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五章 见识限制想象
秦梦稳了稳心神,心一横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置黄发番番于死地呢?”
嬴盈迷离的大眼在深陷的眼窝里转动了一圈,眼珠突然明亮了些,这种明亮充满了无限狠厉,她的这种狠厉的目光在篝火的映衬下散发着红色的光芒,令人见了不寒而栗。
秦梦听到嬴盈低沉的咆哮:“我虽是圣女,但却不具纯正黄发戎狄血统,番番百年我终归为奴为仆,我的孩子也将是同样的命运!我心有不甘,黄发番番必须的死,只有他死了,我才能成为真正的黄发番番,我的孩子才有出头之日!
而那个死鬼勾结外人谋害戎狄君公的阴谋即将败露,他竟拿我出来挡箭,无情无义,我也只能先下手为强了,番番这厮至死都不肯传我天雷秘方。我若为新任黄发番番必须得会制造天雷才能服众!妾身在走投无路之时,由那声天雷想到了文昌君,亲身这才不远千里而来,就是想求文昌君给我一条出路,将天雷秘方传于我吧!”
嬴盈说道最后,语气近乎乞求,秦梦算是听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心中也不由一凛,没想到嬴盈这般小小的年纪经历了如此之多的世事沧桑,人间冷苦,遂对他产生了几分同情之意。
“唉!”秦梦长长叹了口气,接着柔声说道:“为了天雷秘方就使用迷烟将我们熏倒?真是糟蹋了好东西!”
秦梦说完就从车中药匣子中取来一个小瓷瓶,将空心拐杖里的白色粉末小心翼翼倒入其中。
“文昌君怎就不被迷烟熏晕呢?”嬴盈不解的问道。
秦梦闷闷的嘿嘿一笑,从鼻孔里揪出两团湿湿的麻布头,终于声音清亮的说道:“早知你破棍子里有古怪,闻到风茄花的香味就知道你要使坏。小妮子你和我斗还嫩了点!再说我身上怎么可能随身携带天雷秘方呢?你派人前去繁阳城里苦寻更是白费心思,我猜的没错的话,就连卫国濮阳,妻家寒泉冈,大梁大宗伯府,你都会派人前去查寻吧?”
嬴盈尴尬的一笑,算是承认了。
秦梦一脸坏笑踱步来到她的近前,用一指轻薄的挑起她的下巴,凝视着她那已不在清澈的漆黑眸子,色眯眯的说道:“你是黄发番番的女人,他都不肯传于你,你又与我何干,我就要将天雷秘方双手奉上呢?”
嬴盈眉角一挑,嘴角勾起了两道浅浅的笑,一手扯开腰间衣带。身上深衣陡然敞开,宽大的棉袍在微风吹拂下露出了粉灰色的内衣。嬴盈轻轻抖抖了臂膀,衣袍便如流沙般滑落在了脚下,身上只有一件粉色肚兜。
红红的火光映衬之下更是无限的娇羞媚态,风茄花的香味还残留在周遭,更是勾起了人类最原始的本能。秦梦一见也不由为之心神荡漾。
秦梦伸出了手去,用指尖划过嬴盈的清秀的锁骨,柔声说道:“身上斑斑疤痕都是黄发番番蹂躏你所为?”
嬴盈满含泪水凝望秦梦点了点头。
秦梦扭过了头去,不再去看嬴盈,正色说道:“天雷秘方你就不要妄想了,泄露者遭天谴。不过我倒愿意助你一臂之力!让你坐稳黄发番番的大位!”
嬴盈对秦梦的谋划不住点头附和,恭敬之态不言而喻,然而她突然花枝乱颤的指着秦梦大笑。
秦梦低头一看,适才慌乱中没有系好的裤子竟然掉了下来,不禁闹了个大红脸。
就在这个时候,鲁勾践悄无声息的绕过车辕回来了。此时秦梦在着急忙慌提裤子,而黄发戎狄之女却是衣衫不整的放浪大笑,此情此景让人家情何以堪,瞠目结舌的鲁勾践硬着头皮幽幽说道:“宗主完事了吗?”
秦梦此时更是心慌意乱,顺嘴答道:“完事了,鲁大哥来了……”话一出口,秦梦心中就大呼冤枉。什么完事啊?老子干什么了?
秦梦也知道这种事多做解释徒然无用反而越描越黑,随它去吧,自己好色之名,早已广布天下了。
鲁勾践同秦梦走出车驾老远,这才对秦梦说道:“联系仓海君的墨门兄弟回来了,仓海君回信让我秦子放心就是了!”
天意弄人,曾经想成为平原君府上的仓海君,竟然在平原君赵胜死后荣升为了新平原君赵端的首席门客兼抱轫舍人。
仓海君委身平原君赵端门下是在谋划一件大事,不过这倒方便了秦梦借势赵端。
鲁勾践离去时告诫秦梦道:“宗主当心身体,不可纵欲过度啊!”
秦梦不忍拂了鲁勾践的一片好意,神色恭敬的点头承领了。
今晚与嬴盈一席长谈,秦梦自此以后再也不敢自诩颇有见识了。
世界太大,有限的见识只能限制一个人的想象。
第二日天不亮,秦梦一行就向肥城渡口而来,远远就看到渡口两岸全部戒严,河上多出了一道现成的浮桥,对面肥城上更是战旗烈烈,城下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秦梦一行数辆马车距此还有一二里,就见从浮桥上奔出一众人马,车上之人慌忙下地,立于大道之上翘首以盼。
为首之人气质雍容华贵,此人身披一件雪白薄裘大氅,大氅由一块流光异彩的紫红色美玉扣系于脖颈之处,白中一点红,甚是惹人眼。
身后不远处,伫立四匹纯白宝马和一辆纯黑镶玉的铁车,车两侧站有两位身穿纯黑窄袖胡服抱轫舍人。天地之中,非黑即白最是能冷酷的勾勒出主人的尊贵身份。
立于道路两旁的一众仆役,身穿也是锦衣华服,鞋履之上全都堆砌满了珠子,身上带钩上挂满了各式美玉。
秦梦老远就看到了平原君赵端的骚包样,心想迟早有一天,赵国都得败在他们这一群纨绔子弟手中。
秦梦觉得自己很不厚道,既同人家称兄道弟,却又见不得人家好,过惯了穷日子,见不得富,看来自己就是穷鬼的命。
秦梦这样想过,相反心中有些歉疚,愈发对赵端出自真心的热情了。
第七百三十六章 亲疏厚薄
“哎呦呦,兄长怎知小子今日要来赵国啊?这都接出了国门,你让小子如何承你这份人情啊!”秦梦老远就热情拱手寒暄。
赵端用手无意识的抿了抿光滑明亮的发髻,不无自负的说道:“如今本君有钱了,到处都有耳目,昨日秦弟在三户津上刚一露面,就有人快马通报了愚兄,愚兄日思秦弟而不能寐,终于有此机会,愚兄连夜风驰电骋就赶来此地,以求给秦弟一个惊喜!”
秦梦故作欣喜之态说道:“哦?既然兄长对我有情有义,小弟一定要向兄长敬酒三杯,以表谢意!兄长先请!”
秦梦催促赵端过河,而赵端却是不接秦梦话茬,而是凝望秦梦身后车驾,不禁嘻嘻笑道:“听闻秦弟收了吕家一女,是否就在车中,为兄早想一品容貌?”
赵端没把自己当做外人,及走向车驾,伸手就掀开了头车的车帘。
一见是个少年,赵端当时就表情的夸张的惊呼两声。
秦梦淡然一笑,借扭头之际和人群中的仓海君对视一笑。
秦梦更是明白赵端接下来会问自己怎么也喜爱男风了?若是秦梦不承认这是秦王公子赵正,他就要向索要赵正。
秦梦贴心的陪他演了一场大戏,最后看似真是拗不过赵端,就将赵端拉到一旁,指着依然还是一脸迷糊之态的赵正问赵端:“小子向兄长赔罪,此公子不是一般小童,兄长当认得吧!”
赵端皱着眉头打量了半天赵正,最后只是茫然的摇摇头,又看向了秦梦。
秦梦为难的说道:“此子乃是秦王的公子正,昔日还曾为赵王质子,兄长真是不知?”
赵端突然眼睛发亮,换上一副恍然大悟之态惊呼道:“哎呀呀,果然是昔日的秦王公子正啊!都长高了一大头了!”
赵端随即又佯装天真无邪的问道:“秦王公子如何能在你的车驾之中?”
秦梦看着他过头的做作之态,直犯恶心,躲躲闪闪说道:“公子被人所掳,正巧在路途之上,被我撞上这才救了他!”
赵端更是夸张的将秦梦拉到无人处,神秘兮兮的说道:“秦子可知秦国朝堂局势风云变化,大有对秦王公子不利之徒,若是在你手上出事了可是如何是好?听闻你已将秦国咸阳闹得翻天覆地,若是公子正在你手上出事,更是引起秦王憎恨!不如这样,将秦王公子正交予为兄,为兄负责他的安危,如何?”
他也没有等秦梦回答,挥手向前示意,紧接着就过来了近二百的身穿甲胄的军卒,团团就将秦梦的座驾护卫在了中间。
秦梦尴尬一笑,说道:”交给兄长护卫再好不过!此份情谊小子记下了!“
赵端满面喜容,不能掩饰的高兴,呵呵笑道:“应是如此!我与秦弟交情甚厚,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秦弟快请入国,秦弟远道而来,为兄我要为你大摆筵宴接风洗尘!”
秦梦知道,平原君赵端此来表面是迎接自己,说白了其实是冲着赵正而来。
赵端和公子魏无忌虽是外甥和舅舅关系,然而一个赵氏,一个魏氏。婚姻缔结出来的关系,总归没有宗族血脉亲近。
赵端身为赵王器重的宗室,当然知道亲疏薄厚,他要为赵国谋划。
若赵正落入信陵君手中那就等于落入了魏王手中。
如今秦魏,秦赵之间关系不同一年多以前。当时魏国无战患之难,秦王又是日如中天,而今时局变了,秦赵修好,而秦魏交恶。秦王只有两子。若在赵国地盘上信陵公子得到了秦王公子赵正,势必会给也已平和起来的秦赵关系增添风波。
若是他平原君赵端得到,就可为秦赵关系锦上添花。
秦梦也深知其中利害,故意让仓海君偷偷向平原君赵端放风,这样一来自己就脱掉了所有干系,信陵君吃了暗亏,也找不到自己的毛病,不影响继续劝说信陵公子合纵大业。
相反见到信陵君,自己也可以大言不惭的说,“小子本意,是想将秦王公子送给公子,若是那秦王公子赵正为质子,魏国之难就会迎刃而解!”
想到信陵君就见到了信陵君。
秦梦刚跨上浮桥,就见河南岸突然多出一堆人。为首中年人,面白如玉,胸前飘髯,器宇轩昂,令人一见大有亲近交心的冲动。虽是一年不见,但信陵君苍老了许多,然而身上的那种优雅之态却不曾改变。
往事如烟,昔日信陵公子三言两语擒拿郭非的风采历历在目,心中更有信陵公子流传千古的伟岸文学形象,秦梦一时情起,心头不由躁动了起来。
秦梦快步疾走,跳上岸去,来到信陵君魏无忌脚下搂头便叩,情绪激动的说道:“小子见到公子,五内俱焚,昔日恩情历历在目,小子何德何能怎劳公子相迎!”
秦梦身后的赵端一见舅舅信陵公子顿时脸色一变,不过见到信陵君也就十几人的车马队伍,随即也就坦然了。
信陵君俯身搀扶起秦梦,叹息道:“一年光景,秦子干下了不知多少经天纬地的大事,而我却是身困于此,日渐老去。秦子还能不忘本色,这让魏某汗颜之至!”
“此时当是冬去春来的大好时光,公子不该伤怀!”秦梦安慰信陵公子道。
“对!不该伤感!来秦子,和我同乘,到我庄上好生安歇下来,替我纾解一下心中烦闷!”信陵君也觉失态,遂振奋精神,挽起秦梦胳膊,来到他的车马之旁。
四匹灰不溜秋的驽马烦躁的打着喷嚏给人一种老气横秋之感,车舆四周本有玉石镶嵌,而如今也已七零八落,车上华盖早已褪色不知了什么颜色。车轱辘也已磨损严重,不满了斑驳的豁口。
正巧平原君奢华的铁车平行而来,相衬之下信陵君的座驾破败老旧。
信陵君又叹了口气说道:“十年之间,天下在变,而独有我未变!如今风光不再,门客皆离我而去,唯有忠心不二之徒誓死追随,我怎能薄待了他们!魏国封地租税,赵国鄗城租税,我都不忍享用,就连秦子赠与的铁车,我也变卖换成了钱粮,悉数分给了手下门客,如此我才会心安!”
信陵君隔河而望,神情落寞。那一刹那,也许信陵公子想到了十年前,立于巍巍战车之上,统率十万兵马,挥斥方遒,意气风发,铁血征战的过往。
秦梦也不由叹息,一时的豪迈。却用十年的蹉跎光阴去偿还。这对于一位不甘寂寞,纵横天下的英雄来说是何等残酷的折磨?
“后悔吗?”秦梦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不可能得到答案的问题。
信陵君回头凄凉一笑,“举手之劳,换来半世天下美名,求仁得仁,有何怨呢?”
正巧一阵风拂面,秦梦觉得那不是舒畅的春风而是萧瑟的秋风。
跟随赵端而来的诸位公卿也仅对信陵君拱手点头,而后便跟在了赵端身后。如此一来,舅甥两人之间实力相差悬殊一目了然。
平原君赵端似乎很得意,在他看来威名天下的信陵君不过如此,只是徒有虚名,如今形只影单,哪能和他这个身前身后众多仆役的平原君相提并论呢?
他这个外甥竟然和舅舅争起客人秦梦了。
信陵君勃然大怒:“竖子!你娘舅虽然落魄,但若吼上一嗓子也能将你的大屋震塌,你信不信!”
第七百三十七章 威名如何不扬
信陵君一发威,平原君立马蔫。
平原君赵端无奈只得亦步亦趋跟着信陵君车驾后面。
不出秦梦所料,上车之后,信陵君第一句就是问赵正。
“你我都同秦王公子正渊源颇深,然而此子其实对我魏国并无太大益处,相反此子即立秦王之后,赵国受益颇丰!”信陵君直言道。
秦梦认同,毕竟赵正有半个赵人血统,其娘亲赵姬是邯郸人,若赵正即位,赵姬就当辅政,必会多多少少偏向赵国。
“若是秦子从三户津渡河,就不会发生被平原君赵端这兔崽子抢了先的事情,咱们手上有了公子正这个质子,当即就能让秦军退兵!”信陵君不无遗憾的说道。
此话牵挂魏国安危情真意切,秦梦看不出信陵君半点不关心魏国危难之意,遂问出了心中疑问。
“公子如此挂念故国,为何不挑起合纵的大旗呢?”
信陵君凝视秦梦,脸上洋溢着笑容,淡然说道:“秦子这就开始要游说魏某了吗?”
秦梦摇摇头,恭敬的说道:“不敢,在小子心目中公子大义凛然,十年前能为救赵而怒发冲冠。而眼下故国危难公子却要袖手旁观,小子只是不明公子用意啊!”
信陵君又是长叹一声,幽幽说道:“不是魏某冷眼旁观。早先魏某及时发现秦国图魏之意,故而劫杀吕遗,促想要成王兄抗秦之决心,然而魏王王兄心思太重,精于阴谋心机,只想息事宁人,结果却中了秦人的缓兵之计。
眼下秦军三路大军一起杀来,我魏国城池接连失守,大片国土沦丧。魏某已然力不从心,即便扛起合纵大旗,响应者寥寥,更是没有把握取胜,我何苦自取其辱呢?
秦子也不要误会,我不出山合纵,并不是不管魏国之事!只是在等一个时机?”
“什么时机?”秦梦不解的追问道。
“秦军围攻大梁的时机!”信陵君魏无忌冷冷的说道。
秦梦听闻诧异的差点跳起来,断没有想到威名天下的信陵君竟会有这种不可思议的小心思。
不过细想之下,信陵君所言倒也有理。
如今二十万秦军扫荡河内,拔掉的都是一些几百户,几千人的小城,根本没有伤到魏国的筋骨,若是魏国挑起合纵大旗,天下如猴一样精明的诸侯谁也不会入坑,损兵折将,与秦国为敌,最后只是便宜了魏国,这事没人会干。
诸侯只有到了一定危机时刻,到了唇亡齿寒的地步,他们才会齐心协力合纵抗秦。
当年窃符救赵的信陵君,就是在赵国邯郸被秦军围困之后,赵国存亡一时才促成的合纵统一战线。
三晋之中,秦国突然和赵国修好,赵国必然不会轻易答应魏国出兵抗秦。
至于韩国更是老奸巨猾,看不到利益之前,他们绝不会轻易站队。
燕楚两国更不用指望,即便答应你出兵援助,恐怕出兵速度比蜗牛快不到哪里去!
齐国,压根就不要想,它是秦国的亲密盟友,齐相后胜和秦相吕不韦打得火热,若是秦国借兵,说不定还会出出兵支援一下秦军呢!
秦梦怔怔良久,最后表示赞同信陵君所言。
突然信陵君又说道:“若是手上能有秦王两位公子,那么不用合纵,只凭魏国一国之力,就可让秦军退兵!”
秦梦已经感觉出信陵君要将话题望公子成蟜身上引。
果不出秦梦所料,信陵君问道:“秦子掳掠秦王太子成蟜,如今天下轰然皆知,秦子所图为何呢?”
信陵君这是明知故问,魏王都知晓的原因,以他消息的灵通,不可能不知道。
秦梦也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直言掳掠成蟜是为报答赵正救命之恩,同时也是为了要挟秦王退兵。
信陵君听闻喜上眉梢,一拍大腿说道:“如此甚好,秦王太子如今何在?”
秦梦心突然揪了一下,尴尬的咧嘴,从怀中掏出一卷书帛,递给信陵君幽幽的说道:“公子可是想用人质逼秦军退兵!”
信陵君接过秦梦手中秦王写给魏王的国书,信陵君看过愕然不已同时也面有羞愧之色。
秦梦趁机说道:“其实让秦军退兵再简单不过,只需将小子献出去就是了。
小子也愿意为魏满目流离失所,遭受战乱蹂躏的百姓尽一份微薄心意!”
信陵君握住了秦梦的手厉声呵斥说道:“秦子住嘴,这等卖友求荣之事,魏王王兄不会做,我信陵君也不耻去做!
既然是两国交兵,就当战场之上拼个你死我活,打出我魏武卒的威风,让他秦军惧怕了,我魏国才会长远安宁。”
秦梦也振奋精神附和:“公子所言极是!难道公子非要等到秦军围困大梁公子才出头合纵吗?”
魏无忌沉默了,车厢突然陷入了沉寂,只听到外面车轱辘有节奏的吱呀呀响。
良久之后,信陵君才说道:“不如此,你说如何办呢?”
秦梦也陷入了沉思之中,看来史书寥寥几笔记载的信陵君合纵抗秦之事不那么简单。
与信陵君畅谈,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之间就来到了信陵君的封地——鄗城。
这是一个两千人的小城,原本当年赵王许诺信陵君五座这样的城池,事情到了最后,赵王竟然只给了一座这样的城池。
一群土里土气的信陵君门客已经完全融入了百姓之中,估摸日子过得艰难,看来不仅要为信陵君出谋划策,还要从事劳作生产。一个个躬身垂立城门土墙前恭迎城主以及贵宾的到来。
信陵君不以为意,一一为秦梦引荐认识,感叹这都是至诚之士,当年千人门客如今剩下了二百不足。
在信陵君的言语中,秦梦听出了一些意味。
之所以信陵君雪藏十载还能有如此之高的威名,并不是坐吃老本,这都源于他有很好的人脉。
比如这位南公,他是楚人,曾身为楚王的客卿。
还有这位冯公,他是赵人,曾身为赵王的客卿。
至于什么卫公,郑公,李公,凡是眼前之人,都与天下诸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有了这种人脉,信陵君的威名如何不扬呢?
第七百三十八章 秦者,三人护禾
再名声显达的人物也是需要用金子堆砌的。
秦梦再次认识到了,信陵君除了名声,真得一无所有。
鄗城只是一个三里之城,巴掌大的地方,严格来说只是一个庄子。没有坚固高大的夯土城墙,只有一道低矮的风化很严重的泥墙。站在两块糟的不成样的木城门下眼中就能尽收城中情况。
如同华夏大地上千篇一律的村庄一样,城中都是土黄色的泥柸房舍,要说信陵君的封地与众不同的地方,也就是城门口处的马厩。
城门前的空地上一排排挑高两丈棚檐宽大马厩很是扎眼,棚下楔钉着密密麻麻的碗口粗细的油黑木桩子,一色矫健骏马栓在其上,马槽的马料都是清一色的黑豆精料。四五个黑面汉子忙于其中,填料汲水洗马。
信陵君将秦梦引入城中唯一一座半砖石门楣的院落中。这是一座三进的院落,从崭新的石砌阶级,整齐鲜亮的房檐茅茨来看,这应是刚完工不久。
众星捧月,秦梦落座在院中最大土屋之中,这里空空如也,没有钟鼎熏炉,也没有皮革暖席铺地,仅有几张矮几,几片草席。
伴随着爽朗的笑声,信陵君说道:“秦子是否有些诧异,我魏无忌盛名之下,竟然如此寒酸!其实我魏无忌更是不堪,这些房舍还是近几日我的门客为我隐居特意新起的!”
身份显贵而甘居落魄,身处困顿却要体恤门人,在这朱门肉臭的贵族上层之中,信陵君魏无忌俨然就是一股珍奇的清流。
战国四公子之中,司马迁老先生最是推崇信陵君,就连高帝刘三也念念不忘魏公子无忌,从侧面可想其为人如何贤达。
信陵君越是这样说,秦梦愈是对他敬重。
鄗城信陵君的门客与毛公薛公交谈之中,对秦梦的得体举止赞誉不断,同时也对毛公薛公不从三户津渡河有些微词。
昨夜中了蒙汗药迷烟,至今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毛公薛公在过河时,也已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毛公薛公难辞其咎,在三户津遇上信陵君门客时,并未透露此行还有秦王公子,更是没说清秦梦忌讳三户津。
事已如此,责难无益,与毛公薛公交好的南公念念有词解围道:“秦子先师所虑不无道理,秦者,三人护禾苗,三户津者大水也,秦子乃年少俊禾,入三户必被大水所淹,性命堪忧,不能不忌讳!”
这老头真是个活宝!瞎诌附会的有鼻子有眼!秦梦听闻哭笑不得。
红脸白须的南公见秦梦对他投来欣赏之意,更是人来疯的说道:“既然秦子玄奇的先师都这样说了,老朽更是突发奇思,日后秦国必灭于三户!”
南公一席损秦之论,惹得信陵君诸位门客热烈附和。
秦梦听了却是肃然,也许再过几十载,南公此言就会演变成“楚南公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一版本了。
信陵君家仆穿梭如织,酒席布置完毕,信陵君将秦梦待为上宾,举杯相邀:“这一年来,受馈秦子颇多,而秦子待我一如师友,寒舍虽无其他,但歌舞美人,醇香美酒却是不乏,秦子咱们痛饮一番,不醉不罢!”
秦梦却是心思重重,一直在思量鼓动信陵君起兵合纵的对策,这是淡淡附和。
“嘿嘿……”然而这时屋中却出现了一声不相融的怪笑。
秦梦不禁皱眉,向下看去,只见满满一屋宾客人头攒动,笑声过后,一时也未发现笑者是谁。
信陵君的门客不乏怪异之士,秦梦也未太放在心上,然而怪笑又起,在黑压压的人群里,站起一位身材单薄之人,拱手说道:“秦子敬受公子如此重礼,小子认为你不配!”
秦梦听闻,嘴中嚼着的一块肥肉,差点没有呛喷出来。
这谁啊?这般无礼!不过这尖利的声音倒是有些熟悉。
秦梦思量之时,就听信陵君一拍桌子,厉声道:“张耳不可放肆,不是秦子举荐,你能来我门下吗?”
娘的,竟然是张耳!秦梦听了,刚才未喷溅出来的大肉块子,这一下子全喷了出来。
信陵君斜眼望了秦梦一眼囧态,眼含笑意怒喝道:“张耳你这竖子,是什么身份,秦子是什么身份!不说他与我的情谊,只凭他周王遗孤的身份,本君之礼再隆重也不为过!还不前来向秦子赔罪!”
由于逆光,秦梦看不到张耳的正脸,不过他那梗梗的脖颈却是一目了然。
秦梦胡乱擦了一把嘴上的残渣,向信陵君一抱拳说道:“耳兄这是有话要说,公子请让他吧话说完!”
秦梦的淡定,信陵君看在眼里也不禁肃然起敬,遂气鼓鼓的说道:“你这厮就是头野驴,秦子不和你一般见识,若你讲不出道理,看我如何责罚于你!”
令人更惊异的是秦梦没有高居上位,而是下堂来到张耳近前。
一年不见,张耳也长高了一头,就连嘴上也蓄起一道浅浅的胡须,秦梦心道,这货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汉高帝刘三这样的人物都还要称他一声大哥,他怎会是一时脑热就上头的莽夫呢?也许这一幕是信陵君早已安排好的!
“别来无恙,耳兄!你我老相识,适才未能和你见礼,是小弟的不周!”秦梦谦卑的作揖说道。
张耳却是脸色乌青,怔愣片刻之后气呼呼的说道:“秦子在魏言必称忠君爱国,在秦也是如此,秦子到底尊得何君何国,若是魏王魏国,却不见你将公子成蟜进献给魏王,却是私藏隐匿。
信陵公子对你有救命之恩,得秦王公子赵正,你却私受平原君赵端!
故国危难,你却不思为国解忧,只是谦恭虚伪,你说你配公子这般的隆遇吗?我张耳说得不对吗?”
句句诛心,秦梦听了心中也不觉敬畏,没想到张耳口才如此了得。
秦梦未开口之前,坐在贵宾席上的平原君赵端却是勃然大怒,一巴掌下去,案几的杯碗筷箸立时腾空。只听他喝骂道:“挑拨离间的小人,秦王公子赵正,本君从未豪取强夺,只是国中宵小之徒甚多,寡人以防万一,这才大兵护卫,若是舅父需要,端儿双手奉上就是!”
半路杀出一个挡刀的,秦梦心里顿时松了口气,拾起赵端的话音淡淡说道:“耳兄误会平原君,也误会小弟了。小弟效忠魏王敬重公子之心可昭日月,家人资财全部都在魏国,而秦国一国视我如仇寇,秦王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小子怎么会亲秦呢?适才我也向公子表明了心迹,若是我一人能换魏国太平,小弟甘愿引颈待戮!”
第七百三十九章 看云,看风,看风云变幻
秦梦温文尔雅沉稳大度,张耳急赤白脸强词夺理,两人并立,高下立现。
宾客中已有人窃语张耳少年鄙薄了。
若是张耳就此打住,倒也没什么难堪,也许是少年性子太过争强好胜。
只听张耳鼻中不屑的哼了一声说道:“巧言令色,秦子若是真心,就当急大王之所急,解公子之所忧,自投虎狼秦军大营,堵上他们伐魏口实。届时秦军再攻我魏国,我魏人必然同仇敌忾大败秦军……”
张耳此言引来一片哗然,秦梦听了也不禁咋舌,看来这小子已经理屈词穷,胡搅蛮缠了。
堂上信陵君魏无忌也已坐不住了,起身也来到近前,大声呵斥道:“竖子孟浪,还不闭嘴!”张耳简直是胆大包天,依然梗着脖子说道:“本来秦军夺人土地的凶邪之师,而如今秦子掳人公子,却让人拿了口实,蒙骜秦军攻城必叫嚣还我秦王公子,如此一来他们倒是大义凛然,我魏军士气大落。秦子你说,这是不是你的错?”
秦梦本来是在静观他的失态,然而听到这通言语却是始料未及。张耳虽然无礼然而所言倒是有了几分道理。
秦梦惊觉,平日里一门心思拯救黎民苍生于战火之中,没想到秦魏之间的战乱,自己竟不知不觉中也在推波助澜。秦梦心中顿觉不安。
此时信陵君也已怒不可遏,对近旁的朱亥说道:“朱卿把这竖子给我叉出去!”
一旁横眉竖立的朱亥大有一巴掌拍死张耳的怒意,闻听信陵公子吩咐,腾地起身,凶神恶煞就要去掐张耳的细脖子。
这是愣怔的秦梦以缓过神来,张开双臂拦住了朱亥,对着信陵君正色说道:“一语惊醒梦中人,小子这才知犯下了大过!既然错因我起,小子绝不会逃避!小子这就自投秦军大营,堵上他们口实。”
秦梦说罢,信陵君目瞪口呆,厅中更是鸦雀无声,人人多半心想此乃秦梦气急之言。
而秦梦接下来的举动,看似并非气话。
秦梦正立面对张耳板板正正双手作揖,言语亲切,神态恭敬的说道:“多谢耳兄指错,愚弟受教了!耳兄可愿与我同桌共饮,再听教诲!”
全场惊愕,几百双眼睛,都汇集在秦梦和张耳身上,秦梦倒是大大方方,张耳却是脸红如血,手足无措。
在这诡异的氛围里,张耳几次张嘴,却是收说不出话来,秦梦巧笑一声,挽起张耳的手臂,就要向主宾堂上走去。
信陵君最先反应过来拉住了秦梦的手臂,言真意切的说道:“秦子莫气,都是野驴竖子无礼之言,千万不可往心里去!”
信陵君又回头呵斥张耳道:“竖子无礼妄言,枉费我一番器重,来人鞭笞他二十鞭,扔入地窖好生反悔!”
谁知秦梦疾言厉色阻拦道:“公子不可责罚!”
秦梦这一声声震屋瓦,随即和缓了神色说道:“耳兄所言无错,小子心服口服,公子不当责罚于他,相反还要奖赏。就凭耳兄铮铮之言,公子就当拜为上宾!”
秦梦说完拉着傻得失了魂的张耳,坐上了第一排的位置上。
也许是时间在那一刻凝固了,良久之后,房舍之中轰然喧闹了起来。
秦梦能想得到,从此以后张耳必会被信陵君厚待,张耳大佬的名声也于此奠基。
秦梦坏笑着给张耳倒满了一杯酒,随意碰了碰了杯子,说道:“明日我前去秦军大营,耳兄可愿与我同去?”
张耳随即变色,惊讶的说道:“你真去啊?”
秦梦呵呵笑道:“你当我适才说的都是虚言啊!我就问你敢不敢去吧?”
张耳闭上眼,似乎心一横说道:“你这口舌如簧毫无血性之人都敢,我有何不敢?”
秦梦听罢哈哈大笑。
信陵君却是一脸着急之色说道:“秦子不可犯浑,适才张耳所言,都是魏某授意,只是打算看看秦子真实心迹,绝无让你自投罗网之意!若你真要前去,可是陷我于不仁不义之中了,日后我信陵君还如何出世为人?”
真让秦梦猜对了,张耳果然是信陵君事先埋伏的一子。
这也不能怪信陵君多心,谁让秦梦左右逢源,虚虚实实,滑不溜秋。
信陵君心中一直有个结,他就想知道秦梦这么这个折腾法子到底所图什么呢?
看云,看风,看风云变幻。
这就是秦梦的所图。
如果这种实打实的答案放在一年前,听者估计扭头就会走。而今秦梦再说出这样的话,人们不会跑了,但也只是将信将疑。
为了消除信陵君的疑窦,秦梦又不得不搬出自己那位虚无缥缈的似人似仙的师父。
秦梦对信陵君正色说道:“师父曾叮嘱小子,只有拯救足够多的黎明百姓才能成仙得道!”
娘的,真话不信,这么扯得的答案,它就是好使。
秦梦说完信陵君也已不再言语,眼中皆是恭敬之色。
秦梦接着又说道:“只因如此,明日前去秦军大营,小子心意已决,还望公子莫劝!”
信陵君勃然变色,翻身蹲起,再次劝解秦梦不可一时制气。
秦梦摇摇头,一副不容商量之态。
信陵君苦口婆心劝解道:“秦子真要陷无忌于不仁不义之中吗?可否思虑几日再做决定,秦王遍告诸侯捉拿与你,进入秦军大营,不异于自投虎穴,你性命堪忧啊!”
“我一人生死是小,能救万千百姓于战火之中,死不足惜!若是不成,公子可挑起合纵大旗,到时万民一心定能驱逐秦军!”秦梦视死如归说道。
“秦子这不是逼迫我领军抗秦打着没有胜算的仗吗?”信陵君苦笑一声说道。
秦梦正色之下皆是满心的坏水:老子这般豁出老命的演戏,不就是为了逼你早一日起兵伐秦吗?难道你们真就看不出秦王快嗝屁了吗?如今秦军就是最后的疯狂,早一天大兵对峙,秦军就少一份四处肆虐,这不知能避免多少百姓惨死。非要逼着老子明说,你只要举起合纵大旗,就能稳稳的大胜秦军,而且还可以落得身前身后千古的英名吗?
秦梦心里暗骂信陵君愚笨之时,也在为他开脱,信陵君也怕陷入与秦鏖战的泥潭,谁让他不知秦王什么时候驾崩呢?
五月丙午秦王驾崩,秦梦不敢明说。说出来信陵君恐怕也是将信将疑,若是说出来验证了,自己也就彻底坐实了妖异的名头,人心不可测,若是好事之人,编造秦王为自己所害,那时自己真就成了秦人的公敌。若是再让小赵正日后误会了,那么这片华夏大地已没有自己无立足之地了。
第七百四十章 秦国叛贼
秦梦想的多,信陵君魏无忌也想的多,就是不吐口回国合纵抗秦之事。
秦梦和信陵君之间争执久了,堂下便安静了下来,毛公薛公朱亥一众门客皆都上来相劝秦梦三思而行。
就在争执不下之时,大地轰隆隆震动了起来,外面传来人喧马嘶之声,紧接着有门客来报,说是赵王太子前来拜访信陵君。
秦梦跟随信陵君出门相迎。
只见道路两旁站立了绵延一二里长的骑兵甲士,他们威严而立。在这满天黄沙里,为首一辆四匹黑色骏马拉着一辆紫红色的车舆,徐徐而来。车后尾随了庞大的随行车马,气派十足。
秦梦掐指一算,如今是赵孝成王十九年,太子赵偃再过两年就能即立赵王。不过这又是一个败家子。
在迎接太子赵偃到来时,有人悄悄凑近信陵君低语了几句,秦梦觉察到信陵君面带忧色。
就在秦梦心中狐疑的时候,信陵君提醒道:“陪太子而来的是建信君,此人同魏某仇隙很深,若有尖利言语,秦子不可为我出头!”
建信君郭开,赵孝成王嬖臣,如今赵国朝堂炙手可热的当红人物。
他和信陵君有仇,而秦梦却与他爹有仇,自从濮阳孔氏冶铁作坊兴起,解释了赵端之后,郭纵在赵国的三分之一铁器市场,就被秦梦夺取了。
这时代杀父之仇,多妻之恨,倒容易化解,而这种抢人饭碗的事情却是不共戴天。自己才和建信君郭开真有仇!信陵君与郭家的仇涉及门客郭非,郭非只是郭家的远支,准确说来那就不叫仇,秦梦明白信陵君袒护自己之意便点头应诺了。
赵王太子的座驾来则不善,直冲到鄗城城门之下。险些撞倒那破朽的城门。
车夫急急勒马,从车座上掏出两锭黄灿灿的大金块子,充作轫砖塞在了车轮之下。车停好之后,一个身形瘦削,弱不禁风的少年从车里让人搀扶着下来了。
这就是太子赵偃,十五六的年纪,一脸病容,满嘴烂牙,吊儿郎当的来到信陵君面前,像是及其不情愿,随便一拱手,就算是见过礼了便说道:“老舅,听说从秦国叛逃的文昌君来到了我们赵国,孩儿还听说他潜入了你的封地,不知有无此事?”
没错,信陵君是赵偃老舅。平原君赵端称呼信陵君为舅父,当今赵孝成王是赵惠文王之子,赵惠文王同平原君赵胜是兄弟都是赵武灵王之子,按辈分来说这个日后的赵悼襄王赵偃就该称信陵君为老舅。
信陵君听闻不禁皱眉还未说话,平原君赵端走了过来,挽住了赵偃的手臂,只听赵偃哎呀呀直呼疼。
平原君赵端冷笑一声:“你叔父浪荡邯郸城时,你还是撒尿和泥的娃子,近日以来,你这小子越发不像话了!对老舅这般轻浮,信不信打断你的腿!”
赵偃如一只受惊的小老鼠一般捂着臂膀就扎进了人堆里了。
这是簇拥赵王太子的人群之中走出一人,向信陵君和平原君拱手冷峻的说道:“都说信陵君贤达,平原君知礼,而今却不顾尊卑随意欺凌太子,你们眼中还有祖宗社稷,国法家规吗?”
此人说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长得身材高大,面相斯文圆润如玉,还有一股卓然之气。
难道此人就是建信君郭开?秦梦心中猜测。
信陵君冷冷说道:“建信君别来无恙,本君这里只有我魏国的大宗伯,没有秦国的文昌君!”
建信君不急不慌举手向邯郸方向拱了拱手说道:“大王一直念及公子有再造设计之功,从不敢怠慢公子,眼下赵秦修好,难得有一口喘息之机,还望公子体恤大王交出秦人叛贼,则可遣送秦国以修赵秦之好?”
平原君赵端乜斜着眼睛,吐了口吐沫说道:“你这嬖臣又在矫传王命!你哪有资格与公子说话。若是大王之意,自有黑衣使者前来,太子无知受你怂恿,看来你是收不少秦人的好处吧!”
在未见到未来赵王如今太子赵偃之前,秦梦一直认为平原君赵端压根就提不上台面,万没想到与赵偃相比,他竟成了赵国的栋梁人才,加之他这番咄咄言语,秦梦不得不重新审视他了。
郭开却是沉稳异常,面对羞辱之言,只是剑眉微蹙,待赵端言毕,他不慌不忙拱手施礼而后不卑不亢的说道:“只因得遇大王赏识,在下更要为国效力,大王日理万机,秦国区区一个叛贼,我等做臣下的还要惊动大王,岂不是我们做臣下的耻辱?至于秦人贿赂,我身为万金之主,秦人怕是出不起那个价!”
秦梦算是见识了,郭开这气度狂甩平原君赵端几条街,最后一句更是充满了挑衅之意。
同是富N代的平原君此时却表现不淡定了,破口大骂,污言秽语,不堪入目,若不是身边有舍人拉着,恐怕就要施展拳脚功夫了。
如此之举将他刚在秦梦心中竖立的形象破坏殆尽。
建信君郭开却是丝毫不惧,再次向信陵君拱手沉声说道:“请信陵公子将秦国叛贼交予在下,这也算是给太子积攒功业,日后太子前去秦国为质子也能得到秦国礼遇!”
建信君说完,身后的一众甲士就围拢了过来,大有强行夺人之意。
信陵君一众门客见此情景,纷纷回城喊人,这时平原君的一众手下也不甘示弱,嘡啷啷把剑之声不绝于耳。
一时间鄗城城门前,三拨人马就对峙了起来。
这是在赵国,秦梦曾是秦王册封的文昌君河内十万户候,就是秦军的叛贼,所擒叛贼又是为了日后赵太子前去秦国当质子考虑,这于情于理,建信君所言一点没错。
信陵君德望在此放着,不可能像平原君赵端打滚撒泼,欲要拒绝却找不到有分量的理由,一时间场面就冷了下来。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只见从邯郸而来的大道上,飞驰而来三骑,转眼就到了众人跟前。
为首之人下马向信陵君,平原君,建信君,一一拱手见礼,而后说道:“大王有令,请舅父信陵公子携秦子前去见驾!”
这时众人长舒一口,纷纷还剑入鞘,那些领着一众手拿农具的舍人遂也放缓了脚步。
建信君不禁皱眉,随即驱散了一众甲士,对那黑衣骑士说道:“大王回都了?”
黑衣骑士点头回应道:“大王在回都的路上!”
建信君身后舍人不知谁说了一声:“怪事!大王怎知此事?”
建信君郭开闻言,勃然大怒,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似要吃人的说道:“扶太子上车,我等前去接驾!”
第七百四十一章 这不是个神经病吗
建信君气鼓鼓绝尘而去。
为首黑衣骑士来到秦梦和鲁勾践面前,拱手笑道:“秦子,鲁兄久违了!”
秦梦还礼答谢道:“一别一年有余,将军大量,多谢将军不计私仇为我解围!”
此人就是赵王的黑衣侍卫长舒祺,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当年为救鲁仲连,潜进饶安城,坑过舒祺一把,没想到这这危机时刻竟受了他的恩惠,看来做人还是留有余地的好。
舒祺憨厚的笑道:“我只是奔走效力之人,救你的真不是我?在下领命前还不知秦子到了赵国!”
本来秦梦到达赵国还未一上午的功夫,黑衣侍卫都未探听得到消息,那昭王又是怎么知道秦梦来到了赵国呢?从舒祺传令语气之中,还颇为客气,未把秦梦当做秦人叛贼而是以魏王臣属之礼对待!
信陵君,平原君听闻也不禁称奇,遂也围了过来,询问舒祺原由。
“是谁,我不能说,大王有令要给秦子一个惊喜!到时你们见了大王自然知晓!”舒祺笑言解释道。
“娘的,这谁帮了咱们?赵王身边除了黑衣侍卫和建信君再无其他人能这么快知道秦子行踪,不是黑衣侍卫,难道还能是建信君郭开那厮?”平原君百思不得,急的他直骂娘。
秦梦和信陵君同乘一车,由黑衣侍卫前面开路,直奔邯郸城而去。
二十里的路程眨眼就到,和风春日,一座宏大的都城赫然入目。
邯郸,春秋属卫国,后属晋国。赵敬候元年从中牟,今河南鹤壁,迁都于此。
邯郸城作为赵国国都到如今历经六代赵君,一百三十余年,一眼望不到边的城墙高大坚固,城墙之上筑有气势恢弘的城门阙。城下有宽阔的护城河,环城如带,深不见底。
赵都城墙之上,赵国儿郎一律窄袖长裤装束,干练威武,
虽是百年之余的新城,然而夯土的城墙壁上到处是坑坑洼洼的箭矢遗痕,这些正是邯郸城历经磨难的见证。
围魏救赵,窃符救赵,同样也是这座大都起起伏伏的历史见证。
邯郸城如天下诸侯的都城一样,城郭相套。
邯郸大郭正中有一处残破的赵王宫殿,这是赵王故宫,早已废弃多年。残留下的一处处高大夯土地基仍见当年宫阙的威武雄浑,这些高大的土台,连聚非一,世人皆称丛台。
当年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就曾在丛台之上练兵,一时赵国兵强马壮,跻身强国之列,由此丛台也就成了赵国的代名词。
往事如云烟,当年一代雄主赵武灵王励精图治,开疆扩土,信陵君说到动情之处不免老泪纵横。
如今赵王居住的王城在邯郸城的西南角。王城很有特点,又有三个小城构成,这三个正方形的小城呈品字形排列,与邯郸大郭相连。如此布局,一有战事,可与邯郸城郭互为犄角,进退有据,可舍大郭,力保王城。
数年前秦军集一国之力,围城数月攻而不下,可见邯郸城防坚固。
秦梦随信陵君穿过大郭来到邯郸西城,抬眼就可看到赵王宫巍峨的宫殿群,宫殿群建在高大的夯土台上,犹如天上宫阙。
秦梦以为来到赵王宫就能见到赵王,谁知竟被晾了起来。
不过两人也未被慢待,宫中寺人跑前跑后,嘘寒问暖,提供瓜果桃李,酒肉饭食,还有歌舞弦音,真是热情殷切。
就连舒祺也跑了数趟向信陵君和秦梦通报大王行程,态度之恭敬,令信陵君甚是诧异。
“本君,从未得到大王如此礼遇,没想到跟着秦子,竟有这样的隆遇!”信陵君苦笑道。
秦梦一直都在犯嘀咕,心里在揣摩这个赵王,也就是历史上的赵孝成王,是怎样的一个人。
赵孝成王其父赵惠文王,是赵武灵王的孙子,名叫赵丹。即位之时年幼,由其母赵威后辅佐,同齐王建和秦王正有着类似的成王之道。
秦梦更是知道,两年后他就会驾崩,其子赵偃即位。
“大王因何出城?”秦梦不解的询问信陵君。
信陵君神秘的说道:“大王酷喜方士,每月必去邯郸山上求仙!”
“看来赵王相待如此殷勤,定是有所求啊!”秦梦不禁说道。
“要不魏某就说是占了秦子便利了吗?”
从日上中天到夕阳西下一等就是两个时辰,赵孝成王终于来了,他来的有些失态,只见他气喘吁吁就迎了过来。
赵王一身黑长袍,却未穿窄袖长裤的胡服,发髻高挽,很像一个后世的道士。
肥胖的大脸上都是赘肉,脸蛋红扑扑的,一个酒糟鼻,宛如一个小丑。
“秦卿,孤让你久等了,仰慕秦梦威名久矣,今日一见,小王甚是荣幸!”赵王赵丹见到信陵君身边的秦梦,一个箭步就握住了秦梦的手,热情的说道。
秦梦做梦都不会想到,能受到赵王丹的如此热切相迎,看这意思自己就是他心目中的神人啊!
赵王丹见到秦梦有些激动,颤抖着双手,从头到脚将秦梦打量了一番,然而不可思议的说道:“秦子,你真是秦子!”
赵王丹握着秦梦的手臂,又说道:“我与秦卿一见如故,今夜咱们同榻而眠,彻夜长谈。”
秦梦心想这不是一个神经病吗?老子一句话都还未说呢,你倒是兴奋不堪,还同榻而眠,彻夜长谈,弄得咱们好像很熟一般。
这是赵王的地盘,秦梦只是恭敬点头。
赵王丹压根就未看信陵君一言,而是拉着秦梦不放,真切的望着秦梦说道:“寡人心中一直有一个心结,数十年来,一直未解,只是最近才得解,这一切都是那般玄妙,寡人与你相见恨晚啊!”
赵王丹,也许站的久有些累,拉着秦梦坐到大殿暖席上,自顾自的说道:“本王在加冠那年曾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件五彩天衣,衣背缝处两侧却是颜色各异,孤穿在身上不想飞龙而至,驼我上天,半空中突然跌落下来,又而见到一座金玉之山。从此这样一个梦,经常出现在寡人梦境之中。寡人甚是迷惑!”
求诸占卜之士,他们对孤言,若是遇上那神奇五彩裻衣,就能得道成仙。
寡人更是没想到,一年多以前那五彩裻衣就曾出现在了我赵国邯郸城里,而孤却不知,孤王与之失之交臂,悔恨终身。如今秦子前来,我如何还能再失去这次机会呢?
秦子请受小王一拜!”
秦梦懵然无语,没想到赵王丹如此痴迷求仙不死之道。
秦梦明白,他所言的裻衣指的就是自己那件羽绒服——火龙五彩白绒衣。
赵王丹的奇异之梦秦梦也曾听过。
史记赵世家有载:四年,王梦衣偏裻之衣,乘飞龙上天,不至而坠,见金玉之积如山。明日,王召筮史敢占之。
第七百四十二章 这简直是神一样的巧合
天下不凡奇葩,赵王丹可属第一。
扑通一声,赵王双手按席,额头触地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秦梦这枚穷屌丝,穿越后,虽混的风生水起,见过齐王,魏王,韩王,秦王,但却从没有哪个诸侯大王,头一次见面就给磕头的。
秦梦一时也惊若木鸡,手足无措。
秦梦身后的信陵君早已看不下去了,连忙抢步上前,就要搀扶找王丹。
谁知赵王丹还不领情,依旧伏地不起,竟还一把推开了信陵君,恶声恶语的低头说道:“舅父待孤心不诚,当年舅父得获火龙五彩白绒这样的宝贝,都不曾想着让我见上一见,孤王心寒啊!”
赵王如此孟浪惊得信陵君一脸黑线,信陵公子何曾受过如此大辱,也急赤白脸的怒道:“竖子放肆,一件破衣都让你失心疯了,我看赵国大难临头不久矣!”
信陵君说完便怒不可遏的拂袖而去了。
“公子,莫走啊……”秦梦夹在其中甚觉尴尬。
信陵君他走他的,赵王丹他拜他的,心诚之坚,令人动容。
短暂的惊诧过后,秦梦稳住了心神,忍着心中的好笑,扶起了伏地的赵王丹,亲切的说道:“大王快起,你可是折杀小子了。大王惶惶之言,小子不甚明了,你先起来,咱们把话细细说来,如何?”
“好,那自然再好不过!”赵王丹遂抬头,露出了那张因低头而充血的滑稽胖脸,抓住了秦梦的手臂说道:“秦子如今宝衣何在啊?”
此时秦梦眼中闪露金光,没错,金子的金光。
在秦梦眼中赵王就是头肥猪,看来人的财运来了,挡都挡不住,自己的羽绒服如今具体何在,秦梦也不知,只知衣服如今和叶羽在一起。叶羽如今何在,都已失去音信半年有余,更是不知他身处何地,也许是在莽莽昆仑山中,也许在西北戈壁荒原,也许是在哪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也许是在西域哪个小王国国里。
不过秦梦知道他一定活的很好,当初送别叶羽的时候,早已同他谋划好了,找一个地方行商贸易集聚实力,等时机成熟,秦梦自会前去回合,再走一遍当年他所走过的异域。这也是秦梦的一个梦想。
而今秦梦都已淡忘的那件羽绒服又被赵王丹提了起来,秦梦怎会想不到对赵王下手,狠狠搜刮他身上的金子,放肆的利用他的实力为自己筑梦呢?
赵王丹中毒很深源于他的一个梦,而自己的名字又有一个梦字。他又梦到了一件奇异的衣服,而自己穿越来,就带了一件衣服。秦梦想及于此,都不得不感叹这简直是神一样的巧合!
恭敬之下是深藏不露的险恶,秦梦故作受宠若惊之态说道:“大王待小子如此厚重,这让小子五内俱焚,此等知遇之恩,小子刻骨铭心。宝衣之秘小子准备此生烂在肚子里,也不会说的,然而大王一片赤诚,小子怎能承受,即便受天诅咒,小子也要说!”
秦梦煞有介事的抹了两把眼泪,偷眼看了看全神贯注的赵王丹,接着又说道:“宝衣如今在西域,秦王要用此衣前去西王母求取长恨不老之药,这是绝顶机密之事,即因为如此,秦王才要到处捉拿与我,而非是为了秦王子嗣继立王储之事?”
赵王庄重的点点头,更凑近秦梦一步,握着秦梦的手,再次急切的追问:“这些孤王知道,孤王想知道你那门客叶羽如今身在西域何处?“
秦梦矫揉造作一席话之前,早就料到了赵王可能知晓些内情,自己同秦王子楚之间虽是秘密筹划,然而却调动秦国不少精锐甲士,大量财力,而秦国朝堂鱼龙混杂,难保不泄露一二,就连魏王的阉奴都能获知此事,可想此事也非绝密之事了。
秦梦故作失态,一脸惊讶迷茫的问道:“什么大王知晓?大王如何知晓,这可是天知地知不入三人之耳的天大秘密啊!”
看到秦梦一脸惊慌,赵王颇为自得,兴奋的说道:“是本王的爱姬,龙姬告诉孤王的!”
“龙姬?”秦梦诧异自语道。
“龙阳君与秦子素来交好,秦子怎能不记得呢?”
秦梦话一出口,其实就已意识到龙姬可能就是龙阳君。
再听赵王丹确认,秦梦脑中轰的一声,犹如响了一颗炸雷,瞠目结舌,眼珠子突兀的豆芽掉下来了,愣怔半天,支支吾吾细若游丝的说道:“龙阳君?!这不男不女的货,他……竟……又成了赵王的龙姬!”
“什么?秦子说什么?”赵王丹追问秦梦所言。
秦梦立时回过神来,连忙圆话:“龙阳君,和我情同兄弟……情同姐弟,能为大王宠姬,小子为他贺啊!”
赵王丹也咧着嘴说道:“龙姬也颇为惦念秦卿,与我一同从邯郸山上下来,一路风尘,如今她在沐浴,还对孤王说,要给秦子一个惊喜呢?”
“啊?派遣黑衣使者解围的就是龙阳君?”秦梦脱口而出问道。
赵王丹眯缝着眼睛,点点头说道:“正是龙姬,若非龙姬孤王就和秦卿无缘,更不知世上真就有出现在孤王梦中几十年的宝衣!龙姬真乃上天赐予孤王的天龙啊?龙姬说了,若是得到了秦子的宝衣,在骑在她上,孤王就能神游太虚,与日月齐辉!”
秦梦听闻满脸黑线,整个人被雷的的麻木不堪了,强制压抑心中的那声呐喊:“妖孽啊?龙阳君不除,天下诸侯不得宁日啊!”
赵王丹也觉闲篇扯过了头,遂有将话题拉了过来:“秦卿可能告诉孤王如今叶羽身在何处?秦卿能否召回叶羽,孤王愿用十座城池,万人的封地,千金之资,换的秦子宝衣,如何?”
十座城池,万人封地,千金之资,相比赵王丹只给信陵君的一座鄗城,简直壕无人性,秦梦也为赵王出手阔绰而惊喜。
不过这和自己谋划的敲骨吸髓,还是有些差距,便摇摇头说道:“大王,太看得起小子了!既然那宝衣是上天赐予大王的,就该大王所有,小子不会要大王一城一金,只可惜门客也许身在万里之外的西域,身边又有秦王心腹,小子有此心也无此力啊?”
赵王听罢,失望的垂下了眼帘,不想秦梦又说道:“大王也不要气馁,小子一直与舍人有来往,只因远隔千山万水,书帛不畅,不过之前,舍人与小子有约定,回国之前,他会提前告知此行结果,小子也估摸他们也该回来了……”
秦梦说着说着就开始蹙眉,赵王连忙追问:“秦子有话直说,不虚顾虑!”
秦梦点头接着说道:“恐怕联系上舍人也无用,随行秦王心腹颇多。小子以为应先挑选国中精锐甲士,由小子调教,到时候可半路拦截,即可一举截获宝衣,若是还有西王母的长生不老药,更是一举两得……”
秦梦说道最后,只听赵王丹用他胖胖的大手握着嘴巴嘿嘿偷笑,那贱模样令人作呕。
这么扯的老套故事,在赵王丹的贱笑声里是那般的真实可信!
秦梦闭眼凝神,偷偷长舒了一口气,哀叹自己也已成了银幕上标准的奸人形象。
第七百四十四章 不堪童年
平原君赵端连忙向秦梦打探赵王召见之事,秦梦笑道:“兄长名声显赫的机会来了,大王的黑衣侍卫一会就回前来,大王让小子转告公孙一定要照看好秦王公子,这是社稷之功。
嬴盈拉着赵正在一堆年纪不小的妇人簇拥下也来到了门口相迎秦梦归来。
多达十几位的妇人难道都是信陵君的姬妾?没错,以信陵君当初的地位结交者趋之如骛以婚姻缔结关系在正常不过。
“你就是秦子啊?”
“真是个俊才!”
“年纪轻轻就立下如此功业,在长大那该是何等的英雄?”
“家里有没有姑侄,让夫人牵线,嫁于秦子,日后也能跟着贤达!”
妇人们的吐沫,差点能将秦梦甜死。
为首妇人最为端庄,年纪最大,头发花白,似乎要比信陵君年纪都要长上几岁,对待秦梦的神情也最为庄重。
秦梦知道这就是信陵君魏无忌的正夫人,魏宇的母亲,赵惠文王之女。这种亲上加亲的表兄妹婚姻比比皆是。
魏王公子,赵王女婿,正因有如此身后的背景,信陵君才有实力塑造了显赫的名声。
信陵君夫人说道:“诸妾室不要在丢人现眼了,你们想一睹秦子风采,既已看了也该回去继续陪着秦国贵客宴饮啊!你们再不走就要耽搁主公的大计了!”
信陵君的诸位夫人不仅没有浓妆艳抹,反倒穿着陈旧,以信陵君的地位,这已经颇显寒酸了。诸夫人神采飞扬,言语之中都颇为期待回国,得知秦梦此来目的时,纷纷投来了期待的目光。
然而人群中却有一位满面愁容的妇人,朴素的衣着却遮盖不住她惊艳的美丽,似乎心事重重,一个人就落在了人群后面。
信陵君夫人注意到了她,故意放慢了脚步,挽住了她的手说道:“如姬莫要多虑,若是主公回国,一定给你找好归宿!”
秦梦一听此妇人名叫如姬,当即就如猫嗅到了腥,扔下信陵君一堆大老爷们,追上赵正和嬴盈跟着妇人们就去了府中内院。
“秦子,我舍内妇人,若有你看上的只管取来享用!”
信陵君颇为贴心的高呼关照道。
秦梦吐了口吐沫,头也不回的应了信陵君之意,也不管后面的戏谑之声,勇往直前的冲进了女人堆里。
秦梦不仅垂涎美色,更想纳为己用。
秦梦猜的没错的话,适才那位名叫如姬的妇人应是助得信陵君魏无忌盗取魏王兵符的那个如姬。
如姬是魏王的宠妃,却也是留名千古的人物,为父报仇,积蓄三年之资,信陵君为其报了杀父之仇,她就以窃取魏王兵符报答公子之恩。
如姬能得到不缺女人的魏王宠爱必然才情出众,为父报仇其志之坚有目共睹,为报答信陵公子之举豁出身家性命更是节烈忠义。
秦梦想在邯郸开家优伶舍,而手下就缺一位熟悉邯郸人脉而又有能力的女掌事,秦梦想拉如姬下水。
如姬当年在信陵君窃符救赵时出了大力,没有如姬的出手偷符,信陵君是无论如何救不了赵的。
信陵君仁义也未置如姬不顾,窃符的同时也将赵王的这位宠妃窃到了赵国。
史书上并未记载如姬的下落,其实司马迁老先生也不好意思记载,毕竟有损信陵君公子的威名。
秦梦倒觉得应该记上这一笔。这更是彰显信陵公子为人重情重义。
魏王对此事讳莫至深,对外宣称如姬病故,早已离开人世。
秦梦同信陵君交谈时,才发现当初魏王所言的窃符救赵皆是他的一面之词,这里面有好多隐晦之事,只是时间太久,信陵君公子也不愿在提起了。
今日赵王允诺合纵抗秦,让秦梦看到世事正沿着历史既有的轨迹向前发展的希望。
如姬是魏王和信陵君公子之间的无法言说的障碍。
信陵君若想重新得到魏王重用,必须要妥善处理好如姬的问题。
兄弟之情打断骨头连着筋,而一个女人只是附属我,信陵君可以归国,而如姬归国等待她的就是悲惨的命运。
这也是信陵君妇人宽慰如姬之言的缘由。
秦梦混在女人堆里,如鱼得水,三句两句就和这一帮老娘们混熟了,那妇人确定就是青史上的如姬。
如姬心情不好,不与人合群,黯然离去回到了她的房中。
秦梦却是偷偷摸了过去,敲开了如姬的房门。
“夫人,不识得小子,小子可识得夫人!”秦梦油嘴滑舌的说道。
“秦子说笑了,妾身怎会不知呢?”如姬点头做了个虚礼。
“哦?这只是知,而不是识得!夫人你可知小子的曾外公是谁呢?”秦梦表情庄重了起来问道。
“哦?妾身不知!”
“小子曾外公乃是候公名讳侯赢!”秦梦说着向东方拱手表示对长辈的敬重。
“啊!你是侯公曾外孙?”如姬一改淡漠,惊讶的问道。
秦梦理解,这也不怪女人家不知,信陵君的军国大事,哪会和一个女人细说。
“正是,此事朱亥,公子皆知!”
如姬似乎想起往事,长叹一声道:“当年若不是由侯公搭桥,绝不会结识公子,也就报不了杀父之仇,妾身一直都铭记侯公大恩。既然秦子是恩公子嗣,请受妾身一拜!”
秦梦连忙制止了她的大礼,一脸正经说道:“小子秉承先师教导,不才干下了几件善举,从魏一路而来多见为人凌辱的妇人暴尸荒野,小子见及于此,心中愤然,遂有志匡扶正义铲除邪恶之志,小子久仰夫人忠烈节义之名,很想邀请你加入我们!不知夫人可否愿意!”
如姬长于深宅大府之中,哪里容得了恶人肆意胡为,顿时义愤填膺,要求加入墨门锄强扶弱。
秦梦笑道:“不是让你加入墨门,而是另起炉灶,以优伶舍为幌子,招收那些苦命妇人,调教他们武艺剑法,好让她们自强,也可匡扶正义!”
秦梦所言不亚于彗星撞地球,如姬哪里听过这些,一脸懵然。
秦梦正欲再进一步解释,就听见嬴盈和赵正在院中的呼唤。
“夫人,此事咱们说定了,你哪里都不要去,一定留在邯郸……”秦梦话音未落人已出去了。
如姬摇摇头,叹息道:“我不在邯郸能在何处呢?”
嬴盈一见秦梦出来甚是欢喜,这个十六岁的母亲依然还有花季少女般的纯真,然而她下一刻又撅起了嘴说道:“秦子可是风光无限,而我们俩呢?你看看到处都是贴身跟随的跟屁虫,烦都烦死……”
秦梦本想宽慰几句,没想到嬴盈却又欢喜了起来,神神秘秘的说道:“秦子,正儿想出府找寻昔日伙伴,本君要随他去,不知你去不去?”
此时赵正瞪着乌黑的眼睛,满怀期待的望着秦梦。
秦梦很是同情赵正,邯郸对于赵正来说才是真的故乡,他生于斯长于斯,邯郸承载了他全部的童年的记忆。
秦梦颇感为难的说道:“我当然想和你出去,然而赵人却是不同意啊,你们没看到院外一双双眼睛都盯着正弟吗?”
嬴盈坏笑一声说道:“这就别管了,随我们来就是了!”
赵正脸上露出了不多见的高兴之色。
只见赵正转过信陵君家的内院,来到最后一层门客舍人所居住的院落,扒开靠墙的一堆柴草,见到下面出现了一个狗洞。
秦梦立时诧异,但细想也许是上次赵正同信陵君回邯郸,大概就居住于此,才知晓的此洞。
赵正首先钻出了狗洞,嬴盈也随后跟上,秦梦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外面豁然开朗,信陵君府邸的后墙修在高台的边缘,站在高台之上可以俯瞰邯郸城郭西半面。
“那地方是何地?火光冲天,染透了半片黑夜。”秦梦不禁感叹道。
赵正却是即口答道:“那是郭家的冶铁作坊,熊熊大火日夜不息!正弟带秦哥哥前去一看,那里也是我和母亲以前的藏身之所!”
秦梦惊讶的哦了一声,遂又问道:“你对信陵公子家如此熟悉,难道也是经常来此吗?”
赵正松开了挽着秦梦的手,脸上喜悦之色不见,换成了一脸阴沉。
走远了秦梦回头才发现,信陵君的府邸周边的楼阁之中到处都是火把庭炬,异常明亮,抬眼可见里面人影绰绰,时而有弦音传来。
丛台向西房舍鳞次栉比,虽没有丛台上修建的高大阔气,但也都是砖瓦结构大梁高屋,这里应是邯郸的富人区。
穿越宽敞大道,行有二三里路,房舍骤然低矮破旧了下来,其中掺杂了不少茅草土坯房舍。在那红红的火光映衬下,萧瑟不堪。
在赵正的带领下,三人从大道上下来,翻过一道土坯低矮的坊墙,来到一条里弄中。
里弄两边都是低矮的土墙,房舍相比大道上的房舍更是破败不堪,说是蓬门荜户一点不夸张。
“这就是正弟所居之地?”就连嬴盈都不禁诧异的问道。
赵正点点头。
这里气味难闻,污秽遍地,不仅犬吠之声不绝于耳,而且窄窄的巷子之中到处卧着发生蓝光的大狗。竟而还有几只闻讯而来,毛茸茸的蹭在身上,秦梦直觉恐怖不堪,汗毛都竖了起来。赵正却是不以为意,坦然的走在其中,来到一处柴门之前,轻声呼唤道:“大黄,大黄!”
秦梦以为赵正在唤一个名叫大黄的玩伴,谁知吱呀柴门响动,从门缝中挤出一条黄灿灿的大黄狗来。
赵正附身,那只大狗前爪温顺的扒在赵正手臂之上,呜咽嘶鸣着,似乎遇上了亲人在撒娇。
此情此景顿时震撼了秦梦,秦梦似乎想起赵正曾经提起过这只黄狗,不觉耳热,秦梦绝没有想到,千古一帝竟会有如此不堪的童年过往。
第七百四十三章 丛台胜景
美色,金钱,权位,人若贪念这些还能有个节制,若是迷上不死,那人就离死不远了。
赵王丹与秦梦相见恨晚,交谈甚欢,详细谋划了夺取火龙五彩白绒衣的具体细节,又再次细问了秦梦玄奇身世。
秦梦将熟烂于心的故事拿出来又讲了一遍,赵王颇为羡慕秦梦得此机缘,向往秦梦那位飘渺如烟的先师。
随着夕阳落下,宫殿内逐渐黯淡下来,赵王相邀秦梦出殿再行,这时宫中侍从托来丹药,赵王丹似乎早已习以为常,拿起即服用了。
赵丹吃完那鲜红的丹药后,脸上异常红晕,兴奋的说道:“世人皆传秦卿通神,却不知秦卿如何通神?”
“小子其实不会通神!”秦梦淡淡说道。
找王丹放着异彩的面容惊异无比,不相信秦梦的真话。
秦梦又补充道:“都是上天通我,在梦境之中传授机宜!”
赵王丹这才松了口气,艳羡啧啧说道:“这就是仙缘!可遇而不可求啊!”
赵王宫内氤氲缭绕,楼阁亭台上面布满了祥云青松飞凤盘龙的图案,宫苑之内,立有数座鼎炉,夸张的造型,繁复的镂饰,精美的抛光。秦梦见到新喜不已,这些鼎炉刻有濮阳制造的铭文,这些鼎炉竟还是自己最新设计的形制。可见鼎炉的生意不错,卫君没少花心思。
“有人说秦卿是周王少主,此事可否当真?”赵王如今就是秦梦的超级粉丝,细无巨细都要打听。
秦梦笑而不语,这就让赵王丹误会了,他非要以兄弟相称。秦梦半推半就,遂将话题引向秦军伐魏之上。
“小子身世一直是一个谜,小子既不敢承认又不敢否认。然而小子梦中一直与金人出现,告诉小子要以天下苍生黎民为重!如今秦国攻魏甚猛,小子决定明日以身犯险,前去秦国大营,游说秦军,止戈休战!大王的事情,等小子回来,再好生谋划可好?”
赵丹当即皱眉不言,沉闷了好半天才说道:“不妥吧!秦王正在四处捉拿与你,你若去敌营,岂非自投罗网!孤王不允!”
秦梦哀叹一声说道:“大王不知,小子若不这样做,通神之能会日渐消退,直至成为庸人一个,到时候大王也会厌弃的!”
就在赵王丹沉闷不言时,一个尖利的声音千娇百媚的说道:“大王,怎能如此蛮横,秦卿可是魏人啊?”
秦梦回头望去,只见一位风姿绰绰,身材修长,一头乌发的美人款款而来。
这美姬正是龙阳君,秦梦挑了龙阳君一眼,发现多日不见,龙阳君不似先前那般憔悴,如今红光满面,饱满丰腴。
待龙阳走到近前,秦梦遂正色拱手作揖道:“见过龙姬!”
龙阳君对赵丹视若无物,拿捏着她纤细的手指,戳了秦梦额头一下,娇声说道:“我与秦弟情同姐弟,你这般恭敬,是把姊姊当外人了?”
龙阳君哼了一声,亲昵的搂着赵王的脖子撒娇,还用她那无骨的嫩手不断揉搓着赵王的胸脯。
秦梦此时很想问,哪有卫生间。
只听龙阳君娇喘着说道:“咱们当让不能让秦子自投罗网,然而秦子心怀魏人,大王不允岂不是不讲理!若真要秦子绝了这个念头,大王就当促成合纵之事!”
赵王很是享用龙阳君的厮磨,憨笑着说道:“爱姬,不懂列国之事,秦军势大,我赵国好不容易同他修好,若是冒然助魏,秦赵岂不又要兵戎相见了!”
龙阳君此次出言这是在帮自己,秦梦心中顿生好感,不忘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龙阳君也冲秦梦挤挤眼,一边浪荡撒娇一边说道:“列国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吗?就比如妾身反了上党,大王重新占据了大部分上党,秦国这不是也认了吗?相反还和大王修好。
秦王不认行吗?国中政局不稳,这才收缩兵力只攻伐魏国。如今他已病入膏肓,大势之下,秦军大军游走河内只是虚张声势。
合纵之事,大王之需点个头,随便派些兵马,即便兵败,大王能有多少损失,一切还不是魏国顶着。如此一来,大王可就是彻底还清了魏国救赵的情谊,如此美事,大王有何顾虑呢?
妾身还听闻秦子携秦王公子正来到了邯郸,公子正其母又是赵国人,如今秦王身边无子,大王若是将公子正送还秦国,日后公子正即立了大位,其母岂能不念故国之请。
大王一面连秦,一面合魏,有恩两国,我赵国岂不无忧了!”
龙阳君柔声细语循循善诱,小嘴嘚啵嘚啵,不亚于一条美女蛇。
秦梦对适才鄙视之意心生内疚,甚是感激她的粗手相助。
赵王听闻欣喜不已,当即询问秦梦道:“秦王公子正安在?寡人要召秦人使者商谈秦王太子归国事宜。”
秦王公子赵正如今在信陵君的府上。
负气的信陵君魏无忌并未离开赵王宫,让他惊异的是,赵王再次召见,竟然表示愿意出兵协助魏国合纵抗秦。
秦梦感叹,他威名显赫的信陵君未完成魏赵合纵大事,竟然被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妖孽一句话促成了。
有龙阳君在,赵王舍不得浪费千金春宵与秦梦同榻而眠。
赵王接见秦王在邯郸城内的使者之前送别了秦梦和信陵君。
信陵君在邯郸的府邸不再赵王宫内,而在赵国大郭旧宫殿丛台上。
那里有林立的酒肆逆旅,歌舞楼堂,繁华的市井,信陵君喜欢那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当初解了邯郸之围后,信陵君就要了丛台上的一处宫殿做了府邸。
信陵君的车驾从三进的龙台宫驶出之后,直奔东北丛台而去。
此时天上也已挂上了一轮明月。
赵国胡服骑射之后民风开放,不似魏国大梁沉闷,邯郸城内万家灯火,酒肆女闾之前车马如云,高门府宅之中钟鸣喧闹。
十年前秦军围困邯郸城的人间炼狱,十五年前长平之战四十万赵国儿郎葬身其中邯郸城全城缟素,似乎未曾发生过,只有城中街巷里风姿犹存的妇人那身上浓浓的忧伤还在铭记当年的哀痛。
车行丛台近旁,只见一湾池水流淌丛台之间,高台之间有天桥相连,破旧的宫殿和新修楼阁并存,水光映衬在破旧的宫殿之上,亮晃晃一片,犹如白雪入洞、甚为其妙。丛台之上修建有观赏景致的妆阁、也有绿绿葱葱的花苑树木。
丛台坐落在城中高处,远望过去,犹如空中花园,海市蜃楼,蔚为壮观。
信陵君的府邸居于其中一座高台,高门大户,却是有些残破。
车马未到府邸,信陵君众多门客早就迎出好远,信陵君携手秦梦,兴致高昂并肩而行。
第七百四十五章 富贵不与贫贱为伍
“小黄呢?”赵正一边梳顺着大犬脖颈之下的绒毛,一边自语道。
“是谁啊?这么晚了!”一个苍老的夫人声音从院内传来出来,紧接着门扉吱呀一声,一位白发苍苍,佝偻着身躯,老蓬头垢面的老妇人出现了三人面前。
“温媪,是小子啊!”月光之下,赵正眼中含着一汪晶莹的泪水,略带哭腔的答道。
老妇人愣怔一下,身子前倾,伸出一双干枯的老手,掬起了赵正的脸蛋,神情凝重的仔细打量,突然手就颤抖了起来,声音也颤抖着喊道:“啊!真是正小子啊!老妪这不是在做梦吗?”
老妇人热切的搂住了赵正的脖颈,已然老泪纵横。
赵正并不在意老妇人脏污不堪的面容,相反还颇为享受的紧紧贴着。
“温媪,两年不到,你怎就如此苍老了!温伯,温仲,温女他们呢?”赵正哽咽着问道。
老妇人听闻,更是伤悲,抱着赵正竟然呜咽哭了起来。
老妇人哭过几声后,便止住了哭泣,用她树枝般的枯手抹了一把眼上的泪水,拉着赵正的手亲昵的说道:“正小子,这两年你都去哪了?温媪都担心死你……”
妇人抬眼看到了赵正身后的邮人公衣的秦梦和满头黄发的嬴盈不由一怔,遂放缓了语气说道:“老妪都是瞎操心,正小子必是跟着母亲富贵了!”
“娘亲没有告知温媪吗?难道娘亲也没有给温媪送来钱帛吗?”赵正诧异的问道。
秦梦看到这里多少明白了些什么,自己与赵正朝夕相处一年有余都从未听过他提及这些细碎琐事,也许是赵姬叮嘱过的,毕竟这种不堪的过往,在世人眼中那就是一种洗不去的卑贱。
老妇人茫然的摇摇头。
赵正面有愠色,伸手胡乱在身上摸了一阵,回头问向嬴盈:“还我玉佩钱袋!”
嬴盈从惊异中反应过来遂也摊摊空空如也的双手,眼中含有讥笑之意说道:“王姑会随身携带钱袋吗?你如今是公子,还是少招惹这些穷闾陋巷低贱之人,传出去自会落个笑柄!”
嬴盈身为秦王宗室,出身高贵,自然不屑与低贱黔首为伍,说出此言,秦梦也并不惊讶。
秦梦摸摸身上,除了怀中一封书帛,身上也无值钱东西,看到赵正满脸窘态,便解围道:“正弟放心,秦哥哥回去,就命人前来,好生抚恤温媪!”
嬴盈一腔秦腔,老妇人听不懂,而秦梦接近邯郸话的繁阳口音,却是听得清楚明了。
温媪却是苦笑一声断然拒绝道:“富贵不与贫贱为伍,老妪行将就木之人,也用不着接济,正小子富贵之后,还能惦念老妪,黑夜来访,老妪就已经欣慰不已了!正小子回去吧!千万不可辱没了你的身份!”
温媪所言真切没有半分讥讽之意,这令赵正尤为不安。
赵正见妇人转身要回去着急的喊道:“温媪……”
老妇人怔住了,却是惨淡的说道:“正小子你走后,温伯,温仲就被征去服徭役了,听说也已死在了外面,温女上年也死了,那小犬也被人抓取吃了,如今老妪身边只有这条掉牙的老狗,正小子就不要在惦念温媪了,你走吧!”
这些人之惨剧从老妇人口中说出那般轻飘,秦梦听闻也不禁动容。
秦梦不知,赵正和温家什么关系,但却看得出来他们之间情谊深厚。
老妇人说完,挪步到了门后,神情凄凉的关上了那扇半人高的门扉。
赵正见此悲怆的不住大呼道:“温媪……”
温媪慢慢转过身去,嘴里念叨:“走吧,走吧……”
这一刻,天上冷月异常明亮,里巷那些野狗们似乎也有所感伤纷纷伫立凝望,噪杂的户家内也停止了喧闹,苍茫的夜色也陷入了无尽的凄凉。
“是谁在哪里聒噪!”突然一声打破了寂静。
只见坊门处,进来一队人,他们手中拿有哨棒,矛戟,铜锣。
回身的温媪听闻立时回过身来,重新打开门扉,急急对赵正说道:“正小子你们快进来,这些泼皮无赖坊兵最喜寻性滋事,见到你们几个孤身少年,不会轻易放过,定要责难!”
秦梦听闻大感意外之时,那几人也已来到了近前,赵正此时也已被温媪拉近了院中。
“什么人?半夜鬼鬼祟祟翻越坊墙!”这群吊儿郎当的坊兵大声喝道。
“哟呵?看来还是外乡人,竟还有一个胡女?”同时其中为首一位身材细长的瘦削后生惊讶喊道。
“拿出你们身份验传来!”有人喝道。
验传这时代证明身份的竹简木椟秦梦自从身份显贵后就不曾用过,几个坊兵秦梦也未放在眼里,不以为意笑着对嬴盈说道:“你有验传吗?掏出来让他们看看!”
嬴盈更是目空一切冷笑道:“本君自从降世从未用过这东西,更不知是何物!”
“大胆,一个胡女如此口出狂言,你们难不成还是王亲君公?先将他们嘴打烂,再审他们是不是敌国细作!”为首细条后生喊道。
“别动手,各位上吏别动手,他们都是无知孩童,莫要和他们一般见识!”这是门后温媪挺身而出,挡在了秦梦和嬴盈身前。
街坊里巷是构成城邑的基本单位,互相之间由坊墙做界,坊兵维持治安,坊兵都是本坊之人。他们自然认得温媪,如此一来这些要上来打人的坊兵便住了手。
秦梦此时也意识到了事情严重性,虽然自己手眼通天,和赵王称兄道弟,这群痞子无赖真要动手,还真不是他们对手,白挨一顿胖揍,事后纵使城府了他们,那还是自己身上遭罪。
遂和缓了语气说道:“我等乃是魏国信陵君府邸上的客人,来此只为寻找故人,还未诸位莫要为难!”
“哦?信陵君客人?”为首后惊异的重新打量了秦梦,若有所思的抚摸着下巴,点着头说道:“看你这身衣饰,还是个魏国邮人?”
秦梦一见此人面色和缓,还以为信陵君的名头挺好使,也就未在提起自己认得的其他显赫人物,便接腔说道:“正是!小子就是个魏国邮人!”
只听那瘦猫般的后生,厉声喝道:“区区邮人就敢这边无礼,这可是赵都邯郸,不是你们魏国!来人先给他松松皮!再交上司查办!”
秦梦诧异大呼道:“信陵君魏公子你难道不识得?”
那后生用哨棒拍手,奸笑道:“打得就是信陵君的人!兄弟们上,打断他的狗腿,撕烂他的臭嘴,看他还敢不敢再提那狗日的信陵君!”
秦梦没想到信陵君的名头不好使,反倒恶化了局势,眼见着四五个坊兵凶神恶煞的将温媪推到一边,就要扑上来,遂又喊道:“我还和平原君赵端交情莫逆,你敢动手手试试!”
第七百四十六章 风一样的飒爽,光一样的自由
四五人听闻一愣,谁知那后生皱眉讥笑道:“你小子知道的人物到不少,你若提他人,我还会思虑一番,你竟又提及了赵端那厮,老子就要打你个满地找牙!袍泽们往死里给我打!”
秦梦一脸无语,没想到两位赵国顶天的人物都不好使,反倒对方原来越凶横了。
秦梦再退一步说道:“慢着,我可是赵王的座上宾,难道你们连赵王也不放在眼里!”
秦梦本没想着提及赵王就能止住他们行凶,只是在拖延时间寻找解决之道。不想对面几个坊兵真还住了手,扭头再去看那后生。
其中里面一个人低声说道:“郭奴,俺看这小子气宇不凡,身边又有一位胡女,所言皆是公卿封君,不要真是大有来历,到时候一家老小可是吃罪不起!”
这叫郭奴的后生见到几位坊兵不敢上前,便骂道:“一群酒囊饭袋,就凭着小子一张利嘴就唬住了你们!看我怎么教训他说真话!”
郭奴挤到前面身前,瞪着他那斗鸡眼发狠,拿着哨棒在秦梦脸面直晃。
秦梦压根就未将他放在雅尼,只是惹得秦梦暗笑。郭奴怒道:“你小子不想挨打也好办,从我胯下钻过,我便饶你这次!”
胯下之辱,没想到秦梦也遇上了韩信这事。身边无一人,秦梦可以仗着善跑,沿着矮墙遁逃,不过那就落下了赵正和嬴盈,舍弃他们恐怕秦梦一世英名就毁于一旦。秦梦后悔来的时候告知鲁勾践一声了,也不知他们是否发现自己和赵正早已不在信陵君府上了吗?
令坊兵郭奴没想到是,秦梦竟然爽快的说道:“钻就钻,只要不挨打就行!”
秦梦摆出了一副趴地要钻裤裆的架势,将身旁的嬴盈以及搀扶温媪的赵正,望门里去推,挤眉弄眼,示意他们择机而逃。…
由于这一番动静,各家住户也都出来看热闹了,以至于里巷中挤满了人。
秦梦将钻又不钻,却是不温不火,笑看叉着腿的郭奴,说道:“钻你的胯,我倒无事,怕的是,我若钻过去了,你的小命就不保了!你信不信!”
郭奴怒道:“你小子油嘴滑舌,竟是瞎扯,你钻个试试,看我小命怎么不保!”
秦梦嘿嘿笑道:“我想还是留着你的小命吧!我只需吹上几声哨子,你就会悔恨一辈子了!”
秦梦说着就已经从怀中掏出了黑哨,吹了起来。
秦梦也不知道鲁勾践和墨门兄弟寻过来了没有,姑且一试,若是他们就在附近定能寻声而来。
哨子只是惹来了一阵疯狂的狗吠,过了很久也未听见墨门隐者的回音,秦梦顿时心凉了半截。
郭奴见此下去的嚣张气焰遂又飙涨了起来,对身后的一众坊兵说道:“看见没,这小子就是个细作,咱们不用和他废话,棍棒招呼到他身上,他就不油腔滑调了!”
郭奴说完抡圆了哨棒向秦梦横扫而来,秦梦墩身躲过,这让郭奴扑了空,他站立不稳趔趄到了一边。
这引来周遭围观之人的哄然大笑,场面一时便混乱起来。
这很显然要激怒了郭奴,适才这一棒呼啸带风,秦梦庆幸躲过,再来一棒不见得就能躲过,就在仓惶之际,赵正喊道:“秦哥哥,快进院,从后门跑!”
赵正提醒的太及时了,秦梦将要站起身遁逃时,只听郭奴闷哼一声,四仰八叉,猝然倒地,秦梦瞥了一眼,只他眉心汩汩流血,上面插了一支短箭,愣神之际,又一支短箭掠过鬓发。
这是有人要自己的命啊,郭奴当了替死鬼,秦梦当即就反应了过来,心中大骇,连滚带爬滚到了温媪家的门扉下面躲避箭矢。
周边围观邻里见此顿时炸开了锅,四散奔逃,大呼:“死人了!死人了……”这时那些坊兵也慌了手脚,纷纷执起棍棒矛戟,敲起了铜锣。
秦梦顺势也将秦梦和嬴盈拉倒在了门扉之下,正欲警告温媪小心箭矢之时,突然听到温媪哎呀一声,只见她胸口多了一枚箭矢,疼痛的本能让他手捂胸口,鲜血就从她那鸡爪般的手间流淌了出来,接着温媪便摔倒在地了,正好倒在了秦梦赵正嬴盈三人面前。
“这是谁下的黑手?”秦梦思量之际。温媪泥坯土屋后面,猫腰疾奔过来两个身影,手中握有亮晃晃的利剑,直奔门口而来,秦梦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赵正喊道:“秦哥哥小心!”
秦梦惊醒之时,赵正也已挡在了自己身前,眼见雪亮的剑刃就要刺向赵正胸口,秦梦大呼不好,然而去无回天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刀剑穿透赵正心脏。
就在剑尖离赵正胸口一寸之距是,面前蒙面之人,却骤然住了手,斜下的剑尖挑高了两尺,看似要向秦梦脖颈之处刺来。
这时正巧赵正拱了拱身子,那刺客手拿剑柄抖了抖,似是恐伤了赵正,遂有收回了剑。
同时身后那一个蒙面人喊道:“当心,莫伤了公子!”
秦梦听闻此言,顿时明白刺客这是冲自己而来。
这些时日的相处,秦梦早已不把赵正当做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而仅仅是一个知冷知暖的凡人小子。
适才赵正奋不顾身的为秦梦挡箭,秦梦体内顿生出来的热流依然还在奔涌,如今既已知道刺客是为了自己而来,倒激生出了一股不畏赴死的豪情。
遂挺身站起,冷对面前两位黑衣刺客,大声呵斥道:“别误伤了公子,想要我的性命就拿去吧!死之前请告诉我,是谁想要我的命!”
两个刺客并不答话,挥剑便向秦梦刺来。
事后秦梦觉得这一时刻真的太不冷静了,问这样的问题,等于是白问,既然蒙面,那肯定是见不得光的,刺客怎会说出幕后指使呢?
秦梦也已报了必死之心,便也闭上了眼睛。
谁知面前却响起了叮叮当当兵刃交鸣声。
秦梦睁开在看时,眼前多出两人,一男一女,一壮一少,一个彪壮如虎,一个灵巧如猿。
那是一张洋溢青春秀丽之美的面容,冷如冰花,美如芙蓉,脱尘灵动,让你想去追寻风一样的飒爽,光一样的自由。
第七百五十章 壮阳酒
虚惊一场,众人到了府上,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先前信陵君府上早已布置下了酒宴,可去寻秦梦赴宴之时,却发现人不见了,着实急坏了信陵君和平原君一众人等,一来而去耽搁一个多时辰,酒菜早已凉透。
秦梦在重开的宴席上,深表歉意,将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要自罚酒三杯抵过,谁知竟让老将军廉颇夺过了手中酒盏。
老将军豪爽的笑道:“老夫最好酒,前来公子府上,一为喝酒,二为求书,秦子不可饮酒,答应老夫的今夜钞书不可耽搁,明日老夫还要前去燕地公干,此书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秦梦暗道三杯酒岂能喝醉?
不过老将军德高望重,所言更是不容推拒,今夜又是不辞辛苦飞马疾驰,秦梦感激不已,便也承了他的情,未再客套推让。
廉颇一饮而尽,抹了一下嘴,捋了一下须髯,哈哈笑道:“公子府上的美酒胜过郭府,喝完之后,顿觉胯下生威,浑身有力!公子可否送老夫几坛美酒啊?”
信陵君更是豪爽,高喊道:“有何不可,来人,即可送十坛酒到老将军府上!”
廉颇客气推让道:“太多了,太多了,素闻公子爱酒,老夫这不是夺爱吗?”
“无妨,让家人再酿就是了!”信陵君也客气道。
廉颇端起续满的第二杯又一饮而尽:“痛快,这酒果然是好酒,有劲!”
信陵公子眯着眼睛色色笑道:“老将军果然慧眼识珠,这是我府新近秘酿的壮阳酒,喝上两杯雄风大起,老将军今夜就在我的府上安寝,家中姬妾随便享用!”
此时廉颇满面通红,随手解去了衣带,脱去了深衣,露出了土黄色的中衣。
廉颇更是喘息加剧,似乎身上燥热难耐,浑身冒汗。
信陵君说他家酒里加了壮阳药,秦梦大感吃惊,自己可还是童子之身啊!没在郭开家中毒,倒差点在信陵君府上着了道。
信陵君见秦梦一脸惊讶之色,遂笑道:“秦子莫要艳羡,今夜你就先替老将军钞书,明日再饮此酒,本公子给你寻两个邯郸佳丽,保你日日销魂!”
“我去,谁羡慕了,咱什么世面没见过,年龄不到纵情一时祸害一生!”秦梦想起了精通房中术的魏丑夫,认为他说的还是很科学的,心里暗想,这日后,做客王公之家,能不进食就不进食,说不准就会被对方好意更害了!
“公子确定,人喝这酒无碍吗?”秦梦诧异的再问道。此时身边廉颇,脸红的如火炭般,头上汗珠子骨碌骨碌的淌个没完没了,他粗重的喘息如一通蛮牛似的。
“无事!”老将军这是饮的太猛,歇息一下就好了。
廉颇吐着舌头,将手中酒盏放下,又准备解他中衣上的衣带,嘴里骂骂咧咧说道:“有劲,真够劲!”
老将军脱下中衣露出了结实的胸膛,宴厅内都是男人也无人在意,然而全身火炭般红映衬的身上一处处的伤疤,狰狞可怖,秦梦见了不觉触目惊心。
“秦子,快取水来,老夫五脏六腑如火焚烧,快……凉水!”还未等秦梦将桌上一端的水陶罐取来,廉颇便膝行而至,抱起水罐就往口中漫灌。
廉颇如此唐突举动引来了所有人的诧异注视。
“再取凉水,快……”一罐水喝尽,廉颇更是烦躁,满眼的通红向侍立的仆役喊道。
廉颇想要站起,却是身子晃了晃,颓然躺倒在了暖席之上,喘着粗气,有气无力的喊道:“天晕地转,要我老命了!”
一旁的信陵君见此立时也慌了手脚,起身围到了廉颇身边,指挥侍从仆役:“拿水,拿凉水!”
地上的廉颇此时也已浑身颤栗,浑身通红,嘴唇发白,身上汗水如水的流淌而下,不断摇头抽搐。
廉颇这是中毒的迹象,难道酒中有毒?但同喝一壶酒的人也非廉颇一人啊?
难道之前是在郭开府也已中的毒?也不对啊,自己可是随着廉颇吃的一样的饭食?自己如今一身轻松没有一点不适之状?
肉羹?肯定郭开所为。
秦梦突然想起盖聂所言,确定百分之百是郭开搞得鬼!
但秦梦却是百思不得其解,廉颇中毒了,而自己至今没有一点中毒迹象,这又如何解释呢?
地上的廉颇转眼间就没了先前的威武雄风,浑身红通,神情恍惚的一直要水喝。
有侍者又送来一陶罐清水,待給廉颇灌下,肚皮依然膨胀如鼓,然而奄奄一息的廉颇依然要水喝。
信陵君也跟着满头大汗手足无措,眼巴巴的望着一脸惊诧的秦梦:“秦子快快想想办法,你不是精通医术吗,再这样下去老将军就不行了!”
“催吐吧!”秦梦自然知道事情严重,不管所中何毒首先就是洗胃,没有条件洗胃只能催吐,秦梦也只能迎着头皮这样处置。
宴厅内早已因为廉颇的倒下陷入了慌乱之中,廉颇的亲卫早已赶到他的身前急切呼唤,听闻秦梦和信陵君这般商量,亲卫头领皱了皱眉,厉声吩咐道:“还不快取粪来!”
秦梦苦笑不得,不过他们也没错,这就是这时通用做法,不过廉颇情况特殊,他能喝水,这就是最好的洗胃方法。秦梦当即吩咐廉颇亲卫道:“知道溺水按腹救人吗?”
此时中原大地上河川密布,溺水之人谁不曾见过。众人会意,合力一顿折腾,廉颇吐了喝,喝了吐,直到腹中全都是清水这才作罢。
前院这么一折腾,后院信陵君的夫人们也得知消息过来围看。
催吐之后,廉颇情况并无太大好转,就在秦梦一筹莫展之际,嬴盈来到了秦梦身边,诧异的问道:“这位赵将也喜方术之道,莫非服用了五石散过量所致?”
秦梦听罢心中一惊,诧异问道:“五石散?你所言五石散可否是钟乳石,河青石,灵磁石,原砂,再加一味阳起石所配伍的方子?”
嬴盈听闻更是惊诧连忙问道:“你说哪五石?快再说一遍,让我记下!
这方子都是不传之秘,黄发番番曾从赵地方士手中得来几副五石散,每日少量服用据说有通神之效,他用千金去购买都未得到。
后来他的一位门徒偷食了他的五石散,因不得其法,过量身亡,临死就是这副症状!”
秦梦听闻大喜不已,看来信平君廉颇命不该绝啊!也顾不得回答嬴盈问题,转头问向抑欲叹气的信陵君道:“公子酒中可否有配有阳起石?”
信陵君诧异回答道:“不错秘酿酒中确有一味药名叫阳起石,这是魏某花费数金所求秘方,秦子如何知晓?”
既然是中毒首先就得排毒,廉将军应是中毒了,中毒”
第七百四十七章 他日王者归来
一年未见,再见盖倩,秦梦竟然怦然心动。
盖聂不愧是天下第一的剑客,两招之内就令两位刺客手臂中剑,夺路而逃了。
盖倩却是不甘心,要提剑去追,却被父亲拦住道:“穷寇莫追,看看秦子有无受伤!”
秦梦眼中都是劫后余生相遇故人的激动,颤声问道:“盖公,盖倩,怎么是你们?”
盖聂淡然一笑说道:“盖某闻听墨门的哨声,便赶了万没想到是秦子。秦子既然来到了邯郸为何不知会一声呢?这是和盖某生分了!”
盖倩上前眼神灼灼的仔细打量了秦梦一遍,见无大碍,便轻叹了一口气道:“他好着呢!命好久真大!”
秦梦惭愧的说道:“不是小子不知会盖公,而是身上一堆麻烦,唯恐连累了盖公!”
盖倩撅着小嘴打量了一眼半蜷在地上的嬴盈说道:“人家声望天下闻达,美姬娇妾如云,那还想起昔日故友!咱们不救这小子,这个胡女也会攘上一抔黄土,迷瞎了刺客狗眼!”
秦梦这是才注意到嬴盈果然手中握着一把黄土,心中又生了感激嬴盈之情。
嬴盈绝不是善人,见到盖倩这个秀丽女子讥讽嘲笑,立时生出好斗之心,回击道:“只怕是小娘子心中妒火熊熊,秦子不敢靠近吧!”
“你……”一语道破心思,盖倩气急语塞。
“你什么你,我自有郎君,文昌君我压根看不上眼!告诉你,我不是胡女,我是秦女!”嬴盈得理不饶人。
盖聂苦笑一声道:“这是秦王公子正吧,盖某于你们真是机缘不浅,这里不是久待之地,咱们得离开此地!”
盖聂话音未落,只听城中大道上想起了隆隆的马蹄踏地声,人喧马嘶。
盖倩一指温媪的后院说道:“从后面过!”
话音刚落突然后院方向天际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光,盖聂大骇,连忙喝令俯身。
原来是一排火箭,这些箭矢并非是为取人性命,覆盖范围只是温媪的左邻右舍。
同一时间对面屋棚上面也落下了几支火箭,都是茅草屋舍,遇火就着。
后院无法通过,只得从坊门出去了。
盖聂疾呼道:“秦子拉上公子咱们快走,一旦火势蔓延,咱们就出不去了。
秦梦也觉事情危急,遂拉地上赵正,然而伸手拉了空,秦梦低头一看,发现赵正此时正对着地上死去的温媪流泪。身边那只大黄狗徘徊在温媪身边哀鸣不已。
这一幕秦梦看在眼里也觉心酸,然而火起迅速蔓延,也已蔓延到了院中大树上了,再不走真就困在了其中。
秦梦强拉赵正起来向来时方向疾奔。里巷中早已乱成了一锅粥,那些贫苦的街坊邻里,不舍家中不多的财物,眼中满是悲愤之色,互相劝拉着向外走去,适才那些坊兵却是比谁都跑得快。
走出里巷数丈还未过火的地方,赵正扭头,看到了那只在门扉徘徊的大狗。
那大黄狗似乎魔怔了,似乎浑然不怕门扉上窜起的大火,火光之中,一身皮毛更是灿烂夺目。突然门扉倒下,砸中了那狗。火光迷离之中,似乎了听见了那狗的哀嚎。
赵正只是默默流泪,眼睁睁看着温媪转眼中间倒下,那条通晓人性的大狗活活烧死,也许这一幕会让他刻骨铭心,也许他会追查真相,他如今只是一个浮萍少年人,虽是愤怒,但又有何用?也许那无声的眼泪,就是怨毒的种子,落在邯郸城里会开花结果,他日王者归来,必会让所有恶人灰飞烟灭。
人死家毁,事情看似结束,却是新的开始。
火光冲天,坊门处早已被王城巡城兵马围住了,秦梦,赵正,嬴盈一露头,便让先前的坊兵认了出来。
秦梦三人再次被坊兵围了起来。盖聂知道事大,未敢轻渋其中,父女两人在圈外低语之后,盖倩离去,盖聂在一旁密切关注事态发展。
大队人马之前陈列郭奴尸首,有一个坊兵对着秦梦三人指指点点,向一位马上将领说着什么,两人对话结束之后,那马上大脸将领催马来到秦梦三人近前,绷着脸大喝一声道:“来人将这三个细作拿下!”
原本怯懦顾忌的坊兵有人撑腰立时胆气豪迈,就要扑上去擒拿秦梦。
秦梦尖利大喝一声:“我是大王的上宾,你们不问青红皂白肆意拿人,眼中还有没有大王了?”
马上将领冷笑道:“大王岂容你这黄口小儿攀附,快将他们给我拿下!”
秦梦这次没有那么幸运,也许马上将军确实是位高权重,坊兵不再迟疑,如熊扑兔子将三人摁倒在地了。
这时一旁的盖聂挺身而出,来到那将军跟前,沉声说道:“将军可知这三人都是人物,就敢肆意抓捕,你不怕丢了身家性命吗?”
马上将领应是不识得盖聂,只是瞥了一眼,傲慢的说道:“本将军面前哪有你一个庶民说话的资格?你在胡言休怪本将军一同将你拿办!”
盖聂豪迈笑道:“傅将军不认得贱民,而贱民却认得傅将军,将军以为这几子是无权无势的魏国邮人,想要巴结建信君,那可就是大错特错了!”
盖聂所言似乎戳中要害,马上将军听闻一怔,诧异的说道:“那你说他们是何人?”
盖聂又朗声笑道:“贱民即便说出他们身份来将军未必相信,若是将军耐心等一会,到时信陵公子亲自前来。将军就知贱民是在帮你了!”
傅将军见盖聂气度不凡,遂正视说道:“你是何人?”
“贱民盖聂士也!”
傅将军听闻惊诧的问道:“你就是我赵国第一剑客?”
“不敢当,都是乡野之人的抬爱而已!傅将军才是威名丛台的国之柱石!”盖聂也寒暄道。
傅将军听闻盖聂大名立即翻身下马,来到近前,与盖聂低语几句顿时脸色大变,当年令坊兵放开了秦梦赵正嬴盈三人。
“末将傅抵真不知是声名显赫的秦子!”傅将军如霜打的茄子一样在秦梦面前蔫了。
秦梦也不敢托大,当即拱手见礼道:“久仰将军如雷贯耳大名,今日一见将军气概果然超群绝伦!”
秦梦同傅抵虽未谋面却是互知彼此,这傅抵就是当年叛赵割据饶安的傅王——傅豹的宗室兄弟。
秦梦长吁了一口气,正在庆幸终于走出泥潭之时。
突然从西面大道上风驰电掣驶来一众车马,为首车马奢华至极,在黑夜里上面镶嵌的玉石都能熠熠生辉。车马有一队骑兵开路,转眼就到了傅抵面前。
傅抵见此立时面色恭谨,没等车马停稳,他便上去相迎,车中下来一人正是白日里见到的建信君郭开。
“末将见过王城司马!”傅抵双手举过头顶,行得是下官见上官之礼。
建信君郭开,乃王城司马,掌管邯郸巡城兵马,负责赵王宫宫禁,邯郸治安示意,而傅抵负责邯郸西郭巡防,也就是他的下属。
“听闻魏人寻性滋事杀死我家家奴,不知将军将人抓到了没有?”建信君向傅抵问道。
傅抵面色为难瞟了一眼秦梦,小声向建信君嘀咕道。
建信君平静的面容也在复杂变化,突然他勃然大怒道:“糊涂,一面之词何足为信,来人,将这三子连同那游侠儿悉数给我拿下,送于王城司马大牢!”
建信君车队前的一众甲士,立时出动,一下子就将秦梦连同盖聂四人围在了当中。
他们个个手执矛戟,纵使盖聂剑法超群,也全然无用。
秦梦唯恐盖聂拼杀,高举双手束手就擒,结果让人家拎起就押进随行车马之中了。
秦梦真没想到,转了一天还是落入了仇家手中。
嬴盈拿各式人物名头大嚷全然无用,秦梦却是无言,知道建信君这是存心要置自己于死地。
第七百四十八章 我自岿然不动
王城司马建信君郭开的车驾本来是向东去,然而将那三子连同游侠盖聂押上车后,却掉头转向西南去了。
只留下傅抵领着一众巡城甲士和一群坊兵在原地发愣。
庸举里的一场大火迅速蔓延到了整个西郭坊,火光冲天,将大地映成了白昼。
到处都是救火呼喊,奔走逃命,转移财物的城中百姓。
城中的大道上更是乱成了一锅粥,哭爹喊娘,嚎哭谩骂,厮打斗狠。既要灭火救火控制火势,又要维持秩序抓找奸邪,就在他忙得焦头烂额时,一个粗野的嗓子喊道:“狗日的傅抵,魏国秦子,秦王公子哪去了?“
傅抵抬头一看,面前陡然多出了数骑人马,为首马上之人一身深衣,魁梧如山,花白发须,虎目圆睁,神情威严,正在眼中喷火的看着他。
傅抵见此身子为之一颤,当即躬身见礼道:“拜见相邦,属下不知谁是魏国秦子和秦王公子?”
“就是适才从庸举里出来的那三子,是你亲自下令擒拿的他们,你怎能矢口否认?”彪悍相邦后面一骑正是盖倩,她神色焦急的问道。
傅抵装作一副恍然大悟之态,说道:“相邦原来说的是那三个魏国邮人啊!适才建信君正巧从这里过,就将他们擒拿去了王城司马大牢了!”
盖倩失声道:“不好!”
就这时后面的马车也已到了跟前,车未挺稳,就有人从车中跳了出来,为首两人一前一后疾奔而来,为首之人宽衣长袖正是信陵君,后面跟着就是他的外甥平原君赵端,两人齐声,话落人到:“信平君,秦子,公子下落何处?”
那马上老者拱手说道:“狗日的郭开抢先一步,劫去了,你我快杀向王城司马大牢,去晚了,秦子恐有性命之忧!”
傅抵躬身向信陵君平原君施礼,谁知抬起头来,两位大佬也已转身上车了,那受封信平君官职赵国相邦的老者也随即掉转马头向西南而去。
傅抵自知身为西郭巡城将军身份太低,根本够不上和宗室大佬说话,也没什么羞辱不羞辱,他摸摸满头的冷汗,心里惴惴不安,在这赵国朝堂纷争大浪里,他只是一叶扁舟。
建信君郭开一路狂飙赶到王城司马军营时,身后来了一马轻骑截住了去路:“大将军有令!”
车中建信君慌忙下车躬身接令,只听传令飞骑说道:“巡城司马所擒拿三子,乃是魏国大宗伯,秦王公子,戎狄夫人,切不可肆意胡为。大将军随即就到!”
建信君郭开点头接令,飞骑转身离去,一众舍人神色失望的便围了过来,只听建信君郭开咬牙切齿的说道:“这小子果然手眼通天,这样强来弄不死,我们就给他软来!”
建信君转身来到押有秦梦一行的车马前,郭开语气颇为亲切的说道:“小君真不知你等魏国邮人竟然是魏国秦子,秦国公子,戎狄夫人,在下真是过于失礼了!为表歉意,小君相邀诸位进府,设宴压惊洗尘。”
郭开这样说完,也不管几人愿不愿意,便给门客舍人使了颜眼色,他兀自上车去了。
车马掉头离开了王城司马军营向正北驶去。
“娘的狗日的郭开,这不是带着老子兜圈子吗?……”到了城西南王城司马军营的身兼大将军和相邦两职的信平君听闻建信君郭开邀请尊客过府饮宴顿时暴跳如雷。
平原君却是说道:“我量那郭开也不敢将秦子怎样,秦子少一根汗毛,我扒他家祖坟!”
跟在身后的信陵君绝不敢丝毫大意,神色凝重道:“郭开为人阴险毒辣,必是谋划陷害秦子的万全之策,若是等他找到脱罪的好办法,那就一切都晚了!”
其实已经晚了,郭开在从正北绕回西郭的路上早有想好了谋害秦梦的计策。
“这小子不是自称仙人弟子吗?能通神,咱们就让他通一次神!”过来身后的一位形貌特别猥琐的舍人,掏出了一堆精致的瓷瓶推在了主公建信君的身前。
建信君连称大好,不露声色的说道:“好,就用五石散!”
秦梦三人被让进进了郭家宴厅,建信君居中而坐,身边立有数位眉心阴暗的心腹家人,厅中矮几上布满了各式美食佳肴。
郭开一见神色热情的起身相迎,“久闻秦子大名,不想今日一场误会,让我得识秦子,真是三生有幸!秦子请入座,让我聊表心意!”
厅中气氛诡异,秦梦也知这是一场鸿门宴,事到如此也不能失了风度,心一横随他去吧。
“小君与秦子虽是头次相见,但我们却是渊源极深,昔日的繁阳守备郭非就曾是小君族中兄长,好像为了一个妇人不明不白而死,秦子也深涉其中吧!
当时小君全为在意,没想到半年不到,卫地濮阳建起一座冶铁作坊,当时乃父还颇为忧虑,当知幕后金主乃是秦子,小君诧异。
更不想数月以后,濮阳孔氏冶铁直驱邯郸,挤占了我郭氏冶铁三分之一的地盘,小君就对你刮目相看了!
而今你天下闻名,诸侯大王推崇不绝,更是艳煞小君。今天相遇,无论如何不敢失之交臂!此杯水酒,算作我谢罪之酒,先干为敬!”说罢便一饮而尽。
秦梦从郭开温文尔雅的神态中没有读到一点仇视之意,心中纳闷至极,冷眼旁观之下倒显得自己小气了。
秦梦淡然一笑道:“郭公气宇不凡,胸襟宽广,为国执法,小子仰慕已久,今日能得郭公盛情款待,心中惶恐,只是出来已久,不回信陵公子府上,倒是让主人挂心了,今日可否作罢,明日小子在信陵公子府上设宴,盛情相邀郭公,再叙情谊,郭公可好?”
郭开脸色一沉,随即又恢复了笑容,重新拿过一盏酒,向秦梦礼敬说道:“有何不可!初次相见情谊不到,小君也不好强留,咱们共饮了此杯酒,小君恭送秦子出府!”
秦梦去看眼前酒盏时,身边嬴盈一直使眼色,秦梦当然知道郭非费劲力气将自己能过来,不只是为了这一杯酒。
秦梦脑中一念而过,想到了很多,饮此酒立即毒发身亡可能不大,郭非真要自己命,不会这么麻烦劝酒。也许是慢性毒酒,喝过之后过一会或者过一天,就会毒发生亡,只要不死在郭家就和他没有干系。
郭开似乎看出了秦梦的犹豫之色,浅笑站起身来,端着酒杯来到秦梦酒席之前,跪坐下来,当着秦梦面将自己杯中酒一仰头喝尽,又端起秦梦面前那杯酒也是一饮而尽,遂将两只空杯放在桌几之上,这事有侍女,再次往杯中蓄满了酒!
郭开满脸笑容,自有几分讥讽之意,伸手再次礼让,让秦梦随意取一杯酒去饮。
这若是在外人看来郭开此举待客算是诚心诚意还带了几分自辱的意味,必能引起不明真相之人的颂扬。
秦梦依然不为所动,看过无数部宫斗,武侠,谍战大戏,见得的酒中下毒手段五花八门,万一郭开早已服下解药,又该如何呢?既然郭开不敢强来,我自岿然不动——不喝,管他人耻笑不耻笑。
宴厅内灯火晃动,博山炉里升腾出袅袅紫烟,一时间静的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