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0章 问题
一个县令，当地父母，如果连基本律法都不懂的话，那他这个官也不用做了。
《秦律疏议》是上官文若主导御史府修订，萧远改了一些，经朝廷大臣协力，历时许久，才最终拍板的。
县令的话，说的正气凛然、义愤填膺，等同于给黑店三人普了一次法。
也让外面围观的群众都明白了过来，原来无良黑商并不是为所欲为的，国家在这上面是有严格律法的，是维护百姓权益的。
“一文钱的凉茶，卖人三十两银子，这般恶毒心黑，真该拉出去喂狗……”
“你们还不知道吧，这沈记茶铺，本地人都没谁敢去的，他们就只欺诈外来客，以前也没人报官……”
“原来国家是管商业的……”
百姓早就议论开了，说什么的都有，毫无疑问，对此等恶事，哪有不指责的道理。
外面乱哄哄的，县令自是一拍桌案：“肃静！”
此时的黑店三人，早就被吓傻了，说白了，他们就是以前的恶霸，在秦国扫黑之下，无法再像从前那样横行街市，收保护费，便做起了这等隐藏的勾当，大字不识一个，又哪里清楚律法。
等反应过来后，三人也不敢狡辩了，而是连连叩头求饶了起来：“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啊……”
“小人以后再也不敢了……”
可县令哪里会理，当即震喝道：“来人！将黑店等人打入大牢，收监关押，听候发落！”
“诺！”侍卫立即应声，一左一右，拖着三人就走。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叫声渐渐远去，县令先是定了黑店的罪，接着又看向了萧远他们，颇有官威道：“沈记茶铺，讹诈索银，确有其罪！可尔等三人，当街行凶，打砸店铺，同样脱不开关系。”
听到这话，许虎当场不满道：“如此恶人，不该打吗！”
“该打是该打，但也该由官府来处理，你们不会报官吗！”县令质问：“若人人一怒，便提刀杀人！我大秦律法何在！”
“你！”他说的正气十足，许虎被噎了一下，无法反驳。
萧远则是暗暗点头，觉得这县令还是非常不错的，事已至此，他思虑了一下后，便朝许虎示意：“把你的军牌给他。”
“是。”许虎应声，掏出了自己的军牌，朝前一递：“请县令大人过目。”
“此为何物？”县令稍稍愣神后，还是朝侍卫扬了扬头。
后者会意，接过军牌，双手交到了上方几案。
拿起军牌，临湖县令先是一脸疑惑，可翻看之下，脸色瞬间大变，更是一下站了起来，手一抖，军牌差点掉地。
他拿着军牌，站在那里，一副想递交，又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亦有些语无伦次道：“许……许，你……你们……”
“把军牌拿过来。”萧远打断了他。
“啊？是，是……”县令猛然反应，慌忙绕过桌案，快步行到近前，躬着身子，双手交还，同时喉结滑动，狠狠咽了口唾沫。
如今虎侯在此，且一副仆人打扮，那身旁这公子哥的身份……
他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等许虎接过军牌，他也脚下一软，就要跪伏于地。
萧远不动声色的拉住了他，笑呵呵道：“不必。”
“是，是。”县令连连应着，下意识抬起官服衣袖，擦了擦额头冷汗，这才惊醒，此处人多眼杂，慌忙侧身，弯腰伸手：“敢请公子后堂说话。”
萧远想了想，点头道：“走吧。”
他们离开了这里，县府侍卫也开始迈步走向了堂外，驱散百姓：“此案已结，都不要聚在这里了，各回各家，都散了吧……”
县府书房。
萧远进来之后，直接坐到了县令平常办公的地方，随手翻了翻桌上的公文。
临湖县令则是一整官服，跪伏于地，双手放于脑侧，屁股高撅，颤声呼道：“臣，临湖县令佟敬，参见大王，不知我王驾到，未曾远迎，实在罪该万死。”
一个县令，是没有见过君主的，可显然，他已经知道了萧远的身份，这普天之下，能让上将虎侯充当仆人随从的，除了秦王，已经没有第二个了。
“平身吧。”萧远温和笑了笑，旋即展开手中竹简，边看边道：“佟大人啊，对沈记茶铺一事，你有何看法？”
“这些奸恶之徒，黑心讹诈，想必，之前也欺压了不少店客，实乃丧心病狂，该当查封重办！”佟敬马上回到。
“只此而已吗？”萧远看了他一眼。
“这……”佟敬心思百转，没敢轻易回答，一弯腰道：“微臣愚钝，敢请大王示下。”
萧远道：“这件事，会给临湖县带来不好的影响，让过路之人，觉得临湖是个野蛮之地，包括本王，对这里也是印象不佳。”
“是，是，大王所言极是。”佟敬连连回着：“这帮老鼠屎，简直有损县城，也在微臣不察，乞望大王恕罪。”
“好了，这些官话就不要打了。”萧远道：“这还不是最重要的，经过此事，难道佟大人没有发现，临湖县的百姓，对律法是没有太多认知的，他们只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可其他的，并不了解，这也导致了如此黑店，却不曾有人告官。”
听到这话，佟敬顿时深吸了口气，正色说道：“大王此言，令微臣醍醐灌顶，也在臣处政不周。”
萧远摆摆手：“这不是你的错，在于秦国普法的问题，此事，当有深思。”
一件小事，会联系大的问题，萧远已经在心里盘算着，由叶诚主导全国武卫府，进行一次全国性的扫黑除恶，重点打击恶匪、村霸、黑商，基于民众普法，让百姓都知道，他们的背后，永远是国家，要明白维护自己的权益。
依法治国，才能长治久安。
又与佟敬聊了一会，萧远也翻看了他过往的一些竹简公文，对他的政事处理，还是比较满意的。
见大王捏了捏额头，似乎有些累了，佟敬试探性道：“大王，已近中午，臣这就去安排一下。”
萧远点点头：“无需繁琐，从简即可。”
“是。”
第1111章 鹿台之会
三日后，鹿台，君临阁。
此楼有五层，非常特殊，因为它是当初皇家狩猎之地，被圈起来的地方，时至今日，仍是百姓之禁地。
而且位置极佳，站在顶层，即可登高望远，脚下是一汪清湖，远处是连绵山脉，景象非凡。
上午时分，萧远抵达此地。
没等他进楼，已有爽朗笑声传来，灵王大步流星，身后跟着上将叶归，行至近前后，一展袖袍，稍稍拱手，满脸笑容道：“许久未见，秦王弟别来无恙啊。”
他能这时候迎出来，无非是在告诉萧远，我对你的行踪了如指掌。
当然，萧远同样知道他已经到了君临阁，并且知道他随行有几人。
二王见面，场面礼仪自然少不了，他也跟着一拱手，笑呵呵道：“尚好，尚好，倒是灵王兄风采依旧啊。”
“唉？秦王弟说笑了，岁月不饶人啊，老了。”灵王说着，也一伸手道：“王弟请。”
“请。”
二王肩并着肩，身后跟着许虎和叶归，在示意下，梁原和慕容红叶以及其他人员，则是留守楼外。
五十有余的灵王，下巴上的胡须已经有些花白，可精气神十足，一身华贵服饰，常年上位者的生涯，也让他举手投足间，有种无形的气质。
这种气质，是不需刻意营造的。
两人直接来到了五楼，楼外有木制栏杆，站在栏杆处，就可对外面的山水一览无余。
这里景色优美，二王并肩而站，许虎和叶归，则是恭敬的候在远处。
看着脚下山水，远处的山脉，白雾缭绕其间，灵王忍不住说道：
“秦王弟看这秀丽江山，何其壮观。史载，商氏先祖，曾召集天下诸侯，在鹿鸣山狩猎，于君临阁大宴群臣，造就了这天下第一楼的美名啊。”
“根据晋宫文献，当年商氏先祖，于鹿鸣山狩猎，忽遇神鸟至，疑为凤凰，啄于青石，帝遂凿石而取美玉，是为帝国玉玺，不知真假。”萧远接到。
听到这话，灵王一脸正色道：“这是真的，当年商氏取此神玉，令天下第一工匠，刻‘受命于天’，欲传万世基业，奈何，皇室逐步衰微啊……”
他一阵感叹，萧远乐了，说道：“天下大势，非一块石头可决也。”
“哈哈，王弟所言极是啊。”灵王跟着一笑，说道：“此乃皇家之地，能与秦王弟在此煮酒，一论天下，实为生平快事，今，酒已温好，王弟请。”
“请。”
二王离开栏杆处，回到了厅中，隔几案对面而坐。
灵王拿起了酒壶，为两人各倒了一杯，同时说道：“人老了，不比当年，有时候，我的孩子们也会劝我，说父王啊，少喝一些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可这人生，没有酒又有何乐趣呢。”
此乃灵王准备推心置腹的前言。
萧远心中明了，面上爽朗一笑，说道：“灵王兄正解，唯有美酒，方可解忧嘛。”
说着话，他也端起了酒杯：“来，你我共饮一杯。”
“王弟豁达，请。”灵王跟着一端杯。
他先聊一些家事，就是想拉近彼此关系，做进一步的交心。
聊着聊着，灵王也将话题自然而然的转到了正事上：
“纵观史籍，我华夏大地，没少遭受异族入侵，可无一例外，他们最后都付出了惨痛代价，被我们赶出了国门，这也是每一位君主的努力。”
“如凉景公幽州起兵，始却北狄；楚简公大定群蛮，设洞庭、苍梧，灵成公涤荡东夷，卫民族家园。”
“诸侯虽相互征伐，但这也是兄弟间的内战，而在对待外敌一事上，先祖们从来都是决心一致的，是力主华夏不容侵犯的。”
“就像秦王弟，你也曾复城十二，辟地千里，却西戎于国门之外；凉昭王亦平定北漠，奠定了华夏版图。”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民族一事上，外患永远大于内斗啊……”
他说了很多，毫无疑问，是在为后面作铺垫。
萧远从来都没有否认过凉王的功绩，在灭凉的时候，更是与史官有过对话，说不必吝啬笔墨，凉王的生平，该怎么写，就怎么写。
虽然是对手，但一些诸侯对民族做出过的贡献，是不可磨灭的。
明白灵王是什么意思，萧远想了想之后，并未拐弯抹角，而是开门见山道：“灵王兄放心，外敌一事，不用多说，灵国此次灭胡之战，秦国这边，是绝对支持的，更不可能做天下不齿之事。”
“啊？”自己还没提出来呢，没想到他就答应了，灵王先是一愣，接着放下酒杯，一拱手道：“秦王弟实乃大义，是本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刚刚内心明明是非常高兴的，可却喜怒不形于色。
“灵王兄言重。”萧远一摆手，“当今天下，秦灵各居半壁江山，是完全可以和平相处的，大家都是华夏族，于外，没什么好说的。”
“此言甚是啊。”灵王装模作样的感叹了一句，“胡虏猖獗，致使东部不宁，然秦之西北，戎狄亦如是，若外患久之，日益壮大，早晚还会窥伺中原啊，此，秦王弟也不可不虑。”
虽然萧远已经答应他不会落井下石，但灵王还是希望秦国能跟西戎打一打，这样他就彻底安心了。
萧远笑了笑，说道：“西戎之事，确实是个隐患，是否动兵，本王还有待斟酌啊。”
他是已经决定向西戎用兵的，但却不可能告诉灵王，假如老狐狸暗中通知西戎，提前告之，那可就玩大了。
这一点，不得不防。
而见他这么说，灵王又道：“若能消灭外患，使华夏大地彻底安稳，届时，你我二人，也大可共称二帝，永世太平嘛。”
天无二日，国无二君，一旦划江而治，久而久之，民族就会分裂。
这是将整个华夏一分为二的提议。
而在天下大势上，分久是必合的，因为饱经战乱的民众，没有谁是不希望大一统的。
萧远微微笑了笑，说道：“称帝一事，言之尚早，以后再说吧。”
第1112章 部署
二王于厅中煮酒论事，各自的护将候在远处，也相距不远，却是大眼瞪着小眼，一副谁也看不惯谁的架势。
“听说，你们在暗处还有不少人手，该不会是借着与会之名，想对我王不利吧？”许虎冷不丁说了一句。
叶归冷笑道：“怎么，你害怕了？”
“你可以试试。”许虎嗤笑。
他们针锋相对，两位君王那边，却是不时发出爽朗笑声，看似相谈甚欢。
许久之后，二王同时站了起来，应是已经谈罢，各自一伸手，边往外走，灵王边半开玩笑道：
“秦王弟啊，你的掌上明珠，清落公主，与我儿灵阳之子同年出生，倘若可以，与他们二人定个娃娃亲，也不失一件美事啊。”
清落公主，顾雪所生，萧远的大女儿。
现在还牙牙学语呢，等及笄之年，那都十多年后了，这中间，秦灵绝对早已爆发决战，势必有一亡。
这件事，几乎是不可能的，萧远也故作打趣道：“如此一来，辈分岂不是乱了套。”
“哈哈，无伤大雅，无伤大雅嘛。”灵王打了个哈哈。
这次鹿台之会，二王相聚，并非一日，而是谈了整整三天，期间论政治、论军事、论天下事。
如今的形势，他们两个的任何决策，都会影响整个天下。
等与会结束，二王自然又是面上客套，互道珍重，随后各自返回了国内。
他们两个表面轻松，可下面的护卫却紧张的不行，好在相安无事，大家也都暗松了一口气。
回都的路上，许虎还忍不住说道：“大王，听说灵王想给清落公主定亲，真是可笑之极，我堂堂秦国公主，岂能嫁于灵贼。”
“哈哈，不必当真。”萧远并没有在意这件事。
秦国这边的文臣武将，都说灵国为贼，灵国那边，同样如此。
十多天后。
灵国王宫书房。
谋士程平恭敬站在下方，试探性道：“微臣斗胆，敢问大王，此次鹿台一会，效果如何。”
“君临阁内，期间相谈还是不错的。”灵王得到了萧远的口头答应，忧虑也扫除了不少，“在外敌一事上，秦王应该不会作他想，本王也与他打了不少交道，多少了解一些，虽是奸雄，但于民族一事，当有大义。”
程平不置可否，又道：“秦若能战西戎，当为最好之结果，不知大王是否提及。”
“恩……”灵王沉吟了一下，说道：“有过建议，秦王面上模棱两可，不过……本王料定，他必出兵西戎。”
“哦？”程平眼珠一转，当即说道：“如果秦王真有伐西戎之心，那作战部署应该还没有完成，我们这边，大可暗中通知西戎，使他们提前防备，届时，秦军将遭迎头痛击，灭西戎之战，也会损失惨重，而我们消灭东胡相对简单，可谓此消彼长。”
“这样做不好吧？毕竟，大家都在消除外患啊。”灵王装模作样，实则，内心早就同意了。
见状，程平正色说道：“大王，古往今来，成大事者，皆不拘小节，无论使用什么手段，若能伤及秦国，则天下之争，我们优势更甚啊。”
“好！依你所言！”老狐狸哪有真正纠结的意思。
与此同时，秦王宫。
萧远正在召集将帅和谋士，进行一场重要的议兵。
灵王料定萧远会攻西戎，以为秦国这边还未作战前部署，想提前告之西戎，给秦军增加难度，殊不知，秦国这边早就完成这些了，也不可能会给灵国暗送消息的时间。
正德殿中，萧远站在正上方的位置，身后墙上，挂着军事地图，如今西戎境内的山川地形，多年以前都已经描绘成图了。
下方两侧，左边站着将帅，右边则是上官文若等谋士。
基于西戎方面现在还并不知道这个军事行动，所以大家一致认为，要兵贵神速，先打一个出其不意。
就是在西戎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抢占一地。
占领哪里，才能打开军事通道，众人在这上面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以吕范和田授为代表，认为应当长驱直入，扩大己方纵深部队，这样便能进退有余，不容易被聚歼。
这是谋士的谨慎性战术，力求各部之间能有所呼应。
不过这个提议却被萧远否决了，他侧身以战剑指着地图，说道：“延长纵深，是为守战之上，秦关之后，多为辽阔平原，而西戎多骑兵，不宜用此战术。”
“大王所言甚是。”苏毅马上表示赞同，说道：“以臣之见，不如先取黑石城。”
“黑石城？”萧远眉头稍皱，因为地图上，黑石城距离秦关实在太远了，而且是在左上。
没等他说话，马上就有将领站了出来，“苏帅何出此言，若第一战抢占黑石城的话，那我军的补给线就太长了，实在不利，且有孤军深入之险。”
“正因如此，才要拿下这里。”苏毅解释道：“我们迅速出兵，以雷霆之势，攻占黑石，等西戎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只能有三种选择。”
“第一，集合主力，夺回黑石，若敢如此，那我们就再出一支精兵，直线击其国都，一战定乾坤！”
“第二，西戎军以竖线，中途切断我方补给，那就更好了，我们大可以此为饵，沿途设伏，请其入内。”
“第三，围城打援。”
众人闻言，皆互相看了看，高盛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苏帅自己也说了，西戎军极有可能围城打援，届时，黑石的孤军，如何是好啊。”
“那就让他们围好了。”苏毅直截了当道：“他们兵力不够，敢作围战之举，那我们就以主力部队，反围其部，施行真正的战术歼灭。”
苏毅用兵，向来弄险，而且布局之中，多有让敌军迷惑之处，看似围战有利，实则，在更大的局面上，在渐渐被秦军所反围。
而他建议要抢占黑石城，那里在秦关的左上方，距离很远，需闪电奔袭，这支先锋部队，也大有被他当作诱饵的意思。
第1113章 孤军
苏毅建议孤军深入。
以兵法论，此为大忌。
因为占据黑石后，它的四面八方，仍旧是西戎的地盘，且与秦关方面距离甚远，很容易被中路切断，将秦军主力与其一分为二。
因而，许多人都表示反对，田授更是说道：“明知孤军深入，极有可能造成死地，苏毅将军却还提此建议，实不合兵法。”
“兵法永远是死的，敌人，也不会总按着你的兵法来，临敌机变，才是取胜之道。”苏毅道：“拿下黑石城，就能给西戎造成全面恐慌，继而发出错误的军事指令。”
“无论从哪方面看，这支孤军的作战意义都非同小可。”
“若生变故，如何是好，黑石一部的将士，岂不是要全军覆没。”
“那就要看此部主将的应变能力了。”
众人争论不休，萧远并没有制止，而是背对着他们，正在看着墙上的军事地图，陷入了沉思。
军事战争中，交通要道的占据，会关乎范围战区的局面，黑石城对西戎来说是较为重要的，他们很大的可能不会放弃那里。
以一支部队，吸引西戎军，为己方主力创造大战场的绝对优势。
这个孤军之险该不该冒。
萧远思虑之后，决定采纳苏毅的意见，回过身道：“首战攻取黑石城，可以实施。”
听到这话，苏毅立即抱拳一弯腰：“大王英明！”
田授则是忧虑不减道：“大王三思啊……”
萧远稍稍抬手，果断说道：“传令杨恒，拟定于九月十六，从秦关出兵，以最快的速度，抢占黑石城！”
“命令北岭郡守，将一切战备物资，运往前线。”
“调令秦州大营十万将士，迅速向秦关行军。”
他接连下达了三条命令，众人亦齐齐施礼：“臣等谨遵王令——”
这是一场决定战争的议兵，也是有史以来，秦地第二次反攻异族。
秦军军事情报强大，通过猎鹰，萧远的王令很快就传到了秦关。
这里的守军有五万，非王令不可调动，战力更是不用多说，多为久经沙场，参与过数次大战的将士。
主将杨恒，亦为秦国八骁将之一。
大帐中，边军众将齐聚。
杨恒位于正上方的位置，开门见山道：“根据大王的最高军令，着令我部，于九月十六，对西戎发动进攻，迅速抢占黑石城！”
听到这话，诸将非但没有任何紧张，反而个个面露激动，精神大振。
因为秦关上下将士，有很多都是当初西平关的义军，包括这些将领们，多出于北岭，与西戎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
在这之前，更是有过上奏，请求萧远，发兵攻灭西戎，只不过由于当时的列国形势问题，一直没有得到王廷的准许。
现在王令下来了，众将心情，可想而知。
杨恒环视一周，继续说道：“这一次，是大王决心彻底消灭外敌之患，我部亦为反攻西戎的先锋部队，对黑石城的占领，将在整个大战场上，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因而，各部将士，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
“请将军下令，末将等着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众将目光都注视着他。
萧远为君主，是最高统帅，调令一支部队，让其什么时间行军、攻下哪里，此为大战略方向，至于具体如何攻，那就是杨恒一部的问题了。
看着众将高涨的情绪，他抽出战剑，侧身指向了军事地图：
“基于黑石城的地理位置，距离秦关甚远，为防中途出现变故，我意，当兵分两路。”
“第一路，由王将军率领五千将士，向犬丘方向行军，以作疑兵之用。”
说着话，他手中战剑也从秦关往上虚划了一道线。
“得令！”王姓将军当即抱拳。
“第二路，我四万主力，绕开大路，隐蔽行踪，星夜急行，以达到突袭黑石的目的。”
犬丘，是西戎境内，由秦关出，直线北上即是。
此作战指令明确，就是以五千疑兵佯攻犬丘，让西戎方面认为，秦军是要直线往北打的，实则主力是秘密开往左上。
这就是要打个情报差，杨恒能做到八骁将，可并不是什么酒囊饭袋。
敲定方案后，他又看向了下面的一名将领：“其余五千将士，由姜平留守秦关，等候主力大军。”
五万大军，四万打黑石城，五千作疑兵，五千留守，这样的部署是没有任何毛病的，可姜平闻言，却是颇为不满道：“末将不服，兄弟们都出去打仗了，凭什么就偏偏是我留守，将军偏心。”
“放肆！”杨恒大怒，斩钉截铁道：“此乃军令！”
提到军令，姜平不敢再说什么了，可仍旧闷闷不乐，梗了梗脖子抱拳道：“是，末将领命。”
杨恒再次瞪了他一眼，这才重新以战剑指向地图，接着部署了起来。
从姜平的心态，可以看出边军将领的战心，大家都想外出征战，一方面是国仇家恨，一方面，也都想沙场建功。
议兵之后，众将出得军帐，姜平还不死心，拽着一名将领的胳膊，将其拉到一边，还左右看了看，继而腆着笑脸道：“老陈啊，这次黑石城之战，肯定异常凶险，那西戎贼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打起仗来，可是凶恶的紧，要不，咱俩换换吧，由你守家。”
见他模样，老陈乐了：“我说老姜啊，此乃军令，安敢违抗啊？”
“别啊老陈。”姜平急道：“咱俩打个商量，我再去跟杨将军说不就完了。”
“去去去。”老陈哪会如他愿，扭了扭胳膊走了。
“哎？你这。”姜平伸了伸手，又无奈叹了口气。
等他回到本部，其属下几名千夫长也都迎了上来，有人忍不住问道：“将军，情况如何啊，听说，大王王令已下，那我部的作战指令是什么？”
众人皆迫不及待。
姜平瞥了他们一眼：“留守秦关。”
“啊？”众人一愣，随后都有些急了：“将军，你这，为何不争取啊？”
“你以为我没争取吗！”姜平一瞪眼，没好气道：“可军令在这，能有什么办法！守好国门，但有差池，我等万死难辞其咎！”
第1114章 意外之喜
《王制》记载：秦之西北有诸戎国者，披发左衽，族以战死为吉，病终不详，凶狠嗜血。
商氏先祖曾加强过对戎狄的防御，不过都是采取防守政策，因而外患从未间断。
中期，戎狄势力经过渡，达到强盛，对中原进行了较大的侵袭，大规模屠杀秦人，烧杀奸淫。
及至商睿，荒淫无道，天下大乱，外敌之祸在这期间更是达到了顶峰。
平帝元年，西戎王吞并氐、羌等诸戎部落，开始进一步向东南侵略。
次年，秦地丢城十二，子民惨遭屠戮。
平帝六年，萧远任秦州太守，同年秋，开始反攻西戎，签订黑石原条约。
九年，西戎王趁中原列国乱战，撕毁条约，再次进犯秦关，鉴于当时的天下形势，萧远暂时采取了击退政策。
如今，秦国在中原大战中取得绝对性胜利，秦王萧远，开始调集重兵，准备彻底消灭隐患。
九月十六。
秦关内，边军将士早已整装待发，黑甲红缨，长戟林立。
北岭方面的物资粮草，也早已运送抵达，郡守郑培亦亲自前来，一身官服，在队伍的前方，朝着杨恒拱手说道：“西戎虽凶恶，但将军此战，必能旗开得胜！壮我大秦天威！”
“借郑大人吉言。”杨恒一抱拳，接着侧身挥手道：“出发！”
第一路兵马，是由偏将王禾，领兵五千，作疑兵之用，矛头直指犬丘。
犬丘与秦关的直线距离并不是很远，也可以说是西戎那边的边区。
而秦关之外，由于秦军近年来的军事威慑，西戎百姓是不敢南下牧马的，所以军队一路并没有遇到什么人，可以说是畅通无阻，仅两天时间，已近抵达犬丘。
这个时候，随着秦军进入人群聚集区，数不清的西戎百姓开始纷纷大叫逃命，有不少人还在犬丘附近放羊，见到黑甲红缨，那是怪叫一声，掉头就跑。
犬丘相当于中原的县，如今的西戎，已经不是最初的散乱部落了，而是很早就学会了建筑城廓，虽然没有中原城池的坚固，但也初具城镇模样了。
此刻，王禾并没有兵临城下，而是伏于犬丘三十里外，派出了大量哨骑，准备先摸清大致情况。
情报很快传回，探子刚单膝跪地，王禾已是抢先问道：“可探知犬丘军情，他们的防御如何，兵力如何？”
他接连发问，探子咽了口唾沫，有些犹豫道：“这……哨骑无法进入犬丘，具体军情不明，只知道附近的西戎人，都逃进了城中，也并未发现有西戎军的支援部队。”
这并不能怪探子，因服装语言的差异，秦军细作是无法混进去的。
“恩……”王禾沉吟了一下，道：“继续盯住犬丘以北的情况，如有西戎援军，马上来报。”
“诺！”探子抱拳而退。
等其走后，王禾扫了眼几名千夫长，眉头稍皱道：“犬丘城内，有多少西戎军驻守，我们暂时不清楚，也不知道他们的防备如何，要不然，打一下试试？”
听到这话，众人先是对视了一眼，接着，其中一名千夫长道：“我部的任务，是吸引西戎注意，引诱他们的援军过来，给主力方面创造突袭黑石的机会，根本没有必要攻取犬丘，且只有五千将士，不容有失啊。”
“你太谨慎了！”他话音刚落，就另有人道：“现在我们距犬丘只有区区三十里，来都来了，怎么也得打他一打！我们不清楚犬丘的西戎军兵力，对方同样也不可能知道我们的情况，只要打了他，他们绝对会以为我们就是主力！这样更能起到牵制效果！”
“这……”先前那千夫长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王禾则是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一凛：“说的没错！任他龙潭虎穴，也得闯他一闯！”
说完，他亦环视一周，振声喝道：“听令！”
五名千夫长身子一震，齐刷刷的看着他。
“两个时辰后，对犬丘发动全面进攻！”
“得令！”众人齐齐抱拳。
王禾这个人，可也是少年从军，起于步卒，后跟随萧远，参与多次战役，今年已经快三十了，更是属于那种说打就打，血性十足，毫不拖泥带水的类型。
命令下达，五千秦军开始迅速推进，于两个时辰后，兵临犬丘城下。
此城，并没有那么坚实高大，更像是用石块围起来的。
城外，五千将士，列成了整齐的方阵，横竖一条线。
清一色的黑甲红缨，长戟林立，旌旗飘扬。
看着外面的秦军，墙上守卫的西戎兵纷纷喉结滑动，忍不住暗咽了口唾沫，许多人的脸色早已变得惨白，额头亦有冷汗流出。
咚！咚！咚！咚！
振奋人心的战鼓声响起，王禾身穿将领盔甲，后披披风，猛的抽出了战剑，朝前一指：
“进攻——”
“杀啊——”
震天的喊喝声响起，秦军步卒，开始端起长戟，提起战刀，疯狂的涌向了犬丘城。
一架架的云梯，被士卒合力，扛着快速移动。
城上的西戎将领早已瞪大了眼睛，反应过来后，尖叫连连：“快！放箭！放箭！”
双方箭雨，在上空来回劲射。
不时有人被流矢射中，惨嚎倒地。
同样的，西戎兵那边也在接二连三的掉下城墙。
很快，一架架的云梯就被架在了城墙各处，秦军步卒，开始口叼战刀，手脚并用，无视头顶乱箭，疯狂上爬。
城门处，一面面的竖盾，组成了一小股一小股的盾阵，围着攻城车。
战事爆发，不打不知道，一打，西戎兵弊端立现，多有畏敌惧战之状态，且箭射散乱，并无守城之备。
王禾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对方防御不足！
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将领，攻城战中，如果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的话，那他王禾也不用指挥作战了。
他瞬间就瞪大了眼睛，震惊之下，亦激动的指剑嘶吼：“杀！所有将士，务必奋勇杀敌！一举攻破犬丘！”
“自本将军开始！任何人不得退后一步！违者立斩！”
他兴奋的大叫着，更是身先士卒，加入了攻城的队伍。
第1115章 首破
所谓将有必死之心，士无贪生之恋，主将如此鼓舞士气，下面的士卒冲的也更凶了，完全拿出了秦人不要命的打法。
五名千夫长，带领各自的批队，更是个个冲在最前。
放眼望去，云梯上，是一串串的士兵，前赴后继。
刚一露头，对方弯刀落下，秦军这边，亦是战刀猛砍而上，以命搏命。
凶狠攻势下，西戎瞬间就出现了抵挡不足的情况。
这场攻城战根本就没有持续多久，也算不上惨烈，仅一个时辰左右，大范围的秦军就已经攻上了城头。
之所以如此，一在于犬丘的西戎兵力不足。
二则是城廓防守，并非西戎之长，他们最擅长打的，是掠夺战，依仗高大战马，骑兵的优势，纵横肆虐平原，如狂风席卷而过。
一旦在这种战场上，他们的士兵素养、战术水平、装备军械、将领统率能力就会大打折扣，这也是当初西平关仅凭义军，就能守那么久的原因。
激战从城下蔓延到了整面城防上，到处都是兵器碰撞声和惨嚎声，随处可见有人被乱刀砍翻，往日仇恨涌上心头，一想到家园被毁，父母祖辈惨遭屠戮，许多秦军士卒眼都杀红了，脸上全是血渍，不管不顾，猛挥着战刀。
西戎败的更快了。
城防中间的那戎将还在声嘶力竭的大喊着，企图挽回最后一点局势，可很快，王禾就带人杀到了这里。
他一身秦将盔甲，手提战剑，剑尖还在滴血，大步流星，气势汹汹，途遇西戎小兵，看也不看，挥手就是一剑，矛头直指戎将。
对方自然也看到了他，碰面之后，二话没说，大吼一声，与其战在了一起。
西戎那边是披散着头发的，也并无盔甲，戎将的身材非常高大，弯刀挥击之下，倒也气势惊人。
王禾不闪不让，与其硬碰了一击，金铁交鸣声中，双方开始了生死搏杀。
整个现场，兵对兵，将对将，已是最后的战圈。
又斗十几回合，战剑猛的砍在了弯刀上，王禾双手握剑柄，剑锋压着刀刃，怒吼出声，拼尽全力，将戎将逼得脚步连退，后背撞击城墙。
根本不给其弹开剑刃的机会，战剑又猛的斜扫而下。
噗的一声，鲜血喷洒，戎将弯刀掉地。
如此情况，也让最后的一些西戎兵彻底丧失了斗志，纷纷尖叫出声，掉头就跑。
身后追砍紧随而至，惨嚎连成了一片。
城防各处乱战的秦军很快会师，黑色旌旗，亦被插在了城头中央。
王禾一手握剑，一手提着戎将头颅，于黑色旌旗下，浑身浴血的大吼道：“大秦万年！！！”
“大秦万年——”
“大秦万年——”
城上城下，所有的将士，都开始高举手中兵器，齐声震喊。
犬丘城内，西戎百姓开始舍弃一切，向北而逃，引发不小的混乱，以致城中一片狼藉。
而西戎的面积虽然很大，但人口却非常稀少，堪堪两百来万，犬丘这里的居民也并不多，因此，等秦军全面入城的时候，里面的西戎百姓差不多都跑光了，不过却留下了不少的物资。
因其游牧民族，以放羊牧马为主业，牛羊就不用多说了，时至傍晚，负责点验的千夫长返回，开始汇报道：
“将军，犬丘一战，我军斩首六百，搜获牛羊千头，战马一百八十匹。”
犬丘的西戎兵只有六百，这是所有人没想到的，听千夫长汇报完，王禾点了点头，“很好，将战马全部运回，牛羊宰杀，储藏肉物，以备军粮。”
“同时，将我部情况，传书杨恒将军。”
“诺！”千夫长一抱拳。
冷兵器时代，战马是非常珍贵的，一支精锐的骑兵，在战场上更是决定胜负的关键，中原多地不产马，而西戎的战马，却是高大肥壮，奔袭起来，风驰电掣。
犬丘一战，归根究底，还在于西戎方面的惯性思维，他们虽然已经知道秦军现在不好惹，但从心理上，掠夺习惯了，仍旧会认为，只有己方去侵略秦国，对方不可能打过来。
故而，对边区的军事防守并不看重。
数日后，黑石城。
这里可没有犬丘那么好打，因地理位置，对西戎来说比较重要，连接附近多个地区，是为枢纽，因此常年都有一万左右的兵力。
眼下，四万秦军已经发动过一次凶猛攻势，欲以闪电战将黑石拿下，可这里毕竟有一万西戎兵，不可能一次就被击败。
不过经此一战，西戎军在城池攻坚的短板上暴露无遗，尤其面对秦军箭阵，死伤不计其数，在投石车等攻城器械下，更是没有良好的防御措施。
按理说，攻城的一方，才是最艰苦的，可综合各种情况，西戎军却是折损更为严重。
基于这个问题，黑石城的西戎将领也展开了一次紧急议兵。
议事大厅中，有人首先提出了坚守待援的策略，不过却被黑石副将直接否定了，他说道：
“城战，非我军之长，在防守城池上，敌军的军备军械，战术指挥，战场协调配合，都要优于我军，尤其是秦军箭阵，独步天下，弩床利器，对我们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了。”
“倘若一味待援，等书信传回国都，王上发兵，援军抵达，少说也要半个月，在这期间，我们是守不住的。”
“而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骑兵，可在此苦守，骑兵毫无用武之地，更无法上到城防啊。”
他话说完，黑石主将也是眉头深皱，来回踱步后，看向副将道：“那你的意思呢？”
“以我之见，不如将两千骑兵分出去，占据一侧的石峰岭，与黑石形成相辅之势，待秦军再攻，我骑兵就可从侧翼突进，抑或绕后席卷，重创其部。”
听到这话，黑石主将眼前一亮，继而环视一周道：“你们觉得呢？”
戎将互相看看，接着有人说道：“这可以说是上好的战术了，我们的骑兵在外，可以寻找合适的战机。”
“恩……”黑石主将缓缓点了点头，思虑过后，当即说道：“就这么办！马上下去安排！”
第1116章 打的就是精锐
西戎军决定分出精锐骑兵在外，协助守城，这个策略，其实是非常不错的。
会在开阔平原，对秦军产生极大威胁。
任谁也知道，步军面对骑兵，有天然的劣势，尤其是被侧翼突进，会直接席卷你的整个阵型。
对同样，它也有弊端。
西戎部署之后，这个重要的军事情报，也很快被秦军获知。
杨恒部，主力大营。
此时，他业已收到了王禾的传书，看完书信后，先是沉吟了一下，接着朝雪族探子道：“告诉王禾将军，让他不要再贸然深入，以犬丘为据点，保持与秦关的联系。”
“诺！”探子施礼而去。
等其走后，帐内众将都有些忍不住了，立即就有人焦急的说道：“将军，王禾已拿下了首功，我们得迅速攻破黑石城，否则，无法完成大王的战略目的啊。”
他急，杨恒又何尝不是，但作为主将，他必须得沉住气，说道：“现在西戎精锐骑兵，已驻扎石峰岭，大大牵制了我们对黑石的进攻，要破此城，就必须得先拔除这颗钉子！”
听到这话，副将立即建议道：“末将以为，西戎骑兵的驻扎地，就是为了在我们攻城之时以作偷袭，那我们就将计就计，佯作攻城，实则，诱其骑兵。”
这个策略可以考虑，不过杨恒想了想后，却是说道：“还是有些不妥啊，黑石城外，地势辽阔，我们也无法在西戎军的眼皮子底下设伏，不过嘛，可以换个方式。”
说着话，他又道：“但这颗钉子，还是得硬拔！”
众将闻言，忍不住互相看了看，副将略微忧虑道：“可这支西戎骑兵，都是精锐啊……”
“老子打的就是精锐！”杨恒打断了他，直接伸手一指：“陈珲！现在给你命令！三日之内，给我歼灭西戎骑兵，拿下石峰岭！”
“得令！”陈珲抱拳震声。
这是一名校尉，接军令之后，当即带领本部人马，开始对石峰岭战事进行了详细讨论。
石峰岭，确实是一处山岭，不过西戎骑兵可驻扎不到山上，而是背靠山岭，占据了一定的地利优势。
如果从正面进攻，他们有借坡势冲锋之威。
如果施行包围，他们可随意撤退山谷，绕回黑石城，因此，非常难缠。
一番讨论，陈珲决定采取诱敌之策，多带绳索绊马腿。
第一天，秦军作出攻下石峰岭的架势，随后佯作不敌，仓皇败退，可西戎骑兵非常机警，并没有迫切追击，导致计划失败。
见诱敌不成，陈珲没有办法，只能采取了强攻，这一次，石峰岭恶战，打的异常血腥，上千将士死于陷阱埋伏之下，可谓损失惨重。
恶战过后，军帐内，杨恒气的一拍桌案，起身破口大骂道：
“陈珲匹夫！一个小小的西戎骑兵都拿不下来！亏你还是久经沙场的老兵！”
“你要是打不下来，老子换人来打！”
杨恒可不是什么儒将，三十六七岁的年纪，脾气暴着呢，又是边军主将，打仗作风铁血，战场上，训斥属下，从来都不留情面。
打不下来换人，这对一个将领来说，可是很憋屈的，陈珲本耸拉着脑袋，一副羞愧模样，可闻言之后，却是猛的抬起了头，脸色涨红，抱拳说道：“将军！请再给末将一次机会！若不能将西戎精锐剿灭，提头来见！”
“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还有一天，若没有完成任务，休怪军法无情！”杨恒斩钉截铁，这将激的。
“末将领命！”陈珲用力一抱拳。
诱敌不成，强攻损失惨重，陈珲直接放弃了之前的战术，虽立军令状，可却并没有无脑进攻，而是认真研究了起来。
根据前两日的战况，他已经对石峰岭的地形非常熟悉了，观察山势后，遂决定以百人精锐，夜晚攀岩，绕到西戎骑兵背后的山岭上。
这个计划说起来简单，可要真正实施，是非常困难的，因为山势陡峭，徒手攀爬，一不小心就会跌落身亡。
在执行计划前，陈珲更是朝负责任务的百夫长正色交代道：“天亮之前，必须抵达山岭，辰时发动袭击！”
“明白！”百夫长振声抱拳。
“成败在此一举！务必完成任务！”
“将军放心，挑选的一百兄弟，都是攀岩的好手。”
“快去准备！”
“诺！”
夜晚，陡峭的山壁上，挂着一条条绳索，绳索的一端是铁钩，另一端，拴在秦军将士的腰间。
为了不引起动静，所有的人几乎都是咬牙上爬。
这个过程极其的艰难，好在，中途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至后半夜，山岭上，秦军百夫长环视四周，压低声音道：“人都到齐了吗？”
士兵开始相互点验，片刻后，百夫长下令说道：“快，收集石块，尽量不要发出声响……”
西戎骑兵的驻扎之地，是背靠山岭的，这百多名秦军现在的位置，等于在其头顶上。
这山很高，其实只要不发出巨响，下面是根本听不到的。
时间悄悄流逝。
日头东升，渐渐临近辰时。
西戎骑兵外围，陈珲正在焦急等待。
又过半个时辰，他忍不住叫来了探子，“山岭那边还没动静吗？”
“这，还没有。”探子如实说了一句，又犹犹豫豫道：“辰时已经到了，不会是兄弟们出了什么意外吧？”
“闭嘴！”陈珲训斥了一句，“继续等！”
“是。”探子一缩脖。
现在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如果顺利的话，山岭上的秦军会率先发动袭击，可如今却迟迟没有动静，陈珲的心不由跟着提了起来。
山岭上，西戎骑兵背后头顶。
并不是百夫长不发动袭击，而是滚石的数量，还没有收集够。
虽然是山岭，有不少乱石，但一晚的时间，还是非常仓促的。
眼见太阳越来越高，百夫长不断低声催促后，亦果断下令道：“放！”
随着一声令下，十几颗大石顺着山坡，夹杂着滚滚尘土，摧枯拉朽，轰隆而下。
第1117章 黑云压城
十几颗大石，从山顶顺坡滚下，带着滚滚尘烟，轰隆声中，近乎地动山摇。
西戎骑兵的营地就在山脚下，如此动静，也让不少人都跑了出来，纷纷左顾右盼，一脸惊恐，又不明所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有戎将喝问。
“是地动了吗！”
“不……不知道啊……”
“啊！山上！山上！”
身后传来惊恐叫声，西戎兵下意识转身抬头，一瞬间，皆瞪大了眼睛。
巨大滚石，正带着摧毁一切的气势，压顶而来！
“将军小心！”
“跑啊！快跑啊——”
尖叫四起，可滚石借助坡势，已摧枯拉朽的冲进了营地各处。
一座座营帐被瞬间击碎，里面还没出来的西戎兵被直接碾压而过，去势不减，砸入人群。
多少人被巨石撞上，直接暴血而亡，又有多少人被压成了肉饼。
鲜血四溅。
惨嚎声，尖叫声，马儿的嘶鸣声，充斥着全场。
这十几颗大石，是横线滚落的，先后砸入，等于直接摧毁了西戎骑兵的营地，一片大乱中，不用戎将呼喝，活下来的人早已开始四散而逃，有人骑上了战马，有人不顾一切，只想逃离这落石区域。
秦军竟然出现在背后头顶，这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这般袭击，再留下来，就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两千精锐骑兵，滚石冲击下，死伤数百，其他的人，也早就没了组织性，乱成一锅。
外围，陈珲自然是听到了动静，知道这是山上的小股奇兵发动了袭击，兴奋激动下，也当即一抬手：“准备！”
随着他的命令，整齐的甲胄摩擦声响起，大批秦军将士撘弓上箭，前排半蹲，劲弩齐端，一致对前。
果然，没过多久，一片混乱的西戎骑兵就冲了过来，还带着恐慌情绪，入耳尽是杂乱的马蹄声和怪叫声。
“放箭！”
一声令下，大片利箭劲射而出，密密麻麻，迎面而来！
扑扑扑扑！
只一瞬间，马上的西戎兵就被射翻了一大片，也有人挥舞手中弯刀，胡乱格挡。
一轮箭射后，秦军士卒交错上前，前排半蹲，又是一轮。
还没冲到近前呢，已不知有多少人掉落马下。
可如今的情况，容不得西戎骑兵多想，箭射并没有挡住他们的冲锋，可战马风驰电掣中，地上却突然出现了一条绳索，瞬间绷直。
如此速度，马腿被绊，战马抢倒在地，嘶鸣出声，马上的西戎兵更是直接被摔飞出去，当场没了战斗力。
而前面一扑，战马卧倒在地，后面跟至的骑兵更是人仰马翻，场面别提有多混乱了。
陈珲一把抽出了战剑，“兄弟们！冲啊！”
大喝之下，他也第一个冲了出去。
“杀啊——”
身后的秦军士卒纷纷端起长戟，发动了全规模的冲锋。
鼓声震天，漫山遍野，尽是黑甲红缨，一上来，就是长戟齐刺。
西戎骑兵早已被制，鲜血溅洒中，哪里还有还手之力。
接下来的战斗，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
一个多时辰后，秦军大营。
陈珲大步而入，盔甲上还有不少血渍，一进来，就抱拳震声道：“禀将军！末将已全歼西戎骑兵！攻下石峰岭！”
“好！”杨恒大悦，众将脸上也是一阵高兴。
不吝言辞的将陈珲赞赏一番后，他亦环视一周，正声说道：“今敌精锐已毙，黑石城战场，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三天之内，必须攻破此地！且在敌援军抵达之前，建立有利的军事防线。”
三日破一城，实非易事，副将难免担忧道：“此役，我军虽两次挫敌，但根据军情，黑石城内最少还有六千西戎兵，要在三天之内攻破此城，非血战恶战、日夜强攻不可啊。”
“不必忧虑。”杨恒看了他一眼，说道：“前番攻城，根据战场形势，我已看破其短，西戎兵在据城防守上，有明显的不足，缺少战术指挥，而在军械上，其兵刃朴钝，弓弩不利，较其长短，我将士更擅长攻坚战。”
“且黑石，并没有中原城池之固，他们的城廓，多以石块堆砌，并不具备军工建筑的基础，我们大可以箭阵压制，在抛石机上，采取集中打击，攻其薄弱之处，必能打开缺口。”
众将闻言，不由纷纷点头，深感赞同。
第二天，秦军兵临黑石城下。
四万大军，列成了整齐的四个方阵，各阵之间，传令兵策马来回奔走。
重装竖盾，长戟如林。
如此军容，压迫感太强，是黑石守将从未见过的，他位于城头，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声音微颤道：“我部骑兵，已经全部阵亡了？”
“这，是的。”副将低了低脑袋。
“都怪你！”黑石守将发起了无名怒火：“若不是你有此建议，又怎会折损精锐！”
“这，这，末将也没想到，石峰岭会那么快就被攻下啊，本以为，能坚持到援军抵达……”
“现在怎么办！秦军马上就要攻城了！如何坚守！？”
守将开始迁怒副将，而城外的秦军，业已发生了变化。
一架架的抛石机被士卒合力推到了前方。
喊喝之下，令旗晃动，各个传令兵开始策马来回奔走。
“箭阵准备！”
“箭阵准备——”
哗！哗啦！
整齐一致的甲胄摩擦声，四个方阵，前排士卒，纷纷弯弓上箭，将其拉满，斜指上空。
“放箭！”
令旗猛的下挥前指。
嗡的一声！
万箭齐发！
弓弦齐齐绷动下，似乎撕裂了空气。
那一瞬间，如同一团黑云，急掠而上，密密麻麻的箭支汇集一起，遮蔽了天上的太阳，黑点无数，席卷而下！
城防上的西戎士兵，何时见过此等箭阵，全都抬头看着天空，一脸惊恐，似乎被吓傻了。
可箭阵已转瞬即至。
扑扑扑扑！
箭支入肉声瞬间响起，夹杂着此起彼伏的惨嚎。
只要站着的西戎兵，没有一个不是被射成了刺猬。
连同噼里啪啦的声音，击打砖石，射入石缝，钉在木桩，箭尾乱颤。
黑色箭支，遍布城防，触目惊心。
这太恐怖了！
第1118章 血海深仇
一如史书记载：秦军每下一城，必以箭阵事先肆虐，以袭杀敌军，以刺探城防虚实。
黑石城上，已经没有一个站着的西戎兵了。
如果不是跑得快，其守将也早就被钉死当场了。
此时的他，依旧还是抱头鼠窜的模样，尖声大叫道：“躲避！快躲避！这是秦军箭阵——”
可蹲在地上看去，整面城防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哎呀！黑石守将惊叫出声，勾着腰缩着头，那是连连挥手道：“快！快上城防增援！”
在他不断催促下，后续西戎兵开始快速上前，填补空当，亦有人将尸体拖下。
而秦军那边，一轮大规模箭阵后，亦开始准备第二次远程打击。
将领喊喝之下，咔咔咔的机械弹动声连成了一片，士卒开始填装石弹。
“放！”
一声令下，绳索被齐齐砍断，抛石机猛力回弹，一颗颗石弹，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弧线，接二连三的砸在了城防各处。
轰隆隆的声音不时响起，震耳欲聋中，城防颤动，刚刚填补位置的西戎兵再次遭到了严重打击。
有些人运气不好，直接被石弹砸中，血肉横飞，有些石弹砸在附近，击碎石块，受冲击之力，附近的西戎兵亦被震飞惨嚎，掉落城墙。
军械的差距，让西戎军在远程攻势上，根本就没得打。
可他们死一批，就得上来填补一批布防，因为防线不能空。
黑石守将早已蹲在了角落，在轰隆声中，不时缩脖，大声嘶吼着：“让勇士们注意躲避！等秦军远攻结束！”
可这抛石机一发动，秦军方面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石弹抛射，马上就有士卒开始重新填装。
四个方阵的步军，依旧长戟林立，横竖一条线，军容矫健的站在那里。
前排机械弹动声一直没有停过。
如此轰击下，西戎方面早就被压得不敢冒头了。
片刻后，秦军副将行到了杨恒身边，抱拳说道：“将军，石弹快要耗尽了，是否留一些备用。”
“继续打！”杨恒纵观全局，命令斩钉截铁。
因为他已看出了黑石城防的薄弱。
果然，没过多久，石弹连番轰击下，很多地方已岌岌可危。
这可不是坚固的城池，而是石块堆砌，且没有内城，哪里经受得住一次次的冲击。
轰的一声，一颗巨大石弹正中某处城防。
那里本就快要散架了，如此一击，直接碎石横飞，石块哗啦掉落，连带着，上面的西戎兵也一齐惨嚎摔下。
城防塌陷下，那里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杨恒见状，精神大振。
“调整位置！”
负责抛石机的士卒，开始纷纷调转方向。
这也是最后一轮石弹了，很快，齐射之下，十几颗石弹先后砸在了塌陷的附近，轰隆声中，豁口更大了！
就像是在整面城防上，开了一扇极大的门。
攻城时机已到，黑石已无守战的任何优势。
杨恒骑着战马，位于大军的正前方，一拨缰绳，调转马头，面向了全军将士，震声大喊道：
“将士们！”
“我秦人的家园，被世代践踏！”
“父母妻儿，惨遭屠戮！”
“血海深仇，历历在目！”
“今日，复仇的时刻到了！”
“将士们！”
“用敌人的鲜血！浸湿你们的战袍！”
“随我杀光外敌！”
大喝之后，他亦拨调缰绳，战剑出鞘，猛的朝前一指：“出击——”
话音一落，他也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
如此骁将，在其带领之下，秦军士气大振，纷纷暴喝出声，紧随其后，甩开步子，发起了全军冲锋。
那一瞬间，大地尘土飞扬，黑色大军，如潮水一般，疯狂前涌，入耳尽是喊杀声。
城防上，西戎士兵还没有抬头，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杨恒早已从巨大的豁口处，一骑冲了进去。
里面当然是有西戎兵的，亦为豁口出现后，紧急集结而来，见到杨恒，自是纷纷怪叫一声，提起弯刀就欲拦截。
“挡我者死！”一声暴喝，战马冲势不减，杨恒战剑左右挥砍，鲜血飞洒中，直接撞飞了数名西戎兵，砸入人群，带倒了一片。
可他仍旧没停，直接从人群中杀出了一条线。
身后的秦军将士，冲锋之下，已源源不断的涌入豁口，进来之后，瞬间就淹没了这里的西戎兵。
杨恒一拽战马缰绳，提着滴血战剑，冷声大喝道：“全面杀入城中！不要跑了黑石守将！”
正面的压进，西戎军很快就被打的全线溃败，四散而逃。
与秦军作战，只要被其攻入城中，基本就是定局了。
尤其巷战乱战，秦卒的单兵作战能力不用多说。
另一边，得知秦军已由豁口处全面攻入，黑石守将哪里还敢待在城防，早已回缩部分防线，在大批士兵的保护下，往后方急撤。
其他地方的人，他已经管不了了。
“撤！快撤！”
城防附近，还有戎将在嘶声大喊，欲集结散兵。
可他刚喊了几声，西戎兵没聚过来多少，倒是大乱之中，一支利箭正中其胸，将其射翻马下。
西戎军在正面完全顶不住，溃败之下，很快就演变成了一小股一小股的乱战，可这种乱战中，无疑更容易被秦军分批围剿。
守将已经跑了，士兵犹如无头苍蝇，城内的西戎百姓，更是恐慌乱成一团，不顾一切，蜂拥逃亡。
满城大乱中，秦军将士明显已经杀红了眼，思及血海深仇，那是见人就砍，逢人便杀！如同恶鬼！
各处街道上，后逃的西戎百姓尖叫不已，身后战刀追至，鲜血喷洒，尸体倒地。
如同屠城一般，这场杀戮，整整持续了一下午。
至傍晚时分，黑石城内，哪里还见一个戎人，可谓血流成河。
城中议事大厅。
脚步声传来，副将入内，抱拳说道：“禀将军，黑石守将提前逃跑了，我军未能截杀。”
“可恨。”杨恒握拳砸了一下桌案。
副将又动了动嘴角：“另有一事，我军，我军破城之后，杀了不少西戎百姓，而根据军法，是明令不准屠城的。”
听到这话，杨恒深吸了一口气，幽幽说道：“以前，我秦地被西戎屡屡侵略，烧杀奸淫，屠戮了多少子民，将士们有滔天怒火，需要发泄。”
“可是……”
副将还欲说什么，杨恒抬手打断了他，“如果大王责罚，由我来背！”
第1119章 战派
不多时，众将也都进入大厅，开始汇报各部的战后情况。
此役，秦军共斩首西戎兵八千左右，有一两千人，是跟着黑石守将逃跑了的，当然，己方的折损也不小，阵亡将士一千七百余，伤者数百。
不过从双方战损来看，这已经是一场大胜了，且是攻坚战。
一场战争的胜负，决定的因素有很多，主将的作战指挥，更是重中之重。
杨恒不仅是秦国八骁将之一，更是唯一的边军主将。
为什么是唯一，因为秦国镇守地方的将领，大多都曾被萧远调来调去，唯独杨恒，是个例外。
基于秦关的重要性，亦可见其人的军事才能，是绝对能够独当一面的。
听完所有汇报，杨恒沉吟了一下，说道：“西戎环境，不同中原，由于水土问题，也不利于养伤，还是先将伤员送回秦关吧。”
“这个，末将已经通知了，不过受伤的将士们，许多都不愿意回关，说是还能再战，还要再杀一些西戎贼子。”有将领道。
“这不是胡闹吗。”杨恒不悦道：“军令就是军令，不容置疑。”
“是。”将领一抱拳。
杨恒又环视一周：“现在议兵。”
“与敌对战，首先要了解的，就是敌军的作战习性，基于西戎游牧为主，多以骑兵，攻坚战，非其所长，因而，在占领黑石城的基础下，我们还需构筑一定的军事防线，避长击短。”
说着话，他也侧着身子，以战剑在地图上画了个圈。
“陈珲部，至狼居山一带，与我主力呼应。”
“李桢部，至黑石右侧，占据有利地形，多设拒马，深沟高垒……”
这场议兵，主要是应对西戎接下来的援军，杨恒的部署也很明确，以黑石城为中心主力，再在左右两翼长出了一对翅膀。
三个点，是互相呼应的，是无法被切断的。
如果西戎军攻左右两翼，那中部主力可随意协调，若攻中间，两翼也可完全收缩。
这样做的目的，是避免黑石城陷入绝境，可以说是攻守兼备。
天上猎鹰振翅，战报飞往了萧远那边。
也直到此时，西戎国内，才对秦军的进攻有了反应，同样的，黑石城的告急书信亦被快马传至。
西戎王现在只得到了两条信息：第一，有一支部队，攻占了犬丘；第二，秦关守将杨恒的主力，正在猛攻黑石城，黑石紧急求援。
是的，告急书信才刚刚抵达，败报还并未传来。
大厅中，墙上挂有牛头角一类的饰品，部落气息浓重。
西戎王位于正上方大椅，脸色阴沉。
下面两侧，站着文武大臣，对于当前的情况，一名文官率先站了出来，说道：“王，杨恒不过是秦国的边军将领，他没有权利，也不可能擅自对我们发动进攻，必然是接到了秦王的命令。”
“你这说的不是废话吗！”一名西戎将领没好气道：“现在犬丘被偷袭，黑石城又岌岌可危，秦王这就是要跟我们开战呢！”
此将领，名为巴尔图，是继鲜达之后的疯狂主战派，曾多次策划再攻秦地，亦为白戎贵族，身份极高。
白戎，就是西戎王这一脉，统治着诸戎部落。
他的语气跟训斥没什么区别，可那文官却是有些畏惧的看了他一眼，没敢还嘴。
巴尔图又面向了西戎王，正色说道：“王，黑石城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绝不能让秦军占领，我认为，应当马上增派援兵，剿灭杨恒一部，随后反攻秦关，趁此入主中原！”
西戎侵略中原之心，是从来没有消减过的，可他说入主就入主，就未免有些太可笑了。
别说现在中原乱战已经结束，就是列国纷争之时，异族想进来，也是被诸王打的头破血流。
就像北狄，打得赢凉军嘛，得被凉王按在地上打。
何况秦国灭凉并桓，攻取强晋，融合宣国，克定江南，今百万虎狼之师，黑甲红缨，扯天连地，西戎游牧部落，怎么可能！
哲康也马上站了出来，忧心忡忡道：“今日之秦国，已远非过去秦地可比，他们军力强盛，士卒皆为百战之兵，若正面交锋，我们……我们恐怕战不过。”
他话一说完，巴尔图就冷笑出声，瞥了他一眼道：“我看哲康将军是被秦军打怕了吧，也难怪，你曾经败于秦王之手，险些丧命嘛。”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哲康辩解道：“而是政治、经济、军事力量的比较，我们的胜算实在太渺小。”
“战场上，拼的是士兵的勇猛！我族勇士，岂是秦卒可比！”巴尔图哪会这么认为，他是白戎贵族，也保留着父辈的思想，在他心里，中原就是绵羊，只能被己方掠夺，不由嗤声说道：“多少年来，只有我们攻占秦地的份，哪有秦军反抗的道理！唯一的一次，也是你哲康败于秦王！实为全族耻辱！”
“你！”如此言语，哲康脸色涨红，刚要发怒，可西戎王已是眉头大皱，不耐烦的喝断道：“好了！该说说黑石城的支援问题了！”
听到这话，哲康压住火气，朝西戎王施了一礼，道：“王，我认为，这次秦王攻我，应是上次秦关一事，我们大可遣使游说，言明误会，以和平的方式，解决这次战端。”
“懦夫！”巴尔图闻言大怒，毫不客气的一指哲康，厉声说道：“现在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竟还想着求和！你这种软弱之辈，就不配为我族将领！”
“巴尔图！”被他三番五次的羞辱，哲康哪里还能忍受，瞪目喝道：“战争一事，不是儿戏！战败的后果，也不是你能承担的！”
“王！”巴尔图懒得理他，直接面向了西戎王，震声说道：“哲康太过惧敌，如果我们一味求和退让，只会更加助涨秦王嚣张的气焰，只有在战场击败他们，才能占据议和的主动权！”
“到时候，就是我们让秦王割地赔银了！更能一雪黑石原之耻！”
第1120章 灭戎策略
巴尔图的战心是非常高涨的，而他所言，于战争上来说，确实值得考虑。
双方交战，你得打赢，才能有话语权、主动权，这是万古不变的道理。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秦王萧远，这一次根本就没想跟他们打什么议和战，而是要彻底消灭西戎之患的。
白戎高级将领产生了分歧，西戎王思虑良久，决定采纳巴尔图的意见。
整个西戎，由白戎掌握政权，军事力量在十三万左右，其他诸戎，如氐、羌等族，也有部分武装，约莫六七万人，也就是说，西戎王表面上可调动的总兵力在二十万。
见他决策，哲康还想再说什么，可西戎王已是开始下达了命令。
以巴尔图为主将，率十万大军支援黑石，同时，命令氐、羌，出兵消灭犬丘的秦军力量。
巴尔图兴奋领命，可议事一过，刚出大厅，哲康就脚步匆匆的追上了他，拉着他的衣袖，满脸忧虑道：“你坚持主战，实非明智之举，现在的秦军，可不是你父亲口中的秦人了！那秦王萧远，更是虎狼之君，一旦战败，将有亡国之危啊！”
“你起开！本将军不与懦夫为伍！”巴尔图一搡胳膊，大步而去。
哎呀！望着他的背影，哲康心中悲叫，他深深明白，当初自己带着古勒，败于青山，那时候的秦军，已经战力极强，今时今日，秦王攻灭中原诸侯，只会更加可怕！
可他在军事上，是有过污点的，一提出求和，就会被说成被秦军打怕了，西戎王也根本不听他的，他也毫无办法。
哲康认为双方军力相差甚远，根本没法打，可巴尔图信心满满，接令之后，当即集合大军，开始向黑石城方向进发。
与此同时，秦关。
秦州大营的十万将士，已抵达这里，其中步军八万，骑兵两万。
议兵之处，萧远已经接到了杨恒的战报，正在与众将商议下一步用兵方略。
他直接略过了黑石屠杀之事，说道：“黑石城已被我军占领，以杨恒本部人马，守住一段时间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而西戎军事情报，不如我军，可以断言，他们现在还并不知道我们一共动用了多少兵力。”
也就是说，这十万主力，还没有加入战场，西戎方面是无法探知的，他们也接近不了秦关。
“大王的意思，是打情报差？”有将领试探性问了一句。
“这就要看林初将军的了。”说着话，萧远也看向了后者。
林初当即抱拳道：“请大王放心，末将一定尽快探知西戎主力的动向。”
萧远点点头，接着部署道：“苏毅将军，领兵三万，先一步北上，如果王禾一部有危，协助救援，必要时会师，如果无碍，择机行事。”
“诺！”后者抱拳领命。
萧远继续道：“我七万主力，策应黑石方面，随时做好斜上绕后的准备。”
这是要打多个战区，己方主力，主要负责围剿西戎主力，王禾一部用以牵制迷惑，苏毅穿插战场。
话说到这里，上官文若站了出来，拱手施礼道：“对西戎一战，大王的战略部署，皆为上策，但臣以为，要灭其国，只需剿灭西戎王的武装力量即可，完全没必要杀光西戎百姓。”
没等萧远说话，苏毅已是不满道：“上官大人这是什么话，西戎历来犯境，与我秦之仇恨，不可化解，只有杀光他们，才能彻底杜绝外患。”
“将军此言差矣。”上官文若道：“西戎人口虽然只有两百多万，但其勇猛果敢，若赶尽杀绝，没有生路的情况下，他们是会全民皆兵的。”
“虽然我国不怕，但届时，必然还要动用几十万大军，更重要的是，产马之地，不可废也。”
说着，他又道：“西戎内部，与中原打来打去的，不过是西戎王那白戎一脉，如氐、羌等族，他们是崇尚和平的，是完全可以安抚的。”
“臣敢断言，待大王彻底消灭白戎一系，不用遣使，氐羌等族，即会俯首称臣，到时候，以我中原文化底蕴，大可融合他们，使西戎地区，真正成为我国版图。”
简而言之，汉化。
他的提议，其实是非常不错的。
不过苏毅却哼笑了一声，颇有意见的说道：“哼，上官大人每任参军，总是建议大王妇人之仁，实在可笑之极。”
“这怎么能是妇人之仁呢。”上官文若辩解道：“就算我军杀光了他们，自身国力军力，是不是要受到重创，且烧杀干净，偌大一个西戎版图，岂不是成了无人区。”
一个统帅，一个谋士，他们两人争执了起来，一众将领，也都大眼瞪小眼，没敢轻易插嘴。
从政治角度出发，一味的武力镇压，是不如安定收复的。
消灭白戎一系，就等于灭了西戎国，其他部落百姓，确实是没必要赶尽杀绝的，让他们继续放羊牧马，渐渐融入半农耕，是最好的策略。
萧远一身黑色锦衣，玉簪束发，背着手在上方来回踱步，思虑半晌后，决定采纳上官文若的意见，说道：“命令王禾，烧掉犬丘以东的平原，隔绝氐羌等族百姓，向白戎区域牧马放羊的可能。”
游牧民族，不同农耕定居，他们的百姓是会不定期四处迁移的，且火烧草原，对其亦是一种较为沉重的打击。
一旦牛羊马匹没了草料，他们的实力也会大打折扣。
接下来，萧远又与众将着重分析了消灭西戎的军事策略。
点明了西戎军队作战的最大特点，就是灵活机动性强，多以闪击为主，充分发挥骑兵的优势，就像以往入侵边地，获胜，就会大肆烧杀抢掠，失败，则立刻远遁。
弱点也明显，持久力差，他们的装备武器都不如中原王朝，这就造成了他们的军队攻城和守城能力非常低下，己方当抓住这个特点，在野战中衍生出具有针对性的阵地战法。
综合结论，步兵方阵，构筑工事，尽量避免小规模冲击战，诱其打大型会战，一举歼灭。
第1121章 三线恶战
西戎军，巴尔图主力。
十万大军，其中一大半都是骑兵，正一路急行，赶往黑石城方向。
不过没等他赶到，却在半路碰到了败逃的黑石守将。
两千残兵，已溃不成军，模样狼狈。
当见到黑石守将的时候，巴尔图是眉头紧皱，忍不住凝声问道：“黑石不是告急吗，你身为守将，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这，末将无能，黑石城已经落入秦军手中了。”后者跪在那里，说着话，脑袋也是一低。
“废物！”巴尔图勃然大怒，骑着战马，更是毫不客气，一挥手中马鞭，狠狠一鞭抽了过去。
黑石守将强忍剧痛，颤声说道：“秦军强弓劲弩，又有大型攻城器械，黑石薄弱，实难坚守，非末将之过啊……”
“丢了黑石，还敢狡辩！你跟哲康就是一路货色！”巴尔图怒气更盛，手中马鞭不停，猛抽之下，黑石守将再承受不住，开始满地打滚，嚎叫不已。
一顿发泄后，巴尔图这才深吸了口气，瞪目说道：“把他给我拖下去！就地处决！”
“是！”立即有西戎兵上前，一左一右，拉着守将就走。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尖叫声渐渐远去，随即戛然而止，将其处决后，巴尔图又扫了眼其部残兵，握着马鞭指手道：“还有你们！统统都是废物！根本不配为我族勇士！都给我滚下去押运物资！”
两千残兵皆耸拉着脑袋，哪敢多说一句。
与此同时，犬丘的王禾一部接到萧远命令，开始沿东北线，大面积放火烧原。
滚滚浓烟，借风势蔓延，隔绝了大片区域，形成了一道竖线的焦土，草原上，牧畜的百姓开始赶着群羊，纷纷避让撤退。
氐羌两族，亦收到了西戎王的调令，命令他们各自出兵，围剿犬丘。
部落中，氐族首领正在与骨干议事。
西戎整个地区，是有多个族群共同生活的，都是游牧，各个部落之间，本就不是一支，不过之前被西戎王征服了。
对此命令，氐族首领并没有马上听从的意思，而是与族人商量了起来。
有人说道：“如果不听白戎调遣的话，那此事过后，我们一定会遭到报复的，西戎王也不会允许我们再活动在草原。”
“可如果我们出兵，出多少，三万？四万？让我们的族人去和秦军打，战得过强秦吗？如果打不过，等于白白送死，最后还不是毁灭。”另有人道。
“你说的没错。”氐族首领接过了话头，幽幽说道：“这一次，秦王明显意在消灭白戎，他们国内的正规军，足有八十多万，绝不是西戎王可以抵挡的，所以，我们暂时不用考虑白戎过后的报复。”
“而且根据传回的消息，现在犬丘附近，秦军正在烧原，分割战区，这更像是一个信号，一个不让我们参战的信号。”
“那……首领的意思是……”
“先静观其变。”氐族首领做出了决定。
他这边如此，羌族那边，基本上也差不多。
调不动其他部落，这是西戎王没有想到的，不过却是在秦军的预料之中，或者说，在谋士上官文若的预料中。
数日后，西戎主力由北向南，逼近黑石。
巴尔图虽然是个战争狂徒，但并非傻子，没有一来就贸然攻击，而是先派出了大量斥候，摸清了秦军的大致布防。
根据西戎情报，他们只了解到在狼居山、黑石城、和黑石右侧共计秦军三处防线，不过一众戎将都认为，杨恒的主力，必在黑石城。
议兵之处，巴尔图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道：“秦军如此布防，是他们中原军队一贯的防守策略，称为掎角之势，以达到各线相互配合的目的。”
“如果我们只攻黑石的话，左右两翼必受包夹，同理，只攻狼居山，一样会受到中心牵制。”
“因而，只有三处齐攻，使他们的整条防线震荡，无法兼顾，才能击破杨恒的部署！”
众戎将闻言，纷纷大点其头，颇觉有理。
随后，巴尔图施行作战计划，于次日凌晨，对狼居山、黑石城、及秦军右翼，发动了全面进攻。
三线战事同时爆发。
此战之激烈，已远超黑石一役，三处战场上，西戎军的冲锋一直没有停歇，可谓前赴后继，也打出了异常凶狠的架势。
好在，秦军提前准备了防御工事，多有深沟高垒和拒马设施，加之步军战阵，有效的打击了西戎骑兵。
各处战场上，乱箭如雨，劲弩之下，一排排的利箭直射而来，西戎骑兵于冲锋之中，不时被流矢射中，摔落马下，同样的，也会弯弓回击。
机械弹动声接连响起，抛石机发动，一个个大石块，在空中划过弧线，杂乱无章的砸进了骑兵冲锋的阵型。
人仰马翻中，夹杂着此起彼伏的惨嚎。
可这却并没有阻止西戎的冲击。
战马风驰电掣，冲过了箭射，冲过了石块的打击，被拒马绊倒，可后续部队，仍旧速度不减。
在这种情况下，外力的阻挡也只是一时，双方最终还是要短兵交接。
“变阵——”
有秦将大喝，高处令旗一挥。
轰！轰轰！
整齐的重盾砸地声响起。
西戎骑兵冲锋而来，前排重装竖盾瞬间从中一分为二，让出了一条通道。
战马一窝蜂冲入。
盾阵再度闭合。
通道之内，入眼看去，两侧是清一色的盾面，重盾之后，长戟齐出。
一些西戎骑兵还没反应过来，浑身上下，就被长戟捅成了马蜂窝。
一些战马刚刚冲入，就被钩断马腿，嘶鸣抢地，将马上骑士摔落地上。
可没等其爬起，身上已是被钉上了数杆长戟，直接将其拖入了盾阵中，随之而来的，就是凄厉惨嚎。
那进去了，还能活着出来吗！
这是一种结阵分批围剿，不与骑兵正面碰撞，直接让其冲入盾阵，然后闭合。
秦军训练有素，在会战上，以长戟步军方阵，配合重装竖盾，西戎的优势将荡然无存。
第1122章 粮道
第一天的交战，秦军方面歼敌不少，可这也激发了巴尔图的凶性，非但没有停止进攻，反而拿出了拼死一搏的架势。
这样的恶战，一直持续了四五天，西戎损失惨重，秦军将士，同样也在一直减员。
这一天，黑石城内。
双方激战刚过，不少将领还浑身浴血，没来得及清洗，杨恒一样如此。
“报~~~~~”
士兵匆匆而来，单膝跪地，颤声说道：“禀将军，狼居山受西戎多番猛攻，陈珲将军请示，于必要之时，是否可以撤退。”
“撤他娘的腿！”杨恒震声喝道：“告诉陈珲！就是全军给我战死，也要死在狼居山！狼居山丢了！让他提头来见！”
这话斩钉截铁，士兵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咽口唾沫，“是，是……”
铁血将领，打仗作风就是如此，巴尔图想与秦军拼将士之悍勇，以凶狠之势压倒，只可惜，他碰到了杨恒，后者偏就是敢拼敢打之人。
杨恒根本就不惧巴尔图，可西戎那边，却是有些动摇了。
数日恶战，骑兵已损失惨重，总计折损近乎两万，可三处战线，仍旧没有拿下一处，再这么打下去，西戎十万大军就得被打光了。
信心受挫，众戎将也开始发表出了不同的意见，认为不该再这般强攻，等于杀敌五百，自损一千。
议兵之处，巴尔图思前想后，决定改变策略，说道：
“杨恒深入黑石，与秦关相距甚远，如此长的战线，他们的粮草补给，便是最大的问题。”
“而秦军非在本土，一旦粮尽，将不战自败。”
听到这话，西戎副将下意识道：“将军的意思是……切断秦军补给线？”
“没错！”巴尔图直接说道：“出一支轻骑，绕至秦关和黑石的必经之路，截掉他们的粮草，杨恒也就坚持不了多久了！”
行军打仗，粮草为重，正面无法击溃敌军，转而断其粮道，确实是上好之策。
且西戎骑兵，最擅长的就是闪击，千里奔袭，打完就走。
众戎将闻言，也都没有太多意见，一名将领当即站了出来，正色说道：“将军，就由末将前往吧！”
“好！一定要避开秦军大部队，只需毁掉他们的运粮即可，不必恋战。”巴尔图看向了戎将。
“明白！”戎将一施礼。
在秦国进攻之前，苏毅建议孤军深入，占领黑石，以震动整个西戎，对其就有过三个设想。
西戎要么正面夺回黑石，要么围城，要么切断粮道。
现在巴尔图正面无法击败杨恒，拔不掉狼居山，就实施不了围城计划，便只能走这第三条路了。
轻骑出击，机动性是非常强的，奈何秦军军事情报太过强大，战区附近，多有斥候。
雪族精锐，更是无时无刻不在盯着巴尔图的主力。
他这边一有异动，消息马上就传回了杨恒那里。
后者接到情报，也是吃了一惊，当即回到案后，提笔开始写了下去。
此信，是传给萧远的。
在信中，杨恒说出了自己的设想，认为西戎极有可能会切断己方粮道，而自己这边，还有一些储备物资，请大王放心，以大局计，边军仍可坚守。
书信通过猎鹰，很快就传到了萧远手里。
看完之后，他微微笑了笑，举着手中帛书道：“杨恒披坚执锐，孤军破敌，临难不顾，孤之良将也。”
被君王称作良将，那可是一种莫大的荣耀，除了卫庆，就是杨恒了。
众将闻言，不由一弯腰，上官文若则是试探性道：“微臣斗胆，不知发生了何事。”
萧远道：“不出所料，西戎果然分出了一支轻骑，必为我粮道而来，杨恒传书，请我主力不必顾及边军一部，他还能坚守。”
听到这话，有将领立即道：“那岂不是正好，我们大可假装押运粮草，于半路设伏。”
“不。”萧远抬了抬手：“这批粮草，让西戎劫掉。”
“啊？”众将大感不解，有人急声说道：“大王，这！”
萧远止住了他，解释道：“这支西戎轻骑，数量不多，我们是可以设伏将其歼灭，但毫无意义，不如趁粮草一事，伐谋制胜。”
这是要让西戎方面，认为自己切断粮道之计大获成功。
上官文若最先反应了过来，试探性道：“大王欲让杨恒将军兵败？”
“没错。”萧远道：“黑石城的战略目的已经达到了，成功引来了巴尔图的十万主力，再坚守下去，毫无意义。”
“我们要做的，是消灭这一支西戎主力军。”
“让他劫掉补给，在西戎看来，我们粮道被切，杨恒自然就会兵败，败的就理所当然，不会引起巴尔图的任何怀疑。”
“而杨恒一退，西戎主力必然重新夺回黑石，届时，我们就可迂回绕后，对整个黑石，施行围战歼灭。”
“攻坚战，是彼之短，为我所长。”
此谋划明了，让杨恒理所当然的兵败黑石，再以全部主力，围住黑石，构筑军工防御，扼守山谷要道，困死西戎主力。
你出来打，在防御工事下，骑兵优势荡然无存，不出来，就一直困死你，又是游牧为主，不牧畜，就无法生活。
其他战区，则交给苏毅去解决。
秦军主力，主歼敌军主力。
萧远这是要一战定西戎。
明白过来后，众将脸上也都露出了兴奋之色。
萧远则是说道：“不过，我们的兵力，并不优于西戎，此战，还是要依托工事防御，各部将领，马上下去准备。”
“诺！”众将齐齐抱拳震声。
又过几天，秦关这边开始派出了一支运粮队，一路向左上方进发，明显就是要将补给运往黑石城。
这是一条正常的补给线。
运粮队都是一些后勤人员，走的也是不紧不慢。
而因两地相距甚远，直到几天后，这支运粮队才出现在西戎轻骑的视野里。
远处土坡上，看着下面的一车车粮草，一名西戎骑兵忍不住说道：“果然不出将军所料，秦军补给线太长，别无选择，只能走这里。”
“好极了。”领头的戎将也是满脸兴奋，一把抽出了弯刀：“出击！”
第1123章 故意退让
戎将一声令下，也第一个冲了出去，身后骑兵纷纷一抽马臀，高举着弯刀挥舞，策马之中，嗷嗷怪叫。
这是西戎骑兵作战的习惯。
杂乱的马蹄声震动大地，数百骑席卷而来，尘土飞扬。
如此情况，负责押送的运粮队大惊失色，也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西戎兵来了！快跑啊——”
一嗓子之下，人群一哄而散，哪里还顾得粮车。
轻骑速度极快，没过多久，已奔袭而至，此起彼伏的战马嘶鸣声中，骑兵们纷纷勒住缰绳，将所有运粮车围了起来。
一名士兵稍稍弯腰，手中弯刀一捅，麻袋破口，里面雪白的大米哗哗流出，继而兴奋大叫：“将军，是中原的粮米！”
“很好！”戎将也是一脸激动：“这些都是战利品，回去足可向巴尔图将军请功！”
听到这话，一众西戎骑兵都兴奋了，开始翻身下马，将粮草搬至马背捆好，带不走的，加之运粮车，自然是就地焚毁。
一番忙活，这支轻骑目的达到，再次上马，各抽马臀，是来的快，走的也快，片刻功夫，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两日后。
西戎军主力大营。
因轻骑的速度，戎将已劫粮返回。看着一个个的麻袋，巴尔图打开了其中一袋，伸手抓了一把雪白大米，不由感叹道：“好，好啊，这是中原的产物，也是我们没有的东西啊……”
当时的诸戎部落，正处于奴隶社会向封建王朝的过渡中，还没有形成完善的社会制度，经济文化更是落后较多，就连他们的士兵，也是没有盔甲的，这也是面对秦军箭阵，他们死伤会极其严重的原因。
将米放回麻袋，拍了拍手之后，巴尔图环视一周，信心满满道：“从秦军的补给来看，杨恒一部的粮草已经不多了，夺回黑石，指日可待啊。”
“将军英明！”众戎将齐齐施礼。
与此同时，杨恒亦收到了萧远的王令，命令其部，假作粮草不济，撤向黑石以南。
议兵之处，边军副将忍不住道：“前番将军已经传书大王，汇报了西戎轻骑的异动，可大王仍旧派出了运粮队，现在，为何又让我们退让黑石城啊。”
“粮道，是大王故意让西戎劫的。”杨恒道：“这还不明白吗，大王的战略目的，就是要在黑石城全歼巴尔图，相信，我们的主力大军正在秘密迂回。”
“那，那何不在外聚歼。”副将又道。
杨恒看了他一眼：“西戎多骑兵，旷野于我不利，让他们进城，反而会更好，因为周边的要道，是更容易堵截的。”
他说的没错，之所以把黑石城让给西戎，一是兵种原因，作战优劣，二就是西戎兵全部聚集城内，更容易集中围剿。
副将听完，也会过意来，缓缓点头道：“末将明白了。”
“下去传令吧，让左右两翼先退回城中。”
“诺！”副将抱拳领命。
又过两日，没等西戎再展开强攻，秦军左右防线便开始向中路回缩，随后直接撤离了黑石城。
收到这个消息，巴尔图仰面而笑，说道：“军队无粮，如何作战，秦军的败退，实乃意料之中啊，这次收复黑石，看哲康等鼠辈还有什么话说。”
听到这话，马上就有将领开始拍起了马屁：“将军神机妙算，断粮退敌，能跟随左右，实乃我等荣幸。”
“哈哈哈哈——”巴尔图再次大笑，笑声过后，亦志得意满的一挥手：“进城！”
秦军撤离黑石，西戎主力自然而然的进驻，在巴尔图看来，这完全是他断粮之策起到的效果，殊不知，早已掉入了圈套。
此时的黑石城，早已不同往常，里面的大半白戎，已被秦军屠杀，其余的，也早就逃的没影了，可以说是空无一人。
西戎军入城后，巴尔图骑着战马，行走街道，看着周围景象，不由说道：“秦军可恶啊，竟将我大好牧羊区变成了这般模样。”
黑石城的周围，确实有大片牧原，这里也是白戎牧民们聚集的地方。
巴尔图现在知道可恶了，却没想过西戎屡犯秦地，大肆烧杀抢掠，使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血债当然得血还。
随意的视察一番后，众戎将选了一处议兵之地，地图展开，巴尔图先是看了看，接着伸手一指：“你们看，这里是黑石城，这里是秦关，现在杨恒粮草将尽，唯一的能做的，就是轻装回撤，而他要回秦关，就必须经过此地。”
说着，他也用手指在地图某处点了点。
众人围聚图前，西戎副将试探性道：“将军的意思是……不让杨恒回秦关补给？”
“没错！”巴尔图直接道：“我们大可分出一支精兵，从东南方向，截断杨恒的退路！”
“届时，秦军身无粮草，又退路被断，必将败亡于此，而杨恒一灭，我们就可反攻秦关，长驱直入。”
“恩……”众戎将闻言，纷纷大点其头。
以正常情况来说，巴尔图的战术谋划，是并没有什么问题的，只可惜，他从一开始就被误导了，杨恒哪里粮尽，秦关也不可能失守，秦州大营的主力，更是一直没有加入战场的。
另一边。
萧远已抵达黑石以南。
临时营地内，见到他，杨恒与一众边军将领连忙一撩征袍，单膝跪地，抱拳齐声道：“参见大王！”
“都平身。”萧远说着，伸手拉起了当头的杨恒，拍了拍其肩膀，温和笑道：“将军攻占黑石，逼迫西戎主力南下，为我军在整个大战场创造了先机，功不可没。”
“末将惶恐。”杨恒一低身，又连忙说道：“不过大王，您故意退让黑石，迷惑西戎，巴尔图现在，以为我军粮草不济，会撤回秦关，他多半会出奇兵半路拦截啊。”
“恩。”萧远点了点头，由衷欣慰道：“不错，你能想到这一点，足有将领之风，不过放心，于要道之上，我已令聂兴将军设伏，只恐他巴尔图不来。”
第1124章 集中剿灭
“啊？”杨恒先是一愣，接着抱拳：“大王英明。”
萧远笑了笑：“帐内议兵吧。”
“是。”众将连忙恭敬跟在其后。
这里是杨恒部退出黑石城后，临时搭建的营地，大帐中间，立有一个沙盘。
沙盘也不是西戎全貌，只限于黑石城一带，平原山川，各处要道，描绘详细。
有沙盘是最好的，这也说明了杨恒的准备充足。
“众将近前。”萧远招呼了一声，开始拿起一边的小旗，布置了起来。
代表西戎主力的旗帜，被他插在了黑石城上，现在巴尔图的所有大军，也都集中在城内。
随后拿起一面代表秦军的黑色小旗，插在了黑石正下方，同时说道：“这是杨恒将军部。”
说着，又在黑石右下方插上一支小旗，“这是聂兴部。”
“现在，本王命令，陈珲领兵一万，至黑石城左侧三十里处，择地势，构筑防线。”
又一支黑色小旗插在了沙盘上，陈珲低头一瞧，当即明了，抱拳震声：“得令！”
“李桢领兵一万，至此处。”再插一支小旗。
“得令！”后者同样一抱拳。
“而秦州大营的主力，则会在两日之后，分别隔断黑石以北、以东。”
又两支小旗插在了沙盘。
等部署完毕，再一看，整个沙盘上，西戎独独一旗插在黑石城，在其周围各处要道，则是插上了六支黑色小旗，一目了然。
西戎主力，现在还有不到八万的兵力，只要不出意外，等防线构成，巴尔图将插翅难飞。
因为要道被扼，他前后不能进，只能强攻突破，而在伏击下，他的骑兵，将会白白送死。
部署完这些，萧远又环视一周，正色说道：“各部抵达目的地后，一定要第一时间做好工事构筑，多备礌石滚木，拒马深沟。”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西戎骑兵上，他们的优势，我们也必须得承认，不可盲目自大，白白让将士牺牲！”
“谨遵王令！”众将齐齐抱拳。
萧远又看向了林初：“另外，传令苏毅，让他自寻战机，在我主力围歼巴尔图的同时，争取消灭西戎王的残余势力。”
“诺！”
萧远为最高统帅，纵观全局，坐镇指挥，调动各部，部署也很快进行了下去。
而此时的巴尔图，由于军事情报的落后，还并不知道自身的处境，正在进行截断围剿杨恒部的计划。
此次阻断退路，他分出了五千精锐骑兵，由一名戎将率领，风驰电掣，企图包抄绕后，配合主力，将杨恒剿灭在黑石以南。
骑兵不可能翻山越岭，只能走大道，毫无疑问，在其必经之路上，聂兴已经等候多时了。
这是一场以逸待劳的伏击战，西戎五千骑兵，根本就没想到半路会突然杀出一股敌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前排还在疾驰，马蹄之下，地面突然塌陷，出现一条长沟，下面尽是尖锐木刺。
这哪里来得及反应，惨嚎声夹杂着马儿的嘶鸣，木刺捅穿士兵，捅穿战马，长沟内鲜血淋漓。
后面紧随而至的骑兵亦是人仰马翻。
“放箭！”
一声令下，大道两侧顿时站起了数不清的黑甲红缨，早已弯弓搭箭，齐齐松开手指，利箭离弦，劲射而出。
扑扑扑扑！
多少西戎骑兵瞬间就被钉成了刺猬。
同样的，也有人位于马上，在胡乱挥舞弯刀，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片大乱中，戎将一拽缰绳，调转马头，惊慌大叫道：“撤！快撤——”
遭遇伏击，这支西戎兵哪里还敢停留，丢下一地尸体，掉头开始朝原路奔回。
两边箭射不停，不时有西戎兵被射翻马下，直到混乱过后，大道上，已是乱箭斜插遍地，到处都是尸体。
戎将跑了，带着残兵冲出了伏击圈，这还亏得此地不是什么山谷，地势较为开阔，否则，就要全军覆没了。
“将军。”一名秦将快步走到了聂兴身边，欲言又止。
知道他要说什么，聂兴抬了抬手：“穷寇莫追，扼守西戎突围要道即可。”
“是！”秦将弯腰一抱拳。
这支斜下企图包抄的西戎骑兵，败的实在太快，可以说是前脚刚领命奔袭，后脚就灰头土脸的跑了回来，相差两日不到。
这时候的巴尔图，还在等其部抵达作战目的地，好进行下一步行动呢，见到戎将，不由瞪大眼睛道：“不是让你包抄绕后吗，你跑回来干嘛！”
“将……将军。”戎将耸拉着脑袋，垂头丧气道：“末将奉命奔袭，可行至一半，却突然遭到一支秦军的埋伏，损失惨重……”
“什么！？”巴尔图大惊失色，亦顾不得许多，快步走到了军事地图前，头也没回的问道：“在哪里！”
“应……应该是这里。”戎将结结巴巴，试探性指了一个位置。
巴尔图盯着地图，忍不住深吸了口气，喃喃说道：“不应该啊……难道说，杨恒已经看出了本将军的意图？提前在此地设伏？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此人有些不好对付啊……”
见他模样，一众戎将不由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道：“将军，如今无法施行包抄，我们接下来是否正面进攻杨恒？”
巴尔图回过神来，转身问道：“杨恒的军队，还在黑石以南？”
“是的。”有戎将回到。
“他们已经没有粮草了，竟然还不急着回秦关，却在南部驻扎，究竟是何用意？这太奇怪了……”巴尔图眉头紧皱。
他想不明白，众戎将就更不得其解了。
就在众人苦苦思索的时候，一名传令兵却慌慌张张的奔了进来。
“报~~~~~”
“禀将军，在黑石左侧，约三十里处，发现了大量秦军。”
“什么？”巴尔图眉头皱的更深了，下意识问道：“敌军有多少人？”
“这，暂未探清。”探子如实道。
“再探！”巴尔图一挥手。
“是！”探子施礼而去。
紧接着，没过多久，又一名探子急跑而来。
“禀将军，斥候发现，黑石以北，出现大批秦军，行踪诡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