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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戊乙卫     与秦始皇做哥们儿txt下载     与秦始皇做哥们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一十九章 “老婆”之误

    这两年,卫君在辽东朝鲜之间立国,吸引了濮阳不下十万卫人投奔,新建数座城池,一时摊子确实铺的大了,秦梦理解他的苦衷。可是想起中山王女臧卓娅,心里就会热起来,臧卓娅早已不在,自然就对司马胜咬牙切齿。

    秦梦缓和了颜色说道:“误会,子南兄误会,小弟态度不好,不代表我反对你结盟,而是司马胜这厮实在可恨!既然子南兄千里迢迢而来,弟也得收敛任性,不仅同意你和乌丸部结盟,小弟还要加大对你的资助,为你多修冶铁作坊,多运战马,多运粮食,就是等着有朝一日,拿下司马胜这厮!”

    眼神灼灼瞪着秦梦的子南真听完脸上立时绽放出了灿烂笑容,举杯敬酒,一饮而尽。

    “对吗,这就对了!日后子南兄强大了,不仅要灭东胡,还要把肃慎给我灭了!”秦梦已有几分酒意说道。

    “肃慎向来恭顺我华夏,肃慎入贡“楛矢石砮”,更对你周氏礼敬有加,为何也要去灭肃慎呢?今日小师叔这话,怎么在我听来有些怪异呢?”崔广喝得也不少了,大着舌头不解的问道。

    “你不知,日后肃慎也会入主我华夏……”秦梦一边往嘴中灌酒一边呜咽不清的说道。

    “什么?小小肃慎还能折服我华夏?荒谬……”崔广迷离着眼睛,趴在桌几上,白着眼睛嚷道。

    “你喝多了,有什么不能?肃慎后裔两百万满人就征服了我一亿二千万华夏子民……”

    秦梦话未说完,便趴在桌子上酒醉不醒了,子南真和崔广也只是白了白眼睛,也都跟着趴下了。

    日暮烁金,青山如醉。

    秦梦悠悠醒来,发现已身在草庐之中。

    左清跪坐门口极其投入的穿针引线在纹绣,见秦梦醒来,立时放下手中针线,起身来到秦梦身边,递上一只盛有清水的漆碗:“还渴吗?再喝一碗!”

    秦梦顿觉嗓子确实干疼,接过漆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抹一把嘴角水渍,陡然发现左清正在怪模怪样喜滋滋的望着自己。

    “笑什么笑?”秦梦不解其意的问道。

    “老婆?你醉酒要水时,怎么称呼我老婆呢?”左清捂嘴窃笑,神情又突然正色道:“咱们睡了这么多年,妾身怎么老觉得摸不透郎君呢?不仅妾身有这种感觉,就连盖倩妹妹也是这样说?郎君你到底是谁啊?”

    天啊!难道酒后失言了。秦梦陡然惊醒,挺身坐直了身躯,又觉突兀,连忙用笑声掩饰脸上的尴尬,接着说道:“必是我想念我那曾经相依为命的祖母了!”

    “不对啊!郎君不是说自幼和祖母生活在一起吗?又何曾有过曾祖母?”左清蹙眉问道。

    “啊?对,对!是和祖母相依为命,不过祖母老讲曾祖母的事情,因而我印象深刻,说嘴误了吧!”秦梦急忙圆谎接着又追问道:“除了老婆,我还说了什么?”

    老婆并不是妻子的代称,而是关中秦人庶民口中曾祖母的称谓,这才使左清误会了。

    一切源于朱家之死,生命易逝,让秦梦心有戚戚,这才喝大了。以往从来没有过这般放纵过。真不知醉酒中还说过什么出格的话。

    “原来如此,吓死妾身了,妾身还以为变老成了老妪!”左清接过漆碗,又说道:“除了‘老婆’其他倒未说什么。”

    秦梦偷偷长吁了一口气,左清出门而去,扭头回顾,咯吱笑道:“曾孙儿,还能喝几大碗清水?”

    左清刚走,盖倩又回,双手搭在正在愣神的秦梦肩头,笑嘻嘻的说道:“秦郎,怎么管亲身叫小老婆呢?妾身真的酷似你曾祖母?”

    秦梦一听头又涨了起来,诧异的说道:“我也对你这样称呼了?”

    “可不是嘛?郎君还抱着妾身痛哭不止,说什么王侯将相不过如此,谁也逃不出历史的车辙,成蟜会死,吕不韦玩完,嫪毐也要五马分尸,可是老天为什么就不按套路出牌,偏偏和我朱家兄弟过不去,言辞凿凿,妾身才疏学浅,不知所云,等我把左清姊姊找来后,你又不说了,只是抱着姊姊大呼老婆,还使劲亲吻,羞煞人了!”盖倩说完,捂嘴窃笑不止。

    秦梦大惊,不怕失态惹人嘲笑,唯恐泄露了天机,给自己惹来祸患,连忙追问:“我梦呓之时,只有你们在场?”

    “屋中只有我!不过草庐外面人就多了,秦郎还有怕羞的时候啊?”盖倩一边说着,一边笑,笑的那个花枝乱颤。

    秦梦急忙起身,跳下床榻,来到门外,只见山下墨门兄弟三五成群蹲在山崖下闲适的望天聊天,周遭升起袅袅炊烟,霹雳啪啦劈柴声附耳可闻,时不时传来观看箕氏壮士格斗爆发出来的喝彩声。

    完了,看来老婆的称谓,必然要流传出来,至于自己透露的那些天机,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听到,日后若是应验,在他心目中不是神都不行。

    秦梦去看望子南真时,却被告知中午也已启程上路,奔赴辽东高句丽。

    崔广倒好,一觉睡到第二天黎明。

    入夜,远处孤狼嚎叫,草庐之中一盏孤灯,左清正坐,头也不抬的运针刺绣,突然瞟了一眼床榻上的秦梦问道:“真的决定前去秦国为质?”

    这些天来,秦梦都处于恍惚之中,经历过朱家之死后,秦梦已没有了先前的自信。秦梦知晓赵正处境不妙,尽管成蟜这个祸害已被端掉,可是秦国朝堂依然暗流涌动,若是赵正成了第二个秦昭王,赵姬成了宣太后,那么自己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

    若是朱家不死,秦梦绝对坚信时代按历史轨迹行进,可朱家死了,秦梦就担忧起了赵正的前途了。

    这次入秦,也就等于为质,秦梦想要再离开咸阳,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即便赵正答应,赵姬以及秦国宗室也不答应。怨不得他们不识人心,只因能量太大了,掌握河西走廊,时刻威胁秦国西陲,凡是不缺心眼的人,都会将秦梦视为心腹大患。

    帮助赵正就是再帮助自己,秦梦认为有必要入秦,守护赵正获取秦国的权柄。

    “嗯!要去,为了韩姝也要去!否则你俩臭婆娘会把我看扁的!”秦梦自然不会如实说,倒不是秦梦害怕泄露天机,即便表明自己是穿越人,也无人信,枉费一嘴唾沫解释。

    “好,郎君果然重情重义,妾身至死相随!”左清一边用牙扯断丝线,一边说道:“大功告成,郎君脱去上衣快来试试!”左清将一块方方正正的丝锦从绣圈中取出,摊在胸前,颇为自豪的欣赏着。

    这么多天,秦梦头一次注意左清的绣品,原来是一个肚兜,所绣一男一女仰躺在河畔,岸上青草茂盛,旁边长着几株桑树。

    此情此景一下子就唤醒了秦梦的记忆。

    四年前,摔下山崖,左清的不离不弃,让秦梦心怀激荡好一阵子,整日如个孩子般,缠在左清左右,那是一段秦梦终身难忘的时光,秦梦如何不记,不禁脱口而出道:“桑间濮上!”

    左清起身,来到秦梦身前,徐徐为他解开衣带,脱下外袍,中衣,直至露出胸膛。左清平和温柔的为秦梦系上肚兜,一脸慈母之态,斜着望去,自语说道:“郎君,妾身女红还行吧?穿上肚兜以后你的泄泻之症就会好些!”

    秦梦感动不已,把左清的小脑袋,贴在自己炽热起伏的胸膛,流下了两行眼泪,哽咽着不禁说道:“老婆,你真好!”

    左清听罢立时羞红了脸,用她那小拳头,捶打秦梦胸膛,佯装生气,却又调皮的戏谑道:“诶!乖曾孙儿!”

    秦梦的一片感动,瞬间零落,甜腻的让人起鸡皮!

    第二日,锥父带领箕氏勇士,洗劫了云梦泽中牟山,打来一虎二豹十熊几十条狼上百头猪不计其数的麋鹿野兔山鸡。

    晚间青山秀水中,秦梦大宴天下各路豪杰,这是一顿告别饭,过了今夜之后,大家各回各家,秦梦宣布明日启程前去秦国咸阳继续去当他的文昌君公。

    为王为霸那是每个男儿热血的追求,而身为周王遗孤的秦子却甘愿去做秦国的忠犬,天下豪杰觉得十分没劲。不过王子缭于人不同的做派广为认知,诸人也不便置评。

    酒虽甜美,肉虽油肥,可是以马贼、田光为首的豪杰领袖却是闷闷不乐。

    “秦兄仁心仁德,只要振臂一挥,是能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的!”马贼不甘心举杯劝解道。

    “是啊!秦兄弟义薄云天,我等江湖粗野汉子,不信官府,只信王子!”膀大腰圆的田光也借机敲边鼓。

    “两位兄长厚意,我懂,小弟真不是那块为王为君的材质,再说华夏自古不缺王霸,少我一人也无妨,今日只管喝酒,日后你们若能到咸阳,尽管前去叨扰我,来,来,饮尽……”

    秦梦热情劝酒,不提大业之事,两人也只能作罢,闷头猛灌了一杯酒。

    翌日秦梦站于山头,拱手作别完一拨拨的豪杰,便命锥父和张良统领仓海君的一千士卒返回朝鲜,同时带去秦梦对仓海君的谢意。

    至于鬼谷学宫师生,秦梦通过书信往来也已和稷下学宫宫长邹衍商量妥当,秦梦出钱,邹衍出力,在齐国以开设稷下学宫分院的名义,安置了他们。

    既然入秦为质,那就应当有个为质的模样,身边就不能出现太多秦人敏感的墨者,为此秦梦只留下了韩政,一众墨门隐者交由鲁上弦,等前去焉支山打探消息的鲁勾践回来,再交由他统领。反正墨者一律化整为零,重新更换身份,入秦之后也要隐没咸阳市井,无事不得露面,这样做,秦梦就想着以备不时之需。

    鲁上弦担心秦梦的安危,秦梦却托着一卷书帛说道:“兄长放心吧,这是河西走廊山川地理图,进献此图就是表明日后必会忠心耿耿侍奉秦王。再者我承诺的上交秦亭的赋税不下万金,进贡的牛羊马匹不下万头,如此的财富,放在秦国朝堂群臣眼前,谁还能有话说呢?

    我一入秦,河西走廊两千里疆域,几十万人口,等于尽归秦国所有,我若出了意外,一切就会成为泡影。放心,太后赵姬比兄长更为担忧小弟安危!”

    秦王正,春三月,一条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车马队伍,出现在黄河宿胥口之上。

    河内河外秦军万马奔腾旌旗招展,黄河两岸无数城邑的县长县令无一不缺的到齐。河内郡守和三川郡守分别正襟危立于黄河两岸。

    随着黄河之上一条硕大无朋的楼船杨帆逆流而去,所有人不禁同时叹了口气,立时颓废了下来,未能一睹周王子缭的风采,这种遗憾,不亚于没吃上肥肉。

    黄河南岸,风尘仆仆的三川郡守赵成掏出丝帕慌慌张张擦拭了头上的汗水,急吼吼的吩咐随行一众甲士沿河岸紧跟楼船,务必驱离一切沿岸渔民。

    “贵公就是三川郡守?”一名风采飘逸的后生来到欲要上马的赵成面前不卑不亢的问道。

    赵成打量了这个稚嫩青年一眼,依旧跨上了马,不屑的说道:“小子有事找郡丞!”

    后生递上一封书帛,悠然笑道:“我乃是文昌君秦子门客须贾,这是主公交给赵公的书帛!”

    赵成一愣,随即麻利的翻身下马,气喘吁吁的怕拍须贾的肩背,抱怨道:“你小子早不说……”

    赵成打开书帛,灿然一笑,说道:“还是秦子顾念交情,如此一来省了我不少心力!好好好,快去回禀你家主公,本公这就吩咐人去办!”

    秦梦入秦,动静造的很大,陆上车马队伍足有千辆,河上楼船足有百余艘,秦国为此征调的劳力足有数千人。秦国朝堂收到秦梦进献的河西地图,听闻秦梦要以秦国文昌君的身份回都复命,赵姬狂喜不已,连下数道王命,令沿途各郡郡守务必确保秦梦人身安全,时刻催促秦梦赶路。

    赵姬如此急迫,秦梦却是不急,以一天百里的速度,龟速行路,沿路闲淡的欣赏山川美景。

第一千零二十章 弥补亏欠

    傍晚,秦梦的楼船行至卷城。

    卷城已不再是魏国的卷城,而成了秦国三川郡赵成治下的一座城邑。

    楼船靠岸,三川郡守赵成领着一众卷城吏员,极为殷切的上前迎接。

    秦梦一跃而下,身穿飘逸白锦长袍,头顶发丝中分而后正中打髻,发髻之上戴有镂空龙凤纹的黄金发冠,一侧插有一寸见长的黄金发簪。两鬓以及头后发丝本该编发,一同绑缚,在头顶束结,可是王子就是与众不同,乌黑的发丝倾泻而下直垂肩前背后。春风吹拂,青丝撩起,如扶风之柳。

    本是奇装异服,可是穿在王子身上,倒无突兀之感。青丝金冠,面白红唇,反而更有一种仙人之气。

    再说一别八载,秦梦有国,纵横天下,制衡东胡,重筑燕北秩序,发现海外金藏,早已不是赵成当初认识的那个周王子缭。

    “赵公一别数载,想煞小子了!”

    秦梦满目亲昵,首先上前拱手作揖寒暄。

    一别多年,秦梦虽衣着华贵,可神态语气并未太多变化,更没有一点倨傲之势,这让赵成未曾料到,惊讶的只是干张口,却不知如何应答了。

    “怎么了?小子模样变化很大吗?”秦梦又淡然一笑,亲昵的握住了赵成的大手,问道。

    赵成立时反应过来,一跺脚说道:“哎呦,老朽老不堪用了,为秦子风采所迷,拙口笨腮,一时不知如何应答了,文昌君来了,就入卷城,老朽早已为你备好上等酒席接风洗尘,请,请,秦子快请……”

    秦梦抿嘴一笑道:“多谢赵公,还是不去为妙。赵公知晓,天下诸侯皆知我要入秦,恨不能生吞活剥了我!卷城为魏国故城,难免不会藏有敌秦之士,为了不给赵公添麻烦,咱们还是上船小酌一杯!”

    “对对对……文昌君就是体己,那老朽就不客气了!”赵成感激的看了秦梦一眼,也未在客气,亲热的拉着秦梦联袂而行,低头对秦梦私语说道:“明日就可到荥泽,吕家四娘我已派人知会到了,她回话了,一定前来向你请罪!”

    “好,不管如何说,我们也曾媪婿一场,日后还望赵公多多照顾!”秦梦轻轻拍了拍赵成的手背,表情复杂的说道。

    “好人!大量!不愧是天下士人追捧的名士!”赵成挚诚的抱拳赞誉秦梦道,“这个自然,老朽和吕相邦的关系,秦子还能不知吗?”

    秦梦表情突然沉了一下,附耳对赵成说道:“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相邦处境不妙啊!”

    赵成随即怔愣了一下,看了一眼秦梦,也拍了拍秦梦的手背,感激的说道:“多谢秦子提醒!”

    秦梦从桓齮那里得知成蟜造反牵涉吕不韦,身为秦国宗室的三川郡赵成,没有道理不知。

    秦梦点点头对赵成说道:“咱们都有同舟共济的情分,希望都能安稳上陆,互相帮忙,都是应该做的,过几日我有一船铜钱,过境洛阳,到时候还望赵公保管一些时日!”

    赵成面色恢复了常态连忙拱手:“好说,好说!”

    赵成在秦梦搀扶下登上了气派无比的大禹号楼船,俯瞰岸上景物,一切都变得矮小纤细,不禁惊呼道:“壮哉!”

    入夜后,几天未休息好的赵成一着枕头便睡了。

    第二日船到荥泽,广袤的湖面上,吕四娘的坐船早已在此等候。

    两船贴近,吕四娘手脚矫捷的攀爬而来,扶栏观望的秦梦高呼道:“外母小心,不用这般着急,我们上岸去趟便是!”

    吕四娘面色黝黑,一别数年,倒不显老态,操着粗哑的嗓子喊道:“家门不幸,丢人啊!秦婿还能称呼老妪一声外母,我这老脸更如火烧!”

    吕四娘说着就来到秦梦面前,眼见着就要伏地跪拜,秦梦连忙贴上前来,双臂将她架住:“使不得!使不得!外母万不可折煞小子啊!”

    “妾身也已打听清楚,子衿跟那男子私奔去了苍梧。秦子若有气,发句话,老妪一定使人把子衿不论死活的拖回来!”吕四娘声色俱厉的说道。

    “不可,不可,是我辜负了子衿,四处奔波,未尽夫婿之责!”秦梦客套道。

    “秦婿如此言语就是再扇老妪的老脸!”吕四娘行为乖张,说着话,伸手左右开弓狠扇子自己的脸。

    秦梦有些慌,连忙劝道:“二十一二的年纪,那就是小孩子的心性,这还真不能责怪子衿守不住身,要说错,还是在小子,真不该一口气娶了那么多妻妾,若是子衿有了她的幸福,小子也为她高兴!”

    秦梦这番话出自真心,也许当初邾子衿迷恋自己,就是一种不成熟的追梦,一旦接近了现实,发现不如想象美好,这份情也就慢慢淡了。

    可是秦梦这番话听在吕四娘耳中,那就是不是这个意思了,男子三妻四妾在正常不过,何况秦梦还有周王子缭的身份。

    论秦律,没有夫婿休书,妻妾不能擅自改嫁,一生都是男人的附属品。这也是此时女子多私奔的缘故。

    秦梦这般地位高的人,根本不用论秦律。多少世家想要巴结,结上一门婚姻,都好不到门路。吕四娘家可好,女儿抛弃王子夫婿,竟和人私奔,吕四娘这脸丢大了。

    说脸丢大了,那是秦梦的脸,吕四娘如此惶恐,还是惧怕秦梦的动怒。

    “那男子是楚王贵胄,就是一浪荡子,子衿不该如此糊涂,秦婿就原谅她吧!”吕四娘突然就抱着秦梦嚎啕哭诉起来了。

    “小子不恨,子衿之所以私奔那是以为我坠崖已死,小子郑重说一遍小子不怨子衿,日后子衿回心转意,小子还会收纳她,今日我与外母相见,不为其他,是想和外母再做买卖!”

    “真的?”吕四娘抬起泪汪汪的眼睛望着秦梦说道。

    “真的!”秦梦诚挚的点点头。

    秦梦汗颜,自己才是受害者,无缘无故带了顶绿帽子,反倒还要安慰吕四娘。

    “那你说说,什么样的买卖!”吕四娘这才抹了抹眼睛,站起身来,和秦梦谈起了正事。

    子衿在凉城遇上楚王室的浪荡王孙私奔,秦梦比吕四娘清楚。平心而论,秦梦有些愧疚,因为此事从头到尾,秦梦都知晓,之所以纵容,那是经历了坠崖事件之后,秦梦修为有了质的飞跃:男人的幸福不在于三妻四妾,而在于心有所属。

    美姬多了,却无力无爱,还不如放了她们。从这一点,秦梦觉得亏欠子衿,这也是秦梦此来荥泽的原因。

    秦梦和吕四娘商谈了在东海共建船坞的合作计划。一如以往,秦梦出钱,吕四娘出人,在东海钓鱼岛,重建一座生产海船的船坞,不过秦梦提出,要吕四娘亲自负责海船的建造。

    故土难离,吕四娘有些犹豫,秦梦却激将道:“就算是外母弥补对小子的愧疚吧!”

    “好!答应秦婿,就算老妪替子衿赎罪了!”吕四娘最后一拍大腿应诺了下来。

    秦梦望见吕四娘重新扒着船舷沿路返回,自言自语说道:“这算是对子衿当初四百一十三天之爱的弥补吧!”

    秦梦起航离去时,从湖中来了一船,和吕四娘会合后,甲板上不断跳跃着一个傻头傻脑的中年肥胖男子,隐约之中听到:“小女婿,别走啊!”

    秦梦不禁失笑,原来是自己那痴傻的岳父:邾完。秦梦挥了挥手,邾完的大船却掉头离去了。

    秦梦在荥泽入河口,见到了前来迎送自己的郑城令韩熙以及管城令赵高,他俩并排而立,交头接耳似是关系亲昵。

    秦梦停船靠岸,没有理睬归降秦国的韩熙,只是命人将赵高带上了船。

    秦梦心中一直有一个未解之谜:谁是祸乱秦国的那个赵高。

    管城令赵高那是赵国人,完全不是《史记》中秦王赵氏的那个赵高。而秦王族中名叫赵高的才俊更是不少,就连今年赵正才有的小儿子也就赵高,人称公子高。

    管城令本有缩壁担任,因助秦梦藏匿成蟜而有功秦王赵正,这些年尤为重用,被赵姬提拔成了统领一方大军的将军,如今身在上党,协助郎中令嫪毐平叛。自然出自赵国的这个赵高就成了管城令。

    赵高很有才干,前两年管城作为秦军攻伐魏国的桥头堡,提供了大量军械粮草,征发了秦军所需的足够徭役,为秦军东扩可谓兢兢业业,不辞辛劳。

    “见过文昌君!”当着船上的郡守赵成,赵高如一般秦吏一样谨慎而又谦恭,见到秦梦就是恭敬一揖。

    “都是自家兄弟,别板着了,入屋吧!”秦梦笑眯眯的引领赵高弯腰进了船舱。

    “哎!”赵高答应一声,紧随秦梦进舱。

    秦梦就坐上位,赵高坐于下位。长条形的船舱不算小,可是赵高块头不小,身后又坐了一个握剑不语的哑巴,船舱空间显得就有些狭促了。

    “召你前来,只问一件往事,你要想好了再说!”秦梦皮笑肉不笑的望得赵高头皮发麻,终于开口说道。

    赵高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头垂得更低了,谦恭的点点头,说道:“主公是我的救命恩人,仆下一定知无不言!”

    “好,八年前,信陵君合纵,兵临管城城下,当时成蟜所在极为保密,你可知是谁走漏了成蟜在管城的消息!”秦梦盯着赵高的脸一句一字逼问道。

    赵高正坐,双手搭在两腿之上,良久没有反应,突然长吁一口气,抬起头来,迎着秦梦的眼珠,大义凌然的说道:“是我!消息是仆下透露给信陵君门客的!”

    秦梦眼中露出一道寒光,转而眯起眼,收敛了起来,似乎对于赵高的答案并不惊讶,只是淡淡的问道:“你想报你家的血海深仇?”

    “正是,当时我就想着,放出成蟜,引秦国内斗,让信陵君杀入函谷关,尽灭秦人!仆下早已料到,主公会猜到是我,这一天终于来了,我心倒安了,请主公赐我一死!”赵高血灌瞳仁,勇敢的直视秦梦嚷道,说着就要解下腰间佩剑。

    韩政是个合格的保镖,手脚如电的拔剑出鞘,就已抵在赵高脖颈。

    “恩仇必报,赵高是条汉子!韩卿放开他吧!”秦梦没有生气,反而起身,猫着腰来到赵高身前,拍拍他的肩头,安抚他道:“事情都过去,算了吧,如今你已有了妻儿,不要再想报仇之事了,就此打住,人活一世不易!”

    “谨遵主公教诲!”赵高未想到结局如此,满目流泪,重重抱拳,稽首向秦梦叩拜。

    “不要和韩熙走的太近,郑城新降,日后秦王当政,必会拿他开刀,到时难免不会攀咬上你!”秦梦扶起赵高语重心长的提醒道。

    “主公放心,我与韩熙只是泛泛之交,他知我是主公的人,主动示好,只是打听主公如何入秦,坐车还是乘船!”赵高抹了一把眼泪说道。

    “哦?打听这些?”秦梦有些惊诧,首先想到韩熙这是要图谋不轨,欲行暗杀之举。

    秦梦入秦,秦国西陲广大土地并入秦国,秦国国力大增,天下诸侯,韩国最为恐慌,韩熙虽做了秦国郑城令,可是心还在韩国,搞点刺杀也就不足为奇。

    “看来行事还要谨慎!”秦梦心中便有了计较。

    赵高离去,秦梦夜宿荥口。

    第二天原本计划在荥阳改船换车,为了是在路过洛阳时,拜访城中的周室族人。不过秦梦临时改动,仍旧派遣一队车马,伪装成自己换车的假象,前去洛阳,其实秦梦仍在船上,继续逆流西行。

    两天后船到孟津,秦梦和赵成偷偷微服下船前去洛阳,秦梦的船队继续西行。

    洛阳是赵成的老巢,安排的秦梦行程风雨不透。

    秦梦秘密进入洛阳城,拜访了白家老太公还有白家长子白鹤。

    白老太公也已有病卧床多日,见到秦梦前来,激动的握着秦梦的手,老泪纵横,泣不成声的说道:“老夫心目中总是以为你是我那外孙,入秦好,至少无性命之忧,你在外面的一举一动,总是牵挂老夫的心,临死能见你一面,心中也就无憾了!”

    “太公放心,王子缭如今身在东海钓鱼岛,由左太史夫妇照看,将他视如己出!”秦梦轻声宽慰老人家。

    “放心!放心!有秦子在,老夫死也安心了……”白老太公话未说完,便不再言语了,吓了秦梦一跳,还以为他这吊了一口气,就等着自己前来呢?秦梦探鼻息,这才发现老爷子是安详的睡着了。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三门峡

    秦梦告辞舅公白鹤,随后来到密密麻麻摆满了历代周王灵位的家祠。

    这里是周钧的家,秦梦来晚了一步,秦梦的这位老兄,也是周显王的孙子,享年九十岁的老寿星周钧,去年刚刚离开人世。

    时光荏苒,八年的时光,昔日里的周室遗孤,都长大成人,一个个跪伏在地,纷纷向秦梦这位太爷五体投地的伏拜,秦梦扫视祖庙一周,发现昔日年长的周室后裔,也已全部凋落。

    秦梦没见到周青臣,他如今成了周室遗民的领袖,更是洛阳商会的实际掌事,日理万机,只论他负责的天下买卖往来,就比秦王还要忙。

    他听闻秦梦入秦,昨日便出洛阳城去迎接秦梦了。

    周青臣注定要扑个空,秦梦本想多留洛阳一日,好见周青臣一面,可是三川郡守赵成催的紧,到了函谷关,三川郡守赵成就算完成了朝廷使命,秦梦不得已继续赶路。

    秦梦此来洛阳,是要向周青臣做做思想工作。

    身为根正苗红的周王氏后裔,周青臣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复辟周室社稷,秦梦唯恐周青臣不理解自己的所作所为,参与进秦国党争之中,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两日后,秦梦到达函谷关。

    移交完秦梦后,三川郡守赵成如释重负,潇洒的对秦梦一揖到地略带俏皮的说道:“一路行来,老朽操碎了心,要老命了啊!文昌君咱们不会!”

    赵成华丽转身离去,秦梦嚷道:“老家伙,你喝了我不下十囊葡萄酿,每夜呼呼大睡,信口雌黄,还要不要脸!”

    函谷关已不是昔日重兵保守的函谷关,秦国东扩千里,此关隘就成了秦国的腹地,秦军的防守重点移到了成皋的虎牢关,函谷关也就驻扎了千把人的军队。

    可怜一代名将王翦,就是函谷关的守将,真可谓英雄无用武之地。与秦梦相见,王翦相拥而泣,抱怨秦梦当初的预言全都是骗人的玩意。

    秦梦淡然笑着宽慰:“快了,快了,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出头之日这就来到了。”

    《史记》有载:始皇十一年,王翦将攻赵阙与,破之,拔九城。

    秦梦记得这是王翦第一次在史记上露面,若是按历史轨迹,王翦被重用必在秦王正亲政前后。即便秦梦不读这段史记,只论王翦一直护卫赵正安危的苦劳,他早晚也是秦王正的心腹之臣。

    “难啊!太后当政,大王何时能出头啊!我已年近不惑,恐怕等不到大王重用的那天了,昭王就是例子!”王翦情绪极其低沉,如歌夫人哀怨道。

    秦梦淡然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卷帛书,递给王翦说道:“这是我在东海岛上,闲来无事,更完了《三十六计》的全部篇章,你是第一个阅览之人,好好读,日后你会感激我的!”

    自从秦梦去了河西走廊,秦梦的《三十六计》便断更了,这一断就是八年,天下酷爱兵法者都快等疯了,以至于市面上伪托秦梦《三十六计》的版本不下百种。

    虽然不是正版,但里面不乏奇计妙策,《三十六计》本就是抄袭之作,秦梦乐得采百家之长,利用他山之石来攻玉。为此秦梦经常让朱家收集各种伪托版本,凡有大船往去倭岛,必为秦梦捎带大量竹简。

    秦梦晒完太阳闲来无事就开始抄书,如此一本贴合当下社情的《三十六计》便出炉了。

    王翦眼前一亮,俨然就是个书痴,揽过书帛,便开始翻看起来。

    谁知他只是略微一扫,剑眉微蹙,吸溜一口气,眼神灼灼的望着秦梦弱弱的问道:“秦子兵法,在下真是首读?“

    秦梦有些意外,本来还想拿此书发行赚些零花钱,没想到刚一拿出来,就让王翦看破了底细,虽然标题属于原创,可是内容却是抄来的,因此这心里就虚,只是遮遮掩掩说道:“不信我,就别看!”

    王翦却是心有疑虑的说道:“为何我有似曾相似之感?”

    秦梦憋着坏,嘿嘿笑道:“华夏三千年虽长,可有名战例,不过那么几例,黄帝蚩尤的涿鹿之战,武王帝辛的牧野之战,秦赵之间的长平之战,这些都被人文人武士嚼烂了,你说你能没有熟悉之感?”

    “也是!”秦梦说完这番话,王翦倒打消了心头疑虑。

    秦梦为了标榜自己的兵法造诣,遂又说了两句高屋建瓴的兵法见解:“尽信书不如无书,打仗靠书,那只能输。只对翦将军说句实话,兵法无用,白起之所以是战神,靠的不是兵法,而是秦国的实力,这些年我研究白起用兵,终于恍悟:白起之所以身经百战无一败例,是因每战他皆是绝对兵力。”

    王翦听了眸子发亮,崇拜的望着秦梦,轻轻颔首:“不错,白公每战必以绝对兵力,再以小股兵力骚扰敌军,断人粮道,离间统军之将和后方大王关系,这就是白公长胜的法宝!”

    秦梦听了也欣喜不已,还是那句话,战争打的是实力,看来王翦已走在成为天下名将的道路上了。

    秦梦之所以受人待见,那是他能和三教九莲的人物聊得开。

    秦梦入住函谷关一天后,陆路的车队就抵达了,可是水路的船队迟迟不到,斥候来报,水路不畅,左清盖倩她们皆在船上,秦梦有些挂怀。

    王翦神秘对秦梦说道:“陕县那里时常洪水泛滥,郑水工召集了数十万的民壮正在修河筑坝,秦子莫急,我已派人知会郑水工,优先让你的船通过!”

    秦梦诧异的问道:“郑国修的渠完工了?他在陕县?这么大的工程,为何没听说过呢?”

    王翦兴奋的说道:“我等秦人提起郑国修的渠都要挑大拇指赞誉,渠修到第六个年头,关中一跃富庶,再无饥民,靠着郑国渠,我秦国在饥荒中才未伤了元气。郑国渠基本修好,只差一些填满土方无关紧要的活计。”王翦转而神秘一笑道:“这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次征发民壮修河的小事,天下人不注意也很正常!”

    涉及到郑国,秦梦就会想到韩非,想起韩非就想到了阴谋,王翦古怪的表情让秦梦试探的问道:“里面有内幕?”

    王翦呵呵笑道:“这就是秦子,换成他人,纵使万两黄金收买,我也不会透露半个字来!”

    此话证实了秦梦的想法,秦梦屏退身后的韩政,将王翦拉入内室催促道:“你是我亲哥,快讲讲!”

    “这是大王对我说的,旁人皆不知。

    今年初,郑国渠修筑即将完成,又提出了治理大河上龙门到砥柱中间长达几十里的三峡。此书绝密,只有太后和大王极少数人知晓。

    陕县你也知晓,那里年年洪水泛滥,皆因三峡河道过窄,若是扩宽三峡谷上的人门,鬼门,神门,到时不仅可免于洪患,还能通航更大的船。

    文昌君你说,这郑国是不是个贤人?不仅善治水,还懂治国。朝廷最头痛如何巩固新取得的东方土地,若是能通航更大的船,关中的粮草军械士卒不就能直达三晋腹地,东方城邑无疑就得到大大巩固!”

    秦梦不咸不淡的点点头。

    王翦接着说道:“太后看了郑国上疏,立时就准了!太后打算独占此功,事成之后再公布,因而并未通过朝议,只是通过少府拨转了些钱粮,通过内史征调了些徭役。再则也是防止东方六国细作前来破坏,秦子不知也就不足为奇!”

    秦梦听闻,随即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在了心头,突然想到韩熙向赵高打听自己的行踪,怎么都觉得这里面还是有韩人的阴谋!

    “翦兄,能不能领我前去一睹治河盛举?”秦梦客气的恳求道。

    “这个……这个……不妥吧!”王翦突然支支吾吾说道。

    秦梦正色说道:“信不过我?”

    “秦弟,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我相交多年,对待大王赤胆忠心,在下哪有信不过之说?只是国中细作出没频繁,愚兄怕你出个闪失,这责任太大,愚兄担不起啊!一会昌平君熊启公子转眼就到,要不等他来了咱们三人一同前去?”王翦苦口婆心的劝道。

    若是郑国在三门峡有猫腻,那么韩人必有防范,凶险自然不必说。

    秦梦毫无征兆的入秦,让韩非始料未及。韩非一天连派五次使者,劝解秦梦回头是岸,不要和秦人同流合污,声称愿以倾国之力帮助秦梦复辟。

    可惜都被秦梦拒绝了,为此气得韩非踹翻了韩王灵堂中的铜鼎,将秦梦视为了死敌,声称追杀不止。这些秦梦不知晓,但却能感受到来自韩人的敌意。

    “不急,等昌平君来了,再说也行!”秦梦轻轻点头,不再为难王翦。

    不多时,昌平君熊启,带着秦王的十六匹玉辂大车便赶到了函谷关外。

    昌平君也是一身白衣,峨冠博带,清丽文雅。两人相见揖让有序,大有相见恨晚的默契之感。

    “数年不见,文昌君越发飘逸超凡!有秦子在,寡人不敢再忝列秦国美男子之列!秦弟这发髻型制倒是奇特?怎么梳理的,快给寡人说说!”昌平君和气的围着秦梦打转,艳羡的说道。

    熊启三绺黑髯,一头乌发,面容光彩熠熠,还真不猜不出他的实际年岁。

    秦梦拱手寒暄道:“不敢,小子就是个粗鄙庶子,何敢与君比美?就连辞赋大师宋玉都说,君公才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

    熊启养尊处优惯了,最喜欢别人奉承他的美貌,为此秦梦投其所好,没少给他进献珍珠之类的美容品。

    “秦弟夫人呢?”熊启巡视了一圈突然问道。

    “夫人乘船而来,耽搁在了陕县三门峡,这时还在船上。适才我和王翦将军商量来着,等君公到来,借点人马,小弟好亲自去迎迎贱内!”秦梦趁机说道。

    “诶?谈什么借,寡人一道随你前去就是了!”熊启倒是干脆,直接就答应了秦梦。

    熊启有底气,那是带来了一支千人的秦军铁骑。熊启大手一挥,玉辂之后的铁骑随即蜂拥而上,团团护住了熊启和秦梦车驾。

    秦军铁骑开路,路上行人商贾,皆需避让,八十里的路,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三门峡的第一个峡口——人门,大河两岸峭壁相对,从远处看,真如一个脚踏黄河两岸的人。

    相传大禹治水,凿龙门,去砥柱,中间开辟了人门、鬼门、神门,黄河水患才得以平复。

    “何时这里聚集了这么多徭役?”面对滔滔的河水,还有两岸黑压压的人群,熊启诧异的自语道。

    身边门客上前说道:“此处河水容易泛滥,年初吕相邦征召的徭役!”

    秦梦站于河岸上,咸腥的水汽扑面而来,惊涛拍岸,激起的白色水雾瞬间把人淹没,此时身为人,只有渺小的感觉。

    汪洋大河汇集于此,在人门外形成了一片宽阔湖,而峡口却很小,看起来峡谷中的水位高出外面一大截。

    想要扩宽峡口,可以垂绳而下,可是那样凿石,既无受力面,又下不去太多人,那样施工,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完工。

    此时万千的劳力,正在岸上忙碌,有的编制篓筐,有的往筐中装石,有的抬筐投河中。两岸皆是如此,看得出来他们这是要在峡口前面建成一座施工台面,以便接近峡口凿石。

    秦梦皱眉四处打量,并未看出什么不妥的地方,然而心里总是不舒服。

    哗哗的流水激起了秦梦的尿意,秦梦学着昌平君样子也躲到了马车后面嘘嘘了一番,马车所在是个斜坡,道道尿液顺坡流淌,差点流到自己鞋上,秦梦猛地跳开。突然之间,脑子灵光一闪,不禁暗叫道:“娘的,韩人好毒的计策!”

    听闻昌平君熊启以及文昌君秦梦前来,挽着袖子和裤腿的郑国,满脸泥浆的前来拜见:“见过昌平君,文昌君,王将军,卑职早就得到了的书信,眼下已遣派得力人手,引航夫人的船只了,望诸位见谅。”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吕氏春秋

    秦梦仔细打量郑国,发现他肤色黝黑,嘴上干裂,头上出现了秃顶,双手沾满了黄泥浆,若不是有人介绍他是大匠水工,还以为他是个平头农夫。

    “郑公为了天下民生,为了秦国社稷受累了!”秦梦上前拍拍郑国的手臂真心赞誉道。

    郑国卑微的点点头,向秦梦深深一躬:“不敢当,这皆是仆下本分!”

    秦梦拱手对昌平君和王翦一拱手说道:“我和郑公是故友,一别多年未见,甚是想念,容我俩私谈一番!”

    秦梦不紧不慢扶起郑国,面朝大河并排站在堤岸上,只是聊一些生儿育女无关紧要的话。一个浪打来,秦梦借机,向堤岸上的一片乱石堆走去,郑国亦步亦趋的跟着。突然秦梦反身过来,指着远去峡口处延伸河水中的石坝,向郑国大声问道:“这就是你督建的工程啊?”

    郑公侧耳倾听,重重点点头,大声回应道:“正是!筑成一条通往人门的石坝,就可以施工凿石了!”

    秦梦又凑近了郑国,对着他的耳朵喊道:“小心再弄巧成拙!”

    谁知郑国听闻脸色大变,踉跄退后一步,大概为了掩饰这份慌张,弯腰拱手说道:“君公何意?请言明!”

    “你懂!”秦梦嬉笑着留下一言,又再瞭望万人沸腾的河上工地,随口问道:“何时完工?”

    郑国愣怔一下,随即恢复常态,垂首立于秦梦身边:“夏末秋初!”

    “时候拿捏的很准啊!”秦梦喊完这句话,离开堤岸,来到另侧岸坡。有这一道岸堤遮挡,耳朵立时清净了许多。

    秦梦折下一支杨柳,不断在手上搓弄,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道:“若是不断加固石台,那么这就是一条大坝。完工在夏秋之际真是好时机!”

    郑国听闻立时面如土灰,额头上冷汗涔涔。

    “雨量丰沛,到时大坝修成,河水倒灌渭河,那时千里关中之地,就会成千里泽国,秦王也就成了大王八!秦国不战而亡,真是妙计啊!”秦梦初说面色和善,越说脸色越阴沉,最后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郑国手脚颤抖,突然噗通跪在了秦梦脚下,哀求道:“秦子救命,仆下是身不由己,一家老小下落不明,只有惟命是从,才能保他们平安。秉承祖师禹帝教诲,疏浚河道本是为拯救苍生,而我身为水工,却做荼毒生灵之事,仆下也知我必遭天诛地灭之罚!”

    “好啦!起来吧,小心被人看到。罪孽和恩德只是一步之差,郑国渠修成造福关中百姓,你的恩德世世代代的百姓都会惦念。同样若能扩宽三门峡,百姓就会免于水患,这也是你的功德。要不要最后一步,你思量着办,我不会告密,也不会逼迫你做出选择!”秦梦拉起郑国语重心长的说道。

    重新回到昌平君和王翦所在处,笑言道:“郑公宵旰治水,身体羸弱不堪,适才狠狠摔了一跤,本君若是见了太后,一定要为他请功褒奖!”

    熊启和王翦听闻纷纷出言关怀,叮嘱郑国保重身体。

    经过郑国的协调,堵塞三门峡中的秦家船队优先通过,不多时左清和盖倩的船就赶来了,两人下船登陆,同秦梦乘车前往咸阳。

    郑国挥手送行,脸上皆是迷茫之色。

    太后赵姬为秦梦人身安危考虑,为防不测,秦梦抵达咸阳,不举行盛大迎接仪礼。秦梦无所谓,反正已入秦国,人身也已不得自由,虽赵姬处置。

    八年的时光,赵姬历练成了一个资深政客,不光没有盛大迎接秦梦,反而入城时,降低了车马规制,十六匹马的玉辂换成了两匹马的一般车驾,千人的铁骑没有了,只有百十名郎中卫扮作的家仆,尾随在车马前后,昌平君也不知去哪了,换了一个芝麻大的郎中校尉。

    秦梦明白赵姬的深意,这是给自己来个下马威,让自己明白这里是秦国,昔日的恩情全都不作数,若想过的潇洒,就得知道自己的身份。

    秦梦对这一切,皆是泰然处之。

    历经这么多的风浪,秦梦早已明白现实演绎原本历史记载更为精彩。

    远望咸阳城,再次见到巍峨高大的凤阙,秦梦心中竟有了一种敬畏之心,这种敬畏来自于韩人新的阴谋。韩人虽然弱小,却是防不胜防。假若三峡堵塞,黄河水倒灌渭河,时值多雨之际,岂不泱泱大秦,真就亡国灭种了?

    太可怕了!

    想起赵姬,秦梦只是摇摇头,要论算计,赵姬还很嫩。

    车马在凤阙前被堵上了,郎中卫火冒三丈,不住挥鞭鞭笞前面各色贱民,然而就是寸步难行。

    秦梦一路坐车而来,腰膝酸软,一身普通善贾服饰,特别适合微服四下走走。

    秦梦推开车门,迈腿下车,这将郎中校尉,紧张死了,立时有十数名郎中卫围了上来。

    “我只看看发生了何事,你们不要这样草木皆兵!”秦梦不瘟不火的说道。

    “君公,无事,道路被相邦家的门客挡住了!仆下已派人疏通去了,咱们马上就能进城!”校尉躬身禀告道。

    “哦?吕相邦,他家门客在此作甚?”秦梦平静的问道。

    “也没什么!吕相邦花了八年作了一本书,书成,拿出来让天下士人挑毛病,声言有人若能改动一字奖千金之资!”校尉神情兴奋的说道:“这不天下人都来了!”

    “莫非就是那《吕氏春秋》?”秦梦故作精神大振问道。

    “对,对,君公怎知?”校尉立时回答道。

    “随我前去,今日一定要让吕不韦倾家荡产!”秦梦突然哈哈大笑,对车中左清和盖倩说道:“两个婆娘快下车,咱们要发财了!”

    穷极无聊的左清和盖倩得知情况立时摩拳擦掌。

    猎奇,千金巨奖,这些毛头小子的郎中卫怎能抵挡?又拗不过秦梦的执着,最后只得将秦梦一家三口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去了占地广大,挂满竹简的场子。

    看场子的吕家一众门客,个个趾高气扬,坐在地上暖席上,慢慢抿着小酒,箕踞着双腿,没一点文人学识的雅驯,简直就是一群地痞流氓。

    “维秦八年,岁在涒滩,秋甲子朔……”一个个希冀挑错的士子仰头观看,读书之声不绝于耳。

    “孟春月,日在营室!这头一句就少了一个之字!”秦梦哈哈大笑,指着第一篇竹简对左清喊道。

    “郎君,小声点,你未看到,所有人都在瞪视你吗?他们明显就是托!你老江湖,也看不出来这点伎俩吗?”

    真是惹祸的媳妇,生怕周遭人听不到,故意挑着嗓子喊道。

    秦梦也早就看出来了,书简下面摇头晃脑的一堆书生,表情闲淡,个个清心寡欲,瞎子都看得出来,那是一群托。

    “是谁挑出的错!不知道这是吕相邦编撰的传世书籍吗?本公倒要看看哪来的穷酸士子这般出言不逊!”一个脸上有刀疤,横着走的粗蛮汉子,闻言站起,领着一班狗仗人势的僮仆,老远就指着秦梦喊道。

    若不是有郎中卫围着,这群汉子就要冲过来暴打秦梦一顿。

    秦梦唯恐事不大,随意瞟了两眼写满字的竹简,高呼道:“了不得,吕相邦写此书,立场有问题!你们快来一览,竟然鄙视我大王乃是蛮夷之君!这这样的疏漏不知价值几何啊?”

    也许这群吕不韦的门客跋扈惯了,根本不把眼前这群衣着寒酸的商贾侍从放在眼里,听闻秦梦又在讥讽吕不韦,立时火冒三丈,往秦梦站立方向猛冲。

    “乖乖,满篇儒家之说,这和我秦国的商君法典格格不入,吕相邦写就此书到底是何用意啊?”场面开始骚乱了起来,可秦梦不管不顾的依然扬言高呼,还转头翘脚对那一众读书的托喊道:“诸位学兄,你们说说,在下说的是否有理?”

    在此观摩的士子无不惊骇莫名,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应答。秦梦倒未想到,吕不韦的门客也有仗义之士,其中一人小声说道:“兄台知道就行,千万别较真,小心惹祸上身!”

    秦梦听闻高举双手算是致谢,不过依然没有停止大放厥词。秦梦接着嚷嚷道:“既然吕相邦是我秦国的相邦,那就知道我秦国先祖发迹于西戎,此书通篇皆在颂扬三晋正统,贬低历代秦公出身野蛮。这样一本书,还高悬国门,让人指摘,实在是埋汰死我大秦了!”

    “小子闭嘴,你是活的腻歪了吗?你们这群饭桶,还在看热闹,别愣着了,挤过去,撕烂这竖子的嘴!”为首的汉子跳脚大骂,发现根本挤不过去,气急败坏,也不要脸了,挥手招呼周围看书的一众“托儿”,一同擒拿秦梦。

    郎中卫训练有术,都是从沙场下来的勇士,平时执行多了保护秦王安危的任务,面对这个场面早已见怪不怪。

    郎中卫结成的人墙,在吕家的一众门客面前俨然就是铜墙铁壁,根本就不能靠近秦梦半分。

    一时的激愤过去,东倒西歪的吕家门客,这才醒过味来,品咂出了其中的味道,言语客气的几分问道:“请问阁下是什么人啊!”

    秦梦嘿嘿笑道:“在下文昌君,怎么了,这挑错拿赏金还要看身份吗?”

    一众门客沉寂弹指间,突然砸锅了,四处奔逃,一下就把为首的那粗鄙汉子晾在了空地上。

    那汉子这才注意到秦梦周遭那一群商贾扮相的侍从,个个雄健如熊,腰间袍裙之下皆有利刃在身,也不禁头上冷汗。就在他犹豫之时,有人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汉子面色立时死灰一片,结巴着诧异说道:“文昌君啊?那和我家主公交情匪浅啊……”

    多半是吕不韦的门客中有人认出了自己,秦梦以超强的气场说道:“你也知道啊?”

    那汉子,立时体若筛糠,下身不停打摆子,腿一软,就跪下了,磕头如啄米,痛哭流涕哀求道:“小人有眼无珠,冒犯文昌君公,愿打愿罚,只求贵人饶我一条小命……”

    “起来吧!我就问你,你家主公的悬赏到底算不算数?”秦梦挤过人墙靠近吕家门客问道。

    那汉子如蒙大赦,趴在地上说道:“他人可以不算,秦子何敢不算!”

    “好,就等你这一句话!”秦梦击节叫好,对着周围人山人海看热闹的士人们高呼道:“诸位听到没,他人不算,在下文昌君就算!那么我就为天下士人做回主,凡是有识之士,皆可先到我这里指明此书的错处,言之有理,在下即可赏金十金!”

    一字千金悬赏本来就是个玩笑,士人不傻,也没人天真的以为此事是真的,不过这位出身周王子的文昌君出面,赏赐十金,那事情就靠谱了,十金对于寒门学子来说那就是一座铜矿,有人奋斗终身,抄书一生,恐怕也挣不到这个数目的财富。

    秦梦说完,包括吕家的门客一片哗然,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咸阳凤阙两侧,密密麻麻挂满了竹简,足有一二百卷,算下来整部《吕氏春秋》足有二十万字左右。这么一部大书,怎么可能做到不可增删一字?

    在秦梦派人搬来一箱金子之后,士子们瞬间踊跃了起来,纷纷圈点,指摘书中谬误,秦梦坐在人墙里,命令姚贾记录,只要言之有理,就会慷慨大方当场赏金,此事口耳相传,凤阙入城的道路更是水泄不通,就连郎中卫此时想走都挤不出去了。

    至到日落西山,通过王城司马派兵疏导,才开出一条入城的道路,那时秦梦还在微闭双目坐在人堆里,听人解说《吕氏春秋》的疏漏,一声略带嘶哑的笑声传来,接着听到了吕不韦那久违的话语:“秦子你我一别数载,别来无恙!”

    秦梦挥手让郎中卫闪列两旁,拿着一卷书简,起身站起,向吕不韦拱手笑嘻嘻的说道:“吕相半鬓白发,可是心却不老啊!在下入秦,吕相就用千金之财答谢,相邦可要说话算数!”

    吕不韦呵呵大笑,拍拍秦梦的肩膀,不急不躁,神情坦然的说道:“那是自然!”

    吕不韦对郎中卫校尉说道:“太后令,即可护送文昌君入宫!”

    吕不韦随即联袂秦梦一同登上了一辆豪奢的玉辂大车,上车后吕不韦警惕的见左右没有郎中卫,小声对秦梦说道:“知我者秦子也!”

    秦梦淡然一笑道:“帮你这么大的忙,你按一字千金付账,咱们两不相欠!”

    吕不韦咧着嘴说道:“我一条老命都是秦子的,何言钱财?”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毂梁传

    秦梦呵呵笑道:“巧言令色不如个屁,你还是来点实惠的!遇上我,算是你的造化。咱俩无亲无故,我这是图啥?不仅保你老命,还要保你子孙永享富贵?你出点血,还不应该?”

    吕不韦立时正坐,双手抱拳,弯身郑重一揖说道:“吕不韦小器,昔日被秦子敲诈的倾家荡产,为此心中怨恨不已,风水运转,不曾想你却是我吕家的福星!请受吕不韦一拜!”

    “拜个,也好,省得你这心中又不踏实了!”秦梦也不上前扶,大马金刀的依靠车上,任由花白鬓发的吕不韦躬身伏拜。

    吕不韦这次倒是实诚,秦梦不扶,还就不起了。

    秦梦看着吕不韦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于心不忍,还是倾身扶了他一把说道:“好了,就别客套了,怎么说我也是吕骚的义父,吕家有难,我也不能不管,吕公说说太后最近有什么动作……”

    车马辚辚声中,谁也想不到,此时玉辂车舆中,适才还出言贬损吕相邦的文昌君竟和吕不韦颇有默契的相谈甚欢。

    自从赵姬羽翼丰满起来后,吕不韦在秦国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了,随着夏姬、韩姬势力的铲除,华阳太后一系就成了赵姬的眼中钉,吕不韦这个中间派,就成为赵姬和嫪毐出出气桶了。

    权力让人疯狂,坐上了执掌秦国王位的赵姬,也已不满足做个名义上的一国太后,她的偶像现在是秦国的宣太后,要把持朝政。

    吕不韦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弄出一部明显不符合秦国国体的《吕氏春秋》。

    赵姬的心机可不是华阳太后能比。《吕氏春秋》名义上虽是吕不韦编撰的,可是编撰的思想却是赵姬制定的,推崇儒家礼仪,提倡孝道,贬低秦国的正统,才有利于她在秦国当国。

    由此吕不韦就成了赵姬的傀儡,吕不韦只是个商人,在秦国无根无基,在秦国为相,不论好坏,最后都没什么善终,为了吕家商行也就违心当了赵姬的走狗。

    凤阙前面一字千金找错,看似吕不韦的跋扈之举,其实是赵姬想通过此举,查找朝中异己,日后行暗中打击之实。

    吕不韦涉嫌成蟜叛逆之案,在秦梦想来不可思议,吕不韦那就是人精,怎会轻易就入坑?

    秦梦为此特意留意了“文信”半两钱,竟发冶铜制钱作坊不在洛阳,而在嫪毐的封地山阳。原来竟是嫪毐栽赃吕不韦,让秦梦更为惊讶的是,秦梦通过洛阳商会告知了吕不韦,他竟然无动于衷。

    秦梦据此推断,吕不韦牵扯成蟜造反之事中那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秦梦心中有了计较这后,没过多长时间,秦梦竟然在学界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来自稷下学宫的一位名叫毂梁白的士子被秦太后赵姬收为了门客。

    毂梁白祖籍中山国,白狄人,中山国繁盛时崇尚儒学,先祖迁居鲁国,跟从孔子弟子子夏学习《春秋》,因而毂梁氏以《春秋》为家学,在士林之中颇具声明。

    《毂梁传》同《公羊传》、《左传》号称《春秋三传》,秦梦前世今生都读过,虽然也是《春秋》的一种注释,可是细读来,里面立场却是别具一格。

    毂梁氏,中山国白狄人,而中山的前身乃是鲜虞,鲜虞对华夏族来说就是戎狄,可是毂梁氏却将鲜虞所在定为“中国”,言语之中将鲜虞视为天命正统,对于春秋其他晋、齐、郑、鲁、楚诸国大加贬低,还颇有微词。

    毂梁氏携《毂梁传》入秦受赵姬重用奉为客卿,一般世人看到的是一朝得势的富贵,可是秦梦却看到了赵姬的野心。

    赵姬推崇东方儒学,选择《毂梁传》,那是意在提升中山国在华夏中天命正统的地位,她赵姬白狄女子,自然也会荣耀加身,贵不可言。

    一种思想初始扩展,倒无太大影响,一旦根深蒂固,那意义就非同一般。日久天长,赵姬这个秦国太后在秦国必会成为身具有天命之人,那时秦王赵正就是被牢牢掌握的傀儡国君。

    野心让人脊背生凉,秦梦自从大张旗鼓的入秦,便再为收到赵正的音讯。东郡太守卫角也跟着消失了,秦梦为此断定,这一定是赵姬在里面搞得鬼!

    秦梦进入咸阳,看到吕不韦千金的悬赏。吕不韦崇尚儒家,最重读书人,他反倒让一群地痞无赖主持这场悬赏,秦梦如何还猜不透他故意自污的用意。

    一路来,秦梦把对赵姬的不满和愤懑都撒在了吕不韦身上,如此闹了一场,赵姬就坐不住了,派遣吕不韦亲自前来救火。

    打了这么多的交道,秦梦还是和吕不韦有些默契。吕不韦也是家门不幸,三个儿子明媒正娶的妻室愣是没有一个有子嗣的,唯独芈姒的儿子吕骚是他吕家的一颗独苗。

    芈姒郎君吕季就是寒门庶人,把芈姒奉做了天仙,尽管是秦梦的义兄,可是怎能有芈姒这位万金楚国王女高贵呢?

    秦梦出走河西走廊,朱家身死鬼谷之中,崔广四皓又是闲淡之士,如此一来河西走廊的重担全都落在了吕季的肩上。

    鉴于吕季的特殊身份,秦梦有意委任他为河西走廊数城的冢宰,统领河西走廊上的一切军政大权。可是他却命运不济,接连生了三子,可是长不大就夭折了,至今还是吕骚一子。

    这吕骚可就命太好了,身为楚王的外孙,河西冢宰吕季的养子,秦国相邦吕不韦的独苗,可谓集万宠于一身,秦梦都艳羡不已。

    在秦国,华阳夫人最是宠爱芈姒,秦梦任命吕季为河西走廊的大管家,等同是芈姒得了河西走廊这方封地。赵姬虽在秦国尾大不掉,可华阳夫人仍旧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赵姬也得退让。

    吕不韦虽在秦国权力争夺中处于下风,但其人脉影响却不容小觑。吕骚是他的独苗孙子,百年之后,还得靠他延续吕家祭祀,吕不韦没有道理不支持秦梦的主张,

    正因为吕骚的存在,河西走廊在秦梦离开后才能依旧维持现状,秦国各方才能达成妥协。

    这也是吕不韦一见秦梦便能交心,默契合作的信任基础。

    车进咸阳宫,秦梦正在挑帘观看外面街景时,吕不韦出其不意的问道:“吕某不才,越活越愚钝,秦子可否告知在下,此次入秦,到底所图为何?”

    这样的问题,秦梦不知被人问过多少回了,早已淡然。

    “我若说我身为王子缭,立于天地却无复辟之心,你会相信吗?”秦梦笑着反问吕不韦。

    吕不韦点点头,又摇摇头,眼神中闪着猜疑的神色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秦梦哈哈大笑:“吕公还未看出吗?小子早已不被天地所容?”

    吕不韦有些迷茫。

    秦梦解释道:“至今未有子嗣,,小子不是早就被天帝嫌弃了?”

    吕不韦神情凝重,摇摇头说道:“不对,吕某和秦子打了这么多交道,认为事情没有这般简单,也许不育子嗣,是秦子韬略。秦子贤明,志向不低,见识卓绝,绝非甘居人下之辈,怎能没有复辟祖宗基业之心?”

    世人常以常人之心推断秦梦,而秦梦就不是个正常人,即便如吕不韦这般眼光毒辣的人,也看不透秦梦的一举一动。

    对于吕不韦,秦梦也懒得解释,反正不论如何解释,聪明人只有心中的故友成见,只是笑言道:“若是图谋轻易吕公识出,我还是叱咤风云的秦子吗?再者,小子惧怕吕公是太后派来探底的细作,我若说了实情,岂不大业毁于一旦了?”

    “不会,不会!请相信吕某为人,绝非两面三刀之人!”秦梦讲话很直,吕不韦很尴尬,连忙解释道。

    “时局对吕公不利,不知吕公有无考虑退隐之事?”秦梦将话题突然引到吕不韦身上问道。

    “啊?啊!……是啊,吕某也该考虑后路了!”

    吕不韦的语气很惊讶,绝无及时归隐,远离权位之意,秦梦听得出来。

    一旦秦王赵正主政的障碍清除,吕不韦未必没想过重新成为秦王赵正倚重的权臣,这也许就是吕不韦眷恋权位的根由。

    吕不韦虽然做不了权倾朝野的周公,但秦国相邦也是一个极重的权柄,总比平头百姓威风八面。人一旦习惯上权利,就很难戒除这种依赖。

    既然吕不韦执迷不悟,秦梦也懒得再去警示,随他去吧。

    车马直驱咸阳宫中的紫宸殿,甲士林立,文臣武将列队相迎,一朝天子一朝臣,秦梦放眼望去,发现朝臣都是生人,鲜有自己熟悉的面孔。

    秦王太后赵姬还是给了秦梦至高的殊荣,随着秦梦到来,殿外钟鼓齐鸣,谒者仆役搀扶着秦梦下车,“文昌君公觐见太后大王!”一声声的传命呼啸而过,沿着阶级直达昏暗的宫殿里。

    秦梦皱眉,森严的阵势,疏远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却提升了君王至高无上的威严。

    秦梦先道大殿厢房换上君侯的冕服,而后拾级而上,这才进入大殿之中。

    殿中昏暗,早已点起了油灯,秦王太后赵姬和秦王赵正坐于殿中正中白鹿暖席之上,两旁重臣一桌一席列于两侧,气氛极为庄重压抑。

    秦梦走向前来,按照谒者仆射指引,向赵姬和赵正行揖拜之礼,而后进献河西走廊山川地理图。

    公事交接完成之后,就听到赵姬熟悉的声音:“妾身终于盼来了秦卿,这些年秦卿为我秦国披肝沥胆,建立了不朽功业,本太后要重重赏赐秦卿!”

    秦梦借叩谢赵姬赏赐之机,偷偷抬头,只见赵姬身穿衮冕朝服,头戴金灿灿的凤冠,面色极白,嘴唇猩红,眼黛浓黑,除了威严,找不到昔日的一点柔美。

    赵正一身玄衣,头戴王冠,正襟危坐,热切的望着秦梦,不住向秦梦点头。

    一别又是三载,不过赵正已出落成了一个彪壮汉子,虎目隆准,唇红齿白,下巴一层黑须,给人一种稳重之感。

    只听谒者仆射捧着礼单高诵道:“赏文昌君封地五十里,民两千户,府邸一座,铜千斤,仆千人,车百乘,玉璧千枚,布帛千匹,山羊皮千张……”

    赵姬赏赐颇丰,礼单很长,谒者念了足有一顿饭的时光,最后秦梦听到:“内史肆听令,两日内赏赐务必送达文昌君长安县府邸!”

    长安县?那不就是成蟜的封地?成蟜在屯留造反,被赵国封君。如今正和郎中令嫪毐的统领的秦军对峙。此时去占成蟜的老巢,这不是往自己身上拉仇恨吗?成蟜也是秦王公子,保不住封地中就有铁杆追随者,冷不定下点黑手,这不是要自己命吗?看来赵姬没安什么好心,秦梦叫苦不迭,心中大骂不止!

    根本不容秦梦推拒赏赐,仆射念毕,赵姬随即站起身,一手拉秦梦一手挽赵正,沉稳妩媚的向群臣说道:“论起私谊,王子缭就如妾身的从子。诸公请回,明日你们在宴请他,今夜秦卿只属于我和大王的!”

    随即赵姬拉着秦梦向后殿边走边说:“妾身早已为秦子设下酒宴,一路舟车劳顿,快些用些热乎饭羹,还有妾身为你亲自制作的豆腐餐,你们兄弟俩也亲热亲热!”

    这股热情似乎又回到了往昔,秦梦一时倒张不开拒绝的口了,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吧。

    “正……大王,一向可好?”秦梦随口称呼正弟,转念一想,身份有别,遂改口道。

    赵正倒是大大方方握紧了秦梦的手臂,重重握了握,眼神复杂望着秦梦说道:“秦哥哥,受累了!”

    秦梦内心为此微微荡起了涟漪,赵正不再是小童赵正,而成了一条汉子,就连眼神也如潭水变得深沉了。

    宴席设在紫宸殿的后院,就在昔日秦梦所困地府入口所在的厢房。秦梦跨入门槛,左清和盖倩也已身在了席中,他们对面还坐了两位模样几尽一样的俏丽美姬。秦梦看去,很是惊讶,原来竟是上官姊妹。

    秦梦走入室中,顿觉气氛有些尴尬,盖倩一双嫉恶如仇的虎目直视秦王后上官琳琳下手的上官琅琅,大有生吞活剥之恨。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升米恩,斗米仇

    四年前,秦梦坠崖,音讯全无,谁知当年上官琳琳,就离开了河西走廊,来到了秦国咸阳,便在咸阳宫就住下不走了。姑侄、姐妹同侍一夫,此时在正常不过。难得上官琅琅心仪赵正,赵正也喜欢琅琅的细腻,更是为了守住秦梦掉崖未死的秘密,再加上王后姊姊也是有意撮合,都是少年心性,也就成就了此事。

    琅琅不知道的是,来年秦梦又活了过来,如此一来,琅琅就被盖倩等人视为了薄情之人。

    秦梦早就知道自己这位妻妾喜欢赵正,接到赵正的征询书信,秦梦也就心怀君子之风成人之美了。当时秦梦一直深陷掉崖后对左清的依恋之中,对于让出上官琅琅之举并未多想什么。

    可是随着时光流逝,秦梦时常会想,拥有两个长相一样的姬妾,那对男人会是怎样一种福分。

    人啊,就是这般的龌蹉!每当这时,秦梦就要狠斗私字一闪念,去想左清奋不顾命替自己去死的那一幕。

    “见过王后,夫人!”秦梦对上官琳琳和上官琅琅一一作揖,主动打破尴尬。

    盖倩用鼻子哼了声,阴阳怪气的说道:“昔日你最小,郎君枉对你一片关爱!”

    上官琅琅满面绯红,头垂的更低了。

    左清却主动打圆场道:“事情都过去了,不怪琅琅,都怨姊姊和郎君掉崖,才落得了各奔东西的凄凉局面。信赖老天青睐,琅琅妹妹成为秦王夫人,为此郎君心中稍安!”

    “妾身见过文昌君!”上官琳琳起身向秦梦做了一个虚礼。

    秦梦偷眼看去,一别多年,芈琳全不是当初那个,丰满干练的楚王女了,反而消瘦苗条了不少,刚烈之多了几分柔美。

    芈琳又向左清含笑点头说道:“清姊姊,不应自责,此事怪我!当初,妹妹见琅琅妹妹失魂落魄的从月氏回来,心中不忍才接纳她了,若不是我太过鲁莽,文昌君就不会失去琅琅妹妹!”

    女人们之间的谈话,当让秦梦有些尴尬,说起来也是,好些年都未曾和这么多女子同坐谈话了。昔日里只和一帮臭男人谈笑风生,今日连眼光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正值局促之时,换了衣裳的赵姬和赵正,进门说道:“聊得什么呀,这般投机?”

    卸去浓妆的赵姬不像朝堂上那般威严了,可是眼角眉梢却有了昔日不曾有的冷酷。秦梦随同诸人一同避席,向赵姬和赵正行礼,王后芈姒说道:“回禀母后,没什么!一别多年,我和清姊姊喟叹时光易逝,不由感伤了起来!”

    “是啊!一别八年,如今大王已经长大成人,妾身脸上也是片片黄斑!”赵姬也跟着动容的说道,路过左清身前,顺势弯腰将她扶起,笑言道:“清女却容颜永驻,这身子还如以前窈窕!”

    秦梦瞄了一眼上官姊妹,还别说,她们两人的水桶腰还真没法和左清盖倩相比。

    左清却黯然魂伤的说道:“太后又再取笑贱妾,至今未曾怀有一子!”

    大概赵姬做惯了高高在上的太后,言行也不再有所顾虑,竟满意的点点头:“看来天命正在正儿身上,你看琅夫人,也已为大王诞下一位公子!”

    话出口,大概赵姬意识到了不妥,遂转寰道:“秦卿也别太计较,你还年轻,到时上天只会给你送子!”

    赵正在一旁,深表歉意的向秦梦摇摇头。

    秦梦自不会和赵姬计较,反而奉承赵姬道:“大王龙中祖龙,自然子嗣繁盛,小子不敢和大王相提并论!”

    赵姬入座,颇为欣赏的看着垂手而立的秦梦说道:“自知自明,妾身最欣赏秦卿这点!其实秦卿大可不必如此生分。如今我娘俩坐在此地,秦卿功不可没!我们娘俩也非薄情寡义之人,只要能给你的,妾身都会给你!”

    秦梦也不再言语,多说倒显矫情。

    “吃这个,妾身多年不曾下厨,其他手艺都撂荒了,还属做豆腐最为拿手!想想妾身当年无忧无虑在磨房中磨豆子蒸豆腐,那手臂白嫩的如婴孩的臂膀,真恨不得回到过去!”这么多年太后不是白做,既有女家妇没有架子的亲热,又有不可推拒的王者之范,动筷指引秦梦品尝桌几上的菜肴。

    “报太后!有嫪毐将军前线军情战报!”一个郎中卫抱拳出现在门前。

    “快,拿战报!”赵姬放下筷箸,优雅的用丝帕擦了擦嘴角,迅速指派身边寺人接信。

    抽掉封印,赵姬忙不迭的抽出书帛,打开观看,神色异常兴奋,不禁失声叫道:“好,嫪毐不负众望,连战连捷,已把成蟜围困进了屯留城!正儿快看!”

    赵正急忙接过母亲赵姬书帛,快速看了两眼,也跟着很高兴的大呼道:“好!郎中令不负信任!”

    这以前看在秦梦眼中,有些恍惚之感,这母子两人其乐融融,哪里看得出来有半点生分?

    有些诡异,君王家的事情,水很深,看似光洁里面却是深不见底。

    “恭贺母后,终除成蟜这个祸害!”没想到闷头吃饭的上官朗朗,首先避席作揖向赵姬道贺。而旁边的王后琳琳却是眉角挑动了一下,眼中出现了一丝厌恶之情,尽管一显即逝,不过还是让秦梦敏锐的扑捉到了。

    “好!好!好!”赵姬满面红光,望着上官琅琅无意识的说了三个好字。

    听到赵姬的热切回应,上官琅琅立时活跃了起来,抬头扫视屋中一圈,眼光留在了秦梦身上,挑衅的笑了一声问道:“当初若是文昌君将公子成蟜斩草除根,大王岂有今天的祸患?”

    秦梦心中一紧,想想昔日自己待他不薄,知她最小,又无心机,什么事情都为她考虑,就连床帏之事,都尽量温柔,万没想到上官琅琅无情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再看赵姬,没有一点责备上官琅琅之意,反倒怔怔望着秦梦,似有期待秦梦答复的意思。

    秦梦欲要出言解释,姊姊芈琳却先一步出言维护秦梦道:“妹妹此话孟浪了!如何说来,公子成蟜也是大王手足,不倒万不得已,谁也不忍看到兄弟相残,文昌君素来仁厚,如何会置大王于不仁不义之地呢?”

    这时赵姬也打圆场说道:“琅夫人不可任性胡言,冲撞了文昌君,还不赔礼请罪?”

    赵正却是面有惭色的垂头不言。

    不仅仅是上官琅琅让自己心寒,就连赵姬和赵正的反应,秦梦看在眼里,也觉心寒,很想拔腿离开秦国。

    不过秦梦随即就释然了,这就是所谓的升米恩斗米仇的人性劣根,只要是人都会犯这样的错误。

    为何不杀成蟜?这个问题,当初就不是问题,如今时过境迁,秦梦地位也已不同,这就成了问题。

    为何不杀成蟜,联系上自己王子缭的身份,这个问题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这是一个的阴谋。

    为何不杀成蟜,很多人不约而同,就会想到:这是王子缭的乱秦之策。

    唉!都是人性的猜忌弱点在作祟。

    这点秦梦想过,今天自己又从赵姬的眼神中得到了确认!

    事赶到这了,秦梦就打算借这个事情,点醒一下以为做了几年太后,就可一权在手藐视众生的赵姬,殊不知解决成蟜不是只有杀之而后快这一条路!

    “夫人既然提起了往事,那在下就说道说道为何不杀成蟜?兄弟情义自然是其一,不过只是其一。至关要紧一点,那是韩夫人和夏太后之间的势力着实强大,杀了成蟜,那只剩大王一人,那时大王可就是所有觊觎王位之人的眼中钉!我若杀了成蟜,那等同将大王放在火上烤!

    眼下成蟜造反,你们可知为何造反?一个十七八的少年人,他能有什么心计?不还是被人撺掇起来,脑子一热才走上了造反的不归路?“

    秦梦掷地有声,有理有据,闻听者无不点头同意。

    秦梦话锋一转又说道:“其实成蟜造反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幕后撺掇成蟜造反的六国势力,太后可知都有哪些诸侯支持成蟜?”

    赵姬没想到秦梦转头问她,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秦梦说道:“韩赵魏楚燕齐皆有涉及!”

    赵姬不以为然,秦梦这种危言耸听的话语,她身为秦国太后,早在朝堂听过听烦听腻了。更因为成蟜走上造反道路,她也在里面出了不少力。

    秦梦接着说道:“成蟜乃是大王亲弟,此次反出秦国,六国拍手称快。上党之地,易守难攻,我秦国为了这方土地,来来回回打了不少拉锯战,耗费了不知多少民力财力,长平一战虽坑赵国四十万人,可我秦国也死伤同样巨大!

    成蟜在攻赵途中造反,并非偶然,而是六国之士的一个阴谋!看似郎中令嫪毐围困成蟜得手,殊不知我秦国有可能在此走向战争泥潭的万劫不复地步!

    在下可听说,此次成蟜得到了赵国全力支持,赵王将饶地封给成蟜,以解他的后顾之忧!韩魏两国更是就近支持了成蟜不少军械粮秣!

    太后和大王确信郎中令短时间内就能攻下屯留吗?若是战事僵持不下,不说三年,就是一年,那时太后和大王如何自处?”

    秦梦这番言论并非空穴来风的恐吓之词,现实情况比此还要严峻数倍,有一例就可知道管中窥豹,韩王驾崩,而韩国并不发丧,可想韩国酝酿了多大的阴谋。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秦国对韩国一直虎视眈眈势在必得的姿态,弱小的韩国怎能不思救国之策?

    洞悉了郑国开凿三门峡的秘密之后,秦梦有理由怀疑成蟜造反韩国身渋其中。

    也许韩非打得就是一面用成蟜吸引秦国朝堂的视线,一面要在三门峡筑就大坝一举水淹秦国的如意算盘。

    成蟜造反,秦国不过损失几座城池,一些土地兵力,可若是倒灌渭水的阴谋得逞,那就可将秦国一举灭国。后者比前者更具杀伤力,这对阴谋战略大家韩非来说,完全有理由搏上一搏。

    自大可怜的赵姬,还在这里为区区嫪毐围困成蟜而洋洋自得。秦梦真心鄙视她,若是合盘托出说韩人的阴谋,恐怕今夜赵姬就要辗转反侧了。

    如何自处?秦梦只是这么轻轻一问,赵姬脸色大为不悦。

    秦梦满脸不屑进一步说道:“成蟜本不想造反,是欲图不轨之人逼反了他,若是成蟜战死,此事也就不了了之,那些狡诈小人依然还能潇洒活着,可暗地里为祸大王的祸患不除,我们何能坦然自处?因此在下建议,这次成蟜造反,要从轻发落成蟜,却要严查宵小之徒,彻底铲除暗中小人才是根本之策!”

    秦梦缓了口气,看着赵姬和赵正说道:“太后,大王,你们说我言之有无道理?我依然主张留着成蟜,我坦坦荡荡不怕有人说我心思狡诈,有意图挑起秦国纷乱,趁势复辟周室的野心!”

    赵姬听罢,突然击节叫好道:“秦卿果然是坦荡君子,更是无双国士!一言让妾身振聋发聩,以秦子所言秦国接下来如何行事呢?”

    “派遣秦室族老,释放诚意,前去屯留招降成蟜!”秦梦早已胸有成竹说道。

    在秦梦的谋划中,若能改变成蟜的结局,那么嫪毐就不会再立新功,也就不会成为长信侯,不会被封为长信侯,那么嫪毐的实力就不会膨胀的那般巨大,赵姬也不会一手遮天,只有这样秦王赵正才能有所作为,不受掣肘!

    “哦?”赵姬的语气带有明显失望之意。

    秦梦早有料到,毕竟赵姬不知韩人的阴险用心,便宜成蟜,等同嫪毐失去了建功立业的机会,离她独霸朝纲的目标,就远了一步,因而心中犯嘀咕也属正常。

    “国之大事向来有司负责,相邦主内,将军主外,妾身只是一介妇道人家,也听惯了各说各有理之事。妾身从不怀疑秦子一片赤诚之心,可是军国大事,还需众议,那样才算从善如流!”

    秦梦没有明白赵姬的意思,赵姬却找来一位寺人附耳几句,不大一会,寺人带来一位中年儒生来到厅中。

    赵姬微笑着对秦梦说道:“这位乃是稷下学宫名士,毂梁白夫子,博学古今,纵横兵法无所不通!不知他对秦子适才方略有何说法?”

    原来他就是赵姬器重的客卿,那进献《毂梁传》的白狄后裔。

    秦梦淡然一笑说道:“请夫子指教?”

    毂梁白年约四十,不显老,身材修长,容貌清瘦,一尾黑须,自有一番名士风范,微笑着向秦梦拱手说道:“适才不才从寺人那里得知秦子主张,不过在下不能苟同。像公子成蟜这种大逆不道反叛之人,不当姑息,只要心底不良,就当诛之!成蟜幕后同党要一一追查,更不能轻饶!郎中令平叛要用雷霆万钧之力,否则叛党何能惧怕,引颈待戮?”

    秦梦一听就知毂梁白是一个善于无理辩出理的杠子,秦梦见多了,真要辩论起来,只能越辩越糊涂,根本解决不了问题,遂不再言语,只是轻轻对赵姬一拱手说道:“小子无意争辩,更不想干涉军国大事!请太后自便!”

    毂梁白梗着脖子,蓄势待发,早已做好雄辩的姿势,却见秦梦不接招,立时泄了气,无助的望着赵姬。

    赵姬不悦,不过也说不出什么,毕竟秦梦并未官职,只得挥手让毂梁白离去。

    宴席吃到这个份上,再吃下去也是索然无味。赵姬借口秦梦舟车劳顿,提前宣布家宴结束。赵正很想送送秦梦,但却被赵姬以大王需主持平叛事宜为由生硬的拒绝了。

    今夜秦梦仍住在咸阳宫中的文昌君府邸。

    一别八年,再进这座宅邸,秦梦眼前一亮,宅院布局,一如当初,竟然毫无变化,就连当初仆人所住的房舍还摆放着当年那只养鸡的铜鼎,有一刻秦梦似乎觉得穿越了,又重回到当年逃离咸阳的岁月。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出使屯留

    八年的时光,草长了又衰,衰了又长,草的恣意生长足以让坚实屋宇破败萧条。

    若是没人打理,不说墙倒屋塌,恐怕苔藓也早已布满墙角屋檐,屋中浮土也能有一尺多厚,可是整个院落干净宽敞,找不到一丝久不住人的荒芜苍凉。

    “谁说这里荒废多年,无人居住?难不成太后要给我们一个惊喜?”重归故园,左清尤为兴奋处处巡视,不禁说道。

    秦梦有些失神,今夜赵姬早已在甘泉宫安排好了自己的住宿,可是自己却坚持要回故宅安住。

    赵姬说,多年无人打理恐怕早就荒芜了。

    秦梦说,那是先王故宅更是先王的赏赐,此来咸阳心中坦荡,问心无愧,就要住于此宅和贤弟长谈!

    既然赵姬没有打扫,那平时又是谁照看这座府邸呢?

    “报主公,后门门房中趟有一位醉酒老翁!”姚贾前来禀告闲庭信步的秦梦道。

    姚贾领路,秦梦见到了老翁,可却是一个陌生人:“莫非就是你常年替我洒扫庭院?你是受谁遣派?”

    老翁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干了”,说完翻着白眼又睡了过去。老翁满嘴呛人的酒气,熏得秦梦几欲呕吐。

    “醒醒,醒醒……老丈,你是受谁委托照料我的院子?”秦梦再一次晃醒了老汉。

    “啊?啊!照料你的宅院……是我泉儿?”老汉迷迷糊糊说道。

    “泉儿?”秦梦有心迷糊,看着老汉的貌相,突然想起,一拍大腿道:“章泉!”

    老汉迷惑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看着气度不凡的秦梦,急忙从床榻上爬了起来,对着秦梦顿首伏拜,“您就是文昌君吧?对,一定是!尽管只见一面,可您的面相早就刻在老汉心上了!请受老汉稽拜!”

    “快起起,是章泉让你为我看家护院?”秦梦好奇的问道。

    “正是我家泉儿,泉儿全由君公一手提拔,才有了今天的显位,君公也知我家泉儿不苟言谈,但心里有数,他做了大王的郎中卫后,便将我接来咸阳,老汉以为他有了孝心,不想他对我说,和秦子主公在一起就有了家,他不希望他的家荒芜,让我照料君公的宅邸!”这位昔日甘泉亭的亭长说道。

    秦梦点点头,有些感动,又有些失望,适才自己心底里还认为这会是赵正的贴心所为,没想到却是默默无闻的愣小子章泉用心之举!

    “章泉去哪了?没在咸阳宫吗?”秦梦问道。

    “不晓得,老汉也有小半月未见他了!”老汉眨眨眼睛说道。

    秦梦心中再生不好的感觉!

    章泉随同狗黑子为救左清九死一生奔波数千里,终于在大斗拔谷与秦梦相会,狗黑子身受重伤,章泉照顾左右,后来伤好之后两人都被秦梦安置在了咸阳,负责协助鲁下弦联络大小事宜。

    有几次章泉为赵正效力,很得赵正赏识,便被留在身边做了郎中卫,后来逐渐成了赵正的心腹侍从。

    然而随着秦梦入秦,章泉像是消失了一样,不知所踪。

    不仅是章泉,就连说话最合赵正心思的豆旃,秦梦也联系不上了。鉴于赵正日后的成就,为了避嫌,秦梦同豆旃和章泉并不直接联系,凡是都通过赵正转达。

    然而此次秦梦入秦,他们若听到消息,必会来信询问,可是到了目前为止,却丝毫没有他们的音信,秦梦有理由怀疑,他们被隔离抑或者被软禁了。

    不论哪种,赵正应当知情。而秦梦至今并未接到赵正片言只语的解释。

    这次前来咸阳,秦梦明显觉察出了他和赵正之间的隔阂的冷淡,尤其今夜宴会中赵正的眼神,秦梦尤为心寒。

    秦梦睡前,又同左清和盖倩两夫人登上房顶,俯瞰秦王宫璀璨的万室灯火,也在不经意间发现院墙四周布满了眼睛瞪得溜圆的眼线。

    一夜寂静,秦梦并没有机会和暗中的墨门隐者取得联系,翌日鸡鸣时分,秦王宫的钟鼓敲响,今日要举行朝会。

    秦王谒者前来下令,文昌君务必参与朝会。

    天色昏昏,车马辚辚,秦梦踩着鼓点,来到紫宸宫,进入紫宸殿,发现文武群臣也已济济一堂。

    太后赵姬联袂大王赵正前后入殿,赵姬依旧是昨日那番威严的装扮,跪坐席上,便朗声说道:“本太后昨夜、今晨连接嫪毐将军两封战报,谒者拿去,让众卿传阅!”

    昨夜宴席上,赵姬收到嫪毐的战报,秦梦是知道的,不过今晨又来了第二封,就让人好奇了,难道屯留被嫪毐拿下了?

    众人看过嫪毐的两封战报,不约而同向秦梦投去了异样的目光。

    秦梦在这诡异的氛围中,打开了第二封战报,秦梦一看之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秦卿,依你之见,如何应付当下战况?”台上暖席上的赵姬,面容平静的问道。

    秦梦略一思索,望向赵姬下手的呆若木鸡的秦王赵正,做了一个拜手礼说道:“全凭大王和太后遣使,若是我一人安危可以挽救万千将士的血肉之躯,在下义不容辞!“

    “那好!既然文昌君深明大义,本太后就封秦卿为大王特使,前去屯留,协商诏安成蟜事宜!”赵姬神色冷酷的命令道:“内史,少府,郎中令署,即可准备各项事宜,随同文昌君即刻出发前去上党与大将军嫪毐回合!”

    秦梦心里很苦,也分不清嫪毐的战报是真是假,还是成蟜这厮真对自己恨之入骨?反正心里苍凉一片。

    嫪毐的第二封战报,再次回报了上党最新的战局形势,屯留城又一次被秦军围紧,成蟜面临更加孤立无援的绝境。就在秦军大举攻城之时,城头射出一书,成蟜声言只要文昌君秦梦前来送死,他就不在负隅顽抗,当即领兵投降。

    赵姬缓缓来到秦梦身边,温柔的拍拍秦梦肩膀说道:“此去屯留,妾身不是让秦卿送死。而是妾身以为昨夜你所言有理,特命你前去屯留,协助嫪毐将军妥善解决此事。要杀要留,全凭秦卿做主!”

    秦梦怎能不晓得什么是口蜜腹剑,明明就是要让自己换取屯留城,只是表达方式不同而已。

    秦梦拱手谢过,又向高高在上的赵正执拜手礼,久久望着他,却见他垂首不言,秦梦失望,对赵姬说道:“放心,小子这就去上党屯留,为大王分忧解难!”左清盖倩和几位侍从都成了秦国的人质,秦梦说完转身离去。

    晨曦金光万道时,秦梦也已离城,坐在疾驰的轻车上,正在向东一路奔驰。

    路过驿置休息时,秦梦终于见到了扮作喂马徭役的鲁勾践。

    鲁勾践也已从河西走廊回来,接替鲁上弦掌握隐藏在咸阳市中的墨门隐者。

    “王绾传来消息,第二封战报不假,确实来自屯留。”鲁勾践边给马匹添加饲料,一边背对着秦梦自语:“昨夜狗黑子入宫,无意听到秦王正和赵姬之间的密谋,事关重大,他要亲自向秦子汇报!”

    秦梦顺着鲁勾践的视线,看到了茅厕墙角卧着一条蜷缩一团的黑毛大狗,秦梦会意一笑,来到茅厕旁,装作玩狗的模样,蹲了下去。

    随着黑毛大狗腹部上下起伏秦梦听道:“启禀主公,一直在秦王宫寻找豆旃的下落,终于在太后寝宫甘泉宫,寻到了豆旃,他被太后赵姬软禁了,他告诉仆下,赵姬会对主公下毒手。秦王正也不知受谁蛊惑,以对主公这次入秦产生了猜忌,豆旃让仆下转告主公,行事一定小心。”

    果然不出所料,赵正的小心思有猜忌之意。秦梦想不明白,赵正怎么突然就对自己不信任了?

    秦梦顺了顺黑毛大狗的毛发,关爱的说道:“好了,我知道了,快些离去吧,这里地潮!”

    秦梦站起身来,再次登车上路,鲁勾践借着为秦梦车舆扫落尘土的机会,小声说道:“宗主放心,我等也已暗中发动天下豪杰寻找郑国的家眷!”

    秦梦叮嘱道:“一定保密,事情不严,否则功亏一篑!”

    再次启程,黄土飞扬,秦梦心情很不好。

    连夜赶路第二日清晨,秦梦的特使车马队伍,便来到了函谷关。

    秦梦见到了王翦,在为秦梦换置马匹的时候,王翦递给了秦梦一卷帛书,秦梦打开一看,原来是赵正给自己的书帛,秦梦看完,手有些颤抖,心中暗骂:“这就是雄才伟略的千古一帝?真是没个主见的家伙!太让我失望了!”

    王翦看到秦梦脸色苍白,连忙拱手说道:“秦弟千万莫要生气,大王年纪还小,又被太后时时压抑,难免心思起伏不定,误解了秦弟!我时常劝解大王,凡是都要看的长远,用人也不能太过苛求,大王贤明,静下来的时候,也会反思一二,还望秦弟不要生气,误会终究会能解除!”

    秦梦做了一个深呼吸,自我调解了一下心绪,拍拍手中的书帛说道:“有信总比没信强,至少这份书帛表明,大王以让将我当做了良师挚友来看待,虽然有些恼怒,但也欣慰不已!请王翦将军告诉大王,只要照顾我的家眷,等我制服了成蟜回来,他若还是不信我,我愿意归隐山野,再不露面!”

    “哎吆吆,秦弟还是动气了!稍安勿躁,咱们的大王的功业,还须你来辅佐,否则愚兄疆场拼杀的梦想也难以实现了!”王翦快慰秦梦道。

    “好吧!世间之事真伪难辨,大王分不清真相,我不怪他,谁让当初他救为一条命,我被误解又算什么?就算这辈子欠他的吧!”秦梦无奈的说道。

    王翦很感动,紧紧的握着秦梦的手臂,指指他们身后一众竟敢的秦军甲士说道:“这是大王为你挑选的精锐死士,带着身边护你周全吧!”

    秦梦回头,只见两排整整齐齐的彪壮汉子,齐齐向自己拱手行礼道:“见过文昌君公!奉大王命誓死守护秦子平安!”

    秦梦握着赵正的质疑书帛心中有些小感动。

    赵正的书帛满布皆是质疑自己入秦的真正的目的,还扬言若是想要复辟周室,他这个秦国大王愿意拱手相让只求自己有一说一,不要故能玄虚!赵正坦称随着年龄越大,越觉生活没乐趣,宁愿还回到邯郸庸举里,过着贫贱的生活,有一二伙伴,嬉笑打闹即可。

    赵正的书帛尽是消极之言,恳求秦梦如实告知入秦目的,即便有复辟周室的野心,他也表示理解!

    这次入秦,虽未和赵正长聊,但明显感到他的迷茫和惶恐,若然与信中所言一致。

    秦梦再次上路,依旧风驰电掣,高效的秦国驿站完美的保证了及时换车换马,经过两天不分昼夜的奔袭,秦梦就到达了上党郡屯留城下。

    大将军嫪毐亲自前来迎接秦梦,上次邯郸一别,又是四年的时光,嫪毐变化极大,过着高位养尊处优生活,还有鱼水之欢的爱情滋润,他本来生就一副人高马大的好皮囊,如今更显富态,身躯圆润,肤色白皙,膀大腰圆,身穿黄灿灿的铜甲,头戴红缨飞舞的铜盔,整个人威风凛凛,意气风发,确有卓绝的不凡气质。

    “一别数载,再见文昌君,风采依旧啊!”嫪毐主动上前,和秦梦勾肩搭背寒暄道。

    秦梦略一皱眉,按照此时礼节,不论尊卑贵贱,皆用揖让之礼,即便不懂礼数的乡野小民,也鲜有勾肩搭背这种轻浮举止,再者秦梦此来是作为秦王特使前来,身份尊贵,嫪毐作为秦国将军见面当用再拜稽首大礼。

    这一刻,秦梦深深明白了,嫪毐卑微的小心灵,开始膨胀了。

    “屯留城中反贼有多少兵卒?他们粮食可支撑几日?”寒暄过后,秦梦问道。

    “诶!”嫪毐的不屑的神情说道:“不管屯留有多少甲士,在这巴掌大的地方,我军一轮急射下去,他们尽数都会死于箭矢之下,若不是接到太后停战命令,我此时就已拿下了屯留,生擒了成蟜!”

    望了望远处旌旗招展森然以待的屯留城,看看近处垂头丧气的秦军士卒,秦梦笑着说道:“太后此来不是让我送死,本君也怕死,既然嫪毐将军能攻破屯留,那我就拭目以待!”

    嫪毐脸色大变不知如何对答,身后一众将校闻听骚动一片,场面就这样尴尬住了。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统战屯留

    嫪毐人缘确实不好,面面相觑好半天,手下将军都没有一人出来打圆场,最后还是杨端和的到来打破了尴尬。

    随着王龁、麃公、蒙骜一众将星陨落,杨端和、赵亥这些中坚将校便脱颖而出了。杨端和虽为副将,但却是平叛大军的实际指挥者,嫪毐这等街头杂耍的艺人,按照赵姬的意思来前线平叛就是渡层金而已。

    杨端和高拱手和秦梦见礼,寒暄过后说道:“屯留墙厚城深,若是强攻,不免折损我不少秦军儿郎,等秦子前来,就是希望秦子赐教一二破城良策!”

    秦梦笑道:“还需良策吗?成蟜不是说了吗?只要我死,他就归降。”

    “文昌君说说笑了!”杨端和呵呵大笑,引得一众武将也附和大笑。

    被晾在一旁的嫪毐,满脸囧态,干笑一声,放低了身段,凑到秦梦身前说道:“文昌君也是兵法大家,若有破城之计,就请快给愚兄说一声,咱们也好早一天平叛完毕,早一天回国!”

    秦梦不屑搭理他,鼻子孔哼了一声,接着对杨端和说道:“屯留城中士卒多半是成蟜封地之民,他们的亲人都还在长安县,只要采用攻心战略,屯留不战就可破!”

    杨端和眼前一亮,击节叫好道:“如何攻心?”

    秦梦笑道:“来时,太后授我临机决断之权,下面我就执行太后之命,还望将军助我一臂之力!”

    杨端和听闻懵然不解其意,只见秦梦对身后的一位内史胥吏喊道:“抬上长安县的户籍薄!”

    不大一会,内史胥吏带着两位侍从抬来一箱简牍。

    秦梦打开箱子,捡起一卷户籍竹简打开,指着上面的字对杨端和说道:“将军看到否,这就是屯留城中士卒的花名册!这位不更耕牛就是成蟜的士卒,她的妻子名叫罗,儿子名叫上造谭,女儿名叫鹄……”

    杨端和表情迷茫,猜不透秦梦要表达什么,却听秦梦说道:“这就是攻心,你知道城中甲士的家室,若是对着城头喊一声:长安县的耕牛,你家婆娘罗,儿子谭,女儿鹄,让你快些回家,不要助纣为虐,大王也已下了赦令,只要你回来可保咱们全家无碍!如此这般不就是攻心之策?”

    杨端和闻听神采飞扬,情不自禁的拍了拍秦梦的肩头,赞誉道:“妙哉!若是让军中大嗓门的叫阵之士,围着城头一天到晚的呼喊这些,保管到了晚上,就有反卒前来归降!不几日屯留就可破!”

    所有将校无不向秦梦投来了敬慕的目光,这法子这般简单,为何自己却想不到呢?

    嫪毐有些慌张,拉起秦梦来到无人处,附耳说道:“秦子,来时太后没有交代让你私下助我一臂之力建立功勋吗?”

    当然,这是秦梦临行时,赵姬交代了好些遍的事情!秦梦也答应了。

    答应是答应,自己两面三刀,千里之外,赵姬又能拿自己怎么样?秦梦就是要让嫪毐在这次平叛之中成为无用之将。

    可是话又不能直说,于是谄笑安慰嫪毐说道:“自然交待过,不过这等伎俩也不知有效否,在下自不敢直接献于郎中令!”

    嫪毐不得不收起他那怨怒的眼神,对秦梦毕恭毕敬行了一个拜手礼说道:“再有破敌妙策,文昌君一定要先告知在下!”

    秦梦只是小试牛刀,嫪毐便收敛了骄狂之态,在中军大营中宰杀牛羊猪狗为秦梦此来接风洗尘。

    连营宴请结束,秦梦的计策就有了效果,经过秦军上百名叫阵之士一轮接一轮的宣传统战工作后,威严整齐的屯留城开始出现了乱象,城头上不伐大量士卒扒着垛口,向左右瞭望。

    酒足饭饱,秦梦被大小将军当做在世孙子围聚起来,纷纷求教兵法之道时,秦梦掏出了《三十六计》笑谈道:“打仗也就是这么回事!这上面皆是我的兵法心得,诸位传阅就是,两天两夜的赶路太辛苦,我得睡上一觉!”

    秦梦入睡前,还不忘提醒嫪毐道:“敌军士气大衰,傍晚时将军可小攻一下,战果一定不小!”

    第二天秦梦醒来后,嫪毐喜气洋洋,亲自为秦梦端来了朝食,眉飞色舞的说道:“昨晚一役,近万人跳城投降,若不是成蟜亲自守城,我军差点攻破屯留城!”

    秦梦没料到仅凭自己仅有的这一点统战工作常识,就能扭转局面,着实惊喜不已,同时秦梦也有些后怕,万一城破,成蟜不幸被杀,此行岂不白忙活一场。

    “依将军之言,照此看去,今日屯留城就可攻破?”秦梦心中打着小九九,不动声色的问嫪毐。

    “那是自然,屯留城中的赵军,只是为成蟜壮胆而已,若是成蟜不支,赵军士卒必弃城而去!”嫪毐答道。

    “那既然如此,就该在下出马了!”秦梦说完捡了一大块肥肉,塞进嘴里,大摇大摆去了中军大帐。

    嫪毐擂鼓召集三军之将,齐聚大帐,调兵遣将准备一举拿下屯留城。秦梦坐于嫪毐身旁,放眼打量帐中形色各异个个威猛如虎的将军,不经意看到了缩壁,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心想缩壁真会命丧于此?

    《史记秦始皇本纪》有段记载:八年,王弟长安君成蟜将军击赵,反,死屯留,军吏皆斩死,迁其民於临洮。将军壁死,卒屯留、蒲鶮反,戮其尸。

    这段记载的意思两千年来史家争议不断,有四种解释,争议在“壁和蒲鶮”两词上,有说将军壁死中的壁是言成蟜死相——撞壁而死,有说壁是一位名叫壁的秦国平叛将军。蒲鶮有说是地名,有说是人名。

    秦梦到目前为止,隐约觉得,将军壁很有可能就是缩壁。

    既然朱家都能死去,秦梦不建议再给历史增添点变数,遂在嫪毐调兵遣将间隙提议道:“既然是要生擒成蟜,那么身在赵国的母亲韩姬以及他的众妻妾,就是让成蟜听话的人质,我提议由缩壁将军前往饶地劫回成蟜家眷!”

    嫪毐知晓,缩壁和秦梦之间的关系,便也就默认了下来。

    缩壁接受任务,挑选精锐斥候完毕,旋即而走。

    攻城之战,嫪毐和杨端和布置完毕,秦梦笑道:“下面就是该我入城劝降了!”

    众将士为秦梦的浑身是胆折服不已,嫪毐、杨端和再三劝解,不让秦梦深入是非之地,可是全然无用,秦梦去意已决。

    秦梦站于屯留南门下,面对墙脚下的兵卒尸骸,不禁悲天悯人:活一个人好难!

    不大一会,蓬头垢面,面色憔悴,瞪着血红虎目的成蟜出现在了城头。

    “长安君你降不降?若降还来得及!”秦梦高呼道。

    “呸!”成蟜吐了一口唾沫,放声大骂道:“贼子,篡夺我王位,你还有脸劝降于我,听闻你是仙人弟子,凭承天运,你若有胆,就进城来,你来了,我便投降!”

    “有何不敢!”秦梦高呼道。

    “什么?”成蟜不可思议的喊道。

    “我这就进城,希望你能说话算数!”秦梦双手捂着嘴巴大声回应道。

    城墙上的成蟜愣怔了一会,吩咐城上放下吊篮,望着秦梦的反应。

    秦梦带着韩政,在护城河上架上一具攻城云梯,顺利来到吊篮前,毫不犹豫的便跳入筐中,秦梦吩咐韩政离去,这才任由拉上了城墙。

    嫪毐,杨端和等一众武将在下面眼睁睁望着秦梦,每人手心都为秦梦捏了一把汗。

    秦梦倒是坦然,和成蟜揖让行礼之后,便从容的下了城墙。

    “哎呀,屯留城即日可破,你说文昌君所图为何?非要冒死进城,这不是自投罗网吗?”嫪毐假惺惺的说道。

    谁都不傻,都看得出来,太后赵姬和嫪毐巴不得王子缭这个心腹大患被成蟜杀害。这个王子缭也是可气,他所为也真是让人费解,拥有西域千里土地,不想着自强自立,复辟周室,反倒合盘献出,甘愿做个封君。

    秦梦怎么会傻?

    秦梦入秦是为了给河西走廊上的各部落百姓找个归宿,免受战乱威胁,同时也是为了寻找失踪的韩姝。眼下第一件事,也已圆满解决,河西走廊归入秦国版图从此不再有刀兵之患。遗憾就在于第二件事情,秦梦派了不少人暗访长安县,始终未有韩姝的下落。

    后来联系上了成蟜这厮,他说把韩姝藏在了他处,为了就是要挟自己,于是秦梦就开始了往成蟜身上打主意的计划:俘获了成蟜,那就不等于救下了韩姝?

    屯留,这个地方,秦梦没来过,可是不少人熟悉这里。当年龙阳君就是在这里造的反,赵人也在此经营不少年,这更是韩国的故地,这些天来,范增奉秦梦之命,领着一些策士渗透进了城中,时刻为成蟜做思想工作。同时秦梦又通过平原君赵端,让不少舒祺的黑衣侍卫扮作赵军进入了城中,为了万无一失,秦梦请求羡门高一派的师兄师弟挖了一条出城的密道。

    这就是秦梦从容不迫深入虎穴的底气。

    屯留城下的密室中,成蟜颓废不堪,眼角噙着泪水,跪拜在秦梦脚下,哀怨的撇着嘴说道:“寡人也已落入你的手中,是砍是杀随你处置,只求你放过我的母后!”

    “唉!”秦梦长叹一口气道,俯身拉起成蟜悠悠说道:“我这个人,真就干不成大事,当初夺了你的王位,其实我心中一直愧疚,真不该管世间这些俗事!至于为何我就克上你了,说起来,还真不好解释,大概这就是命吧!你起来吧,既然你也已知晓,你是受了那些各怀鬼胎的诸侯的怂恿,那么就回头吧,随我离去,归隐海上吧,保证让你过上不次于秦王一般的生活!”

    “如何离去,城外已被大军重重围困?”成蟜吃惊的望着秦梦道。

    秦梦轻轻敲了敲城墙一隅的密室,不大一会墙壁上的浮土纷纷落地,出现了一个小洞,慢慢从里面钻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铁具,接着从里面露出了亮光。秦梦笑道:“就从这里出去!我已吩咐人,为你找了一具替身尸体,放心跟我走就是了,至此以后咱们两不相欠!现在能告诉我韩姝在哪了吗?”

    成蟜面露惊异:“原来秦子救我,竟然为了一妇人!”转而凄厉笑道:“我说实话,秦子若有气,就杀我一人,莫要连累我的母后,可否?”

    秦梦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预感,难道韩姬被害了?

    “我答应你!”

    “对天起誓!”

    即便韩姝真被成蟜杀害,秦梦也不会用杀戮惩罚成蟜,秦梦无奈,只得对天发誓道:“若违背承诺,天诛地灭!”

    成蟜惨然一笑道:“平心而论,寡人继立王位与否,冰无所谓!若是身边多一些秦子这样的人,也许我也不会走上这条路,可惜可惜啊!秦子问我韩姝何在,我老实告诉你,其实我也不知道韩姝所在!关于韩姝,我也是听到一些传言而已,听说祖母夏太后之死涉及她!后来我见你找的急,便诈称他在我的手上,没成想,秦子还真上当了!唉,秦梦用情之重,难怪天下人都对你敬仰不已!”

    “什么?你不知道韩姝的去向?”秦梦不可思议的问道:“她不是在你的封地出现过吗?”

    成蟜颓废的摇摇头,说道:“我的那个门客说了,韩姝在我封地上出现过?即便出现过也也不知情!看来我的封地间细内鬼还真不少啊!”

    “内鬼?细作?难道韩姝的下落,是有人故意往成蟜身上牵连吗?不会吧?夏姬之死的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秦梦想及于此,犹如掉入了万丈深渊,脑子一片昏沉。

    良久之后,秦梦冷静下来,见成蟜一副绝望之色,不似再说谎,便也不再逼问,指着扩大的洞口说道:“走吧,咱们一同出城!”

    成蟜惊诧不已,反应过来,倒也没有婆婆妈妈,跟着秦梦就跨进了地道。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地道被掳

    秦梦和一众黑衣侍卫可以轻松出入屯留城,但满城的百姓、徭役、兵卒却难以逃出城去,若是城破,那么他们将会遭受屠戮的命运,秦梦不愿看到这种人间惨剧,因而早已为城中每个人想好了逃出升天的后路。

    地道出口在城外二里处的山林中,秦梦早已派遣朱万在那里率领弹弓队接应。

    秦梦让舒祺领着成蟜先行一步,秦梦跟着如今羡门高的掌门师兄安其充,再次返回城墙里的密室,大步走了一卷密室,丈量了一番方位,指着土墙说道:“墙宽三丈,密室有一丈五见方,大师兄请让人在此打洞,一丈三四即可!”

    安其充不问原由,只是按照秦梦要求麻利的在墙体上掏着洞,洞掏完,按照秦梦有求,抬来几具面目全非的尸骸,放在密室中,随即率领弟子进入地道深处等待秦梦。

    秦梦见左右无人,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两只婴儿胳膊粗细般的竹管放进洞中,又从腰间解下一圈圈的丝绦,蘸上灯油,绑缚在竹管之上,而后慢慢后退,布下长长的丝绦,待进入地道和一众羡门高师侄会合后,秦梦拿过一把火炬,点燃了沾满灯油的丝绦。

    丝绦如一条火蛇,迅速向前游动,秦梦低吼一声:“快跑!”便领头向出口方向奔跑。

    诸人皆不解其意跟着秦梦飞奔,跑了有一里多远后,秦梦放慢了脚步,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闷雷,大地随之颤动。每人都觉得有一股强劲力道紧追其后,似浪似风,催得人跟不上脚步,以至于纷纷摔倒在地。

    地道中的黄土嗖嗖直落,瞬间就把秦梦的半个脑袋埋了起来。

    “真险,没想到原产倭岛的硫磺,木炭,硝石劲挺大,以后再爆破还真的悠着点!”秦梦后怕不已,慌忙拨去满头的黄土,火把也已熄灭,地道黑漆漆一片,就在这时,秦梦听到了前面有人在叫嚷。

    “朱叔?是你吗?”秦梦跑在最前,必不是羡门高一派的师兄弟,那自然是在此接应自己的朱万带领的弹弓队,于是秦梦摸黑叫道。

    嘡啷啷……

    地道之中突然安静了下来,尽管耳朵依然轰隆隆作响,却分明听到了宝剑出鞘的脆鸣声。

    秦梦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就在秦梦想要爬起往后退去时,突然听到,前面地道中有人操着一口地道的秦腔大喊道:“莫要乱动,小心待发箭弩!”

    秦梦心中一紧,看来真是要坏事了,难道嫪毐发现自己中间截胡的图谋?不对啊?自己可谓是小心谨慎,并未在秦军大帐露出一点蛛丝马迹啊!

    秦梦故作轻松之态说道:“好,不动!咱们谁也不动!敢问你是那位将军?我乃是文昌君!误会啊!咱们是一家人!”

    秦腔未在响起,倒是传来了两声喷嚏,随即一个富有磁性的嗓音传来:“咱们会是误会呢?魏某找得就是文昌君秦子!”

    声音极其熟悉,秦梦心脏随之揪紧,这时对面出现了一道亮光,一支火把被点燃,秦梦在幽暗的地道中,看到了火光映衬中的魏丑夫。

    秦梦万万没有料到,魏丑夫怎么出现在了这里,抄了自己的后路,不禁惊呼道:“怎么是你?”

    魏丑夫笑嘻嘻的缓步向前,安其充见势不妙,拿着手中的铁铲欲要上前阻拦,和冷厉的箭簇光芒想必,秦梦知道于事无补,便将他挡下了。

    魏丑夫来到秦梦对面,高拱手,颇为恭敬的一礼,这才笑眯眯的说道:“就是魏牟,秦子没想到吧!”

    魏丑夫和夏太后夏姬的关系就是一个谜。夏姬和赵姬,明显作为秦王母亲的赵姬有着不可估量的政治价值,而魏丑夫这样一个善于专营的人,有着得天独厚效忠赵姬的条件,可他偏偏选择了夏姬!秦梦弄不清为何魏丑夫就对夏姬如此忠心耿耿。

    自从魏丑夫被赵姬之罪后,被人救去,下落就成了迷,秦梦首先就想到了,魏丑夫被夏姬雪藏了。

    然而夏姬已死,魏丑夫本该藏的更深,今天却主动跳了出来,还出现在了屯留这个是非之地,难道真是凑巧?不对!可是现在全然不见朱万,那么魏丑夫此来,是冲自己而来?闪念之中,秦梦也已明白了魏丑夫身上肩负有重大的谋划。

    “早有预谋?韩姝你手中?我手下的人怎么样了?”秦梦有些为朱万的性命担心,不禁脱口质问道。

    “不错!秦子放心,说来魏某也跟过秦子好些年,文明教化还是懂些,你的人都被我生擒了,就连成蟜公子也是我的俘虏了!”魏丑夫得意说道。

    惊异过后,地道中弥散着的土尘就起了作用,所有人呛咳不止,秦梦捂着嘴鼻,全然不理会前面拦路的凶煞汉子,捏着他们的剑尖,摸着他们的弓弩,便施施然的向前走去。

    秦梦眼角扫视身后紧跟的魏丑夫,发现几年不见,魏丑夫未显一点衰老,依然是位风流飘逸的美男子。

    若是昌平君熊启在此,恐怕也会自叹不如魏丑夫的成熟味道。

    “来此干嘛?”秦梦走出地道,见到满地被绑的黑衣侍卫,秦梦问道。

    “秦子无需担忧人身安危,在下此来只为成蟜而来!”魏丑夫淡然回答道。

    “哦?”秦梦颇为惊异,问道:“你现在受谁驱使?”

    魏丑夫哈哈笑道,神秘的看了秦梦一眼,故作俏皮之态问道:“请秦子猜猜看!”

    “你又倒向了太后?”根据魏丑夫甲士的乡音,秦梦判断道。

    “谬也!我在秦国十数载,有几个秦人门客也属正常!实不相瞒,魏某如今为韩人效力,奉韩非公子之命,为了就是时刻防范秦子破坏韩国的大计!”魏丑夫非常爽快的说道。

    秦梦察言观色,魏丑夫所言坦然,不似作假。秦梦相信,韩人是魏丑夫的金主,因为成蟜在屯留长期和秦军对峙,韩国受益最大。

    “我行事如此机密,魏公如何获悉我的计划呢?”秦梦笑问道。

    “秦子不要忘了,天下人最了解你的人莫如我也!秦子行事谨慎,可你身边的门客却不是你,我发现不了你的漏洞,但可抓到他们的蛛丝马迹啊!”魏丑夫得意的仰天大笑。

    “救下成蟜你又能如何呢?如今屯留城已破,成蟜如何卷土重来?”秦梦盯着魏丑夫,指着人喊马嘶的屯留城,略带讽刺的说道。

    此时有人跑到魏丑夫身前附耳说道:“秦军也已攻入屯留城!”

    魏丑夫脸色微微一怔,很快便恢复了平静说道:“这是我所始料不及的,不过也无妨只要成蟜在手,换一座城池依然可以再造反!”

    千算万算,没想到身后还有魏丑夫着双眼睛,秦梦长吁了一口气,这次认栽了!

    满地被俘的黑衣侍卫以及弹弓队员被魏丑夫带来的手下,悉数剥去身上的秦军袍服,露出他们平时穿着的衣裳。

    没过一会,朱万和舒祺羞愧难当的被人押解着来到了秦梦的身旁。

    舒祺破口大骂:“魏丑夫你这老儿,真是忘恩负义的货色,枉费当年秦子主公对你一片真心,你他娘的良心都被够吃了吗?”

    魏丑夫根本不为所动,笑嘻嘻的说道:“看来舒祺兄这些年在西域享福不少,武艺也荒废了啊!放心,我念咱们情谊一场,自会放你们一条生路的!”

    魏丑夫根本不容舒祺再出言,便又让人塞住了他的嘴巴了。

    只有秦梦未被绑缚,被魏丑夫秦子押解着,来到了屯留周边的一座秦军大营。

    秦梦看着往来的一支支兵丁,希望能遇上个熟识的将效,可是在这沸腾的秦军大营自己就如汪洋大海中的一滴水,根本没人瞧上自己一眼。

    受魏丑夫指挥的这支秦人人马,熟悉秦军各项口令,显然他们就是真正的秦军,这让秦梦大为感叹韩非的巨大的能量。

    一众黑衣侍卫,弹弓队员,羡门高弟子,悉数被当做俘虏,关进了俘虏营,只有秦梦依然被魏丑夫奉为了上宾。

    “大将军有令,令你所部,急速派遣人手到城下集结!”在一锅粥的营地中,一骑传令兵,向营中为首的校尉传令道。

    军营中黑面校尉,来到魏丑夫跟前低语几句,魏丑夫大喜道:“好啊!若是如此,那么还能再入屯留城!”

    黄昏时分,秦梦所在营盘悉数转移,朱万,舒祺,安其充和他们各自的一帮人也已不知了去向,秦梦随同魏丑夫再次进入了屯留城。

    秦梦看到了爆出豁口的城墙,聚集了大量士卒和劳役,他们正在挖掘坍塌的城墙,重新筑版夯实城墙,眼看着城墙豁口一尺尺的增高。

    魏丑夫指着城中的几具尸骸哈哈大笑道:“秦子你看看,那就是你的尸骸,就那样被仍在了地上,秦子你说凄惨不凄惨,妻子好歹也是为了秦国社稷而是,郎中令嫪毐不说给你什么殊荣,至少给予厚葬不应该吗?”

    秦梦看了一眼面目全非的尸骸,嘿嘿笑道:“我有天命在身,成蟜杀了我,遭受了天谴,这样的理由,若是放在平常人身上,恐怕就有人信了,可是我是个永远死不了的人,大概嫪毐此时还在核实我的下落了吧!魏公咱们还是低调点好,万一在下碰上一二熟人,你的计划就要前功尽弃了!”

    魏丑夫却是浑然不怕,悠然的摇摇头说道:“不怕,在下也已摸清,秦子所认识的一般将校,此时都在城外大营,城中的秦军不会有一个人认得你!”

    魏丑夫的自信无疑表明秦军有他得利的内应,看他犹如无人之境的闲逸,秦梦深深吸了口气,觉得他和韩非勾结没有那么简单。

    这支秦军曾归桓齮所统,这里有魏丑夫的内应,难道桓齮也搅和进了成蟜造反中,那么他有怎样的目标诉求呢?为了排斥嫪毐?若是这样解释也能解释清楚。

    “你把韩姝藏哪了?夏太后到底怎么死的?”秦梦还是忍不出心中的好奇问魏丑夫。

    “放心,只要秦子老实待在我身边,在下早晚会告知秦子一切谜团!秦子若是有逃生之意,就休怪我手下无情!魏某对你下不去手,可你的两位夫人,我却乐意辣手摧花啊……”魏丑夫笑的放浪,但无疑表明他有着强大的实力。

    此时秦梦又开始担心起,左清和盖倩两人的安危了。

    按照计划,秦梦到达屯留之后,俘获了成蟜,就以诈死欺骗赵姬和秦王赵正,随后左清和盖倩奔丧,趁机出城,逃脱赵姬的控制,一同前赴海上钓鱼岛相会。

    秦梦此次入秦,受赵正猜疑,心中委屈,更坚定自己追求不受制于人生活的想法,懒得再去管赵正会不会成为傀儡大王,以及天下纷争还有后来秦始皇到底能不能灭六国这些头疼的事。

    那天即便没有成蟜的檄文,秦梦也会找个理由出使屯留,到时候屯留事了,一走了之,遁隐海上,脱离这个世俗纷争的乱世。

    秦梦恍然惊醒,原来自己早就身在了危险境地,要不是落入魏丑夫手中,也不知何时才能察觉。

    这真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秦梦为此激恼不已,深刻反思:那魏丑夫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上自己呢?饥荒之后?很有可能!也许夏姬在海船中安插间细时,魏丑夫就已躲在暗处筹划挖坑事宜了。

    秦梦很后悔当初和魏丑夫走得太近,以至于让他对自己了解太深!

    天空渐渐幽暗,西天的金边也慢慢隐没,秦梦突然想到:“被囚禁在西域的东胡王之所以逃出精绝城,焉支山封地之所以遇袭,不咸姬之所以不肯认命,难道都和魏丑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这不是没有可能!

    当过大宛驸马的魏丑夫熟悉西域的地理,他有人有马,派人协助不咸姬救出东胡王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河西走廊一路上的驿站魏丑夫颇为熟悉,派遣心腹指引东胡人进入西域和月氏腹地更不是问题!最关键最重要的一点是:魏丑夫和东胡王都同夏姬有着不可言说的亲密关系。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繁阳老乡

    秦梦随身携带的器物不多,但是夏姬曾经赠予自己的那支花纹象牙号角必挂带钩之上。

    假若世上还真有大禹制作的九鼎存世,那么在这支号角面前,它也是一位差了几十辈的后生。

    当初秦梦被东胡王所擒,除了夺取了秦梦的羽绒服,还拿走了这件花纹象牙角。不过风水轮流转,等到秦梦翻盘,制服东胡王时,秦梦拿出了自己的东西,竟发现东胡王随身就带着这支象牙角。

    后来秦梦调查为东胡王充当细作的洛阳商贾底细时,竟然发现他们都和卫国宗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剥茧抽丝之后,洛阳商贾的幕后主人现身,竟然就是原本燕国郡守,后来做了东胡王客卿的卫琅。

    若是事情调查只停留到这个地步,秦梦最多认为,东胡王诡计多端,善于利用夏人投机取巧,倒也发现不了东胡王和夏姬之间的关系,可是事情的突破往往就在不经意间。

    秦梦由倭岛来到朝鲜釜山,同辰王饮酒时,无意看到了辰王也有一支差不多大的花纹象牙角,话一说起来,就牵扯起了伏羲女娲两兄妹坐着葫芦在大洪水中逃难的传说。

    伏羲女娲后来终于登陆,第一眼看到的是遍野的花朵,兄妹俩便在处安居了,两人成婚繁育后代,数代之后族群兴旺发达起来,他们以花为本族护佑神,祭祀先祖必刻花纹。

    辰王说,他们就是华族的一支,他也有一支世代相传的圣物,就是那支刻有花纹的象牙角,辰王原本认为周氏也是华族分支,身为王子缭的秦梦身上也有一支传世神物不足为奇,谁知他拿起比较之后,大吃一惊,原来秦梦身上的这支正是曾经历代辰王拥有的一支象牙号角。

    秦梦一听也觉稀奇,听辰王慢慢说来,秦梦才知道了东胡和辰国之间的恩怨纠葛。

    朝鲜之西的东胡崛起也就是这百年间的事情,东胡不仅压制燕国,而且要挟箕氏和辰氏顺服纳贡。辰国弱小,辰国先王只得俯首称臣,纳贡,质子,还献上了历代辰王传下来的祭祀圣物,其中就有一支花纹象牙号角。

    东胡王问秦梦商辰的圣物如何到了你的手中,是啊?秦梦自问,祭祀圣物怎么到了我的手中?

    当然,辰王并不认识秦国太后夏姬,当时秦梦也不知如何解释。可是后来秦梦回忆往事时,经常想起,那日东胡王第一次见到象牙号角时的神态,那是一种幽思过往,失而复得的喜悦,秦梦为此疑惑了很久。

    “夏姬的这支象牙号角会不会是从东胡王手中取得?或者夏姬和东胡王本来就认识?抑或者两人有过一段男女之情?”秦梦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一番,骤然发现,极有可能!

    东胡王曾经自言曾在月氏为质,而夏姬也曾经在西戎之地当过犬戎君公的侍妾。河西之地,茫茫草原,纵马驰骋,一日数百里。夏姬和东胡王又是年纪相当的男女,西戎之地民风质野,一位是韩国贵女,一位是东胡王子,两人相见激发出一段激情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秦梦明白这只是猜测而已,在朝鲜乐浪的日子,秦梦曾和东胡太子甲塞山有过书帛往来,无意之中得知:当年东胡王起兵攻伐月氏夺取不死之药,那是有来自诸夏的王族唆使。

    这更是引起了秦梦的好奇,时过境迁,当年东胡王对此事又相当保密,因而甲塞山也不知道信使出自诸夏哪一支,更不知是谁。

    秦梦此事的线索看似断了,其实并未断,秦梦首先就将嫌疑锁定在了秦国。

    当年前去西域,寻找不死之药,知情者不过魏赵秦三家。事关长生不老的天大秘密,痴迷产生的魏王和赵王两人自不会向东胡王泄露。那么只剩下身在秦国知情的人:华阳太后,夏姬,赵姬。

    华阳太后不是一个心机深沉的人,赵姬当时还未有气候,除了她们两人就只剩夏姬一人。

    这样排除,并不能证明夏姬就是向东胡王泄露秘密的人,但事后一系列和夏姬有关的事情,那么无疑就反证就是夏姬所为!

    其中最有力的证据,就是身为双面间谍的魏丑夫。他虽未赵姬的心腹,却执行的是夏姬的命令,而且死心塌地。

    再者,自己身在河西走廊,一连遭遇数次暗杀,这些都是夏姬的幕后指使。那是不咸姬就已经成了内鬼。

    有时秦梦想想以前八次遭遇暗杀的细节,无一不指向不咸姬就是内鬼。还有最后一次秦梦在凉城遇刺,不咸姬和陌生人交谈无疑就是夏姬和不咸姬勾结的铁证。

    这些日子秦梦经常喟叹,若是当初知道结局如此复杂,无论如何不会可怜不咸姬!

    世上没有后悔药,今日被魏丑夫挟持,更让秦梦后悔不迭,惭愧啊!自诩为未卜先知的智者,竟也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秦梦取下带钩上的一支古朴象牙号角,放在手心慢慢把玩,故作不经意之态询问魏丑夫道:“你可知这支象牙号角的来历?”

    魏丑夫摇摇头只是说:“想必很是珍贵,要不秦子一直待在身边?”

    “这是太后夏夫人和东胡王的感情信物!”秦梦淡然说道,不过却是偷眼瞟了魏丑夫一眼。

    魏丑夫听闻诧异,神情略一呆愣,不过旋即恢复正常,慢慢喘了口气说道:“人已逝去,信物又有何用?”

    尽管魏丑夫并未主动透露什么,可是秦梦想要知道的谜底,也已揭示。

    魏丑夫不惊讶夏姬和东胡王相识,那就说明夏姬确实和东胡王认识,魏丑夫多半知情,至于他的异常反应,只能说明,魏丑夫也只是夏姬手中的一枚棋子,知情有限。

    魏丑夫摇摇头,若无其事的,领着秦梦进了屯留城中最大的府邸,这里当时城守或是城令的府宅。

    入夜后,秦梦吃完饭羹,背着手从房中出来,看到房前有一堆砖石,沿着就上了屋脊,抬头眼望漫天的星斗,以及远处黑魆魆的城墙,不知不觉间就开始心焦了。

    不问世事,不就是自己追寻的生活吗?这不是提前隐退海上了吗?为何自己就不淡然起来了?

    “喂!坐在房顶那人,快下来!小心巡夜的士卒把你射下来!”突然房下有人呵斥秦梦道。

    秦梦甩甩头有些落寞,自己就这样了成了无名之辈。也许落寞就来自于手中无权的无力恐慌感吧!

    隐居和软禁都能做到不问世事,可是心境不一样,前者是手中有权只是不用而已,后者那是屈辱的被动,这心境能一样吗?不论隐居的不问世事,还是入世的逍遥于世,想要心情好,看来都要手中握有足够自由的实力。看来我还是俗人一个!秦梦暗暗自嘲。

    秦梦慢慢悠悠顺着屋脊下到房后的矮墙上,这时房下那手持短弓的站岗的甲士气呼呼训斥道:“你是傻了吗?不知屯留刚刚平乱,四处不乏反秦小人,若是有人向你放上一箭,岂不小命不保?”

    “在理!在理!”尽管汉子气粗,但秦梦还是听出了言语中的关怀之意,真心的致谢道。突然秦梦从这人的话语中品出了几分熟悉的乡音味道,不禁问道:“你不是秦人?是魏人!”

    七尺短汉,三十左右岁,面色黧黑,扎着秦人的歪髻,两撇八字胡,典型的关中秦人装扮,听闻秦梦如此一问,不由瞪圆了眼睛,好奇的问道:“是啊!我魏人!兄弟也有几分魏地口音,你是哪里人啊?”

    秦梦也好奇的问道:“兄长不知我的身份?”

    “不知,我等低贱庶民,爵位不高,何敢过问上官之事?”汉子憨厚的说道。

    秦梦欲要套近乎攀交情,不想魏丑夫从房中出来,轻咳一声道:“秦子你若不想他受军法处置,就请不要多言!”

    是啊!如今自己也已是阶下囚,魏丑夫还算人不错,给了自己应得的体面,若是换成其他暴戾小器之人,恐怕自己就要遭受酷刑蹂躏了。

    秦梦不敢再言,向那汉子只是点点头,知趣的退入了房中。

    从第二日起,秦梦便再未走出这个院落一步,日子在浑浑噩噩之中过得飞快,屯留城日渐安静了下来,从城墙上传来的练兵号子声,秦梦得出了秦军撤军的结论。

    这一个月吃了睡,睡了吃的时光,把秦梦都养肥了。

    秦梦未见成蟜,只知道屯留守军投降之后,成蟜身边的军吏皆被处死。长安县的八万多百姓也一同贬迁到了秦国西陲临洮戍边生产去了。

    魏丑夫戏谑说,若是文昌君不死,那长安县的百姓就不用背井离乡,遭这么大的罪了。

    除此之外,秦梦再也从魏丑夫口中打听不出任何消息了。

    最近这几日,魏丑夫留在院中的时间的越来越短,秦梦判断,韩人又要有大动作了。

    秦梦望了望毒辣的日头,知道夏天不可阻挡的到来了。秦梦希望鲁勾践不要为了他,而耽误了寻找郑国亲人的大事,若是事情不能圆满解决,依照秦律,十万之众的徭役都要遭受连坐之罪,到时不知又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可是现在自己就是聋子瞎子哑巴,什么也做不了。

    就在这个骄阳当空的午后,屯留城突然热闹了起来,魏丑夫兴匆匆的回来了,见了秦梦就说道:“好了,秦子收拾收拾,我们也该离开了!”

    魏丑夫并未在院中过久停留,只是命人搬走了存放房中的金银大箱,便又风风火火离去了。

    魏丑夫走后没多久,便有兵卒前来换岗。

    秦梦除了一身衣裳,并无其他归置的东西,依然悠闲的躺在大槐树下,望着斑驳的光影发呆。

    突然新来的执勤士卒弯腰靠近秦梦说道:“小人有愧,脑子也不灵光,想了这么多天,也没想出了一个搭救秦子的万全之策,今日你一走,不知还有机会相见否?”

    秦梦一惊,扭头看去,只见是那位有些家乡口音的军卒。

    秦梦欲要说话,那汉子却有若无其事的捏起地上的一枚半两铜钱,笑嘻嘻的向周围的执勤士卒说道:“如今啥都贵,就属铜贱,还想土遁?”

    “我让你跑!”汉子动作很大,将那枚铜钱望腰间钱袋里塞,谁知手劲用大了,竟把钱袋捅了窟窿,接着哗的一声,一袋钱币全都掉落在了地上。

    旁边士卒笑骂道:“你个抠门家伙,该换钱袋了!不要因小失大,为了两指的布头,丢了你的全部身家!”

    “极是,极是,兄长提醒的极是!”汉子在此蹲在了地上,自言自语的训斥地上的铜钱,不紧不慢的一个个捡拾起来。

    秦梦也不再言语,冷眼旁观,生怕他是魏丑夫派来试探自己的探子。

    “秦子你是不认得小人了,我乃是繁阳北卿佐左里人士!听那军吏喊你秦子,又打量你的相貌,听你的话音,这才敢确定,你就是田氏家的秦家小子啊!”汉子激动一口气说下来,用手背擦擦了欲要流泪的眼睛说道。

    秦梦震惊无比,事情太过久远,那是自己穿越来的第一年事情,距离现在已经九年了,看他的面貌,努力从脑子里找寻相关的记忆,可是想了半天空空如也。

    “贵人多忘事!”汉子叹了口气说道:“当年辜负了秦子的一腔好意,我等族人前来秦国寻亲,其实是想要出关的验传,都因兄长得了爵位,我们羡慕而已,现在想想,我等惭愧死了!”

    秦梦突然想起,当年确实有一族百姓,主动要去秦国推广蒸馍,试探的问道:“当年初始一个蒸馍几个钱?”

    “很贵啊!两钱一个吧!谁见过白白的蒸馍呢?”汉子兴奋的说道。

    秦梦确定了汉子是自己的老乡而非魏丑夫随意派出的探子后,才谨慎的问道:“如今屯留将军是何姓氏?”

    秦梦心中忐忑不已,没想到老乡回答道:“听说守将姓缩!”

    若是遇上赵姓王姓之类的大姓将军,秦梦根本不知是谁,也是于己无益,没什么用。可是缩姓,整个秦国只有缩壁一人,秦梦强按心中大喜说道:“你若能告诉他,我就在此,那么小弟就能得救!”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你是蒲鶮?

    繁阳老乡面露惊讶之色强烈质疑道:“一城主帅能听你的?秦子到底所犯何事,被人软禁!”

    秦梦无语,没想到这个老乡,竟然全不知自己威耀九州的声名。

    这也不怪他,谁上自己名头太多,在魏为大宗伯,在秦为文昌君,在周又是王子缭,江湖之中还是墨门的少巨子,相比繁阳秦子的名声便小了不少。再说自己声名显达在上层社会,在这消息闭塞的时代,底层百姓也不知道这个,更不关心这个!

    秦梦尽量平和低调的说道:“老兄去就是了!通报我的姓名后,保管他们奉你为上宾!”

    繁阳老乡也已捡拾完地上铜钱,站起身来咧嘴苦涩的说道:“我等火头军人微言轻,我走不出这深宅大院,即便走出,也见不到你所言的将军啊!”

    秦梦心里哇凉,他所言也是实情,一个士卒岂能随便就见到一军主帅?也是自己思虑不周,过惯了上层生活忘记身份的差距,欲要再鼓励他两句,可老乡也已摇头站回了岗位,一本正经执戟站立不再言语。

    秦梦无奈,躺会凉席之上,依旧望着郁郁葱葱枝繁叶茂的大槐树。

    似乎,命运就这么无情,并未给秦梦太多思考脱困的时间,魏丑夫再次回来了。

    “秦子,走啦!这次带你回家!”魏丑夫身后带了两位仆从,满脸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催促秦梦道。

    “回家?哪个家?”秦梦疑惑的问道。

    魏丑夫蹲到秦梦身前小声说道:“你是王子缭,家当然是王城洛阳了!”

    “洛阳?为何回洛阳?”秦梦心有猜疑,特意高声问道,想着把这一消息传递给院中站岗执勤的老乡,让他好有机会传给寻找自己的墨门兄弟。

    “去了便知,咱们这就走吧!”魏丑夫上前拉拽秦梦一把说道。

    魏丑夫一身锦衣华服,很有富商巨贾的气派,秦梦多看了他两眼,展开双臂挺挺衣袍说道:“荣归故里,我就这身低贱士卒的装扮?”

    魏丑夫笑言道:“秦子息怒,服饰早给你预备上了,就在车中,这边请!”

    秦梦在魏丑夫的引领下,向院外走去,路过繁阳老乡时,向他使了个眼色,自己的意思还是让他想法子去找缩壁,也不知道老乡能否领会。

    秦梦无奈的长吁了口气,看着老乡的木讷,秦梦心想也多半指望不上。

    出了待有一月之久的院落,秦梦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秦梦注意到魏丑夫领着自己在向后门走去。

    穿过一层院落到达后门时,这才知晓,最后的院落是府邸庖厨所在,找到了平日听到的嚓嚓声源头,那是两个秦军火头卒再用饭铲刮锅釜发出的声音,院落的一侧,排列十几个火灶,每个灶上都冒着热气腾腾的白气,蒸锅上一笼屉一笼屉摞着摞的超出了院墙。

    正值一锅蒸馍蒸熟,三五火头卒齐上阵,一层层的抬下笼屉,放在院中,以至于满院子都弥漫着麦芽糖甜腻的味道,此情此景,让秦梦不由想起了一幕幕蒸馍的往事,心中激荡不已,竟有些想家了。

    “你这厮使命完成,该去找你上官领赏,为何还要跟着本吏?”魏丑夫不经意间回头,发现适才在院中站岗执勤的一个士卒贴了上来,不禁诧异的问道。

    秦梦回头看去,没想到竟是自己的繁阳老乡,更觉诧异。

    “这不是刚发了钱吗?我是来庖厨,换些白白的蒸馍吃!”繁阳老乡咧着大嘴,憨厚的解释,随即高声喊道:“我要买馍吃!庖厨的人呢?”

    魏丑夫不悦,他在军中的身份是位文吏,地位相比这些粗莽汉子高了许多,从未遇到过这样举止粗鲁不敬的军汉,剑眉不由倒竖,怒视繁阳老乡。

    魏丑夫的两位随从及时出手将秦梦的繁阳老乡扯拉到了一旁,大有拳打脚踢教训一顿的意思。

    “馒头刚出锅的馒头,香甜味美,来一个吧!”突然有人蹿过来,边往魏丑夫嘴里塞蒸馍,边嬉皮笑脸的说道。

    “吃吧!不用客气!”未等魏丑夫反应过来,雾气蒸腾中,又跑出四五个七尺短汉子一边喊道,一边动作麻利的搂腰抱腿,便将魏丑夫和他两个仆从掀翻在地了。

    “今日不错,这锅蒸馍个个都是好品相,圆润饱满,白亮方正,快快快,晾散开来,粘连就不好了……”笼屉那边忙碌的火头军卒有说有笑,同时加快了般抬笼屉的速度。转眼间,魏丑夫倒地的地方,全都被水汽遮盖。

    魏丑夫挣扎着,嘶鸣着,想要唤醒十丈之外停车驻步等候的一众僮仆注意,可惜全然白费。片刻之间,魏丑夫和两个仆从就被结结实实绑住,堵上嘴巴,扔进麻袋,拖入一间小草棚中了。

    秦梦要说什么,那繁阳老乡汉子却说:“秦子咱们快逃,逃出屯留你就自由了!”

    事情太多突然,秦梦本来不报什么期望,想不到这个憨厚汉子,竟然出手制服了魏丑夫,对于适才的小觑,秦梦心中有些惭愧,还是那句老话,人不可貌相,也许历史上无数次的转折都是小人物创造的!

    “大兄我怎么称呼你!”秦梦欲要表达感谢之意时,才记起,并不知道他的名姓!

    “俺叫蒲鶮!今日此举算作俺对当年秦子义举的报恩吧!”汉子说道。

    “蒲鶮?”秦梦一惊,不由问道:“你就是蒲鶮?”

    汉子兴奋的叫道:“秦子终于记起俺了?”

    秦梦惨然一笑,那里是记起了他,而是想到了《史记》中的那句话:将军壁死卒屯留蒲鶮反戮其尸!

    原来蒲鶮不是一个地名而是一个人名,还是自己繁阳老乡,一个出身出头军的士卒,若是这样解释的话,为何将军壁死,他还要戮其尸呢?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件事情又和自己有什么关联呢?秦梦越想越迷茫。

    蒲鶮催促道:“秦子快些走吧,秦军军吏中有不少人劫虏富商大贾索要赎金者,咱们和他们斗不起,以后换个地方,改名换姓,重新再来吧!”

    秦梦听了不禁莞尔一笑,看来蒲鶮是把自己当成绑票的肥猪,秦梦问道:“你的族人都在庖厨当火头卒?”

    蒲鶮点头,秦梦又问:“都愿为我,走上亡命道路?”

    蒲鶮激昂的说道:“昔日恩情,我等若不报,还是人吗?”

    秦梦重重拍了拍蒲鶮肩膀说道:“那好,既然乡亲们对我有情有义,我也不能薄待了你们!你们以后就跟着我吧!”秦梦又指着麻袋里的魏丑夫说道:“你这人不能丢弃,有他咱们就有了一道护身符!眼下咱们不能忙着跑!你们不知屯留城里的深浅!”

    秦梦略一思考,聚拢蒲鶮的族人说道:“当下我们应当制造混乱,以便我们逃出这座府邸!蒲鶮有些着急说道:“我等冥思苦想好多天,想要筹划一个万全之计,总是不能圆满,其中最大的障碍就是,城门甲士对于进出城门查验的太严!另外一旦城中有事,城门一定关闭,制造混乱,不是把我们都关在了城中?”

    秦梦笑道:“城中是否是缩壁为将军!”

    蒲鶮的族人纷纷点头,秦梦大手一挥说道:“这就行,只要缩壁为将,天就天就塌不下来!”

    秦梦说过,见一众人面面相觑,满脸疑惑,仍然没有反应,这才说道:“你们可曾听说过,这些年天下之中有一个济世救民的周王子缭,秦国出了一个年不及弱冠就封列侯的文昌君吗?”

    “怎么没听说过?听人说,文昌君是条汉子,孤身一人入城劝降公子成蟜,不想却被杀,就连老天都看不下了,降下天谴,劈死了公子成蟜,还留下天书不可祸及城中百姓军卒!”蒲鶮说道。

    “那就是我!周王子还有文昌君其实都是指的小弟,正因如此,我才中了奸人诡计,被人软禁在了城中!”秦梦尽量保持淡然风范介绍自己的身份。

    秦梦一言犹如巨石,砸在这十几人中,引起的喧哗不亚于千层巨浪,乡亲们纷纷惊叹:“啊!秦子就是文昌君,周王子缭!”

    “啧啧……我当年就说嘛,秦家小子绝非凡人!”

    “既然如此,还说什么呢?咱们这次真的跟对了人!还干戈火头军有毛意思!走放火去!”

    蒲鶮尤为兴奋,红着脖子说道:“秦子怎么不早说?若是早知道你的身份,我们早就想到救你的办法了!”

    蒲鶮将秦梦和魏丑夫转移进一处隐秘的地窖之中,便开始了在城守府中的纵火。随着火起,屯留城再次戒严,巡视兵丁,往来穿梭城中每处街巷,抓捕三晋细作。

    当蒲鶮被抓到缩壁跟前时,蒲鶮梗着脖子愿交代幕后指使。缩壁大喜,屏退左右。

    谁知蒲鶮竟说了句,文昌君秦子并未死,一下子就将缩壁击蒙在了当场。

    没过多久,缩壁领着一众亲兵急急忙忙赶到屯留城守府,在一间茅草房中真的见到主公秦梦,不由悲从心来,放声大哭。

    秦梦挽起缩壁安慰道:“将军莫哭,我这不是安然无恙?不知外面的局势如何了?”

    “这厮就是昔日的昔日上郡郡守魏丑夫?哇呀哇呀,我真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这厮!”缩壁暴跳如雷的说道。

    “到底发生了何事?”秦梦追问道。

    “这厮在西陲金城,找人假扮主公和成蟜!在下开始不信,可是人人都说,那真是成蟜。还有人看到了主公平时的诸如朱公,舒祺等一众心腹兄弟,在下也不得不信了!天下人都以为主公在西戎起事反秦,因而各路反秦之士纷纷前去助威。

    如今秦国朝堂大乱,也已准备举兵平叛之事,在下如何也想不到,你会在我屯留之地!哎呀,魏丑夫这厮真是害人不浅啊!”缩壁向来稳重,鲜有捶胸顿足轻浮之举,这次却严重失态。

    秦梦听罢也不禁惊呼,事情远非自己猜测的严重,真没想到,魏丑夫竟然背着自己,快把天都捅了个窟窿。

    秦梦也有些不淡定了,指着魏丑夫的额头说道:“你可知你这一闹会有荼毒多少生灵,我真恨不得杀了你!你到底图个啥啊?”

    魏丑夫淡然一笑满足的闭着眼睛说道:“自以为御女无数,阅尽天下红粉,到头来却发现,真爱竟是她,心有所属,愿为他生,愿为他死!值了!”

    魏丑夫享受的模样,异常诡异,秦梦不禁皱眉道:“她?夏姬夏太后?”

    “正是!天下女人除了她,谁还有流韵迷人的魅惑?请秦子赐我一死,我愿入黄泉同夫人相聚!”魏丑夫依旧微闭双眼,悠悠吐气,像是在品一碗香茗的说道。

    秦梦太过震惊,魏丑夫也可谓是男人中的风流魁首,他都能折服在夏姬身下,夏姬真有这般好吗?

    此时此刻,秦梦顾不得去深思魏丑夫和夏姬之间的风流韵事,连忙追问道:“你做这一切不为韩国复辟,而是为了夏姬?”

    魏丑夫猛然睁开了眼睛,凄厉的笑道:“正是!谁让你指使韩姝杀死了夫人!他临死捂着我的胸口,让我一定为他报仇!”

    魏丑夫还真成了痴情浪子,秦梦无语。

    秦梦又追问道:“既然如此,我落入你手中,为何不杀之而后快?”

    魏丑夫摇头,怒瞪一双吃人的眼睛看着秦梦,凄厉的笑道:“那样就太便宜你了!”

    这不是一个神经病吗?以前没觉得魏丑夫是这般心性狭隘之人啊,如何就沦落成了痴情怨女了,秦梦莫名惊骇。

    “那你带我前去洛阳为何?”秦梦进一步追问道。

    “洛阳!那是你王子缭的根,带你前去,就是要让秦人大军荡平那里,让你死无所归,让你历代祖宗挫骨扬灰!”魏丑夫瞪着血红的眼睛,歇斯底里的诅咒道。

    如此诅咒这得多大的仇恨啊!秦梦愕然!

    尽管历代周王和秦梦没半毛钱关系,但魏丑夫如此怨毒还是激起了秦梦的杀意。

    “是可忍孰不可忍!主公宰了这厮”就连一旁的缩壁都看不下去,咆哮道。

第一千零三十章

    缩壁嘡啷拔剑,指在魏丑夫面前。

    魏丑夫不仅不惧,反而愈发恣狂,伸出长长的舌头,冷不丁的舔舐一口锋锐的剑尖,放声大笑道:“来吧,来个痛快的!”

    也许是剑刃划伤了他的舌头,嘴角滴滴答答淌出了殷红的鲜血,配合上他满脸的享受之态,场面过于诡异。

    若是秦梦没有及时阻止,缩壁会被魏丑夫的挑衅激怒,手起剑落间,魏丑夫早已下了黄泉。

    “他这是故意求死,我们怎么让他如愿!”秦梦劝慰胸膛气炸的缩壁说道:“他能在城中出入自如,必有大量同党!事情不简单,必还有不为人知的阴谋,有劳将军,速速清查城中韩人细作!”

    缩壁犹豫了一下说道:“事情有些难办!”

    秦梦诧异。

    缩壁解释道:“仆下奉命前去饶地去劫长安君成蟜的家眷,谁知半路便得知了主公被害噩耗,我惦念主公心切,分派人马前去饶地,我回屯留了解实情,谁知主公果然成了一具焦尸,而前去饶地的一众斥候,不仅未能完成使命,反而遭受埋伏损兵折将而归。后来听闻主公和成蟜在金城起事,仆下也就成了被束之高阁的闲人。

    后来嫪毐领兵西去,仆下就被留在屯留做了城守,虽说为一城城守,可是帐下部将皆非心腹。依照主公所言,城中细作势大,平叛刚定,人心浮动,若是贸然下令,我怕由此再激起叛乱,到时候局势更加无法掌控!”

    缩壁说得在理,秦梦长吁了口气。

    “我身边还有二百心腹亲卫,为今之际,让他们护送主公速速离开屯留,前往管城避难!等局势明朗后,主公方可现身!”缩壁神情严峻的劝诫秦梦道。

    局势危急越超自己预料,秦梦也觉应当潜行隐藏,便接受了缩壁的建议,问道:“可知我的两位夫人如今下落?”

    缩壁喟然长叹一声道:“金城叛乱传来,秦国朝堂愤慨,给主公定了诛三族的罪名。如今两位夫人已在天牢之中……”

    秦梦心悸,为左清和盖倩两人安危担忧不已,又问道:“秦王对反叛之事有何反应?”

    缩壁缓了口气说道:“大王贤明,力主商谈解决争端,只要主公止戈,愿将金城以西的河西之地,重归主公所有!也正赖大王惦念,仆下才没有被划归成主公的同党!仆下一直狐疑,如此仓皇的起事,一点不似主公的做事风格,这些天仆下辗转反侧,为没有跟随主公造反而心中愧疚,今天得见主公,心中才算安宁!”

    身为秦王的赵正还能顾念往昔情谊,实在不容易啊!秦梦颇为欣慰,拍拍缩壁肩膀说道:“跟我走吧,屯留城这个地方克你,上次之所以支你前去饶地,就是为了让你平安,谁想你还是落在了屯留!”

    缩壁再拜稽首激昂的回应道:“好!求之不得,只要能跟随主公,功名富贵又算什么……”

    “杀啊……冲啊……救回缩将军……”就在秦梦搀扶缩壁起身时,外面传来了震天动地的喊杀声。

    缩壁脸色大变,立刻遣派心腹出去查问情况。

    不大会儿,随从慌张来报:“不好了,府邸外面乱成一团,飞矢满天飞,咱们的亲卫都成了靶子,听说军中有位百将以为缩将军被叛贼劫持,领兵前来搭救,引起的骚乱!将军如何是好?”

    缩壁大怒道:“娘的,城中宵小之徒,果然猖狂,来人多带庭炬,随我前去,本将现身,看还有宵小之徒,可敢作乱?”

    事发突然,也只能如此,否则闹下去,屯留城里又是一番残杀,缩壁遣派亲兵护送秦梦、蒲鶮还有魏丑夫先行出城,等屯留骚乱平息后,缩壁再出城和秦梦等人会合,前往管城避难。

    秦梦出了城守府邸,发现城中到处都是火光一片,鸡飞狗跳,乱糟糟一片,兵刃撞击声,弓弦嗡鸣声,箭矢的破空声,一浪一浪的喊杀声,马蹄粗暴的踏地声,充斥了耳朵,让人头胀欲裂。

    “速速打开城门,这是缩壁将军印绶!”终于从一锅粥的城里挤到了城门下,缩壁的心腹高举印绶,对守门的军吏喊道。

    “缩将军已被叛军挟持,不见缩将军真人,绝不开门,你们快些放下武器,伏地待查,否则休怪劲弩招呼!”城上甲士回应道。

    缩壁的亲兵,见势不妙,慌忙护着秦梦后撤,不想城上甲士众箭齐发,几十人的亲兵队伍,纷纷中箭倒地,撤出弓箭射程范围外时,缩壁的亲卫不足十人。

    就在秦梦和一众蒲鶮族人大骇之时,身后赶来大队人马,正中正是缩壁的大旗。

    秦梦心中稍安,两队亲卫回合后,秦梦再次见到了趴伏马上的缩壁。

    缩壁有气无力的说道:“还能见到主公,死也值了!屯留,筑壁之地,果然克我……”

    秦梦看到缩壁胸前露出的一截箭羽,大惊失色的叫道:“缩兄坚持住,我这就为你去箭疗伤,坚持坚持……”

    “累了,这些都是我从管城带出的心腹兄弟,就留给主公使唤吧……”缩壁疲惫的看着秦梦,话未说完,脑袋也已耷拉下来。

    “缩将军,缩将军,醒醒,挺住……快把缩兄抬下来,我为他止血!”秦梦歇斯底里的吼道。

    “人不行了!”蒲鶮探查了缩壁鼻息后,颓丧的说道。

    “将军……将军……兄长……”见到缩壁闭眼的一众亲卫,哀嚎不已,随即将满腹的悲伤发力于箭弩之上,疯狂的向追兵狂射。

    秦梦此时惊骇莫名,到底缩壁死在了屯留,这倒和史书所载吻合!

    “将军一露面,就被箭矢射中了心口!他是牵挂主公出不了成,这才慌忙前来为主公开路!”缩壁的心腹兄弟亲卫长对秦梦哭诉道。

    “缩壁既殁,谁是城中主事?可靠吗?你和他交情如何?”秦梦急切问道。

    “本是蒙骜将军部下,人倒可靠,只是适才和将军会面时,也被乱箭射死了!”亲卫绝望的说道。

    “将军死了!将军死了!我等皆要被斩,反了吧,反了吧!”就在秦梦沉浸在悲伤中时,军伍之中传出了让人心惊的声音。

    没等秦梦做出反应,城中如炸锅了一样,到处惨嚎一片。原来底层士卒也已再互射互砍,以表反叛之心。

    这是人间惨剧,本来城中的骚乱只是一部分细作蛊惑出来的乱局,形势还可控制!如今缩壁战死,按秦国军法,所属军卒皆要被斩。人人自危,生死关头,这是本能的做出了自相残杀。

    秦梦所在,因有将旗,瞬间成了众矢之的,飞矢如蝗从天而降,数百缩壁亲军挥剑挡箭不及,纷纷中箭到底,秦梦左右立时空了出来。

    “快护起秦子主公向城门逃去,完成缩将军遗愿!”适才还和秦梦说话的亲卫长,如今也已身中数箭,一边格挡飞矢,一边指挥所剩亲卫向城门撤退。

    城墙上的守军并不知缩壁已死,见乌压压的军卒扑向城门,立时也慌了,连忙急发箭矢阻挡叛军。

    后有叛军,前有守军,两面受敌之下,可把缩壁的几百亲卫害苦了,一片片的人中箭倒下。

    “秦子,快躲于马下!”乱阵之中,若不是蒲鶮及时提醒,也许下轮箭雨,自己也就成了冤魂,秦梦感激的看了蒲鶮一眼,慌忙躲入马下。

    蒲鶮没闲着,麻利的将缩壁的尸体横撘在马背之上,眼疾手快又把反捆手臂的魏丑夫顺手横搭在缩壁的战马之上,叫骂道:“命大你不死,你死是活该!”

    骂罢,有接连在地上扛起几句尸体撘在马背上,随手拔下地上一具尸骸的盔甲护在马头之上。

    做完这一切,蒲鶮大声急呼道:“大哥,二哥,四弟众侄子们想保命的!快将笼屉罩在头上!”

    蒲鶮领着一众族人投军之后,因会蒸馍,全都进入了火头军,颇受秦军将领的抬举,很快就成了上官的心腹,这也是他为何被调往看守军中肉票的缘由。

    马下躬身躲箭雨的秦梦疑惑,并未见他们的笼屉。可是他的一众族人闻听之后,颇有默契的俯身抬起一具尸骸,高举头顶。

    黑夜之中的乱箭并没准头,多数都是以抛物线的形式从高空落下,此时缩壁的秦军也已剩下不足一百来人,见蒲鶮之举,立时效仿,纷纷举起了地上袍泽的尸骸挡箭。

    如此一来,瞬间就形成了以缩壁将旗为中心,逐步向外扩展的人肉盾墙。人人双手都在高举尸骸挡箭,这倒避免了对面的厮杀。然而稍远处,依然射来一阵阵的箭矢,仍有不少人中箭,不过伤亡明显少多了。

    蒲鶮言及手快,一脚踹翻了还在木讷扛旗的缩壁亲卫,大骂道:“奶奶的,你小子倒是命大!真想大家一块死啊!”

    快接近城门时,蒲鶮率族中兄弟鼓噪起来:“缩将军战死,城上的袍泽们,不要再守城了,快弃城逃命吧……”

    几嗓子下去,效果果然出奇的好,城上箭雨顿时止歇,守城甲士也开始了相互屠戮,多数的甲士纷纷往城门奔逃。

    在人群的腿缝之中,黑漆漆的城门洞,透出了幽暗的光亮,秦梦知道城门大开了,只要出了城门,各奔东西,这条命就能保住。

    然而秦军士卒们看到的一些生机,瞬间就被残酷的现实摧毁了。

    缩壁的亲卫叫骂不止,守城的将校也太他娘的敬业了,发现城中骚乱,竟然早早燃起了报警烽燧,如此一来,屯留周边的秦军迅速增援。他们见城门一开,立时断定这是弃城而走,不管是叛军和守军,按照军法,格杀勿论。

    秦军就是一群为了军功而奔走的野狼,城外的平叛援军立时兴奋起来,箭弩招呼。最先跨过护城河的屯留士卒尽数死在了逃亡的路上。

    此时局势又是一变,身在城中,还能活命,逃出城门必是一死,先行出逃的受城甲士又折了回来,冲倒了不少逃命的士卒。

    刚到城下的蒲鶮眼疾手快发现势头不对,对着身后缩壁亲卫喊道:“城门被堵,快护着秦子上城墙,免遭踩踏!”说完将秦梦从马下拉出,用身子压着秦梦,向通往城墙的阶梯挤去。

    秦梦登上城墙后,再看城下时,踩踏惨状触目惊心,蒲鶮的这次决定挽救了不少管城籍士卒,诸人纷纷投去了友善的目光。

    一众缩壁亲卫登上城墙之后,大汗淋漓的惊魂未定的背靠着垛口喘着粗气。亲卫长身重数箭流血不止,秦梦过来为他包扎,却见他依然死命的背负着射成刺猬的主公缩壁。

    壮士的忠心,让秦梦汗颜!只得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为了缩将军我们也要好好活着!”

    亲卫长迷茫的望着秦梦,哀嚎不已。

    经过惨烈的踩踏之后,城门重新关上了。士卒们又重新开始争夺起来了城墙。可是到处都塞满了死人和活人,即便挤上一点也无落脚之地,反倒身后平叛大军火把,暴露活人的位置,那就成了乱箭的靶子。

    城门出不去,城墙登不上,所有城中欲要逃命的士卒,纷纷四散奔逃,躲入城中民宅。也许所有人的气力都折腾尽了。人定时分,屯留城归于了死寂,只有野狗哗哗贪婪的进食声。

    “多谢今夜蒲兄舍命相救,小弟无以为报,只能记在心间!”秦梦感激的拍拍并肩而蹲的蒲鶮的手臂。

    “秦子不必见外,不会逃命,干不成火头军,这身肥肉,赤膊上阵只有死路一条!”蒲鶮自谦的说道。

    “秦子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城中散沙一片,没人守城。若是今夜外面平叛大军摸进来,城中一个人都活不成,咱们这百十来人也难以幸免!”蒲鶮忧虑的说道。

    秦梦早就想到了,若是无人守城,外面秦军摸上来,一顿饭的时间,屯留城就会易手,若是城中能有抵抗,至少挺过今夜不在话下。

    秦梦不仅想到了危机,而且也想到了解决之策,可是实在难以启齿。

    解决之策还是《史记》中的那句话:将军壁死卒屯留蒲鶮反戮其尸!

    选择蒲鶮那是因为今夜他众目睽睽之中纵火激起了屯留反叛,他是罪魁。既然是罪魁,就无重新归顺秦军生路,他为领袖,在势力交错的屯留城中,各路人马才能放心。

    秦梦在想难道除了这个办法就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缩壁为救自己而死,适才死了,又为自己挡箭,如今还要为树立蒲鶮的威信,再将他的尸骸拉出来屠戮一番。这事,自己这个深受教化的文明人干出来,那还是人吗?

    然而不这么办,就没有一个人可以重聚屯留一盘散沙的人心,扛过今夜。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无头疑惑

    人死为大,为求生而戮恩人尸骸,这同畜生还有何异?见惯了生死,经历了轮回,对待死生也已坦然。闲暇时常想,此生若死,也不枉为人一场,短短几年那是传奇的一生,精彩绝伦,死又有何憾?

    可是面临生死,人不是圣人,仍有求生欲念,秦梦不想死,更是想救咸阳天牢中的盖倩和左清,若说世上最亲近的人,莫过两女,若是自己死了,左清和盖倩即便不死,也会一生深居幽宅之中,不能自由。

    秦梦想到于此,胸中就会起伏,心口热乎乎的。

    为了她们,自己也当活下来,不仅为了她们,还有八百里秦国关中的百万生民。若是三门峡口大坝修成被韩人利用,恐怕不知多少百姓葬身洪涛之中,自己心爱的女人也难以幸免。

    这又是小恶和大善的抉择,秦梦从自私的本能出发,毅然决然选择了大善。

    黑夜之中,秦梦望着蒲鶮期待的眼神,人性的虚伪战胜了正直,故作束手无策之状,抖抖手说道:“我腿肚子转筋,脑子转不动了,不知蒲鶮兄长你有什么法子吗?”

    蒲鶮恳求说道:“我一直想着有朝一日能成为风光无限的马上将军,既然逃不天命,我就想临死当一会将军!要不如此,我和一众缩将军亲卫,趁着夜色冲击一番对面大军,秦子骑上得力快马,趁机遁逃可否?”

    蒲鶮说要当将军,秦梦心头一喜还以为蒲鶮会提出戮尸的办法动员起全城的士卒。听下去感情空捏了把汗,人家蒲鶮就未考虑这么损的计策,仅仅要过一把马上景军的瘾而已。

    蒲鶮的法子也可以,可是成功的几率几乎于零,就这不足百人的人马,还不够填秦军牙缝呢。

    秦梦沉默半天,最后否决道:“不可,那无意以卵击石!”

    蒲鶮有些急了,嗓音也有些高了:“反正都是死,死在冲锋的路上,总比窝憋死在这里强上百倍吧!”

    秦梦望着侍卫长身边缩壁冰冷的尸骸,无限哀声的说道:“我有一个可保屯留不失的法子,可是这法子实在难以启齿,算了!不说了,死就死吧,也没什么大不了,来生再说吧!”

    蒲鶮更是着急,追问道:“别啊!这什么时候了,还有什么开不了口的,秦子有法子就快说!若是天打雷劈,我也和你共患难!”

    “说不出口!”秦梦再次忸怩的说道。

    “秦子,你要急死我啊!”蒲鶮是真急了,摇着秦梦衣袖催促道。

    “屯留城中,粮食充足,箭矢不缺,若是有人为领袖,坚守几日不成问题。这个领袖的人选,我认为蒲鶮兄长最佳。未死将校皆知因你纵火,引发了这场骚乱,你是绝无反水可能!我有一般法可让兄长成为一城之主,可是不能说,缩壁将军为救我命搭上了性命,我如何也不能让他的尸骸再遭受屠戮了!”秦梦鄙视自己,为人虚伪到如此地步,明明蛊惑蒲鶮戮尸,还这般口是心非的说。

    蒲鶮一拍大腿,喊了一声响亮的“好”字,一下子就吸引了周遭所有人目光。

    “好办法了!”蒲鶮说着来到缩壁尸骸的跟前,连磕好几个响头,说道:“缩将军得罪了!”

    蒲鶮转而又向侍卫长稽首一礼恳求道:“将军之死是为救秦子,秦子乃是周王子,仁义慈爱,我们深陷困境,必须齐心协力保护秦子,可是眼下城中一片乱,我愿当出头的椽子,统领满城将死之人,能活几天是几天,不为其他,就是寻机,救秦子出城!我要接将军尸骸一用,兄长能否答应!”

    缩壁的侍卫长中箭不知几处,全身湿黏,秦梦只是给他简单包扎,有些箭矢还不敢去取。此时他紧紧抱着缩壁的尸体一动不动,听闻蒲鶮请求,只是重重点了点头,而后沙哑无力的说道:“未能活着完成将军使命,我愿死着为秦子效力,请壮士也把我戮了吧!”

    侍卫长是条汉子,没有一点婆婆妈妈,说着攥住一截靠近心口处的箭矢,用力往里一推,随即嘴角流血,脑袋一耷拉,就此自绝人间。

    “是条汉子!”蒲鶮肃然起敬,又是稽首一拜,回头对满面泪水的秦梦说道:“秦子不必伤悲,若将军有在天之灵,也会乐意咱们这样做的!”

    他们都是底层的百姓,哪里享受过温柔相中的礼乐钟鼎,残酷的生活,打磨出的人心只有坚硬。面对这一切,秦梦最后一点内疚之情也消磨殆尽了,只是郑重伏地拜了拜缩壁和他的亲卫长的尸骸。

    “本王子,不能辜负缩将军之死,我要带领你们干一番济世救民的大事业,你们不能就这样毫无声息的死于此地!接下来只要咱们团结一致,就能改天换日……”秦梦很激动,面对黑夜中的一众追随者,秦梦不惧流矢,铿锵有力的布置了接下来的行动方案。

    务必让蒲鶮有绝对的权威,秦梦推举蒲鶮为领袖,所有缩壁的亲卫皆要服从蒲鶮的命令。如此一来,配有百十人强力亲卫的蒲鶮一下子就形成了硬核。

    内城墙前逐渐明亮了起来,原来报警用的烽燧处,升起了熊熊大火,举烽燧的桔槔上面挂了两句尸骸直垂城下,蒲鶮被一众手持盾牌和明亮火把甲士护卫,他手中的马鞭死命的往缩壁主仆两人身上猛抽,以至于血点子溅了他满身。

    蒲鶮边戮尸边喊道:“有人说我纵火,可是我真没有纵火。然而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缩壁将军死了,一切罪魁都要扣到我头上,我不想反,也得反了!在下为人仗义,只要有我一口吃的,我就不会亏待袍泽!受诸位兄弟不弃,我就当当屯留的王。现在我宣布,按照以前军阶,所有未死军吏,速来我处点卯守城!若是不来,明日城不破,立斩不饶!”

    蒲鶮洪亮的喊声响彻在屯留城中,犹如一记还魂汤,屯留城再次满血复活了,适才惊慌失措的士卒将校各级军吏,纷纷前来城下汇合,也就一顿饭的时光,屯留城上再次布好了防线。

    在黑魆魆曾经炸塌又重新修复好城墙下的草房中,秦梦正在为身中数箭的魏丑夫取箭。适才在人堆里找到了魏丑夫,他还喘着气,他的命还真大,身上中了十支箭,愣是没有一处致命箭。

    “醒了!”秦梦面无表情的说道。

    “阿……”魏丑夫长嘘一口气,惶故左右,看见秦梦正在为他包扎伤口,吃惊的说道:“我未死?”

    “你是想死,可是老天不要,这辈子就你就在我手下赎罪吧!”秦梦阴恻恻的说道。

    魏丑夫一反前半夜的狂躁,反而沉默不言了。

    “你带我前去洛阳到底有何图谋?绝技不是在洛阳兴兵起事反秦!天下皆知我在金城,若是我又在洛阳,岂不是自相矛盾?说你的图谋!”秦梦威逼道,见他没有反应,便手不留情的死命拔出了魏丑夫身上的一支箭矢,竟还带出了一块肉来,这让魏丑夫惨呼不已。

    “说还是不说?”秦梦呵斥道。

    “说,我说,说,说……”魏丑夫已然承受不这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呲牙咧嘴的讨饶。

    “那还不说!”秦梦用手指点了点魏丑夫汩汩流血的伤口催促道。

    “此去洛阳,是为了接管洛阳商会中王子的股份!”魏丑夫喘着大粗气说道。

    韩非接收自己的股份,无非就是趁火打劫,发笔不义之财,这个人秦梦理解,可是为何非要带着自己亲自前往洛阳了呢?

    “我既已造反,秦国必会没收我在洛阳商会中的资财,你们当应掳我前去六国国都,接手其他产业,为何要带我前去洛阳!”

    魏丑夫无言以对。

    秦梦再次捅捅了魏丑夫敏感的伤口,可是即便疼的他吱哇乱叫,还是回答不知道。

    大概魏丑夫真不知道韩非的目的,秦梦便停止了酷刑,为魏丑夫包扎了伤口,交给蒲鶮的子侄看守魏丑夫。

    今夜城外秦军只是小试探一把,见城上叛军回应猛烈,便没有了动静。余下的半夜时间,蒲鶮可是过足了当大将军的隐,不辞辛苦的一遍遍的巡视城墙,以及城中的粮仓,水井,武库。

    屯留城不缺粮食和军械。

    这要拜成蟜所赐,成蟜造反,天下各路诸侯没少支援,因其速败,城中粮食并未怎么消耗,秦国平叛大军又来,带来的粮食还未来得及吃,秦国西陲金城又反,秦军急走,城中又得了好大一批粮食和军械。

    屯留城的人数也已统计出来,老秦人不足三千人,近一万来自河内的新秦人,这是守城的主力,另有两万新归附的魏赵徭役和一万屯留的土著百姓,全城将近五万人,城中的粮食足以维持一年。

    屯留城本来就易守难攻,这次秦军再度攻克之后,更是带了不少军械不用发愁弓弩箭矢不够,即便生火做饭,也能够用上十天半月。

    若是守城得当,在屯留坚持三月绝对没有问题。

    蒲鶮按照秦梦指示在这些关键地方安置自己人把守。

    趁着秦军合围未定,秦梦早已派出不少可靠的管城兄弟联系墨家墨者。

    秦梦期待天亮,希望明日能在秦军的平叛大军里,找到一二熟人,秦梦想给赵正秘密递个话:哥们儿绝无复辟周室的野心,只想天下太平,苍生安宁!

    夜,超级漫长。

    秦梦在屯留城中,就是个影子,为防止屯留城中间细追杀,也为大局着想,秦梦不敢公开身份,只能扮作蒲鶮的僮仆。

    屯留城中秩序稍定,蒲鶮按照秦梦招呼,便开始了秘密调查城中韩人间细之事。

    秦梦这才能清楚了,魏丑夫一直藏身在秦军供给粮草军械的徭役大营之中。蒲鶮顺藤摸瓜摸瓜很快锁定军中的间细。秦梦带领一干心腹亲卫亲自抓人,结果却大失所望。

    秦梦冲入了负责粮秣运输主官的大帐中,眼前一幕令秦梦呕吐不止,整个大帐充斥令人反胃的血腥气味,满地黑紫的污血,帐中整齐有序的躺倒着十八具尸骸。这些尸骸有一个诡异之处:没有头颅!

    “不该啊!咱们是叛军,谁太想着割首去得军功呢?”蒲鶮说出了心中疑问。

    现场确实诡异,帐中没有厮拼的迹象,从一众无头尸首的四肢身躯来看,他们死的很安详,帐中还有矮几酒爵,他们倒地之处都有暖席。这说明他们是从容而死。

    “有死狗!”蒲鶮突然喊道,果然大帐内有一条土狗。秦梦还在帐外发现有几条倒地嘴鼻淌血的死狗。

    “狗应是舔舐了人血,若是这样,那么血中有毒!死者应是中毒而亡,之后被人割了脑袋!”秦梦论断道。

    “他们的脑袋在这里!”突然帐外的亲卫喊道。

    秦梦急忙奔出帐,来到一处还在冒烟的废墟处,果见亲卫用长矛挑出一个个烧焦的人头出来,直至清理出一具烧焦的尸骸。

    “看来这是头目杀人灭口抑而后任务失败自尽谢罪!”秦梦幽幽叹道,不过心中又有了疑问:“死就死吧,为何还要割去脑袋?难道这些人容貌奇特,一见能让人知道幕后主使?”

    这是全部韩人细作?抑或者是城中一部分,他们这是自断一指保全臂膀之举?为了寻找蛛丝马迹秦梦忍受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再次勘察了凶案现场,可惜并未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随着天光大亮,秦梦期待的秦军攻城终于开始了。

    可是又让秦梦失望了,秦梦熟悉的一众秦国将帅皆没有出现,这证明不了自己的运气不好,追根溯源还是自己造的孽,都是“周王子缭”在金城起事反秦,才让屯留这个地方黯然失色,秦国名将不屑前来。

    秦军的第一轮攻城阵势很猛,可是屯留城中都是绝望之士,除了被拘禁的三千老秦人,五万屯留人不分老少,悉数上阵守城,众志成城,秦军未有一架云梯搭上屯留城头!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生死存亡

    之后,城外的平叛秦军,又联合攻击了几次,皆是惨败而归,只留下满地的尸骸。

    这些秦军并无统一大将军统领,皆是周边城池问询而来,攻城就是各自为战,也难怪他们败得难看。他们攻城更像是走走形式,几次攻城不利之后,秦军士气大衰,后半晌再无攻城之举。

    屯留叛军阻击得力,全城士气大胜,蒲鶮一跃成了屯留军民心中的盖世将军,过足了大将军的瘾!

    城外秦军只围不攻,长期下去也不是办法,就在秦梦郁闷之时,抬头望见缩壁及其亲卫长的尸骸还悬在桔槔上的挂着,天气炎热,周围飞舞着一团团的蚊蝇,尸骸狰狞的面容给了秦梦极大的震撼。

    秦梦更是想到缩壁父亲缩高之死,父子两代都为自己而死,他们死后还要遭受如此凌辱,自己若还是无动于衷,那还是人吗?

    秦梦脸红,愧疚,暗骂自己不是人,找到意气风发的蒲鶮,希望将缩壁入土为安!

    “安葬缩壁对蒲鶮兄长的威信不仅无损,相反还能提高兄长为人仁爱的美誉,士卒和百姓更有拧成一股绳!”秦梦三两言就打消了蒲鶮的顾虑。

    蒲鶮虽然出身农家,但脑子好使,很会举一反三,大喜说道:“恩怨情仇,以死为大,城中士卒皆是被迫造反,不论是谁都和缩壁将军无仇无怨,城中将校又不乏缩壁将军部署,我一个粗人认为,既然安葬就当轰轰烈烈的厚葬,这更能邀买人心!“

    怎么葬都不为过,秦梦亲自为缩壁及其兄弟殓尸,算作对其亏欠的弥补。

    葬在何处?城外去不了,只能葬在城中。内城墙下有个土坑,这是修筑坍塌城墙时取土所致,众人一直同意葬于此地!

    秦梦望着土坑缅怀缩壁时,突然兴奋的跳了起来,失声叫道:“我怎么把这事忘了!”

    地道!

    坍塌城墙下有条秘道,虽说当时被炸塌,但是相比两粒地的地道仅是一小段,若是重新挖掘,不消几天,定能挖通地道。地道入口在平叛秦军身后的林中,地道贯通,不仅秦梦可以离开屯留,就连全城军民都可出逃升天!

    秦梦立时召集蒲鶮和一众亲卫,说道:“我想到了一个出城的法子……”

    秦梦的一席言过后,众人神采飞扬,听闻还有生机,各自人的喜悦都发自内心,说干就干。缩壁的葬礼更是隆重铺排开来,阔绰的灵棚,占据了半面城墙,蒲鶮招募了足有千人徭役为缩壁取土挖墓。徭役不明白为何将军修陵还要挖去半截城墙?

    接下来的几天,城外的秦军并无攻城之举,蒲鶮听从秦梦安排,派出使者向城外秦军详述城中暴乱的经过,自陈一人之责,愿用自己生死换取全城军民的免罪!

    这种示弱纯属缓兵之计,按照秦梦预料,城外秦军必然将此事汇报给秦国朝堂,一来一回之间,就会影响秦国朝堂对此事的处理,至少看到蒲鶮如此哟诚意,多不会气势汹汹的大股增兵。

    若仅是周边的秦军平叛,决计攻不下屯留城,只要时间充裕,秦梦有信心处理好屯留之事,可保城中每一人的无恙。

    三天后顺利挖通了通往外界的地道,秦梦一马当先入洞,人影憧憧中,很快摸到了洞口。

    谢天谢地,当初魏丑夫这厮并未封堵洞口,秦梦查看了周遭没人之后,轻松一跃,终于跨进了自由广阔的天地。

    天幕星空闪烁,远处孤狼嘶吼,林中昆虫鸣叫,清凉的空气,让每个人都颇为享受。

    秦梦将蒲鶮拉入洞中,恳求道:“有了此洞,咱们就是自由人了!天地之大,可以任我们逍遥。小子还能活着,蒲兄长出力最大!可眼下我却不能兑现各位兄长们和我通富贵的承诺。城中的军民也可以顺此道逃亡,可五万之众难免不被秦军发觉,到时候又是一场生灵涂炭。而我这个王子,不能自私,丢下他们不顾!小子请求兄长再多待屯留城中十天半月,若是我还未能求下秦王的赦令,到时兄长再走,可好!”

    蒲鶮听完眼睁得很大,不悦的说道:“难道我在秦子心目中只是偷生之辈,说实话屯留大将军我还未当过瘾,让我现在就逃命,我不会干!手下一众听话甲士,还有充盈的府库,锋锐的戈戟,奶奶的我蒲鶮真还想逐鹿群雄称王称霸呢!”

    秦梦笑了,狠狠在他胸脯上捶了一拳说道:“这个可以有,我见到秦王,和他说说,一定圆你当大将军的念想!”

    “只带这三五人够吗?”蒲鶮呵呵大笑过后,有很关心的问道。

    “够了,人多了反让人起疑!”秦梦回身拿起洞中的干粮行李包袱,拱手向蒲鶮告别,踏出洞外,辨识出了天上启明星的方位,而后便钻入黑黢黢的密林小道中了。

    按照秦梦的计划,秦梦要出上党,前去就近的虎牢关寻求冯毋择的帮助,向秦国朝堂表明自己造反纯属反秦势力的阴谋,同时联络墨门隐者,趁着雨季未至,着手揭露韩人毁灭秦国的阴谋,以此表明无争之心,保全屯留五万军民的性命。

    秦梦走出树林,天光便已大亮,周围到处都是秦军的营帐,秦梦寻了一顶最大的帐篷,便领着五个亲卫直奔而去。

    “我乃是缩壁将军之子,父帅临死之前托人将我送出城去!我在山中迷路,见到平叛大军,这才前来投靠!”秦梦一副丧父孝子之态哀嚎道。

    身边五位缩壁心腹,不由触景生情,嚎啕大哭。

    军帐中的主事将军惊讶不已,此事干系重大,找到顶头上司,将秦梦移交了过去。

    秦梦声泪俱下,言说屯留城中细作如何猖狂,将军缩壁是如何无畏,大义凛然之中为国殉身。

    听得秦军主帅一愣一愣,欲要质疑,然而秦梦身份毋庸置疑,因为他手中就有缩壁将军的印绶。

    秦梦要求将自己护送至虎牢关内,父亲好友冯毋择将军会将自己送往国都咸阳。

    人死为大,秦梦的要求合情合理,于是秦军主帅,开具文书,派兵护送秦梦沿丹江而下,直达黄河,两日后便到达了冯毋择的虎牢关。

    身在虎牢关的冯毋择接到前线的文书,莫名其妙,他是通过秦梦的这层关系结识的缩壁,对缩壁情况甚为了解,他不明白缩壁的儿子何时这么大了?

    同为将军自有兔死狐悲之情,亲自出城迎接,可是亲卫却说秦梦哀伤过度下不了车。冯毋择亲自掀帘慰问,谁知扯开车帘一角,手如中电般又缩了回去。

    如今也已成一方镇守主帅的冯毋择,早已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深吸一口气,屏退左右,亲自登车,安抚阵亡遗孤。

    “秦子?怎么是你?你不是在金城起事了吗?”冯毋择惊讶的问道。

    “那是一个阴谋!”秦梦淡淡的说道。

    当年秦梦对冯毋择却有提携之恩,可是这些年冯毋择攀上昌平君熊启的高枝和华阳夫人结上了姻亲,一跃成了华阳夫人的心腹肱骨。

    秦梦与人交也是讲究套路的,贫贱之人交心,富贵之人交利。之所以和冯毋择关系亲密不衰,只是两相互惠互利而已,若是秦梦真的叛秦,恐怕遇上冯毋择,他也不会手下留情去讲什么往昔情面的。

    “什么?”冯毋择面部表情夸张的喊道。

    “不错,大阴谋!小弟此来,就是要让兄长去揭露这个大阴谋,咱们找个僻静之处详谈?”秦梦神秘的说道。

    冯毋择忙不迭的高呼:“快,快,快,丛子气绝游丝,直驶我内宅,快救治!”

    不论是大阴谋,还是秦梦这条大鱼,如今到了冯毋择手中那就是天上掉下的馅饼,这样大的军功不比前线运筹的将军逊色,他如何能淡定。

    秦梦从自己入城劝降成蟜遭到韩人暗算开始说起,其中用了很多文学渲染和一些颠倒是非的表述,为了就是自圆其说,隐去自己被魏丑夫掳去的不光彩一段,着重突出缩壁为国尽忠而死的感人事迹。

    “缩将军无意中救下了我,便得知了韩人的阴谋,想着尽快告知朝堂,却不料城中间细造反,残杀了将军,引起了屯留再次造反!小弟趁着城中大乱,九死一生逃了出来,为了就是自证清白,向大王禀告韩人的阴谋!”秦梦最后总结说道。

    冯毋择听得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指指南面,不敢自信的说道:“都是韩人所为?”

    “那还能有错!”面对冯毋择的惊诧,秦梦故作不悦之态说道:“我此来就是入咸阳,向天下昭示我的清白的!不过再去咸阳之前,有一件事需要冯兄帮忙,这是一件足以让冯兄得封大将军的功勋!”

    冯毋择更是吃惊不小,迫不及待的追问道:“什么功勋?”

    “不能说!不是不信任冯兄此事实在事关重大,若是泄露一点,那就是天塌地陷的灾难!”秦梦严肃的说道。

    未等冯毋择提问需要什么帮助,秦梦看着冯毋择的眼睛慢慢的说道:“小忙,只要冯兄信任我,让我联系到我的门客,这件大功就有冯兄一份!”

    冯毋择有些迟疑,但随即笑道:“秦子和我见外了!你永远是我的朋友,咱们兄弟论交,秦梦来去自由,我不管什么大王、王后!”

    “好!”秦梦感激的一抱拳说道:“放心,小弟不会让冯兄为难!”

    秦梦向冯毋择要了出入关隘的传验,借用了他一支亲卫,算是自我软禁。

    秦梦只在虎牢关做了短暂停留,便向洛阳方向去了。

    秦梦未敢进城,夜宿郊野草庐,天上下着瓢泼大雨,这可把秦梦急坏了。大雨一下,下了三天,雨过天晴之后,地上稀烂一片,没脚深的淤泥严重影响行路。更让秦梦着急上火的是,一直未能联系上墨门隐者。

    骄阳如火,秦梦弃车而行,在官道上一脚一脚印子的艰难跋涉,终于在第五天赶到了三门峡的“人门”开凿工地。

    此时一条还未合拢的青灰色大坝,横亘在峡口前面。

    浑浊的黄河大水汹涌澎湃拍打过来,发出天崩地裂的声响,卷着浪的反向流去,形成滚滚的浪涛。

    大坝缺口处,水面犹如断崖般,倾泻而下,峡谷里的河水凶猛如虎,拍打在两岸石壁之上,激起千堆雪。

    坝上站立的徭役,手拿锤凿,不畏洪涛,面壁而立,以一人微薄之力,凿刻百丈巨石,叮叮当当的凿石声并不输河水洪荒之力的气势。

    大河两岸堆砌有连绵起伏的巨大青石,若是不知开凿“人门”峡谷的阴谋,很难想到这些石头竟是制人死地杀器!

    秦梦倒吸一口凉气,伸出手指,比量了一下大坝平台的缺口。粗略估计只要加快赶工,不需两天光景,使用千人劳役就可使大坝合龙。

    到时在趁热打铁,将两岸的巨石一股脑堆砌在“人门”峡口处,只需半天时光,黄河就会猛涨,一旦水位没过填充峡口的巨石,秦国即便征召百万民工,十天半月之间也难疏通河道!到时河水倒灌渭水,八百里秦川届时成为泽国。

    秦梦希冀在这里寻找到鲁勾践的墨门兄弟,然而待了两天全然无获。形势远非自己想象的严峻,秦梦在山岭荒野之中,时时遇上大股不明身份的闲汉,秦梦抓了几个,问出了他们是从河内重金招募过来的苦力,再问他们此来的目的,他们确实不知,只知吃粮干活。

    天气闷热,一阵电闪雷鸣之后,天又开始下雨了,雷声将秦梦从梦中惊醒。

    秦梦起身,只见天地混沌,大雨如注,秦梦躺在河堤高处掏挖出的窑洞里,望着天际游蛇蜿蜒的闪电,思忖这两日韩人也该有动作了。

    天亮之后,白茫茫的水世界,秦梦遥望“人门”前的大坝,赫然发现上面站立一排排如蚁的小人,他们不畏狂风暴雨,拼命的传递一筐筐的石头,投入进大坝平台的缺口。

    函谷关的王翦没有来,洛阳城中的三川郡守赵成没有来,秦梦突然有些心悸,再次催促冯毋择的亲兵再探情况。

    半个时辰之后,亲兵来报,秦王赵正统领了一队人马正在赶往峡口!

    “在这生死存亡之际,赵正如何会出现在距离咸阳四百里远的函谷关?”秦梦不禁纳闷道。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河神之力

    斥候披挂蓑衣在风里雨里穿梭,起先正常来往,后来越发稀少,最后一位从函谷关方向回来的斥候来报:前来“人门”峡口的数截官道皆被洪水冲毁,人马不得同行!

    秦梦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站于大雨滂沱之中,有些激动,此时此刻终于明白自己存在的价值,情由心生,在白茫茫的天地之中,不禁伸臂大呼道:“老子竟是救世者!”

    秦国关中身处生死存亡之中,若是自己不出手,秦国必会倾覆,未来的秦始皇也会葬身鱼鳖之中,历史会为此改写。这样说来自己可不就是秦国的救世主。

    秦梦视线所及,坝上的小人不惧风雨依旧在繁忙,在他们的齐心合力下,不到中午,两岸的大坝平台便连成一体。大坝合拢,峡谷中的水位瞬间下落,而大坝西侧的水位却猛涨,眼睁睁向大坝平台涨去。

    若是秦军前来驱离了这些劳力,在撬开大坝,秦国的危难还能挽救,即便大水淹没了大坝,其实也无妨,只不过黄河水位高些,回灌渭水以及各支流一些,但水位没过大坝,河水依然可以向东流淌,这对秦国并无灭顶之灾。然而秦梦期待的秦军并未来到。

    更糟糕的是黄河两岸又冒出了一股股的壮劳力,他们在各自头目的指挥下,蜂拥前来,加入递送石料的队伍里,原本疲乏的劳役得到替换,进度更加迅猛了。运石的壮丁往来在数百丈的大坝之上,齐心协力投石“人门”峡口!

    也就一两时辰的功夫,峡口处的石方已和水面齐平。此时黄河水也已没过大坝平台,然而水却被峡口堰塞阻挡不得东流,这更让大坝上的劳力加快了投运土方的速度!

    秦梦举着望远镜站在峡谷南侧的山岭上遥望这一切,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郑城令韩熙!这才终于明白工地为何如此有序和神速。

    随着峡谷中的堰塞越来越高,这便注定了秦国大势已去,即便秦国不灭,恐怕国运就此衰落,没个几十年的生聚,秦国恢复不到现在的水平。

    这一切,能从韩熙轻盈的步伐中看出一二。

    入夜时分,大坝平台已不见踪影,人门峡口已被土方封堵达一两丈之高,人门峡谷两侧山峰上的劳役也已不知了去向,唯有没有出路的洪水巨浪在嘶鸣!

    大水漫过黄河堤岸时,秦王的大军才姗姗而来。秦梦见到了赵正乘坐的玉辂车,早已泥泞不堪看不出往日的尊贵。

    车驾在高处停车,秦王赵正一个箭步就从车中下来,深一脚浅一脚,踏上了哗哗流水的大堤,后面紧紧跟随的郎中卫以及一众侍从,死命阻栏下,才将他从湿滑的大堤拉了回来。

    赵正跪在泥水里,面望已被堵塞的“人门”峡口颓然长哭,任凭狂风暴雨吹打,如石人般岿然不动!

    秦梦虽听不到他的哭声,但却能感受到赵正的痛苦。

    赵正身后左右簇拥着一群无所适从的客卿臣仆,束手无策只是干甩手!

    面对汪洋的大水,要他们怎么办?没有办法,只有期待雨停,若是大雨在这样下,恐怕不出两日秦国关中真就成了鱼泽之国。每人头上无不笼罩着不祥的亡国之兆。

    一些不甘认命的秦国甲士纷纷跳入隐没进水中的大坝平台试图前去清理峡谷中的堰塞石方,然而即便走在大坝上,也已是齐胸深的水,只是一个浪头浮来,便有不少甲士,掉下大坝,只是挣扎几下,便不见了踪影。

    更多的人马陆续到来,为首之人见此,无不两腿打颤,大河河道堵塞,这是亡国之兆,他们在雨中无不伏跪哀嚎。

    身在“人门”山峡之上的秦梦,正用望远镜注视着这一切,斥候来报:“郑国也已准备妥当!”秦梦欣慰,郑国就该留名青史受世人代代敬仰。

    秦梦寻觅不到去寻找郑国家眷的鲁勾践,要给郑国的惊喜也就办不到。无奈只得空手和郑国谋划救秦之道。

    郑国以对祖师大禹的敬畏,愿意牺牲小家去救秦国苍生,愿为秦梦阻止人间惨剧肝脑涂地。

    若是事情不牵涉自己,此时再好办不过,只需向秦国朝堂说明实情,揭露韩人的阴谋就是,然而涉及到自己的清白,还有屯留的一城生灵,秦梦谋划起大计也就变得复杂了!

    就因为郑国的鼎立相助,秦梦才能在最后危急的时候不仅不慌,反而镇定自若。

    万事具备,只欠最后和秦王赵正摊牌了!

    上天有眼,黎明前,滂沱的大雨停了!

    秦梦在湿漉漉的夜空中,放起了风筝,点燃浸润石漆的线绳,一条亮丽的火龙照亮了天地。

    秦梦在放飞两三条之后,秦军大军便将自己围住了。

    赵正来时,秦梦正背手站在临河的山峡上眼望峡谷中半死的河水。

    “正弟!你来了!”秦梦听到脚步声,似是不经意回头,淡然问道。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满眼血丝的赵正愤怒的看了秦梦一眼,冷冷的说道。

    言语之中尽是赵正腾腾的杀气,秦梦始料未及,未曾想到赵正对自己误会这般深,大概冯毋择和王翦告知赵正的实情,恐怕也被当做了尔虞我诈的阴谋了。既然解释无用,秦梦也就不再解释了。

    “唉!”秦梦长长叹了口气,依然平静的说道:“这只是表象!”

    赵正气鼓鼓的呐喊道:“你到底还要什么?是要朕的命吗?告诉朕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你就是周王子,你处心积虑接近朕帮助朕,到头来就是要复辟你的社稷江山!

    枉咱们兄弟一场,朕一直把你当亲哥哥看待!寂寞孤独的时候,会想到你,被人欺负时,也会想着运用你的兵法,心性烦躁时,会默念你对朕的忠告。

    朕有时真不稀罕做个大王,只想和你在一起,无忧无虑的玩耍!朕叫你一声秦哥哥,你到底再追寻什么?要天下,你只管说一声,朕让给你就是!”

    赵正说到最后竟成了哭诉。

    秦梦听到心中也不禁热流涌动,不过脸上还是保持着深不可测的淡然,只是轻轻摇摇头说道:“相识十载,你还是不了解我!世间之事繁杂迷眼,有时看一个人,要用心去看!你误解了我!我理解你,谁让你是一国大王,每天经历的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尔虞我诈的阴暗呢?这样的环境下,你会相信我的我无欲无念无求吗?

    此来就是为帮你而来,我会用事实让你看到的我心!你能对我说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表明你内心依然相信我,接下来,你听我的!我确保秦国无碍!”

    赵正还未从激动中清醒出来,急吼吼的喊道:“你凭什么确保我秦国无恙,你是河神吗?你能扭转乾坤吗?你不就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庶民小子吗?”

    秦梦不急反喜说道:“我就是河神附体,我就是有扭转乾坤的神力,你若不信,我就让你看看我是如何摧毁这道坚不可摧的‘人门’!”

    秦梦并未给赵正再解释什么,指向那边高高的土岗,赵正看了好久才看明白,上面堆积大量的木柴。

    秦梦接过亲卫地上的一支火把递给了赵正,说道:“你是这片大地上的王,你去点吧!”

    赵正吃惊不已,这怎么可能点燃,天地到处都是湿漉漉一片,点燃一根草都费事,何况湿漉漉的树桩子。

    就在这时,两辆马车从旁边窑洞中驶出,健硕汉子从上面车厢中搬出一个个瓮坛,解开木塞盖子,将瓮中的油状物,倾到在柴堆上,随着河风吹过,赵正闻到了熟悉的石漆独有的臭味。

    “这是?”赵正诧异的问道。

    “点燃!绕着火堆诚心祈祷,到时候天帝会派河神为你疏通河道!你届时会成为名符其实的天命大王!点吧!”秦梦依然淡淡说道。

    也许是赵正看出了秦梦眼中的真诚,并未再多问,接过秦梦手中的火把,点燃了这堆湿漉漉的木材,一股股黑烟直冲九天,东方的红日也迷雾中慢慢隐现!

    秦梦静静观察满脸倦容虔诚绕着火堆祈祷的赵正,似乎生分了,再也难以寻到当初的心贴心的那份亲密。

    秦梦随即指挥手下的人手,将窑洞中的石漆,全部搬了出来,绕着人门南侧峭壁一罐罐淋了下去,知道十几丈的宽的峭壁全被石漆覆盖为止。

    赵正举着火把前来,未等他开口,秦梦便说道:“将你的火把扔向人门吧,我这就随大王回国!”

    赵正迷惑,还是将火把扔进了石漆中,轰得一声,火苗四散开来,迅速向人门石壁蔓延。

    “保护好你们的大王,快下坡!”秦梦催促紧随赵正左右的李信和羌瘣说道。两人不敢大意,架着赵正,跟着秦梦便赶下了山坡!

    “轰隆隆……轰隆隆……”一阵阵天崩地裂的响声突然乍起,惊得不少马匹受惊狂奔。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大地的晃动,巨大的响声犹如末日降临一般可怕。峡谷那边乱石吩咐,犹如巨浪,雨后清濛的空气,迅速变得污浊。人门所在的山体处腾起了一朵冲天的烟尘,周遭几里不大一会全都灰蒙蒙一片。

    赵正惊骇莫名,回头问秦梦道:“难道世上真有河神?”

    “快看!”秦梦真怕此次利用火药炸毁人门山体被赵正惦记上,故意转移话题道。

    赵正顺着秦梦的手指看去,也已溢出堤岸的河水在眼见着一指指的向后退去。

    赵正接过秦梦递上的望眼镜,看到人门一侧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峡口的石堆也已坍塌,洪峰不断侵蚀着两岸的土质山体,决口仍在慢慢扩大。

    “现在信了吗?我是毁你秦国社稷,还是帮你维护社稷之人?”秦梦还是淡淡的问道。

    赵正面色绯红,竟不敢直视秦梦。

    大水蜂拥而下,发出震耳欲聋的的冲击声,带走即将解体的一块块巨大的石山。

    赵正面脸不可思议的之态,这才一改先前的冷漠,亲昵的望着秦梦,突然眼中含泪的哭泣道:“小弟误会哥们儿了!”

    一声哥们儿,瞬间就唤醒了秦梦往昔的记忆,一时间体内热流涌动,这些年和赵正默契的交往像过电影一幕幕就闪现了眼前。

    不过秦梦还是冷酷的拍拍赵正的臂膀说道:“你有情有义,我怎能薄情寡义呢?我的夫人你没有觊觎吧?”

    赵正破涕为笑:“朕待左姊姊如姑母,怎敢觊觎?朕爱姊姊,大概姊姊也看不上朕吧!”

    约莫半个时辰,灰头土脸的郑国来到了秦梦身前,重重的向秦梦点了点头说道:“人门南侧山体已被全部削平,十五丈的口子,足够泄洪,渭水无碍了!秦子你那塞入石壁中的竹管,里面是何物?怎有如此惊天动地的威力,以致水上都浮满了翻肚的大鱼!”

    秦梦神秘一笑:“事关天机,不可泄露!不知河水下游河道可否承受这次泄洪?”

    郑国神色凝重说道:“险!河水溢满在所难免,不过这和倒灌渭水,水淹关中,那是小巫见大巫!”

    危急解除,秦梦轻松的对赵正说道:“要不大王先不要回都吧,干脆一鼓作气将北侧人门也削去吧!”

    赵正哈哈大笑道:“朕还有此神通吗?”

    秦梦又怕够勤赵正追问火药的事情,于是再次转移话题说道:“这是后事,目前咱们还有更为紧急的事情要办!”

    秦梦迅速和赵正商定了屯留平叛、金城平叛事宜之后,这才缓了口气。

    “王翦将军贵干了?”秦梦不禁问道。

    “千钧一发之际,他竟被调去平叛山贼去了!”赵正气鼓鼓的说道。

    “三川郡守呢?”秦梦又问道。

    “阳城造反,郡守赵成前去平叛!”赵正依然气鼓鼓的说道。

    “大王只有亲自出马救难了?”秦梦突然语气怪异的问道:“大王,难道早就知道韩人水淹咸阳的阴谋?”

    赵正如个孩子般,眼睛四处躲闪,最后低下头说道:“王兄不也是早知道,也向我隐瞒了吗?”

    秦梦不语,突然哈哈笑道:“这就是你一直猜忌我的根由之所在吧?傻兄弟啊!不告诉你是怕节外生枝,一时怕事情不严,走漏风声,等于过早揭穿韩人的阴谋,那韩人还会使用其他法子,我们防不胜防!你是怎么看穿韩人的阴谋,为何迟迟不动手,你在等何时机,有什么动作!”

    赵正见左右无人,说道:“小弟想借此事握住一部军权!谁知王翦被人调去了!”

    秦梦有理由相信王翦被调走绝非巧合而是蓄意,于是问道:“谁将王翦支走的?”

    “昌平君?”

    秦梦听闻大骇不已,随即想到难道熊启和韩人之间也有勾结?这并不稀罕,天下七雄,谁不是各怀鬼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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