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6章:把莫觉送来帕玛
黎俏手臂搭着额头,半眯着眼,回答的漫不经心,“嗯,知道。”
宋老六一阵沉默,摸了摸自己的半边脸,半晌才嘀咕:“那你不早说。”
“怎么了?”
能让不善言辞的宋老六出口抱怨,也是非常少见了。
宋老六挺闹心的,三言两语就说了个大概。
原来当初他带走莫觉并不是把她抓捕归案,而是在黎俏的帮助下,重新给莫觉做了新身份。
并且以国际刑警组织的名义在国际上发布了莫觉被抓的消息。
既然要让她重新做人,莫觉这个身份就要彻底销声匿迹。
这两个月莫觉也很乖,没再行偷盗之事,各大收藏家和博物馆也才真正地松了口气。
然而,宋老六出于责任心,特意安排了刑警组织的医疗小队给莫觉做了一次身体检查。
碍于他是个男孩子,所以宋老六派了四名男医生去给她做体检。
那天啊,法里昂某个不知名的小镇阳光特别明媚。
宋老六站在体检室门外等着莫觉的体检结果。
谁知,男医生刚进去一分钟,里面就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乱响。
宋老六作势推门准备进去看看,然后……
莫觉捏着自己的脖领子冲了出来,看到宋老六的一刹那,抓下头顶的小毡帽就砸在了他的脸上,“你干嘛安排男医生?简直禽兽下流……”
宋老六都懵了。
他这辈子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禽兽和下流跟他都不沾边,他还是个看见女人的大腿都害羞的纯情少男好嘛?!
别说宋老六了,体检室里的男医生们也是面面相觑手足无措。
这时,莫觉推开宋老六,沿着墙角往外走,神神叨叨地咕哝,“哪有这样的,逼着一个女孩子脱衣服,你们怎么不去巴黎圣母院看壁画?道貌岸然、禽兽不如、为虎作伥、兴风作浪……”
宋老六呆滞地站在原地,先是惊愕于她的性别。
紧接着又想提醒她,为虎作伥和兴风作浪不是这么用的。
思绪回笼的刹那,宋老六抹了把脸,隐隐还能感受到当初莫觉的小毡帽砸在脸上的痛感。
黎俏听完他的解释,轻笑一声,“除了我,没人知道,这件事……你暂时保密。”
宋老六憨憨地说:“可她的身份信息我只能如实填写。”
“不碍事。”
“行吧,那我明天派人送她回南洋。”
黎俏稍加思索,眯了下眸,“先送来帕玛,到了机场给我打电话。”
宋老六不是个多嘴的性格,应声就挂了电话。
黎俏看了眼手机屏幕,随后就放在了长椅上。
让莫觉跟着她,目前来看最稳妥。
不然,以她对黎二的死忠态度,送回南洋保不齐又‘重操旧业’。
……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远在英帝的顾辰一直没有最新的消息传来。
反倒是南洋的傅律亭,先给黎俏发来了一张照片,上面是泛黄的医院手写病历记录纸。
不是段淑媛的,而是……父亲黎广明的。
傅律亭从一开始就知晓黎俏的身份,而南洋首富黎广明无人不知。
即便昨天她只发来了段淑媛的证件信息,可档案室里傅律亭却看到了这样一份手写记录病历。
不仅诡异,而且匪夷所思。
他不敢声张,所以率先拍下来发给了黎俏。
随后,他又发来一条语音,“小黎,这上面的证件号码,是黎先生的吗?”
黎俏没有第一时间回复消息,目光滞在那张泛黄的病历文件上,久久没有回神。
右下角的手写日期,是二十五年前。
而这份入院治疗项目是……结扎。
二十五年前的结扎手术,而她今年二十二岁。
黎俏闭了闭眼,调整好心情,戳下了几个字:有没有解扎的手术记录?
傅律亭秒回:没有。我咨询过医院里的老大夫。当年南洋发展滞后,只有一家南洋医院,后来南洋医院和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合并,这些资料就被转移到资料库了,中间可能有丢失,记录都不是很完整。
黎俏摸了下眉毛,懒得打字,直接把电话拨了过去。
那端,傅律亭的声音透着几分紧张和小心,“小黎,会不会是同名同姓。”
“把这份资料,帮我销毁。”黎俏没有任何迟疑,语气淡淡地要求道。
傅律亭默了默,“好,你别想太多,那个年代都是手写病历记录,而且资料中途转移过,很可能不完整,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他犹豫着又补充一句:“而且,那时候的技术也不如现在精湛,结扎又怀孕的几率非常大。”
说到最后,傅律亭都自我暗示般相信了这样的解释。
南洋首富黎广明如果二十五年前真的做过结扎手术,那黎俏是怎么来的。
总不能是……段淑媛出轨吧。
这种家庭丑闻也不是没发生过,但黎家夫妇至今恩爱,经常合体出席各种场合,黎俏又被养育的如此优秀,出轨的可能性太小了。
黎俏倒是没有傅律亭那么紧张,反而悠哉悠哉地晃了下脚尖,“我妈的入院记录查到了吗?”
“还没有,这些档案都在资料室尘封很久了,系统里也没有录入,我听管理员的意思,他们考虑过把资料试着上传系统,但工程量太大,院方还在考虑。”
黎俏扯唇,低头看着指尖,“嗯,所有和结扎有关的记录全都销毁吧。”
傅律亭欣然应允,“好。”
结束通话后,黎俏仰头望着刺目的阳光,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蓦地,眼前一暗,男人温热的掌心盖住了她的眼帘,“眼睛不想要了?”
黎俏顺势按着他的手背贴在了自己的眼皮上,带着一丝抱怨和撒娇的意味低喃,“你今天怎么这么忙?”
商郁俯身在她身侧坐下,嗓音是一贯的磁性低醇,“忙完了,现在陪你。”
黎俏从眼睛上拉下他的手掌,黑白分明的眸子眨了眨,“我让宋老六把莫觉送来了。”
“嗯,可以。”商郁直视着她的眉眼,很敏锐地发现了她眼角暗红的血丝,“还有呢?”
第677章:我确实不够疼你
黎俏也没想隐瞒,打开微信,把那张照片放大递到了男人面前,并口吻轻松地戏谑,“我现在才发觉,我爸是真的很疼我妈。”
那个年代女人的避孕措施大多是放置节育环,对身体和心理的伤害极大。
而一个男人主动去做结扎手术,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此时,商郁看着那张照片,不紧不慢地放大又缩小,薄唇扬起淡淡的弧度,“这么看来,我确实不够疼你。”
还沉浸在某些复杂情绪中的黎俏:“……”
黎俏幽幽投去一抹无奈的视线,“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男人把手机放到腿边,沉眸划过玩味,“嗯,以后再说。”
黎俏:“……”
这话题不能再继续了。
……
夕阳洒下余晖,黎俏迟迟等不到顾辰的消息,不免有些焦躁。
晚饭后,她径自来到后院的湖边,无意扫过四周,就看到前方一棵歪倒的树干还保留着原貌。
黎俏挑起眉梢,那是当初用沙漠之鹰惩罚贺溪留下的痕迹。
她收回视线,打开通讯录就拨了白炎的电话。
“你是不是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黎俏看着腕表,下午六点半,边境时间应该是半夜十一点左右,“炎盟在英帝的联系人给我一个。”
白炎打了个哈欠,“你要去?”
黎俏暗忖几秒,直言问道:“有没有Z的消息?”
“你问M。”白炎哼了哼,“她就是英帝人。虽然够不到皇室,好歹也是个中产贵族,不然上次没那么容易查到劳伦斯家族。”
黎俏面无表情地看着被风吹起涟漪的湖面,默默地挂了电话。
她还真不知道席萝是英帝出身。
主要是……没问过。
那她的律师弟弟席泽,不可能不认识柴尔曼公爵。
黎俏搓着脑门叹了口气,但愿……顾辰真的不是废物。
……
这天夜里,帕玛发生了一件大事。
位于帕玛老城区的文化园,园区后面几幢老旧的洋房深夜失火。
消防队赶到的时候,老洋房被烧得只剩下钢筋架,完全没有再恢复的可能。
这件事震惊了整个帕玛城,那是标志性的文化建筑,却在人人安睡的深夜付之一炬。
园区的负责人有不可推诿的责任,连夜被带走,老城区政府震怒,要求必须彻查起火原因。
黎俏吃早饭时得知此事,派伯庄园的门外已经停了一辆警署的警车。
商郁则慢条斯理地把切好的吐司推到黎俏面前。
黎俏喝着牛奶,泰然自若地夹起荷包蛋往嘴里送了一口,吐字含糊地笑言:“还没确定我的身份,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她和商郁昨日上午才去过文化园,当晚就发生了火灾。
而那几幢曾经的老洋房,的确是不允许参观的地段。
“只是意外。”商郁掀开眼皮,隔空和黎俏对视,沉沉的眼底凛着凉薄的冷意。
黎俏似笑非笑地附和,“确实很意外,这么大手笔的烧了几栋楼,估计园区的负责人也打点好了。”
男人眯起眸,眼底流淌过一道危险的暗芒,“在想什么?”
黎俏放下刀叉,抬眸看了他一眼,“我可能不需要做选择了。”
这件事,已经给了她答案。
她出现在帕玛,吸引了明家少爷的注意,又去了慕家文化园,这一系列举动,让某些心虚的人按捺不住了。
即便她想安安稳稳地当黎家千金黎俏,可心里有鬼的人,怎能让她活着?
或许,从一开始商纵海打的就是这个算盘。
连初次见面的英帝查理斯都能认出她和女股神相似的容貌。
身在帕玛的人,会认不出来吗?
商纵海甚至还让她没事多出去走走,领略开斋节的盛况。
她出现的次数越多,等同于被发现的可能性就越大。
慕家这条路,选择权已经不在她的手里了。
那些人如果要她死,她如何不反击?
想到这些,黎俏对商纵海的敬畏和忌惮再次浓郁了几分。
难怪他说……我们每个人都有执念。
当时还以为他在暗指明岱兰,而这句话其实用在她回归慕家这件事上也一样通顺。
黎俏臂弯搭着桌沿,长长地舒了口气,“看来这次……要深入虎穴了。”
商郁邪冷地扬起唇角,拿着叉子在半空点了点,“想都别想。”
见状,黎俏托腮,对着餐厅外努嘴,“警署的人都来了,说不定只是带我回去例行询问。”
男人叉起一块煎肉送到黎俏唇边,口吻坚决,“庄园同样可以询问。”
落雨刚才已经来汇报,办案人员需要黎俏回警署配合调查。
黎俏有些苦恼,商郁如果出面干预,警署一定带不走她。
她忖了忖,再接再厉,“你有没有想过,当年的事,很可能有警署人员的参与?”
商郁波澜不惊地看着她,“只要你不想,那些事就与你无关。”
黎俏无奈地扯唇,起身顶开椅子走到男人的跟前,拉开他的臂弯就沉腰坐在了他的腿上,“你知道的,我现在已经没办法置身事外了。”
这些人的动作何其迅速。
她上午去过的地方,晚上就出了事。
文化园那是文化瑰宝,他们不惜纵火焚烧,这顶帽子一旦扣下来,她就是整个帕玛历史文化的罪人。
包括商郁,也可能会面临一场口诛笔伐。
黎俏见他沉默不语,勾着他的肩膀晃了一下,“我跟他们去警署才能深入了解来龙去脉。反正帕玛是你的地盘,捞我出来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时,商郁圈着她的腰按在怀里,吮了吮她的唇瓣,语气缠着笑,“如果我不同意呢?”
“你应该同意。”黎俏一板一眼说的很认真,“我不信你在警署没有人脉。”
男人坚定的神色逐渐松懈下来,连眼神都柔和了许多。
他捏着黎俏的下巴,似妥协般叹息,“你知道我的底线。”
黎俏目光一亮,“当然,我比你……更怕受伤。”
就这样,不到十分钟,黎俏登上了警车。
商郁站在原地目送她上车,警员小步上前,试探道:“衍爷,您不跟着一起?”
第678章:漏网之鱼
男人幽冷的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在警员身上,后者脊背一寒,匆匆说句打搅了,转身小跑着钻进了警车。
后座车窗缓缓降下,黎俏斜倚着窗框,昂了昂下巴,“记得帮我接莫觉。”
商郁垂了下眼睑作为回应。
转瞬,警车驶出了庄园大道。
落雨眉心紧蹙地望着商郁的背影,几次启唇,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直到看不见警车的尾灯,男人才转身折回。
落雨觑着他,眼里噙着少见的不满,“老大,您怎么不给总局打个电话?”
只要他一通电话,这件事就迎刃而解了。
何须让警员带走黎俏?
商郁俊颜冷沉地迈上门前台阶,薄唇抿得发白,完全没理会落雨的询问,低声吩咐,“回老宅。”
他可以出手,但没必要。
那些人已经针对黎俏开始了行动,他若阻拦,对方还会有其他手段继续施展。
因为从今起,她已身在局中无法回避了。
……
商氏老宅,商郁走进茶室,商纵海刚刚挂断电话。
天阴,云浓。
男人的背后是大片的灰色积云。
父子俩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隐隐有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感。
萧管家面露担忧地往里面探头,刚要说话,就见商纵海挥了挥手,“你去忙吧。”
双扇房门关阖,商郁入座茶台对面的太师椅,叠起腿,垂眸点烟,“这就是您的目的?”
商纵海手里翻着医书,好整以暇地睐他一眼,“丫头真被带走了?”
“庄园里有您的眼线,何必多问?”
商郁扭头吹出一口薄烟,烟雾混着茶香氤氲在四周,气氛却愈发僵持。
商纵海不紧不慢地翻了一页,垂眸道:“那些人是保护丫头的,你不知道?”
“您清楚我问的是什么。”
父子俩的对话看似答非所问。
但无形中又弥漫着硝烟味的博弈。
商纵海目光顿了顿,从医书上抬起头,推了下鼻梁上的镜框,“我听说她是自愿去的警署?”
商郁手指捏着烟,眸深如墨,“为了把她推上慕家这条路,您老没少下功夫吧。”
“你错了。”商纵海放下医书,端起杯呷了口茶,“她要是不愿意,我下再多功夫也是枉然。”
男人沉默以对,但目光凛凛的寒光愈发浓稠迫人。
商纵海稳如泰山,俯身捞起烟盒,也抽出一根烟,“少衍,有些事命中注定躲不过。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知道却刻意要隐瞒你们。当年慕家出事的那天,我恰好被临时调离帕玛,等我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什么都晚了。”
他按下打火机,嘬着烟吞吐了几下,“这种调虎离山的把戏,我从不放在眼里,可我错就错在太相信慕家的实力。”
这时,商郁神色淡漠地弹了弹烟灰,“您真确定她就是慕家的孩子?”
商纵海往嘴里送烟的动作一顿,遮挡在镜片后的眸子泛起浅浅的笑意,“她是我亲自送到南洋的,又怎么会错?”
商郁陡地抬起眼皮,“您?”
商纵海满含怅惋地叹了口气,“慕家那一代的小辈,夭折了三个。傲凡和意岚也早就感觉到各方势力的涌动很不寻常,所以当年生下丫头后,就拜托我送去了南洋黎家。”
男人喉结起伏,声音有些沙哑,“然后?”
商纵海从桌前起身,漫步走在茶架的附近,回忆着叙述:“丫头出生的第二天就被我送走了,意岚对外宣称孩子是死婴,后来……不足半月,慕家全族就出了事。”
……
与此同时,老城区警署。
黎俏坐在问询室里,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
左侧一大面单向镜映着她精致清冷的侧脸,桌上那杯凉透的温水她一口没动,余光偶尔扫过旁边的镜面,眸光略嘲讽。
她拿着手机,安静地玩着游戏。
身后头顶的位置,是红点闪烁的摄像头。
单向镜的隔壁,几名警员一边观察黎俏一边低声讨论着什么。
不多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警员动作一致地回头,看到副局长身边走来的老者,立马客客气气地问好,“明老,您来了。”
明家家主,年逾八旬的明致远。
老爷子一身灰色唐装缓步走了进来,他望着单向镜,略显浑浊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黎俏。
“明老,昨天就是她和商氏少主去了文化园,目前还在等待审讯,您也别太着急。”
文化园那片地皮全归明家所有。
如今政府管辖的文化园起火,若不尽快调查出真相,怕是难堵悠悠众口,也无法和明老交代。
明致远站在镜面跟前,近距离地看到黎俏那张脸,恍如梦回三十年前。
景意岚,那个意气风发颠覆了整个股市格局的女子,几乎和眼前这张脸能完美重合。
她是景意岚的孩子,毋庸置疑了。
难怪当年慕家对外宣称景意岚产下死婴,看来……他们提早就做了釜底抽薪的准备。
明致远身形微晃,单手撑着桌角,捏着两侧的太阳穴揉了揉,“你们按照流程审问吧,不论结果如何,我明家的地皮不能白白遭受损失。”
几名警员不经意间看向了副局长,表情很为难。
明致远是直接损失者,人家要求赔偿也是理所当然。
可这位姑娘的背后是帕玛商氏,和酋长关系匪浅的中医世家。
两边都得罪不起啊。
副局长接收到警员们求助的眼神,暗中打了个手势,让他们稍安勿躁。
尔后,他便赔着笑送走了明致远。
走廊外,明承勋看到老爷子的身影就疾步走来,对着副局长点头示意,爷孙俩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警署。
“爷爷,我没说错吧,是不是很像。”
明致远的眼睛愈显浑浊,不知想起了什么,叹息声不断地溢出嘴角,“造孽,真是造孽了。”
明承勋不解,搀扶着他的臂弯,低声反问,“爷爷,为什么这么说?您一直保存着那幅画像,那上面的人应该是您的故人才对,怎么能是造孽?”
明致远对他的询问置若罔闻,一路不停地念叨,精神也变得有些恍惚。
到底还是出现了漏网之鱼……
第679章:让她玩够了再出来
监控室。
副局长单手叉腰揉了揉太阳穴,一筹莫展地看着单向镜对面的黎俏,连连叹气。
明显是骑虎难下了。
其中一名警员上前试探:“副局,咱接下来怎么办?”
副局长烦躁地瞥着他,“还能怎么办?去,启动流程,做好笔录。”
警员‘啊’了一声,“真要审问?她可是商氏少主的女朋友……”
“不管她是谁的女朋友,配合调查也是公民义务。”副局长眯了眯眸,似有所思,“再说……那位没有亲自过来,估计也没放在心上,你们照办,出了事我担着。”
警员们面面相觑,有副局的担保,他们倒是松了一口气。
隔壁,两名警员推门而入。
他们相继坐在黎俏的对面,两人翻开记录册,严肃地抬起头,压着眼底的惊艳,公事公办地问道:“姓名。”
黎俏继续玩着游戏,抬起眼皮睐了他们一眼,“黎俏、女、二十二、无业游民。”
警员:“……”
本来担心她不配合,现在一看……过于配合了。
负责记录的警员写下她的基本信息,另一人则把文化园烧毁的几栋建筑物照片放在了她的面前,“认识这个地方么?”
黎俏把手机放在桌上,撑着额头扫了一眼,不温不火地道:“文化园。”
警员端了端坐姿,用手指点着照片,“你昨天去文化园做什么?”
黎俏抿唇,往椅背上一靠,“参观。”
警员下意识就反问,“既然是参观,难道你不清楚文化园的规矩?”
“不清楚。”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警员细致地打量黎俏,“那你说说,昨天为什么要进这几栋居民楼?”
黎俏有点不耐烦了,微微皱起眉,语调也沉了,“参观!“
警员对上她那双漆黑的眸子,心头莫名一紧,咽了咽嗓子,“这个地方禁止游客参观,你强行进去到底有什么目的?”
黎俏俏脸寒霜地靠着椅背,也不说话,就那么散漫地直视着警员。
这本该是一场配合调查的问话,但警员的态度却如同审讯。
稍顷,她向前靠着桌沿,手指敲了敲桌面,“想问我是不是蓄意纵火,你们可以直说。”
警员蹙着眉,“黎俏女士,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调查。文化园这几栋楼在你们离开之后当晚就发生了火灾,我们现在有理由相信……”
“我们是谁?”黎俏反问。
“你和商……”警员话说到一半,自行闭了嘴。
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公然说出商少衍的名字啊。
黎俏轻笑出声,偏头看了眼单向镜,“刚才似乎有一位明老来过,听他的意思,这块地皮的损失需要有人赔偿?”
两名警员先是一愣,随后就目光大骇。
单向镜背后的监控室隔音效果极佳,她怎么会知道明老来过?
这时,黎俏眉目张扬,冷嘲,“想强行给我扣罪名,再顺势让我赔偿?你们是打的这个算盘吧。”
警员被噎住,一时没了应对策略。
黎俏拨弄着桌上的照片,“如果我今天什么都不承认,你们是不是准备把我关押?”
警员蜷缩着手指,“我们这是秉公办理,只要你坦白……”
“人证物证什么都没有,关押的理由应该是……不配合调查。”
此时,两方的身份仿佛发生了变化。
黎俏从被审问者变成了审问人,而她所说的每句话,确实都是警员接到的命令。
事发到现在,商氏没有任何动作。
她已经在审问室呆了一个小时,外面依旧风平浪静。
依据他们多年办案的经验,黎俏这个人对商氏而言大概无关紧要。
明老的要求,合情合理,警局也势必要给个说法。
区政府又一直施压,只能说黎俏倒霉。
负责记录的警员按了按耳边的通讯器,听到里面的指示,和身旁的人交换了视线,便说出了结论,“文化园失火和你有直接关系,所有损失照价赔偿也是你应尽的责任。”
黎俏了然地点了点头,随即站了起来。
见状,警员目光一厉,浑身戒备,“你想干什么?这是审问室,坐下。”
“还是去关押室吧。”黎俏顺势拿起手机,“明家可不配让我赔偿。”
警员:“……”
这简直是他们审问生涯的滑铁卢。
黎俏自顾自地往门外走去,听到两名警员起身的动静,她回眸,言笑晏晏,“手机要上交吗?”
警员机械地点头,“关押室不允许使用电子产品。”
“哦,那我给律师打个电话。”黎俏懒洋洋地用肩膀靠着门板,拨了个熟记于心的号码,对方秒接。
商郁的声音还透着紧绷的低沉,“怎么样?”
“要关押。让我赔偿损失,可能是在做梦。”黎俏撇着嘴角,语气非常无辜。
男人一字一顿,“赔多少?”
黎俏把手机从耳边拿开,扫了眼目光呆滞的警员,“赔偿金?”
“还、还没算出来。”
黎俏耸了下肩膀,“明家的效率真慢。”
警员:“……”你确定是在给律师打电话?
黎俏屈起右腿搭在左腿前,眨了眨眼,“我先去关押室了,记得接莫觉,她是十一点的飞机。”
挂了电话,她把手机丢到桌上,对着门外努嘴,“还不走?”
两名办案警员就没见过这么积极主动进关押室的。
……
与此同时,身在老宅茶室的商郁,侧首唤道:“落雨。”
门外静候的落雨瞬时推门,“老大?”
“俏俏进了关押室,找人给她送一部手机。”
落雨颔首,“我这就去办。”
商纵海看了眼面色阴沉的商郁,倒了杯清茶递给他,“你不用这么紧张,丫头的能耐大家有目共睹,别说帕玛一个分区警署,就算是酋长府我也相信她能来去自如。”
“就算对她有信心,也不是您放任不管的理由。”男人接过茶杯浅抿一口,但阴翳的眉眼却丝毫没有变化。
商纵海摇头失笑,“你啊,关心则乱。分区警署那种上不了台面的地方,值得我亲自出手?正巧,丫头自己想进去,那就让她玩够了再出来,这有何不可?”
第680章:黎家和慕家的渊源
商郁顺着杯沿看向商纵海,他抿了抿薄唇,放下茶杯目光高深地问道:“您刚才似乎没说,为何景意岚要把俏俏送到黎家。”
商纵海睨他一眼,摸着手腕上的佛珠,良久才解释:“黎广明的父亲,是慕家的管家。你可以抽空问问丫头,她是不是从小就没见过她的爷爷奶奶。”
男人浓眉轻扬,等着他的下文。
商纵海怅然地叹了口气,“我听意岚提过一嘴,黎老管家的大儿子当年在慕家遭遇意外身故,没多久他就把另外两个儿子黎广明和黎广茂送回了老家南洋,由他的兄弟帮忙抚养。”
他呷了口茶,补充了一句:“要不是送走了黎家这对兄弟,现在……南洋也就没有黎家了。”
商郁低眸看着桌上的茶杯,难怪黎家夫妇对他父亲极为的谦卑和尊敬。
景意岚当年把俏俏送到黎家抚养,想必也不会亏待他们。
否则,单凭黎广明和段淑媛的家境,断不会稳居首富之位这么多年。
……
上午十一点,帕玛国际机场。
一个身穿普通背带裤和格子衫的纤细身影蹦蹦跳跳地来到了海关。
她头上还带着小毡帽,斜跨一个棕色小布包,远远看去像个活力四射的小青年。
此人,莫觉。
她在海关的柜台停下,从兜里掏了掏,抓出一本护照递了过去。
海关人员翻了半天,没找到签证页,刚准备盖下禁止入境的印章,落雨用帕玛当地语言低声说了句等等。
她走上前,打量着眼睛滴溜溜乱转的莫觉,随后对着柜台工作人员出示了稀金钻卡。
对方看到卡片瞬间起身,并鞠了个躬,二话不说拿起入镜的印章速度极快地戳在了莫觉的新护照上。
莫觉收回护照,指尖摸着印章留下的印泥痕迹,偶尔抬头觑着落雨,充满了灵气。
“跟我来。”
落雨除了在黎俏面前会流露出一丝烟火气,对待其他人都是刻板又冷酷的模样。
莫觉站着没动,左右看了看,瞧见洗手间的标志就准备溜过去。
宋铁子说过,是祖宗让她来帕玛的。
而眼前这个女人,她不认识。
常年行走在危险边缘,莫觉本能的时刻保持着戒备心。
落雨往前走了两步,一回头就看到她偷溜的动作,冷笑一声,跨步上前拎起莫觉的衣领子就往门外走去。
“哎哎,你干什……”
落雨睨着她瘦小的身形,低声警告,“别吵,夫人让我来的。”
莫觉两只手还在自己后脑勺乱抓,挣扎的幅度丝毫不减,“我不认识你夫人,你放开我。”
“你祖宗你不认识?”
莫觉不动了,抓紧小布包,迈着碎步往前挪,“真是祖宗让你来的?”
落雨不想解释,从兜里拿出手机,按下了一段语音。
——莫觉,听落雨的话,不要乱跑,等我回去。
这段录音是黎俏在关押室发来的。
莫觉一听到她熟悉的声音,速度极快地夺过落雨的手机捧在手里,连连点头,“好好好,我听话,祖宗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落雨一言难尽地看着莫觉,确定真的是名扬国际的神偷莫觉而不是个小傻子?
看不出来那是条微信语音?
落雨扯着莫觉来到停车场,打开后座的车门就让她上车。
莫觉钻进车厢,刚坐稳,落雨也跟着进来,并对她摊开手,“护照给我。”
“哦。”莫觉很听话,掏出护照双手奉上,“姐姐,怎么不是祖宗亲自来接我,她很忙嘛?”
落雨接过莫觉的护照,翻开一看,有些惊讶。
上面写的是中文,墨珏。
莫觉和墨珏同音,但身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至少再不会有人把她当成惯犯神偷了。
车子一路驶回派伯庄园,途中落雨接了个电话。
“老大。”
“……”
“嗯,已经接到了,现在带她回庄园。”
“……”
“您放心,我已经安排妥当,手机也送过去了,负责关押室的警员是我们的人,不会为难夫人。”
关押室?
为难?
莫觉听到这几个字眼,心脏都提了起来。
她双手扒着落雨的胳膊,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忧和疑惑,“姐姐,她为什么在关押室?”
落雨放好手机,耐着性子解释道:“出了点事,很快会解决。”
莫觉蹙起精致的小眉头,扭着身子靠向门边,从小布包里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操作起来。
车厢里安静了很久,落雨好奇之余不禁偏头看了一眼,“你在干什么?”
莫觉也不说话,抿着嘴角表情格外的严肃。
没一会,她就捂着肚子开始哼唧,“姐姐,我肚子疼,快要憋不住了。”
落雨没和莫觉接触过,也不了解她的为人,初见的印象就是个机灵的小男孩。
她用脚尖踢了下前排司机的座椅,“找个商场。”
三分钟后,车子停在商场辅路,莫觉推开车门一溜烟……就跑了进去。
落雨在她身后大步流星地跟着,然后进了商场的旋转门,人就不见了。
操。
搞什么?
落雨茫然四顾,从没遇见过这么诡异的情况。
黎俏刚才发来的语音,只提醒她把莫觉的护照收好,以防她跑回南洋作乱。
现在好了,护照在,人丢了。
落雨烦躁地抓了抓短发,再次环顾四周,绷着脸就去了男洗手间。
这莫觉什么属性?跑得比兔子还快。
……
与此同时,坐在独立关押室的黎俏,一边吃着水果,一边用手机黑进了警署系统,很有耐心地搜索着慕家相关的信息。
按理说,慕家的旧址一直都是老城分区的管辖范围。
记录档案应该是最全面的。
但系统里和关于慕家的资料却是一片空白。
黎俏看着寥寥无几的信息,闭了闭眼便退出了系统。
她现在有理由怀疑,当年慕家的惨案,除了家族联手只怕还有更上级的人物成了这群人的保护伞。
第一蓝血贵族,不论权势和地位都凌驾在其他家族之上。
锋芒毕露,无人出其右。
同样也逃不过盛极必衰的规律。
第681章:她能听懂帕玛语言
那位能走进监控室的明老,在这里面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他会出现在分区警署,大概也知道了她的身份。
明家……
黎俏思索着又重新黑进了警务系统,虽然明家的信息做了高级别保护,她也只是花了几分钟的时间就破解了保护代码。
然后,关押室的铁门被人敲了两下,黎俏头不抬眼不睁地说了句请进。
一阵哗啦啦的钥匙声响传来,对方可能是个新手,试了七八个钥匙,才成功打开了关押室的铁门。
黎俏一直没抬头,视线锁定在明致远的个人信息上。
直到铁门被人小心翼翼地关上,莫觉穿着松松垮垮的警服,歪戴着警帽的身影窜到了黎俏的跟前,小小声地喊:“祖宗,我来啦。”
黎俏一时不查,手机掉在了地上。
莫觉看了看她,弯腰捡起手机,往自己的警服上擦了两下,嘿嘿笑着递了过去,“给。”
黎俏面无表情地看着莫觉,重重叹了口气,捂着自己的上半边脸,低喃:“你怎么来的?”
莫觉会出现在这里,太让人惊悚了,就连黎俏也着实吓了一跳。
黎俏拉着她坐下,视线扫过她身上的警服,“哪儿来的?”
莫觉双手蹭着膝盖,睨她一眼,略显羞涩地道:“顺来的。”
黎俏又拎起钥匙串在她面前晃了晃,“这个?”
“嗯……顺手。”
黎俏沉吟几秒,其实……也说得通。
莫觉连安保措施最严密的博物馆都能来去自如,何况是大白天忙忙碌碌的警署。
谁能想到她敢在警员眼皮子底下作案。
这时,黎俏扯唇,无奈地蹙眉,“我不是说过让你在家等我?”
“我怕他们逼良为娼,所以想……救你出去。”莫觉见黎俏面色不愉,声音也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是嗫嚅着说道:“祖宗,你生气了?”
逼良为娼的黎俏:“……”
没文化就别乱用成语了行吗?
那叫屈打成招。
黎俏手肘撑着膝盖,低头叹气,转眼她又想起来一件事,“落雨跟你一起来的?”
莫觉瘪着嘴摇头,“我自己找来的。路上我打听到文化园被烧了,好多人都在讨论细节,我就想来碰碰运气。”
说到这里,她眉眼一亮,边说边比划,“然后刚才我蹲在门口黑进了他们的马路监控,就看见你两个小时前被带到了这儿。”
黎俏看着灵动的莫觉,唇角不经意地扬起浅笑,“那你怎么猜到文化园被烧和我有关?”
莫觉不假思索地说:“能把你收进关押室,肯定是出了大事。隔壁新城分区警署我也打听了,今天那边最大的案子是一起老头碰瓷。”
神偷,确实不负盛名。
黎俏把手边的水果盘递给她,又将她头顶露在警帽边缘的毡帽藏好,“一会出去小心些。”
莫觉捧着盘子往嘴里塞水果,“嗯嗯,这里的监控我都做了画面重置,不会被人发现。”
说着,她又想起了什么,把盘子还给黎俏,拉开警服的拉链,从怀里掏出了另一套……警服,“祖宗,给你准备的,你穿好,咱俩走。”
黎俏:“……”
低估她了。
“我不走,你先回去。”黎俏看着警服,淡声摇头道。
莫觉嘴里含着水果,“啊?不走?”
黎俏应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还不能走,你听话先回去。”
话落,她就拿起手机拨通了落雨的电话。
那端正在满商场找人,濒临暴躁边缘的落雨,听到莫觉溜进了关押室的消息,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磨着牙回答:“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给她能耐的,光天化日居然能走进关押室。
分区警署都是什么酒囊饭袋?
正当莫觉不情不愿地准备打道回府时,关押室外的走廊传来了说话声。
对方说的是帕玛当地的语言,黎俏听不懂,也懒得深究。
她重新打开屏幕继续浏览明家的信息。
而莫觉却背对着铁门,侧耳倾听。
走廊外的两名警员路过关押室,透过栏杆看到莫觉身穿警服的身影,也没多想,扫了眼便继续笑着交谈。
数秒后,莫觉颠颠跑回到黎俏的身边,一脸大惊小怪地问道:“祖宗,你真的火烧文化园了?他们说要赔偿五个亿,好多好多钱啊。”
黎俏滑动屏幕的手指,猛然顿在了屏幕上。
不是因为赔偿五个亿,而是……
她缓缓掀开眼皮,对上莫觉乌黑澄澈的杏眸,说的很慢,“你懂帕玛文?”
莫觉按了按警帽,表情有点莫名,“也不算懂吧,我不认识帕玛文,但是我能听懂。”
她其实会很多国家的语言,因为经常全球各地跑,耳濡目染就学会了。
黎俏捏着手机的手指蓦地一紧,“你今年二十三岁?”
“嗯。”莫觉扣着自己的手指,对黎俏有问必答,“我有记忆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一岁,过年我就长大一岁,没错吧。”
有记忆开始是一岁?
黎俏被自己脑海中划过的想法逗笑了。
确实匪夷所思。
她放下手机捏了捏眉心,尔后睇着莫觉清澈见底的眼睛,对着门外努嘴,“回去吧,跟着落雨不要乱跑,到家给我打个电话。”
黎俏把手机的新号码告诉了莫觉,又叮嘱了几句,就见她依依不舍地往门外挪步,“祖宗,你真不跟我走啊?”
“嗯,我还有事。”
莫觉双手抓着栏杆,回眸看着她,一脸色郑重地叮咛,“那、那你要是想出去就随时跟我说,千万别做傻事。赔钱也没关系,老板很有钱的。”
远在法里昂街头漫无目的寻找莫觉的黎彦,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
莫觉走了,穿着那身松松垮垮的警服,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警署。
可谓是来去匆匆,并且……没有一人察觉。
她走后,黎俏靠着身后的墙壁,阖眸思忖着莫觉的来历。
刚才太惊讶,所以忘了问她,以前是不是来过帕玛。
以莫觉的神偷本能,在没有签证和通行证的前提下混入帕玛也不是难事。
可若没来过,她是怎么学会当地语言的?
帕玛属于独立国,这里的语言文化都自成一脉,不曾涉足过的人,很少会主动学习这门语言……
第682章:情趣酒店
暮色降临,时间转眼来到晚上八点。
老城分区的警署门前,停着一辆黑色古斯特。
办案警员战战兢兢地看着背月而来的男人,各个如临大敌,“衍爷,您、您怎么来了?”
帕玛,无人不识商少衍。
第一望族商氏少主,手握帕玛最强制造的军工产业,而且和现任酋长关系极为亲厚。
商郁一身墨黑,双眸的底色比夜幕还要浓稠暗冽,气场无声却强大。
值班警员不知所措,想接待又怕怠慢了这位爷。
男人停下脚步,睨着办案警员,浓眉微蹙。
不等他开口,关押室的方向已经有人疾步走来,“衍爷,久等。”
来人,何武,负责看守关押室的分区中队长。
局长和副局都不在,今晚他的警衔最大。
何武来到商郁面前,对着他微微颔首,“已经安排妥当,您跟我来。”
商郁望着他,淡漠地垂了下眼睑。
何武对着走廊的方向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两人很快就消失在关押室的拐角。
值班警员屏息望着男人的背影,直到他离开,才惊觉一身冷汗。
有些人,一道眼神就足以令众人俯首,商少衍便是如此。
……
独立关押室,黎俏正在旁若无人地打电话。
她小臂垫在脑后,声音淡如清风,“她没说在哪里长大,你先重点查查法里昂地区……”
话音未落,栏杆外的走廊响起了脚步声。
黎俏匆匆说了句先这样就结束了通话。
她把手机揣进裤兜,偏头,就见黑色的身影在明晃晃的灯线下赫然入目。
黎俏面无异色地挑了下眉梢,看着警员为他打开大门,嘴角牵起淡笑,“不是让你在家等我?”
商郁闲庭信步地走到她身边坐下,幽深的目光打量着她,“玩够了?”
“还没。”黎俏嗅着男人熟悉的清冽味道,身子一软就靠着他的肩膀,“警署的信息系统有三道防火墙,如果在外界攻击系统,很容易被发现。”
她自愿走进关押室并非无计可施。
警署系统的安全级别很高,不是不能攻破,但会打草惊蛇。
相反,在他们内部的网络环境下切入,反而最快捷方便。
男人侧首睨着她淡然的眉眼,颇为无奈地抿起嘴角,“查到了什么?”
黎俏莞尔,眼睛里透着耐人寻味的冷光,“二十多年前,明家突然存了一大笔巨款到信托基金,资金庞大到比明家所有产业的总收入还要多。”
商郁一瞬不瞬地凝着她,稍顷,声线低沉,“同年,他们选择退隐。”
黎俏似笑非笑地站起来,在不算宽敞的关押室里缓慢踱步,“明致远今天来过警署。”
“嗯。”男人淡声回应,似乎早有所觉。
黎俏走到中间,幽幽侧身回眸,“他……是你外公?”
商郁勾了勾薄唇,深邃的眼底平波不惊,“没错。”
他很平静,甚至堪称冷漠。
黎俏挪开视线,望着前方的墙壁,脸颊满是寒霜。
虽不能确定慕家当年的事有没有明家参与,但大笔资金流入信托基金,本就不寻常。
大家族的信托基金,其中最重要的两个环节就是隔离财产与合理避税。
而且明家的信托存在已久,公司账面又缺少突然增加大量资产的收入依据,显而易见,这笔钱来路不明。
黎俏垂着眼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沉吟少许,扭头转移了话题:“你来找我有事?”
“嗯,有事。”商郁双手撑着膝盖,与她四目相对,“今晚就打算睡在这里?”
闻声,黎俏环顾四周,虽然设施简陋,但有一张木板床,比国内的留置室条件好了不少。
她笑笑,很无谓地耸肩,“没什么不可以,挺安静的。”
男人抿唇,无声喟叹,“也不打算洗漱了?”
黎俏:“……”
她知道警署里有商郁的人。
应该不至于苛刻到不让她洗脸刷牙吧?!
正想着,男人已经从墙边椅站起来,拉起她的手腕就往门外走去,口吻略霸道,“白天想做什么都随你,夜里不行。”
黎俏被商郁强行带出关押室。
何武看到他们立马走来,指着侧门道:“衍爷,后院隔壁就是一家……呃……酒店,明早七点回来就行。”
说罢,他对着黎俏点头示意,眼神还有些飘忽。
原本黎俏以为他是第一次看到自己才会有这种反应,也没多想,跟着商郁走出警署后门,沿着灰白的院墙走向了一街之隔的酒店。
从外观来看,三层酒店的装潢很精致,不算大,却处处透着帕玛风情,连名字都是帕玛文勾勒出的图案。
落雨已经在门外等候,看到二人走来连忙递出了房卡,同样很诡异地偷瞄了黎俏几眼。
事出反常!
黎俏不动神色地穿过酒店大堂,一路走来风平浪静,甚至安静的过分。
她眯了眯眸,偏头看着身侧的男人,“这是你名下的酒店?”
印象中,他在外留宿很少会这么随意。
除非是安全系数很高的自家产业,比如皇家酒店。
“临时租用,今晚将就一宿。”商郁牵着她的手边走边低语。
庄园距离老城区太远,来回折腾耽误她睡觉的时间。
黎俏恍然地弯起唇,“酒店看着还不错,也用不着租下来……”这么破费。
话没说完,她就拿着房卡开门,看见里面的场景立马不出声了。
她好像明白何武和落雨看她的眼神有什么用意了。
这是酒店吗?
是,但前面需要加上一个词才更贴切。
这是一家……情趣酒店。
黎俏站在门口,看着里面金属风暗红色的水床、轻纱、形状奇奇怪怪的椅子以及丢在角落里不知道干什么用的瑜伽球……
她现在回关押室还来得及吗?
黎俏机械地扭头,望着商郁面不改色的俊脸,清了清嗓子,“我其实也不太困……”
男人薄唇微扬,浑厚的笑声从他喉间溢出,“害怕?”
黎俏抬起眼皮和他目光交错,‘呵’了一声,径自转身……走进了房间。
她的举动似乎取悦了商郁,他唇角笑意渐深,踱步入内顺手关上了房门。
第683章:记得让明家主亲自来
商郁大步向前圈住黎俏的腰,掌心捏着她的脸颊迫使她看向那张暗红色的水床,俯首在她耳畔低语:“床上用品都是新的,去洗漱,回来睡觉。”
黎俏眉梢爬上一抹讶异,真的只是睡觉?
男人见她将信将疑,单手入袋,压下俊脸戏谑:“不然,试试?”
黎俏要笑不笑地推开他,旋身就去了洗手间。
她明白商郁的用心,无非是不想她在关押室里屈就,索性把警署附近的酒店租下来供她休息。
也是用心良苦了。
……
一夜好眠,相安无事。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黎俏不紧不慢地晃进了关押室。
她能在警署院里来去自如,也得益于莫觉把监控画面全部做了重置。
莫觉没来之前,黎俏就做了防范。
但她只动了关押室的监控,没有莫觉那么大手笔的覆盖了整个警区画面。
临近上午十点,黎俏的关押时间即将超过二十四小时。
按照惯例,时效一过,警署必须还她自由。
黎俏趁此时机再次入侵了信息系统,不到十分钟通过强大的关系网络找出了和明家交情甚笃的几个家族。
都是帕玛的名门望族,而且目前都处于半隐退的状态。
其中,赫姓家族吸引了黎俏的注意。
前任酋长似乎就姓赫。
而且家族多位成员在帕玛酋长院担任重要官职。
恰在此时,关押室外有人说话,且声音越来越近。
黎俏放好手机,叠起腿往后一仰,枕着墙壁闭目假寐。
数秒后,昨天负责审问的警员招呼道:“黎俏,出来一下。”
她睁开眼,扬了下眉梢,“关押时间到了?”
警员蹙着眉,“律师要见你。”
……
审问室,黎俏进门就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坐在问询桌的对面,手边还摆着文件夹,眼神很犀利地在她身上扫视。
待黎俏入座,他出示了一张名片,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本次案件的代理律师,受委托人的委托来和您谈谈赔偿事宜。”
黎俏漫不经心地看了眼腕表,还有二十分钟就过了关押时效。
她勾起唇角,抬眸睨着律师,“我好像说过我不会赔偿。”
“黎小姐,文化园因你强行进入造成了严重损失,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如果您不配合,那么我方委托人将会以损害他人财产为由……”
黎俏靠着椅背,表情淡淡地听着他背诵帕玛法条和各种起诉流程,约莫过了几分钟,律师说的口干舌燥,她耷拉着眼皮愈发没什么兴致了。
“黎小姐?”
律师神情严肃地唤了她一声,黎俏掀开眼角略他一眼,懒散地问:“你确定这就是你委托人的意思?”
“没错,黎小姐还有什么异议,可以向我表明,我会……”
黎俏轻轻叹气,双手搭着桌沿站了起来,“帮我给他带句话。”
律师皱了皱眉,“您说。”
黎俏向前倾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律师,眉梢眼角挂满了恣意,“记得让明家主亲自来。”
律师心头泛起疑惑,他貌似从头到尾都没提过明家,“你……”
话犹在嘴畔,黎俏却转身出了门。
她没离开警署,而是自顾自地返回了关押室。
第684章:最高级别外交代表
律师不解其意,带着满心疑问离开了警署。
晌午,副局长开会归来,询问后才得知黎俏竟然还在关押室。
“她不肯走?”
办案警员为难地点头,“上午明家的委托律师来了,我听她的意思,好像是……让明老亲自来请她才肯走。”
副局长冷笑一声,“那就让她等着吧。”
且不论明老在帕玛的地位,即便是第一望族的商氏家主,见了明老也得叫一声岳父大人。
这小姑娘年纪轻轻怕是不清楚社会的残酷。
在帕玛独立酋长国还敢造次,以后有她哭的时候。
……
两小时后,老城分区警署接到了一通酋长院的问责电话。
副局长原本坐在办公室老神在在地喝着茶,门外响起敲门声,不等他回答,办案警员焦急地推门汇报,“副局,出事了。”
“又有什么事啊?”
副局长瞧见警员慌慌张张的样子,摆出一副官架子训诫道:“说多少遍了,身为警员遇事要沉着冷静,不能……”
警员不敢耽搁,强行截断他的话,匆匆道:“副局,出大事了。酋长院刚刚打了电话,说我们关押了友国的高阶人士,触犯了外交关系法,他们已经派人过来做交涉了,让我们准备好关押的材料和依据。”
副局长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洒到了警裤上,“你、说、什、么?”
酋长院是帕玛最高权力机构,直接打来电话问责,可想而知事情多严重。
办案警员面如土色,紧紧攥着门把手,“副局,是真的,酋长院和友国大使馆的人马上就到了。怎么办,要不要通知局长?”
“局长休假联系不上,别愣着了,赶紧去查,关押的嫌疑人里谁是友国的高阶人士,快去。”
副局长无暇顾及警裤上的茶渍,放下水杯就催促警员尽快调档案。
兹事体大,容不得他心存侥幸。
友国高阶人士、外交关系法、大使馆交涉……
这几个字眼单拿出来都能压死他,更别提组合在一起那就宛若催命符。
十分钟后,三份关押资料被摆在会议室的桌上。
副局长冷汗涔涔,抹了把脸,翻开资料看了看,“确定只有这三份?”
几名办案警员站在他对面,惶惶不安地点头,“副局,酋长府没说具体是哪个友国,但我们查过了,只有这三个在关押的人是外国国籍。”
副局看着关押材料和依据,紧绷的情绪松懈了不少。
这三个人都符合关押条件,一个米国贩毒人员,一个英帝寻衅滋事人员,另一个是澳国袭警人员。
副局擦了擦汗,把资料往桌上一堆,松了口气,“都是作奸犯科的人,大使馆就算来了我们也有正当理由拒绝交涉。”
闻声,办案警员私下交换视线,内心依旧忐忑不安。
倘若真是作奸犯科的人,酋长府怎么有脸问责?
可除了这三个人,确实没有其他人国际友人了。
……
临近正午,副局已经彻底放下了心头的顾虑,他时不时看一眼腕表,似乎等的不耐烦了。
又过了几分钟,辅警来汇报,酋长府和大使馆的车已经到了。
副局长拽了拽警服,左右看了看自己的警衔肩章,迈着从容自信的步伐去了警署门前迎接。
“宁议长,您好您好,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副局长热情地走上前企图和对方握手,他面带笑容,心里却无比震惊。
没想到酋长府竟然派来了酋长的亲弟弟,时任议长的宁远洋。
此时,姿态挺拔神情肃穆的宁远洋只是敷衍地看他一眼,随即对着身侧的人摊开手,介绍道:“这位是缅国大使馆特命全权大使,萨伊本先生。”
副局长二次震惊。
这他妈是大使馆最高级别的外交代表。
宁远洋不理会副局长的震愕,对着萨伊本做出邀请的手势,“萨先生,里面请。”
萨伊本双眸炯炯,一身正统的黑西装白衬衫透着外交使节的礼仪和倨傲。
接待室,副局长命人端来了两杯茶,又递出了三份卷宗资料,站在桌角讪笑道:“宁议长,咱们警署截止到今天关押的三位友国人士资料都在这里了,您二位……先看看。”
宁远洋随手一翻,萨伊本也拿起看了看。
短短几秒钟,萨伊本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对方操着流利的帕玛语,口吻很生硬,“宁议长,这是什么意思?”
宁远洋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转眸睨着副局长,敲了敲桌面,“你确定只有这三个人?”
“没错啊。”副局长心里打鼓,生怕影响两国外交关系,下意识建议道:“要不……我带二位去关押室看看?”
别说缅国高阶人士了,最近的案子连缅国人都没有,这位萨伊本先生肯定是搞错了。
副局长越想越觉得不忿,简直是欲加之罪。
宁远洋偏头,客套地问道:“您意下如何?”
萨伊本抿着唇,兀自站起来,“可以。”
转眼,副局长带着他们走向了关押室。
途中他还在喋喋不休,“宁议长,这次恐怕是个误会吧,警署很少会关押缅国人士,而且卷宗您也看过了,真的没有。”
宁远洋目视前方,以余光睨他一眼,“有没有等萨伊本先生看过才知道。”
缅国大使馆的最高级别代表可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
何况这次陪同前来,是他大哥酋长宁远航的意思。
不多时,他们来到关押室附近,萨伊本每走过一间关押室,脚步都会顿一下。
眼看着走到了尽头,只剩下最后一间,副局长的心也终于落了地,“宁议员,您看这事……”
酋长府如此兴师动众,他也想要个说法。
恰在此时,最后一间关押室的栏杆前,萨伊本顿住身形,只一眼他双腿并拢,手掌垂在身侧,无比恭谨地九十度弯腰,声如洪钟,“见过丹斯里。”
副局长:“???”
丹什么?
宁远洋目光微诧,疾步走过去,低声问道:“找到了?”
萨伊本没回答,依旧保持着弯腰鞠躬的姿态。
直到关押室里传来了黎俏清清淡淡地语调,“萨叔叔,别这么客气。”
第685章:以权压权
此时,副局长的脸色已是笔墨难容。
黎俏那声萨叔叔,几乎让他肝胆俱裂。
所以,这位超过了关押时效还不肯离开的商氏少主女朋友,就是所谓的缅国高阶人士?!
不对吧。
副局长一激灵,连忙给警员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尽快调出黎俏的关押资料。
他记得,她签字的文件上,明明写的是帕玛公民。
萨伊本直起腰,双手背在身后,目光紧锁着黎俏的身影,“有没有受伤?”
黎俏摊手笑了笑,“没有,您别担心。”
宁远洋嘴角抽搐了一下,敢情这位外交大使以为他们会动私刑?
“萨先生,既然人找到了,那我们……”
萨伊本抬起手,公事公办地说道:“麻烦先开门。”
宁远洋招呼着副局长,而接到电话的警员也拿着钥匙和关押资料跑了过来。
关押室的门打开,萨伊本二话不说就走了进去,“请各位先移步,我们要单独谈谈。”
宁远洋客套地应声,转首就严肃地说:“你们跟我过来。”
走廊拐角,副局长捧着黎俏的文件,满头大汗地支吾,“这、这……宁议长,她是咱帕玛的公民,不该是缅国人士啊。”
帕玛没有双国籍的体制,身为独立国,谁都知道帕玛公民的身份有多么高贵。
这时,宁远洋拿过资料翻看了两页,“公民信息系统里也查过了?”
副局长刚要点头,一旁的警员扯了扯他的衣摆,“副局,她……还不是帕玛公民。”
“什么?!”
警员小心翼翼地看着宁远洋和副局长,干巴巴地解释道:“准确的说,她只是……拟帕玛公民,国籍手续还没走完流程。”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拟定入籍人员按照惯例都视同本国公民。
也因此酋长院问责时,他们从来没想过和黎俏有关。
宁远洋捏了捏眉心,指着副局长点了点,“你们太大意了。”
见状,办案警员目光闪了闪,想到了一个完美的推脱理由,“宁议长,这事也不能怪我们,今天上午十点就已经过了关押时效,我们要放她走,是她自己不走。”
“当真?”宁远洋惊诧地挑起眉梢,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她当时怎么说的?”
警员看向了副局长,见他使了个眼色,便如实陈述道:“她就说了一句,记得让明家主亲自来……”
宁远洋还在斟酌这句话的用意,副局长却突然茅塞顿开,豆大的汗珠开始往下坠。
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了。
黎俏故意不走,又让大使馆最高外交代表偕同酋长院来警署认人,此举分明是为了曝光丹斯里的身份,以逼明老亲自……请她出去。
这才是她那句话真正的含义。
——记得请明家主亲自来。
真想离开警署,何需搬出缅国身份,商氏就能做到。
明家不讲证据让她赔偿文化园损失,警署又偏帮明家,私自越权对她进行了关押……
而黎俏给出的致命反击就是让他们全部成了戴罪之身。
真是好一招以权压权!
思及此,副局长有些腿软,他甚至能够想象这件事引起的连锁反应。
缅国高阶人士被分区警署私自关押,破坏了两国外交关系法。
黎俏身为缅国荣誉丹斯里,大使馆有绝对的理由可以向酋长院施压交涉。
到那时,整个办案过程都会成为把柄,因为警署的确没有证据证明是黎俏烧毁了文化园。
上升到两国外交关系的层面,明致远不能不来,除非他想变成国家罪人。
不论哪一个环节,警署有错,明家有错,唯独黎俏全身而退。
副局长办案这么多年,一点蛛丝马迹就能推测出事件大致的走向。
以上种种,让他悔之晚矣。
黎俏这案子从最开始他就该秉公办理。
不多时,萨伊本一个人从关押室走了出来,并顺手合上了铁门。
副局长已经快站不住了,外交代表的做法印证了他的猜测。
宁远洋信步上前,蹙眉看向身后被他关上的铁门,面露狐疑,“萨先生?”
萨伊本抿着唇,目光深沉地与之错身而过。
他什么都不说却胜似千言万语。
这位代表了缅国大使馆最高领导的萨伊本先生,直接走出了警署,坐上大使馆的车直奔帕玛酋长院。
宁远洋心道不妙,也钻进车厢让司机赶紧跟上。
临走前,他表情沉重地看向副局长,下了最后通牒,“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如果外交大使发难,国家不会允许邦交受损,明白吧?”
副局长险些跌坐在地,明白,他太明白了。
缅国发难的话,分区警署接触过这个案子的每个人,都会被送去酋长院法庭,接受国家审判。
副局长在警员的搀扶下才勉强能站稳,他六神无主地看着四周,良久才喃喃,“局长命真好啊,这么大的事,他竟然躲过一劫。”
警员也同样脸色煞白,丢了魂似的脱口而出,“假如局长在的话,他也未必会卖明家的面子吧。”
谁不知道局长姓卫,据说他的儿子和侄子都在商氏担任要职。
……
午后,身在老宅的明致远又接到了律师的电话。
他看着后院的花草,布满皱纹的老脸犹带着几分赏景的惬意,“她同不同意赔偿?”
这个时间,律师已经折回了警署,坐在接待室看着生无可恋的副局长,压低嗓音道:“明老,出事了。”
“什么事,她怎么了?”
明致远下意识坐直了身子,浑浊的眼睛里冒出炯炯的精光。
律师斟酌着用词,有些难言地沉默了半晌,“您要不亲自来看看?”
明致远讥诮着反问,“我亲自过去,那岂不是遂了她的心愿?”
“这……”律师踌躇着不知该怎么解释,而听筒里也瞬时响起了管家焦急的呼唤,“老爷,您快别打电话了,酋长院来人了。”
“什么?你说哪儿来人了?”
紧接着,电话里传来了嘟嘟嘟的提示音。
明致远这辈子也想不到,浮浮沉沉大半辈子,最后竟然在一个丫头身上栽了跟头。
酋长府派来接洽的官员仍然是宁远航一脉的幕僚。
对方要求很简单,让明致远亲自到警署给缅国丹斯里致歉。
第686章:商氏三位爷全来了
明家隐退二十多年,在这天下午,突然被一股神秘力量推上了帕玛社交网站的热搜。
鞋匠世家即便隐退,其家族产业在帕玛境内依旧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现如今年轻一辈都没听说过明家,但只要提及某某品牌鞋子,便能让很多人产生共鸣。
网上曝光的信息很简单,明家强行逼迫友国大使赔偿文化园失火的损失。
活跃在一线的帕玛网友:???
漫西:明家失智了?
喵miao:文化园损失让友国大使赔偿,明家不应该卖鞋,应该卖国。
国家欠我一个王境泽:就事论事,文化园被烧难不成是友国大使所为?
老子不想上班:小道消息,据说是缅国高阶人士低调参观文化园,失火后明家想借机敲诈,结果敲到了太岁头上。
一时间,网络上针对明家的声讨甚嚣尘上。
信息时代,一切都无所遁形。
明家成了众矢之的,连隐藏在老城深巷里的宅院都被人扒了出来。
明致远于下午两点半紧急召开家庭会议,整个明家水深火热。
酋长院下了死命令,如果今天不能把人从警署请出来,就会对明家进行制裁。
现任酋长宁远航是个雷厉风行的主,而且说到做到。
明致远为了明家长久基业,不得不换上中山装,在管家的陪同下前往分区警署请人。
事情,已然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明致远坐在车上,仿佛老了十岁,愈显得颓疲混沌。
这时,副驾驶的管家收到了多条退款消息,哀叹声连连溢出嘴角,“老爷,网上的消息撤不掉,公关公司已经把钱退回来了。”
明致远掀开肌理下垂的眼角,自嘲般笑道,“我明家一世英名,怕是要毁了。”
管家回身看着后座,垂死挣扎般建议,“老爷,我们就一口咬定是她放的火,说不定还能搏一搏。”
“搏?”明致远重复着他的用词,长长一叹,“还怎么搏,她是缅国丹斯里,把身份摆出来你还不明白么,谁敢冒着大不韪去诋毁邦交国的大使。就算真是她做的,我也得……弯、腰、认、错。”
……
下午四点,明家的帕萨特轿车停在了警署的门前。
明致远倾身下车,步履蹒跚。
警署外蹲点的记者看到他就一拥而上,问题尖酸刻薄。
“明老先生,请问本次陷害友国大使是您亲自授意警署的吗?”
“明致远先生,为什么明家旗下产业众多,近年来却没有公布过企业财年年报?”
“明老先生,听说警署副局长是受您指使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关押了缅国丹斯里,这件事您能否正面回答一下?”
“明老爷子……”
记者们把明致远二人围堵在警署门口,明家司机上前维持秩序,却效果甚微。
明致远寸步难行,一阵阵血气上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样的场面对他而言,无疑是奇耻大辱。
好在警员闻讯赶来清退记者,现场一片混乱。
这时,警署辅路缓缓驶来三辆黑色古斯特,连号车牌出现的刹那,就吸引了记者的注意。
车停稳,保镖下车拉开了三辆车的后座车门。
率先从头车跨腿而出的,是一袭灰色唐装气势磅礴的商纵海。
记者们企图按下快门的手指僵住了。
帕玛第一望族的家主怎么来了?!
紧接着,第二辆车里,身着墨黑衬衫和西裤的商郁倾身而出。
记者们悄无声息地藏好了手里的设备。
商氏少主,谁敢拍……
最后,是俊脸妖冶的商陆,穿着T恤和牛仔裤绷着脸从第三辆车里现身。
商氏主家三位爷,全来了。
这是干什么?
商纵海单手捏着佛珠,推了推眼镜,身侧伴着商郁和商陆,在斜阳下信步走来。
成群结队的记者自发地向两边让开夹道,对着三人行注目礼。
前方尽头警局台阶下,明致远捂着胸口在管家的搀扶下不停地喘着粗气。
他后悔今天没有带保镖出行,本想着低调道个歉请走黎俏,结果……没料到记者竟胆大妄为地蹲守在警署。
转瞬,商纵海来到了明致远的面前,他单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拎着佛珠轻轻捻动,“老爷子,别来无恙。”
明致远年逾八旬,多年来和他接触过的人都会给一句慈善祥和的美称。
可此情此景,他怒目而视,眼里是腾腾的火光,“商纵海,今天这一切可都是你安排的?”
明致远忘不了三十年前商纵海对明家的所作所为。
他甚至不止一次地暗恨明岱兰,是她红颜祸水,才给明家招致了无妄之灾。
面对老爷子不加掩饰的恨意,商纵海云淡风轻地回眸看向那群记者的胸牌,“这里有多家酋长院直属官媒,我若能安排他们,又何至于让我家丫头被您老颠倒黑白陷害关押。”
一席话,轻描淡写,却信息量极大。
有记者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小步上前,试探地问:“商家主,您今天来警署是……”
商纵海朗声笑道:“当然是来接我家孩子回家。”
尔后,不等记者再次发问,他又高深地弯唇,“各位,明老爷子身体不好,不如卖我个薄面,等他把我家丫头请出来,你们再采访,如何?”
记者都是人精,随声附和着应下了他的建议。
这警署门前的闹剧,看似是商纵海替明致远解了围,实则是彻底把明家家主踩在了脚下。
一个高风亮节,一个晚节不保。
明致远太阳穴突突直跳,老脸涨红,看着虚情假意的商纵海,冷哼一声,脚步凌乱地走进了警署。
关押室,明致远站在黎俏面前,浑浊的眼神愈发恍惚。
时隔多年,他险些要以为景意岚复活了。
黎俏抬起眼皮,一瞬不瞬,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变化,“明家主,看到我,你似乎很惊讶?”
明致远一秒敛去了所有外露的情绪,避重就轻地说道:“孩子,这次是我明家不对,误会了你,不管什么原因,所有的错我愿意一力承担。”
第687章:慕家回来讨债了
黎俏歪了下头,似笑非笑,“一力承担?”
明致远强行弯腰,作势行大礼,“是,我一力承担,你大人有大量……”
还没说完,他抬头觑了一眼,却发现黎俏已经在他面前错身让开。
“明家主,论年纪您是长辈,对我行礼我无福消受。”黎俏站在明致远几步外的地方,精致的眉眼浮现嘲弄,“您说不论对错,什么都愿意一力承担,那慕家的事,也可以?”
明致远这辈子没在任何小辈面前失态过。
但此时,他身形晃动着连连后退,瞳孔剧烈收缩,“你、你……”
这副做了亏心事的模样,什么都不用说,一切昭然若揭了。
黎俏双手插兜,那双和景意岚无比相似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明致远,一字一顿,“所以,事关慕家,您还能一力承担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孩子,你勿要听信谗言,什么慕家,帕玛哪有慕家……”他像是自我催眠般不断呢喃,摇着头重复那句‘帕玛哪有慕家’。
此情此景,黎俏目的达到,她轻叹着弯起唇角,向前走了两步,站在明致远身侧的位置,偏头睨着他,“明家主,记得通知所有人,慕家……回来讨债了。”
话落,她踱步走出了关押室。
或许是这番对话太过紧张刺激,明致远步伐缓慢地走出关押室,望着黎俏的背影,一时急火攻心,直接晕了过去。
走廊外的管家惊呼着跑上前扶住他,警员也匆匆过来帮忙。
不到三分钟,管家叫来明家司机,与警员合力抬着明致远从警署后门悄悄离开赶往了医院。
……
至于黎俏,哪怕明致远晕倒,也并未勾起她的恻隐之心。
慕家满门覆灭,家产被夺,还有早夭的三个孩子,曾经结盟的那些人,可曾怜悯过他们?!
黎俏携着满身煞气走出警署,斜阳下她的眼眶猩红,眼底戾气翻腾。
直到她看见警署院里影影绰绰的人群,一抹惊诧爬上了眉梢眼角。
她的视野中,最先看到的是商郁。
他高大挺拔的墨色身影立在橙黄的阳光下,被光圈笼罩着形成了最夺目的色彩。
黎俏下意识迈步想靠近他,耳畔却有人唤道:“丹斯里。”
又是一声浑厚的问好,来自大使馆最高级别代表萨伊本。
黎俏无奈地喟叹,转身走向他,虚拖着他的臂弯,“萨叔叔,今天辛苦了。”
萨伊本的身边还站着宁远洋,现场的记者已经被清退到院外的辅路。
都是酋长院直属的官媒记者,缅国外交官萨伊本他们都认识。
能让他弯腰行礼的人,身份毋庸置疑。
明家,未来堪忧了。
萨伊本直起腰,笑吟吟地调侃,“这可算不上辛苦,要是你在帕玛出了事,我怎么跟吴律亲王交代。”
黎俏睨了眼右侧的商纵海等人,“萨叔叔,我给您介绍一下。”
“不用介绍,都认识。”萨伊本边说边走向商纵海,伸手与之交握,并对黎俏说道:“我和商家主早就打过照面,只是没想到你是他的儿媳。”
商纵海看了眼宁远洋,尔后拍着萨伊本的肩膀,微笑着寒暄,“萨先生,以后有空随时来家里做客,到时咱俩喝两杯。”
“没问题,有机会一定。”萨伊本客气地应允,又叮嘱黎俏,“大使馆那边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在帕玛期间有任何问题,记得随时联系我。”
黎俏颔首道谢,亲自送萨伊本上了车。
临别之际,他降下车窗,压低嗓音问道:“明家需不需要我继续施压?”
黎俏低头看了眼脚尖,斜扬起嘴角,“先不用,这点小事我能解决。”
“好,需要什么支持别跟我客气。”萨伊本不动声色地看向商纵海等人,“要记住,咱们缅国内阁府就是你的娘家。”
黎俏乖巧地点头,“知道了,萨叔叔慢走。”
送走了萨伊本,她搓着脑门转身,一抬眸就看到背光而来的商郁已经近在咫尺。
男人没有二话,上前勾着她的肩膀拥入怀里,安抚似的抚着她的脊背,“可以回家了?”
黎俏的脸颊闷在他怀里,鼻端萦绕着熟悉的清冽味道,声音很清脆,“嗯,回家。”
不远处,宁远洋站在商纵海的面前,摇头失笑,“您家这位儿媳还真是大有来头,整个酋长院都差点被她掀了。”
因为缅国外交代表萨伊本上午直接去了酋长院,以缅国内阁府的名义发出了一纸公函。
这也是两国建交以来发生的最严重外交失误,酋长院更是下达了特级紧急命令,务必确保这位丹斯里毫发无损地走出警署。
只要能解除误会,端了明家也在所不惜。
此时,商纵海负手看向宁远洋,镜片折射的光芒挡住了他眼里的笑意,“我家的孩子可不是草包。”
一旁的商陆听到这句夸赞,与有荣焉般挺起了胸膛,骄傲感油然而生。
他大嫂,是真他妈牛逼又长脸!
宁远洋哂笑着摇头,“行了,知道你家捡了宝贝,好歹谦虚点。”
商纵海拨弄着佛珠,回眸瞥了眼路边的记者,“那些官媒,你安排的?”
“我巴不得大事化小,怎么会安排记者。”宁远洋揉着太阳穴,对着商郁努努嘴,“是您家那位少主给我哥打了电话,酋长一声令下,所有直属官媒集体出动,你们这是想搞死明家吧?”
商纵海唇边掀起若有似无的浅弧,“官媒来警署蹲点不合适,应该去明家。”
宁远洋心头一紧,来不及出声,商陆就已经自发走向了院外路边,明目张胆地向记者透露出明家老宅的详细地址。
商纵海玩味地望着他,收回视线不禁慨叹道:“这臭小子怎么突然开智了。”
宁远洋:“……”
帕玛有句老话说的果然对极了。
宁得罪阎罗王,也莫要得罪中医药王。
否则,他能无声无息地让你尝遍人间疾苦。
宁远洋没有久留,确定黎俏安然无恙,便打道回府去了酋长院复命。
夕阳斜坠,这次明家怕是大难临头永无翻身之日了。
第688章:男女有别懂不懂?
短短十几分钟,记者们相继离开,警署门前的闹剧也落下了帷幕。
商纵海笑看着黎俏,拍了拍她的肩膀,毫不吝啬地夸赞:“丫头,做的不错。”
商陆眼眸乱转,稍顷,向前跨步,对黎俏竖起大拇指,真心实意地称赞,“大嫂,牛逼。”
这位小叔子现在是彻底被他大嫂的能耐折服了。
配他大哥,绰绰有余。
这时,商郁慵懒地掀开眼皮,睨着商陆煞有介事地模样,薄唇微扬,颇为愉悦。
商纵海背着手摩挲佛珠,睃着商陆,眼神里满是玩味和戏谑。
臭小子有眼不识金镶玉,活该孤家寡人。
不多时,商郁搂着黎俏准备上车回家。
商纵海侧身,低声唤道:“先回老宅?”
商郁单手入袋,也没回头,揽着黎俏的肩膀就上了车,“不了。”
见状,商纵海无奈,目送着黑色古斯特驶出警署院,深眸中泛起淡淡的笑意。
“爸,那我回药堂了。”商陆嘀咕了一句,转身欲走。
本来他今天一直在药堂和药师讨论着医书的药方,结果中途就被拉到了警署给他大嫂撑场子。
起初还觉得有点小题大做,现在一看,幸亏来了,不然怎么能看见大嫂的高光时刻。
商纵海挥了挥手,“晚上早点回家,这几天没事别乱跑。”
“知道了。”
……
回了庄园,黎俏刚下车就看到身穿格子衫的莫觉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祖宗~”
她身后是亦步亦趋的落雨。
莫觉窜到黎俏面前,下意识就想抱她,手都张开了,结果脖领子被人从后面扯住,硬生生给她拽了回去。
落雨拎着她的衣领低声警告了一句,“别乱抱。”
男女有别懂不懂?!
莫觉挣扎了两下,也懒得计较,原地跺了跺脚,冲着黎俏咧嘴笑,“你回来啦。”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觑了眼商郁,很正经地唤了一声,“衍爷。”
黎俏唇边挂着浅笑,走上前理了理莫觉的衣领,“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
“习惯习惯。”莫觉点头如捣蒜,很自然地挽住了黎俏的胳膊,边走边说,“祖宗,我们什么时候回南洋啊?”
她想老板了。
可是祖宗不让她和老板联系……
黎俏和她信步绕过喷泉池,侧首看着眼前那张雌雄难辨的脸颊,“你很着急回去?”
两个人相携走进了客厅,而落雨嘴角抽搐了一下,幽幽看着被丢在原地的商郁,轻咳一声,没敢出声。
这个莫觉和夫人的关系未免太亲近了。
老大不吃醋?
这时,商郁沉眸幽深地看向客厅,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袖,勾唇道:“给她找点事做。”
落雨颔首,绞尽脑汁地开始思索,到底该给莫觉找什么事呢?
要不带着她去后院除除草吧。
……
客厅里,莫觉双手揪着背带裤的肩带,扭头和黎俏四目相对,乌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求知欲,“那要在帕玛呆很久吗?”
“也许。”黎俏回答的模棱两可,帕玛的一切才刚刚开始。
如果现在回国,很可能会给黎家带去无穷无尽的麻烦。
昨晚在酒店,商郁已经说过了黎家和慕家的渊源。
如此,她更不能让黎家曝光在屠刀之下。
莫觉‘哦’了一声,扯了扯背带,偷瞄黎俏,“那我能给老板打个电话嘛……”
她离开这么久,老板可别把她忘了。
黎俏目光深远地看着莫觉,一时间没有开口。
其实她很好看,有男孩子的英气,也有女孩子的灵动。
特别是她那双乌黑清澈的杏眸,不染纤尘,干净的没有半点杂质。
黎俏看了半晌,悻然地喟叹,她真的无法在莫觉的脸上找到和自己的相似之处。
或许,是她想错了。
黎俏思绪浮沉,眼底暗影重重。
她久未言语,以至于莫觉内心忐忑,伸手拽了下她的衣摆,“我就随便问问,也不是非要联系……”
从小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的莫觉,天性敏感,且善于察言观色。
对于她在意的人,总会用一种讨好型的人格来相处。
比如她为黎彦偷画,为他卖命,只因黎彦在街头给了她一个法棍,没有对她冷眼相待恶语相向,所以她觉得他是对她最好的人。
黎俏于她而言也是如此。
她回过神,看到莫觉眼里的紧张,敛去眸中的深意,微微莞尔,“不用着急,过段时间你自然能见到他。”
莫觉乖宝宝似的点了点头,“好啊,听你的。”
黎俏从她的脸上移开视线,靠向椅背,缓缓叠起细长的双腿目视前方,“你之前来过帕玛么?”
“可能吧。”莫觉端端地坐着,拧着小眉头思忖着说道:“小时候的事我印象不深,就记得每天要去街头乞讨,能要到钱,才有饭吃。”
黎俏心头一紧,蓦地扭头,“还记得是在哪条街吗?”
莫觉搓着自己头顶的短发,很认真地回忆着,良久她懊恼地瘪着嘴,“想不起来了,那时候好像总有人打我,因为我要不到钱。后来为了吃饱饭……”
说到这里,她挠了挠下巴,声音也低了许多,“学会了一个技能,讨不到钱,我就自己去摸钱……”
黎俏闭了闭眼,通过莫觉的陈述,她大概能串联起很多画面。
操控小孩去街头乞讨,和国内的人贩子组织很类似。
也不知道该说莫觉是幸运还是不幸,虽然年少疾苦,好在没被制造成残疾儿童去街边博眼球讨钱。
黎俏从桌上拿起香橙片递给她,“那你想不想去上学?”
莫觉把香橙片塞进嘴里,晃了晃脑袋,“没想过,你想让我去嘛?”
黎俏没回答,对于莫觉未来的安排,她还需要仔细斟酌斟酌。
……
半小时后,傍晚六点多的天空泛着深青色的暮霭。
落雨正拉着莫觉在后院湖边除杂草。
黎俏和商郁坐在偏厅的吧台前,正对面敞开的窗子恰好能看到后院的风景。
微风掠过,吹散了空气中的酒香。
黎俏单腿踩着地面,看着湖边蹦蹦跳跳的莫觉,偏头睨着商郁,“莫觉有没有可能是慕家的孩子?”
第689章:公爵府的地形图
男人浅酌着杯中的洋酒,勾了勾薄唇,“怎么会有这种怀疑?”
黎俏抿着唇,轻笑道:“可能是……直觉。”
她也知道这个想法很匪夷所思,莫觉不论年龄还是遭遇,似乎都没办法和慕家孩子相提并论。
可是《股神自传》中写的很清楚,慕傲凡二姐家的孩子,跟着那辆车沉入了海底。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但假如……孩子并不在车上呢?
这种可能性并不是没有。
黎俏目光闪烁,再次看向湖边的莫觉,眼底浮起一道精光,“慕家拍卖行的手续应该快办完了。”
闻声,商郁放下酒杯,转着高脚椅侧身面向黎俏,高深地扬眉,“想调取股东备案信息?”
“没错。”黎俏拿着酒杯晃了一下,目光潋滟,“什么都能造假,但指纹信息不能。”
……
当晚,夜幕浓稠,黎俏接到了一通迟来的电话。
是身在柴尔曼城的顾辰。
黎俏接起来就听到对面传来一声感慨,“幸不辱命,老子还活着。”
“情况怎么样?”
顾辰大口嘬着烟,吐出浓浓的烟雾,叹息道:“我已经出来了,没找到人,无法确定他究竟在不在公爵府。”
黎俏抿起嘴角,目光微凉,“你有没有事?”
“没。萧叶辉很狡猾,整个公爵府的安保措施比我想象的还要严密。我和席泽的手机在进去的时候被收走了。”
顾辰又抽了口烟,补充道:“萧叶辉安排了十名骑士跟着我俩,我怕打草惊蛇,没敢有太多的活动,不过我得到了一张公爵府的地形图,估计对你有用。”
黎俏挑了下眉梢,“哪来的?”
“一个女佣给我的。”顾辰摸着兜里的地形图,眯眸看着车窗外迅速掠过的街景,“五六十岁的样子,地形图被藏在了下午茶的点心里带进来的。”
黎俏稍加思索,声音低了几度,“把地形图拍给我。”
“没问题。我和席泽现在去伦敦港,萧叶辉可能会派人跟踪我们,这几天我暂时不回爱达州,你有什么安排随时跟我说。”
“好,万事小心。”
顾辰挂断电话前又说了那句口头禅,老子又不是废物。
结束通话,黎俏就收到了那张手绘地形图。
她放大图片看了几眼,退出微信页面,又找到了很久以前白炎发来的那张柴尔曼公爵府的卫星俯拍图。
卫星照片有些模糊,而手绘地形图连每座建筑和每条路都做了详细的标注。
从大致的轮廓能够看出两张图的相似之处。
云厉……
黎俏捏了捏眉心,目光沉沉地看着手绘地形图。
云厉失踪的时间越长,变数就越大。
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她不介意亲自去公爵府探探虚实。
黎俏孤身站在窗前,玻璃上倒映着她清寂的脸颊,显得心事重重。
房门打开,商郁穿着睡袍徐步走来,他站定在黎俏的背后,双手从两侧环住她,“怎么还不睡觉?”
黎俏肢体放松,把重量都交到男人的怀里,语气淡淡地转述出顾辰在公爵府的所见所闻。
商郁默了数秒,收紧臂弯让两人的身体更加贴近,“先不用操心,封毅会想办法。”
封毅……
听到这个名字,黎俏了然地透过玻璃和他目光交汇,“他能进公爵府?”
“可以,他父亲威廉伯爵算是老公爵的幕僚,比顾辰更有优势。”
黎俏的情绪逐渐放松,眸中冷寂也消退了几分,“什么时候能有消息?”
商郁俯首亲了亲她的侧脸,“不会太久。”
……
第二天一早,梵闵礼意外出现在庄园门口。
他把公文包交给落雨,客套地解释:“雨总,这份里面是黎小姐的股权转让文件还有以前的股东备案信息,商老让我送过来,您收好。”
落雨单手夹着公文包,对着梵闵礼道谢,转身时又捕捉到他偷觑庄园内景的眼神,挑了下眉梢,“梵先生要不要进去喝杯茶?”
“不了不了,拍卖行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梵闵讪讪地摆手,边说边后退。
这可是派伯山,听说隔壁就是酋长府。
给他多少个胆子他也不敢贸然进去参观,万一冲撞了大人物,得不偿失。
而且……雨总的邀请很敷衍呢。
送走了梵闵礼,落雨拿着公文包折回了客厅。
黎俏和商郁正在餐厅里吃早饭,莫觉不知道去哪儿了,整天神出鬼没的。
不久,黎俏慢悠悠地晃进了客厅,很快就被茶几上的文件袋吸引了视线。
“夫人,梵闵礼刚来过,说是家主让他送来的。”
黎俏应了一声,打开文件袋的暗扣,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份熟悉的股权转让文件,已经签字盖章,并且做了工商备案。
她随手放下,又从袋子里拿出了另一份手写备案信息,看得出已经有不少年头了,纸张边角泛黄,是一份双语文件,字迹也略显模糊潦草。
唯有最下角的签名处,按了一个红色小小的手印。
这是备案的原件,八成是从工商署调出来的。
除此之外,其他慕家股东的备案记录都是复印件。
黎俏摩挲着红色的手印,视线一点点上移,看到姓名时,她向来冷静淡然的眉眼掀起了层层的波澜。
姓名:慕珏。
年龄:两岁半。
慕珏,莫觉……
黎俏手指紧紧捏着文件,声音很机械地吩咐,“叫莫觉过来。”
落雨见她脸色不太好,转身往楼上疾步走去。
按照她对莫觉的了解,一旦在庄园里找不到她的身影,八成又跑去三楼的储藏室了。
那里面有不少老大收藏的名画,前两天落雨就突然发现,有些画框被莫觉做了隐晦的标记,她有理由怀疑,这厮是在做记号准备偷画。
果不其然,落雨三步并着两步来到储藏室,推门就看到莫觉盘腿坐在地板上,单手捧着小本本奋笔疾书。
落雨放轻脚步,眯眸走到她背后探头看了一眼,然后无言以对。
行吧,她看不懂莫觉写的字,鬼画符似的。
而且一段话夹杂了好几国的文字,有一些连她都不认识。
第690章:指纹基本确定
片刻后,莫觉收好小本本,跟着落雨脚步轻快地去了客厅,“祖宗,我来啦~”
此时,商郁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中,单手夹着烟,姿态慵懒地吞云吐雾。
莫觉颠颠地走到黎俏身边坐下,双手贴着膝盖,歪头望着她。
黎俏递出那张备案信息文件,对着名字努努嘴,“认识吗?”
莫觉抓到手里看了两眼,“不认识。”
“那莫觉这个名字是谁给你取的?”黎俏拿回文件放到桌上,视线落在那枚手印上,一个想法应运而生。
莫觉眨了眨眼,很理所当然地回答,“我也不知道,我从小就知道自己叫莫觉,后来老板说,可能是有人想把我培养成神偷,所以才叫莫觉。”
黎俏:“……”
像是黎二胡说八道的风格。
莫觉,慕珏……
两三岁的孩子,已经有了记忆。
对于自己的名字很可能在日常生活中潜移默化地刻进了记忆深处。
她一直以为莫觉的名字是随便取的,如果她所言非虚,那么就不应该是莫觉,也许是慕珏。
这个猜测在黎俏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滚了滚嗓子,抬眸看向对面的商郁。
还没说话,男人便侧首吐出白雾,心领神会般吩咐落雨,“准备去实验基地。”
哪怕只有一个眼神,商郁也能明白她要做什么。
……
上午九点半,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向了衍皇在帕玛的实验基地。
坐落在新城的实验大楼,玻璃幕墙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十一层,鉴定中心。
出了电梯,黎俏和商郁走在前方,鉴定人员已经穿着大褂在门口候着。
看到男人就立马上前,“衍爷,设备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嗯。”
商郁淡淡地应声,随即牵着黎俏走进了一应俱全的实验室。
莫觉跟在落雨身边,时不时打量着周围的构造。
这时,黎俏站在一张桌前,把那份文件递给了鉴定专家,“手印能否做指纹比对?”
专家恭谨地颔首,仔细看了看小小的手印,蹙眉道:“这是儿童时期的指纹?”
“嗯,不能比对?”黎俏反问。
专家推着镜框笑了笑,“能是能,不过儿童和成年人的指纹略有不同,数据结果可能有偏差,而且比对时间也会更久一点。”
黎俏抿了抿唇,“麻烦了,先试试吧。”
就这样,莫觉一脸茫然地被鉴定专家带去了指纹比对室,出于对黎俏的信任,她倒是没多问,全程都十分配合。
同一时间,帕玛皇家医院。
身在病房的明致远满脸病容地望着天花板,哀叹声不时溢出嘴角,浑浊的眼睛铺满了晦暗。
“老爷子,您别叹气了,先吃点东西吧。”
明致远僵硬地转着眸子,看到管家担忧的神色,他苦笑道:“老宅现在怎么样了?”
管家低下头,语气晦涩,“记者还没走,网上的消息也撤不下来,大少爷已经去想办法了。”
明致远抿着唇,踌躇良久,才缓慢地摊开掌心,“把我的电话拿来,你出去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诶诶,我这就去。”
管家匆忙离开后,明致远打开手机通讯录,斟酌着拨通了第一个号码:“慕家人回来讨债了……”
……
半小时后,鉴定专家拿着两份比对资料从鉴定室走了出来。
莫觉闷头跟在他身后用纸巾擦着手指,偶尔还送到嘴边吹两下。
休息区,黎俏靠着沙发,随着专家逐步趋近,她的头脑却愈发清醒。
如果这第一份比对报告和她的猜测有出入,那么第二份鉴定就不用再做了。
转眼,两份报告被专家递了过来,“衍爷,黎小姐,比对结果已经出来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相似度,基本可以认定是同一人的指纹。”
这个结果,有些出乎意料。
黎俏拧着眉心,翻看着报告的详细数据,“不是百分百?”
专家默了默,给出了相对客观的解释,“目前能够确定两个指纹的特征基本一致,但年龄跨度太大,指纹的纹理有拉伸,小犁沟的间距也有放大,这些因素的影响没办法精确到百分百。”
“能确定就是她的?”
专家保守地点头,“基本确定。”
黎俏对于这样的回答依旧不满意。
任何一点不确定的因素都可能会影响到她的判断,她不能用‘基本确定’四个字来笃信莫觉的身份。
思及此,黎俏看向站在原地愣神的莫觉,思忖片刻,便直言道:“进行DNA检测吧。”
鉴定专家看了眼商郁,“衍爷,那我去叫DNA鉴定小组的组长过来?”
黎俏先声夺人,“不用,我自己来。”
鉴定专家面露惊诧,见商郁没有阻止的意思,便着手安排人去准备检测设备和工具。
这时,商郁薄唇微扬,温热的掌心落在她后脑抚了抚,“准备用线粒体检测法?”
黎俏弯了弯唇,眉眼精致而生动,“不是,线粒体都是母体遗传,如果我和莫觉是姑表亲,未必能查出来。但是可以用DNA分子的基本模块碱基对,查询染色体共有指标。”
男人唇边的笑弧加深,轻拍着她的头顶,“去吧,需要什么和落雨说。”
没一会,黎俏换上白大褂,做好实验准备后,就率先带着莫觉去了采样室。
而休息区的商郁臂弯搭着椅背,双腿交叠,听到脚步声,他掀开眼尾,嗓音慵懒地问道:“怎么?”
落雨站定,低声汇报:“老大,明致远的手机号刚刚在医院连打了十二通电话。”
“嗯。”男人垂了下眼睑,唇边泛起一丝凛冽,“追踪到了什么?”
落雨蹙着眉摇头,“他每一通电话的时间都不超过五秒,时间太短,目前还在查。”
商郁往后仰了仰头,锋利的喉结上下滑动,“号码也没查到?”
“这个查到了。”落雨递出手机,上面已经清晰地罗列出十二个手机号码,紧接着她又补充,“但……全都是幽灵号,我刚才试着拨了一个,无法接通。”
男人扫了眼手机屏幕,嗓音很低沉,“给俏俏发一份,再通知成陌去查设备IM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