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八章 秦王之恨
嫪毐一脸惊异,拉住秦梦,背对屋中平原君赵端和吕不韦门客泄钧,小声问道:“春平君和秦王有何过节?”
嫪毐是赵姬身边的红人,将来真会权倾天下。秦梦对他的策略是即打又拉,冷落他一下只是让他看清身份,遂看似贴心的说道:“嫪兄糊涂,小弟给你交个底,在这世上秦王最痛恨的就是春平君赵穆这厮!”
“有这事?”嫪毐不可思议的问道。
“这事提起来就是伤疤,当年大王在邯郸为质,你也知道赵穆这厮无恶不作,做下的恶罄竹难书,大概他也忘了,不过此事太后当还记得,事情不必再提,小弟告诉你,谁若弄死赵穆,秦王必会击节叫好!”秦梦语气神秘的说道。
“当年赵穆蹂躏过太后?”嫪毐听罢,眉头青筋暴露,脱口而出道。
秦梦点点头:“比这严重,你慢慢体会吧!”
“娘的,我说当时在朝堂献策时,为何太后郁郁不欢,大王满目仇恨呢?”嫪毐恍然大悟说道。
“建信君为你献的策吧,别忘了赵穆是郭开的旧主,奉劝嫪兄一句,不要和郭开走得太近,那会引火上身的!”秦梦说这话时,声调不由提高了,赵端和泄钧也全都听到了。
“狗日的……”嫪毐听闻,立时怒发冲冠,夺门而出,嘴里骂骂咧咧。
“嫪兄何去?”赵端拉住他的臂膀追问道。
“心里堵得慌,我要痛殴赵穆……”
嫪毐话音未落,人已经咚咚踩着地板来到了一楼大厅。
随即楼下鸡飞狗跳的大乱起来,瓷器碎裂声,鼎器撞击声,还有杀猪般的哀嚎声清晰的传上了二楼。
“不要以为吊大心眼就小,你看嫪毐也晓得将功补过,博取女主欢喜!”平原君赵端抱着肩膀犹如冷漠吃瓜群众一样评析道,好似被打的侄子赵穆和他没一点血缘关系。
泄钧也不无讥笑的说道:“吕相邦还曾为放不放春平君犹豫犯难,谁知郎中令力主放回春申君赵穆,一下子就解了相邦的难题!”
秦梦也开玩笑道:“市井传言赵穆是春申君的种,可否真有此事?”
赵端不悦道:“贤弟言语过了!嘴下留德,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淫亵传言?我赵氏社稷可不容玷污……”
秦梦也知确实过了,不过这话也非信口胡诌,那是有出处,黄大师的寻秦记就是这么说的。
“小弟嘴贱,讲错话了,自罚一杯!”秦梦晃着杯中葡萄酿,拍了拍赵端的肩膀,连忙掩饰道。
“说正事,贤弟此来因何而来?”赵端早就安奈不住,问出了心中的不解。
“兄弟本是打算明日知会端兄,既然今日见面了,都是自己人,那就提前说了吧!对了……麻烦泄公也知会一声吕家商行的管事。明天龙骨大涨,该出货就出货,信不信由你们!过了今天一片龙骨,不如一卷带字的竹简!”在嫪毐进来之前,秦梦玩世不恭的说道。
“那好,那好,你们聊着,为兄乏了,先走一步!秦弟,嫪卿,泄卿告辞!”平原君赵端听闻,眼冒金光,起身一拱手说道。
“得罪!今日文书还未书写,相邦向来催的急!王子,郎中令仆下也要告辞!”泄钧也起身告辞道。
两位所言都是托辞,他们撒丫子就跑,为了就是多捞金子。
嫪毐满头大汉,看着海绵坐榻上两个缓缓复平的大坑,满脸茫然。
“夜半时分,嫪兄不走,难道也要为小子表演你的绝艺?”秦梦笑言道。
嫪毐那还不知道这是送客之言,遂也拱手告辞。
其实嫪毐心虚,也怕和秦梦独处。随着他地位越来越高,对秦梦这位已在秦国西陲独霸一方的王子,也由恩人视作了对手。最近,他没少和赵姬合谋算计秦梦。
“人心不可测,他们之所以将我视作王子,那是因为我做王子能给他们带来数不尽的金子!优伶舍咱们不能待了,挪窝!”等三人离去,秦梦推开诸侯套间里面的暗门,对里面的左清、朱家和一众墨门兄弟说道。
秦梦本不愿在邯郸招摇过市,可是遇上了酒鬼春平君赵穆,不得已才现身教训他一顿,之所以这么做,单纯就是为了给赵正出口气。
当年的旧事,是赵姬和赵正母子俩不堪的回首,世上几个人记得,也许施虐者春平君赵穆都不太记得起此事了,往事注定是母子两人的暗伤,不会提起,也不允许别人提起。
秦梦向嫪毐提起,也是有目的的,无非就是借此暗示赵姬,她虽为秦国太后,也非一手遮天,做人做事留下一线天,对谁都有好处。
“去哪?”左清问道。
“爱姬不是要去秦王邯郸故居看一看?”秦梦笑眯眯的说道。
“去朱姬巷吗?”左清期待的问道。
“那是赵姬的故居,庸举里才是秦王赵正的故居!”秦梦煞有介事的解释道。
秦梦一踏进庸举里,往事就一幕幕的出现在了眼前。
四年前,庸举里遇刺,温媪之死,庸举里大火,犹如刚发生的事情。
一个个的谜团,随着岁月的沉淀,不是所有都能浮出水面,有的却会永远沉入了水底。
那一夜到底是谁刺杀温媪,火烧庸举里,就是一个沉入水底的谜团,秦梦至今都未能找到真相。但关于赵姬和赵正那些年的事,秦梦却有所了解。
庸举里重修之后,经过这几年的居住,又恢复到了被烧前的模样,幽深杂乱的坊道,低矮的柴扉,掉渣的泥草院墙,最大的不同的是,饥荒年月坊里没了野狗。
秦梦领着左清来到温媪家,鲁勾践也已先行到此。秦梦绕着院子转了一圈,点点头,前院还是当初的模样。
后院有几间土屋,面南正堂,东西各有厢房。正堂供有温媪的灵位,灵位前守着一对夫妇,还有四五个孩子,那妇人一见秦梦前来立时伏地施礼道:“日日盼贵人,今日终得见贵人,请贵人多住几日,也好让贱妇侍奉几日!”
妇人谈吐一听就非平常没见过世面的木讷妇人,左清看去,虽是人老珠黄,但眼角眉梢却流露掩饰不去的卓绝气质。可是妇人偏过头去,脸上那一道如蚰蜒曲折的疤,让人心中生畏。
“不要多礼,不要多问,不要多说。我们暂住一晚即走!”秦梦上前扶起他那浑身发抖的丈夫说道。
“姊姊怎么称呼呢?”左清亲热的扶起有疤的妇人,问道。
妇人狐疑的看了左清一眼,又看看秦梦。
秦梦笑道:“无妨,这是我的夫人!她今夜来此就是想亲耳听听朱姬的往事!”
妇人颇为老练的向胆小的丈夫使了个眼色,等丈夫领着孩子离去后,这才对左清深深一揖说道:“贱妇早已死去多年,如今随夫姓薄氏!”
薄氏热情的招呼秦梦左清坐下,还要烧火作水,却被秦梦阻止道:“薄负莫忙,还是往常一样,免得引起左邻右舍的注意。这些年你做的很好,守住了本心,这才无事!”
“多谢小贵人的教训!这些年,每年都有一二不明身份之人打听朱姬的事情,金银珠玉的引诱,若是动心,恐怕早就像他人一样下黄泉了!”薄氏哀叹一声,一副历经沧桑低眉顺眼的神态说道。
当年秦梦在庸举里大火之后,遇上了薄氏,才知晓了赵姬和赵正经历过的磨难和屈辱。事后秦梦诚心警示薄氏,君王的隐私,关乎社稷荣辱,若是轻易泄露必会小命不保。
薄氏知晓轻重,听从秦梦建议,留在庸举里为温媪守灵。
左清早就按捺不住好奇心,询问薄氏脸上刀疤的由来,于是薄氏讲述了她的悲惨身世,同时也映射出了赵姬那屈辱的往事。
事情还得从春平君赵穆说起,十年前当时赵穆的母亲还未册立赵王后,他是赵王最宠爱的公子,极有可能成为未来的赵王,于是就被宠坏了。那时赵穆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却是生性残暴,以折磨女人为乐喜欢游走在女闾倡优舍中。
曾经出身大家的薄氏因家族连坐而沦为倡优,因而经常在倡优舍遇上春平君赵穆。那时候赵穆整天变着花样的糟蹋女优。有天也不知怎得,赵穆又喜欢上女优中的他人妇了,最喜欢晚上半夜潜入女优家中,将人家丈夫叫起来,在一旁看着他施暴。
当年薄氏已有心上人,赶巧让赵穆堵了正着,这种耻辱薄氏无法忍受,反抗中就被兽性大发的春平君画花了容貌,差点被虐而死。
薄氏已破相不可能再做娼优,只得混迹在庸举里,为人缝缝补补洗洗刷刷过活。
在这里薄氏碰到了赵姬,那时赵正只有七八岁。薄氏对赵正整日刻着一柄木剑,还对着一个木偶捅刺最为深刻。后来薄氏打听得知那时赵姬正在委身侍奉春平君赵穆。
关于赵姬的事情,薄氏知道的就这么多。虽然听得不过瘾,但里面想象空间巨大。秦梦不甘心的问道:“哪温媪和朱姬是何关系?”
“温媪和朱姬同为朱氏家仆,温媪为人热心,两人交往密切,朱姬将儿子寄托在温媪这里他放心!”薄氏回答道。
“无人知晓赵正也就是你所言的那小儿是公子身份吗?春平君还如此放肆!”左清好奇的追问道。
薄氏苦笑一声说道:“我等倡优,侍奉的都是公子王孙,被人买来买去,有了身孕在正常不过!可是天下诸侯王子公子众多,哪个娼优命好的像朱姬一样,若是受十载寒窑之苦成为一国太后,贱妇也会动心去做!”
左清恍然明白,为何赵正十岁时,才被接往秦国咸阳。感情秦庄襄王子楚这多年压根没有记起外面还有这么一位有了他子嗣的姬妾。
“这么多年过去,还能听到有关秦王和太后的轶闻,爱姬当知足了!”秦梦止住话题,回头对薄氏说道:“叨扰薄负,你回去安歇吧,天亮后你的日子照旧,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薄氏应诺,躬身退去,不忘为秦梦和左清带上房门。
左清神秘的问道:“郎君和薄氏什么约定?”
“薄氏住在温媪家中,郎君照应他家,若有人来访打听秦王正的事迹,她及时向我报告!”秦梦神秘的说道。
“为何这样做?”左清不解的问道。
“郎君要找出那夜到底是谁要杀温媪以及要我的命的幕后主使!”秦梦迷茫的说道。
第二日曙光乍现,秦梦和左清脱下一身锦衣,换上了薄氏夫妻两人破破烂烂的衣裳,提着一筐装满鸡子的篮子,就向邯郸市井走去。
“爱妻,好玩吗?”秦梦故意逗问满心新奇的左清。
“太有意思了,何时妾身也成了商人妇了!”左清欢喜的说道。
今日的邯郸市颇为热闹,日上一竿就已经人山人海。
秦梦觉得左清演技不够,只顾左顾右看,却不操心臂弯里挎的鸡蛋篮子。仅秦梦就亲眼看到有小黑手八次顺走了鸡蛋。
“鸡子被偷光了!再不护着点,你就当不成商人妇了!”秦梦讥笑道。
左清低头一看,果见慢慢一篮鸡蛋,只剩半筐了
“小兔崽子!我瞪着你们,手还不老实,打你们!”左清这才注意到身边围聚了一班瘦的如同芦柴棒般的孩子,气的她哭笑不得叫嚷道。
未等左清高高举起的手轻轻落下,一群孩子便仓皇而逃了。
“郎君以为妾身没看见吗?我是可怜这些孩子!”左清憨笑着狡辩道。
“主意不错,咱就接着让他们拿!”秦梦也不戳破只是翻了个白眼说道:“在这样下去咱们就不用扮了,傻子都能猜到你这妇人不正常!”
“好……好……好,守住鸡子,扮好商人妇,和你一块坑骗天下诸侯!”左清不甘心的撒娇嚷道。
秦梦和左清挤出腥臊脏乱的农贸市场,来到邯郸市中的金银珠玉区,在一家门槛高门脸大相当气派的龙骨店铺停下,秦梦回头对左清嚷道:“贱娘们儿跟紧了,跟郎进去问个事!”
秦梦本想引起里面店铺小厮注意,谁知门口站立的一派十数人,全都懒得正眼去看一眼,秦梦当惯了王子,还真有些不适应。
反正演戏,秦梦倒没望心里去。
三间大的店铺,一块脸盆大的龟壳悬挂正墙上特别显眼,大青石的地面油光可鉴,里面的柜台都是清一色的紫檀木,上面放有各式各样的甲骨,每组柜台都站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小厮。秦梦和左清踏进店中,立时也觉得相形见绌。
秦梦转了两圈,挺了挺腰,鼓起勇气,指着柜台上一片带字的甲骨,询问站立的小厮道:“此甲骨价值几何?”
小厮充耳不闻,眼光轻蔑的掠过秦梦看向外面。
秦梦又问道:“我说,这物什价值几何?”
那小厮满脸不屑,头昂的更高了。
这时秦梦身后的左清火了,拿起篮中的称砣,砸在那块巴掌大的甲骨上,立时碎裂成了八瓣。
“贱妇你疯了!这可是价值十金的龙骨,你在女闾卖身一百年,你也赔不起!”那瞧不起人的小厮反应过来,拽住左清怒吼道。
“郎君听到没有?价值十金一块!”左清推搡开那小子,眉眼含笑的凝视秦梦,不急不缓的说道。
第九百八十九章 抛售龙骨
左清一称砣下去算是捅破了天,龙骨店中所有小厮无不惊骇,一拥而上立时就将秦梦和左清围了起来。
“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在这里撒野?你们这俩臭虫,想死还拖累我们一把!兄弟们先将贱这对狗男女腿打折,出口气再说?”众小厮无不义愤填膺的斥骂着,挽着胳膊就向秦梦逼来。
秦梦对左清再次刮目相看,出身王女的气度就是自己个穷吊丝不能相比。
霸气!秦梦也瞬间找回了做王子的感觉,微笑颔首,揽起左清,附耳低声说道:“爱妻威武!”面对步步逼近的店铺伙计,秦梦不慌不忙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块脸大般的龟壳,高举头顶,大声喊道:“慢!这玩意儿能值十金?你们要是这样说,俺就是千金之家!俺就想问问价钱,俺问你们几遍,你们都不给俺们说,俺婆娘这才一怒之下,砸了你们的骨头,不就是一块烂骨头吗?俺这块比你们大的多,赔给你们不就是了?”
所有小厮的目光都被秦梦高举的大龟壳吸引,他们目瞪口呆立时收住了围攻的步伐。
一个年长的小厮,随手接下秦梦手中大龟壳,啧啧不已:“老子在邯郸市中收龙骨,从来没见过如此完美品相的甲骨。咿呀!上面鬼画符竟有一百多个,快……快……快去告诉家令,今天咱们不仅有肉吃还能喝上酒!”
有个小子抱着大龟壳,夺路就从后门跑出去了。
“赔都赔了,你们还不放了俺们?”秦梦语气又添几分冲劲的嚷道。
“快,快,兄、嫂这边请,你们俩要是早亮出此物,还有这么多误会吗?二位先留步,这事太大了,我们做不了主,等我们家令发话了再请你们走!”那为首小厮立时换了一副亲热的嘴脸,垂首躬身邀请店中暖席上歇坐。
“郎君这家店都是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甭理他们,咱先把鸡子卖了,有了钱咱们买点粮食,先将族中父老肚子填饱,等把咱家那些带字的烂骨头运来,就卖给他家对面的卫氏龙骨商行,气死他们!”左清依旧怒不可遏的喊道。
“嫂夫人,坐下消消气,我等有眼无珠,还望兄嫂莫要计较,听你们话音不像是邯郸城中人,敢问二位是……”小厮眼睛明亮说话干练,三两句家常话就控制住了局面。
“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还脾气大,贵人小哥多多包涵!”秦梦还演技拙劣的对着左清使眼色,又对那小厮说道:“不瞒贵人,俺俩确不是王畿百姓,但俺等全是赵人,这是俺等的传验!”
“哦?!你俩是陪都中牟人士?”接过竹简,小厮恍然大悟之态说道。
中牟本就是赵国的都城,位于安阳朝歌之间,这里正是龙骨大量出土地。
“这两年天下人都知道俺们那里出产龙骨,可是天下人都没有俺们的运气好,前一月,俺们翻地,一下子就翻出一个地窖,里面尽是这种带字的骨头!
贵人小哥你也知道,二手贩子心黑手辣,一块刻有三十字的骨头,他们只给俺们一斗粮食,听说邯郸市就收等玩意,俺此来就是探路,问问价钱,若是价钱合适,我们就卖给你们算了!全族老少都快揭不开郭了!”秦梦一脸卑微之态,对着小厮絮絮叨叨的说道。
小厮听的津津有味,有一人从后门撩门帘出来,俯身对他说了两句,小厮随即恭敬作揖对秦梦礼让道:“家令就在后面,请移步相见!”
左清挎着鸡蛋篮子大无畏的拉着有些紧张发抖的秦梦,大踏步穿过后门,跟着小厮进了一间大屋。
屋中一位,秃头,肥胖,脑门油光的中年人正在伏案小心仔细的擦拭从怀中掏出的那只龟壳。他见秦梦进来,放下甲骨,挥手让那小厮离去。
“您就是郭家家令?”秦梦尽量表现的诚惶诚恐之态问道。
秦梦早就听闻郭家家令郭铁权大名,今天才算见到真人。
家令倨傲的由跪坐调整到了簸箕状的叉腿坐,傲慢的没有正眼去看秦梦,只是指着矮几上的龟甲问道:“小子你还有多少这种甲骨?”
“五车!”秦梦拘谨的答道。
郭铁权听闻,立时正襟危坐,皮笑肉不笑的捧着大龟壳笑问秦梦:“你这小子真够狡猾,来邯郸市就对了。我郭家龙骨店依托郭氏冶铁,财力雄厚,你把龙骨都给我。别人给你一斗粮食,我给你一石粮食可否?”
秦梦喜不胜收,就要大礼参拜,感谢贵人。
可是左清却拉住了秦梦,抿嘴笑道:“俺们就是土里刨食的大老粗,不懂得买卖之道,不过俺可听说了,这种带字的骨头一块在邯郸市中可值十石小米!”
郭铁权脸色凝固,颇为尴尬夸张的大笑两声,才说道:“感情你们都摸透老底了!小妇人,你其实还是不清楚龙骨收购的门道,市井虽有三十字可值十石米之说,那是要看龙骨上的字迹是否清晰,字的数量多少,整体考量过后才能给予十石小米的高价!你若非要十石之价,我就不能一概而论,我要逐个验视后,才能给你出价……”
左清不耐烦的说道:“收龙骨不就是看上面的字吗?俺们家那些龙骨都是上等货色,字迹清晰,字数还多!没有说的这么花哨,你家若不收,我去旁家问问!”左清说着站起身来就要拉着秦梦向外走。
“两位留步!”肥胖的家令这才发现这个小妇人还是个扮猪吃虎的角色,也不由慌了起来,拦住秦梦说道:“谈买卖,谈买卖,不谈怎么能叫买卖?小妇人先坐下听我给你算账。”
左清见好就收,再次坐下了下来,只见郭铁权掰着指头说道:“老弟是外乡人,还是陪都中牟,此来邯郸路途迢迢,大路也已断绝,中间又隔着魏地,我出五石的价钱全收。要钱要粮随便你挑,老汉以建信君的家令保证,粮款不少分毫的送回你们家中,老弟以为可好?”
秦梦冲着国家家令傻笑,催促左清道:“贵人说的对,我们就是村野乡夫,如今能和郭铁权平起平坐,那就是在做梦,五石就五石,中牟到邯郸的道路不通,那么多粮食,咱们这些贫贱庶民如何运回家中?路上遇上饥民哄抢,山林盗贼打劫,只是空欢喜一场。娘子就答应下来吧!”
魏王早就觊觎中牟良久,在赵王丹死,赵王偃即位的档口,出兵隔绝中牟和邯郸的联系。
赵王偃元年,派遣使者,备下重礼,欲通平邑、中牟之道,可惜未谈妥。
中牟道路不同,等于赵国放弃了河内最后一片土地。
若是陪都百姓心向邯郸,魏国图谋岂会轻易得逞。
陪都中牟道隔绝,收益最大的则是在此一家独大的平原君赵端,他的这片封地等于成了独立王国。赵端本就和魏事亲密,魏王三公子魏灵又是他的表兄,他若能扶立魏灵为魏国太子,日后平原君赵端还愁在魏赵两国不能呼风唤雨吗?
归根结底,赵端做出此事,全都是秦梦的谋划之功。
鬼谷学宫经过这几年的高速发展,已然跻身天下三大学宫之首,可谓天下策士,尽出鬼谷学宫。
对秦梦而言,中牟不受制于人,鬼谷学宫出来的学生才能有独立的认知,便于秦梦向他们灌输诸侯纷争受苦的最终都是平头百姓的仁爱思想。
这股诸子百家中的清流一旦在天下流淌开来,秦梦积下的功业那会是七十级浮屠,七百级浮屠。
中牟独立还有一个深渊的影响,那就是赵王在河内的势力尽除,赵国将要进一步走向衰落。
左清虽然不清楚中牟的形势,但明白两人天衣无缝的配合告一段落。
“你们的甲骨,运来需要多少时日!”郭铁权嘴角露出一丝狞笑问道。
“就在城外!入城就要交税,小子就未让族人入城!”秦梦答道。
郭铁权眼前一亮,欣喜的站起身来,对秦梦说道:“走,带我出城一观!”
“如此说来,贵人是同意了!若是如此,咱们就该签订下契约,小子也就不再跑第二家了!”秦梦微笑道。
“嗯……”郭铁权蹙眉沉吟一下,就在这时,有个小厮前来附耳低语几句离开,当时他便眼睛瞪得溜圆。
尽管秦梦没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但却已知道了里面的内容。
三十个字十石小米的龙骨价值早就翻篇了,如今龙骨的行情是有价无货,都被炒到五十石一方龙骨。
在这饥荒的年月,最保值的东西莫过于龙骨。殷商都城遗址的百姓每天勤奋耕耘,不是为了种地产粮,而是挖掘龙骨。
随着龙阳君开启收购龙骨的序幕,天下诸国跟风而上,如今诸侯之间送礼,不仅要有美女美玉还要有几块品相极佳的龟壳。
绝大多数人都看不明白,但这并不耽误龙骨价值的节节攀升。龙阳君在赵王丹驾崩后,离奇失踪,龙骨价格有过一次跳水,可是很快就止跌回升,这两年更是连创新高。
等天下人陡然明白龙骨关系一个天大的宝藏时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市井传言,燕国太子,东胡太子,朝鲜公子也斥资加入了秘密收购龙骨队伍,这也是近几年龙骨价格稳步攀升的动力。
炒龙骨都是诸侯大王和超级门阀之间的游戏,普通百姓最多挖地三尺凑凑热闹,根本影响不了大局。
今日秦梦和左清就是扮演的这种角色。
五石粮的龙骨价格,价钱太便宜了,就是天上掉下的馅饼。郭铁权听小厮说燕国太子丹要以五十石的价钱大量收购龙骨,立时也顾不得吃相不雅了。立时找来邯郸市令,签下了五车龙骨的契约。
邯郸市令是个大嘴巴,连连暗叹,两个未见过世面的农人亏大了,结果邯郸市上的龙骨店纷纷得到了消息,前去围观,就在秦梦同郭铁权交割龙骨石,秦梦突然变卦,他想明白一个事,应该是一手交粮一手交龙骨,若是郭家拿走了龙骨,拖欠粮款,那这买卖就亏大了。
“让你婆娘和我哦说话,我堂堂建信君的家令岂能拖欠你这点粮食?老子适才苦口婆心给你说了多少,你个贱民势单力薄,看不住这笔巨大的粮食。”郭铁权急赤白脸的训斥秦梦道。
左清不卑不亢的站出来说道:“我家郎君所虑极是,五千六百片龙骨,那就是二万八千石粮食。你们郭家有这么多粮食吗?”
郭铁权被问楞了,因为他压根就没想着付钱。
面对无数围观的龙骨掮客他一时语塞,突然将秦梦拉到一边小声说道:“你可能不知,我郭家龙骨点幕后金主其实是赵王。我给你交了实底,老弟该放心了吧!”
秦梦不是三岁的小孩,哈哈笑道:“俺还说俺的幕后有魏王呢,她是俺婆娘外公呢?”
郭铁权一下就恼了,拿着一把竹简说道:“契约在此,你还耍赖不成!”
“契约在此,不敢耍赖,清清楚楚写有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秦梦也举起契劵说道。
“娘的,市令那挨千刀的小吏,怎就写上了这条呢?”郭铁权暗骂道,可是有苦说不出。
“既然郭家出不起现粮,小子就拆开卖了,五石一片龙骨,有人要的话,吱个声!”秦梦当着众人公开叫卖道。
“我小兔崽子,我看你不卖给我郭家,谁人敢要?”这时郭铁权面露狰狞,一挥手身后的恶仆役就要强行推车。
“要抢是不是?王畿重地还有没有王法,你小小的郭家家令,就想吃独食吗?”突然人群中站出一个人喊道。
“平原君的门客,这下好看了!”围观的掮客七嘴八舌的抱着肩膀议论道。
“我乃燕国太子门客,这是你家龙骨?我家主人出价六石粮全要了!”一个威武汉子骑马从城中冲出冲着人群中的秦梦喊道。
“能否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秦梦问道。
“不能,数目巨大,需要从库府调集,这也是我家主公多出一石粮的缘故!”汉子喘了口粗气说道。
“那不行,俺们饿怕了!”
郭铁权听到秦梦如此爽利拒绝了,竟高看了秦梦一眼。
“小子等着,本令这就去找主公商议此事,我没说不要,你谁也不能卖!”郭铁权轻蔑的白了平原君舍人和太子丹门客一眼,坐车马车向城中狂奔。
“小子啊!你亏大了啊!郭家倒手一卖就是四十五石的暴利啊!”秦梦身边唉声载道。
就在秦梦用手搓着脸上的泥尘四处观望时,一队奢华的车马队伍从瓮城里疾驰而出,路过秦梦所在时,却停了下来。
侍女跳下十六匹玉辂车驾急忙挑开车帘,只见一个头戴玉冠,面罩假面,身形猥琐的男子踩着侍女的脊背洋洋洒洒的从车上缓步下来。
“寡人要看看,谁这么大胆,竟敢撅郭家的面子?”
这厮一张口,秦梦就听出他就是春平君赵穆,而且脸颊侧面还有淤青,看来昨日嫪毐那顿补打,下手颇重。
秦梦灰头土脸,满脸泥污,一身破衣,更何况脸上多出了几个黑痣麻子,秦梦不怕他能认出自己,咬着舌头说道:“得罪了!得罪了,不是族人即将饿死,我等万不敢放肆!”
带着一张鬼面的春平君,更不就不离秦梦,只是愣愣对着左清。
秦梦心想要坏事?女人难道真是祸水?
“小娘子梳妆一番,打扮打扮,这身条,绝对也是位销魂的美人!”
假面下的春平君肆无忌惮的吸溜着口水盯着左清痴楞的自语道。
第九百九十一章 阴沟翻船
日暮苍山远,秦梦一行再次现身在官道之上,已是一副锦衣华服招摇过市的大家门阀做派。
悠悠磁山,金辉之下更显幽静。
“怎么回事?难道马贼没来磁山?抑或者马贼被擒?”山中静穆让秦梦颇觉意外。
“什么人?”山冈上突然杀出一队手持劲弩的赵国甲士呵斥道。
“娘的!吓死人了!你们是哪支军伍,让你们将军过来说话,没看到这是平原君的小妻舅吗?”朱家十足的恶奴模样,跳出来指着为首士卒的鼻子骂道。
秦梦和平原君往来密切,熟知他的底细,诈称他的小舅子,再方便不过。
士卒头领狐疑的看了一眼八匹马的豪华车驾,还有一队衣着华丽的仆从,立时收拢了杀气,不过语气依然强硬的说道:“我等是王都巡城司马麾下将士,正在抓捕盗匪,请贵人绕路而行!”
“什么巡城司马,不就是昔日廉颇麾下那小小校尉吗?出来玩也不能尽性,真他娘的糟心!”秦梦在车中骂骂咧咧,怒气冲冲的命人掉转了马头,其实心里很高兴,庆幸跑了老大远没有扑空。
“下步咱们怎么办?”车中的左清问道。
秦梦一笑指着前面的乡聚说道:“那里是马贼的家!想必他是被李牧缠上了,咱们何不出手帮他一把?”
“太好了!郎君,那咱们快些去啊!”左清着急的催促道。
路上秦梦随口提了两句马贼和娇娃凄婉的爱情故事,惹得左清还落下了眼泪,更是增添了对马贼的好感。
秦梦迟疑一下,眼睛一亮,坏坏的说道:“别急,郎君思量,既然咱们的事闹大,不如闹得更大一些,不妨将赵王偃和王后娇娃一块拉进来!”
秦梦随即对鲁勾践妇儿说道:“勾践兄长跑一趟平原君府,多承诺他一条北上的大船,只求把今日之事,通报给赵王后娇娃知晓!”
鲁勾践得令带着两三墨门兄弟飞奔即去,秦梦带领于众来到了马服聚。
隔着老远就看着庄子寨墙外里三层外三层聚集大量逃荒的饥民,眼见为实,马贼的急公好义的名声不是徒有虚名。
秦梦来到寨门前,以豪侠朱万子侄的名义递上拜简,不大一会,马贼祖母赵奢夫人,拄着拐棍出来,气喘吁吁,不住咳嗽着怒骂道:“真是贼子,没一天不得安生,这又惹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秦梦彬彬有礼,言说拜会的路上听到马伯兄被官军围捕,这才过来通风报信。
“好好好,多谢贵客通报,先入村歇息,老妪这就前往磁山解救不孝孙……”老太太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女中豪杰,这般的大的事,不见慌张,依然不忘待客之道。
“母亲不可,磁山路途颠簸,您老今日身体一直不适,还是由我这个不孝媳前去吧!”赵老夫人身后的一位中年夫人站了出来,厉声阻止道。
“小子孟浪,祖母大人不可亲自前往!小子和马贼本就是生死相依的兄弟,他如今有难,没有出手,心中就已经不安,如何还能连累你老人家,小子前来本意不是让老祖母前往,而是借祖母大人之口告知马兄不用顽抗,顽抗必有伤亡,都是爹生娘养,再者又祖母托人向大王说情,毕竟马兄犯险也是为了赵国百姓,大王必会谅解!”秦梦躬身诚挚的说道。
“此话怎讲,小子你慢慢将来!”老夫人听出了秦梦的话有中有话,立时追问道。
“马兄并非与官兵为敌,他是劫掠了中牟刁民的龙骨,他本意也是想用龙骨换些钱粮接济一下王都城外的灾民而已!祖母大人你说马贼此举是否是为国着想?”秦梦见一众妇人纷纷点头,接着又说道:“既然是为国着想,以赵王贤明如何不从呢?”
一众夫人听罢,有的撇嘴,有的皱眉,只有老夫人面色淡然眯着眼睛说道:“是这个理,小子你叫什么名字,老妪觉得似曾相识啊?”
秦梦一惊,万没想到时隔四五年,一面之缘老夫人还能认出自己,秦梦心中一惊,正欲解释。
这时一众夫人后面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此子的注意不错,以庞某陋见以为可行!”
秦梦随声望去,只见一位鹤发童颜,须髯飘飘的老者缓缓走到近前,向赵老夫人浅浅一揖说道。
秦梦立时心惊,连忙侧头,没想到庞煖竟会出现在这里,幸亏老头没有正眼看自己,否则真就叫他认出了。
“既然爱孙有难,老夫也不能袖手旁观,正值我要前去邯郸王都拜会门生,此时交给我就是,请老嫂子放心!”庞煖并未过多停留,对找老夫人说完,做了个长揖,转身领着一众年轻弟子上了车马离开了。
“贤媳还不跟从壮士去见贼子?咱们庄上后生都被他带走了,一帮妇孺,可不能有什么闪失啊?”老夫人焦急的拿拐杖咚咚的杵地说道。
“义士,咱们走吧!”马贼母亲满面凄惶的来到秦梦近前欠身催促道。
“好,好,好,走……”秦梦从愣神中醒来,带上马母向磁山方向进发。
秦梦一行才走一二里路,后面有一骑追来,马上一位,俊朗后生,投书给了殿后的墨门兄弟。
秦梦拆开书帛一见之下大吃一惊,竟是庞煖所写,他是认出自己了,要求单独相谈。
庞煖是史书记载的最后一位联络天下合纵大计的领袖,他出现在赵国,秦梦不用想都知道,他这是为了韩国游说串联赵王共同反秦而来,适才看他眉毛不展的模样,就能想得到他的游说工作不顺利。
秦梦想到在卫地做的恶作剧,就觉得有点对不起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若说庞煖是东方六国的正义之士,自己就是那险恶的小人。
若说联合起来天下六国共同反对秦国,本应是自己这个所谓的周王子的天然使命,可笑而且荒诞的是,自己竟然处处破坏合纵,不遗余力的帮助有亡国之仇的秦国连纵,打击天下诸侯。
秦梦每每想起都觉得不可思议。
想到在嵩高学宫和庞煖相处的一年,被他认出也就不再奇怪,于是示意韩政停车,下车和送书之人相见,言真意切的说道:“小子有事有谋,不便相认,告诉庞夫子,明日中午邯郸龙台优伶舍相见!”
那后生也没有废话转身就走。
秦梦带着马贼母亲赶到磁山时,天色已黑,满山遍野星星点点的火光在不断晃动。
马服君赵奢早已做古,赵括也已身败名裂,可是马服君的威望在赵国军中依然不灭,听闻赵括夫人前来,李牧亲自前来相见。
秦梦退后一步说道:“我等江湖之士,不便与官家来往,请夫人见谅!”
马母也是大家名门,感激的看了秦梦一眼,会意点头。
“你说我们所围之人乃是令郎?”李牧诧异的问道。
“你不知?”马母不信的质问道。
“抓住了不少负隅顽抗的宵小之徒,可是他们皆称流民,在下也颇为犯难,不如夫人辨认一下如何?”李牧说道。
秦梦听了也觉意外,饿死骆驼比马大,马家再衰败,提出名号来,赵国上层也得礼遇三分,不至于因宵小之徒当了冤死鬼。秦梦不由佩服起马贼手下的一帮兄弟子侄的骨气来了。
火把照耀之下,带来十几个梗着脖子的桀骜少年,可是见到马母之后,立时就怂了,围聚上来问道:“主母怎么来了?”
身份确认之后,马母板着脸,斥问一帮支支吾吾的子侄道:“令兄何在?快说!”
“报伯母,兄长安然无恙,早就走脱,伯母莫要关心”其中一位少年说道。
“啊何时走脱的?”李牧也不禁惊异的询问道。
一众少年并不打理李牧。
李牧也颇知趣的不再询问,下令道:“鸣金收兵!为他们松绑!”
“李将军,妾身可否带他们走?”马母试探的问道。
“夫人请回,此时末将一力承担!”李牧说话很客气:“令郎不愧是马服君之后,末将倾全城铁骑之力,调动沿路驿马,追风五十里也未能追上令郎!有如此谋断者,在军中也是屈指可数!”
“兔崽子李牧,谁让你擅放贼人?为何停止搜山?”这时春平君赵穆那令人作呕的嘶喊从对面山上传来。
李牧脸色一沉,对忐忑不安的马母说道:“夫人请速回,此事末将自会处理!”
马母面露不解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离去,“多谢李将军为我家马郎解难,此恩没齿难忘!”
马母带着族中子侄上车离去,秦梦看到李牧高呼道:“收兵回城!”
秦梦以山路崎岖车马缓行为由,吊在巡城骑军之后。等李牧带兵走后,秦梦望着落在后面的赵穆坏笑连连,对左清说道:“爱妻万金之身,赵穆这厮就想凭一块破玉买走爱妻,你说郎君该不该便宜他?”
“让他倾家荡产,咱们今日的损失都得从他身上出!”左清掷地有声的说道。
“好,就如爱姬所愿!”秦梦立时召来朱家,附耳说了一通。
快到马服聚,秦梦提出告辞离去,马母真心挽留,这才得知了马贼的下落,不可思议的问道:“夫人你说什么?马兄现在人在王都城中?”
“我们与那大胆贼人分道扬镳后,路过咱家逆旅时,便将载有龙骨的车子掉了包,他也就留了下来,按照我们的谋划,等官兵过去后,再回王都将龙骨换成粮食。
自然就有我我代兄长往山中跑。这位李将军着实了得,没想到他对山中地形颇为了解,这才抓到了我,其他族中子弟,也已进了山中秘洞,量他们也抓不到!”马贼的叔伯兄弟详细解释道。
“你们原本就有准备?”秦梦诧异的问道。
“兄长和我们本来谋划去劫官仓,可是遇上了那贩卖龙骨的大贼,便中途改变了计划……伯母这位兄长是何人?”突然那位马贼的兄弟,疑惑的问道。
“你们怎能不认得?”马母也惊异的看向秦梦问道。
“鲁人朱氏也,名气小,马兄江湖道上朋友多,不认得在下,也不奇怪,可是在下认得马兄就成,等马兄回家,小弟再前来为他庆贺,夫人,告辞,告辞!”秦梦一见事情要穿帮脚底抹油就溜了。
秦梦也踏上了返回邯郸城的大道,这时朱家催马前来,对秦梦阴阴一笑道:“事情办成,赵穆那厮就在车中!”
“好,给送给燕国太子丹送过去,他一定会喜欢的!”秦梦也是贼兮兮的笑道。
朱家领着一车疾走,不大一会去而复返,而且鲁勾践也会来了,没等秦梦开口询问,只听鲁勾践笑言道:“通往邯郸的大路戒严了,赵王宫内鸡飞狗跳。赵王后听闻马贼被围,立时发飙,寻死觅活!赵王偃不知情况,娇娃王后还以为赵王装糊涂,爬上宫墙欲要跳墙自尽,赵王宠爱王后,为证真心,带上娇娃亲自领兵出城询问此事!”
“好不热闹啊,看来赵后娇娃也是位奇女子啊!”秦梦不由对左清感叹道。
“师父不好?我们被官军包围了!”突然朱家疾呼道。
可不是?秦梦四处望去时,只见周围围聚起了一圈火把,踩着规律的步伐,正在朝自己慢慢合围。
“你们是什么人?快出来投降,要不万箭齐发,射死你们!”喊声过后,四周响起了只有军伍才有的号角声。
秦梦还在思量,到底哪里露出马脚时,也已被大军一涌而上用散发着寒光的箭矢对准了眼睛。
“误会,我等是平原君的门客?”众人齐呼解释着,就被人押赴到了李牧跟前。
“竟敢绑架春平君,你们真是胆大包天,平原君何时会有如此胆量?你们若是平原君门客,本将即刻挂印归隐!”李牧大声呵斥道。
原来是在绑架春平君出了纰漏,秦梦心里稍稍安定。天色漆黑,火把跳动,明灭间映衬的李牧脸庞更显刚毅而又自信。秦梦暗自佩服他用兵如神,落在李牧手中,那不能称作阴沟翻船。
第九百九十章 马贼解围
左清见势不妙扭头就向大车后面走,这时扮作饥民的朱万朱家父子也注意到了赵穆眼中那淫邪的目光,随即顶上,将左清护在身后。
“小娘子不要走嘛?寡人与你一见,就有一种亲近之感!要是跟寡人走,此生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赵穆轻薄浮浪的咯咯笑着喊道,转头又对秦梦轻蔑的打量一番,顺手从身上解下一块玉佩,一把甩在脚下,气鼓鼓的说道:“你这猪狗小子,倒是时运不错,既得龙骨,还有美人,这块玉佩拿上滚蛋,否则保不了你的女人,小命还得搁这!”
长这么大,两世为人,都未曾被人如此侮辱过,秦梦一时血贯头顶,体内热流涌动,不由攥紧了拳头,死死的盯着那副假面后的乌青眼圈。
左清这时听到春平君赵穆言语不善,又见秦梦这副摸样,这又是计划中的意外,生怕因此生出波折,破坏了秦梦在赵国的大计,于是又挤了回来,冲着秦梦眨眨眼,劈头盖脸的恶狠狠的骂道:“自从不做优伶,就跟了你,这么多年了,还是过着穷酸贫贱的日子,老娘早就厌倦了!”
左清转而又对赵穆谄媚一笑说道:“贵人真得看上了妾身?这当时是我祖宗积下的福报!妾身跟你走!”
赵穆手舞足蹈就要上来去搂左清腰肢。
谁知左清躲过,笑着说道:“贵人,你看我这一众乡民数日未吃上一粒粮食,听闻天下诸侯在卫地濮阳开设救济场,谁知去了人也散了,贵人若真要妾身,就出五十石粮可好?”
秦梦知道左清用的是缓兵之计。
赵穆怔愣一笑,突然哗然大笑,笑了一会才止住,欲要去捏左清下巴,却被左清退后躲开,这才阴恻恻的说道:“你个臭娘们儿能值五十石粮,本君赏口饭吃就不错了,来人将他给我绑回去!”
赵穆说完话,很潇洒领着左右心腹,扭头出了人群,向他十六匹马的玉辂豪车走去,嘴里还不住的哼着淫词浪曲。
左清向秦梦使了眼色,欲要挺身而出,却被秦梦一把拉住皓腕,听他深情的说道:“大不老子不玩了,也不要爱妻忍辱负重!”
孟子说的是兼济天下,有余力,才可兼济天下。秦梦认为自己不欠天下百姓什么,天下事又那么多,何苦为了一个虚名,让心爱女人冒着被玷污的危险,去担什么兼济天下的大任,悲情高尚根本没有必要。
秦梦瞪视着春平君赵穆一干欲要扑上前来的恶仆,用脚将那地上的玉佩,狠狠的辗进了土里,大喝一声:“休想!”
就春平君那几号和他一样瘦削的恶奴,那是朱万手下魏武卒的对手?
朱万老当益壮,一手掐一个蒙掼地上,大骂道:“你他娘的,一块破玉就要买我家主母,你们以为自己是谁啊?老子饿急了天不怕地不怕!”
赵穆大概想着身后的恶奴自会将女人抢回,这才先行离去,谁知才走几步,只听身后一阵喧哗,接着传来奴仆的呼救声。
“还有王法没有?寡人离家数载,竟还要翻天不成?”春平君回头之下错愕嚷道。
“你家赵室王法,就是随意抢夺人妻?”秦梦不急不缓的就回击了赵穆这厮。
赵穆昨夜遭遇一顿胖揍,虽是醉酒之下不知疼痛,可是醒来之后,屈辱更比疼痛让人无法忍受,面对秦梦的挑衅,怒发冲冠,拔出身上佩剑,指着秦梦喊道:“你小子胆大包天,活的是不耐烦了!”
未等赵穆持剑上前,秦梦举起手中弹弓,微微笑道:“看来若日打得还是轻!”
赵穆轻敌了,想不到对面土小子竟敢手持弹弓袭击他,若不是他面带桃木假面阻挡了一下,他可能鼻子都会折了。
赵穆哎呀一声,宝剑落地,捋掉手中假面的系带,捂着滴滴答答流血的鼻子,哀嚎不已。
左右亲卫,见势不妙,扭头向护卫车队的甲士求救,谁知刚喊一声,就被对面上来的饥民踢翻倒地了。
“疯了,疯了,你们可知他是谁吗……”突起的这一幕,让围观的龙骨掮客惊诧失声,纷纷逃避,以恐引火上身。
“老子管他是谁?抢我婆娘,就得弄死他!”秦梦也是豁出去,坐在赵穆身上双手抡圆了打。
扮作饥民守护五辆龙骨车的魏武卒也全都一拥而上,往死里踹这帮狗腿子。
埋伏在秦梦身边的墨门隐者很快也聚了过来,鲁勾践说道:“宗主撤吧,城门司马那叫牧的小将军也已带兵赶来!”
“穆?还有和这厮同名之人?”秦梦打得正在赵穆兴头上,听闻鲁勾践提醒,这才住手,发现赵穆真不禁打,已经昏死过去,秦梦这才住手,诧异问道。
“是那李牧,和我们认识,主公曾说日后贵为武安君的那小将军!”鲁勾践解释道。
“升得这么快,都成了守卫邯郸城的司马了!”秦梦急忙起身,便招呼朱家喊道:“推车闪人!”
秦梦在马服君后人的村聚结识李牧,这么大的人物,秦梦怎能不结交,可惜赵牧不为所动,秦梦所送的宝马,宝剑,宝车,李牧全都婉拒。秦梦没办法只得和他君子相交。
上一年还听到李牧的消息,那时他还是军中的一名低级校尉,何以一年不到就跃升司马将军之职?
秦梦素知赵牧死忠赵王,不讲墙面,若是让他逮到,那可就走不掉了。
“朋友胆子够肥啊,打了当今赵王王兄,就想溜,恐怕没有那么便宜!”秦梦拔腿离去时,没有注意身后还有一伙围观的人,为首一人抱着肩膀冷冷喝道。
秦梦瞥了一眼这人,眉清目秀,神态冷峻,气质不凡,衣饰也颇为讲究,还以为是赵氏宗族的子弟,为王族抱不平,他身边也就十几人,秦梦根本不理,拉着左清,推车大车就要从他们中间闯过去。
“慢,慢,误会,铁骑如风,你们这样逃根本不是办法,不出三十里,必让骑军追上,你们又是外乡人,不如跟着我走,逃过军士追捕,到时候你们分我点龙骨可好?”那青年突然跳了起来,一改适才冷酷之态,贱贱的拱手揖让恳求道。
随着车子前进,和他又近了几步,秦梦看到他衣襟上绣得族名。这才明白为何此人看起来有些面熟的缘故了,立时笑骂道:“我等凭什么相信你啊?”
“我叫马贼,豪侠少年无人不知,只要信我,就对了!”青年人拍着胸脯自豪的对天嚷道。
“我听过,邯郸道上马贼仁义,为朋友两肋插刀!”一旁推车的荆轲对秦梦解释道。
“是吗?”秦梦早就知道马服君赵奢的孙子,纸上谈兵赵括的儿子马贼在赵国王畿好斗少年以热心救急著称,而且他在这次饥荒中,还设立救济场,为人称道,秦梦略一迟疑,接着却笑问道:“那就信你一回,说吧,要分我多少龙骨?”
“四车!我保证帮你渡难,还能帮你将余下的一车龙骨换成粮食!”马贼有恢复了先前的高傲,铿锵有力的说道。
“一车!”
“三车!”
“两车!”
马贼咬牙发狠道:“二车半,不能再少了!”
秦梦不为所动,伸出两个指头,向他晃一晃,没等他看清就收回,吩咐魏武卒套车走人。
马贼这才发现,这群饥民身边本无马匹,然而一眨眼的功夫,就冒出了很多马,若是他们分兵几路,也能顺利出逃。
他又见秦梦一副倨傲神态,便服软说道:“好,看你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两车就两车!”
马贼打了个呼哨,不大一会从前面不远的树林里奔驰而去一百多匹骑马的精壮汉子,马贼颇有大将风范,立时跃上马去,命令来者说道:“马前卒,先行带着两个兄弟,疾奔前面烽燧,堵上他们的烟囱。马后卒你带十几个兄弟殿后,官兵多是步兵,骑兵不过几人,只要他们追击,你们就猛然杀出打退他们!马串,马群,带上几十兄弟,快去磁山,通知亭长盗匪要来,务必让百姓老实呆在家中!”
马贼一口气说完,对着秦梦喊道:“快,根我走拉!”
只凭马贼这通缜密的临时布置,他就不愧是名门之后马服君的孙子。孙子如此,那么儿子赵括也多半不是纸上谈兵的窝囊废。
跃上马背的朱万看到秦梦点头,这才勒马带队跟着马贼跑了下来。
“小子有种就别跑,寡人抓住你一定把你碎尸万断,小司马快给寡人追上那帮贼人……”秦梦抱着左清马上飞驰,隐约听到后面有人叫喊,回头一看,竟是赵穆这厮对着一人指着自己跳脚大骂呢?原来这厮不是昏死而是装死,这让秦梦哑然失笑。
秦梦也配合马贼玩了一个迷魂阵,将大队人马分兵三路散开。
“壮士尊姓大名,马贼最喜结交重情重义之士,陪都中牟那个氏族?”马贼见秦梦指挥若定沉着稳重,不由贴上前来好奇的问道。
“能否不说?”在没有搞清楚马贼为人之前,秦梦不准备和他结交,只是笑拒道。
“孟浪了!在下看你绝非寒微饥民,有意结交,既然兄弟不愿,我也不勉强!”马贼很义气的说道。
一口气奔出三十里路,再看后面连个追兵的影都没有,马贼哈哈大笑道:“一群窝囊废物,老祖母说我赵氏命数快尽,看来果不其然啊!”
马贼回头对秦梦说道:“既然如此,你们这么多人,不如一人托上一袋子龙骨,四散奔逃来得安全,小公你说如何呢?”
秦梦点头,笑了笑,指挥车马放缓速度,勒马驻步,掏出单筒望远镜,向后看了看,后面确实一片清明,没个人影,顿时放心下来,就在秦梦想答应马贼时,突然听到墨门的紧急预警哨语从左右两翼响起。
秦梦立时翻身上马,对马贼喊道:“催马快行,慢了的话,咱们就要被包饺子了!”
“啥是包饺子啊?”马贼不紧不慢的满脸的迷糊问道。
“两翼夹击……”秦梦话音未落,也已一马当先。
马贼抬头果见东西两侧有黄云飘来,不大一会果见天边荒野出现一个个快速移动的黑点。
“那小司马有点意思!”马贼不仅不慌,反而有些兴奋说道。
秦梦一行因赶有大车跑起来就没有追兵的单骑快,没过一刻钟,两翼各一队骑兵就已经看清了马上士卒的面貌,还好他们人数不多,也就十几人。
在快到前方的一个十字路口时,秦梦在疾驰的马上喊道:“好汉,你说现在如何应付?”
“在下既然应了你们的差事,那就会竭尽全力,你们先走,我分兵两路,去前面路上堵截,可好?”马贼说完,分派两队人马,催马先行,在前面东西大路上待箭等候。
马贼的兄弟果然伸手不凡,箭法极准,未等巡城勒马,就将马悉数射倒。
马贼大喜的时候,秦梦再次听到墨门的哨语,当然马贼不可能知晓,秦梦一脸坏笑的对马贼喊道:“他们还有后续大队人马,这样下去,我们迟早被他追上,咱们就此别过吧!”
“别呀,前面二十里就是磁山,那里沟深林密,躲支人马不成问题!”马贼颇为不屑的说道。
“放心,两车龙骨不少你的,前面十字路口分道扬镳,壮士再会!”秦梦说完,转头向赶着装载龙骨的韩政和鲁望喊道:“缰绳交给他们,咱们先撤!”
马贼也未推辞,双方会意,都是精通骑射的好手,说话间就完成了马上换骑。
秦梦一行拨马沿着大路向东而去,又奔行十里,依然提到了墨门的哨音,秦梦看到前面有座城池,土围子城墙前聚集了不好认,好像是个集市,秦梦二话不说率领人马冲向集市。
秦梦等人从天而降,惊住了集市上的百姓。
趁着所有人怔愣时,秦梦对朱万朱家父子说道:“看来是该丢弃龙骨轻装逃遁的时候了!”
这是秦梦早先就制定好的预案,先前的计划全都打乱,可是这最后的对策却不会变。
朱万吩咐魏武卒卸下十多口龙骨大箱,敞开扔在路口,大声喊道:“谁要龙骨,这里都是一片可抵石粮的龙骨!”
先是无人理会,待秦梦一行留下大车翻身上马离去后良久才有胆大的人,上前去看,一看之下果然是龙骨,连忙就往怀里塞,接着有第二人,第三人,突然就是几十人上百人的哄抢。
“现在咱们咱们去哪?”即将返回大道时,左清问秦梦。
“到前面树林换了衣服,咱们去磁山看热闹?”秦梦坏笑说道。
第九百九十二章 败也左清,成也左清
灯火跳跃下,一片肃杀中,有士卒跑来禀告道:“报将军,车中还有一个妇人,不肯下车!”
秦梦当然知道,士卒所指的妇人就是左清。
李牧听罢皱了一下眉,起身前往。
只听左清尖利高呼道:“我乃魏氏外戚,魏王是我外公,我母乃是魏王十八女,信陵君是我小外公,太子增是我大舅,公子魏灵是我三舅,平原老君公的夫人是我老姑,算来我是平原君公的外甥女,我看你们谁敢动我!绑那浮浪纨绔子弟,是因路上被他羞辱,这才命我的仆从教训他一番!”
左清怒气冲冲,所提人物都是通天的大人物,难怪一众士卒前来请示。
秦梦和众人面面相觑,庆幸左清临机一言就解释通了绑架赵穆的原委,在场所有男子无不暗自佩服她的心思机敏。
“正是如此,若将军不信可派人前去平原君府进行核实?”秦梦在人群中鼓噪道。
左清一言,事情就产生了质的变化,行凶不轨就成了豪门间的恩怨纠结,小小的巡城司马如何能管的了?
果不其然,李牧拱手作揖询问了左清三两句之后,这才说道:“你们恩怨本将位卑职小管不着,可是事让我碰上了,本将就不能不管,不如这样好了,咱们一同返回王都,请大王明断可否?”
左清尽管不愿意,可是事情赶到了这一步,也只能任由李牧处置。
秦梦也值得混在人群队伍中,跟着前进。
“宗主,似乎李牧认出我来了!”鲁勾践凑近说道。
秦梦这才注意到自己一行车马周边手持火把的甲士最多,后面押队的李牧竟还向自己轻轻点头微笑。
果然李牧一挥手命令手下,将秦梦请到了面前。
“秦子别来无恙啊?王子这是从卫都而来?”勒马驻步在路边的李牧微笑道。
“李将军果然了不起,这你都能将我认出来,真是慧眼独具!”秦梦也为在做作,揭下脸嘴角一颗黑豆皮所作的黑痣,打哈哈道。
“一别四载,又见王子,在下真心欢喜。王子来而不言,有些不仗义啊?”李牧也寒暄客套道。
“怕呀,听闻你执法如山,知会你,怕你为难啊!”秦梦笑言道。
“这么说来昨夜春平君被殴之事也是王子所为?其实我就该想到是你所为,怎奈秦子以天下为己任,小小倡优舍中的纠葛消失在下倒是忽略了!”
“哦?听将军言外之意,昨日你就知晓我到了邯郸?”秦梦惊异的问道。
“嘿嘿,我身为王都十二门巡城司马,摸不清手下门吏底细,岂不贻笑大方?不过也未王子说的这般神奇,只是觉察出你们墨门有大人物光临王都而已!”李牧爽朗笑道:“是谁暴打春平君,就连陪客诸如平原君,秦国使者嫪毐,泄钧都能保持缄默,现在想来除了王子,还真没人有此魄力!”
秦梦没想到李牧还是个太极高手,拐弯抹角,就不是不出实拳,不得已秦梦问道:“将军打算如何处置我们?”
李牧笑道:“你的夫人心思缜密,为你打掩护可谓是费尽心力,既是如此,我还有还有何话可说?一会我会给你们开个口子,你们自行离开就是了,今夜与你相谈,为的是感谢王子对廉颇将军的照顾,请受李牧一礼!”
廉颇被建信君构陷,逃亡大梁,魏王不敢留,廉颇又去了楚国,老将军为赵国征战沙场拼死一生,到头来落得抄家灭门,流亡度日。秦梦知晓后,在楚国没少接济廉颇。没想到李牧也知此事。这份重情重义着实让人感动。
就在秦梦搀扶李牧时,一驾马车疾驰而来,车未停稳,就有黑衣人从车中跳下,为车垫轫砖,旋即从车上下来一位中年人,秦梦借着灯火,一眼就认出了此人乃是找过宦官令缪达。
李牧慌忙撇下秦梦来到近前,颇为恭敬的致礼。
缪达一张苦瓜脸冷冷说道:“李将军糊涂,你抓得是盗匪,怎又变成了马贼,盗贼未抓到,春平君还险些又被人劫掠,他如今就在大王面前哭诉,烂摊子我是无法为你应付了,你去当面向大王解释吧!”
李牧向宦官令做了一个长揖说道:“多谢缪公卫护之情!末将这就前往觐见大王。”
“王子请离去,不要牵涉其中!”李牧对秦梦回头撂下一句话,便催马而去。
好人难做啊!李牧真是一个好人,难道好人的结局就没好报吗?
“王弟啊!王兄没法子活了,两天不到就让人殴打了三顿,如此羞辱不如刎颈自杀得了!”春平君撅着一张猪头嘴跪坐在赵王玉辂前涕泪横流的哭诉道。
赵穆一见李牧前来,立时指着李牧跳脚大骂道:“就是小司马和贼寇沆瀣一起同流合污,不仅放了盗贼,而且还欲联合贼人对寡人大下黑手!”
缪贤实在看不下去春平君这种泼妇模样,出言说道:“公子言重了,若是李牧欲要置你死地,他还会救你?”
赵穆一句话被问楞了,只得狡辩说道:“那是他看见大王前来,唯恐阴谋败露,这才又改变了谋划!倘若不是和贼人勾搭,堂堂巡城司马竟然抓不住几个毛贼,谁相信呢?”
赵穆最后一句话切中要害,不得不承认,手下五千骑兵二万步卒,相当一军军力的巡城司马竟然抓不住一伙强人,除了用猫腻解释,真没有其他理由让人信服。
李牧并无反驳,只是稳稳的单腿跪地,冷冷说道:“末将有负王恩,请大王随意责罚!”
“李将军精明能干,一伙强人怎是他敌手?妾身以为这里面必有隐情,李将军有话直说,大王为你做主!”十六匹马的玉辂车中传来了女人脆嫩的话声。
这话分明就是向着李牧说的,然而李牧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又拱拱手说道:“王后的知遇之恩末将没齿难忘,身为巡城司马,捕盗失职,无话可说……”
“错不在李将军,是我掳掠了春平君!”突然一位被李牧亲兵护卫的极为雍容华贵的小妇冲到赵王玉辂车前高呼道。
左清这一嗓子不亚于一声惊雷,震撼了所有人,包括李牧,以及车上的赵王和王后娇娃。
“你是何人?”车上挑开车帘的赵王问道。
左清说道:“妾身乃是魏国女公孙卫氏,平原君公的外甥女,此来邯郸是来走亲串门!不想就被春平君非礼轻薄,妾身一时气不过,打算回国,不想路上又撞到了春平君,家仆这才绑了他为我出气!李将军即是为了小女子声誉,也是维护大王体面,这才一力承担的此事。若有错,那也是小女子之错,不能让李将军代我受过!”
左清伶牙俐齿,所言又是深明大义,春平君赵穆德行本就是劣迹斑斑,此话一出,众人无不信服。
赵穆一张猪头脸扭过头来,看了左清两眼,突然蹦了起来,诧异的喊道:“她就是在城外殴打寡人的那伙强人中的恶妇人!”
“笑话!”左清早就料到会被赵穆认出,对此并不惊讶,而是极其轻蔑的说了两字,就仓惶躲进一群甲士身后。
“荒谬!王兄就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关于强人之事,王弟也是有所耳闻,听说你要劫掠一位贱民的婆娘,贱民虽然低贱但也有土性,人家不要千金龙骨也要和你为敌,王兄你说你平常都干了什么事情?”几年未见赵王偃,俨然脱胎换骨一般换了一个人,说话举止沉稳超区了秦梦的想象。
“不是!建信君家令郭铁权可为寡人作证,当时所有围观百姓都可以为寡人作证,他就是那强人女子……”赵穆气急败坏的解释着,只恨没多长两张嘴。
“即是平原君公外戚,那我们就是一家人,妾身喜欢这位刚烈的姊姊,大王可否允许妾身带着姊姊进宫小住几日,也好为小姊姊压惊赔礼!”没想到赵王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下了玉辂车,来到左清面前,亲热的相邀。
“妹妹您就是世人称道的王后吗?果然绝色倾城,我这位魏氏之女可就相形见绌了,更听说妹妹琴瑟舞艺样样出众,姊姊仰慕良久,更未想到妹妹平易近人,真是老天眷念我呀!”左清的表演有些做作,秦梦为她捏了把汗,不过看娇娃的反应倒很享受。
李牧身有劫难,这正是个结交李牧的好机会,秦梦怎会不管不问离他而去。秦梦立时找到左清商议,愿将演习进行到底。本来左清就是魏王外孙女,更何况魏王的王孙女还真就是多,顺便冒充一个,即便遇上管理魏氏宗族的魏国宗正他也一时难辨真伪。左清自信经得起盘问,至于赵穆和郭家家令,更不足怕,只要咬住了不承认,再有平原君赵端做内应,左清的身份就不可能穿帮。反正赵国没人见过左清。
赵后娇娃只是一个低贱娼优,虽贵为王后,可是老牌诸侯的王女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想必他没少遭遇白眼,见得左清如此放低身段,一时间也颇为感动。
两人就这样在你一句我一句寒暄吹捧中就成了手挽手的好姐妹。
赵王偃也长出了口气,赦免李牧无罪,宣布回都,意味深长的说道:“都是王叔传错了话,害的寡人不得安生,原来他是为了自家外甥女啊!”
秦梦跟着赵王的玉辂回到了邯郸城下,也不禁唏嘘感叹道:“败也左清,成也左清,一切又重新回到了这里!”
在赵王宫中,秦梦见到了平原君赵端。
赵端喜不胜收,见了秦梦面,就称外甥女婿,好不得意,似乎占了秦梦好大的便宜!
突然赵端就正经的说道:“今日夫人之所以能蒙混过关,全赖建信君未在赵王身边,若是郭开在朝中,就不会这般容易了!”
“放心,小弟就是掐准郭家群龙无首,才下的狠注!今日之事并未耽误大局,明日端兄就坐等屋中起金山吧!”秦梦自信的说道。
“我可是听说王子将三箱龙骨悉数分给了百姓,你不亏大了吗?”赵端疑惑的问。
秦梦掏心窝子说道:“百姓得到龙骨只会观望,必不会及时出手,在他们犹豫之际,龙骨也就贱至简牍之价了!至于马贼手中的两箱,就算结交他的见面礼,我手中的龙骨可不只是就这五箱啊!我这才来找过,不仅让郭家大出血,而且还要顺便将其他诸侯大家勒索干净!端兄你就等着看吧!”
平原君赵端长出一口气说道:“听你这么说,愚兄这后脖颈发凉!幸亏上了你的贼船,否则以我的猪脑,恐怕也会被坑成乞丐啊!”
第二日有一批质优价廉的龙骨上市,一改龙骨有价无货的局面,邯郸市场龙骨交易尤为火爆。三十字的龙骨已经炒到了三十石粮一片的地步,算起来一个鬼画符就值一石粮食。一百二十斤粮食什么概念,相当后世三十公斤,一人一个月的口粮。
一早也有消息传来,说是卫君子南南被卫公子卫角绑架,需用万金之钱赎买一命。
卫氏龙骨店铺昨日幌子上的四十石粮的高价依然还在,可是私底下却在出售龙骨紧急筹钱。
负责卫氏店铺的执事是位干练的青年后生,人称桑子。他首先拜会了对门的郭家龙骨店。
桑子述说了详情,表明了来意,郭铁权一副幸灾乐祸之态说道:“都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对手,你卫氏有有难了,我们不出手帮帮也说不过去。你也知晓,昨日有人出五石粮的价钱让我收,我都未答应。这价你能接受吗?”
桑子欲要挥袖离去,可是还是忍着怒火坐下来恳求道:“十石如何?你也知道行情,成本价一直就是十石,至于二十石三十石,我卫氏也收了不少!你看幌子上的四十石!”
“你怎么不卖给燕国太子丹?”郭铁权警惕的问道。
“卫公子和燕太子沆瀣一起,他点名就不收卫氏龙骨!我家主公现在是阶下囚,只有用钱才能赎,尽管知道这里凶险,可是不试试怎能死心!”桑子眼泪湿润的恳求道。
第九百九十三章 老师,留步!
郭铁权一听就心动,以十石粮收了卫氏龙骨,转手卖给燕国太子,那可是四十石粮的差价。四倍的利润,而且还是粮食,若是兑成贬值的金铜,这可是往年十倍的利润!
这般便宜到没了人性的价钱,只要是个正常人,就没有不心动者。
昨日那小农夫五车龙骨的天大便宜失之交臂,郭铁权悔恨了一晚上。没想到老天待他真不薄,这又给他了一次机会。虽然价钱十石粮比五石粮贵了一倍,然而获利的巨大让人自动忽视了这点成本。
不过沉浮商海数十年的郭铁权还是保持了一个生意人应有的清醒的头脑,他眯着眼睛对桑子说道:“这么大的事,我这做臣仆的可做不了主,请容我请示一下家主!”
他并非只为了请示他的主公郭开,同时也要打听一番桑子所言是否属实。
巨大的利益诱使下,他调动了所有郭家所有关系,不到中午他就得到了确切消息:卫君子南真确实被卫角软禁在了卫都濮阳。
而卫角之所以有这么大的胆子,是因为他背后有秦人撑腰。
事情还要从三天前秦军大溃败蒙骜接手河内秦军说起。因为秦军撤离,自秦王正元年以来蒙骜占领的魏国城池,不得不忍痛舍弃,为了来日重夺失地,秦军想到了在魏国腹地寻找代理人的捷径。
于是卫角顺理成章就成了秦国重点扶持的对象,自然卫角的一份投名状是少不得,接着就有了卫角软禁子南真这样同宗同族相残的悲剧。
另外建信君郭开就在刚平城,受卫角秘约,商谈赵卫边界重新勘定边界的事宜,卫角愿意割让不少的土地,只求换的赵国对他这位卫国新君的认同。
一切真的就是桑子所言,强势的卫君子南真在更强势的秦国介入后,天时地利人和瞬间就站在卫角那边。
郭铁权为了邀功,特意请示身在刚平城的郭开收不收卫氏的龙骨,家主还是家主,非常有魄力,大手一挥对传话人说道:“有多少要多少,钱不够,向子钱家周转!这等天大的利,家令这等老仆,怎还如此犹豫?”
郭铁权一得到主人指使,便就迫不及待的亲自前去拜访桑子。可是桑子未在店中,而是去了楚王名下的龙骨店。一个时辰郭铁权派人问了十数趟,桑子还未回来。郭铁权唯恐生变,亲自派人查找桑子下落,这才得知他在齐国开设的龙骨店中。
齐楚两国拥有山海之利,都是财大气粗的主儿,郭铁权心中忐忑,唯恐桑子将龙骨卖给他们。有了计较之后,郭铁权干脆蹲守在齐国龙骨店前。
至到日落西山,才终于见到桑子被齐人大执事亲热的礼送出门。
再次相见,桑子却一改先前的谦卑态度,不再是一副低三下四求人的样子,而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态态。
郭铁权自然狐疑,还以为桑子谈好了下家。
“卫氏龙骨到底转让不转让?”郭铁权最后还是失了风度耐不住性子的开口直问道。
“当然转让,就是不知道,谁会独具慧眼,抢得我卫君这座金山。世人器小,遇上好事,就是胡思乱想!”桑子语气轻蔑的哀叹道。
郭铁权这才明白原来齐楚两家也是不信天下有如此这等美事,他们也犹豫,在托人打听卫君子南真的底细。
“那好,男人成事,岂会犹犹豫豫,干脆些,咱们这就找证人签下文书契约,可好?”郭铁权唯恐夜长梦多当即拍板决定。
证人是平原君赵端,因为他是邯郸几处子钱家和几座粮店的东家,郭家要兑换粮食是越不开平原君的。
“亏啊!桑子为何不上门寻我呢?”平原君艳羡郭家捡了个大便宜。
“在下去了,可是你的门房说君公去了王宫,在下说了是大事,可是你的舍人却说,我们主公每天干得都是大事!我想也是,在下这是小事!”桑子语带讥讽的说道。
“是吗?竟有这等事!老子回去剜了他们的狗眼!”平原君赵端气得七窍生烟大骂道。
郭铁权担惊受怕中终于和桑子签订了转让龙骨五千片的契约。
“卫氏龙骨经营这么多年就张罗了这么多龙骨?”郭铁权有些失望,询问桑子。
桑子并不正面回答,而是神秘一笑说道:“大厦将倾谁不为自己留条后路!”
五千片龙骨价值五万石粮食,可以购买两个半秦国最高彻候的爵位,凭此爵位,秦王都要历经三分,拥有百里封地,上千僮仆!
凭这么多粮食昔日卫君也就能保住一条命了。
五万石粮食够五万人吃上一个月,这也冶铁巨贾郭家全部的粮食储备。
契约签过,郭铁权代表郭家包下了优伶舍邀请宾朋在此狂欢。
这一天,卫氏龙骨又和楚、齐两国龙骨店,也签订了五千片的龙骨转让契约。
身处赵国王宫的秦梦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心中激动不已,如此一来,数万生民就有了体面活下去的保障。
阔别了四年,自己长高长大,可是赵王宫依旧是原来摸样。老王驾崩,宫殿里的缭绕烟气并未随之散去,新王即位,宫苑中的丹砂鼎炉却是不减反增。
赵孝成王虽然不济,但也算是勤政爱民,可是赵王偃呢?沉溺美色,修炼金丹,政事全部委托建信君郭开处理。
左清受到了王后隆重款待,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穷奢极欲。
与黄金等价的西域葡萄酿被娇娃兑入沐桶中,洗过她那白玉凝脂的身体后,就被倒入宫苑湖中。也不知娇娃糟蹋过多少桶这样的美酒。
五十丈见方的池塘已呈现深紫色。湖中绽放的荷花、芙蓉都有一种暗紫色的妖态。从湖中捞起的莲藕,本该白嫩如玉,也成了玄赤色。
娇娃生活起居所用玉器,全都是来自于阗的一等一好玉。
地上所铺暖席都是来自东海钓鱼岛的海绵。钟鼎礼器都是制鼎世家成阳君所制,就连床上的铺盖也全都用来自魏国黄池所产的羽绒填充。胭脂水粉也是来自河西走廊月氏部族焉支山上一等货色。
“这些物什,若是姊姊看上,随便取用就是!娇娃邀请妾身参观她那珠玉充斥流光溢彩的内室自我良好的炫耀道。”忙里偷闲左清找到扮成小厮的秦梦述说她在王后宫中的见闻。
“娇娃是问对了人!不知爱妻是如何应答呢?”秦梦窃笑追问道。
“妾身若是如实回答:这葡萄酿是我家卖给他家大王的,于阗玉器出自我家玉山,东海海绵出自我家船队,大雁羽绒出自我家,焉支山上的胭脂水粉由我家创办,就连世家成氏背后的金主也是我家,估计赵王后也不会相信。妾身跟随郎君纵横天下,什么世面没见过,早已失去了争强好胜之心,既然人家要显摆,妾身也要成人之美,郎君说呢?于是妾身就赞美了一通这些物什的好用之处!”左清坏坏的笑答道。
秦梦正在喝着开水,听了差点喝岔气,望着左清夸赞道:“爱妻,你这是淡泊之心?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要被你气成内伤!”
“可惜,娇娃不是个有脑子的女人!”左清一副得道高人模样轻叹道:“她以为人人都似她,见过,用过,糟蹋过这些即便是公侯之家也用不起的物什,她就是一个无知妇人,妾身说出每件物什的妙用,她还以为我艳羡,非要送我几包胭脂。妾身不忍拂人家好意,也就收下了!”
赵王偃本就是浪荡公子,为了一个娼优,不顾王家体面的和马贼抢,结果抢过来的女人,也是一个败家娘们儿。齐国中兴有齐王后,赵国中兴有威太后,秦国兴盛有宣太后。可是史载赵王偃早死,那赵国就落到娇娃手中了。
“看来赵国真的气数要尽了!秦梦听完左清述说,不由有感而叹道。
“郎君要出宫一下,本来答应庞煖中午相见,谁知进了赵王宫就身不由己,这才探出出宫的道来。郎君不在爱妻身边一定注意安危,赵王偃也不是个什么好鸟!”秦梦抱住左清亲昵安危道。
“妾身身边有红衿五姊姊,郎君就放心出门吧!妾身琢磨琢磨怎么多多去挣娇娃王后的钱……”左清心不在焉的说道。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左清也学着秦梦的样子钻进钱眼里去了。
秦梦欲要离去时,又被左清叫住:“郎君,妾身的魔镜还在船上,你有时间派人给我取过来,妾身有妙用!”
秦梦故意为难左清道:“取那镜子何用?不说我不取!”
“娇娃所用只是一面铜镜,她如此爱美,必也爱镜,妾身那魔镜,娇娃必喜欢。妾身想用……”左清想了想,撒娇的说道:“郎君整日卖关子,今日我卖回关子怎么了?少废话,郎君拿来就是!”
秦梦急着离去,未再和左清打哈哈,也就答应了她。
其实所谓的魔镜只是一面镀有水银的琉璃镜子而已。琉璃来自西域,水银是秦梦找人镀的,虽无后世玻璃的透明纯净,却也足以将人清楚的映照镜中,相比白银镜子的清晰度更高一筹。这也是左清的最爱。
夜色苍茫,华灯初上时,秦梦在优伶舍见到了庞煖。
优伶舍乱糟糟一片,庞煖愁眉不展的叹气道:“秦国撤兵在即,本是天下合纵之时,赵国肱骨建信君郭开却在这里庆贺收购卫君龙骨大摆筵宴。赵国危矣!”
“赵国灭了,韩国灭了,魏国灭了,六国灭了,天下归秦,百姓岂不再无战患?”秦梦不以为意的说道。
“王子不要忘了你的身份,岂可信口开河?”庞煖吹胡子瞪眼怒道。
他这一声吼,着实吓了秦梦一跳。
秦梦也不甘示弱针锋相对道:“夫子四处串联,到处合纵,即便将秦国打回函谷关内,又有何用?东方六国,你看看诸王都是一群什么货色?滥用民力,建设宫苑,好大喜功,只图私利,于民又半点益处。合纵对秦,得来的只是百姓累累的白骨,除此以外,夫子还能得到什么呢?”
“你!你!你……”庞煖面红耳赤,张口结舌,点指秦梦道:“不要忘了你是周王子,复辟祖宗社稷不可忘啊!”
“可叹!夫子学富五车,还是未能领悟世间大道仁者无敌的深意!你和先师周伯阳的境界相差十万八千里啊!”秦梦咄咄逼人说道。
庞煖面红耳赤,胡子撅的老头,一时气不顺,咳咳的干咳不已,突然之间捂着胸口,就栽到在了海绵坐榻上了。
秦梦吃惊不已,上前查探,只见庞煖背过气去了。秦梦连忙将他放平,为他捶胸,按压,折腾了好大一会,庞煖才悠悠醒转过来。
秦梦以为庞煖还要反驳,谁知他却闭目不言了。
良久之后,庞煖有气无力的说道:“在下如何能比周夫子,就连和王子一比,老夫也自惭形秽,觉得枉活这么多年!”
“夫子,回山去吧!颐养天年,岂不乐哉?”秦梦又劝道。
“好,老夫修为远不及周夫子。贪慕虚荣,违背天道,也是兵家大忌啊!今日听得王子一席言,老朽也不再折腾了,这就返回嵩高学宫,归隐山中!”庞煖像是被抽了筋,说完之后,颓废离去。
天下合纵就这样流产了?何时自己口舌可抵十万兵了?秦梦呆呆望着背影,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
望着这件奢华的诸侯套房,秦梦脑中突然有个恶念头,想喊一嗓子:“老师,留步,来了就玩玩吗?”
庞煖真的会放弃合纵大业?若是这样,那他就不会出现在青史上,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历史车轮正在发生偏转?
秦梦特别期待。
秦梦离开优伶舍时,郭铁权也已酒意沉沉。秦梦对着他忍不住的坏笑。
第二天运粮的时候,郭铁权很奇怪,卫君子南真这些年竟积攒下了两千辆的战车。这种实力,怎能就被卫角这个黄毛小子轻易软禁呢?
不计龙骨,就是这四五千好马,卫君子南真若是随便献给天下某个诸侯,也能得上一块上等百里封地!何至于放血处理龙骨啊?
郭铁权哪里知道,同一时间,齐国临淄,楚国郢都,卫君拉粮的车其实也已排出去十里之外了。
卫君的实力不止千匹好马,千辆牛车,他还有二百艘在黄河上以及东海上停靠的排水十万斤的楼船。
就在郭铁权迷惑卫君财力雄厚之时,装满了郭家粮食的大船也已沿河逆流或是顺流而去了!
第九百九十四章 掮客太子丹
大船驶离赵国境后,令郭铁权意外的是卫君子南真少府舍人桑子又来秘密拜会他了。
桑子神秘的说道:“家令不是曾问我,卫君经营这么多年的龙骨买卖,为何只有区区五千多片,现在在下可以明确告诉郭公,卫氏龙骨店还有一万片龙骨,那是我家主公手中的私货,账面上查不到。为了就是危难救急所用。
这才和家令打交道,深知家令是个诚信之人,在下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说白了,此来就是询问郭公,要不要再收这一万片龙骨?”
郭铁权听了眼睛大放溢彩,不可思议的问道:“你们竟还有一万片龙骨?”
桑子点头,靠近郭铁权叮嘱道:“此事事关主公性命安危,恳请郭公保密!”
郭铁权顿时来了精神,不怀好意的说道:“好说,好说!”
“在下也知,家令也是爽快人,也就不啰嗦了,一口价五石粮一片的价钱。讫付钱粮皆可!只要郭公保密,此次交易达成,在下做主,赠送家令一千片龙骨,作为谢礼!不知郭公可否满意!”桑子字斟句酌的对郭铁权附耳说道。
郭铁权浑身一震,转过头来,不可置信的盯着桑子问道:“当真?”
“岂有不真之礼?”
“货在哪里?”
“货就在邯郸城中!”
“那好!明日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郭铁权兴奋的站起身来,拳手相交爽利喊道:“不用等到明日,今天我加紧一些筹钱,傍晚咱们就可交接!”
“好!在下这就去准备车马装卸龙骨!”嗓子也很爽快的拱手告辞离去。
郭铁权此时内心心花怒放,一万片龙骨,成本才五石粮一片,只是从手中过一下,陡然就赚了四十五万石的粮食。如今一石粮值万钱,以金子计价那可是四十五万金。郭家垄断赵国的冶铁,十年也就挣得五万金,他的一次交易所挣就是郭氏百年的利润。他这个郭氏家令为郭氏立下了多大的功劳!主人郭纵郭开父子两人又该如何奖励他这份功勋呢?
郭铁权不用细想都觉得体内热血沸腾,当下之计应当及早促成此事。只要龙骨没有握在手中,那就有变数。
郭铁权不会忘记,昨天他和燕国太子丹签订出售五千片龙骨文书时,平原君赵端那嫉妒的将要发疯的眼神。
仅仅一倒手就二十万石粮食的巨利,足以让任何人铤而走险。
动用秘府中的藏金,需要主人同意。郭开不在家,郭铁权只得前去老主公郭纵那里请示。
冶铁大王郭纵年迈早已不管俗事,可是却管着郭家的金库。
郭铁权详述了此事的始末,老郭纵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才说道:“天底下会有这等好事?老夫怎么老觉得这么玄呢?”
郭铁权耐着性子说道:“燕国北地辽东郡那里并未遭灾,二三十万石粮食,对燕国库府并不子话下,燕国太子透露,他之所以要的这么急,而是东胡王,也就是东胡左贤王甲塞山收购龙骨,他听说有了龙骨就能破解朝鲜之地上的商王宝藏。主公敬可放心,燕国太子丹就在邯郸,他已和我签订了一笔五千片龙骨的文书,他说粮草早已在燕赵边界,只需车马运输而已!”
“五万金也不是个小数目,既然你家主公也已同意,老夫也不便置喙,你也是郭家老人,行事小心谨慎点,不会有错!”郭纵年老体衰,闭眼垂睑,挥手也就答应了。
五万金的现钱对于郭氏冶铁这种富贾真是不算什么,只是多年的积蓄的沉积而已。郭家的金子在地下,还在城外。郭铁权用了一下午的时光,拉出了一百多车的金子。不过在城外倒方便了和桑子的秘密交易。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两相查验之后无误,桑子将单独的一箱龙骨交给了郭铁权,神情欢悦的致谢,转身接管了一百多辆车,再次向黄河渡口驶去。
郭铁权拉着十车龙骨来到太子丹的馆舍,欲要再次和太子丹签订买卖文书。
这才前来,郭铁权明显发现,燕国使者馆舍前的车马突然多了起来。
郭铁权一问才知,原来邯郸城内的各国龙骨店都过来出售他们的龙骨。本想着轻车熟路,转眼就会和太子丹签好文书,谁知他竟然排到了晚上人定时刻。
与太子丹再次相见,郭铁权没想到太子丹依旧热情,三十字龙骨的价钱还是五十石粮食。这此再见,郭铁权对太子丹的认识有了一个转变,太子丹并非世人所言的如此浪荡,而是一个颇会体谅他人的贤明太子。
太子丹直言,如今收购的甲骨越来越多,辽东郡到邯郸路途迢迢,粮食恐怕不能及时运到,也有可能东胡那边会有拖欠,粮食交期也就不能保证。先前同郭铁权签订的若是解约赔偿等量龙骨这一条约需要重新修订,不再是一比一的赔付,而是统统按照十比一解约赔付。
郭铁权明白,头一笔交易,若是太子丹无法履约,当多赔付五千片龙骨,眼下一万片龙骨只能赔付一千片龙骨。
一千片龙骨也是万金之价,太子丹所言合情合理,说话也绝非儿戏,郭铁权也就慷慨答应了。
郭铁权走后,已是夜半时分,太子丹收拾了今天签订的龙骨买卖文书,令人紧闭馆舍门户,不由的连连打了不少哈欠,不敢懈怠,疾步进入内室,振奋起来精神,恭敬向屋中昏暗处坐着的一人作揖说道:“王兄还可满意?”
“好,很好!”内室灯火昏暗,传来了秦梦不加掩饰的笑声。
“王兄,小弟有不明,即是收集龙骨,解读宝藏所在,为何不将赔付定的低一些呢?一个月后,咱们找这么多龙骨去赔付呢?王兄,你不是最后让我燕国背这个锅吧?”太子丹满心疑惑的问道。
自从太子丹阴谋败露,便就屈服了秦梦,为了将功补过,愿意为秦梦驱使。
他来邯郸广收龙骨,就是秦梦的主使。
由于卢敖的出现,秦梦窥破了太子丹的阴谋。太子丹是真心想用东胡王为燕国摒除东胡外患,别有用心之处,在于他想将高渐离作为间细安插进秦梦的身边。
太子丹,高渐离,卢敖三人欲要合伙演戏骗取秦梦的信任。而他们背后还有幕后主使,那就是桓齮和夏姬。
桓齮和太子丹商议将酷似左清的女子高渐离送到秦梦身边,不久之后身在秦国咸阳的秦王正就会知晓此事,自会以听筑之名索取高渐离。
当然秦梦自会奉上,到时候高渐离就会成为夏姬遥控的一只棋子。秦王正素来爱慕左清,必会对此女宠爱有加,到时候赵正生死,岂不任由夏姬决定?
夏姬如此恶毒的计策,让秦梦不寒而栗。
为了这么一个大的计划,夏姬也是拼了。为了让太子丹取得秦梦的信任,愿意将囚禁四年的龙阳君贡献出来。
龙阳君仍是值得秦梦信赖,至少这么多年来,她始终没有向人透露龙骨的事情是一场骗局。包括太子丹。
若是太子丹知道所有龙骨并非是为了寻找商王宝藏,以及商王的海外宝藏,而只是一场骗局,大概太子丹当场也会像其他龙骨商家一样气傻!
自从制定了这么一个伟大的计划,秦梦就将眼光放在了殷墟之上,让秦梦出乎意料的是,羡门高的师弟高延年只是在地表一铲子挖下去,就是一处甲骨窖藏。
殷墟的甲骨实在太多了,起初的一个月时间不到,就收集了百十箱甲骨,只算带字的龙骨就足有十万片之多。
破译甲骨文的范增每日伏案誊写,用作拓片的白布都能装满一屋子了。破译甲骨文是件无聊单调乏味的工作,满篇都是盘庚之后历代商王占卜的记录:天气好吗?今日适宜不适宜出门打猎?天何时有雨?明年天象如何?适不适宜婚丧嫁娶!和诸方之间可否一战?
也确实没有一句关于商王相土的内容。
商都遗址十一二处,其他地方倒是鲜有甲骨出世,也许因为河水泛滥早就将遗址深埋进了地下世界了吧!
因而秦梦就成了龙骨最大的垄断商家,平时只是少量向外放些,等到大决战的时候,那就是会像开闸一样,一股脑将这十数万片甲骨抛出去,到时候即便有人能集天下财富对抗,也会被冲进万丈深渊中。
这个情况太子丹不知晓。
秦梦在邯郸设局,是以收集龙骨,拓印上面字迹,破解商王宝藏图为由头。
为了让太子丹这个双面间谍混下去,秦梦让燕丹这一情况详细告知咸阳的夏姬,随着太子丹和自己往来密切,日后太子丹想要轻易再下自己这条贼船那就难了。
面对太子丹的疑惑,秦梦说道:“放心吧!兄长起步早,收购的龙骨成本最高,若是不让你抬高到五十石一片的高价,恐怕为兄已出货,龙骨价钱就会应声而落,到时就无利可图。眼下有你抬着,咱们就有利可图,而且还能尽数破解龙骨上文字!兄弟要是不放心,明日我让人先送来万片龙骨,让你放心,可否!”
“不用不用,小弟哪里信不过王兄!只是好奇而已!”太子丹谦恭的礼让道,不可思议的问道:“那王兄手中到底有多少龙骨?两万片?三万片?”
“对也就三万片!”秦梦诓骗太子丹道,“市面上流通的不过四五千片,若是我出货完毕,龙骨也就跌会起初一片一斗粮的价钱了!”
太子丹听了惊恐不已,心中好生后怕,幸亏及时收手,否则也会被坑里面。
秦梦对太子丹这番解释,同样也曾对平原君赵端以及吕不韦门客司空马说过。吕不韦的吕家商行在龙骨炒作上也相当谨慎。
可惜秦梦说的只是冰山一脚,若他们知道秦梦手中有十数万片龙骨,恐怕就不会去碰龙骨了。
“龙骨价值在于上面的字,一旦咱们获取了上面字迹之后,龙骨也就无用了,甩给他人,随便他们折腾去吧!”太子丹总结说道。
“就是这个道理!”秦梦也急于了太子丹不少赞誉,又问道:“龙阳君何时能到邯郸?”
“快了,三天后!”太子丹回答道道:“王兄可是一定要答应我要去燕北恐吓东胡王甲塞山!”
“我还要前去朝鲜挖宝,自然要驱除燕北东胡人的实力!放心,东胡王在我手中,只需我一句话,左屠耆王甲塞山就会远远躲开!”秦梦拍着胸脯保证道。
接下来的两天,太子丹更是忙碌的焦头烂额,突然之间上门而来出售龙骨的商贾激增。他算了算也已达到三四万片之巨!
郭铁权又来了,手中是张三千片的文书。
太子丹已经认识他了笑问道:“不知老丈这次是多少钱收的?”
“一石粮一片!”郭铁权一双黑眼圈,眼睛狡黠的转了一圈说道。
“听人说你这是买通市令在契约上做了手脚,坑害了一个乡下人,才已一石粮的价钱,买了三千片的龙骨啊!你们郭家够黑啊!”太子丹早就在来此出售龙骨的商贾口中得到了这个消息。
郭铁权呵呵笑道:“都是道听途说,我郭家不做这事,黑字竹简写得清清楚楚,又有市令为证,事到了赵王那里,也是这个理啊!”
郭铁权说完愉快离开,三千片龙骨,虽是一石粮一片的欺诈价钱,可是却也花去了郭家一万金。因为邯郸城中的粮价飞涨,也已长到了两万钱一石粮的价钱。
乡下人要的是现金,而且还要求钱到付龙骨,没办法郭铁权只得再次从郭家金库中提金了。
“昔日马服君的孙子求见太子!”郭铁权走后,门下舍人,禀告道。
“听说过,你就是那邯郸城外的豪杰马贼?”太子丹与马贼初次相见还颇为礼敬。
“正是,我有两千片龙骨,听说城中属你价最高,五十石一片,是否?”马贼直奔此来主题问道。
太子丹点头。
“若是我以半价卖给你,最快多长时间可以拿到粮食?”马贼咬着嘴唇问道。
咳咳咳……
太子丹听闻内室咳嗽声,连忙向马贼致歉失陪,进了一趟屋,而后出来,满面含笑的说道:“你若是出价十石,今天黄昏就可拿到粮食!”
马贼狠狠吸了口气,咬牙说道:“那好!这就成交!”
太子丹却笑道:“本太子从不以现粮收购龙骨,不过我可以向你介绍一人!”
第九百九十五章 灵镜
马贼这两天在邯郸城里,没干别的,净是打听龙骨行情了。
起初,他摆脱李牧的追捕,运进邯郸城后,通过关系,联系到一批龙骨商贾。那时龙骨奇缺,曾有商贾最高出价三十石现粮收购他的两箱龙骨。
谁知马贼消息灵通,听说燕国太子丹那里的价钱是五十石,也就捂住不卖了。
派人来到燕国使馆询问后,才得知燕国是先收龙骨一个月之后才能兑付粮食。马贼失望离开,再去寻找那龙骨买家,却发现对方拒收,原因是市面上出现了大量龙骨,如今现粮收购的价格已经降到了二十石。
马贼想着再去找找其他龙骨商贾,一来而去,一两天的功夫耽误进去了,市面上龙骨突然充盈,现粮收购也已降到了十石每片,马贼叫苦不迭,可是他决定出手时,龙骨商贾只出五石粮。
两三天不到,大起大落的市场行情就将马贼折磨的生死不能,没办法他只有亲自前来和太子丹谈买卖,希望凭借自己豪侠的威名,太子丹卖些情面。
太子丹的举动让马贼颇为疑惑,不管怎样,终于找到一个愿意出十石的商家。
马贼在邯郸城外并未等太久,一个紧衣紧裤城中大家仆役摸样的男子,凑到他的身旁,贱兮兮的询问道:“兄台,别来无恙啊?”
马贼竖起耳朵,抬眼看去,觉得此人似曾相识,可一时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忘了我了?”男子笑望马贼熟稔的问道。
“你是殴打春平君的壮士?”马贼突然认出秦梦,惊讶的喊道。
“低调,在下仍被通缉中!”秦梦笑言道。
“你的龙骨怎么样了,可否出手?”马贼热情的问道。
秦梦笑嘻嘻的说道:“扔了,那日为了逃命,全都扔进集市,让人捡拾走了!”
“那也太可惜了!”马贼心有戚戚焉的说道。
秦梦淡然的说道:“无所谓,反正百姓拿去,也能换成粮食,只可惜眼下龙骨贬值严重,一片也就一石粮了!”
马贼剑眉挑了两下,一抱拳赞誉道:“老兄好胸怀!敢问兄长欲去何处?”
“此来就是找你啊!”秦梦一脸正经的看着马贼说道。
“找我?”马贼打量了秦梦一眼,不可思议的问道。
“兄台不是欲要出手两箱龙骨?我来就是和你商谈此事的!”秦梦依旧一副笑模样说道。
“什么?燕国太子丹说得这人是你?”马贼问道,惊讶的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
“正是!马兄不信?”
“你到底是什么人?”马贼警觉的厉声问道。
“不要问我是什么人,我就问你还卖不卖你的龙骨了?”秦梦依然还是笑兮兮的模样不急不缓的问道。
“卖。当然卖!是你买?”马贼望着秦梦,眼神里尽是迷茫。
“当然是我买!你若不信的话,请看……”秦梦一指从城中源源不断出来的一支车马说道:“这是二百石粮食,你先押运回家,先用着!两万石的粮食,不是个小数目,你回家多多招募人手,找个合适的屯粮地方,一切准备齐全,知会太子丹一声!余粮自会到达!”
马贼听完,依然如坠梦里,直到从城中出来的十几车运粮大车到了眼前,马贼这才确定秦梦所言非虚。
马贼欲要张口问些什么,却被秦梦催促道:“有粮你就用着!你也是邯郸道上豪侠之士,不要跟着娘们儿一样磨磨唧唧了!”
秦梦说完,翩然而去,马贼想追,却被赶大车的车夫拦住问道:“主家,你的粮食运往何处!”
就这样马贼糊里糊涂带着十几辆大车,回到自家庄上,忙着生火做饭救济济民。
秦梦见过马贼之后,径直便潜回了赵王宫中,一露面就被红衿告知,主母有事相商。
这两日左清和赵王后娇娃打得火热,两人简直成了形影不离的亲姐妹,秦梦想见左清一面都不容易。
“何事啊?这么急!”秦梦问道。
“事情已被妾身谋划好了,郎君不是一直惦记赵王的钱粮府库吗?今日娇娃对我讲了一个她昨夜做的一个梦,梦见天破了一个窟窿,从上面照下五彩光芒,正映衬她的身上,然后她就有孕怀了一个孩子……”左清兴奋的讲了起来。
“你想找个异人把那面魔镜送给他,对她说一句,行善积德,才会荫泽子孙?”秦梦为左清总结道。
“对是这个意思,咱们找个胡人……胡人也不行,邯郸的胡人不少,没什么稀奇,若是莫哈德师父在此就好了,他人长得既不像胡人,又非我夏人,能让人敬畏。明日赵王和娇娃狩猎,到时候,有个这样的人,将魔镜送给娇娃,说上一句期待他们救世有好报的话,赵王偃就会良心发现,举赵国一国之力赈济饥民。若是如此那可比郎君费劲心思的坑蒙拐骗几万石粮食,造福的百姓多的多啊!”左清蹙眉一边思索一边说道。
“好!就依爱妻之策,放心,郎君这里就有一位异人,绝对是异人,还颇有仙质!即便有赵王当面考校,也不会出什么闪失!”秦梦被左清的谋划触动,一拍脑袋欢喜的说道。
第二天,风和日丽,阳光明媚。
邯郸西三十里的王家苑囿中,赵王偃正在领着一群近侍宫人逐鹿狩猎。突然之间一声炸雷巨响,升腾出好大一片烟雾,山林之中,野兽受惊,四处乱逃,赵王偃的坐骑也不例外的恐惧嘶鸣。
就在所有人惊慌失措时,从烟雾缭绕中走出一位异人,肤色黝黑,厚嘴片,头上没有一根头发,光亮如镜,一身素白,脖子上挂有一串紫檀木打磨出来的圆珠子,左手掌并拢垂直放在胸前,右手托一金光闪闪的物什,缓缓向身处最前的赵王后的车马走来。
赵王后惊恐的看着这个异人,陪伴左右的左清更是大声疾呼:“意欲何为?”
护卫赵王安危的黑衣侍卫还在她们身后有一段距离,车夫早已吓得两腿战战,异人并未走近,只是站在娇娃的车马前高声喊道:“阿弥陀佛!灵王在天之灵,由我转交你们一方灵镜,若你们扶危济困善待百姓,赵氏子孙自会福运绵长!”
光头奇怪异人,话说完,一弯身将右手光灿灿的东西放在草丛里,转身就有消失进了烟雾之中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黑衣侍卫,再去追寻时,那异人也已不知了去向。侍卫长捡拾起地上的异人留下的物什,来到失神的赵王偃身前奉上。
赵王偃双手拿住那人脸大小的物什,不由全身颤抖了一下,大呼道:“这是什么鬼东西!寡人的脸怎么在这里面!”
娇娃闻讯赶来,也不由大吃一惊,那东西薄脆薄脆,既不是石头,又非美玉,可是放在眼前,却如铜镜一样映出人像,但它比铜镜清晰不知多少,脸上的汗毛都能清晰照出!
“大王,这就是妾身梦中之物!”娇娃颤声说道。
“听那神人口气,似乎是受赵氏祖宗所托,送给王后和大王你们的!”左清在一旁不失时机的提醒他们。
“对,对,灵王难道就是四世祖武灵王?”赵王偃恍然大悟,望着异人消失的地方喃喃自语道。
“恭贺大王承蒙先祖护佑我赵氏子孙福运绵长国祚昌盛!”赵王偃身后的一众随行公卿大夫也跟着随声附和道。
在这灾荒岁月赵国能遇上祥瑞那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公卿大夫一起建议赵王当返回邯郸祭祀祖宗。
一位仙人送给赵王一面镜子。
事情就这么简单,可是事情一旦传扬出去,那就不受控制,说法就五花八门了。
立时国中下层百姓之间盛行起一种说法,赵氏祖宗赵武灵王在地下见到不少赵国饿死的子民,心里不安,这才派人前来劝诫赵王为政要修仁政!
这个说法之所以流行,广大百姓相信,那是因为武功卓绝的赵武灵王就是被活活饿死的!
这样的市井传言,虽与秦梦和左清的初衷背道而驰,但最终还是达到了想要的结果。
赵王深受震撼,听闻仙人号召,发下王令,大开赵国各级库府,赈济百姓!
娇娃特别喜欢那面琉璃镜,从早照到晚,也从早到晚向人讲述她那一个奇异的梦。
“娇娃固执的认为灵镜就是天空破损的那一块所作!把我的魔镜占为己有后,她也不怎么搭理妾身了,妾身也借此脱身,向她提出了辞行!”左清得意的向秦梦说道。
“咱们也该离开了!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秦梦坐在行驶的车上撩开帘布看着邯郸城里人心惶惶到处鸡飞狗跳的乱象,于心不忍的说道。
“建信君郭开的座驾被人围堵在了路上,导致前面出城的道路不通!宗主弃车而行吧,再不走邯郸恐怕就要戒严了!”鲁勾践前来禀告道。
“好的,就听兄长之言,弃车步行,这就是龙骨崩盘的末日景象!”秦梦感叹的说道,“多少名门大族将会为此倾家荡产!”
“太子丹离开了吗?”秦梦问道。
“早跑了!桑子抛出最后五万片龙骨之前,他就召集所有龙骨商贾,按照协议如数退还他们的龙骨,今日一早溜出的邯郸城!他现在应当赶到了燕国界!”鲁勾践答道。
“跑了就好,否则留在邯郸,被人捉住,那就是碎尸万段啊!”秦梦下车携手左清向城外挤去。
秦梦路过城门时,见到平原君赵端张牙舞爪领着家中门客抓捕那些曾向他家借债的各国大商贾。
这次炒作龙骨中,平原君成了少有的赢家,不说他高抛低吸从中挣取的差价,仅仅他子钱家高额的放贷就是一笔天大的收入。
人心不足蛇吞象,郭家这次将要元气大伤,郭家单单用地契在平原君赵端的钱庄拆借的金子就可买半个郭家。
秦梦来到城外,捡拾起地上一块残破的甲骨,回望一锅粥似的城门处,心里却没有大获全胜的轻松。
天下权贵损失的财富归根到底还要从平头百姓身上找回。
秦梦来到墨门兄弟集合处,见到了桑子,上前和他进行了热烈拥抱,拍拍他的肩头说道:“论功行赏,桑兄当是第一功!”
桑子脸色微红,寒暄道:“不是王子运筹帷幄,天下商贾岂会入局?”
秦梦回望车队,发现其中有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车门关闭,车帘紧封,秦梦心中不由咯噔一声,道道这里面就是龙阳君?
秦梦看向了鲁勾践,鲁勾践轻轻点了点头,秦梦不由自主的转过身去,慢慢向这辆似乎穿越时空的车舆走去。
前几日就听闻墨门兄弟传来消息,龙阳君已不是昔日的龙阳君了,花容不再,年轻不再,风姿不再,一切的一切都已不再了。龙阳君已成了一个传说。
秦梦心有戚戚感,来到这个世界,打交道最多的莫过龙阳君,虽然他是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异类,但她那善解人意,她那干练果敢,她那为国为家的执着,都让自己打心眼里高看她一眼。听闻龙阳君过了三年的非人生活,这心里总觉得她这是替自己受过,有种过意不去的惭愧。
一别四载,再见老朋友,心中也不由打起鼓来。龙阳君难道真得凋零成了残花败柳?
吱呀一声,秦梦推开了车门,蹁腿上去,齐纨制作的窗帘,并无遮光的效果,车中依然香气袭人,可是却无美人娇艳如花的面容,只有一头花白干柴的青丝。
“龙阳姊姊?”秦梦有些动容的喊道。
龙阳君背对秦梦轻轻啜泣良久之后,才缓缓回过头来,垂头哽咽说道:“秦弟,你还记得我啊!”
“小弟能看看你变成什么模样了吗?”秦梦捂住了她颤抖的双手,紧紧握着真诚说道:“不管你变成何种模样,你都是我心中最美的美人!”
龙阳君哭了,哭得凄厉,只是捂着脸,摇着头拒绝说道:“还是不要看的好!你是姊姊在这世上唯一的知己,姊姊想在你心中永远美丽!”
秦梦突然一反深情款款之态,甩下他的双手说道:“好了,感动一下就好了,再矫情,就过了啊!不让看就拉倒,改天给你找个面具!你若是翠玉做的,恐怕也活不到现在,你也就不是我认识的龙阳君了!”
第九百九十六章 知交好友
事情真的是无巧不成书。秦梦同龙阳君正在车中一述离别之谊时,朱家前来附耳禀报道。
“哦?真是冤家路窄,今天就办了他!”秦梦剑眉倒竖,没想到又遇上了春平君赵穆。
“得令!”朱家下去。
秦梦回头对龙阳君说道:“姊姊的你的假面有了着落!”
龙阳君不解其意,想要回头细问秦梦时,秦梦早已下了车去。
“赵穆这厮,要去何处?”秦梦问道。
朱家回答道:“昔日里赵穆最为败家,只知道荒淫无度的纵欲,一点正事不干,偌大的一个封君并未太多赀财。师父你也知道,邯郸城中的世家都被咱们祸害死了,炒卖龙骨赔的没有了过夜的余粮。一下就把春平君显露了出来,他的封地还有不少存粮,赵氏宗族不得已纷纷向他转让自家稍有姿色的美姬,以换点粮食!赵穆这厮最喜这口,他这是准备直进人家内室选美了!”
“娘的,他这小子倒是艳福不浅,不过他这次是没逃了!不知落到龙阳君手上,他会是一个怎样的结局?”秦梦望了一眼龙阳君的车马说道,脸庞浮现了一丝同情的神态。
龙阳君之所以落入夏姬之手,那全拜春平君赵穆所赐。
赵穆邪恶的嗜好真不少,龙阳之癖也是其中之一,他在赵王宫中,早就惦记上了如花美人的龙阳君。
赵孝成王驾崩,赵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联合建信君郭开,一举铲除了龙阳君以及朝堂中余党。
龙阳君也是阴沟翻船疏忽大意了,没想到赵穆直接接受了黑衣侍卫,擒拿了龙阳君。龙阳君身边所有亲信皆被赵穆毫不留情射杀了,只留龙阳君一人。
可怜的龙阳君,纵横天下四海,混迹在诸侯之中,男女老少同吃,可惜最后遇上了一个不知怜香惜玉的恶魔,被囚禁在暗室之中,遭受了赵穆非人的折磨,差点身死其中。
还好,因为夏姬一直都在追查秦梦的人际关系,机缘巧合之下得知了龙阳君就在秦国为质的春平君手中,这才向春平君索要了龙阳君。
夏姬的人前去邯郸解救龙阳君的时候,那时他已经饿了三天,再晚一天去,龙阳君可能就被彻底遗忘进了幽暗的死亡密室之中了。
诱捕赵穆很简单,红衿轻骑一马,从赵穆的车驾翩然而过,赵穆见到如此绝美女子,心中色意遂起,跟随红衿来到荒草野林中,一下子就被守候至此的墨门兄弟用麻袋套头掳去了。
就在秦梦一行向东准备前去肥城黄河渡口乘船出海时,得到了前方墨门兄弟的来报,建信君郭开派驻军封堵了前方道路,不允许一车一船粮食再运出邯郸了。
建信君郭开这是开窍了,终于知晓了龙骨后面是一场天大的骗局,可惜晚了。秦梦早就在将大宗粮食运上了大船。至于那些几百石,几十石的粮食,秦梦统统下令转运到马贼那里去。
郭开随后也会发现,他滞留刚平和卫角费尽心力讨价还价,撬取的百里卫国土地也终是一片空简。那位于濮阳以东百十里的地方,卫角早就送给了秦国。
秦国朝堂为此还热烈讨论,准备将来在卫地设立一个新郡,秦王正把名字都起好了,名叫东郡。
“前面禁行,咱们往南走些,到番吾,在滏水乘船,穿漳水下大河,还更为便利!”秦梦笑言道。
滏水在赵长城内侧,和外侧漳水共同构建了赵国固若金汤的长城防线。秦军攻赵,一般都绕过这条防线,从太行山中直逼赵国邯郸。因而这条路上关卡较少。
秦梦路过马服聚时,已是中午,秦梦想到了马贼,觉得是时候和他见上一面了。
马服聚的村头寨墙外,支着一溜大锅,足足把村子围了一圈,每口大锅下面皆是熊熊的大火,上面飘荡着诱人的饭香,接受救济的百姓都排到二里之外,人山人海,周边四五里都是饥民临时搭建的窝棚。
大道上有从王都邯郸方向,源源不断运过来的装满了粮食的大车。
秦梦一行车马低调内敛,看起来只是中等的商贾车队,缓缓驶进马服聚时,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秦梦递上了拜简,便跟着马家的家令进了庄子。
迎面遇上了马服君的老夫人,秦梦向前紧走几步,作揖见礼道:“老夫人还曾记得小子?”
白发苍苍的老夫人一脸慈祥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秦梦,突然张圆了嘴巴问道:“你就是那日的小义士啊!”
“恩公不敢当,今日路过贵府,特来讨口饭吃,不知是否叨扰?”秦梦自来熟的搀扶住老夫人的臂膀说道。
“该着!该着!没有小义士的帮忙,家中子弟就要受苦了!快来人,杀羊宰牛招待贵客!快将贼儿叫过来,他的恩人来访了!”老夫人用她那竹杖急迫的敲击着地面,吩咐家令快些操办。
“小义士!家中请!不知小义士尊姓大名啊?前日马贼回来,询问了老妪好久,都不知道个名姓,让我家那不孝孙子抱怨老妪好几天!”老夫人蹒跚着脚步向庄中边走边唠叨。
“老夫人咱们四年前还有一面之缘,您老忘了吗?那日我和平原君公赵端同在,你在想想,我就是繁阳那姓秦的小子,世人非要称我为周王子缭?”秦梦憋着坏,淡然笑着说道。
老夫人如电般的目光扫来,秦梦立时裂大了嘴巴,灿烂的微笑,然而老夫人却是表情淡然的说道:“是的,自从贼儿回来,讲述你送的粮食,老妪就已猜出你就是那王子缭。也只有周王子心中装的是百姓,而非天下!”
老夫人伸过来手来,重重握住了秦梦的手臂,凄然说道:“我马服家,都是疆场厮杀的汉子,因为我儿一败,让半数赵国子弟命丧黄泉,这等罪孽,老妪刻骨铭心,夜夜不能寐。老妪时常跪地向上天忏悔。
可是这这么多年过去,老妪也时时长想,天杀的秦人也是爹生娘养,秦人伤亡四五十万,那些失去父子的老妻寡人,不也和我一样可怜吗?
后来老妪也想开,也就不再为括儿战败而觉羞辱,反倒心生一种悲悯情怀,为何人世间就非要大大杀杀,都是爹生娘养,人活着怎么就不能寿终正寝呢?”
老夫人说道最后也已是涕泪满面。
“这就是老夫人支持马贼兄济世救民的缘由所在吧?”秦梦也唏嘘感叹道,“老夫人才是真正的大善人!”
马服君老夫人用袖子擦了擦昏花的老眼,又说道:“谈不上济世救民,只是图个心安而已!前日庞煖师弟回国辞行,对老妪讲起了王子,更是让我对你刮目相看,你在卫地掀起的风云才是济世救民!老妪很欣慰,天下一片征伐中,还有王子不舍天下黎民,你不是周王子,在老妪看来也是周王子……”
面对老夫人的赞誉,秦梦有些脸烧,想起那日为了爱妻一怒而任性不已,更觉羞愧,若是那日事情没有得到圆满收尾,岂不要放弃在赵国的全盘谋划,任性是爽了,可是却葬送不住多少赵国无辜的百姓。秦梦越想越内疚。
“不说了,不说了,请王子屋中饮酒用饭!”老夫人见秦梦面脸羞红,遂也停止了倾诉,礼让道。
“忘了向你老人家引荐,这是小子的夫人:左氏!”马服君老夫人让人觉得天然的亲近,遂将左清介绍给了老夫人。
老夫人呵呵笑道:“姑娘就是娇娃身边那魏氏女吧,你做的好,赵国百姓都因你而受惠,你善举不知救回了多少人的性命!”
左清羞红了脸,垂头做了个虚礼,谦虚道:“老夫人过誉了!”
秦梦不禁惊讶问道:“老夫人你这都知晓?”
老夫人露着一嘴霍霍牙牙的老牙笑道:“老妪也是事后琢磨出来的而已!”
老夫人不愧是赵武灵王的王女,果然见识,心机不同一般常人,虽在陋野,朝中之事,却也知道的一清二楚,姜还是老的辣,难怪庞煖首先就要拜会她呢?
“祖母!义士呢?”秦梦和马服君老夫人在厅堂叙话时,马贼大步流星,风风火火从门外进来,也不讲究什么大家礼仪,老远就喊道。
“马贼不如他爹,他爹心思细密,做事沉稳,凡是都要将计划落于书简之上,而后斟酌再三,才会付诸实施!”老夫人面带微笑,眯着眼睛看着门外的马贼,和秦梦有一搭没一搭的比较父子两人的性子。
秦梦惊骇,莫非这就是纸上谈兵赵括污名的由来。
“好了!别嚎了,贵人不就坐于此吗?”老夫人训斥跨进门来的马贼道。
“是你?”马贼一眼看到秦梦,不禁诧异出口喊道。
“怎么了?不敢相认了!”秦梦望着眼睛发直的马贼打趣道。
“怎么是你!”马贼还是满脸惊异表情问道。
“其实咱们四年前就已见过,只不过那时马兄眼里只有美人,而没有义士!”秦梦笑言道。
老夫人望着马贼错愕的面孔说道:“四年前,你和赵偃争抢娼优,王子那日就在咱们庄聚上,你那是心如火焚,眼中哪还有其他人!”
马贼听罢,满脸羞红,指着秦梦问道:“他是王子?可是那天下闻名的周王子缭?”
老夫人轻轻颔首。
秦梦站起身来,拱手谦逊道:“不敢自当王子,只是做了几件有益于百姓的小事而已。马兄这些年,急公好义,才是天下少年豪侠的楷模!”
马贼听罢兴奋的一把揽住秦梦的脖颈,哇呀呀大喊道:“慕名久矣,失之交臂,小弟这心里懊悔的要死,今日即来,咱们痛饮三百杯,不醉不归!”
马贼的好爽,让秦梦无法拒绝。于是秦梦在马服聚耽搁了半日,黄昏时分,才来到了番吾的滏水码头。马贼亲自为秦梦摇橹,一直将秦梦一行,送到漳水大船上,才和秦梦依依不舍的挥手告别。
“粮食可劲用,你那两千片的龙骨,可是两万石粮食,兄弟会一升一斗不差的给你运来!”秦梦在大船向马贼挥手告别高呼道。
“好!缭兄,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话,刀山火海,我马贼都不会皱眉头……”
马贼高昂的呐喊回响在黄昏的荒野间,让秦梦不再觉得苍凉和寂寞。
漳水河流湍急,秦梦的大船在夜幕之中,不大一会就漂流进了黄河河道。
夜色苍茫的岸边,稀稀疏疏的灯火逐渐稠密了起来,大船靠岸,搭好桥板,秦梦一跃而下,热烈拥抱在此等候的朱万。
朱万率领的三百多人的魏武卒弹弓队先行撤出了邯郸,早已在此等候了。
“师父这厮怎么处置?”朱家指着一个麻包,笑嘻嘻的询问秦梦。
“龙姊姊有劳你过来一趟!”秦梦对着那边立于滔滔岸边发愣的黑衣带假面的人喊道。
那是赵穆的假面具,秦梦打劫了赵穆后,自然就送给了龙阳君。
“这厮交给你处置吧,也算是小弟为你报仇了!”秦梦指着麻包说道。
龙阳君单薄的身子有些轻微的颤抖,似乎是咬着牙齿说道:“好,好,我一定让他生死不能!”
秦梦轻轻拍拍龙阳君的手臂劝慰道:“姊姊看开些……”
“不能!我那龙卿,为救我死于乱戟之中,成了一摊肉泥,这比砍杀我千刀万刀更是痛苦前倍万倍……”龙阳君歇斯底里的喊道,身子如秋风中的残叶摇摆不定。
“阿弥陀佛……”就在秦梦不知道如何劝解龙阳君的时候,有一个光头黑面的大和尚来到了龙阳君的身前,双手合十高呼佛号道。
秦梦笑了,这是那不知如何流落到大梁第一楼的来自身毒的印度和尚,他在大梁受朱万的照顾学习了四五年的夏语,如今张口就是地道的开封河南话,让人不禁亲近。
“龙姊姊,这是来自天竺的高师,让他和你聊聊,你心中的怨孽必会被超生去了西方极乐世界,让你身心轻松!”秦梦一本正经的向龙阳君引荐道。
第九百九十七章 天意不可违
“施主,嗔毒要不得!六道轮回最忌心中有嗔!心存恨孽,即便死了,也是要进无间地狱!”羯陵伽双手合十向龙阳君宣扬道。
正对麻包中赵穆疯狂踢踹的龙阳君突然住了手,迷茫的看着羯陵伽,向秦梦投来迷茫的眼神问道:“这秃子说的啥?姊姊怎会一句话都听不懂?”
“不懂正常!”秦梦嘿嘿笑道:“莫要歧视蛮族,人家也非秃子,而是和尚!和尚,大师,夫子之意,聊上两句,你们就有了共同言语,你是公子,他也出身不凡,一样都有亡国灭族之恨,将你的心中郁结,不妨向和尚说说!”
随着羯陵伽的夏语一天比一天的流利,秦梦也从朱万那里得知了他的身份。
原来这个时常用刀子刮头的身毒和尚不是一般人,而是身毒大陆上一个仅次于孔雀王国——羯陵伽王国的王子。
十多年前他的国家被孔雀王国征服,十五万人当了奴隶,十万人被杀,王室之中只有他幸存了下来,流落海外,随着商船来到了东土异国。
秦梦得知了他的身份之后,除了惊讶就是惊讶。
秦梦西行西域了解到了很多有关身毒的事情。征服羯陵伽母国的孔雀王国就是印度半岛上一代雄主阿育王治下的王国。阿育王灭了羯陵伽王国之后,便统一了印度全境。阿育王也有一个残暴征服者,变为了一个崇尚佛道怀柔治国的君主。
这些秦梦都在来往书信中告知了羯陵伽。羯陵伽倒是身具印度三哥的豁达和想得开,并不计较此事,而是忘我的投入进了传扬佛法,渡苦渡难的伟大事业中了。
羯陵伽虽在魏国繁华之都大梁,却鲜有人知晓他,这是因为他干着一件令人躲避三舍的事情:救治麻疯病患。
“爹爹,娘亲说了,不论多晚,都要等你入帐歇息!”
就在秦梦回头离去时,一个眉眼几乎缩到一块,走路内勾脚,双手拳握的可怖幼童,趔趄着从灯火帐篷中跑过来,在距离人群数丈外的地方,骤然停步,热切的冲羯陵伽大声喊道。
秦梦深吸一口气,明知这小童就是个麻疯病人,可是大晚上遇上,还是难免心惊。
羯陵伽回转身来,大踏步来到小童身前,爱怜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温柔的说道:“告诉你娘亲,爹爹和贵人说完话,就去找你们娘俩!”
小童听罢欢快的一蹦一蹦的跑离了羯陵伽。
“你的儿子?”假面后面的龙阳君瞪着一双可怖的大眼惊诧的问道。
“是的!他是我的孩子!”羯陵伽微微颔首,淡然笑着,说道:“我的三十个便宜儿子之一,君公羡慕吗?”
龙阳君更是惊骇,拉住了秦梦的衣角问道:“秦弟,这秃子到底是何来历?”
不怪龙阳君惊骇,那小童五官变形,形同恶鬼,谁见了都会内心生寒,不知情者还以为鬼魅,其实只是得了麻疯病,机体病变,面貌尽毁而已。
麻疯病人还有慢性传染性,一人得病,全家以及全村都会被传染,因而百姓谈及色变,防病如防虎。
羯陵伽慈悲为怀,生死不顾,经常接济这些麻疯病患吃喝,也不知是上天护佑还有他天生免疫力超强,这些年来他并未染病。
这些麻疯病人都是羯陵伽从大梁带出来的幸存者,若是没有了羯陵伽的庇护,他们的命运只有饿死抑或者被戮。
起初秦梦并不赞同他和麻疯病人亲密接触,但见他并无碍也就不再坚持,不过秦梦还是坚持隔离治疗的原则,毕竟这时代并未治疗麻疯病的特效药。
秦梦微笑道:“龙姊姊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不就是一个患了麻疯病的小童,为何如此沉不住气呢?不要称高师为秃子,请叫和尚。和小弟一起说一遍:和……尚……”
“和尚?”龙阳君迷茫的学叫道:“他不知道这病会过人吗?”
“对了,就是和尚!明日天亮,龙姊姊若是不怕过人,可去后面帷帐一观,到时就会发现,这和尚艳福不浅,一人有三十位面容姣好的姬妾,还有三十个便宜儿女,可谓尽享天伦之乐。今夜天色已晚,各自快去睡吧,日后路途漫长,咱们有的是功夫了解这个怪和尚……”秦梦一边说着,一边就向营地最大的帐篷走去,只留下和羯陵伽相对而立的痴呆龙阳君。
第二日天未亮,秦梦领着龙阳君登上一艘平常无奇的商船离开了肥城渡口。
大船沿着黄河顺流而下,黄昏后在沙丘城外渡口停船靠岸。
这里是平原君赵端的封城,秦梦借助他的威势,在这里修筑了一个驿置,用于中转出海所用的物资,同时也是墨门情报系统的一个重要枢纽站。
秦梦刚登岸,卫君子南真的心腹寺人白玉就迎了上来拱手见礼。
“白兄不用多礼!子南兄真是好算计,竟让你白玉兄守在这里,生怕我会赖账啊!”秦梦笑言道。
按照事前约定,炒作龙骨事成之后,秦梦和子南真六四分账,秦梦六成,子南真四成。其中邯郸获利足有二十万余石粮食,子南真接收的齐国和楚国四万石粮食只是秦梦的一个零头。子南真率领的二万人马要想在辽东塞外站住脚跟,至少需要半年以上的存粮,约莫二十万石的粮食。
这时候,谁人手中有粮,谁就是娘。子南真派白玉催粮,秦梦不用想都知道,他子南真这是存了害怕自己用粮草要挟他的心。
白玉笑道:“主公就是这样心细如发的人,也不是信不过王子,只是他穷怕了,手中有粮,他心裁不慌!”
“子南兄如今到哪来?”秦梦问道。
“如今身在乐浪,正和仓海君统调各方势力,准备联合濊貊和扶余人一同对付东胡人!”白玉说道。
“好!这次邯郸事成,桑子身为会计,他是知晓一共获利二十六万石粮,请白玉兄告知子南兄,小弟再追加一成粮食,以五五分成给他十三万石粮食,粮船也已前往东海集结,不出五日就能到达乐浪,让他尽管放心对付东胡人去吧!”
秦梦没想到子南真在朝鲜的行动如此迅猛,都已开始联合高句丽人对付东胡人了,不禁击节叫好道。
“多谢缭弟!贱下替主公多谢了!”白玉连忙拱手致谢道。
“一家人,不要多礼!”秦梦扶起白玉,亲热的寒暄道:“白老太公经常向我提及白玉兄为白家立下的赫赫大功,论起来咱们还有外兄弟的情分!”
“不敢,不敢,嫡庶有别,尊卑贵贱不可乱!”白玉腰躬的更深了。
从洛阳白家论起,自己身为白家外甥,确实和白玉是表兄弟的关系,可是白玉身份低微,如何敢高攀?
秦梦见状,拍拍他的肩膀,也就不再为难他,放他离去了。这时鲁勾践前来禀告道:“诸多债主上门讨债,郭家几乎破产,建信君郭开大怒,将这一切全都归结在了燕国太子丹身了,借口燕赵边界纠葛,提请赵王攻伐燕国督亢的武遂和方城!赵王也同意了……”
秦梦突然跳起来问道:“什么?李牧统兵!”
鲁勾践之言让秦梦想起了《史记赵世家》中的一段记载:赵悼襄王二年,李牧将,攻燕,拔武遂,方城。
秦梦还以为李牧会在邯郸司马的闲职上庸庸碌碌下去,谁知李牧转眼就出任了赵国位高权重大将军之职,难道冥冥之中真有天意,李牧真会如史籍所载真就成了赵国最后的擎天博玉柱?
七天后,秦梦沿黄河顺流而下即将到达皮城时,得到了李牧率领赵军拔下燕国武遂,方城两城的消息。
历史难道还是按照自己熟知的轨迹运行?就在秦梦思索这个问题时,信陵君心腹门客张耳风尘仆仆的催马赶来,十万火急的前来求见他。
“何事?”秦梦询问前来通报情况的朱家。
“信陵公子得了暴病,张耳恳求师父,速速返回大梁,出手相救!”朱家说道。
此事关系重大,若是信陵君病倒,魏国刚刚远转起来的救灾事宜,就要面临停摆,关系数十万饥民的生死,秦梦不敢大意,决定和张耳即刻返回魏国。可是秦梦快马加鞭,赶到魏赵边地时,就得到了信陵君已薨的噩耗,同一时间秦梦还碰上了魏王的阉奴使者。
魏王使者并非是为信陵君报丧而来,而是怀揣催促秦梦速速下海寻找三神山取回不死药的魏王密令。
“难道魏王大限也要将至?”
秦梦心中狐疑之时,墨门隐者传来大梁政变的消息:太子增趁着魏王病重昏迷之时,联合朝中亲秦一派,夺取了魏国兵权,成功控制了魏国朝堂。
“天意不可违啊!”秦梦哀叹一声,扔下伏地长跪痛哭的张耳,命令韩政拨转马头,再次向皮城方向奔去。
第九百九十八章 白猿
秦梦之所以走得如此果决,不仅因为太子增将要即立魏王位,魏国再也回不去,更重要一点是,身在皮城今年八十四岁高龄的周太史周伯阳身处弥留之际,老人家点名秦梦临死见上一面。
长时间以来,顶着王子缭的名头四处招摇行骗,静下来想想时,这个便宜真的占大了。对于周伯阳的这份义气,秦梦心中时常念叨,也经常询问老人家所需,可老人家却是无欲无求,这让秦梦心中说不出的亏欠他点什么。
秦梦一入皮城,迎面就感受到了不同天下诸侯其他城池的市井氛围:有序、忙碌、礼让、和睦。
城门并无门吏把守,人员自由进出,往来车马鲜有鲜衣怒马者,多是牛驴拉的农车。宽敞的城中大街,多是土墙茅茨的房舍,各家门前多有一间小作坊,打铁,剔骨,制玉,编蔑等等行当五花八门。
秦梦的车马入城,并无墨门兄弟相迎。车到城中墨子庙堂前,秦梦跳下车,准备入庙去见周伯阳时,却有一个两鬓斑白,腰背微驼的老者,从车马后面绕了过来,热烈的追喊道:“王子你终于来了,几欲让老夫望穿秋水!”
秦梦回转头来,愣神良久,这才认出来原来是一身麻衣麻裳的墨门巨子鲁仲连。贵为墨门巨子,手下弟子遍天下,依然如同一介农夫,秦梦心中不禁一热,本能的喊道:“连子巨子!”
“知晓你来,老夫并未宣教那些繁冗缛节,派人出城相迎你,王子殿下不会不悦吧?”鲁仲连伸手拉住秦梦手臂,老眼含泪,神情激动说笑道。
“哪会?小子贫贱出身,何敢以王子自居?那些儒门之教只是劳民伤财的假把式,对于百姓民生并无一点益处。我墨门讲究节用,小子不济也是墨门少巨子,如何敢数典忘祖,去挑巨子的不是呢?”
“记住你就是王子!天下正宗的周王子!”鲁仲连附耳对秦梦叮嘱道,而后又赞不绝口称赞道:“如今你已有天下一方,依然不忘初心,难得可贵啊!难能可贵啊……”一边说着一边携手秦梦快速步入墨子庙堂。
墨子庙堂是座三进的砖石院落,墨门祖师墨翟巨子的灵位供奉于此,墨门巨子宣教墨家教义的殿堂。
秦梦进入头院,发现院中密密麻麻站满了身穿皂衣的墨门兄弟,一派肃杀之气迎面袭来,他们齐呼道:“恭迎少巨子祭拜祖师!”
祭拜祖师只是秦梦回归皮城的借口,关于周伯阳和王子缭的存在,鲁仲连守口如瓶,世人鲜有人知晓。
在鲁仲连的引导下,秦梦来到供奉历代墨门巨子牌位的大殿,点了一炷香,叩了四个头,草草了事算是尽了祭拜先贤祖师大礼。
“快跟老夫前来,周夫子撑着一口气就是为了等你!”行完礼后,鲁勾践拉起秦梦径直向里院奔去,边走边说道。
“娘亲,爹爹,你们睁开眼睛,快陪缭儿玩会,干嘛?你个白猿,老是挡着我呢?”
秦梦未进二院堂屋就听到里面一个憨憨的声音大叫大嚷道。
难道这就是痴傻的王子缭?秦梦心中想着,跨过门槛,跟着鲁勾践直进内室,只见一个大脸胖子箕踞在地满面涕泪的撒泼打滚,他的对面稳稳当当站着一个手持宝剑,头发面容雪白,眼睛眯成一道缝的少年人。
“缭儿,缭儿,安静,安静!你父你母有恙,需要安息!”鲁勾践见到此景,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蹲在胖子跟前,摸着他的发髻,慈爱的说道。
“鲁父你去哪了?这个白猿也不陪我玩!无趣死了,鲁父咱们玩捉官抓贼的游戏好嘛?”那傻子王子缭见到鲁仲连瞬间就乖顺了下来,满足的偎依着鲁仲连撒娇道。
“好了,缭儿最可人!容我和你父说上一句话,咱们就出去玩!”
鲁仲连一脸苦涩笑容将王子缭安抚住,俯身对床榻上躺着的人说道:“夫子醒醒,你等的人来了……”鲁勾践起身急忙向秦梦招手,说道:“秦子快上前,抚慰夫子两句,让他放心上路吧!”
秦梦冲到床榻前,看到了瘦骨嶙峋的周伯阳以及他额头上也已干瘪的肉瘤。
说也奇怪,周伯阳那双鱼肚白的老眼,突然就焕发了光彩,瘦削的脸庞微微颤抖,左手臂颤巍巍的抬起,搭在秦梦手臂上,眼神热切的看了秦梦一眼,嘴角露出了一丝灿烂的微笑。秦梦还以为他要说上两句,遂上前一步,将头伸在了周伯阳的耳边,谁知半天也未听到动静。
秦梦回头看去,只见周伯阳歪在一旁,眼睛已闭,表情慈祥的如同睡着了。
“夫子,醒醒,小子来了……”秦梦有些惊慌,大喊道。
这时秦梦眼角余光看到同样一支瘦削的胳臂从床榻上艰难的抬起,突然又重重落下,秦梦回头看去这才发现那是躺在里侧的周伯阳老妻的手臂,只是转瞬间的事情,她本来睁着的眼睛也合上了。
“走了就好!”起身站起的鲁仲连看到了这一幕,突然抱住不知世事的王子缭,伤悲的哀叹一声。接着又对秦梦说道:“夫子想见你,无非就要托付他们的心头肉!你来了,他们才能安心的走……”
秦梦顺着哽咽的声音看去,鲁仲连已是老泪纵横。
“娘亲,爹爹是不是不要我了,他们为何睡的这般死呢?”似乎王子缭被鲁仲连的伤悲感染到了,也觉察出了几分一样,如一头疯癫的小兽,扑倒周伯阳夫妇身前,歇斯底里的哀嚎道。
秦梦抹了一把湿润的眼睛拉起王子缭的手儿说道:“他们累了,让你父你母安歇吧,你可否愿意随兄长外面去玩官兵捉贼的游戏?”
傻子就是傻子,王子缭突然由悲转喜拍手叫好,秦梦回头对那白脸白头的少年点点头说道:“六年不见,小白长高了!”
“兄长如何也识得这个白猿?”王子缭瞪着天真的眼睛质问秦梦。
莱小白满脸毛发,真如同一只白猿,自秦梦入屋,他就一直愣愣望着秦梦,眼神有些羞涩还有些炽热。
“小白和你一样都是我的兄弟,我们自然认识!”秦梦对着不知忧愁悲伤是何物的王子缭说道。
“徒儿随你秦子兄长,玩耍去吧,鲁父要为夫子整理一番妆容,好送他们上路……”鲁仲连对莱小白挥手说道。
莱小白是秦梦从莱人野人窝里带出来的白化病小童,如今他已长得人高马大,一点不像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都放在野林之中,还真就是一只白猿。
莱小白师从墨门剑法高手卫公,如今在墨门之中也算是剑法好手。只可惜他从小沉默寡言,不喜说话,虽不是哑巴,也和哑巴差不多。也因为这个原因,莱小白才有机会接触王子缭,是除了巨子鲁仲连之外,皮城唯一一个知晓这个白胖傻子身份的墨门弟子。
“还认得我吗?”秦梦和王子缭在院中撒尿和泥玩耍时,抽空向不言语的莱小白问道。
“嗯!”莱小白重重点点头,表情激动不已。
“还以为你把兄长忘了!”秦梦拍拍莱小白坚实的胸脯诚挚的说道。
莱小白晃晃手中出自轩辕氏亲手打制的宝剑,激动的一直摇头。
那轩辕宝剑是前些年送他的,对于小白的反应,秦梦很欣慰,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这小童还颇念旧情。
第九百九十九章 棋子
周伯阳夫妇并非墨门中人,没有实行墨门的火葬,七天后而是以土葬秘密安葬了。
王子缭披麻戴孝,他还以为这是个游戏,疯疯癫癫玩的不亦乐乎,不过这也倒减轻了两位老人过世的悲伤色彩。
墨门不讲究儒门的三年守丧,更无结庐守冢的繁缛礼节,入土为安,诸事尽了。
周伯阳下葬后的第二天,秦梦的恩公,魏国相邦须贾便就风尘仆仆的赶到皮城,一见秦梦就呼号道:“王子你得赶快入海,前去三神山求得不死之药,大王寿限没有多少时日了!”
须贾忙着赶路,不像秦梦可以通过高效驿置时时得到天下最新消息,因而他并不知魏国太子增的政变。
秦梦扶起满脸憔悴沧桑的须贾安慰道:“晚了!一切都晚了!须公怕是不知太子增发动了夺权政变吧!即便小子求到不死之药,大王也无福享用啊!”
须贾一脸惊骇,瘫倒在了地上,痴傻的说道:“仆下辜负了大王的重托啊!”
谁知第二天须贾竟病倒了,秦梦守在床边,一连伺候了他三天,病情才得以好转。
“太子丹的信使又来催促宗主快些上路了!”鲁勾践一早就来禀告道。
这半月来,太子丹每日一使,催促秦梦启程前往他的封地辽东郡,秦梦也早想启程赴约,可是一件件的事情不期而来,真还没办法起身就走。眼下须贾病好,自己就能放心离开了。
秦梦心情大畅遂答道:“明日咱们就赴他之约,让太子丹他娘的不要再派人催了!”
秦梦和太子丹的约定还真无法不赴,这里面还涉及到秦王赵正的大业,再说太子丹为了展示诚意,也做出了相当大的牺牲。仅收购龙骨一事,就得罪完了天下六国诸侯。
“如今高渐离身在何处?”秦梦问道。
鲁勾践答道:“已进入咸阳宫击筑馆,正在等待秦王正的召见!”
“卢敖那边有什么消息吗?”秦梦问道。
“那方士也已被秘密请进了雍城,韩终对他礼遇甚厚!”鲁勾践答道。
“好!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不过高渐离就要受大罪了!”秦梦不无感叹的说道。
“是啊!一介女子,重情重义,不忘一饭之恩,舍命还报,愚兄身为男儿也是颇为敬佩,可恨卢敖这厮就是个卑鄙小人!还是宗主眼毒,一眼就看透了他不是个人!”鲁勾践也咬牙切齿说道。
这里面有故事,卢敖就是看中了高渐离重情重义的性子,从小就在高渐离面前装作一副慈父模样,换取高渐离的爱戴以及惟命是从。
夏姬之所以能和太子勾连在一起,里面的牵线人正是卢敖。卢敖认识韩终,他们本就是道友,韩终见过左清,也见过高渐离,韩终更是夏姬的子侄,如此一来一个阴谋就在韩终脑中形成。卢敖痴迷炼丹,这种事业没有万金之财难以为继,而卢敖家底又不厚,韩终是夏姬心腹,知道卢敖弱点,邀请卢敖一同炼丹修道,如此一来两人一拍即合。
卢敖将高渐离献给太子丹,夏姬又令桓齮结识太子丹,索要太子丹的击筑女优高渐离,又让高渐离出现在卫都濮阳,引秦梦去夺。夏姬利用太子丹年轻气壮,急功近利的弱点,让桓齮和他密谋:太子丹递交投名状混成王子缭的朋友,从此太子丹负责向桓齮时时出卖秦梦。
太子丹结交秦梦,利用东胡王做人质,可以为燕国开疆拓土,在父王面前大显神威,可满足少年建功立业的虚荣心,太子丹如何不答应?
可是太子丹却不知道他的心腹门客卢敖早就被被人收买了。夏姬让太子丹接近秦梦获取秦梦动向只是目的之一,夏姬更有阴险的目的,她是想用高渐离挑拨秦王正和秦梦之间的情谊,让秦梦孤立,借此彻底铲除秦梦在秦国的势力。
夏姬的全盘布局不可谓煞费苦心,几乎差一点就要成功,可惜卢敖的出现,让秦梦得知了这背后的阴谋。
其实起初太子丹演得挺好,根本没必要让卢敖出场,可是夏姬另有考虑,如何挑拨秦王正和秦梦之间的关系,这就需要一个牵线人。这个人自然就是卢敖。
卢敖向太子丹献计,王子缭思虑细密,不会轻信他人,若让王子缭深信太子丹,就需要再演一场苦肉戏。
太子丹极力赞同。
于是卢敖挟持太子丹,出演了一幕苦情戏。
有一点,夏姬所料不错:秦梦不会占有高渐离。
其实秦梦就是打算还给高渐离自由身。
于是被救出的高渐离为了更显仁义,转身又出现在了卫都城前,执意愿为奴为仆换回义父卢敖。
这时消失了的卢敖也会找来,父女两人上演一出悲情大戏,最后两人决定一起投入秦梦门下报答秦梦这份情谊。
秦梦自会礼遇两人。
于此同时夏姬那边早就向秦王赵正透风有一女子善击筑酷像王子缭的夫人。不出所料,赵正果然心动,向秦梦求取高渐离。秦梦就会献上击筑女优,卢敖跟着高渐离入住咸阳宫,至此夏姬谋划妥当。
日后只需卢敖出面挑拨秦梦和赵正之间关系就是了。
人心之间的隔阂都是在不经意中一点一滴积累而成,夏姬深谙此道,首先就让卢敖叮嘱高渐离在赵正面前句句称颂秦梦,让高渐离用不屑的眼神去看赵正,时日一长,不论谁都要有厌腻之情,这就是秦梦和赵正关系隔阂的开始。
夏姬耗尽脑汁制定出来的无间毒计不可谓不毒辣。为了破解夏姬的毒计,同时也让赵正加速成长,秦梦没有阻止高渐离入秦。因为换了高渐离,还有张渐离、李渐离,这些防不胜防。为了让效果符合预期计划,至始至终高渐离并不知情,秦梦认为只要牢牢掌握住卢敖就可站于不败之地。
方士炼丹修道之中,最为神秘的技艺不仅只是炼出金丹,还有一项绝技,也是方士之人的梦寐追求,那就是天雷秘方。
秦梦并未向卢敖许诺,只是亲自为他演示炸响了天雷,卢敖就表示死心蹋地跟着秦梦为奴为仆。
卢敖还真有成大事的铁石心肠,说不告诉高渐离真相,果真就没告诉高渐离。秦梦和鲁勾践也彻底服了,卢敖还真是一个无情的伪君子!
卢敖也已深得夏姬信任,这就是打垮夏姬的开端。
第一千零一章 绝户计
鲁仲连动员了一切能动员的力量,下海寻找秦梦,可是足足折腾了三个月,最终也没有秦梦一丝音讯。
“说不定郎君误闯了三神山,被仙人挽留作客了!”还是秦梦的夫人左氏想的开,劝解鲁仲连停止搜寻。
三个月后,从焉支山而来的盖倩在皮城找到了左清,两人抱头痛哭了一天,第二天便也乘着大船入海寻夫去了,结果也是一去不回。
人们得知烈女殉海,天下又是哗然,天下七国太史纷纷为王子缭的两位夫人立传。
不是有传闻说王子缭有七位夫人吗?如何仅有两人追随他去?
被秦王正召为太医的夏无且在太医苑里大放厥词说道:“王子缭他哪里是王子?他就是个繁阳的庶民小子。游走天下,到处吭蒙拐骗,这下得了报应,真是活该!繁阳小子的东胡美姬前些年就已随人私奔了。至于吕家四娘的女儿邾氏,纯属爱慕繁阳小子花言巧语,身在凉城浮浪之地,为楚国登徒子所迷,跟人私奔去了楚国。月氏胡女,贵为女王,身有家国,岂会放弃王位而殉情。那楚国上官之女更是水性杨花之辈,她早就爱慕秦王……大王的俊俏,借着姊姊的势力,便留在了咸阳宫!”
“东胡美姬,邾氏女,月氏女王,楚国上官氏,盖氏女,左氏女不对啊!这才六位,听说还有一位韩氏女,去哪里了啊?”好事者追问道。
夏无且面有得意之色,背着手臂叹息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实不相瞒那韩氏女一直仰慕在下,听闻王子缭沉海,于是投奔我来,做了我家的一位贱婢。”
一群花白胡须的太医连忙拱手奉承夏无且道:“后辈子,你真是牛逼!”
夏无且更是得意忘形,高拱手道:“过誉过誉,繁阳小子只要一死,天下从此也就太平……”
夏无且无意回头,竟发现秦王赵正就在他身后。夏无且脸色大变,伏跪在地失声叩拜道:哦?哦!大王?大王如何来了?拜见大王!”
赵正之所以将夏无且召进咸阳宫太医苑,就是因为过于想念秦梦,想通过夏无且了解一些秦哥哥的光辉事迹。
今日赵正又想起了秦梦,这才微服来到太医苑,想同夏无且闲谈两句,谁知夏无且心口不一,满嘴诋毁秦哥哥之言,这让秦王正怒火中烧。
“掌嘴一百!”赵正说完甩袖离去,秦王身边郎中卫,不由分说架起夏无且就是一顿猛扇脸。
时间如梭,没有王子缭的日子,过得飞快。
秦王正的五年,秦国在大饥荒中最先缓过来起,大将军骜攻魏,定酸枣、燕、虚、长平、雍丘、山阳城,一路拔城拿地,势不可挡,连取魏国二十城。初置东郡。这年有冬雷,果如秦梦所料天下大寒,冻死了不少百姓。
唯有洛阳商货早早囤积了大梁棉麻羊毛,大赚了成山的金子。
秦王正的六年,韩、魏、赵、燕、楚五国共击秦,取寿陵。秦出兵,五国兵罢。拔卫,迫东郡,卫君卫角率其支属徙居野王,全族子侄都做了秦国人质,换来了卫国宗庙的存续,以及秦国东郡郡守的高职。
秦王正的七年,还如王子缭所料,彗星先出东方,见北方,五月见西方,大将军蒙骜果然不得好死,死于魏人的流矢之下。秦国将士为替大将军报仇,攻取了龙、孤、庆都,还接连拿下了魏国王陵所在的汲地。
谁也没想到彗星去而复返,又出没在了西方,这让秦国咸阳人心惶惶。
彗星又叫孛星,孛通悖,乱逆之意。而彗星的出现,预示不祥之兆,而偏偏出现两次出现了西方,而西方正是秦国的方位。在这当口,秦国上层突然流言四起,王弟长安君成蟜欲要造反。
彗星,百姓称为的扫把星,一连在秦国上空出现了十六日,就在秦国朝堂暗流涌动的时候,六月夏太后突然暴毙,没人知晓,这却终止了一场秦国内乱。
夏姬并非寿终正寝,而是死于非命,胸口中剑而死,是谁杀了夏姬,成了每一个秦国公卿大夫心中的一个谜团。
夏姬死后的第二天,扫把星便奇迹的消失在了天际,笼罩秦人头上的阴影这才彻底散去。先有蒙骜大将军死去,后有夏太后暴毙,难道他们都是秦国的祸害?
秦人不这样认为,可是挡不住东方六国之士这般认为。夏姬之死,受到冲击最大的莫过于公子子婴。
公子子婴身在陇西郡,一步步凭借军功和人脉往上爬,眼看就要坐到了陇西郡丞的高位,若是夏姬不是,再过两年就能成为郡守,还能进入朝堂,成为一方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可是夏姬暴毙,公子子婴的政治前途戛然而止,他被认为是不祥之人,被太后赵姬,发落到了秦亭养马去了。
“公子子婴真的在养马,没干其他事?”秦梦问道。
“人们避之不及,谁愿意和他来往,他如今和师父一样,闲极无聊时,就是搂着山里的牧羊女,生了一堆孩子,晒晒太阳而已!”朱家回答道。
“看来牡丹芍药对你还是太过宽容,你竟不知尊敬主母了,你怎可那山里牧羊女和两位夫人相提并论?朱家,为师再给你说一遍,她们是为师的白雪公主!”秦梦突然翻身站起,捂着被左清掐疼的大腿,怒叱朱家道。
朱家看着左清和盖倩的黑面孔忍俊不禁,大笑不止。
秦梦佯装大怒,上去一脚就把朱家踢翻在地,扑上前去,骑在朱家身上,对他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狂殴。
“咋回事?师父打俺怎会地动山摇?”朱家突然抱头求饶道。
“地震!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一日三震都是家常便饭,你住久了也会习惯!”秦梦趁机小声对朱家说道:“可怜怜你师父吧,你小子别再提孩子的事了!”
朱家同情的看了秦梦一眼,也就不再言语,任由大地颤动。
第二日与世隔绝三年之久的秦梦,依然躺在洁白的沙滩上,左拥右抱两位美人,享受着初冬温暖的日光浴。
远处的海湾避风港处停放着密密麻麻的大船,无数个小矮人,头顶竹筐踏着船板,往来在海岸和大船之间。
朱家从船上而来,望着远处酷似倒悬扇子面、冒着黑烟的山头,大踏步来到了秦梦跟前,抱拳对秦梦和左清、盖倩说道:“师父,两位主母,铜已入船,徒儿这就走了,师父多保重!”
秦梦站起身来,相送朱家道:“去吧!为师不久也要出山,咱们中土再见!”
“那是啥山?为何还冒黑烟?”朱家指着那远处白雪皑皑的山头问道。
“那山在喷火!为师给它起了个富士山的名字,寓意我华夏士人只要前去此山,就能捞走不少黄铜,士人不富都难!”秦梦笑言道。
“这个地方怪怪的,人如侏儒,地似跑马,山还喷火,徒儿总是担心这个地方会沉覆海底!师父还是早些离去的好!”朱家满心忧虑的劝解秦梦道。
“老弟放心!这里安全的很,若是能沉覆,为师巴不得它早点沉覆!搭上为师性命也愿意!师父在这里干得是大事!”秦梦边走边神秘的说道。
“那师父保重,此地悬置海外,地非好地,人非好人,师父还是早点离去吧!”朱家登上大船,深深做了一个长揖,挥泪扶栏向秦梦告别道。
秦梦笑笑,没有和朱家儿女情长,而是回到左清和盖倩身边,继续躺下晒太阳。
朱家帅靓的大船离岸顺风远去,不多时就消失在海平面下了。
突然一个编发纹身的小矮男人来到秦梦身前,吱呀呀不知对秦梦说了什么。
秦梦笑道:“又有猛虎出没了?放心我这就派人前去围捕!”
小矮人小手作揖颇为滑稽,可是神态绝对恭敬。
“以后在见我不可再叫我天皇大人,这名字在我听来犹如骂我!”秦梦正色说道。
小矮人听罢浑身战栗,腰肢躬的更弯了。
小矮人走后,秦梦长吁一口气,自言自语说道:“放宽心,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此时的倭人并未作恶,而是他们的子孙做了恶。说不定此时的倭人也并非后世那批倭人,不该带有偏见对待他们!”
信陵君和魏安釐王的如期离世,以及太子增的即位,让秦梦觉得,历史好像真的无法改变。既然历史无法改变,做再多了干涉,也是无用功。
秦梦自从被大风吹到这片土地上后,整天琢磨的就是这个难题。
已有的结局无法改变,但可否影响未发生的结局。就比如春去秋来,树叶定会凋零。虽不可改变树会落叶的结局,但却可干涉落叶的去向。
想了整整三个月又三个月,秦梦终于想到了一个影响倭人命运的计策:挖空富士山下的铜矿,经过千百年无数次的地震过后,说不定就会引发火山喷发,那时这片土地必会成为人间炼狱。
秦梦又想了三个月,良心发现,这绝户计即便真能干成,也是罪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此计确实太毒,有悖普世价值观。再者世界事物都是联系的,身边一直卧着一匹白眼狼,后辈自会警醒,以我华夏民族的韧性,必会知耻后勇,人只要生活在这个世上就永远不缺敌人。要想立于不败之地,不应去想着消灭对方,而当时刻强大自我,秦梦又想了三个月,这条毒计也就作罢了。
可是来了也就来了,其实也并没什么,不管你来与不来,它都存在于此地。既然来了,总得做点什么!也不枉身为一个炎黄子孙。
最后秦梦想到了贼不走空的古训。
既然来了,就不能空着手回去,不是岛国地下铜矿丰富吗?咱就捞点铜带走。仅凭自己一人难以成大事,人多力量大,号召那些被自己祸害苦的天下大家门阀一起过来挖铜,才是正道。
谁知两个妇道人家,不惦记别人家的金钱,却惦念起自家子嗣传承的大事了。
左清和盖倩同当地部落的小矮人混熟之后,无意听到他们部族里世代流传的一个传说,说他们的祖先都是太阳晒出来的。
秦梦听了左清和盖倩转述的传说,鼻子差点没有被气歪,不过仔细想想,这群小矮人说的也没错。就连生命起源都是靠着太阳才进化到了今天的地步,谁敢说世间万物不是太阳晒出来的!
为了安抚两个败家娘们,秦梦不得已陪着他们晒了两年多的太阳,如今都晒成了非洲黑人,也没生出一个崽来!
第一千零二章 骗局竟能成真
蔚蓝的大海,大海一样的天空,一尘不染的海岸,阳光明媚,天地清明,若是只是看到了这些,还以为这是人间仙境。可是岛上浓密的树林,连绵的丘陵却是处处都是杀机。
豺狼虎豹出没其中,鹰隼猛禽游弋天上,为了规避毒蛇猛兽,岛上小矮人只能过着树上巢居的生活。
倭人在秦梦看来只有没腰高的身高,逮住一只野猪都费事,更不用说去打虎了。
说也奇怪,岛上除了人矮,其他野兽倒是一点不弱。秦梦真是可怜岛上这群小矮人,他们不仅身小力弱,而且胆小。秦梦留居岛上三年来,听到过无数声猛虎的大声,每次都见因恐惧而屎尿失禁的倭人。
出于同情,秦梦登陆倭岛之后,为他们捕杀了不少猛兽,同时也教会了他们如何制作优质弓弩以及火遂。
有了强大的武器,在秦梦的支持下,这支原本只有百人的部落,迅速征服了其他部族,一跃成了倭岛上的王族。
秦梦交给他们农耕,烧陶,纺织技艺,三年不到的功夫,倭岛上的倭人摆脱了狼撵的生活,全都过上了温饱日子。
当地倭人将秦梦一行人奉为天神下凡,歃血祭天,发誓效忠。
“打个虎这小事,小矮子们还是干不来,两位爱姬可愿意随郎君进岛打虎?”秦梦对着正在嬉笑相谈的左清和盖倩喊道。
“那就帮帮他们吧,这群小矮人挺可怜的!”盖倩高声回应道。
两女闻听打猎就来劲,立时起身挎上弓弩,奔向低矮的牛车,就要出发打虎。
“爱姬悠着点,路上崎岖难走,不要翻车了!”秦梦在后面担忧的唠叨道。
“少废话,郎君怎么越来越像小矮男人婆婆妈妈了?”左清跳上牛车,挥鞭催牛,鄙视的回了秦梦一句,又吼道:“蛮儿在哪?快随娘亲一同打虎!”
秦梦也已习惯女人彪悍的说话方式,谁让这是倭岛上呢?母系社会,总得入乡随俗吧!
“娘亲,等等我!”平静的海面如同玻璃炸裂哗啦一声响,一个闷憨的公鸭嗓子音嗷嗷响起。
左清的义子匈奴小子小蛮年仅十五也已出落成了彪形大汉,被岛上小矮人视为了天神下凡。
闻听打虎,远处大船上的鲁勾践、鲁上弦、鲁下弦、鲁望、鲁朔一众墨门兄弟也疾奔而来,就连远处大船上哑巴韩政也哇哇哇兴奋的叫嚷道。
他们在岛上三年也是被憋坏了。
“好了,就让娘们去吧!今日就用虎祭旗,明日咱们杨帆启程前去朝鲜,再也不在这鸟地方呆了,满岛的铜矿咱们也不要了!兄弟们可好?”秦梦站在高岗上突然宣布道。
一众墨门隐者听到这消息,顿时哗然一片,仰天长啸,满地跳跃。行走在船板上顶着竹筐运送黄铜的小矮人们似乎也听明白了这些巨人的意思,纷纷丢弃竹筐,蜂拥奔入了岛上村落。
不大一会,一堆腰肢粗壮,面色黑黎,背上背负婴儿的妇人前来求见秦梦,一见面就是一阵阵吱吱呀呀的嘶吼道:“天神大人,不要离我们而去啊,是我们的孩子干活不卖力吗?为何大人离我们而去!”
秦梦听在耳中,心中犹觉不落忍,这些倭人将自己视作了仙人视作了依靠,而自己对他们却存了偏见。
秦梦扶起年龄最长,抬头纹最多的一位妇人劝解道:“你是祖母大人,劝让她们回去吧,我们终究是要离去的!放心我们走了,还会有其他人来,我送你们部族一面旗帜,到时候你们依然会是王族!”
倭人女酋长接过秦梦手中的一面绣有大大“秦”字的旗帜,骄傲的扛在肩头,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了。
“真是一群野人!”秦梦身边的魏飞弋抄着尖细的嗓音说道:“王子,老奴不想再回中土了,恳请让我留下!”
年过半百的魏飞弋是位阉奴,三年前他奉魏王命催促秦梦下海寻找不死之药,那时魏王已经驾崩,秦梦顾念他忠义,送了他一包金玉,谁知竟救了自己一条性命,救了无数墨门兄弟的性命。
君王如天地一样不仁,魏王也是一位心机城府极深的君王,他在派遣秦梦入海寻找不死之药的时候,也已在秦梦身边埋下了暗桩。
魏王出粮出钱,为秦梦出海提供资助,并非他慷慨大方,而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挟制秦梦。魏王更为阴险的布置下了他若是归天也要将秦梦拉入海底为他殉葬的计划。
魏飞弋是魏王的心腹,之所以最后时刻吐露真相,全凭敬慕秦梦的为人。
魏飞弋听闻同为魏王心腹的魏延年就是在王子缭的帮助下去了羌发雪原报了血仇而且还得了一方天下,由此一直对秦梦心存好感。
秦梦无意之举深深感动了魏飞弋,这才将向秦梦示警。
秦梦暗中又派鲁勾践追回魏飞弋,这才清楚了,船上有魏王的死士。秦梦逐个盘问,无意之中竟又得知夏姬也在船队中安插了不少死士。
秦梦惊骇之余,除了后怕就是后怕,万没有想到夏姬手段如此毒辣。
大船水手众多,难以逐个排查,每个死士都是一枚定时炸弹,只要不取出,早晚又引爆的时候。
秦梦为了彻底清除隐患,这才将计就计,导演了一出,随船沉浮海底的事故。
为了让事情逼真,沉船秦梦只征调了一条大船,谁知那天海上风大,船帆破裂,水手又少,在大风的吹送下,大船远离了朝鲜半岛,直接向倭岛驶去了。
到了倭岛,秦梦才发现岛上还是一片不毛之地。倭岛和朝鲜半岛隔海相望,秦梦身在倭岛,并不耽误和子南真、仓海君交流,也就在此常驻了下来。
不过漂流到了倭岛却也有意外的收获,就是满岛丰富的铜矿。
这里铜矿储量丰富,挖一铲子就能见到黄橙橙的铜,秦梦一下子就迷上了这个地方。岛上倭人处在原始部落阶段,只会个刀耕火种,铜对他们而已者不如块石头实用。
秦梦遂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用倭岛上的铜去圆自己的谎。
经过秦梦三年的运作,商王相土宝藏的弥天大谎不再是谎言,而成了真真切切的事实。为此加速了朝鲜半岛的开发,人口一年一番,卫君子南真一年筑一座十万人的大城,冉冉成为可以和箕氏方国并肩的诸侯。以仓海君为首的箕氏方国也没闲着,一年百里的向南发展,如今疆域已到辰国边界。
也该适可而止了,朝鲜淘金热在发展下去,就会引起卫君和仓海君之间的利益争端了。秦梦对此早有预备,无非就是将人望倭岛这边引,七国的大家门阀,见到倭岛上的铜矿,那还不是狗见到了屎!
正愁倭岛没有代理人,魏飞弋就跳了出来,秦梦欢喜不已。
“有魏公留守也好!这里虽说荒僻,但也能做个逍遥王,需要什么尽管开口!”秦梦拍胸脯说道。
第一千零三章 离开倭岛
“别无所求!只求王子派船来往倭岛时,给老奴多多捎带些美酒、美食、美人!”魏飞弋摸着光洁的下巴欣喜的说道。
倭岛之上食物粗粝,魏飞弋需要美酒、美食,倒不为奇,可他一个老阉奴还想着美人,这就让秦梦意外了。
“咳……”秦梦咳呛了一声说道:“魏公啊,美酒、美食应有尽有,你也年纪一大把了,美人就算了……”
魏飞弋面露红晕,双手向秦梦诚挚拱手作揖,嘴唇颤抖说道:“求您了王子,老奴知道墨家讲究兼爱,害怕老奴糟蹋了清白姑娘。可是老奴虽是阉人,但也是男人!
倭人的女人是女人吗?脚丫子比男人都要臭十里,腋下狐臭更是要人老命。老奴求个美人只想养养眼,求王子给老奴送给中土女人,郑卫美人老奴也就不奢望了,只要是个看得顺眼的华夏女子就行,年龄不论!”
魏飞弋恳求的眼神让人看着着实可怜,秦梦拍拍他的肩头说道:“理解,裂解,我答应你就是了!”
魏飞弋所言不虚,倭人确实生在在蛮荒之中。温饱还不能为继,更别提爱美之心了。
秦梦想区别所接触的倭人都难,因为他们就连井上,树上,野田这样的名字都没有。
秦梦的到来让他们犹见天神。秦梦所用金、银、玉、铜、漆器,在这群小矮人眼中就是天降的宝物。
秦梦赏赐大鼻孔,大龅牙,小眼睛的倭人女酋长一卷丝绸,没想到女酋长撕成布条,炫耀的系在头上。
更有离奇的,左清赏赐倭人白面馒头,结果倭人全都供奉起来,长了绿毛都不舍得吃。
刚来倭国列岛那些日子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每日大船停靠的岸边都有一群群的妇女跪坐,上至白发老妪,下至黄毛丫头都有,她们苦苦等候,只为祈求天神大人开恩能和他们交配。
不堪回首啊!
每每想起,秦梦浑身就会生出豆大的鸡皮疙瘩。
不怪魏飞弋妄想,但凡是从我华夏出来的人都不会正眼去看一眼倭女,秦梦是真的理解。
黄昏时分,左清盖倩凯旋而回,小蛮肩头扛了一头鼻子口流血的斑斓大虎,气势甚是雄壮。
鲁勾践领着荆轲将老虎剥皮,虎肉下锅,今夜墨者又美美吃了一顿虎肉。自从得知信陵君因为吃多了虎鞭而暴毙后,左清就开始忌讳这东西,打死老虎之后,就是断根,扔进荒野。
第二天日出东方,倭人女酋长率领一帮自家男人欢送他们心目中的仙人登船。
“这是我族最为强壮的十位勇士,请天神大人随意驱使!”女酋长伏地向左清叩拜道。
在倭人女人眼中,左清才是大王,秦梦只是大王的男仆管家而已。凡事都以左清为尊,和一群未开化的野人,秦梦也懒得计较。
“用他们有失身份啊!”左清皱眉打量了一番站在女酋长身后的一派小矮人,向秦梦投去了征询的目光说道。
“留下他们吧!个个五短身材,站在一起倒也别致,最重要的是,爱妻有了他们,你就真成了郎君给你所讲故事中的白雪公主了!”秦梦笑着打趣道。
左清苦笑一声,也幽默的说道:“晒了两年多的太阳,这就是妾身晒出来的儿子?”
秦梦听了晓得前仰后合。
大船缓缓离岸,岸上魏飞弋领着留守的魏武卒张弓搭箭,向天空射出一支支系着红绸子的飞弋为秦梦送行。
飞弋飘飘忽忽飞上云霄,如九天下凡的玄女,在蓝天碧海白云之间格外清丽显眼。引得岸上一众小矮人痴迷的望着。
魏飞弋能得魏王赏识,就是因为射的一手摇曳的飞弋。
秦梦率领船队沿着海岸线西行,经过半个月的航行,终于到达了海岸的尽头。
这同样是一片是被浓郁树木覆盖的陆地,不过相比其他列岛,这里开发出来的空地比较多些。秦梦知晓这个大岛就是日后的九州岛。九州岛之名来源岛上有九国,可是眼下只有几支人口不足千人的土著部落在此半耕半渔,还真没看到有国家的雏形初现。不过它还是有名字的,名叫南辰岛。
南辰岛因离辰国只隔一道朝鲜海峡,被辰王视为附属土地而得名。
辰国也非如华夏一样的国而是较大的部族联盟。它位于朝鲜半岛南部,和箕氏方国比邻,一南一北分占了整个朝鲜半岛。
因为这里远离中土,一直被诸夏忽略。其实辰国和华夏有着悠久的渊源。
据仓海君所言,辰国立世最久,华夏史家以宋为大辰之虚,卫为颛顼之虚,郑为祝融之虚,陈为大昊之虚,鲁为少昊之虚,晋为夏虚。宋以辰为称,而宋乃是殷商国号,辰即商的别称。
辰国本就是商国别支。后来箕子前来朝鲜就是想着依靠兄弟之邦复辟社稷。
殷商宗主国早没千年,箕氏和辰国兄弟情谊早就淡漠了,如同华夏诸国,为争地盘和人口,谁还提祖上渊源?
秦梦船队在南辰岛的墨门补给点上稍微停留,便向朝鲜半岛驶去。
一天后,秦梦登陆,早就再此等候的仓海君,率领浩浩荡荡的迎接队伍排场盛大的前来迎接。
“主公啊!我们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盼来了!这是辰王,随我同来觐见!”仓海君谦恭的向秦梦一揖到地说道。
“箕兄一别八载,只能飞鸿传书,今日一见,你也老了,不复当初的朝气了!”秦梦上前亲昵的扶起仓海君寒暄道。
“是啊!主公也已长成了彪壮汉子,时光不禁过啊!”仓海君寒暄道。
一旁仓海君引荐的辰王年纪不小,皓首白发,老态龙钟,一身麻衣,手握竹杖,颇有上古君王古风。
秦梦从他威严的眼神中感受到他与众不同的王者之气,秦梦不敢托大,连忙躬身回礼说道:“您就是辰王?小子见过长辈!”
辰王轻轻颔首,拱手对秦梦说道:“王子果然有周室遗风!小国寡君不敢以长辈擅称!”
“主公请上车,辰王得知主公驾临,特意征调族中勇士,费时半月最终下海捕获一条大鱼,只等主公前来手刃第一刀,主公这边请!”仓海君连忙揖让,引领秦梦登车。
客随主便,秦梦登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