮作秦惠文王的夫人——宣太后。
如今秦国显耀的秦国宗室都是出自惠文王一支,至于秦孝公那就有些久远了。因而祭拜孝公夫人的秦人宗室越没有宣太后人群庞大。
让真人扮作逝去的先祖接受祭拜这一礼制成为尸礼,犹如后世子孙面对先人的画像。
扮尸虽说是一项殊荣,但却不是个轻松的活计,坐在宗庙列祖列祖的灵位前,不吃不喝,不言不动,直到祭祀大典完毕。
从子夜到现在,一群人中只有王后芈琳还能保持端庄,其他人早累的在偷偷抖腿了。
芈琳在等,等待太后赵姬的到来,她肩负有更重要的使命,以致手都攥出汗了。
眼看吉时要过,秦王赵正还未到来主持祭祀,芈琳心里并不着急,她知晓蕲年宫所发生的一切。
可是祖庙前里的人群却慢慢嘈杂骚动起来,就连秦国宗室的宗正和奉常都在交头接耳,这在神圣的祖庙前,应是极其不雅之举,然而此时却无一人理会这些礼数。
这里汇集了秦国朝堂多半数以上的公卿大夫以及各地前来的秦国宗室大家门阀,还有各国前来观礼的诸侯使者,他们听闻蕲年宫中发生的骇人变故,以他们对政事的敏感,如何无动于衷。
这次祭祖关系重大,尽管一个儿子下落不明,赵姬却不敢耽搁,毕竟那不是秦王的子嗣,她还没有足够实力藐视秦国的宗法制度,秦王赵正和太后赵姬虽然来晚了,但毕竟还是来了。
秦王亲临,亲自举行及时大典,杀猪杀羊杀牛用铜鼎盛三牢,点柴燎,随着滚滚烟柱向上天表示虔诚敬意,伏拜磕头向九泉之下的列祖列祖祈求子孙福泽长绵。
一番祭祀过去,便开始挨个向扮作祭尸的列祖列祖祭拜。
一切都是编排好的仪式流程,只要听从奉常指挥,很快祭祀活动就会结束,然而让赵姬始料未及的时候,却出现了意外。
就在赵姬祭拜宣太后的立尸神像时,正襟危立的芈琳突然坐下,这让肃穆的祭祀场面一下子就骚动了起来,一堆跳大神的巫祝立时听了下来,关切的注视宣太后的祭尸。
这是先祖灵魂附身的象征,尸无事则立,有事而后坐,所有人都要静听先祖教诲。
赵姬适才也已被秦梦搞得焦头烂额,不想有出现了这种场面,虽也有魂灵附尸的事情,可据赵姬得知,多半是人为所扮,为了就是借尸表达想要表达的意思。
就在赵姬静观芈琳所言时,突然坐下的芈琳就癫狂了起来,脱下鞋履自我抽脸,抓乱发髻,撕扯衣衫,以至于肩头都裸露了出来。
场面甚是可怖,然而人山人海的祭祀队列,却是极其安静,一些年长的秦王宗室,记不得上次碰到这种先人附体的事情有多少年了。
但多数人都听说过,先人附体,教诲子孙的传说。
祭祀本来就是敬重鬼神的一种礼仪,遇上这等变故,所有人的内心都充满了敬畏,静静的看着芈琳这种癫狂的举动。
似乎就是自虐一番,扮尸的芈琳随即安静了下来,眼睛突然睁大,惊恐的看着周遭一切,突然将目光听在了身前伏拜的赵姬身上。芈琳突然手指一指赵姬,语气极其傲慢的问道:“朱氏你可知罪?”
赵姬抬眼去看,只见芈琳正在一脸阴沉的在看自己,不由一哆嗦问道:“曾祖母大人,贱婢不知所犯何罪?”
“揽权妄为,傀儡大王!”芈琳表情麻布,眼神涣散,语气却是极其阴冷,似乎真得是从地底传来。
赵姬眉心紧蹙,撑地的双手暗暗角力,面色阴沉和扮尸的芈琳有一比。
立于赵姬身后的秦王赵正,看了芈琳一眼,嘴角却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冤枉啊!这不是大王还未冠礼吗?贱婢一定会在冠礼之后下野,不再登朝堂一步!请曾祖母大人放心,您老回去吧!”赵姬申诉,语气略带轻浮。
“那好,要本后信你,若违逆誓言,天诛地灭!”芈琳冷冷说完,挺直的脖子突然就一耷拉,芈琳陡然就瘫倒在地了。
赵姬一头大汗,高喊一声:“送曾祖母大人回去!”随即起身,回头恶狠狠看了地上不动的芈琳一眼,接着向剩余列祖列宗叩拜。
等到了秦庄襄王的灵位时,赵姬却是嚎啕大哭,将抚育赵正到即位之后,如何夙兴夜寐兢兢业业为国操劳一咕噜哭诉了一遍,引得秦国宗室的一干夫人纷纷出言安慰。
直至秦国宗室长辈全都前来安慰,这才停止哭诉。
赵姬当政也是颇有人缘,这就是明证。赵正看在眼里,也不得不为老娘的声威而心生忌惮,更为秦梦密不透风的计划而折服。
夺权,不仅要夺取权柄,还要夺取原由权柄下的人心。杀嫪毐容易,软禁老娘也不难办到,可是若想从容不迫的掌握权柄,那就需要一番苦心积虑的设计,哥们儿,还真是无双国士!幸亏早晨在城墙上忍住了。
赵正神思天外时,赵姬上车离去,他得留在雍城设酒答谢,宗室长老,八方宾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