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九章 迷茫
战车上的缩壁一身戎装,手持一柄长矛,威武雄壮,大有一矛在手,天下无人争锋的霸气。
魏疾的一千多骑兵就这样被缩壁的三千步卒拦住了去路。
缩壁大喝一声:“敢问将军为何途经我管城城下不予知会一声呢?”
秦梦从车窗里看得莫名其名,不知缩壁这是在搞哪一遭?
魏疾气急而喜道:“车里就是你家主公,还用知会你个下臣贱仆吗?”
缩壁傲慢的对魏疾说道:“公子此言何意,若是我家主公驾临管城怎不告知在下?今日我领兵出城,不为旁的就是要看看是谁这般无礼,也好告知我家主公,记下此事!”
缩壁此言惹得魏疾哈哈大笑。
秦梦挑帘出言解围道:“缩将军不得无礼!车中正是你家主公!因为事情紧急这才没有知会将军的!将军放心就是!”
缩壁一见秦梦收敛了倨傲,立时跳下车来,向着秦梦所在方位在两军阵前跪地抱拳施礼道:“仆下能在此见到主公,心怀激荡,与主公一别一年有余,仆下无时无刻不在挂念主公,既然今日来到城下,主公可能进城中一歇,也好让我等臣下一尽臣属本分?”
缩壁偌大的汉子,说到最后竟还窸窸窣窣抽泣了两声,此情此景让人感受到他们主仆之谊那般深厚!
秦梦第一眼见到一脸正色的缩壁,就觉此中大有蹊跷。
秦梦借用这份深情厚谊来到缩壁跟前将他扶起说道:“将军快起,大王急召小子前去中阳城,事情不可耽搁,等事情处理完毕小子再来管城小歇几日可好?”
缩壁低头不起小声说道:“主公万万不可入城!适才秦人细作前来,欲要我骗你入城,好张网掳你!”
缩壁一言,秦梦立时什么都明白了。
秦梦轻轻拍了拍缩壁的肩头,以示明白了其意。
缩壁默契起身对秦梦说道:“那仆下就携全城百姓,翘首以盼主公亲临管城!”
秦梦转身离去重新上车,向热切相送的一众管城军卒招手告别,对缩壁点点头一语双关道:“将军回去吧,小子记下了!”
车驾驶过管城,鲁勾践飞身钻入了车中,低声对秦梦说道:“函谷关内的冯毋择来信,秦王派遣使者知会三位大将军,若是发现你的行踪,不计任何代价捉拿宗主,救回公子成蟜。”
秦梦幽幽说道:“秦王子楚终究还是想到了我们会潜出秦国,秦王的使者已经来到了荥阳,缩壁前来就是要提醒我小心被秦人掳去。
看来不出两日,咸阳中的秦王也就能得到我确切的消息了!到时三晋大地上又是一片血雨腥风!”
鲁勾践听罢若有所思,一副欲言又止之态。
秦梦笑骂道:“兄长,有话直言,什么时候也这般娘娘叽叽?”
鲁勾践一副不解之态说道:“为兄不明白宗主为何非要让缩壁暗通秦人呢?你就不怕弄巧成拙,缩壁真就被秦人收买,一旦反水,宗主的计划可是满盘皆输啊?”
“不怕!缩壁是个孝子!”秦梦低声说道,不过里面的苍白无力只有他能品味的出来。
鲁勾践倒是相信秦梦这一解释,然而随着事情的不断向前发展,秦梦越来越迷茫了。
自从昨夜秦梦将成蟜放进管城之后,突然就有了一种预感,《战国策》中“信陵君攻管而不下”的事情会成真。
而眼下管城还是自己的城,缩壁是自己的人,信陵君也同自己利益相关,秦梦想不出,未来即将成行的五国合纵,为何就发展到了攻打自己管城的地步?
缩壁叛逆?还是自己和信陵君魏无忌反目成仇了?抑或者战国策记载的这一事情,就是一个子虚乌有的故事呢?
秦梦百思不得其解,一夜不眠本就头大,如此这样,脑袋更是昏昏沉沉,理不出个头绪。
秦梦很想将成蟜从管城内转移出来,然而眼下各方势力都盯着自己不放,已经没有机会腾挪了。面对未知的事情,秦梦突然觉得心里没有底了。
秦梦叹了口气,只能自我安慰顺其自然。
中阳城并不远,车马行进速度并不快,有节律的颠簸很让人放松。
秦梦在迷迷糊糊之中被巨大的轰鸣声震醒,有人在拍车舆,只听魏疾说道:“秦子抓紧绥带,秦军来袭,车马要疾驰了!”
秦梦后怕,没想到秦军反应如此迅猛,庆幸的是秦军还是晚了一步。
长城之上魏武卒森然林立,手持强弓劲弩,城墙之上布满了冒尖高的滚木礌石,城上将士们甲胄鲜亮,杀气腾腾,他们头上红缨烈烈飞扬让人感受到了不受入侵的意志,这道伸向远方的土黄色城墙俨然就是一道钢铁长城。
这令秦梦非常吃惊,数次往来此地,从不曾见过这样高昂的士气。奇怪!难道国难临头,就能激发魏军的斗志?
秦梦踏上吊桥,穿过幽暗的城门洞,在这数丈长的城门洞里,秦梦突然有一种错觉,似乎眼前是一个新天地,这里清静,安宁,肃穆。
秦梦挑帘向外观看,城门洞里有甲士手持矛戟森然林立,不过是静寂无声而已。待马车即将驶出城门洞,突然间车夫急急勒马,忙不迭的跳下车,诚惶诚恐的伏拜在地。
“孤的秦卿安在?”秦梦突然听到了魏王那熟悉的声腔。
秦梦也从车上跳下来,一探头果见城门洞外一个胖胖的老头挺着大肚子,背着手,耷拉着眼皮在问车夫话。
秦梦这才明白今日长城之上不同往日的根由了。
原来是魏国大老板来了。
同一时间魏王也看到了秦梦,耷拉的眼皮立时翻了起来,眼神里满是惊喜。
紧接着魏王伸出手来,一把搂住了秦梦的小蛮腰,将他的臭嘴凑到秦梦的脸上亲昵的说道:“秦卿,你可是想煞了寡人了!”
秦梦受不了魏王的口臭,连忙从他手中挣脱,恭敬的跪地叩拜了一个稽首大礼:“小子也想念大王,就连梦中也是时常与大王神游故国!小子可是想煞大王了!”
秦梦说罢竟嚎啕大哭起来了。
秦梦偷眼观看,他这份真情深意感动的胖老头眼角都湿润了,看来自己的演技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第七百二十章 闹剧
孤独莫若王者。
令秦梦料想不到的是一番精彩绝伦的哭戏不知怎么就勾起了魏王的伤心,一下子主场变客场了。
秦梦干嚎无泪时,魏王却悲痛正浓,抱着秦梦的脑袋忘情的哭泣。
事到如此,秦梦焉能半途而废,只得继续加大戏码陪着魏王嚎哭。
魏王身后站着的魏国朝堂一干文武群臣,他们也不知是真情流露还是逢场作戏,也都跟着呜咽哭了起来。
一时间哭声震天,被拦在长城外面的流民听闻还以为魏国哪位大将为国捐躯了。
秦梦相信魏王是真哭,因为胖老头的眼泪都将他的发髻浸湿了,以至顺着鬓角都流到秦梦嘴角处了。秦梦品咂两下还有股咸咸的味道。
本来就嫌弃这个老头,秦梦对此更是叫苦不迭,假哭时间短了还行,时间一长还真不是这老头的对手。
秦梦为了避免被魏王的泪水淹死,第一个停止了哭泣,大义凛然站起身来,愤然吐了一口吐沫说道:“身为臣子,哪能忍心见到大王满腔屈辱?请大王给我十万兵马,让我与那秦人拼个你死我活,一雪我魏国前耻!”
秦梦当然知道,魏王拿不出十万兵马,即使拿得出,魏王也不会给自己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即便自己有资格挥斥方遒统领大军,魏王也不会做这个出头的椽子和秦军单独出来硬拼,让另外五国坐享渔翁之利。
魏王的心事还真让秦梦言中了,魏王当即便停止了哭泣,用手指抹去眼上的泪水,拍拍秦梦肩膀道:“秦卿一片忠心可昭日月,寡人绝不怀疑,然而此事兹大,秦卿也莫急,待孤王为你接风洗尘,咱们再从长计议!”
魏王说完便携起秦梦的手向前方的中阳城走去。一群魏臣亦步亦趋的跟在两人身后,适才还是抱头痛哭,转眼两人就有说有笑,相谈甚欢了。
魏王对秦梦如此宠溺,秦梦这个嬖臣是当定了。
“寡人想让秦子出使一趟邯郸,前去弥合寡人同王弟之间的隔阂,社稷危难之际,只有王弟信陵君才能扛起合纵天下的大业,解我魏国与水深火热之中!”快进中阳城门时,打了一圈太极的魏王终于说出了他的真实意图。
秦梦终于与机会挣脱出被老头子揉捏的酸疼的小手,拍着胸脯说道:“大王尽管放心,信陵公子本就通情达理,向来以祖宗社稷为重,大王只需修书一封,公子就会尽释前嫌,重回魏国,为大王鞠躬尽瘁!”
魏王摇头道:“难啊!孤这次将王弟伤的不轻!王弟未必会轻易拉下面子!”
秦梦却是不在意,再次拍胸脯保证道:“大王放宽心就是,小子一定为大王排忧解难玉成此事!”
秦梦之所以若此这般胸有成足,皆因史记有载:公子留赵十年不归。秦闻公子在赵,日夜出兵东伐魏。魏王患之,使使往请公子。公子恐其怒之,乃诫门下:“有敢为魏王使通者,死。”宾客皆背魏之赵,莫敢劝公子归。毛公、薛公两人往见公子曰:“公子所以重於赵,名闻诸侯者,徒以有魏也。今秦攻魏,魏急而公子不恤,使秦破大梁而夷先王之宗庙,公子当何面目立天下乎?”语未及卒,公子立变色,告车趣驾归救魏。
秦梦熟读史记当然知道此事,在秦梦想来,只需找来毛薛二公,说上两句,这段铭记史册的事情就算大功告成。
魏王听罢欣喜不已,拍着秦梦肩膀说道:“寡人没有看错你,你此一行将秦国闹得天翻地覆,这就是大功一件,若是王弟再能回心转意,更是为国立下了汗马功劳,到时寡人一定重重封赏与你!”
今日受到魏王的隆遇,更有如此的器重,秦梦心神荡漾,言语虽是谦虚,但还是自得之意尽显。
秦梦也非只是为了魏王百金赏赐而虚荣,这里面有一份为洞悉世事未来去向而心情舒畅。
就在此际魏王突然贴近秦梦耳朵低声问道:“秦卿当年对寡人说今年秦王必驾崩,看来此事还真要应验了。寡人对你是仙人弟子更是深信不疑,不知秦卿什么时候前去海上为孤求取长生不老药啊?”
秦梦听闻心中咯噔一声,看来这个敏感问题终是绕不过去。
一年的时光,魏王白胖的脸上堆出了不少皱纹,头发已是白的多黑的少,就连呼气的都变得沉重不少。
以他灵通的消息,知道秦王病情程度并不奇怪,见彼思己,年纪越大越是怕死。
今日魏王前来亲自迎接自己,说什么是为了视察前线,鼓舞我魏国儿郎,在社稷危难之时,戮力同心,驱除外敌,恐怕这些都是借口,魏王他最想要的还是希冀长生不老。
对于此事,秦梦不敢大意,眼珠一转,便想到了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秦梦嘎然止步,微闭双眼,手中掐诀,神神叨叨直念:万土司瑞佛,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突然睁开眼睛,直视魏王的一张大脸,尖声说道:“天机不可泄露,瓜熟蒂落……”
秦梦一句话没说完便栽到了魏王身上,魏王来不及相搀。秦梦便顺势倒在了地上,只见他浑身抽搐,面色青紫,又是哇的一声,嘴里吐出了好些污秽之物,紧接着人事不省,任谁呼唤都没反应。
魏王大骇,欲要召太医为秦梦诊治,这是群臣身后的鲁勾践跑上前来,大呼道:“主公魂飞天外,不可打扰,否则魂飞魄散!”
鲁勾践似乎对这样的突发状况很有应对经验,只听他吩咐魏王侍从说道:“准备木盆热水,不烫手适宜,一间敞亮整洁的大屋,床榻被褥全要洁净无味,速速准备!”
魏王早已吓得不知所措,对于鲁勾践所求一概应允。
待一切准备妥当,秦梦已躺在浴盆里,闲适的啃着鲁勾践从怀中掏出的大鸡腿,好不惬意的一边吃,一边望身上撩着水。待将鸡骨头随手扔在地上,便长叹一声道:“黄发番番这招通灵还真好使!”
第七百二十一章 有趣的灵魂
“宗主,为何不行正道呢?”
听闻鲁勾践这声质问,秦梦嘎然停止了咀嚼,愣怔了一下,哑然失笑道:“何为正道?”
鲁勾践正色道:“复辟周室,匡扶王道!此之谓正道!而不是像宗主这样如一个伶人,嬖臣周旋于诸侯之间,不知者还以为你是奸佞之人!”
秦梦默然,他知鲁勾践这又要劝说自己创立一番基业。
秦梦不答反问:“为兄此言,可是重塑鲁国社稷?”
鲁勾践摇摇头道:“愚兄先前也曾有过这种念头,只是故国已破族人再无重整山河的实力,此中妄念便也就熄了。后来追随连子巨子慢慢有了心怀天下,泽被苍生的墨者大义,也就没有了复辟鲁国社稷的念头。
宗主与我不同,宗主仁心仁德,才智过人,精于谋划,擅长商贾经营,又有周王子缭的一呼百应的名威,若是复国谋霸,愚兄认为贤弟一定能成大事!”
鲁勾践说这话是一本正经严肃认真的,却不想惹得秦梦噗嗤笑了,以至嘴里鸡肉残渣都喷进浴盆里了。
鲁勾践望着一脸滑稽之态的秦梦甚是不解。
其实鲁勾践所言,秦梦在慢慢长夜寂寞中,也时常臆想,不过,仅仅只是臆想一下而已。
秦梦不是个热血少年人,前世记忆那些挫败,自卑,无助的过往依然历历在目,穿越后一个穷吊丝穿越后靠着忽悠,欺骗,瞎话,装神弄鬼,突然就有了小成就,还有可能铸就一份霸王功业,这种天壤之别的人生经历,一点都没有冲昏他的脑袋。
秦梦了解自己骨子里是怎样的一个人——软弱,懒惰,滥情,胸无大志,与世无争,得过且过。这样一个人逍遥于天地之间倒可以过的舒适闲逸,若是谋一方霸业,即便一时得逞,迟早也会被人篡位,还会惹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两世为人,秦梦深知自己心性不强,是干不成太大的事业。若是追求霸王之业,整天要面对尔虞我诈,厮杀碾压,桎梏万民人生,这是自己无法忍受的,秦梦可不愿自陷泥泽,让自己一生受累。能做一个有趣的灵魂,比什么都强。
秦梦视鲁勾践如挚友,对于他的不解,推心置腹,娓娓而谈,最后说道:“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人生如白马过隙,为自己一己私利,祸害了万千百姓,成就的霸王之业,这是小弟所不齿。
小弟之所以不拘礼节,不顾身份,不要脸面,那都是得先师处世真传。
一揖,一跪,一声尊呼,就连这次诈晕装鬼,看起来失了脸面,没有了得体,但却是换来了实实惠惠的东西。
小弟叫了吕四娘一声外母,她为我们亲自押船送粮,解救卷城四万军民于饥馑之中,还连带着将吕不韦拖进了泥潭,如此吕相邦想赖他那十万金都不好懒,小弟有了他这个把柄,勒索他的钱财,不知又能拯救多少利民苍生。
魏王痴迷长生不老,小子这里若是满足不了他,他必然寻求其他途径,不如小子一力承担,肥水不流外人田,得了他的钱粮,咱们也好拯救流民孤老……”
说到这里,秦梦下意识搅了搅嘴里的舌头,突然干呕一声,竟中断了叙话。
秦梦强忍吐意,咽了口吐沫,震惊下来,才骂道:“娘的,我这才知道为何黄发番番如此羸瘦了,他这种口吐白沫的功夫会反噬身体,修炼多了就想呕吐!”
鲁勾践嗤笑道:“你不见大小眼崔夫子都瘦成猴子了吗?宗主以后少练这些歪门邪道为妙!”
秦梦嘿嘿笑道:“如此一吐,堵上了魏王的嘴,倒也值得!”
嬉笑过后,秦梦又正色接着说道:“小子说这么多,就是要让为兄了解小子是一个平常人,因为先师以此为立世根本,小子也当继承他的衣钵,传承他的学问!还望兄长明白小子的一片苦心!”
先师是谁?鬼谷子?河上公?庄子?荀子?天上仙人?不说鲁勾践不明白,就连秦梦也迷糊。
不过这番坦诚赤身相谈过后,秦梦收获了鲁勾践更加崇拜的敬意。
鲁勾践似乎被秦梦这番虚头巴脑的大言忽悠晕了,竟然慷慨激昂的说道:“秦子真乃是圣人弟子,此种至高境界,为兄再活百年千世,也不能学得一二,勾践以后要以你为师!”
秦梦惭愧不已,又恐自己这番忽悠将一个好好的世俗之人带进了沟里。人生不追求功夫富贵,岂不就连一具行尸走肉都不如。若是以后鲁勾践看破红尘了,什么都屑于去干了,没了他这个有力臂膀,自己逍遥天下梦想不就成了一个泡影?到时可咋整啊?
秦梦遂又将话题拉了回来:“兄长真是抬举小子了,小子只是没有王霸天下之志,但却也不能受人所制,不能过得穷困潦倒,不能挨打受骂无力报仇,不能到处被人排挤逃窜,咱们当活出我们墨者的风骨来,兼济天下,匡扶正义!”
鲁勾践神色庄重连连点头附和道:“当年侯赢巨子,都曾说过宗主不是一般世俗之人,所行所悟,就连他都看不明白!”
鲁勾践提起侯赢,秦梦脑海一下子就出现了那个高大瘦削的背影。
一身破烂短褐,一顶破斗笠,嘴里经常吃些硬邦邦的麦粒饭,行得却是扶危济困拯救万民的大事,不知者谁能知道他是墨家的巨子呢?
秦梦一时心里软软的,眼泪竟然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
鲁勾践见了也不禁感伤,不过他却打趣道:“我赌一个刀币,贤弟此哭应是真哭!”
一句话将秦梦逗笑了,连忙从浴盆里划拉了两把水洗脸,接着从盆里一跃而出大喊以振精神:“爽载!舒服!……”
就在这时,房外传来魏王那熟悉的粗重呼喊声:“秦卿如何了?尔等让开,寡人要看我的秦卿!”
秦梦惊得陡然止声,嘘声道:“魏王怎么在外面啊?”
鲁勾践嘿嘿笑道:“你晕厥不当紧,急的魏王坐立不安,都在房外转悠一个多时辰了!不过无妨,外面都是咱们自家兄弟把守!”
第七百二十二章 试试
秦梦再次亮相在魏王圉面前,身穿一袭月白色的锦质深衣,发髻高挽,未带发冠,只插了一支一尺二寸长的银簪。
沐浴过后不见多日来的风尘与疲乏,秦梦整个人精神抖擞,气色红晕,白锦缎面衬托之下,自有一股仙风道骨。
魏王圉一双色眼惊奇的绕着秦梦不住打量,嘴里还不断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秦子无碍!寡人就放心了!”
魏王欢喜的说着又要去拉秦梦的小手揉搓。
秦梦就势抱拳道:“让大王为小子挂心了,适才精神过于专注走了元神,在大王面前出丑失礼了!”
秦梦说到这里,凑近魏王一步,神秘耳语道:“小子本想替大王向仙师通融通融,谁知又被仙师责骂了,小子还得再等五年才能求取仙药,大王莫怪!”
魏王听罢一脸失望之态,叹息了几声。
秦梦却是憋着坏笑,说道:“不过,仙师也说了,小子可提前出海碰碰运气,若是上天垂爱,也是有获得仙药的机缘的。”
魏王黯淡的眼神骤然有了神彩,急急追问道:“秦卿还不去试试?”
秦梦故作难为之态说道:“不过,先师说了,这等机缘微乎其微!”
对于一个有贪念的人,他自会将亿万分之一的渺茫看做百分之百的希望。
“试试!”
魏王满心欢喜再一次鼓动秦梦。
“试试?”
秦梦试探的回答道。
魏王器重的对秦梦点点头,表示全力支持。
不想秦梦却摇摇头说道:“劳民伤财,大王不可!要去也要打退秦军之后才能去!”
魏王眼神复杂既有欣慰又有失望之色。
秦梦才不管魏王怎么想,反正也已为他挖好了坑,他日再提起此事,也就是自己狮子大开口之时了。
秦梦和魏王窃窃私语,神神秘秘,魏王身后的公卿大夫只是一脸迷茫不知所云的聆听,不过最后一句却是听清了。
这时公子魏疾站出身来,躬身对魏王说道:“须公昨日夜渡大河就是为了向父王求粮,以致相邦落水患病不能下床,此事父王早作决断啊!”
魏王点着头,缓缓转过身来,神色凝重的对一众臣下说道:“卷城事关我魏国门户,绝不能失,寡人也已传达王命,征调酸枣,阳武,黄池库府存粮支援卷城,只是两日后才能达到!”
远水解不了近渴,卷城已经断粮两天了,诸位公卿大夫皆是愁眉不展,长吁短叹。卷城事关整个长城防线,若是卷城失守,下步秦军东进,直接就该兵围大梁城了。
就在众臣挠头为难之时,秦梦站出来说道:“小子结识一位楚商他在黄池济水之上有数条运粮大船,粮食足有千石之巨,可解一时之忧!只要大王日后减免他赋税,楚商就会效全力!”
魏王大喜过望,再一次称赞秦梦为孤分忧。
当初秦梦同郦道,颜六指他们成立的公司,其实什么赚钱的行当都没有去做,只是沉下心去,收购经营粮食。这个活计不复杂,也没有多大的油水,但却在秦梦心中有着第一重要的位置。秦梦可以很自豪的说,他已经垄断了河内之地所有的粮食卖卖,是一个超级隐形大粮商,即便支持魏国大军打一年仗都没有问题。
秦梦笑而不语,什么楚商!那都是自家的影子商行,如今翟河的船队可是风声水起,通达天下七国。装几船粮食就是小事一桩。
秦梦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掩饰吕不韦那船即将到达卷城的粮船。
若是以此向魏王邀功,天下也就皆知吕家运粮楼船暗通魏人,到时如何凭借这个把柄勒索吕不韦呢?十万金与千石粮食孰轻孰重,秦梦当然分得清!
一船粮食既救了卷城四万军民,自己又捞了不少实惠,这样的好人好事,秦梦愿意多做。
卷城粮食危机即解,魏臣就又开始讨论长远之计,说来说去,还得说到合纵抗秦上面。
韩熙作为韩王特使,表达了韩王的主张,表示全力支持魏国主导合纵之事。
有适才秦梦的拍胸脯保证,魏王在这个事上更是从容淡定。
秦梦再次成为了魏国公卿大夫的宠儿,成了被推选出来说服公子信陵君的最佳人选。
连日来笼罩在魏国群臣头上的愁云终于散去,老丈人左襄心怀激荡的在史册竹简上写道:
“王三十年,国事维艰,大王心忧子民,与群臣长哭当歌,繁阳秦子为国分忧,魏人上下戮力同心,决意伐秦!”
中阳城只隔一道长城,众臣唯恐秦军偷袭破关掳获魏王,齐心劝谏魏王速回大梁国都。
就在魏王起驾回去之时,前线斥候来报,卷城传来消息,接收了数千石的粮食。这等功劳自然归在秦梦头上,魏王表示回到大梁大摆筵宴为他的秦卿庆功!
不过细心的人发现,为卷城输送粮食的楼船上面竟然还有秦人,而且船是从西向东驶过来的。
这些都不重要,有了这些粮食,加上不日抵达的粮草,卷城就可以凭借坚固的城池,阻截秦军不能东进一步。
就在魏王的王驾即将快到圃田泽码头时,从东面大道上升起了满天的黄土,这样的阵仗至少是一支数百人的军伍,询问过魏王并无下发调兵的虎符,负责护卫魏王安危的晋公立时意识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二话不说就让人架起魏王拖上了楼船。
晋公喝令全军驻马张弓准备迎敌,群臣极度紧张,心中隐忧国都大梁有人造反,抑或是公子欲图王位,率领叛军前来劫擒魏王。
待人马来到近前,晋公才松了口气,原来是一群四五百之众的泥腿子。
秦梦看了,确实是泥腿子,不论车轱辘,马匹,还是人身上,都糊了厚厚一层泥浆,犹如荒野走出来的一众野人。
晋公大喝一声道:“来者何人?”
只见为首马上一个浑身泥泞的壮汉随即跳马,躬身谦卑的回复到:“我乃大宗伯府上家令朱万是也,前去荥泽迎接我家主公归国!”
秦梦听到了朱万熟悉久违亲切的声音,一跃就从车上跳下来,疾奔到朱万身前,不顾他浑身泥泞拉住他的手亲切的就问道:“朱叔想死小子了!你怎么来了?怎么这副摸样!”
又是虚惊一场,晋公见到堂堂大宗伯,魏王嬖臣的一帮仆从是这般狼狈,也不由哈哈大笑道:“大王楼船在此,圃田泽上禁行,而前去大梁的路上又是一路泥泞他们当然就成了这副熊样了!”
原来魏国也是为了阻秦,在早些天秦军攻打卷城之时,就已经掘开了圃田泽决,淹没了前去大梁的道路,为了就是迟滞秦国大军,为保国都大梁安危。
道路难行更让秦梦心生感动,见到这位人生中的贵人,救命恩人,秦梦一时无言以表,最后愧疚的说道:“对不住朱叔,在秦国时我同朱家走散了!”
铁血汉子未必不多情,秦梦没哭,朱万倒是泪如雨泪凝噎说道:“不管那兔崽子,他死不了!秦子还能这般谦恭,还能这般亲切,还能叫我一声朱叔,朱叔这心里舒坦的要死!”
秦梦感动无言,也许这就是富贵不忘贫贱的力量!
第七百二十三章 身毒
何时自家府上招募了如此之多的僮仆?
朱万看出了秦梦的疑问,便解释道:“后面一众人即便脚不沾泥,他们也是地地道道的泥腿子!
我老朱也是贫贱出身,自不会忘本,也不会吃上两天饱饭就要过那种呼喝家仆,前呼后拥的阔日子!这些人都是咱们作坊的工匠,他们听闻主家归国,便蜂拥来到府门前,跪地不起非要前去迎接秦子。
他们这份情谊,我老朱也不好推诿,便都将他们带过来了!其实早能来,只是三十里的泥泽不好走,这才来晚了!”
秦梦听了体内热流涌动,眼望这些饱经岁月风霜摧残的憨厚朴实汉子们,这心里总是软软的。他们活的太卑微了,本就天经地义的劳有所得,只因多给了他们一份应得的工钱,就让他们如此肝脑涂地,心怀感激,这事真是没法说啊。
秦梦抬起衣袖擦了擦湿润的眼眶,知道自己有想多了,随即收起悲悯情怀,对晋公一抱拳道:“有劳晋公为我家仆役们腾出一条船来,他们为我而来,一路而来疲惫不堪,我身为家主无论如何不能再让他们徒步回去了!”
以秦梦当下的得势,即便将水师都撵下船去,晋公也不敢皱一下眉头。
就这样这些“泥腿子”们,平生第一坐上了威武雄壮的水师楼船,而且还是同世人口中传颂的神人一样的家主同乘一船,也许这样的荣光够他们大半生去炫耀的了。
秦梦入住大宗伯府,带来了周边生产作坊的兴起,这些汉子们就是来自周边砖窑,瓦窑,陶窑,骨器作坊,漆器作坊的。
秦梦归国,他并未特意告知朱万,但以朱万掌管大宗伯府的人脉,得到秦梦身在荥泽的消息也不会比魏王晚多少,秦梦料想得到今日的阵势,多半来自朱万的主导。
“有家主威名,家中一切还算正常,不过最近两月咱们大宗伯府出了一件奇事,这件事闹得全城沸沸扬扬,就连魏王都知晓了此事?”
“哦?什么怪事?”秦梦不经意提起家中事时,却得到了朱万这样的回答,这令秦梦也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事情出于秦子在大梁第一楼前修建镇摄妖邪的那座塔上,本来宝塔修好之后,世人前来只是看个热闹,随着天长日久,人们也就不再颇感稀奇了。
不曾想前两月,宝塔前面突然卧了一个浑身紫黑的怪人。当时老朱前去看了,还以为他中毒将死,便请来太医苑的医者为他诊治。
更不曾想他能翻身坐起,对我们一众人说他没病!那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反过来向老朱打听此塔是何人修建。此人面相一点不像我华夏百姓,从他不知礼数就知他出身蛮夷。
老朱聆听秦子教诲,自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猜度他有些来历,便对他以客相待,想着日后再向秦子禀告。
此人整日人前神神叨叨含糊不清的言语一番,我等皆不知他所云。不过倒还不错,他并未做出太过怪异之事,这才在咱们家的护佑之下,在宝塔之中闲适度日!”
“哦?”秦梦更是好奇,听朱万描述,此人一身黑紫像是中了毒,一下子就让秦梦联想到一个国度——身毒。难道那怪人会是来自印度?也许只有三哥会对宝塔有这般大的兴趣。
“对了,这怪人有个嗜好,就是喜欢用刀子刮头,以至他那脑袋紫中发亮!”朱万一拍脑袋,突然补充道。
这更是验证了秦梦的猜测,若那怪人真是印度和尚,那么距有史记载佛法流传在华夏大地,就要提前好几百年了。
这是事关中外文化交流的大事,想及于此秦梦竟有些迫不及待相见那个怪人了。
朱万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卷书帛递给秦梦说道:“这是信陵公子门客托交秦子的书帛!”
秦梦正想着和信陵君魏无忌取得联系,不想他就来信。
秦梦异常高兴,遂抛开那外来怪人不管,打开书帛就读了起来。
长长的一封书帛,秦梦读完,立时就傻了眼。
这份书帛好似故意打脸一般,那般无情,狠厉。
秦梦闭上眼,深吸一口,此时此刻不论印度和尚,还是西方传教士在眼前,都勾不起他的兴趣了。
信陵君魏无忌此信也没什么紧急要事,只是提前知会秦梦一声,不要去做魏王的说客,无忌公子无论如何是不会出山合纵。
秦梦真是欲哭无泪,断断想不到,义薄云天的信陵公子就突然冷漠了起来。
魏无忌信中所言情由:人老气弱,勇不如当年,十年不管世事,人情淡漠,即便身为领袖,也无号召之力……云云,皆是不痛不痒的场面话。
秦梦自顾自摇摇为此肿胀的脑袋,心想邯郸此行,自己是非去不可了!
信陵君若是龟缩赵国不出,那么是否说明历史也已发生了改变,抑或者太史公这段记载本就是文学描述呢?
“朱叔,可知前来送信的门客是谁,如今人在哪里?”秦梦急急问道。
“来客就是昔日出手救我们的毛薛二公!他们应该还未走,听他们口风,信陵公子的书信很多,要在大梁盘桓数日,送完才走!”
秦梦心里顿时轻松了起来,心神这才安定了下来。
此时秦梦最想赶回大梁找到毛薛二公,只是想探询信陵君魏无忌的真实想法。
找他们传信办成此事,秦梦已不敢奢望了!
事情绝对不是太史公所记载的那般简单肤浅,信陵公子怎会因害怕魏王责怪而不让门客劝说呢?若是害怕,早就到自家魏王兄长面前负荆请罪了,那还敢如此托大。
国破族灭,荣辱与共,身为魏王宗室主要成员的信陵君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不用别人开导劝说自然都会明晓。
薛公毛公是赵人,对于为人来说他们就是外人,若是魏王寻找说客,也不当找这样的说客,而是找一个既和魏王交情至深又和信陵君关系深厚之人来进行劝说。
秦梦突然发现,那个人物正是自己,只有自己才符合这个标准,秦梦哑然失笑,若是此事这样发生,不知以后的历史会怎样记载?这事真是充满了无尽其妙和新奇。
第七百二十四章 老狐狸
魏王的王船是在子夜时分经鸿沟到达的大梁城下。
巍峨雄浑固若壁垒的大梁城墙上布满了火炬,魏王幼弟公子魏锺领着留守王都的公卿臣属早已垂立城门之下迎接王驾归来。
魏王携手秦梦立于城门之前肃穆庄重的接受了群臣的礼拜。
魏王虎势龙威俯瞰一众群臣,并不急于回礼,而是朗声说道:“秦国已乱,秦王病重,天下合纵之事将成!如此大功皆是我赤子秦卿所为。秦子入秦可谓九死一生,历尽多次磨难,然而其心中有忠义报国之志,虽百折而不挠,今日寡人要为秦卿表功……”
魏王极尽言语之巧将上党反叛,秦国争储,秦王病重这些事悉数归结到秦梦头上,秦梦这少年一时间就成了一位在秦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似乎秦国朝局只围绕秦梦一人而转。
这比事前商议的夸张的多,不过秦梦也理解,毕竟是为了造势吗?
待魏王吐沫横飞胡吹完毕,秦梦向其点点头,屈膝伏地,在众臣的注视下庄重无声的行了一个稽首大礼,而后朗声说道:“小子何德何能?若不是大王运筹帷幄未雨绸缪让我潜入秦国虎狼之地,焉能有今日的胜局?”
秦梦一言惊起了千层浪,众臣无不哗然,紧接着就有人拍马屁道:“大王英明,有大王智计,秦王不过一滑稽优伶……”
魏王满意的向秦梦点头示意,面无表情的淡然环视群臣,坦然接受各方的奉承赞誉。
注定这是一个不眠之夜,魏王圉在理政殿以雷霆万钧之势下达了诸多王命,派遣国中重臣出使韩赵燕楚齐五国协调天下合纵之事。
满朝文武在魏王壮怀激烈的师誓下,一扫多日来的阴霾,重筑了朝堂群臣战胜秦军的决心。
为何魏王就能一举扭转颓势?
这里面还有一个梗,魏王厚脸皮的将信陵君拒绝出山领导合纵之事,也说成了王兄与王弟之间的谋划。
秦梦为此叫苦不迭,本来明朗的事情结果又陷入了迷茫之中。
事情到此已经不受秦梦掌控了,唯有竭尽全力游说信陵君魏无忌出山了。
魏王盛情相邀今夜同榻而眠,更让秦梦羞赧的是自己这个嬖臣也彻底坐实了。
秦梦无眠躺在魏王宽大宣软的床榻上一遍遍诅骂魏王道:“老狐狸!”
魏王将一切都盘算的滴水不漏,魏王貌似信誓旦旦表示伐秦,其实却是留了后路。
所谓上党反叛,秦国争储,秦王病重。秦人明晓这与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秦人只会视作这是魏王拿出来混淆视听,蛊惑人心,提振士气的手段。双方自然心知肚明。
魏王也知道朝堂之上不可能风雨不透,即便这些传到秦国,实质上也不影响重新和秦人修好。
秦梦能看透,皆因成蟜一事。
秦梦将逃离秦国的经过大致都向魏王言明了,只是将此事的动机改为了阻止秦军继续攻打魏国。秦梦当然没有隐瞒掳掠秦王公子成蟜之事,此事终会天下皆知,其实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同时假称魏王公子成蟜已在前往河内繁阳的路上,若是魏王需要这个人质,自己愿意当即送来。
当然秦梦不会将成蟜真的交给魏王,若是魏王真要用成蟜当质子,秦梦就会借口路上遭遇了不测公子成蟜已不知所踪。
然而令秦梦没想到的是魏王对此态度暧昧,只是轻轻一句照看好秦王公子就给带过了,以后的谈话再无谈及公子成蟜。
这就不得不让秦梦多想,魏王淡化此事,是压根就不想陷入这个泥潭。退一步讲,如果合纵攻秦失败,魏王很有可能将掳掠秦王公子之事全都推到秦梦个人头上,毕竟秦梦也是秦王的宠臣,更重要的是秦梦还有一个周王子缭暧昧的身份。
在魏王震天的呼噜声中,秦梦不知何时睡着了,醒来时天已渐亮,却发现身边魏王不知了去向。
“胖老头精力可以啊!自己这个精力旺盛的小子竟不知他什么时候起来的。”秦梦有些诧异。
魏王的寝殿空无一人,在重重帷帐之下,室内幽暗寂静,几根粗大的殿柱立于其中,如几个力士岿然不动。这让秦梦觉得有些瘆人。
寝殿门应是敞开的,门后空地上有一片亮光。
秦梦迷迷糊糊趿拉着鞋欲要出去放水,走到门口,一见东方洁白的晨曦。突然一阵低语传人耳中。秦梦本来是不注意的,却听到了“秦子”一语。
事关自己,秦梦立时放轻了脚步,倚在厚重的殿门之后,只听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秦子确实是从咸阳逃亡出来,其劫持公子成蟜不是为了大王,而是为了扶立秦王公子赵正为太子,仆下琢磨不透秦王未死秦子为何笃定公子正就能成为未来秦王呢?”
“本王都不知这小子是何居心,你岂能知晓?挑紧要的说!”
这是魏王低沉的声音。
尖细声腔又说道:“秦子在秦国行踪诡秘,一月之中行迹数次消隐,仆下无能不知去向。秦王之病应不是中毒所致,秦子为秦王诊治,同时还为秦王前去西王母神山寻找不死之药!”
“哦?还有此事?”魏王惊异的打断了那人所言。
尖细声又道:“确定无疑,据仆下的探子说,那还是秦子在嵩高学宫之时为秦王筹划的方略!为此秦王花费了不下千金,遣使了不少军中精干之士!”
一阵静寂之后,又听魏王低沉说道:“接着说!”
尖细声又起:“秦子之志不小,处处收拢人心,公子魏疾与他一见都要拜为他为师。”
“这个孤知道,说说管城,卫国,繁阳情况!”魏王插话说道。
“管城没有什么动静,估计秦子也意识到缩壁此人不足信,秦子在那里除了收拢民心,并无其他作为!
卫君那边却是小动作不断,卫国如今作坊林立,商货通达四海,濮阳市井一片繁荣。
卫君也已今非昔比,牧场良马足有千匹之巨,车舆作坊的铁车出产颇丰,卫君更是千方百计收拢民心,私下扩充甲兵。”
魏王道:“卫君兵器何来?”
第七百二十五章 相思病
那人顿了顿又说道:“濮阳冶铁作坊虽对外并不锻造兵器,其实不然暗地里打造了无数坚戈利戟。这些悉数配备给了卫人甲士。
仆下还听说濮阳不交赋税之后卫君的钱粮内府都溢满了!”
只听魏王恶毒骂道:“狗日的赘婿,等孤腾出手来再去收拾他!”
间细声又说道:“秦子家乡繁阳并无动静,不见兵甲出入,不过这一年来物产收获丰盛,民丁温饱无饥,作坊兴起招致其他县邑百姓纷纷前去作庸。”
又是一阵沉默,魏王又问道:“王弟那边如何?”
尖细声音又起:“信陵公子从赵王宫搬回了鄗城封地,也已不见访客,眼下他的门客正在大梁城中挨门投书以明不渋朝政之心。”
突然魏王窃笑道:“寡人王弟就是脾气大啊!从小就是这般爱出风头,盯紧他们。寡人倒要看看那繁阳小子如何游说动王弟的。不行,寡人再出手!不是王弟有意要里立子灵为太子吗?寡人就遂了他愿,等寡人求得神药长生不老之后,还怕王弟独揽权柄吗?”
秦梦听见了魏王的脚步声,似乎他们对话即将结束,就当秦梦拔腿蹑行回去时,又听到那尖细的声音说道:“仆下还有一事要对大王说。”
魏王的脚步声骤停,只听那尖细的声音说道:“大王派去西戎求药的阉奴回来了!”
“如何?西戎巫祝可有神药?”魏王的语气很急。
对方细细哀叹一声说道:“西戎巫祝重伤不治而死,阉奴无功而返!”
“什么?”魏王的声调明显高了几拍。
一阵沉默之后,秦梦再次听到了魏王沉重的脚步声。
魏王喘着粗气来到了床榻前,看到秦梦还在四仰八叉的呼呼大睡,便又转身离去了。
待寝殿再次安静下来,秦梦慢慢坐起身来,无声冷笑一阵,心中暗骂,这都什么事啊?自顾自的摇摇头,遂又倒头睡去了。
日头三竿,秦梦才从魏王宫中出来,一路上没少惹得魏王妃嫔们侧目而视。
秦梦首先叩开了老丈人左太史家的府门,见了左老夫人就是负荆请罪,自责忏悔半天没有将左清从秦国带回来。
丈母娘却是贤淑达理的前来反劝秦梦不要沉溺儿女情长,建功立业才是立世之本。
老丈人左太史更是对秦梦此举嗤之以鼻。
秦梦真相问问他们两口子左清是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
老丈人依然还是一副冷面孔,总是端着长辈的身份,秦梦也顺着他的意思,任他装大,对他说教洗耳恭听,这才见到了他的和颜悦色。
秦梦与左老夫人一叙离别一载有余的思念之情,说说游历秦国的趣事轶闻,逗得老夫人不亦乐乎。秦梦没有架子,脸上没有历经世事的沧桑,似乎还是当初左老夫人所见那个贫贱小子。
秦梦接着拜访了医者泰斗子阳子豹两公,老人家精神矍铄,似乎比上次相见,还要年轻了几岁。
秦梦问他们,守着两个寿星,魏王怎么就不向你们求取长生不老之术呢?
老人家对魏王经常不遵阴阳之道的行径嗤之以鼻,摇头叹息清心寡欲才是长寿之道。
问起夏无且时,子阳公摇摇头颇为担忧的说道,自从秦子去了嵩高学宫,这孩子就大病一场,至今大病都未痊愈病,如今也已瘦成了枯槁。
秦梦如今的身份,还能提起夏无且,这令两位太公颇为欣慰。
秦梦不仅提起夏无且,而且还特意看望了夏无且。
夏无且确实废了,瘦骨嶙峋也和芦柴棒差不到哪去,懒厌厌躺在床榻上目光无神的盯着房檩,和死了也差不多。
秦梦突然立于床头,夏无且无神的目光顿时明亮了起来,随即又黯淡了下去,只厌弃的看了秦梦一眼,便闭上了深陷的眼睛。
子阳公一声声叹息全是自责,行医一世,到了自家孙辈身上却是无能为力。
“无且贤弟这是患相思症了?”出了房去,秦梦笑着对两位老者说道。
两位白发长寿翁上全都是惊讶之色,忙不迭的询问秦梦此中因由。
“小子不知,也是想问太公确认一下!”秦梦也惊住了,看来清心寡欲不近女色过头了也不好啊!
“无妨,试上一试就知道了!”秦梦随意说道。
秦梦对着夏无且所在房门大声嚷道:“韩姝,这边请!”
秦梦喊完,便拉着两位太公闪进隔壁房中,约莫过了一会,夏无且用水抿着发髻蹑手蹑脚溜着墙根就过来了。
一年未见夏无且也长高了,秦梦窥视他一副猥琐之态不禁笑出了声来。
夏无且立时就闹出了一个大红脸,子阳公和子豹公两个老人面面相觑,也是哭笑不得。
秦梦跳出门外,截住了欲要逃脱的夏无且说道:“想不想知道韩姝近况,我愿意和你讲讲!”
夏无且心动驻步了。
秦梦活波童真的打趣道:“好酒好肉摆上桌,咱们边吃边叙如何?”
没等夏无且反应过来,秦梦就拥着他向宴厅走去,而且还耳语道:“韩姝可是给我说,她心里有你!”
第一次与夏无且相识,他看见美女就能流鼻血,如今秦梦依然历历在目。这不怪夏无且没出息,谁让他有一个如此清心寡欲的太公呢?
秦梦也从少年人的感情世界走过,自然洞悉那份最纯真的美好。
离开了尔虞我诈的成人世界,面对夏无且那是一种无以言表的小清新,心中可以毫不设防,轻松磊落的和他逗趣闲谈。
韩姝是一个怎样女子?她又有那些不同寻常的过往呢?秦梦至今也不清楚。
不清楚其实也好,这样想象空间很大。
就这样秦梦通过适当的文学修饰讲述了韩姝悲惨遭遇,歌颂了她与黑暗势力相抗争的伟大不屈精神。
故事讲完了,秦梦对着已经痴傻了的夏无且说道:“都是骗你玩的!韩姝让我转告你,她心里有你,若你心中有她,就拿上这块玉佩,前去鸡头山寻她!”
秦梦解下腰上韩姝相送的玉佩,放在了矮几上,留下痴傻的夏无且,转身向两位太公告辞之后就离去了。
第七百二十六章 情到深处
夏无且必是迷茫的,而秦梦自己也未曾洒脱到哪里去,浑身奔涌——拯救万民的热血却被无意听到的一番私语给浇冷了。
魏王这个老狐狸,玩社稷于股掌之中,痴迷不死的幻想,以权术治国,安于现状,置万民于秦军铁骑之下肆意蹂躏而无动于衷。
身为一国之君,心中无子民,净是为了一己私利,秦梦对此心寒不已。
本来秦梦计划今日一早就要去见毛薛二公,探问信陵公子真实想法,好促成合纵事宜,解魏国于危难之中。没想到魏王这老狐狸早就知道症结却要袖手看戏。
秦梦瞬间就被气翻了:魏国可是你魏王圉的魏国,而不是我这个先吃萝卜淡操心穿越者的魏国。
秦梦心中心中有一种被愚弄的愤慨,气急之时倒希望秦军杀来攻破大梁掳走这个自以为算计无漏的老狐狸。
秦梦这才睡足之后,四处溜达,挨门拜访熟人,叙旧闲聊以消磨时间平息心中不忿。
“不该啊!魏王素来就是这样的秉性,为何自己就沉不住气了,还是修为不够!”秦梦穿街过巷,走访了几位魏王宗室显赫人物之后,就反思了起来。
秦梦突然想起一人,也许佛法能解人忧愁吧!秦梦对驾车的鲁勾践喊道:“兄长,咱们驾车回府!”
车马辚辚,车马掉头向夷门驶去。
秦梦混行在穿流如织的人流中,一眼就看到了夷门高大城阙下面的姚仲,没等秦梦下车前去和他寒暄,姚仲就小跑来到车前神色恭敬亲昵的向秦梦见礼。
“秦子就是我姚家的大贵人,借秦子威名老汉如今升任了城门长吏,秦子万万不可折贵下车向我见礼!”
姚仲发福了,满面红光,一脸憨笑。
“家中安好?”一年不见秦梦也觉亲近,便握住了他的大手聊起了家常话。
“家中日子过得红火,父老乡亲都羡慕我的造化,上一月姚贾那小子还来了书信,炫耀他在鬼谷学宫名列前茅,贾儿能有这般出息这还不是秦子关照?”姚仲喜形于色激动地吐沫横飞。
“你老等着看吧,姚贾日后功业更是不可限量!”秦梦透露天机附和道。
姚贾作为历史名人,秦梦一直都在关注他,这孩子在鬼谷学宫,才辩超群,小小年纪也已表现出了纵横大才。
能得到秦梦的赞誉,姚仲欢喜得泪水都流了出来。
大梁夷门不是闲聊之处,秦梦停车片刻功夫这里也已拥堵了。
秦梦欲要告辞离去,姚仲眨了眨眼睛低语道:“秦子当心,今日有阉奴去了河内繁阳!”
秦梦听闻一怔,又是阉奴!这是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
“阉奴不是魏王寺人吗?”秦梦急问道。
姚仲轻点两下头,低声说道:“此地耳目繁杂,老汉晚间与你详说!”
姚仲的谨慎引起了秦梦重视,想起今日晨间那尖细的嗓音,遂对阉奴产生了好奇。
秦梦会意,不再言语。
大梁城门外比城里更是拥挤数倍,视野所及都是人,一张张满是污渍的脸孔,一双双无助的眼神,拖家带口向来往行人乞食,一看就知都是前来躲避战乱进不了城的流民。
城门甲士在姚仲的带领下,粗暴的用矛戟短鞭为秦梦开出了一条路。
秦梦眼望躲闪不及身挨鞭笞的廋弱流民,不由皱眉,出声阻止姚仲,姚仲苦笑一声,便也听秦梦吩咐。
秦梦的善举,适得其反,只是引来更多人的围拢,车马再不能先前动弹一步。
“魏王怎么没有放粮抚恤流民?”秦梦高声问姚仲。
姚仲一边呵斥拦路的流民一边苦笑说道:“秦子,你真不知吗?这些百姓不说守土尽忠,反而到处处逃窜,若是还有抚恤,岂不更滋长了弃城逃命之心吗?”
秦梦听罢无言以对。
累得姚仲大汗淋淋,秦梦才得困。
前去大宗伯府的路上全都是一群群可怜无助的流民,魏国国都大梁首善之地都成了流民集中营了,可想秦军这次是如何肆虐。
秦梦思忖,今日使那些小性子真是不应该,魏人百姓是无辜的,魏国不是魏王一人的魏国,而是魏国百姓的魏国,自己不是一直心存悲悯情怀吗?这个时候不去做点什么,还有什么脸面自诩心怀天下的滥好人呢?
秦梦打定主意,催促鲁勾践加快速度回府。
离大宗伯府越近,行路的流民越多,以至于人群拥挤都阻碍了秦梦的车驾进入大宗伯府。
用人海形容不足为过,人虽多但却有序安静,人群最前处的大梁第一楼前飘荡着缕缕炊烟直上青天,人们捧着各式各样的碗具,静立等候。
三层高的大梁第一楼上站有数十手持箭弩身穿魏武卒服饰的甲士,虎视眈眈的眼望楼下排队领粥的流民。正对大宗伯府大门的宝塔清雅秀丽,深青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犹如一盏黑夜里的明灯召唤着四方饥饿的人们。
只听清脆的钟磬之声响起,人群纷纷向前挤去,顿时人群就和秦梦的车驾拉开了距离。秦梦眼见着涌动的人流,还担心引起骚乱。不想只是人群紧凑了一些而已。接着听见一声声久违乡音怒喊:“谁敢挤挤试试,把你们卵给掐了!”
秦梦被这来自家乡的糙话逗乐了,跳下车登上御者驾驶座位,和鲁勾践一同静观繁阳乡亲向流民熟练的盛舀饭羹。
似乎大梁第一楼上有人在对秦梦指指点点,突然有人喊道:“是家主!是家主!大宗伯回来了!真是大宗伯回来了!”
又有人冲着对面大宗伯府邸喊道:“家令,家令,家主回来了!”
这时静立等候领粥的百姓,纷纷扭头张望,本来分舀盛饭的繁阳乡亲却是不淡定的一跃而起站上了灶台,四处张望寻找他们昔日的小恩人,带他们发现之后,扔掉手中的长勺,沿着大梁第一楼的墙角,就向秦梦所在曲折疯狂挤去。
与此同时,大宗伯府门前也开始骚动,秦梦听见了朱万熟悉的声音呵斥道:“都让开,都让开,我俺家主公,你们的恩人回府了!”
由于人群的遮挡,秦梦没有看到大宗伯府前停靠的数辆马车,正是这个便利,朱万先繁阳乡民一步到达秦梦的身边。
“秦子……,恩公……,家主……”
秦梦明显感受到了久违的热情,瞬间就被一声声挚诚的呼唤淹没了,不知是谁,竟挑头哭了起来。不想这如开闸的河水,倾泻而出,紧接着就是一片嚎啕大哭,那些不知情况等待领食的流民,也许是想到了背井离乡的心酸,也跟着哭起来了,就这样互相感染下,一时间哭声震天动地。
他们哭,他们嚎,他们说,一切声音混杂在一起,秦梦无法辨别,但他们那一双双深情感恩的眼神,虽是铁血汉子但却更令人心碎,在声声撞击着自己的心灵。
这不是哭,他们这是在亲近,他们这是在欢笑,他们这是在歌唱。
他们太记恩了,一点举手之劳,就让他们刻骨铭心。秦梦惭愧,想要制止他们的感情宣泄,然而到了最后只是无意识的挥着手,点着头,茫然的看着这乱乱糟糟的寂静无声的骚动。
秦梦也不知怎么也流泪了,流到伤心处,也和他们一同悲痛哭泣了起来。
“秦子,莫哭了!薛公,毛公等候你多时了!”朱万抹了把眼泪,拥起秦梦向大宗伯府挤去。
第七百二十七章 红头阿三
也许是近乡情更怯,这两日真哭假哭反正哭的不少。
只要还能哭,秦梦这心里就会痛快,等到哪天不会哭泣了,约莫人也已麻木成了行尸走肉。
毛公薛公今天一早就被请到了大宗伯府,晾了也已大半天了,秦梦对此颇为歉疚。
“薛公想煞小子了!上月还见到毛公一面,薛公咱们可是一年多不见了!你教小子那些顺人钱袋的技法,小子可是苦练不辍啊!我那些孝敬你们的葡萄酿,薛公喝得还顺口?”秦梦热情的寒暄道。
薛公看着自己伸出的四指嘿嘿笑道:“我们这些老家伙,能结识秦子乃是此生最大的造化,小小年纪身居高位,却仍是一身本色,这天下可是无人能及,就连信陵公子都自愧不如啊!”
秦梦心中坏笑:谁让你们是流传千古的毛薛二公呢?脸上却恭敬连忙谦虚应对。
“公子为何不愿出山协助魏王合纵伐秦呢?”秦梦单刀直入插入正题。
“伤心了!信陵公子是真伤心了!”毛公神色凝重摇头叹息道。
“事关天下万民,魏国宗族社稷,毛公薛公两位你们该劝劝公子啊?”秦梦说道。
“劝了,全然无用。我与薛公两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向公子言说唇亡齿寒之理,还曾无情的质问:大梁破,宗庙平,公子还有何面目立于世?公子全然不在意!公子是铁了心不管天下纷争了!”毛公满脸忧惧之色说道。
“公子不愿出头莫非真是为了以扶立公子灵为魏太子要挟魏王?”秦梦遂又问道。
毛公长出一口,绷着嘴,摇着头说道:“公子灵贤达,信陵公子一直看好他,信陵公子也多次向魏王举荐他为太子。
大王不置可否,信陵公子也就不再提起此事。咱们私下里说,我认为信陵公子有这层考虑。不过仅仅是考虑而已,这次公子隐居的态度很是坚定!我看不会这般简单!”
秦梦知道,公子灵是魏王圉第三子,取名为灵,是为缅怀曾外祖赵武灵王功业之意,其母就是赵惠文王之女。因这层外戚关系,就和信陵君之间天生亲近。公子灵也是维系魏赵两邦关系的又一纽带。
信陵君推举他为太子也是合情合理之事,至于信陵君如魏王所言爱出风头也是事实情况。
信陵君公子年轻时碍于只是公子身份,不说有成为先祖魏文候魏武侯那样的有为之君的志向,但必有一颗建功立业的雄心。年轻人谁曾没有过一颗不安分的心,内心深处怎会没有一丝取而代之做魏王的念头呢?
人前魏王与他不分你我,而背后存有防备之心也属正常,魏王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
反正信陵君和魏王都有道理而却坑苦了那些遭受或者即将遭受战祸摧残的低贱百姓。
毛公这番话与《史记》所载倒是相符,然而整件事情却是截然相反。这也意味着秦梦必须亲自走一遭赵国,当面问一问,英明传千古的信陵君为何这次就这么狠心,置天下生灵而不顾?
秦梦沉默良久之后,突然对毛薛二公躬身作揖道:“小子替魏国万千百姓求毛公薛公陪同小子前去赵国再去劝劝公子出山合纵!”
毛薛二公急忙扶起秦梦,沉痛的说道:“我等都是贫贱出身,怎不知刀兵无情?然而天下大事我们又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百姓遭难,也是痛心疾首!公子也有公子的难处,我等说过一次,也不好再说第二次,既然秦子力担此事,即便上刀山下火海我等也愿意同去!”
此事商量妥当,事不宜迟,秦梦决定明日一早动身。
秦梦刚想歇息一会,魏王谒者就来了,说是晚上为秦梦准备了筵宴,表彰秦梦为魏国立下的汗马功劳。
秦梦本来就对魏王不体恤百姓火大,听闻又要大摆筵宴更是怒发冲冠。
秦梦干了一回恃宠而骄的事情,拉着谒者来到府门外,指着满眼的流民对谒者说道:“你去告诉大王,若是大王让我携他们一起去,本大宗伯就去赴宴!”
这位魏王身边的近侍从没有看到秦梦这般凶狠过,听罢灰溜溜回去复命了。
谒者走后,朱万梗着脖子来到秦梦面前,火急火燎质问道:“秦小子,今日火气很大啊,莫非是因在下擅作主张设粥场救人,花费巨大而心疼了!”
秦梦听闻,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指着自己鼻子,哭笑不得看着朱万:“朱叔你看小子是那人吗?”
不想朱万竟然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朱叔是逗你乐呢?朱叔和你生死与共,知你以天下为己任兼爱苍生,这才未和你商量,就出钱买粮赈济流民。不过确实有人说你小气,不过不是我而已!”
没想到变得恭敬多礼的朱万,竟会给自己闹了这么一出,秦梦更是欲哭无泪,遂开玩笑的说道:“是谁这样大胆竟敢如此污蔑本大宗伯,看我不打断他的双腿!”
朱万随手一指府门墙角说道:“就是他!”
秦梦全然没有注意到门堂大门处竟然盘腿坐着一人,之所以没有注意到,那是因为这人用朱红色布裹了头,而且光着紫好色的脊梁,俨然和朱红色的大门融为了一体。
“三哥?”秦梦不禁脱口而出叫道。
“什么?秦小子,此人是你三哥?”朱万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惊讶无比的问道。
朱万当然不知道三哥这个梗,自然不明白秦梦这份称谓的趣味。
对于无法回答的问题,秦梦向来会推到先师身上。
“朱叔真会取笑,小子有半点像是番族人吗?三哥,是先师对这类身上像中了毒之人的统称,至于为何叫三哥,小子也不知道!”秦梦一边说,一边打量眼前之人。
此人一身紫黑色的皮肤,厚厚的嘴唇,大耳垂上面挂了一个骨质耳坠,脖子上带了一串骨质的项链。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圈稠密的络腮胡子,赤裸的上身到处都是疤痕。
从他花白的胡须上看,他年纪不小了,应在中年以上,也可能因为生活的艰辛让他过早衰老。受过的艰辛可从他干瘦粗糙的身躯看到。
秦梦一眼就确定了此人百分之百来自印度半岛,不过是不是印度人,就不好说了,其实这个时候印度这个词还未出现呢?
秦梦隐约觉得这个时候印度半岛上出现了一个什么孔雀王国,这个孔雀王国里出现了一个很牛逼的人物,好像叫什么阿育王,一下子统一了印度半岛。
关于此时的印度秦梦只掌握这些历史知识,再多一点,都不知道了。
第七百二十八章 阿弥陀佛
秦梦打量此人时,此人也在用他炯炯有神的眼睛略带惊异的望着秦梦。
“小气!小气!”同时此人嘴中也不停的嘟囔道。
朱万说得没错,果然这厮果然再说自己小气,秦梦不禁皱眉,欲要张口质问时,却是发现又不是那么回事。
此人却是面带微笑向自己不断颔首,眼神中没有嘲讽之意,而有恭敬之色。
秦梦遂和缓了语气,面对面蹲了下去,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谦逊的轻声问道:“大师,为何要说在下小气呢?”
此人随即增添了脸上的笑容,同时加快了点头的频率,不过却又从嘴里蹦出了一句“小气”来。
秦梦不禁诧异,但同时也想到了大师可能佛法无边习惯了云山雾罩的点拨返俗世人。
秦梦便更加恭敬问道:“莫非大师嫌弃小子只管流民一碗饭过于简薄呢?”
此人听罢连连摇头,不过却是拉长了音再次重重说道:“小——气——!”
秦梦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更是迷惑不解,站起身来自顾自说道:“一碗饭看似不多,万千嘴巴加到一起可是不得了啊!大师你就知足吧!”
没想到此人耳力倒是不错,他也霍的站起身来瞪着暴突的眼睛,用手指着秦梦胸脯,如连珠炮般的喊道:“小气,小气,小气……”
大师脾气倒不小,秦梦也想发火,但念及他不远万里而来中土传道,也就强抑心中怒火,只是苦笑两声,静观他的狂躁。
“呵呵呵……”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门堂后的庭院传来。
秦梦扭头向后看去,只见一个面庞干净,衣饰整洁,梳着羊角辫的可爱女童在痴痴发笑。
“豆小妹?”秦梦脱口呼唤道。
一年不见,豆小妹长高了一头,一双纯真清澈的大眼睛宛如玲珑剔透的黑葡萄,和他哥哥豆旃一样俊美,俨然就是一个缩小版的美人。
秦梦飞奔来到她的跟前,想要抱抱她,却见到她却垂着双臂缩着脖子一副羞赧的表情。
“小妮子,你才多大点都有了男女大防的小心思了!”豆小妹脸更是红的如一朵红花,引起了身后的一场哄笑。
秦梦这才注意到,原来门堂拐角处竟然聚集了一群妇孺,为首正是朱万婆娘。
这时跟来的朱万嚷道:“前院也是你们这群臭娘们踏足的吗?还不快回后院去拔雁毛!”
朱万的婆娘一身农家妇人的装束,头上还沾有白白柔软的毛屑,瞥了一眼凶神恶煞的朱万,怒道:“家主回来了,俺们这些妇人也想亲近亲近,你又不给通报,俺们不得自己来?”
朱万的婆娘对着朱万哼了一声,来到秦梦跟前,垂手点头,做了个肃礼,亲昵的说道:“一年不见,家主出落成大人了,田氏妹妹天天念叨你,贱妇也是……”
秦梦拉住了她那粗糙的大手打断了她的话诚挚的说道:“朱婶不可生分,称呼小子为秦小子就行,贱字不可再说,你我情如家人,万不可在这样折煞小子了,小子当向长辈见礼!”
秦梦一席话未说完,朱氏也已泪眼婆娑了。只是掉了一串眼泪,她就彪悍的擦干了,便若无其事的对秦梦说道:“秦子莫要理会那野人,那野人整日里偷吃咱们家的大雁,而且见了女人流口水,整日神神叨叨,他不通我们言语,除了望着你的镇妖宝塔,就是追逐吓唬一堆孩子……”
这时下面有小男孩子欢跳着说道:“家主,那野人不是再说“小气”,他是在说”小子”,这个称呼,他这两天才刚学会的!”
“大师”也听到了小男孩清脆的话声,也紧走了几步,指着小孩子,对着秦梦重重点点头,乌里哇啦说了一长串话,又对秦梦充满善意的笑笑。
秦梦傻傻的看看此人,看看朱氏,又看看眼前的一群童真孩子,突然哈哈笑了起来,笑得满眼泪水。
“尼玛,老子这是大师的段子看多了啊!”
旁人不知秦梦为何发笑,只是附和一起大笑而已,就连那身毒三哥都跟着一起大笑。
“今晚家宴!大摆家宴!”笑过之后,秦梦擦干眼泪,大声吩咐道。
远来是客,尽管三哥不是大师,还是借这次家宴,盛情款待了他。
三哥果然是个光头,头皮铮明发亮。酒酣耳热之后,他从腰间掏出一柄小刀,就在头皮上刮了起来。
秦梦来到他的席位之前,与他相视而坐。
“三哥,哪里人士?”
“三哥,如何来得中土?”
“三哥,怎么称呼啊?”
“三哥,贵庚啊?”
“三哥,家中还有什么人啊?”
“三哥,这身上的伤如何来得?”
“三哥,你识得我这七级浮屠?”
“三哥,可是和尚?”
“三哥,可曾知晓释迦摩尼?”
“三哥,可曾懂得佛法?”
“三哥,可曾听过《天龙八部》《四十二章经》?”
一堆问话,问了也是白问。
三哥不是摇头,就是点头,不是点头,就是摇头,或者既摇头又点头,抑或者不摇头也不点头,只是微笑。
秦梦无奈叹息道:“认你这个三哥等于认了傻亲戚!这样吧,从头开始学说话吧!先教你学第一个词,跟着我念:小子……,小子……,不是‘七’,是‘子’……”
不想三哥就跟着学了起来,学得还不错。
秦梦叹了一口气道:“阿弥陀佛,你还不算笨,看来假以时日,就能和你交流了!”
不想三哥眼前一亮,脸庞抽出,用他蝎子般的大手,抓住了秦梦肩头,眼神热切的不知嘟囔什么,不过他一直重复的一个词秦梦却听明白了。
这个词就是“阿弥陀佛!”
三哥饱经沧桑的老脸上挂满了泪水,尽管他口中的这个阿弥陀佛和秦梦所言的阿弥陀佛语音有些转音,但还是能听到其中的相同音声。
秦梦大喜,又对他说道:“菠萝菠萝蜜,菠萝菠萝蜜可听说过!”
三哥听了更是大喜,激动地握住秦梦的手,不住点头。
秦梦大喜,又说道:“阿罗汉?修罗刹?”
“菩萨?”
“玛尼哄?”
……
结果三哥面无表情,只是一脸迷茫。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拉倒吧,这和问他如来佛,孙悟空也没什么两样了!”
秦梦抬头望房顶,想再想出几个佛经上的外来词,却是搜肠刮肚再也想不到了。
什么文化经过两千多年岁月的传承都要改变,不说来自异国天竺的佛法,就是流传于世的中华文字其字形字义都已大不相同了。
不过俩词也足矣了,三哥也已将秦梦视作了亲人,满眼饱含老乡见老乡的泪水。
第七百二十九章 羯陵伽
三哥很激动,激动的以至于摘下了包头的红裹布,卑微的跪伏在秦梦的脚下,叽里咕噜的不知说了什么,慢慢拿起秦梦的一脚,为其脱去了鞋履,将秦梦的脚放在他铮亮的头皮之上。
少年家主同所有宴席上的人们一样被他这番唐突怪异之举惊呆了。
人们看到家主秦梦神情严肃的及时抽脚远离了他,而后对他庄重的拱手作揖,光脚踩在暖席上,深情的说道:“三哥来自万里之南的天竺之国,四海之内皆朋友,既然来到了我堂堂华夏,就是远来的客人,我们就当以诚相待他。
他这番礼节是要臣服于我,做我的奴仆。诸位乡亲父老,你们也知道,小子从不使奴,我既然以三哥称之,还怎会让他自弃身份呢?不过他这份情谊小子领了,望诸位叔伯姨婶真心接纳与他,让他这飘零异乡的游子能感受到一点家的温情!”
接着秦梦扶起茫然不明情况的三哥,而后穿上鞋履跟着朱万就离开了宴厅。
这个不会念经的外来和尚错愕的发现,适才少年家主一番铿锵激昂的言语之后,宴厅内那些尖利的目光变得和缓了许多,一些大嗓门的汉子,还主动前来碰杯饮酒,和他说话,友好的点头。
三哥一直惴惴不安,至到少年家主再次回来,与他友好并排而坐,这才放松了下来。
秦梦发现,三哥是个正经人,他会大口吃肉也会大口喝酒,更是见到了女人眼中放光。不过他复杂冷峻的眼神里也会流露出悲悯慈悲的光芒。
大宗伯府的家宴结束之后,秦梦邀要他今夜同榻而卧。
“想要女人?”秦梦在房中问三哥。
这个问话,秦梦打了好多手势,做了很多肢体动作,足足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最后三哥才算明白,不过他的回答却是情绪悲伤的摇了摇头。
三哥是一个有故事的人,秦梦断定。爱看女人的人并非都怀有一颗淫邪之心,也许他们是在寻找往日里失去的温暖回忆。
“你叫什么名字?”这虽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但秦梦问出这个问题时心里也已有了攻坚克难的准备。
秦梦用手点着自己的胸脯一字一顿说道:“我叫秦梦!秦梦是我的名字!就像着桌几,灯盏,香炉他们皆有名字……”
秦梦也并非一定要知道他的名字,只是想以这个为切如点,互相交流沟通,促进彼此熟悉而已。
这真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也许三哥也已明白秦梦的意思,也可能说出了名姓,只是因为彼此语言不通,秦梦不能捕捉有效消息而已。
秦梦知道,交流是双向的,需要时间去磨合,只要功夫用到了,交流也就不是什么障碍了。
把守门户的朱万和鲁勾践,真心佩服家主的耐心,从戌时一直问到子时,直到两人交班都去睡了,他们家主还在和那远方来的三哥孜孜不倦的打手势。
功夫不负有心人,熄灯之前秦梦终于知道了三哥的名字叫羯陵伽。
在秦梦认为羯陵伽是上天赐予他的至宝。
秦梦从这个干巴瘦的小老头身上看到了一座金山。
不说其他的,单是有了此人,开辟一条前往印度半岛上的商路,就不知少走了多少弯路,再将中土的丝绸,陶瓷,漆器这些普通之物拿到印度,价格随便定,那不知是怎样的一种暴利。
若是从印度半岛上引进一些诸如孔雀,大象,犀牛这样的稀罕动物,以祥瑞卖给天下诸侯,又不知能榨取他们多少搜刮过来的民脂民膏。
秦梦有这个自信,不是因为自己会编天衣无缝的故事,而是自以为是的天下诸侯愿意相信这些子虚乌有的虚妄。
老奸巨猾的魏王不可谓不精明,但妄想不死的贪念让他利令智昏。
据姚仲打探来的消息,魏王最近一年来偷偷利用身边寺人组建了一支秘密力量,这些人统称为阉奴。专门为魏王收集天下诸侯封君事关延年益寿求仙寻药的情报,同时也侧面打探一些军国大事。
由魏王这种极致的做法,可见诸侯喜好求仙问道那是普遍现象。
不过秦梦百思不得其解魏王派遣阉奴前去河内繁阳的目的。
姚仲今夜还带来了一个重磅消息,来自咸阳的秦王使者今日下午进了大梁城。
两国如今生死决战之时,还有来自秦王的使者,秦梦隐约觉得这里面必然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秦王子楚果然以退兵为条件,要挟魏王交出秦梦和公子成蟜。
第二日天不亮,昨天那谒者再次来到了大宗伯府,递上了秦王给魏王的国书。
“因秦子此次是秘密出使,大王也就不前来相送了!昨日的罢宴,大王赞誉大宗伯乃是魏国第一贤良之臣。当即下达了开仓放粮的赈济流民的王命。
大王还让贱仆转告大宗伯,此去邯郸务必小心。秦人密探斥候都已得到秦王密令不惜一切代价擒获秦子!大王让秦卿放心,大王合纵抗秦决心不会变!”谒者在密室恭敬的对秦梦转达了魏王的嘱托。
秦梦嘴角挂笑送走了谒者,即便秦王子楚将魏国的河西祖地归还给魏王,魏王也不会答应的,因为魏王知道失信自己那就意味着将会失去了获得长生仙药的机会。
昨日大宗伯府门前人山人海的流民队伍已经去了大梁城下的官办粥场,如今到处都是狼藉一片,遍地污秽。
朱万也长舒了一口气,办粥场这十几日以来耗费了三百金之巨,差不多花了大宗伯府一半的家当。
秦梦安慰朱万说道:“不要担心钱,朱叔看到没有,那塔下的三哥羯陵伽,就是老天爷给咱们的送来的财神爷,小子走后,劳烦朱叔好生照料他,最好教他快些说话!”
朱万看不出眼前这个名叫羯陵伽的穷鬼哪一点能招财,不过秦梦说了,他自然深信不疑。
秦梦在大宗伯府门前晃悠了好一阵,这才和朱万闲庭信步的踱回了家。
大宗伯府内细心的仆役发现,大宗伯进了自己房中后,以后很长时间里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了。
第七百三十章 路霸邮人
秦梦从房中密道出来后就会同毛薛二公以及鲁勾践率领的墨门心腹疾奔向赵国邯郸而去。
时不我待,耽搁一日,就有更多的生灵遭受战火的荼毒。
秦梦一行一路向北狂奔,经黄池,过封城,在宿胥口渡过黄河,穿过滑台,经过荡阴,日行三百里,在晚霞普照大地时,终于到达了秦军和魏军对峙的安阳地界。
秦梦之所以敢毫无顾忌的一路狂奔,当然自有身份掩饰,这个身份就是邮人。
邮人不承接平民业务,他只负责传达朝堂的各项政令,邮人此时那是公务员的编制。秦梦不须假扮邮人。自有魏王亲自调拨专用邮人车马,邮人制服,邮人印玺,此行传递的书简,信帛也是最新魏王签发的对秦作战的政令。
安阳城是秦军在河内的重要据点,邮人是魏国的邮人,秦梦一行得须远离秦军势力以免被抓。这一绕就绕了三十里。秦梦对此地理环境极为熟悉,再向东几十里那就是自己的家乡繁阳了。
近乡情更怯,看着夕阳照射出的身影延伸向了东方,秦梦想起了繁阳城中昔日那些淳朴可爱的乡亲们,想起了可敬的西门安,秦梦更是想到了魏王暗地里向繁阳派出的阉奴。
就在秦梦胡思乱想之际,毛薛二公发出了警戒呼声。
果然从西面大路上,席卷而来满天的灰尘。车马辚辚,人喊马嘶,气势磅礴,人数足有上百之众。
不是秦军,是一支商伍。墨门隐者及时的汇报消除了每人紧张。
“别小瞧邮人,大路之上邮人为王,商贾那都得绕着走!”毛薛二公多年行路,也没少受邮人的气。
“今日我俩也过一把霸道邮人的瘾,逗弄逗弄身后这群商伍,咱们也好找点乐子!”毛公薛公倒是铁杆朋友,很有默契的形成了共识。
此去邯郸还有一百多里,天亮到达信陵君的封地鄗城绰绰有余。
拉车的马也疲累了,鲁勾践以及墨门兄弟所驾驶的车马也不由自主跟着放慢了车速。
秦梦一行数辆车,晃晃悠悠走在路上,不多时,后面的商队就到了身后,大路被挡他们不得不及时勒马缓行。
似乎这群商队很急,几次都想从中间缝隙穿插而过,但都被毛薛二公神配合阻拦在了车后。
这群看不出来自何方的商队,车夫脾气还挺大,竟然嚷道:“吊毛,这么宽的路,你们非要并行,尔等不会错让一让!”
为首车夫的不满,引来了毛薛二公的哄然大笑,他俩就想逗人玩。毛薛二公也不和他急眼,薛公笑着说道:“听你这口音还是秦人,这可不是你秦国,这可是魏国地盘,你不知我等是何人吗?小心到了下一个驿站,让你们财货两失!”
车队中也是有老江湖,听闻薛公如是说,连忙催马前来,对着毛公薛公连忙拱手作揖致歉,这人倒是一口雅言,三四十岁正值壮年,满身腱子肉,威武彪悍。
毛公和薛公对视一笑道:“孺子可教也,我俩都是正经人,只图一乐呵而已,既然你都说了这么多好话,那么我们就让你一路。”
毛公薛公此话说得真诚,就连秦梦也以为毛薛二公这就算是作罢。
不想车队从两人车马中通过时,一辆并无装载货物的两匹马拉的车,连接车辕的横木突然断开,平稳的车子一下子重心不稳,驾车的马夫顿时就被掀翻在了车下,车舆倾斜瞬间里面咚咚几声响,又紧接传出几声清脆的嚎叫,应是里面人撞得不轻。
毛薛二公哎呀呀说道:“出门在外,怎不知修检好车马,这下大车车輗脱落了!”
秦梦心里暗笑,这都是毛薛二公技痒,必是他们快如闪电的做的手脚将马车上连接车辕和横木的车销子给拔掉了。
秦梦认为毛薛二公之所以这样干,可能是听到了那车夫秦人口音的缘故。毛薛二公是赵人,秦赵之间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毛薛二公这才有戏耍之意。
事情如果只到这里,也就不会再有以后的故事了。
事情巧就巧在后面跟着赶路的车马,未能及时勒马驻步,一下子马头撞在丢了车輗的马车车厢后面,这样重重一下,车厢就被马头撞出了一个窟窿。
毛薛二公惊讶的欢呼一声,看到那车里面有一个被绑缚的小男童和一个黄发异族女子,毛公夸张的说道:“感情你们商队做得是人牙子买卖啊?本吏府上正缺仆役,你们停车,让我等选挑一番!”
秦梦知道毛薛二公已经打定了要解救这些待沽的小奴隶,遂示意墨门众兄弟停车驻步为其造势助威。
不想破掉的车厢中,哗啦一声车门开启,里面那个黄发清秀的女子跳出来一个,眼神凌厉的看向了毛薛二公。
两人一见也为之一惊,仗着行走江湖的阅历也知这异族黄发女子并非一般等闲之人。
更令秦梦和毛薛二公想不到的是,此黄发异族女子开口,就是一口标准的雅言:“两位差公,我们非是人牙子,而是来自秦国的漆器商贾,车中乃是小女堂弟,病情恶化,恐其被自己抓伤,这才绑缚。我们若是有冲撞冒犯之处,尽管明说,这些金子是我等路过魏地的一些心意,望二位莫要嫌弃!”
秦梦也注意了到了这个女子,惹眼的一头金黄的毛发高攀在头顶之上,白皙的面庞,尖尖的下巴,冷峻的瘦削的脸蛋,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冷峻的令人浑身不舒服。
“戎狄美人?”秦梦见到此女,让他想起了黄发番番,便脱口而出问道。
女子坦然点头说道:“妾身母亲来自戎狄,父亲乃是秦人,故而生就一身异族相貌,望小哥哥海涵!”
没办法,人家都这般有礼识趣,毛公薛公也就在找不到什么发泄的借口了。
秦梦从中劝解道:“商贾挣点钱不容易,身后都是一大家子人,毛公薛公就让他们过去吧!天黑了,兵荒马乱,再遇上盗贼,咱们不是害了他们……”
秦梦话未说完,就听见车中响起小赵正那熟悉稚嫩声腔:“秦哥哥,救我!”
第七百三十一章 入梦
赵正的声音清脆真切,然而秦梦在这一刻却犹如坠入了昏昏沉沉的睡梦。
与哥们儿赵正分离六天来,秦梦的梦中没有一夜不出现他的音容笑貌。
那日黑夜,在南山山脚与他分别,虽无言语交流,但他那双坚毅而又沉稳的眸子却显示出不舍的深情。似乎有话要说,但眼波流转之后,还是闭上了嘴。
这让秦梦心里触动很大,看来赵正已不再是自己心目中的小孩子,他已经有了很强的自主意识。
秦梦与他相处一年以来,并未指点他文韬武略,而是整日里用温情和慈悲熏陶这位未来的万乘之君。
秦梦平时留心发现,赵正虽是沉默寡言,但性子却不乏狠厉果敢,他的沉默多是一种隐忍,也在悄然滋生他的戾气。
秦梦有时也在想若是历史轨迹不变,自己能不能在里面做点弊,修改修改秦始皇这位千古皆知暴君的性格。若始皇帝一念慈悲,那不知就能拯救多少黎民苍生?
在与小赵正相处时,秦梦充分展现了前世为人的本色,婆婆妈妈,啰里啰嗦,重情多泪,悲秋伤春,感叹人世苦难,体恤人民疾苦。
人们疑惑,精明睿智的秦子有时就像优柔寡断的妇人。
秦梦见到旁人嘲笑的目光也就忍了,只求潜移默化多感染赵正一些悲悯情怀,让他刚强的内心世界多一些可贵的柔软。
一年以来,秦梦在赵正身上用心良苦,分离之后茫然若失,几次赵正刚毅的小脸都能入梦,在梦中秦梦数次听到赵正亲昵的呼喊自己为秦哥哥。
秦梦醒来之后,都要愣神半天,品味其中玄妙的机缘,感叹未来世事如烟波般的迷茫,深陷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而今一声真真切切若比天籁的“秦哥哥”传进耳中,秦梦怎能不为之震惊,脑子在轰隆之中炸响的同时,秦梦忽然想到了黄发番番,面前这位戎狄美人,说不清的和黄发番番有某些相似之处。
在电光火石之中间秦梦如箭一般来到戎狄黄发之女身后,出手如电,左手勒住了她的脖颈,又手拔出腰间的牛耳尖刀,抵住了她的后心,同时大喝一声:“鲁大哥,快救车中公子正!”
薛公毛公虽然上了年纪,但年轻时打群架练就的经验却没有荒废。敌众我寡之时,就当擒贼先擒王,两人看到秦梦这般反应,默契的跳下马,联手用利剑架住了那还未来得及拔剑发令的商队头目。
鲁勾践惊呼道:“果然是公子正!”
只见手脚皆被捆缚的赵正被鲁勾践从车厢中抱出,秦梦这才相信了眼前不是梦境而是实实在在的现实。
难道这又是冥冥之中有天意?这般的巧合!秦梦欣喜的同时也在惶恐不安,除了相信上天特意安排,秦梦解释不了这种逆天的巧合。
突如其来时变故让这支商队里的所有人都慌了手脚,应急反应中便露出了本来面目,他们纷纷从车上货物堆中抽出利刃,迅速集结围住了秦梦一行人。
鲁勾践用宝剑隔断了赵正手脚上的绳索,迅速以秦梦为核心,聚拢在一起,小赵正斜眼瞅了一眼戎狄美人身后的秦哥哥,情不自禁的留下一串喜悦的泪水,呜咽着说道:“正弟没想到,真会遇上秦哥哥!”
那黄发美人也是一脸诧异之态,结巴着说道:“啊?你怎……么可能会是……文昌君?”
秦梦冷哼一声用尖刀抵住了她的后背,“你是什么人?为何劫持公子赵正?”
黄发美人从短暂的慌乱中之中迅速镇定了下来,用手制止住了面前步步紧逼的一众彪悍仆役说道:“明人不做暗事,我乃秦国公族樗里疾之后,劫持秦王公子不为其他,就是为了寻找你文昌君秦子!”
秦梦见到戎狄美人手中那根形制独特的拐杖,突然想到黄发番番也有一根,不禁诧异问道:“你难道就是黄发道君?搞了半天黄发道君是个女人?”
不想秦梦臂弯中的黄发道君却是松弛了神经,发出了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是谁说女子就不能为君?都说文昌君秦卿,知恩图报,贤达仗义,我看是徒有虚名?”
黄发道君语气沉重冷静给人以无限压迫感,面对黄发道君十倍于自己的彪壮手下,秦梦不敢大意,更不屑她的激将法。
黄发道君只是换来秦梦两声冷哼,还有后背肌肤上的剧烈疼痛。
也许是疼痛让她失去了沉稳,黄发道君语气焦灼的说道:“说你知恩图报,那是因为本君对你也有救命之恩,你这小子可知,黄发番番一直想要你的命?”
秦梦撇嘴说道:“不是你要索我命吗?怎信口雌黄移架在旁人身上?”
黄发道君这女子鼻子里也冷哼一声道:“你这小子,就知足吧!黄发番番若是不死,恐怕你的繁阳城也已沦为了平地!是我救了你和你身边所有人!此等大恩,此生你是报答不清的!”
秦梦听了不禁倒吸凉气,又听怀中小女子低语道:“里面渊源事关天雷,不宜多说!”
秦梦听了更是心中一凛,顿时相信黄发道君所言不虚。
难道黄发番番真的发现了火药的秘密?秦梦心中一紧,若是那样,轰隆一声震天动地的响声,就能夺去无所条人的性命,只要量足够多不说繁阳城就是大梁国都会化为废墟,黄发道君所言一点都不夸张。
秦梦手臂一哆嗦,竟被面前这个女子敏锐的捕捉到了。她如一条水蛇在秦梦身上厮磨,撒娇道轻声说道:“我对公子正没有兴趣,我只要秦子的天雷秘方,只要给了我,我立马就会远遁,不再踏入中土一步!”
秦梦因不明白黄发番番,黄发道君这些人的根底而心中凄惶,火药的秘密断断不能泄露,至于黄发道君和话发番番之间有什么恩怨利益纠葛,秦梦现在也没闲心去管,便冷笑道:“你真是一个异想天开的妙人,我知道你是黄发道君就行了!”
秦梦哈哈笑道对着一众彪形大汉说道:“退后,都给我退后,否者我割你们主公一只耳朵,若是不听,还会割第二只耳朵,若是还不听,就割鼻子!”
黄发道君杏目圆睁,一众手下更是面面相觑,秦梦步步紧逼,一众人慢慢后退,待鲁勾践和墨门兄弟准备好车马,秦梦推攘着黄发道君就上了车。赵正在鲁勾践的护卫下,上了另一车。
毛公薛公站出来殿后,秦梦飞驰走了数里之后,两人才将这群人的头目,推翻在地,拍马就去追秦梦的车马了。
第七百三十二章 亡秦于三户
秦梦一行一口气向北跑了四十里,适才那是刚过洹水,而眼下则是漳水了。
漳水河面宽广,水深急流,北面赵国以河而建有长城。漳水魏赵两国的地理分界线,河北是赵国,河南是魏国,此时夜幕降临大地,天地间也已亮起了灯火,毛公薛公经常来往魏赵两地,对此处地理颇为熟悉。
“前面就是三户津了,待会我们可从那里渡河!”毛公对车上秦梦说道。
“哟?这里是三户津?”秦梦不禁诧异的问道。
“听语气,秦子熟悉此地?”薛公问道。
在黑夜之中,秦梦眼望着赵正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虽说道:“先师说过亡秦必于三户,数次告诫小子不要从此过,毛公薛公请见谅,非是小子怕死,而是小子要维护师道尊严!”
毛薛二公以及鲁勾践一众墨者,还有车中的赵正以及黄发道君,都不禁吃了一惊,亡秦必于三户,秦梦所言及其顺口,必是先师耳提面命,否则谁也不会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既然秦梦都如此说了,旁人也不再说什么。
秦梦又问毛薛二公身后尾巴的问题,毛公和薛公风淡云轻的笑道:“放心吧,我俩殿后之时,已将他们马匹全部放逐向西,即便等他们找到了座驾,反身再追咱们恐怕相距也有苏六十里了。天已黑,即便熟悉这里地理,恐怕也会晕头转向,既然秦子忌讳三户,那咱就换个渡口过河!”
“三户”是一个谶词。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里面也有一个“三户”,有人解读楚虽三户中的三户是楚国三大姓昭,屈,景。然而灭秦的是项羽,其实和楚国的三大户扯不上什么联系。
然而这个三户绝不是捏造出来的,它也是有渊源的,因为项羽就是在漳水三户津这里击败的秦国章邯大军,由此秦国走向了灭亡!
这应是亡秦于三户的正解。当然一切未卜先知的神奇,都是事后的附会,秦灭楚兴,关于三户就有了各种各样的附会,以至于后人说也说不明白了。
无人知晓秦梦透露了一个天机,也许多年之后,他们会为秦梦的精确预言而觉神奇。其实这样的几率很小,恐怕几十年之后,在场所有人都做了土,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也终归湮没进历史的尘埃里。
秦梦在这个时候大说忌讳,也是有着自己的打算。
赵正决不能跟着一起去见信陵君。面对赵正,信陵君这个以国为重的贤达公子,必然一眼就能看透赵正政治影响。信陵君若将赵正掳为手上一枚质子,到时候自己可就无法掌控局面了。也许历史真的就会改变,秦王子楚没有继承人,秦国朝堂将陷入出现史无前例的大震荡,其他秦王宗室将会兴风作浪,去钻秦王子楚这个空子。
到时候,信陵君手上的公子正却无用去,相反新的秦王拥立,必然励精图治,到时候秦国个三晋将是一场更加激烈的大战。
后果不堪设想,秦梦必须确定赵正人身自由,决不能耽误他的秦王大业。
秦梦想及于此,于是计上心头,要为此给信陵君引进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这人不是旁人就是信陵君的外甥新平原君赵端。
秦梦如今和赵端只见关系千丝万缕,秦梦是鬼谷学宫的金主,赵端是鬼谷学宫的后台。秦梦在邯郸的产业悉数有赵端的干股,秦梦负责经营,赵端负责站台。一个得利一个得惠,两厢合作之愉快不亦乐乎。
秦梦所打主意,是让赵国再次将赵正礼送回国。赵端作为赵国宗室自然愿意立下这样的显赫功劳。
当初秦国和赵国拼得你是我活,然而说坐下谈判,赵国方面首先就听到当初礼送公子赵正归国之事。
随着秦国和赵国之间关系突然和缓,维持秦赵两国关系更是当务之急。
魏国是魏国,魏国即便让秦国明天干掉,赵国或者赵王也不会为之伤心,最多哀叹一声:“他亲家怎么不多坚持一下,寡人这就给你窃符救魏了!”
赵端身为显赫的平原君,父亲的光环还在,国中的影响还在,他也亟需向国人证明,他平原君赵端也非酒囊饭袋,维护秦赵两国邦交,他赵端是力了第一大功。
秦梦要做的巧妙,既要瞒得住信陵公子,又要神不知不鬼不觉的联系上赵端,这就需要时间。而听到了三户这一词,是给了秦梦一个最好的借口。
秦梦为了应付黄发道君,已是焦头烂额,相处这个缓兵之计,其实也是不容易了。
适才在车上,黄发道君说了不少,秦梦知道了一些秦王子楚的最新消息。
说是最新其实也已是三天前的消息了。
黄发番番死了,死于突然暴毙。黄发道君具虽未说死因,然而语气却告知了秦梦,是她所为。
黄发道君与秦梦一见如故,想撵她下车,她都想是狗皮膏药,撕都撕不下来。
黄发道君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名叫赢盈。
嬴盈的母亲出于黄发戎狄之族,家世地位显赫,因此自幼跟从黄发番番休息巫祝之术,得知黄发番番有一项惊天动地的不传之秘,那就是他们所说的天雷之术。这也是戎狄立于世千年而不倒的凭借。
秦梦对此不以为意,再问黄发道君时,为何能将公子赵正劫持出来呢?
黄发道君笑道:“大王如今也已病入膏肓,时而清醒,时而昏迷,黄发番番既死,自然我就成了坐上宾,略施小计,弄个人出咸阳有何难呢?”
黄发道君神秘一笑对秦梦说道:“就连秦子夫人,一众家眷,还有那四个蠢笨如猪的夫子都在我的手心之中,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本君将公子赵正送出咸阳城,相反保护了他的安危,若是在秦王宫内,蠢蠢欲动的公子大有人在,说不定就死于了非命!”
秦梦听了不禁咋舌,对嬴盈说道:“一切等我将邯郸这里的事情处理妥当,当你进入深山之中,传你天雷之法,可好?”
嬴盈大喜,就这样秦梦和嬴盈暂时达成了妥协。
第七百三十三章 鬼见愁
三户津不能渡,只能改换其他渡口,这样一来就失去了很多便宜。
三户津就有信陵君的门客常驻于此专司摆渡之责,另外对面赵国长城关隘的守将与信陵君交情甚笃,不在开关之时,也可开启城门放行。
突遇此等变故,毛公薛公同秦梦商量,继续沿漳水而上,再走四十里,就可绕过赵国长城防线,可取道肥城前去邯郸。
秦梦点头表示大善。
四十里的路,并不太远,车马缓行,两个时辰即隔河见到了肥城。
到了此处人马皆困顿不堪,只能夜宿郊外待天明之后再渡河。
众人精神萎靡,唯有黄发女嬴盈精神旺盛,秦梦见之就头大,而她偏偏要进自己的车驾,脸皮之厚,撵都撵不走。
秦梦心里这个苦,没想到心里想象中的神秘黄发道君竟然是狗皮膏药似的人物。
毛公和薛公却是瞎胡起哄,艳羡秦梦颇有女人缘。
这小女人天生的人来疯,和她相遇相识不过三个时辰,她竟能和所有人打成一片,其厚脸皮程度可见一斑。
秦梦也不得不哀叹,招惹上这样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女人真是倒八辈子血霉了!
嬴盈此女伶牙俐齿,善于察言观色,气场甚强,自从和秦梦在车中达成妥协之后。她便以痴情女子自居,千里迢迢,跨越关隘险阻,不为其他,就为追寻风流倜傥的文昌君秦梦而来。
她将白的说成黑,黑的说成白,将掳掠赵正说成救赵正于命悬一线之间。
据她一面之词,咸阳如今可谓乌烟瘴气,秦王宫内乱局一片,赵正时时都有被下毒暗害的危险,秦相吕不韦,也已被各方势力拉拢许诺,不管未来秦王是谁,吕不韦铁定秦国相邦。
秦王子楚晕厥,失势的阳泉君被人重新扶起和儿子芈俱酒之间各自拉拢了**朝臣产生了内讧,华阳夫人四处救火,焦头烂额,动不动就是将人沉河,如今淹死河中之人不下十人。
嬴盈同满眼憎恶之色的赵正论起了长幼尊卑,点着赵正的额头说道:“竖子,小姑这是在救你性命可知?不是我出手,恐怕你已经葬于荒冢之中,绑你那是因你倔强任性,怕耽误大事,小姑这才狠心的!若是听我相劝,我会绑缚你?你说路上我短你吃喝了吗?看到没有,我是不是为寻文昌君秦子而来!你个不知好歹的竖子!”
她咄咄逼人之态似乎真就成了赵正的长辈。不善雄辩的赵正晕头转向,知道事情不妥,就是不知如何辩驳。
这样鬼见愁的女人,若不是他手中捏着左清崔广他们,秦梦只会对她敬而远之。
毛公薛公在宿营处,升起了篝火,打来两只野鸭,又在河中捕捞了几条鲜美的肥鱼。
一众人等一扫行路的疲惫,皆都精神抖擞的聚拢在了火堆旁。
秦梦跳下车去,冷眼看了嬴盈一眼说道:“千万别下来,你就在车中待着!”
“呵呵呵呵……”嬴盈银铃般的笑声穿透夜幕,随即也跳下车来,一手拿着她的拐杖,一手拉住秦梦的衣角,瞪着一双迷离的眼睛,撒娇的说道:“秦郎,妾身就想和你独处而已?这样的要求算过分吗?”
秦梦饥肠辘辘,很是鄙视她的轻浮,心道:“老子什么没有见过,岂会被你个黄毛丫头色诱?
秦梦挣脱嬴盈的小手,一把夺过了她手中那把型制独特的拐杖,放在眼上打量了一番,怒道:“整天拿个破棍子,哪像个女人?扔进火中当柴烧了吧!”
嬴盈面露焦急之态,立时跑上前阻拦,谁知秦梦用力一掷,差点扔进篝火中,嬴盈大急,顿足两下,顾不得和秦梦理论,便追了出去。
秦梦搂了地上几把干草,垫在屁股下面,席地而坐,顺手接过毛公手中一条树枝串起的大鱼,在火中不断翻烤。
秦梦对着嘴留口水的赵正说道:“馋了?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赵正羞涩笑了一下,见到跟过来的嬴盈,不由双眉上挑,一副嫌弃之态。
嬴盈盘腿坐下之前,还不忘隔着秦梦去敲一下赵正的头说道:“你个吃里扒外的竖子,咱们可是一家人啊!对我不知礼数就算了,还这个脸色!看王姑不收拾你小子呢?”
说着嬴盈就那怪状去打赵正,赵正满脸厌恶之情,并不和他纠缠,只是换了位置对到对面毛公薛公一侧了。
嬴盈无趣不过也说了两句狠话找找场子:“小子,等着吧,由你求王姑那天?”
秦梦不禁莞尔一笑,若他年赵正为帝,不知是谁求谁呢?
嬴盈很有眼力,虽未贵胄但并不托大,见篝火柴少,就去旁边为众人捡拾柴草。
她人虽走,适才所坐处却留下淡淡的清香,秦梦对这个味道很是熟悉。
薛公哈哈笑道:“此戎狄之女年纪虽小,但却一个大屁股,若是娶了也是能生养的好胚子,秦小子今夜收了她算了!”
毛公也在一旁起哄。
秦梦对于毛薛二公的玩笑之话,只是笑而不言,心想待会有你们好看。
秦梦将烤好的大鱼递给了赵正,说道:“正弟,快吃,趁热吃!”
“秦哥哥先吃吧?”
“你先吃,哥哥再烤!”
“那我拿给鲁兄长他们去,他们隐蔽在黑夜之中又饥又冷!”
秦梦很感动,同时也迷茫了,一个替别人思虑的人,怎就成了暴君?也许是无上的权力使然吧!
“你吃吧,他们不知猫在何处呢?他们饿了自有办法!”秦梦劝道。
赵正这才拿起烤鱼,慢慢吃了起来。
嬴盈抱了一堆柴草气喘吁吁回来了,秦梦身旁的那股清香随着她加柴愈发清香起来了。
毛公正在有滋有味的大嚼一口流着油脂的鸭肉,突然手中烤鸭颓然落地,紧接着他的身子向后倒去,差点撞上身后的车驾。
薛公更是奇异手中肥鸭滚落火中,自己低头倚在车轱辘上便睡着了。
赵正比他们两人出息一些,嘴里说道:“我怎么这么困呢?”便枕在毛公肚皮上也昏迷不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