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四章 两个条件
事情总是柳暗花明,不过眼下的局势让秦梦觉得将要发生的事情会暗合历史轨迹。
秦王子楚五月丙午驾崩,秦梦了如指掌,而吕不韦却是不知道,
吕不韦能从一个身价千金的商人,一跃成为坐拥周王室故都洛邑的十万户候,掌控秦国经济命根子的大秦相邦,这足以说明他的见识宽广,谋划长远。
秦梦是摸准了吕不韦的脉门,用软禁相要挟,吕不韦必会就范。
做买卖讨价还价,秦梦深谙此道。
吕不韦面对大出血,脸上还能装出剜心之痛,这就说明这笔勒索,远远没有戳到他的痛处。
秦梦全然无视吕不韦的苦相,小嘴轻启道:“吕公也知道小子爱书如命,人又都说我是周王子缭,洛邑守藏室里的千车图书是不是该归还于我?”
吕不韦脸又开始抽搐了,眼珠暴突,手作势插入怀中,让人觉得他是要掏利刃。
吕不韦愤怒的吼道:“吕某虽是商贾,但却更甚爱书。秦子你这样做,不是要我老命吗?我入主周都时,周王室的书籍全都散乱各处,是我吕不韦花了不下千金之资才从民间一点点的收集回来。秦子你说话讲点良心好吗?”
秦梦全然不惧,认定了只要吕不韦还有脾气,就说明还能继续压榨。
“那些书是不是在我周王洛邑守藏室存放?”
吕不韦急赤白脸解释道:“是,不假!可那是在下重新收集过来的!”
“这不得了,守藏室就是我家的!我不管,你得如数奉还!”
“我不管,那就是我们家的!”
“我不管,那就是我们家的!”
……
……
秦梦无赖,不急不缓,不论吕不韦怎么解释就这一句话,这让吕不韦心急如焚,主动退步道:“给你五百车,我留五百车,总可以吧?”
秦梦仰头看车顶,沉默良久说道:“既然都是爱书之人,咱们也就互不为难了,不过这五百车书简得全凭我选!”
吕不韦挥了挥拳头,像是要动手打人,不过还是按捺住,嘴中吐着粗气说道:“你这个挑法,不等于索我千车书简吗?好!我认!我答应你的十万金,五百车书简,全部承兑!你说什么时候让吕某离开吧?”
“吕公,稍安勿躁,小子的两个条件,就连第一个条件都还未提完,怎么会放你走呢?”秦梦无耻的坏笑着说道。
“什么?”吕不韦震怒,手掌拍着车板震天响,发怒道。
秦梦浑然不动,抱着肩膀,一脸嬉笑之态看着盛怒的吕不韦,悠悠说道:
“吕公陷害我的桩桩件件事情,以为小子真能释怀?错了!小子最是一个小肚鸡肠之人,斤斤计较,睚眦必报!
小子被人认为是周王子缭,这种身份,在秦国自然不能随心所遇,即便吕相邦掌权,也不会容我!说不定还有杀身之祸?你说呢,吕公?”
秦梦再次说中了吕不韦的心思,对着安静下来的吕不韦重申道:“吕公,你说小子要这点东西算多吗?”
秦梦自顾自的说道:”大王将我的墨门兄弟们全部软禁,还有那些帮我挖掘地道的羡门匠人,以及我的几位家从还有几只世间少有的天狗,希望吕公现在就想办法,放他们出来,一能补充我的实力,二可不受大王要挟!只要这事处理妥当,我立马就放吕公和公子正前往咸阳城!”
吕不韦可知着怒意,轻轻点了点头,从腰带上结下一个锦囊交给了秦梦说道:“派人连夜交给城守转交给内史吕肆,不过子夜你就能见到墨门众壮士!”
秦梦大喜,知道吕不韦此言不虚,连忙喝令崔广停车,派人办理此事。
再次上路,吕不韦淡淡的问道:“还有什么条件,秦子一口气讲完!”
秦梦点点头,拱拱手说道:“小子知足!待会到了山下,吕公写个契劵就行了!我就这一个条件!”
“不是两个条件吗?怎变城一个条件呢?秦子学识五车,怎算数就这么差呢?”吕不韦挤出一丝笑容,逗趣缓解适才拙劣演技的尴尬。
秦梦又坏笑着说道:“小子数数一点不差,稷下学宫,嵩高学宫的上千学子,算数没一人能出我右者!这是小子的一个条件,另一条件是替旁人求的!”
吕不韦满脸疑惑。
秦梦说道:“小子,虽说睚眦必报,但却也是一个点水之恩涌泉相报之人。今日能出咸阳城,全赖芈夫人协助。夫人心善,仗义,小子仰慕之至。吕公一代豪杰,却没有勇气接纳芈姬,真是让小子小看吕公了!夫人无论如何回不去秦宫了,而且身怀有孕,小子斗胆为芈姒打抱不平,要为他做主——让你家儿郎吕不器明媒正娶了芈姒!”
吕不韦听了脸色煞白。抽搐了两下,三下……
一直抽搐了起来。
吕不韦神情黯淡,这次没有暴怒之意,两眼失神的摇摇头,喃喃的说道:“恕难从命!秦子随便吧!”
吕不韦说完,头枕胳膊,脚疼车厢门,眼望车顶,长吁短叹不已。
秦梦已经料到吕不韦的反应,其实这也是秦梦讨价还价的技巧。
先不说吕不器给秦王子楚戴绿帽子影响多不好,仅是吕不器的夫人芈氏,吕不韦这个公爹就怵三分。
吕不器原配夫人乃是阳泉君的长女,是吕不韦立于秦国的根基所在。若让吕不器另娶他人,维系吕家和阳泉君之间的人脉和势力便轰然倒塌,阳泉君再好酒,芈俱酒再好色,也会反戈一击,让吕不韦在秦国没有立锥之地,因此吕不韦想都不用想,是不会承认芈姒的!
秦梦陪着吕不韦哀叹一声,“小子不勉强相邦!听说吕公至今还未有子嗣相续,真是可惜了啊?”
吕不韦停止了叹气,有翻身坐起,握住秦梦的手说道:“秦子能否替吕某代为照顾芈夫人?”
秦梦厌弃的再次打量了吕不韦一眼,嬉笑道:“小子,干得就是行善天下的大事!小子说不行还会娶了她,芈夫人将来有了子嗣,我也会抚养她的子嗣成人!这个不消吕公来说!”
吕不韦向秦梦拱手致谢,满怀激荡的说道:“秦子仁义,老夫感激涕零,无言以表,真不知道如何报答秦子恩情!”
秦梦要的就是吕不韦这个话茬,故作不经意之态说道:“此话真心?”
吕不韦听闻这话,顿时醒悟了过来,但平时客套寒暄的虚伪习惯,还是让他下意识的回复道:“自然真心!”
秦梦大叫一声道:“好,吕公才是君子,知恩明义!小子想要吕公三艘大禹楼船!”
吕不韦的脸再一次抽动了两下。
秦梦掐准了吕不韦信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做人准则,便补充道:“当然,三艘大禹楼船不是小子要的,而是替芈姒索要的!自然日后也是你家孙儿的产业。小子准备用这些大船远航朝野,百越,身毒行商,赚多多的钱,让你家孙儿过上富比王侯的生活!”
吕不韦不愧商人出身,很会把握商机,陡然兴奋起来,说道:“秦子壮哉!天下之中,吕不韦不曾佩服过谁,单凭秦梦今日这一言,吕某就对你奉若天人!三艘大禹楼船我吕不韦出了!不过希望秦子要用我家的家臣掌舵!”
秦梦当然知道吕不韦此言何意,无非就想知道航线,日后商道成熟他好插一腿。
秦梦点头同意了,害怕吕不韦反悔,要求立即就能接手三艘大禹号楼船。
吕不韦想了想,便点头同意了。
第七百零五章 黄发道君
风驰电掣狂奔了两个时辰,秦梦一行到达了樗邑,只需再往前行进五里就能进入南山。
大伙觉得离咸阳越远越是安全,秦梦却知道,这里更是凶险。
樗邑本是樗里疾的封邑。
樗里疾是秦孝公的爱子,德才兼备,辅助其兄秦惠文王,大大开拓了商鞅变法后的秦国疆域,将韩赵魏三国打的满地找牙。樗里疾以贤达闻名于世,与张仪,一武一文为秦国称霸天下立下了不二奇功。
樗里疾这支秦王宗族枝繁叶茂地位显赫,樗里疾的孙子樗君今年七十高龄,在秦王宗室中的影响力不弱于昭王弟——高陵君,泾阳君。
樗里疾当年号称“智囊”,足以说明智慧超群。也许他的智慧来自于他的母亲,因为他的母亲是韩王女。
因此樗里疾这支秦王宗室后裔是亲韩的。
年事已高的樗君夫人就是韩王女,不用说嫡子,嫡孙,他们的原配夫人全是韩王宗室女。从这一点来说,樗邑中的这支赵氏宗族是秦王子楚的忠实盟友。
秦梦看看也已睡熟的成蟜,心里也不由打起鼓来。
让人没想到的是崔广似乎比秦梦更为谨慎,到达南山山脚下时,崔广命令队伍停了下来。
他先派出两位道友先行进山打探情况,令人不解的是,这些干练的道友皆是一去不返。
崔广,唐秉,吴实,周术,一众人神情焦躁,就又遣派两人,向乌黑的山影里摸去。
崔广面对前来询问的秦梦蹙眉说道:“前路险恶,恐怕咱们不能从此山隘进入南山了!多半是黄发道君在此埋伏,他要取小师叔的性命!”
这话着实让秦梦吃惊不小。
前两日刚冒出来一个黄发番番,这又来了一个黄发道君,怎么就这么多黄毛?
黄发番番,自己还曾有过耳闻。至于黄发道君,那是听都没有听说过,更不曾想,怎会和他结下生死的恩怨?匪夷所思!
秦梦疑惑道:“老崔,把话说清楚!”
崔广叹气道:“我先前对小师叔说过,有人劫掠了我们,此话是真话!不是戏谑之言。只因行路太过匆忙,我没来得及说清其中原委。趁这个空挡,我向小师叔,简单讲讲黄发道君其人其事。
黄发道君并非戎狄,他是樗里疾的五世嫡孙,继承了樗里疾蜀中严道的封地,号称严道君。其母是黄发戎狄女子,因此他生来就是满头黄发。此人自幼给随其父求仙问道,如今长大了,更是痴迷此道,便有了黄发道君的称号。”
“我与她素不相识,为何就要取我性命呢?”秦梦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崔广神色严峻的说道:“这也是老崔为什么不经小师叔同意,兴师动用卫君斥候,擅自联络乌氏乌倮去救秦子的原因……”
崔广娓娓道来,秦梦越听越惊,越听越不可思议。
事情还得回到一月前韩非劫持左清说起,崔广同样被挟持进了离樗邑不远的牛首山。左清鬼机灵率领朱家先逃里了山中,而崔广他们却留了下来。山中风景秀美,又有不少志同道合的山中方士,崔广,唐秉他们四人最好此道,几人技痒,便加入了其中。遇上同行,难免切磋技艺。
崔广无意中发现了秦梦遗留山中的药匣子,里面有一瓶灰白黄粉状物,当时以为硫磺,便鬼事身材倒进了鼎炉,用火淬炼,谁知却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一经崔广提醒,秦梦很快想到,药匣子里有瓶可怕的东西。瓷瓶里混装了硫磺,木炭,硝石三种粉末,投入火中多半是要爆炸的。
秦梦为此惶惶不安,最是忌惮黑火药的出世给人类带来更大的灾难,却不想还是自己犯了疏忽,让这三种物质混在了一起。
秦梦懊恼不已,当初就该将徐虞人送给自己的所有这些粉末倒进河里,真不该留一瓶用来为人治伤。
秦梦看着崔广,唐秉,周术,吴实,毫发无伤,心里还算轻松一些。
秦梦故作不知的追问道:“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崔广睁大了眼睛,似乎还没有从当初的震惊中走出来,痴痴的说道:“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啊!”
秦梦不想都知道,肯定是炉子炸没了,惊天动地的巨响。若这样一遍就能明白他的意思,以崔广的聪明,事后必能品味出这里面的端倪。
在秦梦的认知世界里,他是崇尚天人合一,道法自然,认为科技就是一柄双刃剑,给人类带来光明进步的同时,也是在慢慢推动人类走向毁灭。
他本着对人类负责的穷屌丝精神,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个天大的秘密,才这样故作迷惑之态多次追问:“到底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崔广眼神空洞,他描绘了一副末日场景,一声天雷般的巨响,响彻了山中,山峰为之颤动,鼎炉不翼而飞,事后在山下寻到了残骸,旁边一棵一抱粗的松树从中折断,院中四五童子被吹到了树枝之上,山上的野兽纷纷逃窜,撞死在树桩上的兔子都不下十只。至今牛首山周围还不曾有豺狼出没。
崔广眨着大小眼,眼中也流露了几分疑惑,最后悠悠的说道:“难道小师叔真是文昌星下凡,你的东西我们动不得,动了的话,就会得到上天的警示?”
秦梦也佯装震惊,迷惑的追问道:“真有此事?我那药匣中无非就是一些金疮药,蒙汗药,救心丸之类的东西,再就是朱砂,硫磺粉末,并无他物啊?这真是怪事啊!“
崔广长吁一口气道:“老崔当时也看了,无非是一些硫磺粉末,不过现在真后悔当初没有留下一些,也好仔细辨别一番,看事情到底如何,如今也只剩一个瓶子了!”
崔广从怀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件东西递给了秦梦,瓶子就是一般的瓶子,却被崔广用绸子裹得严严实实。
秦梦拿起瓶子在鼻子上闻了闻,也已没有了气味,便又重新递给崔广让他留做纪念。
第七百零六章 天雷地火
“一声巨响后,便吸引来了百里之内的方士,他们络绎不绝前来打听天雷般的巨响。我等四人也就成了山中的贵客!大家再一次,还原事情始末,推测其中蹊跷,谈天说地,坐而论道,互通心得,倒也不亦乐乎。
不想几天后,山上来了一位黄发黑衣少年,他就是黄发道君,这小子排场很大,手下门客仆役前呼后拥,也是为听巨响是怎么回事而来。
初来时,黄发道君彬彬有礼,还给我们演示了地火。地火并不稀奇,常年炼丹的道友也有一些会这等雕虫小技,无非配伍木炭硫磺一些易燃物,用火点燃,奇亮无比,同时哧哧冒着浓烟。
后来黄发道君始终问不出个究竟,勃然变脸,撕下伪装,囚禁了我们四人,逼我们说出制作天雷的秘方,老崔好生奇怪什么天雷秘方,我们听都未听过!
当时老崔还不知道此事会连累到小师叔身上,就实话实说了此事的始末。
也许是黄发道君看出了我们真不知道此事不再纠缠,将我等四人全部软禁在商山上,对外封锁了消息。
眼前这几位道友都与我等交心,知道我们遇难,便费劲气力,将我们从商山上救了出来。
又听牛首山上的其他道友说,两天前黄发道君陪同黄发番番前来牛首山亲自查探了天雷炸裂地。当时黄发番番神色凝重对黄发道君说,凡是和天雷秘方有关之人都得死!“
秦梦听到崔广说到这里,心中骇然,寻思难道黄发道君和黄发番番掌握了所谓天雷的秘方?怎么可能?有火药记载的年代,据此还有千年。
秦梦自我否定后,接着又听崔广讲述。
“老崔第一个念头就想到了小师叔,这才匆忙往咸阳赶。
怎奈到了咸阳全然无路,夫人被囚禁在家中,小师叔那时下落不明。老崔干着急也无用,不想第二日在观看黄发番番做法时,竟然无意中,见到了小师叔,欲要向前见面时,不想秦人锁拿了你。
我们还想着混入城中搭救你,谁知得到了你要被掳去秦亭的消息,我们当时就慌了,料想黄发番番就会在路上对小师叔大下杀手!
我便调动了咸阳城里一切能调动的力量,决定搭救小师叔,当时我们谋划,使用乌倮的上千牛羊,在半路上突然袭击,冲散押送你的队伍,而后抢你上车,用马车布成迷阵,来救小师叔,前去山中避难。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谁知咸阳城那边大乱,我等就向西撤去,碰巧赶上,蜂拥而至的大军,驱散了我们千百头牛羊,当时还以为谋划暴露了,谁知大军只是路过。
我等正在四处收拢牛羊群之时,就又被征用了马车。老崔抱有的一丝希望当时以为彻底破灭,然而谁知竟在大军见到了小师叔。一切都是那么的巧合,让我们再一次遇上秦子。见到小师叔无碍,老崔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崔广越说越激动,竟然呜咽了起来!
秦梦也感动不已,扶住崔广的臂膀,只见他一缩手,哎呀一声。
秦梦也流下了两滴泪,心中很是内疚,还以为四人贪玩乐不思蜀,没想到遭人了算计。
秦梦愧疚的说道:“夫子,没少遭受黄发道君的折磨吧,黑天瞎火也不能为你敷药治伤,小子心里难受啊?当时怎就不想着,派人仔细探查一番呢?让四位夫子遭了这么大的罪!”
崔广拍了拍秦梦臂膀提醒危急时刻不宜纵情,又说道:“恐怕这个山隘有伏兵,多是黄发道君所布,他应是知道我等逃离了商山!想要在此张网待捕!”
秦梦抹去眼上泪水,止住难过,想起一事,遂问道:“小子同公子正被送往秦亭,这等机密之事,为何你能知晓?”
“巧合,事情巧合的令人发指!”崔广眯着大小眼,激动的说道。
紧接着崔广唤来一人给秦梦介绍道:“方成子道友同韩终熟识,他所提炼的朱砂全被韩终购去,今日交货时,无意听韩终小童说一句,下午韩子陪同大王送别文昌君前去秦亭。”
秦梦就在唏嘘无巧不成书时,前去探路的道友,仓皇跑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大事不好,前面山中藏匿了不少伏兵。
道友话音未落,只听震天的呼喊大作,远处到处都是星星点的火把,声势浩大,足有上百人。
行踪暴露的这么快,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秦梦急令崔广掉转马头,沿着山脉向东逃去,前方三十里处还有一处山隘,也可直通南山之中。
秦梦对那里熟悉,一座歪斜的山峰下面,还有秦梦耕耘的一片平地,也不知道移栽的菊花存活了下来没。
那个地方,秦梦还有很深厚的群众基础,凡是那里的猎户,山中亡人,逸民,隐士全都吃过秦梦的食盐,有买有送,价钱便宜的就像是行善。
众人又是两眼一抹黑一阵狂奔,才算摆脱了后面的追兵,星光之下道路不好走,子夜时分才到达了另外一个山隘入口。
秦梦凭借记忆找到了一处便于撤退的隐蔽山坳,这才点上火把。
吕不韦哭着脸,央求秦梦先放了他,秦梦借口黑天半夜,有豺狼虎豹出没给拒绝了。秦梦趁着这个空闲功夫,削刻了不少竹简,随便找来一支炭枝,让吕不韦将那十万金的先写个契劵,也好日后找他要账。
有卫君的斥候来报,说是山中进来不少人。
吕不韦听闻甚是兴奋,急切说道:“能否带我前去一观,看是否是我的门客舍人?”
秦梦一手掂量着一块精致的玺印,一手看着竹简上吕不韦亲手草草书写的“见字如见人,即可兑付三艘大禹楼船”,再次问吕不韦道:“仅凭吕公这两件信物,就能在荥泽船坞要到船吗?”
吕不韦不耐烦的说道:“此印是我的手印,用于书简封泥,书帛往来,见此印就如同见此人!绝无麻烦!”
突然一声声尖利的哨音传来,吕不韦兴奋道:“这些乃是我门下舍人发射的响箭,秦子请放我和公子出去,若在耽搁了时间,大军合围,就恐怕出不了山了!”
秦梦冷笑道:“未见到我的墨门兄弟之前,吕公还是稍安勿躁的好!”
吕不韦故作愤怒之态道:“时不我待,小子怎就不信吕某?咸阳大牢,咸阳城门都有老夫的人,只要吕肆见到我的信物,立马就放。秦子不须疑虑!”
就在吕不韦跳脚怒骂时,秦梦突然听到熟悉的墨门哨音,心中欢喜不已,随即掏出怀中的黑哨,放在嘴上吹响了。
秦梦当然知道,不消一会,秦王大军就会过来封山,韩非的黑衣人也会到来。
事到如今,再无顾虑,秦梦决定放吕不韦和赵正先行离开了。
赵正一脸迷糊之态,秦梦摸了摸他的头,淡然对他说道:“快随相邦回城吧!你母姬父王在等你!那才是属于你的地方!”
赵正陡然清醒了起来,怔怔的看着秦梦,想说什么却哽咽了。
秦梦也有些不舍,挥了挥手说道:“哥们儿保重!为兄只能帮你到这了!”
吕不韦见到了火把中的泄钧和泄弘两人,强起赵正的手,就向山外黑压压的人群奔去。
吕不韦见到他的一众心腹仆从当即命令道:“保护公子上车急速前去杜县大营!”
赵正走后,随后吕不韦对泄钧低声吩咐道:“快速进山,一定要置成蟜于死地,文昌君优柔寡断恐会误事!”
吕不韦说完,就拉着绥带,踩着门客的脊背就上了舒适的豪华辒辌车,由上百门客亲卫护卫向东而去了。
第七百零八章 都做了土
天亮时分,吕不韦的马驾到达了杜县大营。
吕不韦思虑周全,唯恐在出什么意外,先在杜县秦军大营暂避,这里守将芈唐和他交情莫逆。
留守副将小心恭谨的迎接了他。吕不韦来此就如到了自家中,擂鼓升帐,召集留守将尉,大批向外派遣斥候,联络党羽,收集及时情报。
吕不韦忙活了一早晨才得消停,懒懒背靠矮几,毫不讲究的大叉腿躺在军中大帐的暖席上。
就在这时,吕不韦接到了泄钧的消息。
“报,主公,上卿泄钧来报,他们未能及时追上文昌君,他们也已向山中深处去了!”
吕不韦拍案而起,骂了声废物,这时又有斥候来报。
“南山方向从樗邑到蓝田一百二十里内,已被大王统调的大军,围了个水泄不通。十万军也已进山围剿了。”
吕不韦神色凝重,找来一名心腹,低语道:“密告泄钧,不要再有所顾忌,放火烧山,遇上文昌君一行,直接射杀就是!”
心腹门客点头,转身就下去了。
吕不韦晃着蓬乱的发髻,自言自语道:“管不了那么多了!吕某三个儿还小,就不信没有一男半女?”
又有门客来报。
“报,主公,内史吕肆来书,大王病情严重,吐血不止,宫中太医束手无策!”
吕不韦陡然起身,正衣冠,召集门客,大喝一声,“万钧一发,即刻奔向咸阳!”
吕不韦护卫赵正返回到咸阳时,也已傍晚时分,远处渭水河在残阳照耀下,一半碧绿,一半红艳,大地萧萧与生机同存,春天的气息,夹杂着冬天的衰败。
凤阙前,迎接吕不韦回城的队伍,庞大而又肃穆,赵正老远就看到了赵姬母亲手拿一条胭红的丝巾,悲悲戚戚不断抹泪。
“娘亲,正儿回来了?”赵正从车上下来,飞奔投进了母亲怀抱。
吕不韦立于车前,看到这一幕愣愣出神。
“妾身多谢相邦救回公子!”赵姬向吕不韦举止适当的点头做了一个肃礼。
吕不韦当即反应过来,躬身作揖,连称,“夫人使不得!不韦不敢当!”
赵正被众星捧月般迎进了城,躺在卧榻上的秦王子楚见到吕不韦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我儿成蟜是否还活着?”
吕不韦还未对答,殿门口与人窃语的郎中卫,飞身来到秦王身边,跪地说道:“启禀大王,南山急报,山中燃起了方圆数十里的大火,火势滔天,大军困于其中,伤亡不下千人!”
秦王子楚满脸惊惧,突然哇的一声,大口大口的吐血,瞬间染红了半张床榻。
“禀报大王!子婴公子被送回来了,同时还有一个陶罐,里面盛了半罐土!”满脸倦意的王翦,端着一个陶罐跪拜在殿中。
秦王子楚的太医夏无病一拍脑袋说道:“贱仆怎就忘了伏龙肝呢?这乃是文昌君的成名医方啊!定是他得知了大王呕血不止,特地献上的良药,大王服下就能止血!”
文昌君秦梦如今是个敏感词,秦王子楚彻夜对此子咬牙切齿,床榻垂立的文武大臣谁也不敢多言附和。
沉寂片刻之后,暂时停止吐血的秦王子楚,哀叹一声道:“天要亡我啊!寡人身边尽是宵小之徒!他无赖子倒成了仁义之士了!责令郎中令撤回大军,寡人不愿看到寻到他们时只是两幅焦骸!
秦子有义,寡人也不能薄情,将剩余的几十名墨门弟子悉数释放,同时善待文昌君的家仆,将天狗归还给他的仆役。咸阳宫内文昌君的府邸一直为他保留,若是秦子返回,罪责一概不究!”
秦王子楚喝下了那掊黄土,竟然奇迹般的止住了吐血。
从此咸阳城中,有了文昌君就是扁鹊再生的传奇故事。
如今扶栏遥望滚滚渭水的秦梦,无论如何不会知道在离开咸阳前,他随手在三秦大地上抓起的一掊土,竟然造就了这般滑稽的结局。
昨日吕不韦离开后,秦梦见到了重获自由的鲁勾践后,秦梦当即分兵两路,一路由崔广率领女眷向南山腹地安其充和玉匠们的藏身之处摸去,另一路秦梦率领墨门众兄弟,带上公子成蟜公子子婴重新杀回渭水河畔。
夜幕掩护下,谁都不曾注意,向北疾驰的一队车马里,坐着搅动秦国翻天覆地的文昌君秦梦,还有秦王子楚吐血寻找的成蟜公子。
越靠近渭水,秦梦越觉轻松惬意。
车马的颠簸一点不影响成蟜的酣睡,车到渭水渡口,秦梦凝视成蟜,猜不透,若是成蟜即立了秦王位,天下又是怎样的一副光景呢?
秦梦一行车马转向,沿河向东奔驰,车马在超越河上一首巨大的楼船后,在前方一处渡口勒马停车了。
此时东方出现了一道鱼肚白,西方苍茫的天际依然黑漆,关中大地一片沉寂。
秦梦跳下马车,渡口旁有一处陶罐作坊,四下无人,数扁小舟拴在岸堤上,随波起伏。
秦梦无聊之时,踢翻了地上的一个陶罐,摔裂了八瓣。
这让秦梦想起了咸阳城里各派势力的勾心斗角,想起了吕不韦的投机取巧,想起了命不久矣的秦王子楚,想起了几十年后一统天下的赵正,想起了秦末的楚汉风云。秦梦由衷哀叹道:“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些时日咸阳之行,如梦如烟,置身于湿漉漉的空气,有节律的波涛澎湃声,一夜未眠的秦梦有一种恍惚感,觉得眼前一切都是梦幻,是那般的不真实。
秦梦不曾想过,会这样离开咸阳,然而求仁得仁,还有何不满足呢?浑浑噩噩,做了这么多事情,是为了什么呢?在这水气蒸腾的迷雾中,秦梦也迷茫了。
想对秦王子楚说什么,然而话到嘴边,一切都是那么苍白,不如不说。
鲁勾践一行墨门兄弟指引着那首卸下船帆的大船在渡口靠岸,秦梦即将返家,临行与墨门兄弟告辞之际,秦梦捧给鲁望半罐黄土,嘱咐道:“带上这掊土将公子子婴送还秦王吧!”
第七百零八章 三支契劵
秦王宫里乱成了一锅粥,而文昌君秦梦却在呼呼大睡。
秦梦是被成蟜和鲁勾践一众墨者的嬉闹声吵醒的,秦梦揉揉眼睛,呼吸了一口发霉的空气,伸伸懒腰,弯腰钻出了昏暗的船舱。
外面天地依然笼罩了一层薄薄的夜色,和上船前并无异样,唯有天边那道金边从船头挪到了船尾。
从黎明到黄昏,对于秦梦而言就是眨眼的功夫。
两天两夜不合眼,是谁见到了床铺都会倒头就睡。
渭水水流并不湍急,吕家的船大而且还稳当,秦梦这一觉睡的特别解乏。
“仆下见过秦卿,船舱狭促让秦卿遭罪了!”一个白白的胖子,一见秦梦出来,灵巧的从二层甲板上顺着一个圆柱滑了下来,向秦梦小跑而来,操着地道的卫地濮阳口音拱手寒暄道。
“哪里?哪里?小子晚辈,不敢当吕八公的揖礼!”秦梦总是这般谦卑的客套。
“舒坦!秦子待人接物让人如沐春风,我吕八一见秦子就有亲近之意啊!这枚印章确实是家兄的常用印玺,秦子请收好!”吕八憨态可掬的说道。
吕八,吕不韦的同父异母兄弟,这首楼船的船长,负责从咸阳粮仓向河内秦军运送粮草军械。这艘船正是逃难时在渭水上见到的那挂有吕字大旗的楼船。
当初在渭水上见到吕家楼船时,秦梦就萌生了劫船逃难的念头,只因追兵太急,秦梦放弃了这个念头。
在敲诈勒索吕不韦时,秦梦这个念头就又复活了。
秦梦了解吕不韦,他如今已经不是一个纯粹的商人,从他身怀利刃,就可看出他兼具了政治家的黑心,吕不韦一旦脱困就会翻脸无情,在诱人的权势和利益面前,选择杀人灭口也是常用手段。
对他的防范之心,秦梦从不曾松懈过。
再者,十万金,五百车书籍,三艘价值万金之巨的楼船,秦梦哪一个都不想放弃。
与虎谋皮,当然凶险万分,如此天大的财富,一旦吕不韦翻脸不认,秦梦还真没法子,即便有契劵,又能找谁去评理呢?秦王子楚自然偏向吕不韦,到时候秦梦也只能空欢喜一场。
要想让吕不韦不敢轻易翻脸,只有拿捏住他的短处。
拥立公子赵正为秦国太子,并不能作为挟制吕不韦的手段,毕竟这属于秦国内部矛盾,再说一旦赵正即位,这还是大功一件。
先挟制吕不韦唯有让他反秦,只有掌握了他反秦的短处,才能将十万金,五百车书籍,三艘大禹楼船,从他虎口里掏出来。
吕八就是秦梦的突破口,秦梦在嵩高学宫时,学宫钱粮都是吕八调拨,为此和他打过几次交道。
今日秦梦也不和他讲究什么礼节,全把楼船当做了自家,秦梦拦下船后,上船就先递上吕不韦的印玺,说一句,困死了要睡觉,便就睡了。
秦梦知道他这一天憋得难受,故而和称兄道弟,互相恭维,谈家乡风土人情,聊彼此相识的熟人,评天下诸侯贤德,相谈甚欢,就是不往正事谈。
吕八眼睛一直瞄着追逐打闹的成蟜,大概在他看来成蟜就是瘟神,避之不及呢?
“呵呵呵呵……”吕八忸怩的笑着,最后还是生硬打断无关谈话,觍颜谄笑道:“秦子睡醒了,能否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找你就是为了借船借粮!”秦梦也正色回复道。
“那让在下看看家兄的书信?此船的万金粮食关系前线战事成败,不见信物,我吕八也不敢擅专啊!”
秦梦将吕八拉到舷栏处,面对滔滔的河水,秦梦神秘兮兮的说道:“此事事关重大,绝不可能有书帛木简,只有口耳相传!
我只带几名亲随同公子成蟜就敢上你的船,这就是说什么?说明你我休戚与共。小子信得过吕相邦,自然也就相信吕八公。
八公在咸阳,自然洞悉时局,昨日咸阳城里乱的翻了天。其中内情不可为外人道。八公只要知道,小子同吕相邦,同公子赵正荣辱与共就行。
昨夜大王为了寻找小子,出动了十万大军,为过河在渭水上架设了浮桥,小子同相邦眼看就要走进绝境,吕相邦得知你的粮草大船滞留在了城外,就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遂让我前来投奔。
里面具体细节,不便和八公详谈,此事绝密,关系秦国命运,更关系吕相邦身家性命,前途大业。此事一旦做成,你吕家将会成为天下煊赫的第一大家,秦王宗室都要俯首听命!
事情就是这么回事,小子之所以这样做,全为了报答公子正当年的救命之恩。同时也为报吕相邦的知遇之恩。
吕公待我不薄,见小子愿意铤而走险,为表心意,特地赠送了一些钱财。小子坚决不要,而吕公非要相送!小子推脱不开,只能勉强收下了!当时事情紧急,也只能用些粗制竹简书写了。”
秦梦演技更加精湛了,眼神都能流露出真诚的神色,谎话说过千遍就是真理,撒谎多了也就成性了。
秦梦叫过鲁勾践,向她索要过来一个包袱,随便一丢,扔给了吕八,秦梦心颤了颤,真是担心害怕不小心扔进了河里。
吕八神态复杂的打开包袱,取出里面三片竹简,一看之下大吃一惊,揉揉眼再看,似是确定有没有花眼,嘴里喃喃道:“十万金啊!吕公赠予你十万金啊!”
秦梦表情呆滞,似乎不关他的事。
吕八手颤抖着拿出第二片竹简,瞪着眼睛,似是梦游般怔怔出神:“兄长爱书如命,怎会给你五百车书简!他莫非失心疯了!”
当吕八拿起第三片竹简时,差点跳起来,大呼道:“立即兑付三艘大禹楼船?大哥这是出了血本。一艘大禹楼船造下来用时三年,耗费人力物力不计其数,三艘那就是万金之巨,只有天下诸侯才能用得起!”
吕八小心翼翼将包袱重新整理好,恭恭敬敬递给了秦梦。他全身如今皆是震惊之色,从五脏六腑到每个汗毛孔。
第七百零九章 大禹楼船
脑子就是个好东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皆在一念之间。
秦梦揣摩吕八信了八成,便又在追后添了一把火说道:“吕公对小子夸耀八公能担当重任,让小子放心就是,说八公看到这些契劵,还有这枚印玺,就什么都会明白,说八公必会以大局为重,听小子调遣的!”
吕八脸色潮红,愣愣望着河水发呆,突然一跺脚,向秦梦单腿跪地抱拳激动的说道:“吕八愿听秦子调遣!”
秦梦正色,动作夸张的搀扶,亲昵的说道:“大业若成,以吕公的慷慨大方,对吕八公封赏必然厚重!”
吕八点头向秦梦主动请命。
秦梦连连摆手对吕八说道:“不用如临大敌,小子就说藏匿公子成蟜根本不算什么难事,只要让我离开了咸阳,即便藏匿成蟜一辈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八公只需守口如瓶,加紧行船,顺利到达卫都濮阳,就算大功告成!小子也就完成了吕相邦的重托!”
秦梦束束腰带,单手叉腰,一手扶栏,凝神遥望渐黑的天籁,动作迟缓而有力,手指东方,一副胸怀天下万里江山之态,豪迈的对吕八说道,“成大事者,胸中得有深壑,吕八公淡定如往常就是了!”
吕八不由双脚并拢,躬腰更深,双手搓汗,满目皆是惊惧之色。
秦梦越是风淡云轻,越是全然不当成一会事,吕八越是举止恭敬,谨小慎微,他为秦梦的装逼魅力而倾倒,为先前称兄道弟举止轻浮的失礼自责不已。
在秦梦的魅力感召下,他拱手答喏,行走如电,来到舱门口,对底舱大喝一声道:“船橹手两时辰一轮替,不分昼夜全速前进!”
秦梦见他进了船舱,身上当即松懈了下来,将手心里的汗,在衣服上蹭了蹭,嘴角露出难以掩饰的微笑。
秦梦怀抱吕不韦这些亲书的白条,真没想到竟能当金钱美女酷刑来用,瞬间就征服了一个人。看来编织一个令人深信不疑的好故事,不仅需要创意,还需要实物佐证。
穿越后一直就在编故事,秦梦积累了不少经验,对此蒙倒胖胖萌萌的吕八公,自信没有多大的难度,这才是秦梦艺高人胆大,自投罗网,跑到吕家货船上的底气所在。
明日就是闰四月,春天将温暖送到大地,渭水上游的雪山冰川都在悄悄融化,为此渭水水面高涨,水流湍急。大船又是顺流而下,渭水漕运又被秦王禁航,楼船如撒欢的小狗,在宽阔的渭水上欢腾跳跃,追风逐浪,一日千里。
第二日中午楼船到达了芮邑,在此渭水汇入了浩荡的黄河之中,此地就是日后有名的风陵渡。渭水不可与河水相提并论,浩浩荡荡的黄河汹涌汹涌,水流更急,船入其中就如一片漂浮的树叶。
楼船行到函谷关,在等待开闸放行之时,秦梦得以仔细仰望天下第一雄关,记起入关时的迷茫和彷徨,而如今大事将成,却觉恍如隔世,如在梦中,咸阳一行真如梦游。
秦梦亲笔修书两封,一封明信,是给冯毋择的。一封匿名信,写给昌平君芈启,其中附带了一块公子成蟜佩戴的玉佩。
昌平君两天后才能收到信,那时成蟜被人劫持出关的消息,就会传遍秦国,传遍天下。秦梦的用意就是让秦王子楚偃旗息鼓不用折腾了!
第三日楼船途径洛邑时,秦梦心动,很想停留此地,将洛邑周王守藏室里的五百车简,拉上船来,但想到大事未定,危机重重,毅然决然打消了这个念头,最后留着口水离开了吕不韦的河南封国。
第三天傍晚过了虎牢关,楼船顺利到达了**如海的荥泽,秦梦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向东不到五十里,就是缩壁把守的管城,秦梦用上年在此忽悠天下诸侯得来的金子,收买了这里的民心。秦梦相信若是登高一呼,管城百姓必会拥戴,毕竟种着属于自己的土地,不是每个百姓都能得到的福报。
荥泽方圆百里,荥泽腹地的小岛上,有吕家的造船坞。
吕八将船驶入船坞,对大船临时检修,同时也让船上五百水军下来透气,暂作休整。
秦梦这才得见,被世人口耳先传的神秘吕家造船坞。
秦梦下了船,听到震天的号子就被震撼了。秦梦觉得勒索吕不韦十万金太少了。同时也真心佩服吕不韦的宏大气魄和卓绝才能,称吕不韦为时代精英一点不为过。
船坞岛上车水马龙,好不热闹,岛上满眼码放了整整齐齐一排排长达十几丈的圆木。
其中最显眼是一长排人赤着胳膊肩扛一根一抱粗巨长树干,他们号子沉闷,犹如一群蚂蚁步伐整齐的前行。
岛上的人都是一堆堆相聚,他们有加工木材,有在搭建舟船构件,有在打磨初具成型的船只,有在成型的船上涂抹桐油,夯砸固定榫卯接口。人声鼎沸,杂而不乱,有条不紊。
秦梦见到了码头上停靠有三艘也已完工的大船,指着问吕八,那可是天下闻名的大禹楼船。
吕八笑了笑说道:“它们和大禹楼船差的远,这只是三艘皋陶楼船,比咱们的所坐大益楼船大了一丈三而已!”
眼前的大益楼船相比船坞中的小船小舟俨然是个庞然大物,虽比不上秦梦见过的后世钢铁轮船,但在时代却是顶天的巨无霸。更没想到它还不是传说中的大禹楼船!那么大禹楼船到底如何宏伟庞大呢?秦梦不禁脱口问道:“那大禹楼船在何处?”
吕八略带自豪之意笑道:“伯兄真可能不知,他最近政务繁忙,对商贾之事不太在意。那新建的三艘楼船一月前已经出海了,秦子若要接收他们须得些一年后他们返回!”
吕八介绍道:“船坞也是最近几年才开办起来,匠人多是来自燕国和吴越,相邦本来只是为了家用,然而近两年,随着战事频繁,秦国对大船的需求也旺盛了起来,你看到的大船多是秦王定制,我吕家目前的基本够用。
加上刚建好的三艘,大禹楼船一共八艘,当初秦王还未成王,伯兄为了筹集钱财,便开辟了海外商道,发现利润丰厚,这才聘请吴越造船工匠,耗时三年完成了第一艘擎天楼船,伯兄一向有红缨在手驾驭四海波涛之志,故而起名大禹楼船。”
吕八将秦梦领到一处用腰粗般树木搭建起来的足有二十丈高的架子前,对秦梦说道,这就是楼船停靠检修的地方。
虽无实物,但给秦梦心灵的冲击不可谓不大,遥看远处的皋陶楼船上直逼云端的桅杆,再看眼前如危楼般的高架,人立其中竟是那般的渺小。秦梦不得不感叹一句,华夏先人的造船技艺是多么壮哉!
第七百一十章 一场船祸
吕八不同意秦梦的观点,他认为华夏的造船技术比不上蛮夷。因为只有吴越蛮夷能造出像大禹楼船这么大的船,而根正苗红的华夏工匠造不出这样级别的大船。
秦梦哑然失笑,皆因误会出自他们对华夏民族的定义范畴不同。
吕八愤愤而谈道:“那些伯兄从吴越大价钱寻来的造船工匠性格刁钻,逞勇斗狠,虽穿夏服,但却经常披发赤体,不好侍奉,动不动就撂挑子。
若是能像我中土百姓,恐怕大禹楼船一年就能造妥!没办法,只得纵容他们,谁让只有他们会造大船呢?”
吕八这位歧视蛮夷的华夏人,哪里知道什么民族大融合,秦梦也懒得和他掰扯清楚,便坏坏一笑说道:“吕八公谬矣!我华夏民族自上古就拥有卓绝的造船技术,当年九州四海洪水肆虐。
先民领袖大禹,率领百姓,治水十三年,三过家门而不如,才得以天下海晏河清。当年华夏先民为生存境地所迫学会的结筏造船,因大禹定居会稽山,便就流传到了吴越。
吴越靠近大海,造船技术重未荒废,才得以保留。从这一点说来,吴越的造船技术出自我华夏,其实再往深层追究,吴越百姓也是我华夏百姓的一支!
吕公一定是知道会稽山的大禹陵吧,大禹陵就在此处,吴越还能算得上蛮夷之地吗?”
吴越百姓披发文身确实是南蛮,然而经秦梦这么一说,他们又是大禹后裔。大禹会盟会稽山,会稽山上大禹陵,这又是不争的事实,吕八见识广博自然知晓这些。
吴越蛮夷?大禹后裔?却又是同时存在的现实。吕八相信,却又有疑问,终是绕不过来这个弯,辩驳又无从下手,只能点头附和秦梦的高见。
“好,这位小贵人谈吐不凡,如此一说,尽纾我堂堂华夏子民心中的一口恶气!八弟,这次前来送粮,为何提前两天?”
突然风风火火,大步流星走来一位窄衣紧袖,身材利落,秀美干练的中年妇人,很豪气的接话说道。
“四姐,不是在泽中试船吗?怎么这么天未黑就回来了?”吕八向这位脸色黝黑的妇人躬身见礼道。
吕八向秦梦引荐,这是负责掌管船坞的吕四娘,是吕不韦的四妹,吕八的四姐。
秦梦有些诧异,没想到吕家会启用妇人,这让秦梦对吕不韦不拘一格用人心生佩服。
秦梦恭敬致礼:“久仰四姑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女子当家是不为外人道的,你如何知道我呢?真是小嘴甜蜜?”吕四娘倒不和秦梦见外,粗糙的两手就揉搓秦梦的脸蛋子。
吕四年的大名在秦梦耳中确实如雷贯耳,不过此四娘不是彼四娘而已。
吕四娘骂骂咧咧道:“韩安小子最近将流向荥泽周边十六河全部截断,如今荥泽水位骤降,大船试航的范围越来越窄,姊姊唯恐搁浅,只能提前作罢!”
这个问题吸引了秦梦,随口问道:“韩王这是意欲何为啊?”
秦梦这声追问倒让吕四娘的惊异愣怔了一下。
吕八看出四姐也已注意到了秦梦,打岔说道:“四姐,八弟给你引荐此公子乃卫君之弟,搭我的船要前去河内!”
若不是吕八使眼色,秦梦差一点都忘了自己如今身肩重任,继而会意点头认下。
吕四娘恼道:“还不是韩王胆小怕事,为了防范北面的秦国大军,将通向韩都郑城王畿方圆几十里之地都变成泥泽之国,这可坑苦了当地百姓,他们全都涌向了管城。这又让那天杀的管城城主繁阳小子名声大振!”
秦梦心中咯噔一声,万万没想到吕四娘会提到自己,惊异的同时又迷惑了起来,吕四娘对自己有成见啊?
吕八尴尬一笑解围道:“四姐,衣赏湿了不换,可容易患风寒啊?”
吕四娘毫不在意的抖抖衣袖说道:“无碍!听说繁阳那偷心贼子在秦国混得风生水起,八弟知不知道,他还回来吗?回来了,告知四姐一声,非要生吞活剥了这厮不可!”
秦梦惊恐的瞪着吕四娘,惊惧她这腔怨毒之气,搞错了吧?自己从来都是行善积德,从不曾干下什么让人戳脊梁骨的坏事。
吕四娘骂骂咧咧走了,吕八却是黑着脸,尴尬的吞吞吐吐。
秦梦欲问根由,吕八只是拱手告罪,敷衍不语,说着还拉秦梦上船准备即刻起航。
弄得秦梦心里莫名其妙,浑身不得劲。
秦梦和吕公告辞吕四娘,从荥泽驶进黄河航道时,天已漆黑一片。秦梦却发现远处有一片火点快速追来。
当轰鸣的马蹄声超过黄河波涛声时,只听到马上人齐声高呼道:“吕八公留步!郑令韩熙求见八公!”
秦梦看到一群黑衣骑士,手持火把森然坐在骏马之上。
山中桓齮遭遇韩熙的劫杀,韩熙的狠辣秦梦历历在目,却没想到他此时竟回到了韩国?
秦梦后脊梁发凉,难道自己行踪暴露了?
不会!若是暴露行踪,那就是大兵压来不惜血本夺人的惨局了!
韩熙一定先自己出得函谷关,若是后出,以他韩人的说话口音必会让冯毋择滞留在关里。
秦梦给冯毋择信就为了应对,一旦公子韩非走狗屎运猜到他走水路,而做出的挽救措施。
秦梦想明白后,就对韩熙不再恐慌了。
吕八却有些紧张,立于船舷处,手握腰上宝剑,命令甲士持弓待命。
秦梦快慰他道:“八公无碍,将船放缓,靠近河岸,问他何事?”
吕八崇拜的看了秦梦一眼,下达命令,高声问道:“郑令拦截在下是为何事啊?”
“借粮!”
秦梦听到韩熙的意图,差点笑掉大牙,心想这船粮食,那是老子的,你要借粮没门。
这个回答一下子就卸去了吕八心里的负担,随即就被他婉言拒绝了。
韩熙并未纠缠,怏怏不乐的掉头走了。
韩熙这次突然借粮并不突兀,之前吕八也经常利用职务之便,调节有无,中饱私囊,干一些拆解粮草的买卖。
这一幕颠覆了秦梦的认知,原来运输军粮并不是一个严肃的活计,里面竟还有这么的多弯弯绕。
大船重新调整了航道,秦梦也回到了船舱中准备休息。
然而秦梦还未躺倒床板上,大船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秦梦差点从床上摔下来。
同时船上的锣鼓大震,甲板上咕咕咚咚,应是船上甲士应声而动。
秦梦也激灵灵吩咐鲁勾践保护好公子成蟜安危,接着爬上了甲板,只见满船甲士持弓搭箭,个个如临大敌。
吕八迎向秦梦如释重负说道:“适才楼船碾压了一只小船,小船倾覆,我等无碍!”
秦梦皱眉,又忽听河上有人拼命嘶吼:“快救人,快救人……”
四下起先黑咚咚一片,还好楼船上迅速点燃了不少火把,就见楼船一侧还有一扁小船,其实船不小,能容几十人。不过在楼船映衬下,就显得轻薄狭小了。
船上呜咽声传来,有人放声嚎啕:“须公,须公,你在哪里啊?”
此时楼船有甲士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黑夜行船?
谁知话音未落,小船上射来几支冷箭,射伤了一名船上甲士,吕八随即大怒。
就在吕八命令反击时,在这嘈杂的声音里,秦梦突然听到,有人尖利喊道:“残舷之后,那人像是相邦!”
姓须,还是相邦,难道会是自己的恩人须贾?
秦梦看船上一行人,手持弓弩,多半不是名叫相邦的普通人。
秦梦立时阻止吕八下令还击,改而命令吕八救人。
吕家货船上的甲士,水性极好,扑通扑通跳下水去,不大一会就将落水者悉数救到了甲板之上。
秦梦第一时间扑到那奄奄一息的老者跟前,心急火燎的喊道:“须公,须公,快醒醒……”
第七百一十一章 藏人
须贾水性尚可,不过年事已高,眼下又是春分时节,河水冰冷刺骨,加之水中挣扎体力虚脱,救上来后浑身颤抖,人已陷入昏迷之中。
瘦骨嶙峋的须贾牙齿打战浑身发抖,让人所见甚是可怜。
秦梦欲要为他去除身上浸满水沉甸甸的棉袍,却不想被蜂拥爬上大船,眼睛里红的冒血的甲士挡住了。
劝阻无效后,秦梦一时气急大呼道:“尔等快给我让开,在这样下去须公就活不成了!”
这是一群魏武卒装束的甲士,其中有人认出了大船上的吕字大旗还有歪梳发髻的秦人水师,立时有人大喊道:“这是天杀的秦军水师,兄弟们抢回相邦!”
一嗓子喊过,就迎一片拔剑仓啷声的附和,一众魏武卒统统拔剑在手。船上水师甲士一方,早就处在防范状态,个个弓弩上弦,火并一触即发!
秦梦眼看局势就要失控,不得已大吼道:“他娘的,都给我住手,我乃魏王亲封得魏国大宗伯繁阳人士秦梦是也!须公是我的师父!”
秦梦这一嗓子喊出来,虽然变声期已过,但还带着尖细刺耳的嗓音,一时震慑了船上所有人!
所持利刃的魏武卒立时愣在了原地,纷纷吃惊的打量面前的半大小子,就在他们疑惑不定,是还剑入鞘时,还是和船上秦军一拼时,一个刚被拉上船舷的白面后生魏武卒,不住吐着嘴里河水,有气无力,举手维艰的向一众魏武卒招手颤颤巍巍喊道:“不可……造次……此人……就是我……魏国……大宗伯!”
秦梦甩头看去,顿觉此人面熟,思量之中,突然恍然大悟,脱口喊道:“公孙魏宇?”
秦梦连忙上前搀扶起不断冻得浑身打寒战的魏宇,不解的问道:“魏兄眼下是怎么个情况?须公为何黑夜犯险深夜渡河呢?”
魏宇惨笑两声道:“我魏国如今危如累卵,相邦黑夜渡河是为了回大梁要粮!”
又是要粮?韩魏两国之间就这么缺粮吗?
秦梦受困咸阳,对东方六国大事,未做细致了解,出了咸阳后,又因彻夜兼程,派出收集情报的墨门兄弟还未返回,因而三晋的局势并不是特别的了解。
不过《史记》有载,信陵君魏无忌将军率五国兵击秦。
秦梦一直认为现在应是信陵君最为风光时候,手握五国令旗,挥斥方遒,正打得蒙骜没有还手之力到处逃窜呢?然而眼下出现的这一幕明显不合理,须贾苍苍老臣,身份显赫,却不顾黑夜黄河恶浪,以身犯险,行船回国都求粮!
娘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梦满心的疑问,也得暂时搁在心中,首先张罗地方让须贾魏,宇换掉身上浸水的棉袍。
尽管楼船之中甲士所盖的被褥潮湿霉气,但却是救人性命让人温暖的法宝。
魏宇年轻气盛,换了衣服也就恢复了正常,然而须贾却不行,昏昏沉沉,浑身战栗。
秦梦的第一反应就是想为须贾生个火,于是秦梦没多想就命令吕八将楼船靠边上岸了。
大梁五马分尸,繁阳小子生死无惧,就在生死一线之时,秦梦为人所救。这等传奇故事随着秦梦名闻天下流传范围也就越来越广。秦梦和须贾之间的情谊,也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吕八也未多加考虑,便顺了秦梦意思,停船靠岸。
待须贾被人用被子裹着抬到大火堆旁正在取暖之时,谁也不曾想到,适才离去的韩熙一众铁骑,去而复返,手持一片火把伫立在火堆之前。
秦梦抬眼正和马上韩熙双目对视,黑夜之中彼此的眼神虽不甚清晰,然而秦梦却感受到了刺骨的阴冷,看来韩熙认出了自己。
韩熙眼神尖利乜斜了一眼正在不断揉搓须贾冰冷四肢的秦梦,突然放肆的向四外打量。
秦梦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里,然而最不想要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哇,还能烤火?本公子……不父王对我说,我也已是太子了,我要上岸玩火!快抱我下去!”成蟜稚嫩,清脆的声音穿透了夜间重重的黑幕直达四野。
秦梦这一刻恨不得堵上自己的耳朵,然而一切枉然,手忙脚乱的鲁勾践没能成功阻止成蟜说话。
其实成蟜之言在不了解咸阳局势人耳中倒没什么,然而韩熙却不然,他是刚从关中马不停蹄回到韩国的,咸阳局势的险恶他比谁都清楚。
若是韩熙没有见到成蟜,最多认为秦梦是从秦国逃了出来,但见到了成蟜,像韩熙这样一位负责王畿重地的县令,不可不往深层次里想!
韩熙并未下马,抱拳向吕八问道:“八公从函谷关而来,可曾听闻秦国文昌君回到了咸阳吗?”吕八本能的拒绝道:“路上行路匆忙,不曾留意咸阳消息!”
韩熙目露凶光,指着扒着船舷要往下跳的成蟜陡然大喊道:“你可是秦王太子成蟜?”
“是啊!你认得本太子!”成蟜倒是伶俐的应了一句。
秦梦此时惊得眼珠都快掉地上了,顿时停止了对须贾的揉搓,欲要喝令吕八捉拿韩熙,然而却晚了一步。
韩熙双腿夹马,大喝一声道:“告辞!”话音落下,马已如箭般奔驰了出去,随着他们手中的火把如流星般落地熄灭,他们随之隐没进黑夜中了。
韩熙狂飙而去,带来一阵强劲的冷风,卷起火苗,差点燎到秦梦的发髻。
坏菜!秦梦大感不妙。韩熙多半派人隐藏在了黑夜中,窥探这里动静,同时一定会将这一个惊天消息禀告韩王,到那时韩王一定会派遣大军来夺成蟜。
吕八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将秦梦拉到一边,说出了他的隐忧。
“不能继续在河上航行了,若是韩军铁骑快马追来,不消两个时辰就能追上我们,到时楼船上的公子成蟜就无处藏身了!”
秦梦求助魏宇,想借调一支魏军过来制衡韩军。魏宇苦涩的说道:“秦军十几万大军,在河内肆虐,魏武卒兵力捉襟见肘,不论犀首魏喜,公子魏牟他们都来不了!”
眼前就是魏国国境,长城防线向来都是大军压境,秦梦大感迷惑追问道:“国中局势怎么糜烂到如此地步了?你父信陵君何在呢?”
魏国真是到了生死存亡之秋,眼下局势危如累卵!
蒙骜在赵国地盘上气势如虹,所向披靡,一口气攻克赵国三十七城,接着南下,又一口气横扫魏国靠近上党的好些重镇,接着又转战魏国河内,一连拔掉高都,汲两个重镇。要命的是汲城隔河向往的卷城一下子就暴露了出来。
卷城北临黄河,是魏国长城防线的起点,卷城地理位置至关重要,它的存在,有力的保证了长城防线粮草和兵源的供给安全。
不过事情糟糕的是,秦国大将军麃公率领安阳大营中的秦军,渡过黄河,偷袭包围了卷城。
如今也已将卷城三面围了个水泄不通,只有临河的一面还可通过水路和外面取得联系。
卷城不可丢失,在河内四处的救火的须贾闻讯而来,鼓舞士气,得知卷城已断粮两天,心急火燎,连夜要渡河,从鸿沟运河返回国都大梁要粮。
至于为什么非要回大梁要粮,魏宇痛心疾首的倾诉一番,秦梦听了大吃一惊。
蒙骜和麃公十几万军协同作战,大有一举拿下河内之地的的野心,河内大小魏邑,纷纷坚壁清野,躲回城中以求自保。机动作战的魏武卒以及公子魏牟的奔命铁骑,而今和蒙骜在场城和有诡对峙。如今的魏国局势用危如累卵形容一点不为过。
魏宇提起父亲信陵君,满心的惆怅,又是说来话长的糟心事!
秦梦猜得不错,魏王和信陵君之间有了隔阂,不然绝不会在国家危亡之际,信陵君携手旁观的。
事情紧急,详情不容魏宇详说,秦梦也只能作罢。
这时须贾长出了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迷惑的看了秦梦良久,突然眼睛明亮了起来,颤抖着抓紧了秦梦的小手,热切的蠕动着嘴唇,囔囔说道:“是你啊小子!卷城四万军民靠你了!”
须贾额头很烫,说完这句话,有气无力的又闭上了眼。
吕八神色着急,凝视秦梦希望他赶紧拿出个决定来。
秦梦一咬牙,一跺脚,对吕八说道:“回荥泽!”
“回荥泽?那里我吕家的家丁也不过千把人,对抗韩王大军,根本不是敌手啊!”吕八不解的问道。
“从荥泽去管城,将成蟜暂时藏进管城避难!”秦梦为他释疑道。
吕八神色严峻说道:“不妥吧!管城本就是韩王的城邑,名义上虽是你的食邑,但守将缩壁却是韩王的心腹,韩王曾对他有知遇之恩……”
“吕八公提醒的极是,不过其中另有内情,其实缩壁是吕相邦的人!咱们前去管城避难,一定稳妥,吕八公敬请放心就是!”这不怪吕八,他不知缩壁早就是自己的人了,其中细节秦梦也没有必要对其明说。
秦梦随即正色道:“吕八听令!”
吕八见秦梦认真起来,随即也正色回复道:“吕八接令!”
……
黑天半夜魏国长城前面沟壑纵横,又有韩熙派遣的黑衣骑士在一旁监视,断然不能走陆路。若要返回荥泽,再从荥泽返回管城,倒是一个简便而又稳妥的路径,不过这就要走鸿沟运河。
鸿沟运河沟通了黄河和淮河,若是顺流南下,转向莆田泽,向东一路就可直达大梁!
管城在魏长城之外,地理位置不言而喻,若是控制了管城,在荥泽蓄水,等荥泽水位过高时决堤,就可水淹本就地势低洼的大梁。
秦梦明晰此地的地理状况,心中瞬间就成形了一个绝妙藏人计谋。
秦梦首先计划征用魏武卒还剩下的一只小船,配上几名水性佳的楼船甲士,带上一位墨门兄弟,掉头向东北继续前进,船的目的是卫国濮阳。
然后率领众人乘大船返回荥泽休整,到船坞后借一只船给须贾一众魏人,让他们继续前去大梁要粮的任务。
魏人离开后,让吕八率领楼船趁夜航至管城地界,这时秦梦会带上成蟜和几名心腹登陆。
等大船再次返回船坞,将执行这次停靠管城地界的所有知情的甲士由吕八率领登上一条皋陶楼船,将会顺着鸿沟南下,一只向南远航,目的地在云梦泽。一个月后,他们才能回来或者自由。
如此行事的目的,是为了严守今夜秘密。楼船甲士构成庞杂,多是吕家的旧班底,多是卫人和韩人,以韩王的苦心孤诣,若是下到了功夫,一定能探出一二蛛丝马迹。
秦梦的谋划缜密而又周详,吕八摸着不能合拢的下巴,惊叹不已。一趟趟走马灯般的繁琐折腾,就是为了让船坞中的有心人去看。做这一切只为掩饰大船曾在荥泽管城地界停靠过。吕八点头赞同,同秦梦反复商量完善其中细节。
秦梦笑道:“既然韩熙发现了成蟜的行踪,那么小子就不走了!韩人不也是缺粮吗?我就坐在这里同他们做买卖挣大钱算了!到时挣的钱咱们平分,可好?”
吕八听到秦梦描绘的诱人发财前景,也不由满心期待。
韩国喜欢龟缩,凡是和秦军硬碰硬的大仗韩王能躲就躲了,按常理推断,韩军是不缺粮草的,不过他们却也四处借粮,这个问题怎会不让秦梦琢磨呢?
既然借粮,那么就算是生意,是生意就能做!
今日秦梦碰上须贾,倒也带来了一个令人意外的天大机遇,拉吕八下水反秦。
他兄长吕不韦是秦国相邦,秦法固然严苛,那只是针对的平头小民。高层之间即便走私军粮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秦人用的是吕家的大船,这是半官半私的性质,基于吕不韦在天下诸侯之间左右逢源的口碑,吕家的商船所经之地,各国诸侯都给予友好接待。
秦王子楚也是利用了这个空挡,才在大军押送大部分粮草的同时让吕家商船给予协助补充。
走私粮食即便事迹败露对于显赫的吕不韦也没有多大影响。
不过若是在秦魏两军交战最为胶着之时,魏国突然等来了大量粮草,而最不可思议的粮草本是秦国的粮草,却突然进了魏人的口中,那么这样的事情让人知晓,任人都会怒火中烧,秦国上下定会同仇敌忾,非要揪出罪魁不可。
秦梦就是要这么做,将秦国大军所用的粮食,给闹粮荒的卷城四万军民运过去。
第七百一十二章 勿忘我
大船行至荥泽管城地域,秦梦登陆上岸,墨门兄弟疾跑前去管城通知缩壁秘密前来一见秦梦。
不大一会的光景,秦梦便见到一架长梯子从城墙上续了下来,而后搭在护城河上,两个人猫腰就爬了过来。
缩壁单膝跪地,低沉问候道:“缩壁见到主公欣悦不已,主公有何事尽管吩咐!”
秦梦将身材魁梧的缩壁拉了起来,嘿嘿笑说道:“缩将军,可真会做人不贪功,不逾越,真是让小子大感吃惊!我人虽不在管城,但在管城所作的善举一点都不比我在秦国干的少!缩将军用心了!”
缩壁忠厚的咧着嘴笑了,指着身边之人说道:“都是此子教我这般的做的!”
秦梦打量了赵高,他比一年前壮硕了不少!
赵高谦恭的拱手,对秦梦施礼道:“多谢秦子救命收留之恩,这些小事都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秦梦笑道:“今日将你们偷偷叫出来,有一件事关天大的事,让你们去办!”
两人再一次站直身子静听秦梦吩咐。
藏人!
一说是藏人,缩壁松开了绷紧的神经,轻松的说道:“在下以为冲锋陷阵攻城拔寨,原来是藏人!主公放心缩壁最会藏人,就向藏匿赵卿,也一定会做到滴水不露!”
秦梦摇摇头,郑重的看着缩壁,至到将缩壁看发毛才说道:“缩卿大概还不知,因何事我从咸阳回来,相信不出两日,天下人就会知道,小子干了一件怎样的事情!这人虽是一个小童,但关系天下安危,你我身家性命,若是稍微一点掉以轻心,就会酿成大祸!望你们甚重行事!”
秦梦本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全权就将成蟜托费给了缩壁和赵高两人随意安排!
两人从未见过秦梦这般严肃,心中也就特备重视起来!
鲁勾践将成蟜从后背上卸下来,交给缩壁,缩壁低声向秦梦问道:“此子是谁?”
秦梦淡淡的说道:“他就是秦王公子成蟜,韩王的外孙!”
缩壁大口的倒吸了几口凉席,稳当的步伐随即变得虚弱了起来。
赵高却是没有什么反应,临走对秦梦躬身告辞道:“秦子放心,赵高一定尽心协助将军,护妥秦王公子!”
赵高经过一年的养伤不仅恢复了健康,同时提高了修为,遇事更为冷静,单从他那明眸中就能看出,也已说明他也已猜出了秦梦藏匿公子成蟜的用意。
缩壁将沉睡不醒的成蟜牢牢固固绑在身上,就顺着云梯爬过护城河,等他和赵高爬上城墙抽走云梯后,扭头向秦头摆了摆手,随即有下来空无一人的城墙了。
这次行事极为秘密,秦梦寻了一处私下无人的地方与缩壁赵高会面,而缩壁支开了城上守城甲士,秦梦唯恐事情不严,就连踏上岸来,秦梦和鲁勾践都不骑马。
知道成蟜在管城的人,天下只有五人,秦梦,吕八,鲁勾践,缩壁,赵高。
秦梦为了将事情最大的保密,即可命令吕八带着船上一众人等,换成一首皋陶号楼船,连夜向顺鸿沟运河向淮水驶去,一为掩人耳目,二为保守秘密。
至于装有万石粮食的大益楼船,秦梦要向吕四娘借点人,再将它弄到该去的地方!
同时秦梦也要问问吕四娘,为什么对自己这般的憎恶?
秦梦从管城奔波回来后,探望了须贾,被棉被裹护的须贾也已缓过神来,不过仍然高烧不退,秦梦亲自为其煎服姜汤,伺候老人家入睡。
这一年,须贾一直身体有恙,出使秦国本是相邦之责,若不是身体有碍,也不会轮到太史左襄出使咸阳。
须贾颤抖着嘴唇说道:“老夫落入河中时以为从此永得清闲,心头一念闪过,却为未完成卷城军民重托而懊恼,不想秦小子从天而降,老夫见到你这心就定了!”
随着一碗辛辣热乎的姜汤下肚,须贾头上涔涔冒出了汗水,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
一年未见,须贾苍老的已成样了。面庞上的皱纹密密麻麻四处蔓延,可想而知他最近是多么操辛苦。
每一刀刻剑镂的都是一片惆怅,外面夜色正浓,老人家却在恢复了一口精神之后,就要起身行路。
秦梦握住了他的大手,再次将他摁倒在了床榻之上,关切的抚慰道:“卷城缺粮的事,保在小子身上,魏宇以率领人返回了卷城,通告卷城守将准备接收粮草。
“你有粮?”须贾既惊又喜道。
秦梦指指须贾所盖被褥上的吕字绣字,坏笑道:“都是吕家的粮草,不用不不用……”
一老一少所在的客房,灯盏彻夜未熄灭,不时还有须贾传出的孱弱的笑声,外面侍立的甲士侍从那刻纠结的心也逐渐舒展了开了。
须贾的操劳,皆因信陵君和魏王之间产生了别扭。
亲信信陵君一派,在国中全都撂挑子了,须贾肩头重担骤然价码。
魏王和信陵君之间的嫌隙,起于吕家老四吕遗被盗寇所杀,凡是有耳朵之人都知道,吕遗出使魏国,随行护卫甲士装备精良,堪比诸侯大王的安保周全。天下绝不会有这样的精悍的盗匪存在,若真的有,就可以名正言顺成为一地封君。
这主意就是秦梦想出来,自然了解内情。
信陵君就是想用此事来推动魏王举起反抗秦国的大旗,行天下诸侯纵好之事。
然而魏王却不赞同,信陵君这番的作为,主动派遣使者让吕不韦认罪,花了不少钱财化干戈于玉帛。
魏王虽也是人中龙,见识长远,工于心计,然而最近几年的太平日子,也已让他丧失了抗争的魄力。若是当初,让信陵君作为白脸合纵,他坐在大梁与秦国虚意连横,这么长时光消磨,他已认为连横,省力,省事,风险小。也已不愿再开战端。
魏王主和,信陵君主战,当然两人就势不两立。
魏王这一步棋,失去了不少朝中肱骨重臣拥戴之心,国政军务一下子就糜烂之中,本来身为名义相邦的须贾,就被推到前面,为两方势力和稀泥。
这不要紧。魏王信陵君吵架顶牛,可把须贾害苦了。
老人家说道动情处,就会老泪纵横,拍着秦梦的手说道:“老夫视如相邦之位若粪土,怎奈满眼都是我魏人子民,无论如何不忍他们遭受秦人的役使,这才提了一口气四处奔波操劳,为大王奔走效力。秦子回来,老夫的心就安定了!”
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红晕渲染了半边天,同时也照红了眼前波澜壮阔的荥泽大湖。
秦梦采一片红霞来到了岛上吕四娘的门前,递上名帖,向门房表明来意。
不想没多时跑出来一个愣头愣脑的黝黑大汉将秦梦一行人推出了门外。
“你们这些小白脸子要做甚?都敢上门抢我夫人?你们不怕我用拳头砸死你们吗?”大汉捋着胳膊,向秦梦的鼻尖上挥舞着拳头。
壮汉有一副夸张的斗鸡眼,一南一北,门牙中空,虽已两鬓苍白,却是憨态天真,不用别人介绍,任人都知道这是一个傻子。
“邾完吃饱饭一边玩去,这是卫公子,你夫人的贵客!”正在疾步迎出来的吕四娘大声喝止道。
这个有些憨傻的黑汉子闻声,向后跳去,颠颠的跑到吕四娘跟前,撅着嘴说道:“夫人小心,小白脸没好心!”
原来这就是吕四娘的男人,秦梦吃惊不小。
吕四娘来到秦梦面前,双手掐腰,表情冷峻的说道:“八弟走之前,向我说了,你们身负伯兄重要使命,让我全力配合你,说罢什么事情?”
“小子要借人,八公去了淮水,眼下大益楼船上人手不够,需找一人掌舵!”秦梦客气说道。
“这个容易,我一会给你指派一人!你会船上等候吧!”吕四娘倒是爽快,行事作风雷厉风行。
秦梦还想顺便问一句,为啥莫名其妙对自己这般大的成见。但见吕四娘一脸寒霜也就打住了好奇免得节外生枝。
就在秦梦告辞扭头就要走时,突听门后一声尖利的呼喊:“秦郎慢走!你可想煞切身了!”
秦梦扭头向门里看去,只见一名宽袍大袖披散着乌黑青丝的女子,低头温婉的立于门堂之中。
“你在叫我吗?”秦梦转过身来,诧异的望着,对面的贤淑女子。
不想女子却低声啜泣道:“秦郎可知妾身苦恋秦郎四百一十三天?”
“四百一十三天?”秦梦更是如坠云里雾里,想不通这个有整有零的天数是怎么来的!
府门台阶上的吕四娘,扭头看了那女子一脸,脸上就生出来无限的幽怨,回头看向秦梦时,却又是满脸怒色,怒气冲天的责问道:“你是那姓秦那小子?”
秦梦随即反应了过来差点没有暴露身份,转而摇头掩饰。
吕四娘拔腿向后走去,撂下一句:“不是秦郎,你捣何乱?”而后拉着丈夫邾完,来到那女子身边携起她的手,温柔的说道:”衿儿又在发癔症啊?娘亲陪你回去在睡会?”
不想那名叫衿儿的女子,一甩手,竟然哇哇嚎啕大哭起来:“不会错,他就是秦郎,孩儿不会看错的!”
吕四娘应是一个自尊极强的人,一个憨态的丈夫,一个癔症的女儿,悉数展现在了外人面前,不亚于受到了侮辱,立时瞪视扭身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别人姑娘看到秦梦,立时火起道:“捣蛋,还不快滚,你又不是那姓秦的挨千刀的小子!”
秦梦被他的狮子吼,着实吓得心头乱颤,就欲离去,不想,迎来来了一群气势汹汹的人。
秦梦一眼瞥见,立时心中一惊。
原来是韩熙领着一众黑人。
韩熙伸出臂膀,高高举起向吕四娘拱手致礼,呵呵笑着说道:“谁说这小子不是姓秦那小子?夫人想必被他蒙骗了吧!”
吕四娘惊讶的一眼瞄着韩熙,一眼看着秦梦道:“郑令此话何意?此子不是卫君子弟?”
吕四娘话刚出口,便反应了过来,又从门里跨前两步,厉声训斥道:“你小子到底是谁?快说!”吕四娘说着,就论起了大巴掌,欲要恐吓秦梦。
秦梦吓得本能向后退了两步,谁知那名叫衿的女子,当即转向前来,拉住了吕四娘高高举起巴掌,哀求道:“娘亲不要打的我秦郎”!
秦梦听了牙都要酸掉几颗。
这时那邾完也出来凑热闹,上前一把拉住了秦梦的手臂,亲昵的抚摸着自言自语说道:“贤婿咱俩多亲近亲近……”
秦梦被这痴傻汉子弄得苦笑不得,这时吕四娘又一声狂吼:“你到底谁什么人?”
如今成蟜已被安排妥当,秦梦觉得再无隐藏真实身份的必要,便对吕四娘说道:“不错,小子就是四姑口中的那姓秦的小子!我和卫君情同手足,称卫君之弟也不算欺罔他人!”
吕四娘咬牙切齿说道:“小冤家,小祸害,小小子,真是折磨死我家子衿了,来人将她捆了,今夜与我家子衿结拜连理!”
吕四娘的声音气势磅礴,夹带着他的口水如狂风骤雨般就向秦梦扑面而来。
若在前世,面对这样狂暴不讲理汹涌而来的幸福,如此不谈条件的好丈母娘,秦梦一定喟叹此生此世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然而此世,到处都是女人投怀送抱,自己俨然就成了万人迷,突如其来的爱恋不断袭扰,自己都有些恐惧了。
秦梦惊惧的指着吕四娘的女儿,弱弱的问道:“小子不解,我从曾见过她,他怎说苦恋我四百一十三天!”
这时那子衿姑娘抹了把眼泪,小碎步疾走会院中,不大一会出来时拿出了一只风筝,递到了秦梦前言。
秦梦拿到手中,是一只黑白相间燕子形状的风筝,并无异样。
子衿姑娘羞赧的用手理了一把头发,用纤细的手指,指着风筝上的一行篆字。
这是八字大字,秦梦不是没有看到,而是觉得习以为常,未引起注意。
小女儿家二八的房龄,完全也有了小女子的媚态,手理眼前发髻时,便露出了他那脏娇俏的小脸,如一枚温润的玉瓜子,那般让人心动!
小女子只有苗条的身躯和黑脸的吕四娘有些仿似,眉角眼梢却没有其父邾完一点影子,秦梦心里也觉得此女身世有疑。
秦梦一副谦谦君子之态,问道:“勿忘我!繁阳秦氏制!这是风筝确实是我秦氏出品,请问姑娘有何不妥吗?”
女子满脸绯红,低头含羞,小手只是车辙宽大的袖子边。
吕四娘哼不满女儿的忸怩之态大声吼道:“子衿退下,为娘给你做主,你先回阁中等待消息!”
这时韩熙对吕四娘说道:“恭贺吕四娘得遇佳婿!”
这时吕四娘才搭理韩熙道:“郑令来此,有事吗?”
韩熙说道:“本令来此,也是为了秦王的文昌君,魏王的大宗伯!”
秦梦嬉皮笑脸向韩熙拱拱手说道:“韩公,没想到这么快咱们就又见面了!小子随你去就是了!”
吕四娘道:“慢着!此地乃老娘的船坞,老娘说了算,他郑令虽然管理郑城王畿事宜,恐怕这里还是我说了算!再说这姓秦的小子,日后就是我吕家的女婿!郑令有话就在这里说!”
韩熙城府深沉,依然是一副笑面孔,对吕四娘说道:“此子做了一件惊动天下的大事,如今秦国咸阳大乱,不过一两日后,消息就会传遍天下!”他劫掠了秦王公子成蟜,韩王的外孙!吕四娘你说事关韩王大大事,韩王会不会震怒到时候,不乱吕家和韩氏宗亲之间的关系,也会认下。
你说呢?吕家四娘!
吕家四娘真名莫名,读秦梦在一次大量到:“你真是繁阳小子秦梦?你真是劫持了秦王公子,韩王外孙人呢?”
第七百一十三章 斗智斗谋
吕四娘看了韩熙一眼,皱眉大声怒道:“邾回何在?”
这时高大威猛的黑衣人后面挤过来一个瘦削老者踉跄着跪拜在吕四娘跟前,指着韩熙怯怯的说道:“夫人息怒,郑令来得太快,老仆发现后未来得及组织人手,他们已经登岛了!”
“废物,养了你们一群吃里扒外的废物!还不滚回去警戒以防水贼劫寨?”吕四娘怒不可遏的说道。
很显然吕家船坞应有韩人,否则荥泽上的处处哨卡不会形同虚设,秦梦不禁为昨日的小心谨慎而庆幸。
韩熙一脸疲惫满身尘土,不用想都知道,昨夜定是奔波了一夜。
平静的荥泽湖面,突然多出来好些游弋的船只,它们桅杆之上皆挂有“韩”字大旗。
这是韩国的水师来了。
秦梦已料到,也并不太惊讶,既来之则安之。
秦梦嬉皮笑脸向韩熙拱拱手说道:“韩公,咱们这是第一次面对面打交道吧,前几日你我相遇南山之中,差点命丧你肃慎氏神射手之下,此事小子可是铭记于心啊!”
韩熙正色凝视秦梦,眼神凌厉的射出了两道杀气,拍拍腰间的宝剑,对秦梦冷冷说道:“那只是个教训,下次你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秦梦无视韩熙的任何恐吓,全然不在意的说道:“韩公,这是要强掳小子吗?”
韩熙冷笑不语,招手之际,只见身后的一众黑衣人如饿虎扑食般向秦梦扑来。
吕四娘挺身而出,挡在秦梦身前,咆哮道:“慢着!此地乃我吕家船坞,老娘说了算!你韩公虽是郑令,但恐怕还管不到我的头上!这小子日后是我吕四娘家的女婿!郑令要想拿他先从我身上踩踏过去!”
吕四娘叉腰而立,一身顶天立地义薄云天的豪气。令秦梦心生钦佩之意。
吕家四年身后是吕不韦,吕不韦和韩王宗室之间那是扯不清的纠葛,郑令韩熙无论如何不会大下杀手把吕四娘怎么样,这也是吕四娘有恃无恐的底气所在。
韩熙城府深沉,面对吕四娘换做了一副笑面孔说道:“此子做了一件惊动天下的大事,如今秦国咸阳大乱,不消两日,就会传遍天下!四娘可知他做下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吕四娘不耐烦的撇了韩熙一眼,吐了一口吐沫骂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娘是火爆脾气,没工夫听你卖关子!”
韩熙无趣的说道:“他掳掠了秦王的公子,韩王的外孙!若不出意外的话,韩王外孙将会即立秦王大位。咸阳怎能不闹翻了天?吕四娘你说此事是否关天大事?事关我韩国进退荣辱,今日我若是强来,即便闹出什么事情来,韩王也不会责怪于我,即便吕相邦也挑不出什么对错来,望吕家四娘三思而行!”
吕家四娘皱了皱她浓如卧蚕的眉毛,看向一旁没事人似的秦梦,再一次从上到下打量他后,眼神生出了一丝敬意,竟然柔声问道:“你真是繁阳小子秦梦?你真就劫持了秦王公子,韩王的外孙?”
秦梦受宠若惊,连忙对难得温柔的吕四娘点头,说道:“小子就是四姑嘴中挨千刀的繁阳小子秦梦,也确实和成蟜在一起,不过不是劫持,而是搭救!此事过于复杂,望四姑就不要搅进来了!四姑的情谊,小子心领了!”
秦梦对吕四娘说过,扭头就对韩熙说道:“郑令先请,小子随你走就是了!”
“成蟜公子何在?”韩熙逼视秦梦问去了这个核心问题。
秦梦哈哈放声笑道:“也许是去了卫国濮阳,也许是去了魏国大梁,也或是去了云梦泽,只要郑令去找总能找得到!”
韩熙凶神恶煞的上前两步,做出了拔剑威胁的姿势。
秦梦对他这一套只是淡然无视,弹弹衣袖上的灰尘,伸伸懒腰,打个呵欠,懒懒的对着韩熙说道:“有理不在言高,听闻郑令想要借粮,不知借到没有?”
韩熙皱眉,第一次领略秦梦的老辣,他只觉得面对秦梦无处使力!诈一诈,吓一吓,这种威严压人粗暴行事作风,秦梦根不不惧,反过来还要人顺着他的行事作风。
韩熙迟疑之时,秦梦又说道:“大概韩王给郑令下达的王命,应是请小子前去郑城一叙,而不应你这般无礼吧?”
韩熙听罢满脸羞愧手中宝剑颓然入鞘。
秦梦虽是秦王的文昌君,但同时也是魏王的大宗伯,韩王忌惮秦国,但同时也忌惮魏国。秦梦身份的特殊,光天化日之下,必然不会落人把柄,更何况魏国相邦如今就在吕家船坞之中。秦梦言明将成蟜藏匿于三处其实在暗示韩熙自己也已派人知会了卫国,魏国,楚国,若是韩熙硬来,就会遭受诸侯劫难,到时韩王息事宁人,就会交出他这个罪魁。韩熙是个聪明人,他虽姓韩却不是韩国的主人,没有必要惹得众怒,损人不利己。
韩熙转化了行事作风,表情随即就和缓了下来,惊异的哼了声,说道:“秦子手上有粮?”
秦梦眯着眼睛极尽蔑视之态对韩熙说道:“小子胸无大志,只会囤积居奇,手上就不缺粮,郑令说个数目需要多少粮食,小子吩咐人送来就是!”
韩熙眼前一亮,说道:“恐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秦子的粮食何在?”
“管城有粮十万石,可供十万人吃上一月的!”秦梦说道。
韩熙露出惊异的眼神,明显是在质疑秦梦。
秦梦红唇白牙轻松说道:“十万石粮食虽是个大数目,但若是分散藏于管城五万百姓家中,那是完全不起眼,小子治理管城就是藏富于民,若是小子登高一呼,凭借小子在管城尚可的威信,出手征集十万石粮食,那并不是什么难事?”
韩熙愣怔刹那,一拍脑袋,一副恍然大悟之态。
韩熙脸色又一变,满脸堆满了谄媚的笑,对秦梦拱手道:“若是秦子真能出力,韩王一定感激不尽,恩赏不计其数!”
第七百一十四章 佣金
秦梦笑而不言,恭敬有礼的对错愕在了当场的吕四娘说道:“四姑可否借贵府客堂款待一番郑令韩公,小子也好与他从长计议!”
秦梦倒是没将自己当做外人,这时吕四娘也意识到了失礼之处,随即反应过来大踏步迈过门槛,招呼家令,迎宾客入门。
邾完欢喜不已,牵起秦梦的手便向家中拉,未听母亲之言不忍离去的子衿,满脸绯红的提着裙裾,就向里院奔去。
进了吕四娘家的客堂,秦梦和韩熙相向而坐,秦梦单刀直入,首先开口道:“郑令此来,若是为秦王公子成蟜而来,恐怕是来错了。明人不做暗事,小子直言,成蟜你是带不走的!若是郑令此来为借粮,小子还可不记仇恨,帮你一把!”
韩熙俊朗的脸庞抽搐了一下,无意识的不住点头,一双鹰眼盯着秦梦的眼睛,一幅故作吃惊不小子的神态说道:“喔?看来秦子早有准备,吕八不在岛上,看来成蟜公子是随他去了!既然如此,那本令也就不说什么,此来就算是求粮吧!”
郑令一职负责韩国郑城王畿军政事宜,韩熙位高权重不次于韩国相邦段不连。因而韩熙对局势的把握相当敏锐,公子成蟜虽是韩王外孙,但却是秦王公子,宗族和外戚,厚薄亲疏有着天地之别。退一步讲,即便是公子成蟜真当上了秦王,相比其他诸侯国最多对姥姥家照顾一二,要白得秦国的真金白银,土地城池,韩国想都不用想!
秦梦已从须贾哪里得知,韩国借粮是为了收拢三川之地上的逸民,韩王看出了秦王子楚迅猛扩张埋下的隐忧,眼下秦王子楚病入膏肓,秦国朝堂派系争夺日趋激烈,三晋联手抗秦之势眼看成形。三晋合纵之际,组织大量流落在外的三川逸民反扑夺回三川之地,也就势在必行。
因此粮食对韩国至关重要。
秦梦这个少年郎,身份扑朔,来历奇特,行事作风俨然不是一般见利忘义贪想荣华富贵的庶民小子,,无知百姓多附会仙人弟子,而韩王这般智慧广博之人多认为秦梦是周王子缭。
不说周王子缭是天下抗秦最有号召力的人物,单说秦梦和信陵君魏无忌之间的关系,若是天下合纵,得罪了秦梦也就等于不用参加反攻秦军了。
更有秦梦潜入咸阳祸乱秦国的行动,都足以让不明真相之人浮想联翩,是信陵君主使?还是周王室复辟所为?
成蟜对于韩王已不在当初那般重要,韩熙从咸阳回来之时,必是得到了韩姬被打入冷宫,要去秦王子楚殉葬的消息,若是真如此,那么没有韩姬辅佐的公子成蟜,根本就和韩王没有了什么关系。
借粮与成蟜孰轻孰重,凡是有头脑的韩人,都不会在执念于非让成蟜即立秦王位了。
秦梦早已好掐准了他们的脉搏,所以有恃无恐。
秦梦冷冷说道:“郑令不愧为俊杰,上一年管城百姓大丰收,人人家中有余粮,更重要的是他们不用交租税,如此一来家中都是粮食满仓,十万石的粮食筹集起来真不是什么难事?这个小子也愿意效劳!”
韩熙听罢大喜,满脸谄媚笑容,竟然起身避席向秦梦躬身作揖。秦梦更是嚣张跋扈的任其礼拜也不搀扶答谢。
秦梦这般嚣张就是在为坑韩熙而挖坑。
若是在一年多前,他这个郑令还辖制管城,自然他对管城守将缩壁了解。
韩王将缩壁这颗钉子锲在管城,用意深远,他是想用管城制衡魏国,管城决定了荥泽水位,韩国占据管城,总是被魏国忌惮,而如今名义上成了魏国大宗伯的封地,免除了刀兵之忧,同时又通过守将缩壁真正掌握了管城,韩王的谋划不可谓不高明,天下人都知道,自从秦梦入主管城之后,此地百姓富得流油,更因被秦国默认是中立地区,这里正是吸引了无数流民相投,一两万人口不到的小城,一年不到的光景人口就飙增到了五万,万户,这是一个奇迹,韩王明知,管城百姓富得流油,却不主张利用缩壁勒索百姓的粮食,为了就是不暴露缩壁,在以后的日子里祈祷更大的间谍作用。
都是缩壁如是相告,秦梦才对此了如执掌。
韩王至亲的郑令韩熙怎不知道管城有粮的情况,如今秦梦这个城主主公出手筹粮,他高兴的都有些疯癫了。
“帮忙是帮忙,买卖是买卖!不知郑令要多少粮食,出多高的价钱?”秦梦问道。
“就是十万石,市价的价钱,不过需要秋收后偿还粮款!”韩熙回道。
“哈哈……韩公就这般抠门,其中就不说给我这个管城封君一些辛苦钱吗?”秦梦冷笑道。
“秦子莫非要收佣金?”韩熙一副不齿之态说道。
“当然,郑令当知,魏国相邦就在船坞之中养病,他可是出到了一石百钱的佣金,我想韩公也会给小子出到百金的价钱!”秦梦风淡云轻的说道。
“一石百钱,那十万石,只佣金就千金之巨,而粮价如今都已到了千钱,十万石粮食都已万金之巨了,我韩国得种多少年的庄稼才能填完这笔债呢?秦子你这是要钱还是要命吧?”韩熙算了算账,面有难色说道。
秦梦不悦,但却变通道:“郑令若是没钱,那就用军械弩弓相抵如何?此时不打紧,韩公可迅速前去郑城请示韩王如何?”
韩熙沉默不言,秦梦却拱手告辞起身向客堂外走去。
“小子?想走!”秦梦出门就被门口处的憨夫截住了。
秦梦笑言道:“邾公,有事吗?”
邾完乐呵呵笑道:“俺最是不喜欢夫人床头上的小白脸,不过你例外,俺家夫人让我请你去后室一叙!”
秦梦本想出其不意拔腿离开了吕四娘家,不想还是被拦,终归没有逃脱吕四娘母女的惦记,秦梦念及先前吕四娘仗义挺身相救,这才硬着头皮,跟着邾完去了后院。
第七百一十五章 四百一十三天
吕四娘家是一个三进的院落,憨夫邾完将秦梦领进了后院,便一蹦一跳离去了。
秦梦环顾四处,发现这里别致典雅,有山有水,院子中间有座落嶙峋怪石堆叠的假山,周遭一片郁郁葱葱的花圃,四边修砌了一排台榭廊屋。
秦梦立于门墙旁,在假山流水前,赫然看到了适才那子衿。
红颜幽冷,低垂青丝,子衿那副羞涩之意,让秦梦浑身不自在。
“四姑何在?”秦梦拱手庄重的对子衿一揖问道。
子衿微微抬起头,遂有低得更深,手中无意识的摆弄身上的佩玉,冷场片刻,姑娘才喃喃道:“母亲在前院!”
此情此景秦梦怎么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诸多大事当前,秦梦真不敢陷入儿女情长的泥潭,便再次作揖客气说道:“既然四姑不在小子就告辞了!”秦梦扭身拔腿就要离去。
“秦郎莫走!”一声清脆急切的嘶喊从那优雅的子衿嗓中喊出。
秦梦驻步回看,只见子衿一脸红晕,直奔他而来。
“秦郎可知妾身对你苦恋已有四百一十三天?纵使妾身不入你眼,也当和我说上两句话啊!”子衿一双明眸如秋水涟漪,含情脉脉,却又带了无尽的哀怨。
四百一十三天,这样一个数,早已让秦梦无比好奇,便不禁问道:“我与姑娘不识,何来苦恋?”
“上年上元节,妾身与秦郎相识于濮水之畔,秦郎对我眉目传情,难道忘了吗?”子衿低垂通红的白脸,似是鼓起了无限勇气说道。
上年上元节,那是一个出尽风头的日子,秦梦无论如何是不会忘记,那天他的举动震慑了卫国大地,至今仍被人不断提起。秦郎的好色,左氏女的风流那都成为了濮阳人民口中个呢的谈资。
不过秦梦却记得哪日自始至终都和左清在一起,从未和任何女子有过什么眉目传情的风流举动,再说他也不是一个这样轻浮的少年人。
“记不记得这只风筝,就是秦郎送于妾身的!”子衿从身背后再次拿出了那只黑白相间的风筝,补充说道。
女子口吻坚定,神情确定,这让秦梦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我与你眉目传情?我送于你定情风筝?这简直是无稽之谈!”秦梦不敢置信,本能反驳道。
秦梦话音落毕,子衿姑娘望着秦梦,眼泪却是噗噗落下,银牙紧咬嘴唇,拿着风筝的两手不断颤抖。
娇嫩女子梨花带雨,瞬间就能俘获男人的心,秦梦也不例外,有那么一刹那,秦梦都怀疑自己那日可能喝醉酒干下此事,而没有记忆。
“别哭!别哭,求求你莫要哭泣了,这弄得好像是我欺负了你似的,若是让你母亲知道,我小命说不定就不保了!姑娘咱们把话讲明,那日我怎么就与你眉目传情,有怎样将风筝当做定情之物送于你的!姑娘你说个清楚明白!”秦梦也不淡定的急了眼。
经历过血雨腥风的勾心斗角,面对一个只是暗自流泪的水做女子,真是愁死秦梦这个大忽悠了。
哭泣似乎是千古恒常,急的秦梦都差点跪拜下去大喊姑奶奶你杀了我吧!
直到子衿的泪水都能娇惯脚下的嫩草时,她才停止了哭泣慢慢悠悠说道:“那日妾身回祖地卫国濮阳祭拜先人,正值秦郎与左氏姊姊游乐濮水,那日里天上飞了好些风筝,妾身不识便好奇跑到近前观赏,在人群之中便见到了秦郎,秦郎与妾身只对视一眼,这令妾身不胜娇羞。妾身女儿家,不敢放肆,便低头避过。
再睁开眼时,秦子也远去,妾身那时又羞又怕,然而就是那一眼,就让妾身铭记至今,秦郎风度早已深入亲身骨髓。若是只是那一眼,妾身也不会这般无休无止多情不忘。
谁知就在妾身,恍然若失之际,只见秦郎的风筝突然断线向我飘来,不偏不倚正中妾身怀抱,当时妾身都傻掉了,手中拿了这只风筝,看到上面几个大字:勿忘我,秦梦那时心中荡漾,以为秦郎对我也是一见钟情。
妾身羞赧不堪,失魂落魄逃离了,以为秦郎择期会前来家中下聘求亲,失望的是妾身等了一日复一日,始终不见秦郎前来。
父母长辈对我冷嘲热讽,均不信妾身所言,真是上天有眼,今日终于让妾身见到了秦郎!
然而让妾身伤心欲绝的是,秦郎怎能翻脸不认呢……”
子衿说完,由暗自呜咽转成了放声大哭。
秦梦听罢当时就想一头扎进荥泽湖里去死。老天爷你太会整蛊了吧!只有小说中的奇葩情节竟然活生生的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秦梦再次打量了一番面前的痴女子衿,端庄的面容,淑静的衣着,匀称的身材,这也是一个绝世女子啊!
秦梦想起先前询问此事缘由时吕八的那副窘迫表情,顿时也印证了子衿所言。
秦梦心头顿时腾升了一股油然而生的自豪感,难道自己魅力真就逆天了吗?何时从一个人堆里扒不出来的穷吊丝,一跃成为了花见花开,人见人爱的万人迷了?
同时秦梦身上也背负了一种责任感,那日之所以让子衿误会,多半是在肆无忌惮的品美女,日湖不该掉这个毛病,说不定不知会害多少痴情女子,若是这样实在作孽深重。
秦梦面对子衿这样一个纯情少女,一时茫然,然而偷眼打量,其伤心之态,大有玉碎之意,若是拒绝了她,会不会想不开,跳入荥泽湖?秦梦猜不到,就好像猜不到无意识的一撇会俘获一个女子的心一样。
秦梦仰头望天,唏嘘不已,这等奇葩事古今都有。如今大事当前,拯救苍生黎民不可耽误,而此女子也是苍生一员,为何厚此薄彼,随手救她于水深火热的相思中,何乐不为呢?
秦梦得知因由,不由暗自发笑,品味其中还多有几分甜美之意。
秦梦思量明白,随即转换了表情,一改拒人千里的冷漠,随即热情洋溢道:“你真是那濮水河畔与我对视之女?我今日总算找到了你!请你敬请等待,我这就向你母亲提亲!”
第七百一十六章 一声外母
此时一轮红日,升出大泽,撒下万丈金辉,独留红颜美人错愕芳草翠绿中。
秦梦绕过院墙,平时冷峻的鲁勾践迎了上来,满脸疑惑之态睥睨秦梦。
秦梦笑骂道:“都听到了,兄长艳羡了?”
鲁勾践玩味点点头,拍了拍秦梦肩膀,有些轻浮的问道:“贤弟难道真是处处留情之人?”
秦梦一时语塞,哭笑不得。
鲁勾践大男子主义,生性粗犷,不屑于男女之情,在他心目中女人不当成为羁绊男人的功名之心。论起来左清与他有姑舅之亲,即便这样秦梦宠溺左清,他也多有微词,言语之中时常透露男人志在四方,兄弟是手足,女人如衣服之意。
他的这种看法,不是一人一家看法,而是这个时代主流观念。就比如吴起杀妻,不仅没人去同情那无名妇人,反而称颂吴起的雄才野心。
秦梦深知出言辩驳,只能惹得众怒。无力扭转这种世俗观念,秦梦默然只能认下好色之名。
随着鲁勾践和秦梦相处日久,情谊日渐深厚,鲁勾践越是折服秦梦才智,越是对秦梦为人处世期待越高,见到秦梦偶有不妥之处,流露一二情绪也属正常。
不同于其他世人,对于鲁勾践这位生死之交的挚友,这位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秦梦特别在意他的认同感,一边潜移默化的同化洗脑,一边善意的诓哄,目的只有一个,秦梦要和他之间形成共同的认知。只有志同道合,才能一路走远,干出经天纬地的大事业。
为了防止产生不必要的隔阂,秦梦还不能不向他原原本本解释此中用意。
“啊?贤弟……不,宗主,真是用心良苦,你让为兄误会你了,你怎么早不说啊?”鲁勾践不好意思的咧嘴大笑,不忘找个托辞掩饰。
真正的朋友就是这样,解除误会之后,他会有负疚感。
秦梦淡然一笑道:“咱们都是墨家弟子,行得都是兼济天下,兼爱苍生的大业,女子也是芸芸众生一员,也当兼爱啊!”
鲁勾践恭敬拱手,脸上微红表示领教。
秦梦还未走到吕四娘所在厅堂,黝黑的吕四娘也已立于了堂前,先前威严的面容多出了几丝不安和焦躁。
秦梦来到堂阶之前,二话不说便是伏地跪拜,彪呼呼的抬头说道:“外母请受小婿一拜,那日濮水之畔无意情撩爱女,真是罪过,既然是天定的缘分,小婿乞求收了子衿姑娘,做我如夫人,望外母同意!”
秦梦这般出格的行事,震撼了堂前所有人,就连秦梦身后的鲁勾践都倒吸一口凉气。不说身份贵贱,礼仪次序,就论秦梦这般唐突之举,也足以惊世骇俗。
以吕四娘的外在气度,也应是火里来水里去见过生死不拘礼法的女中豪杰,就这样的人,也被惊诧的瞪着凶横的眼珠。
全场静默,打开僵局的竟是吕四娘的憨夫邾完,只见他乐颠颠的跑到秦梦跟前,一把熊抱将秦梦楼起,嘎嘎大笑道:“白脸小子,她是你外母,我是你什么啊?”
“外父!”秦梦对一个憨傻之人竟能诚挚的喊出口外父,这让周遭一众人听了都不觉牙根发酸。
憨夫邾完听了大喜过望,竟然揽着秦梦的小腰,原地打转。
“这真是一群活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本令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领着一众人从前院客堂溜达出来的韩熙正巧碰上了这一幕,用他那快掉到胸脯上的嘴巴自言道。
吕四娘见到了韩熙这才反应了过来,连忙训斥已将秦梦转得天旋地转的邾完,放下贵客。
眼前金星缭绕的秦梦头一次看到干练吕四娘脸上笑容。
吕四娘拉着站立不稳的秦梦,往房中拖,语无伦次的夸耀秦梦道:“秦子生就一副优柔寡断之象,没想到行起事来,竟如此风风火火,真是太对老娘脾胃了,快些堂中请!”
秦梦踉跄着偷眼观看了一眼喜形于色的自家丈母娘——吕四娘,心中明白从此以后自己可以放心大胆无所顾忌的横行吕家船坞了。
秦梦就愿意急人之所急,成人之所美,解人之所困。
脸面这东西,有时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用好了可以抵挡千金之物。
凡是混得好的人物都是不要脸的人,没有例外。
秦梦如此通达,都因前世拘泥于圣人之道吃亏吃多了才幡然大悟。丢弃虚荣脸面,换来实实在在的实惠,何乐而不为呢?
只付出堂前一拜,一声外母,外父,一个认错低头的代价,就将吕四娘家不堪提及家中有痴女的羞耻转化成魏国大宗伯,秦国文昌君好色其女愿结连理的趣事美谈,这等善举足以温暖冷酷世界里的人心。
秦梦认为很值,心里强大了,脸面这种虚荣的东西还算什么呢?为此落了一个如花似玉贤淑痴情的美人,真是赚大发了!
吕四娘干练外表下是一个要强的心,然而面对丈夫的憨傻,女儿的花痴,她强大的外表掩藏下其实内心是自卑的!
吕四娘能掌管天下第一的船坞,见识自然通达,她怎能不知秦梦好意呢?
对于秦梦格外的礼遇就说明了一切。
秦梦笑纳吕四娘殷勤的招待,心中倒是坦然,完全没有了昔日不耻卑鄙小人之举的忐忑。是该麻木了!若还是那般心里敏感,那也就不用成大事,救苍生于倒悬之中了。
秦梦在和吕四娘亲切闲聊家长里短时,秦梦从怀中掏出支竹简,递给了吕四娘,恭敬的说道:“一切都是那般突兀,小婿什么都未准备,实在失礼,身上有一契劵,算作此次下聘的礼金吧!”
丈母娘吕四娘亲昵的瞪了秦梦一眼,客套两句接过了竹简,先是不经意看了一眼,突然睁大了眼眸,一脸惊惧恐怖之态,闭着气说道:“伯兄的契劵,十万金!”
秦梦微笑淡然的点头表示确认。
天大的财富,吕四娘认为将吕家卖了都筹不够这个数目,她立时意识到了其中利害,将秦梦拉到内室,详加询问来龙去脉。
第七百一十七章 援军
在韩熙眼中还道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待秦梦和吕四娘从内室中出来,两人眉目神情之间更加亲近了。
吕四娘联袂秦梦来到韩熙面前笑道:“郑令一来就玉成了一桩好事,真可谓我吕四娘的福星,我当一尽地主之谊。”吕四娘不等韩熙回应,便对院外家仆高声喊道:“邾回操办起来,四娘我今日要大摆筵席,招待咱们家的贤婿还有郑令韩公!”
邾回在院门口热烈响应,直起身子后,便是吆五喝六,好一番热闹。
韩熙一皱眉头,连忙出言道:“不可!不可!今日诸事缠身,不可久留贵地,本令还须请秦子一同觐见大王?”
吕四娘不顾男女之别,上手就拽扯韩熙衣袖,不容分说就将他往家中接待四方宾朋的宴堂里拖,吕四娘还不忘训斥自家的憨夫:“想当外父,就将韩公拖进宴厅,别傻愣着!”。与此同时更有吕四娘家的家臣婢女热情相劝韩熙所领的一众黑衣人进侧厅歇息用宴。
人群中的鲁勾践凑到抱着肩膀,冷眼旁观的秦梦跟前焦急的说道:“宗主,难道咱们也要吃宴?”
转眼间,人都向前院宴厅走去,秦梦不紧不慢的说道:“计划赶不上变化!我等不用押船前去卷城送粮了!吕家四娘要替我们办了!”
鲁勾践听罢眼中充满了惊异和不解。
秦梦将手中的竹简在鲁勾践眼前晃了晃揣进怀中淡淡说道:“数目太大,吕家四娘不敢收,不过表示一切愿听小子吩咐!”秦梦不无感叹的说道:“世上之事,凡能将心比心,都会坦诚相待,吕四娘这般豪爽,倒是显得我们卑鄙龌龊了!”
鲁勾践嘿嘿笑道:“宗主干得龌龊事还少吗?”
秦梦听罢窃喜不已,鲁大哥也会幽默了。
十万金的契劵,很可能就是一支竹简。
吕不韦不见得会出血兑现十万金之巨的债务。秦梦心中本就不抱太大希望,拿出十万金出来,一是想收买吕四娘这位女中豪杰丈母娘的心,打心眼和自己这位女婿亲近,纯粹是为以后的事业做个铺垫。目的之二,简直单纯的令人发指,秦梦就想通过此途径,和吕四娘单独相谈,表明立场。
十万金的债券不亚于核弹的威力,数目太大,吕四娘不敢要,相反还表示了相辅秦梦成就大业的决心。
吕四娘真心去做了,首先就是拖住了郑令韩熙,第二派出心腹,掌舵吕家的运粮楼船,将粮草送往卷城以救四万城中军民之急。
秦梦同韩熙在宴席上谈笑风生,其实心中一直惦记着援军的到来。
酒足饭饱之后,韩熙站起身来,谢过吕四娘的热情款待,同时向秦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秦子请,时间不可在耽搁,那是大王盛怒,本令也承担不起!”
秦梦举止从容的躬身回礼,不紧不慢说道:“韩公不急,倒不如先见见我们魏王!”
韩熙表情一怔,随即意识到秦梦所言的弦外之音,点头道:“无妨,孰先孰后,不要紧,谁让秦子如今天下赫赫有名呢!”
秦梦与韩熙并肩来到船坞码头,瞭望浩瀚的湖面,突然就听到,水天相接处,慢慢生出了好些,随即从来隐隐约约的号角声。
明媚的日光照射在湖面之上,产生了一道道白光,晃得人直犯晕,犹如梦境之中,难办的光怪陆离。
随着黑点变大,生出了一只只的大船,号角声也随之渐渐轰鸣了起来。
数十艘楼船劈风斩浪转眼来到了船坞岛前,将原本韩熙率领的十几条水师大船包围在了中间。
一艘艘楼船上面一只黄土色的大旗上面绣了一个硕大的“晋”字。看来昨夜须贾一行僚属顺利通过鸿沟到达了大梁,这才有了援军的到来。
韩熙见到此情此景,不得不重新打量秦梦一眼,眼中流露惊异之色。
为首楼船应是旗舰,只见上面一位金盔金甲,银须白发的老者,立于船头,凝望岛上。
秦梦连忙向其招手示意道:“晋公,一别一载有余,可是想煞了小子,当初小子乘坐你的楼船来到大梁,才有了今日的富贵!不知今日再登你的宝船,我这个卑贱小子还会怎样闻达于世?”
船上晋公不等船靠稳当,不顾年纪一大把,硬生生,从船上跳上岸来,对秦梦抱拳说道:“不敢当,不敢当!大宗伯乃仙人弟子,我等世俗之人,怎敢高攀!老夫谨遵大王命,为秦子马首是瞻就是!”
晋公巡视四周不见须贾,急切的问道:“须公病情如何?有无大碍!”
晋公果然是姜是老的辣,表面态度板正严肃,实际却是变相在阿谀巴结秦梦,世人谁不知道,须贾是秦梦救命恩人,两人之间关系休戚与共。
一阵含蓄的寒暄,秦梦向晋公引荐了韩熙。
晋公眼角根本都不夹韩熙,指着浩淼荥泽上的楼船说道:“我魏国水师天下第一,把守鸿沟,南通淮水,西同渭水,难上燕赵,东到海上,凡是江河湖海没有一处不是我魏王说了算的!”
晋公此话虽有吹嘘成分,但却也是不曾的事实,大梁因有鸿沟之便,水运极其发达,故而船只在诸国中最为庞大。水师力量也颇为强大!
韩熙眼望自己带来了几艘小船,真是没法和追风逐浪的魏国水师相提并论,面色阴郁不胜难堪。
晋公能来这样大的阵仗,着实让秦梦惊讶了一番。
晋公一大把年纪虽身为武将,但却也是文质彬彬,这令秦梦倒有些不适应了。
晋公说道:“秦子相请,速登楼船,前去见驾!”
“魏王……”秦梦认识到称呼的远近亲疏,随即改口道:“大王如今何在?”
“昨夜得到秦行踪,大王就征调了水师楼船定要亲自前来荥泽!末将苦苦相劝,这才让大王驻驾中阳城了!”晋公庄重的向东方一拱手说道。
魏王竟然亲自相迎,秦梦听闻浑身燥热心中感动不已,真没想到魏王会拖着肥胖的身躯亲自相迎!
第七百一十八章 流民
秦梦当即决定去见魏王。
魏王昨夜是从大梁经鸿沟运河在莆田泽转陆路到达的中阳城。
而中阳城在魏国长城内,与管城直线距离不过十里,由于中间横亘了魏国长城,两城就成了咫尺天涯的状态,实际上管城到中阳城只需快马一溜烟的功夫。
秦梦登上了晋公的楼船,顺风顺水经过二十里的水路转眼就到了管城界。
秦梦跳下船,对一路相随的韩熙说道:“终于到了管城,一别一载有余,小子一踏上自家封地,心中倍感亲切!”
韩熙点头附和,他断不会知道此一言是秦梦为了掩饰昨夜还曾来临此地特地所放的烟雾弹。
此处码头非昨天秦梦秘密行事的登陆处,这里舟船密集,湖岸上承载物资的车马乌泱泱一片,人喊马嘶声夹杂其中不绝于耳,倒有几分名都大县的繁荣!
管城护城河前有缕缕炊烟升腾,秦梦知道这是管城设立以接济往来流民的粥棚。
立于荥泽码头之上就能望见雄浑的管城城墙,四面八方的人流不断向管城汇聚。
通往管城的大路挤满了各式大车,牛车,骡车,驴车,甚至还有羊车,车上马夫形貌各样,一样的是他们面色焦急,嘴里不断吐出这世上最恶毒的诅骂声。
与他们气焰蛮横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夹杂车马之中畏缩前行的的那一张张污黑卑微的面孔。
他们负荷挑担,前拉后推单轱辘车,车上多是凌乱的捆放一些居家物什,后面拖拖拉拉一长串挂着清鼻涕年幼的孩子以及孱弱不堪的老人。
长时间以来,深居嵩高山上清幽之地,后来又行走在秦国太平之地,这让秦梦几乎忘记了此时还是一个兵火连天的乱世。
战乱倒是一视同仁让车上的贵人和徒步的穷苦百姓都沦为了躲避战火的流民。
随着大地的轰鸣声骤起,这些刺耳的辱骂声,孩童令人烦躁的哭泣声,车马的轱辘声便被掩盖了下去。
只见满天黄尘盖压过来,逃难的流民闻讯,如受惊的兔子向外四处奔逃,满满当当的大路上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大车小车互相碰撞,人畜互相拥挤,人人之间互相踩踏,孩童尖利的惊叫,妇人们撕心裂肺的呼喊,秦梦不忍直视,不忍去听,眼前的场面怎就一下子就变成了人间炼狱了。
不过这样的乱象持续的时间很短,转眼间大道上就空荡了下来,只留下一些奄奄一息受伤不能动弹的伤患以及那些年迈孱弱的老人和嗷嗷待哺的婴童在地上无助茫然的哭泣。
流民的反应速度之快,出乎秦梦的意料,是频繁的战乱让他们有了这样敏锐的反应。
随着一阵疾风袭面,车马辚辚声中,一队铁骑出现在了秦梦眼前。
“魏疾前来护卫秦子归国!”威武雄壮的骑兵勒马驻步,军阵中一骑白马驶出,马上一位英气勃发的青年武将抱拳喊道。
魏疾身份显贵,仅次于太子魏增。自从魏增篡位阴谋被挫败之后,他这个魏王二公子一跃就成为未来魏国大王的不二人选了。
魏疾对此很是感激为他创造美好想象空间的秦梦,不以秦梦年少而慢待,相反处处示好,处处拉拢。
魏王也对魏疾给予了重用,其母又是韩王宗室女,方便协调魏韩边境争端,便委以他为把守魏国门户统调长城驻军之职。
魏疾二十七八的年纪,意气风发,摩拳擦掌,大有创一番作为的志向。
秦梦心里却不看好,因为历史上下一任魏王并不是魏疾,而还是让老魏王伤偷心的魏增。
若按世事的发展趋势,未来不当像历史所记载的那样,魏增即立魏王。然而世事迷人眼,目前为止,一切时代的进程都没什么改变,这就令秦梦不敢妄言,只得静观其变,看看造化演变。
秦梦向前疾走几步,魏疾满脸堆笑亦向前相迎。
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秦梦与他擦身而过,这令他大感意外,待回头去看时,只见秦梦正在弯腰搀扶起倒在他坐骑旁的一位年逾古稀头发稀疏的老婆婆。
魏疾满脸的笑容顿时凝固了,脸色异常阴沉。
秦梦在众人惊讶注视的目光中,将老人搀扶到了路边,回身来到魏疾跟前,神色漠然的说道:“公子是否认为小子此举是在羞辱你?你的万金之躯不如一卑贱老媪?公子大可不必这样认为!”
魏疾听闻更是惊骇,嘴巴张了张,不知如何应对。
秦梦凝视他淡然一笑道:“小子这样唐突,是把你当成了挚友。小子求教公子,秦人数次兵临大梁城下,结果都是无功而返,此是为何?”
魏疾头次正面遇上这位传奇少年人就是这样便开生面的开场,也觉新奇,凝思片刻答道:“那是我魏武卒勇猛无惧!”
“公子错矣!”秦梦大声吼道,此一言四野无人听不见。
此言劲猛不亚于一盆凉水劈头泼在了魏疾头上,就在他发晕之时,秦梦却狡黠的低声说道:“公子所言其实不错,不过小子就要说你错了!眼下秦军大兵压境,看似我魏国生死一线,其实不然。
天下合纵大事即将成行,秦军也已露出了败迹,公子贤德,国人都有立你为王之心。然而就差那么一点大王的认同。
若是公子同和小子交谈之中,表示出礼贤受教,爱民如子,心怀社稷之心,等打退了秦军之后,公子的贤明就会远播天下,到时大王毕立你为王!公子可明白了小子一片用心!”
魏疾一时呆如木鸡,不过随即意识到秦梦所思所虑睿智深远,深吸一口气后,脸上泛起了兴奋之色,对秦梦神情更是恭谨,连忙向秦梦作揖道:“秦子教我!”
“礼贤下士,收拢流民,争取民心,公子就可一朝扬名,距离大王之位就不远了!”秦梦再次神秘的小声说道。
魏疾若有所思点点头,不想秦梦扯开了大嗓门说道:“我魏人能战胜虎狼秦人,是靠的民心!兵甲如何坚利,若没有民心拥护,早就山河破碎了!大王视民如子,而公子你呢?孱弱妇人倒于脚下,怎就不思扶上一把?温暖民心,才能同仇敌忾……”
魏疾在愣怔中见到了秦梦递过来的眼神,顿时会意,躬身垂首表示受教。
秦梦抬着因激动而红润的面庞侃侃而谈民心所向才是天下无敌,善待百姓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人群中的韩熙都为秦梦捏了一把汗,心里想着,年少鲁莽,书生意气,迟早有一天会为此载跟头。然而令他不解的是,一个堂堂的大将军,竟然愿意奉他为师聆听受教。
更令众人哗然的是身为一国公子的魏疾竟然屈尊降贵,亲自协助秦梦来到路旁收治伤患,搀扶那些未能及时逃脱而留下的妇孺老弱,以及收敛了几具死于慌乱踩踏之中的尸骸。魏疾还下令,魏国长城关隘,接纳流民,暂避秦军的肆虐。
秦梦立于魏疾为他准备的车马前,眼望荒野上无数流离失所的可怜流民,为适才的拉帮结派蝇营狗苟之举而自豪,心里遂轻松了许多。
秦梦登车发轫还未走上几步,突然从管城方向杀出一队步卒,为首军卒举着一杆绣有大大“缩”字的大旗,旗下战车上的将军正是管城守将缩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