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赌约(二)
五天后。
这一日是太孙生辰,太子妃早已吩咐下去,准备好了家宴。
一大早,闵媛便来了。
十四岁的少女,正值青春妙龄,无需脂粉妆点也是美丽的。何况,今天闵媛还精心妆扮了一番,看着格外明媚动人。
“媛儿给姑姑请安。”
私底下,闵媛极少称呼娘娘,叫姑姑自是显得亲热些。
换在以前,太子妃也不会多想什么,不过,有了太孙那个赌约,再看闵媛,太子妃心里便有些异样了。
以太子妃的城府,自是不会流露出来,笑着说道:“媛姐儿来的凑巧,今日正好是你表哥生辰。他会从宫中告假回府,待会儿你也留下一并用午膳吧!”
闵媛乖巧地应下了:“多谢姑姑,媛儿就厚颜留下了。”
太子妃意味深长地看了闵媛一眼,没再说什么。
闵媛的脸皮还没修炼到家,被太子妃这么一看,顿时心中漏跳了一拍。
很快,两位侧妃带着三位郡主来了。
三个郡主分别是十四岁的衡阳郡主萧婧,十岁的益阳郡主萧姝,还有三岁的丹阳郡主萧姣。
府中那些侍妾上不得台面,这两位侧妃却是正经地上了皇室宗谱的。
李侧妃比太子妃迟一年嫁入太子府,衡阳郡主就是李侧妃所出。李侧妃容貌出色,衡阳郡主承袭了李侧妃的美貌,出落得十分美丽。
于侧妃比李侧妃小了两岁,今年二十九岁,还未到三旬,正是一个女子最有风情的年龄。
论容貌,于侧妃未必及得上李侧妃。不过,于侧妃眉眼含情唇角带笑,举手投足间俱是醉人的风韵。李侧妃却又远远不及了。
太子妃坐在上首,李侧妃领着衡阳郡主,于侧妃领着益阳郡主丹阳郡主一起给太子妃行礼问安。
太子妃含笑道:“不必多礼,都坐下说话吧!”
众人一起谢了恩。
李侧妃于侧妃各自坐了太子妃的下首,三位郡主也依次坐下了。
闵媛倒也乖觉,一直站在太子妃身后。
闵媛时常到太子府来给太子妃请安,两位侧妃对这位闵三小姐也算熟悉。李侧妃笑着说道:“闵三小姐今日倒是来的巧,正好是太孙生辰。”
“闵三小姐和太孙是表兄妹,太孙的生辰,闵三小姐当然记得。”于侧妃半开玩笑半打趣:“待会儿太孙回府,见到闵三小姐也在,心里不知会有多高兴。”
闵媛心里甜丝丝喜滋滋的,脸上却露出一个羞怯的笑容:“两位侧妃娘娘说笑了。我也不记得今天是表哥生辰了,只是想着来给姑姑请安说话,凑巧罢了。”
好一个凑巧!
当她们都是傻瓜吗?
于侧妃和李侧妃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笑容,却也没说穿。
太孙的亲事总得太子点头,太子妃就算偏着自己的娘家侄女,只怕太子也瞧不上现在的闵家。
……
过了一会儿,太孙和安平郡王一起回来了。
太孙今年十五,身材修长,气度雍容。
安平郡王只有十二岁,比太孙矮了半个头,生的长眉朗目,肖似太子,颇为英俊。性子又像足了于侧妃,活泼爱笑,十分讨人喜欢。
“儿臣给母妃请安。”太孙和安平郡王一起抱拳行礼。
人逢喜事精神爽。太子妃今日心情极好,见谁都觉得顺眼,和颜悦色地笑道:“我们一大早就在这儿眼巴巴地盼着,总算把你们兄弟两个盼回来了。”
太孙笑着说道:“儿臣总得向太傅告假一声,又被皇祖父叫去说了会儿话,所以才回来得迟了些,劳母妃久等了。”
“皇祖父知道今天是大哥生辰,赏了许多好东西给大哥呢!”安平郡王笑嘻嘻地接了话茬:“赏赐的东西,待会儿就有宫人送来。”
元佑帝对太孙的器重疼爱,满朝皆知。
太子妃心中高兴,脸上笑容更盛:“这是你皇祖父的一片心意,赏赐多少倒在其次。”
当然,以元佑帝的性子,既是赏赐,绝不会简薄就是了。
于侧妃和李侧妃也笑着夸赞太孙一番。
很快,太子也来了。
太子今年三十四岁,生的颇为英俊。长期喜好酒色,又喜服丹药,脸上有些奇异的红润。看着倒也颇为精神。
太子妃等人一起行礼相迎。
太子笑着说道:“都免礼平身吧!”
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少不了要叙叙家常闲话。
太子在女色上放纵些,对儿女却颇为宽厚温和。先询问了太孙和安平郡王的课业情况和在宫中生活的情形,然后正色叮嘱:“你们两个在宫里住着,要彼此照应相互友爱。”
安平郡王立刻笑道:“父王请放心。大哥素来对我关照有加,我有什么事,也都听大哥的。”
太孙眸光一闪,掠过安平郡王犹带着稚气的俊脸,也笑着说道:“我们五个人一起住在宫里,只你我是亲兄弟,阿睿他们到底隔了一层。我们兄弟两个的感情,当然是最好的。”
安平郡王咧嘴一笑:“大哥说的是。”
太子见他们兄弟这般亲密,心中颇为欣慰,随口吩咐太子妃:“人既是都来齐了,就命人摆宴吧!”
太子妃忙笑着应了。
……
皇家最重规矩,虽是家宴,也像模像样地设了三席。
太子领着太孙和安平郡王一席,太子妃和两位侧妃一席,三个郡主和闵媛又是一席。
闵媛平日跳脱,今天却颇为温驯乖巧,一直没怎么说话。
年纪最小的丹阳郡主只有三岁,由宫女伺候着吃饭。
衡阳郡主和益阳郡主吃了几口,便轻声说起了闲话。说来也巧,她们两个说的正是赏花宴那一天的事。
“听闻最后是傅阁老家的孙女和林大人的爱女得了第一名。”衡阳郡主低声笑道:“不过,母妃之前准备好的碧玉如意,却被定北侯府的二小姐得了去。”
益阳郡主悄声道:“不知道母妃心中到底中意的是谁。”
“这个我也说不好。”衡阳郡主小声嘀咕:“我觉得母妃相中的是傅小姐或者林小姐。大哥中意谁,我就不清楚了。”
闵媛垂着头,眼中闪过一丝嫉恨。
第一百一十九章 赌约(三)
太子妃相中的是傅妍林茹雪,太孙中意的是顾莞宁……
总之,都没她什么事。
如果她就这么听之任之,就得眼睁睁地看着太孙妃的位置落在别的女子身上。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她无论如何也要搏一回。
闵媛目光连连闪动,很快下定了决心。
午宴过后,众人各自散去,回了院子休息。
闵媛对太子妃笑道:“姑姑今日也一定劳累不堪了,不如先回屋子休息片刻。”
太子妃笑着说道:“我确实有些疲累。这就回去小憩片刻,你一个人若是闲着无事,就去找衡阳她们几个说说话,或是去园子里转转。”
此言正合闵媛心意。
闵媛立刻笑着应道:“前几日顾二小姐画的杜鹃图,表哥赞不绝口。我今日想去园子里,亲眼看看这棵杜鹃树。”
太子妃随口道:“我让人领着你去吧!”
“这倒不必了。”闵媛笑道:“园子里的路我熟的很,无需人领路,自己去就行了。”
太子妃眸光一闪,笑着应允。
待闵媛告退后,太子妃脸上的笑意顿时没了,沉声吩咐道:“秋雁,你立刻命人暗中跟着表小姐。她若是去园子里赏杜鹃,也就罢了。如果她去的是梧桐居,在院门口就把她拦下,然后带到本宫面前来。”
说到最后一句,语气颇为严厉。
秋雁不敢怠慢,立刻领命退下。
太子妃独坐在屋子里,喃喃自语:“媛姐儿,希望你不要做傻事,更不要令姑姑失望。”
……
两炷香后。
秋雁悄然进了屋子来禀报:“启禀娘娘,表小姐一个人独自去了梧桐居。幸好娘娘早有防备,让人跟在表小姐身后拦下了她。表小姐已经被‘请’过来了,娘娘现在是不是要见一见表小姐?”
闵媛竟然真的悄悄去了梧桐居!
太子妃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依旧倒抽了一口凉气。
然后,脸上浮起了愠怒。
好一个闵媛,真是胆大妄为痴心妄想!
“立刻让她进来。”太子妃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面色铁青。
秋雁不敢怠慢,忙应了一声,迅速退出门外,过了片刻,一脸羞愧忐忑的闵媛进了屋子。
太子妃冷冷吩咐:“所有人都出去。”
屋子里伺候的宫女们应声而退,只剩下太子妃和闵媛两人。
太子妃没有说话,就这么定定地看着闵媛。
闵媛被抓了个正着,本就心慌意乱忐忑难安,此时见太子妃面色难看,心里愈发慌张,扑通一声跪下了:“姑姑……你听我说……”
太子妃冷笑一声打断了她:“本宫可没你这等胆大妄为的侄女!”
闵媛脸色一白,忙解释道:“娘娘误会了。我今天确实是去了梧桐居,不过,我只是因为很久没单独和表哥见面说话,所以才想着趁着今日表哥在府里去找他。绝没有别的意思。”
“住嘴!”太子妃愤怒之余,猛地一拍桌子:“本宫平日待你不薄,你却拿本宫当傻子一样糊弄。”
“你一个十四岁的姑娘家,私自跑到太孙的住处,到底是何居心?现在是被本宫的人拦了下来。若是没人拦着你,你是不是就闯进内室去剖白心意了?”
“你这如意算盘倒是打的挺好啊!太孙若肯接受你的心意,一切水到渠成。就算他不愿意,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你的闺誉也算毁了。本宫是你的亲姑姑,总不能置你于不顾。到那个时候,不认下这门亲事也不行了。是也不是?”
闵媛:“……”
太子妃目光如炬,句句都说中了她的心思。
她本来就心虚,又被逮了个正着,再被这样咄咄逼问,早已六神无主慌了手脚。泪水瞬间涌了出来。
“瞧瞧你做的好事,亏你还有脸在本宫面前哭。”
太子妃对闵媛的那点怜惜,此时都已化成了怒火:“本宫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立刻就死了这份心。本宫绝不可能让你这样的人嫁到太子府来。”
“给我听好了,今日的事,本宫替你隐瞒遮掩下来,也算保住了你的颜面。不过,从今以后,这太子府,你也别再来了。”
闵媛又惊又怕,一边哭一边求饶:“娘娘,我一时糊涂,差点做了错事。我已经知道错了,求娘娘开恩,饶过我这一回。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太子妃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冷笑连连:“行了,你就别装模作样了。本宫这就让人送你回闵家。顺便叫你爹好好管教管教你。”
“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连最起码的礼义廉耻都快忘了。这要是传出去,闵家人以后都跟着你抬不起头来。本宫的脸也被你丢尽了!”
“滚!以后本宫再也不想看见你!”
……
“启禀殿下,闵小姐还没进梧桐居就被太子妃娘娘的人拦下了。”
一个身材高大肤色略黑的侍卫低声禀报:“娘娘勃然大怒,狠狠地责骂了闵小姐。当时在门外伺候的宫女们隐约都听见了一些。”
太孙挑了挑眉,淡淡地嗯了一声:“穆韬,你继续让人盯着雪梅院,有什么动静,再来禀报。”
穆韬低声领命,很快退了下去。
太孙缓缓摩挲着左手上的紫檀佛珠手串,唇角微微扬起。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穆韬又悄步走了进来禀报最新消息:“殿下,娘娘派人将闵小姐送回了闵家。随同闵小姐一起回闵家的,是娘娘身边的岳妈妈。”
太子妃还未出阁时,岳妈妈就在太子妃身边伺候。后来做了陪嫁丫鬟,随太子妃一起到了太子府,掌管着太子妃身边的一应琐事。
太子妃最信任的身边人,非岳妈妈莫属。派岳妈妈将闵媛送回闵家,显然也有家丑不外扬的意思。
看来,闵媛这桩麻烦很快就会解决了。
太孙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就在此时,小贵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启禀殿下,太子妃娘娘身边的秋雁来了,说是奉娘娘之命,请殿下到雪梅院去说话。”
第一百二十章 赌约(四)
太孙应了一声,立刻去了雪梅院。
太孙不喜排场,身边除了内侍小贵子之外,还有几个贴身侍卫。穆韬是侍卫统领,每天常伴在太孙身侧。
在进内室前,太孙压了压扬起的唇角。
母妃现在心情一定很糟糕,他还是别表现得太高兴了,免得伤了母妃的自尊和颜面。
太子妃的心情确实很糟糕。
痛骂了闵媛一顿,又命人将闵媛送回闵家后,太子妃一个人独坐在内室里,越想越是懊恼。
见到神色如常的太孙后,太子妃满心愧疚:“阿诩,母妃差点就误了你。”
“没想到,媛姐儿竟这般胆大妄为。如果不是你之前提醒,我早有防备。今天说不得就要让她得逞了。”
太孙叹了口气:“我知道此事怪不得母妃。是闵表妹居心不正。母妃这么疼我,一定希望为我挑一个好妻子。”
是啊!
一个娘家侄女,哪能及得上儿子重要?
太子妃愈发觉得自责,眼眶泛红,声音也微微哽咽:“我平日疼媛姐儿一些,也是为了提携闵家一二。”
“你外祖父六年前就去世。你大舅二舅都是平庸无能的,一个在鸿胪寺当差,一个在工部任职,都是无关紧要的闲散差事。”
“这一辈的子孙,也没几个成器的。说来,如今的闵家,还比不上于侧妃的娘家体面。你父王对我愈发冷淡,也是因为闵家不争气。不但帮扶不了你父王,还时不时地惹出事端要你父王收拾残局。”
“时间久了,也怪不得你父王心中不喜。就是我自己,也不知暗中气过多少回。”
“媛姐儿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平日常来给我请安,陪我说话。你在宫里住着,我十天半月都见不到你。除了打理府中的琐事之外,也颇为寂寞。媛姐儿这般殷勤,我觉得受用,所以对她也格外好些,时常赏她一些衣服首饰之类的。”
“却没想到,人心贪婪不足,我待她这样好,她倒生出了别的念头。还用这等下作的手段……她怎么能这样算计你?一想到这些,我这心像被刀割一样疼痛难当。”
太子妃说着,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太孙心中不忍,拿出身上的帕子,为太子妃擦拭眼泪:“母妃,这世上,有人懂得感恩,有些人却是没心没肺的白眼狼。你对他好,他不但不感激,反而生出更多的贪恋。然后为了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做出种种恶行。”
太孙似是有感而发,说到这儿,目光暗了一暗。很快又打起精神说道:
“这件事已经解决,母妃也不必耿耿于怀。”
“好在此事没传出去,只有母妃身边的人知晓。母妃下令让她们把嘴闭紧,不得在外乱说。以后不让闵表妹登门也就是了。”
儿子这般温和体贴,太子妃心中颇感欣慰。
因闵媛而起的失望自责懊恼,也慢慢散去。
……
闵大老爷在鸿胪寺当差,没在府中。
闵大夫人听丫鬟禀报岳妈妈来了,心里暗暗一惊,忙起身迎了出去。
闵媛今日去太子府的事,闵大夫人当然知晓。对女儿的那点心思,也心知肚明。
今时不同往日,闵家日渐式微,如果闵媛能嫁给太孙,和东宫的关系就更为密切。将来太子继位,太子妃做了皇后,闵媛就成了太子妃。
闵家身为后族,少不得要加官进爵,这一世的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
也因此,闵大夫人明知道太子妃无意和娘家结亲,也默许了闵媛的举动。
只要闵媛找到机会和太孙独处,以闵媛的明艳妩媚,太孙一定把持不住。到时候,太子妃想不认下这门亲事也不行了……
没想到,闵媛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是被岳妈妈送回来的!
闵大夫人心中惊疑不定,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
很快,这个不妙的预感就成了现实。
闵媛两眼哭的又红又肿,神色萎靡颓唐。岳妈妈站在一旁,沉着一张脸,半点笑意都没有。
闵大夫人心里一沉,忙扬起笑脸迎上前:“怎么还劳烦岳妈妈送媛姐儿回来。”
岳妈妈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说道:“奴婢奉了娘娘的命令,送三小姐回府。娘娘还命奴婢带了几句话。请大夫人让不相干的人都退下吧!”
闵大夫人愈发觉得不妙,先命一众丫鬟婆子退下,然后冲闵媛使了个眼色。
可惜,闵媛被太子妃一通发作,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呆呆愣愣地坐着,没半点反应。
岳妈妈将闵大夫人的惊惶不安看在眼底,不由得暗暗冷笑。
看来,闵媛的所作所为,闵大夫人也是心中有数的。
“大夫人,这里没有外人,奴婢也就不兜圈子了。”
岳妈妈直截了当地说道:“今天是太孙殿下生辰,三小姐去府中给娘娘请安,娘娘留了她用午膳。后来,三小姐是要去园子里赏花。却没想到,一转眼就赏到了梧桐居门口。”
“幸好当时被及时拦下了。不然,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闯到男子的住处,传出去是何等难听?”
“太孙殿下身份尊贵,想做太孙妃的名门闺秀数不胜数。娘娘是闵家的女儿,自然是盼着闵家好的。只是,万万不能拿殿下的终身大事做人情送到娘家来。”
这番话,说得直接又刻薄。
闵大夫人的脸上顿时火辣辣的:“娘娘一定是误会了。媛姐儿绝没有此意,我们闵家已经是太孙殿下的外家,岂敢再生出别的心思。”
“大夫人能这么想最好。”
岳妈妈跟随太子妃多年,为人精明,说话也十分利索干练:“三小姐年纪还小,一时冲动举止不当也是难免,娘娘身为长辈,少不得要数落一顿。还望大夫人不要见怪。”
闵大夫人哪里还敢见怪,连连陪笑道:“是我教女无方,让娘娘烦心了。岳妈妈替我回禀娘娘一声,就说以后我一定严加管教媛姐儿。”
岳妈妈扯了扯唇角:“还有一句话,是娘娘特意吩咐的。三小姐如今年龄渐长,出入太子府多有不便,以后没有娘娘的传召,就不必登门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夫妻(一)
这话一说,闵大夫人愈发觉得难堪,心也跟着凉了。
太子妃素来心软,对娘家也多有照拂。像这样震怒,实在是前所未有。
闵大夫人说尽好话,陪尽了不是,才送走了岳妈妈。然后阴沉着脸领着闵媛进了内室。还没张口询问,闵媛就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闵大夫人心烦气闷,也没心情哄闵媛,沉声问道:“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仔仔细细地说给我听一遍。”
闵媛哭哭啼啼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越说越觉得委屈:“……姑姑一向疼我,从没对我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还说以后不准我再去太子府。”
“娘,我该怎么办?”
闵大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还能怎么办?以后你就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待着,不要再去太子府了。”
“可是,表哥他……”
“结亲的事,就更不可能了。”
闵大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打断了闵媛:“娘娘已经将话说到这份上,我们还能怎么样?你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闵媛泪眼汪汪地哭道:“我是真心喜欢表哥的,这世上,哪里还有比表哥更好的少年郎。”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闵大夫人没好气地说道:“哭有什么用。如果哭一场就能让娘娘心软点头,我就豁出这张老脸去哭一哭了。”
“你也是一个不争气的,既是有心去找太孙,怎么也不小心些,竟被娘娘的人拦了个正着。”
说到这个,闵媛也是一肚子委屈:“我已经够仔细小心了。谁知道刚到梧桐居的外面,离院门还有十来米就被拦下了。”
别说和太孙单独说话一诉情衷了,连太孙的衣角都没看见。
闵大夫人横了她一眼:“罢了,这也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娘娘不追究,就是好事了。至于亲事,你想都不要再想了。”
“万一闹得娘娘和太孙翻了脸,以后我们闵家更没好日子过。”
“等你及笄,娘给你仔细挑一门好亲事。你就别惦记太孙妃这个位置了。”
闵媛又哭了起来。
闵大夫人听的心烦意乱,声音也冷厉尖锐起来:“我说的话,你可听见了?要是胆敢随意出府一步,我打断你的腿。”
……
晚上,喝得醉醺醺的闵大老爷回了府里。
闵大夫人将白天发生的事情一说,闵大老爷被吓了一跳,酒意顿时被吓跑了大半:“你、你说什么?媛姐儿擅闯太孙殿下的住处被娘娘拦下了?”
闵大夫人一脸羞愧地点点头。
闵大老爷愤怒不已:“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要是真的进了太孙殿下的屋子,掰扯不清,我还能厚着老脸去和娘娘说一说亲事。就是娘娘再不乐意,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媛姐儿闺誉尽毁。她半途就被拦下,白白丢了脸面,以后娘娘起了戒心,怕是再也容不得她登门了。”
闵大夫人也是满心懊恼:“可不是吗?娘娘这次是动了真怒,让岳妈妈送了媛姐儿回来,还说了那么多刻薄话。依妾身看,娘娘不但是恼了媛姐儿,怕是连你我也一并埋怨上了。”
闵大老爷皱着眉头,抚着下巴的胡须想了片刻:“结亲的事是不可能了。以后彻底歇了这份心吧!”
结亲不成也就罢了,可千万别结下仇怨来。
闵家如今仅剩一点风光,全是靠太子妃帮衬着。要是太子妃彻底恼了,不肯再照拂娘家,以后闵家就真的难熬了。
闵大夫人叹口气:“就是老爷不说,妾身也知道。之前妾身也叮嘱过媛姐儿,接下来消停安分些,别再去太子府了。”
“娘娘心软,等过了气头,妾身厚脸登门陪个不是。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闵大老爷点点头,又怒道:“好在这事被娘娘压了下来,没闹得人尽皆知。不然,我们全家的脸都被媛姐儿丢光了。”
“女大不中留。早些给她挑一门亲事,备些嫁妆,早些让她嫁出去。”
闵大老爷一发怒,闵大夫人不敢再吭声,唯唯诺诺地应了。
……
太子府里人多眼杂。
闵媛擅闯梧桐居的事,难免被一两个眼尖的宫女内侍看到。
之后,太子妃又命人将闵媛带进雪梅院,再让人将她送回闵家。随后太孙又去了雪梅院……
这一连串的举动,落在有心人眼里,很快就会被还原出事情的真相。
不过,一向温软的太子妃,此次倒是雷厉风行手段狠辣。
先是严令雪梅院的人不得多嘴乱说,然后又抓了几个传闲话的宫女内侍,一顿板子下去,小命去了半条。
如此一来,那些心思浮动的,立刻就老实安分了。
短短两天,再也没人敢提起闵三小姐这个人。
太子特意到梧桐居来坐了片刻,委婉地表达了对太子妃这番举动的赞许:“阿诩是本王的长子,也是大秦太孙,身份何等矜贵。他的妻子,德言容功样样都要出众,家世也一定要堪配。”
“你是他的母妃,他的亲事,你要多费心,也要格外谨慎。若有合意的人选,也不用急着定下,先慢慢观察一段时日。免得仓促而就,再后悔可就迟了。”
太子只字没提闵媛,字里行间透出的意思却很明显。
像闵媛这样的,千万不能娶进门来做儿媳。
不说家世如何,就说这轻浮冒失的品性,也不堪为太孙妃。
太子这番敲打,总算没伤了太子妃的颜面。
太子妃心里有些难堪,面子上倒还过得去,打起精神应道:“殿下说的是,娶妻应娶贤。阿诩日后会是东宫太子,他的妻子,将来总有一日要母仪天下。当然不能随意就定下亲事。”
“妾身为了给他挑一个好媳妇,着实费了不少心思。”
“前几日,妾身设了赏花宴,请了不少名门闺秀来赴宴。有两个特别出挑的,妾身正想和殿下商议呢!”
太子对儿子的终身大事也格外关心,闻言顿时来了兴致:“哦?你相中了哪位府上的千金?”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夫妻(二)
太子妃笑道:“一个是傅阁老的嫡长孙女,闺名傅妍。另一个是林祭酒的女儿,闺名林茹雪。”
接着,又将两个少女的优点一一道来:“……她们两个家世出众,相貌出挑,各有所长。不管挑哪一个,都不算辱没了阿诩。”
傅家,林家。
太子在心里比较了一回,中肯地说道:“傅家更合适一些。”
李阁老一把年纪,眼看着就要荣休告老,内阁中,傅阁老资历最老又有威望。肯定会是下一任首辅。
林祭酒也是位列九卿的高官,声望极佳,门生遍布朝中。
不过,两相比较,还是傅家门第更好一些。
太子妃笑道:“妾身也觉得傅家好,傅小姐又是圆滑伶俐的性子,以后也能替阿诩打点内务。不过,林小姐也有她的长处。论才学,是她更出众些,性情又娴雅文静。”
略一犹豫,又将太孙有意顾莞宁的事说了出来:“……顾家是大秦第一将门,边关十万将士都在顾家手中。顾二小姐是顾家唯一的嫡女,相貌也出众。只是,妾身不喜她的桀骜尖锐。阿诩倒是挺中意顾二小姐。”
太子听了这番话,不由得哑然失笑:“阿诩果然是长大了,也到了方慕少艾的年龄。既是为他挑选妻子,最重要的当然是他喜欢。否则,对着一个不喜欢的正妻,也是件头痛的事情。”
太子妃笑容一僵。
太子这番话,颇有些指桑说槐的意思。
当年太子还是二皇子的时候,并不特别受宠。
王皇后为嫡出的大皇子挑选皇子妃,自是十分精心。轮到二皇子的时候,便挑了闵家嫡女。
那个时候,闵老太爷还没去世,在朝中做着户部尚书,掌管钱粮,家资极丰。给女儿准备的嫁妆也极其丰厚。
二皇子娶了闵家嫡女为妻,也很满意。
闵氏相貌生的端庄秀丽,又贤惠大度,进门不到半年就怀了身孕。更妙的是,大皇子意外夭折,二皇子没费什么力气就成了东宫太子。
来年,闵氏生下一子。圣上龙心大悦,对长孙格外看重,很快就封了太孙。
太子一路顺风顺水,堪称人生赢家。
不过,人一旦往高处走了,不免就变得挑剔起来。
譬如太子,成亲的时候觉得闵氏嫁妆丰厚性情贤良,又早早生了儿子,哪儿看着都顺眼。
等闵老太爷一去世,闵大老爷闵二老爷都是平庸无能之辈,不但不能帮扶太子,还时不时的惹祸,处处拖后腿。太子就开始嫌弃闵家,连带着看太子妃也不是滋味了。
太子一个接着一个的纳美人,除了好色之外,也不无对太子妃不满的缘故。
好在太孙颇为争气,不然,太子妃在太子面前怕是更没底气。
太子见太子妃神色略有些尴尬,不由得暗暗后悔自己的失言,咳嗽一声说道:“既是阿诩自己中意,定北侯府又是手握重兵的将门,如了他的心意也未尝不可。”
说来说去,原来是相中了定北侯府。
太子自觉岳家没落,不给自己长脸,到了太孙这儿,便想着为他结一门好亲事。
定北侯府掌握着边关十万士兵,大秦武将俱以定北侯府为首。如果太孙能娶了顾家的女儿,将顾家拉拢住,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太子妃放软了声音说道:“殿下说的也有道理。定北侯府的门第确实没什么好挑剔的。只是,妾身想着,三弟妹就是出自侯府,天生就和侯府亲近。阿睿也只比阿诩小了三个月,说不定就有亲上加亲的念头……”
太子不以为意:“真是妇人之见。亲事一天没定下来,就做不得准。再说了,阿诩是孤王的儿子,是大秦太孙,比阿睿又年长。怎么着也得阿诩先定下亲事,才能轮到阿睿。”
说句不好听的,这满京城的闺秀,要先紧着太孙挑。然后才能轮到齐王世子。
这就是权势和身份!
太子妃被太子接二连三的反驳,有些讪讪,不敢再多言。
太子又道:“总之,此事不必操之过急。先等一等,慢慢看着各人的品性再说。”
太子妃柔声应下了。
……
依柳院。
顾莞宁默默算着日子。
太孙的生辰是十一月初七,也就是在赏花宴后的第五天。前世闵媛就是在这一天闯进太孙住处,闹的风言风语不可开交。
今天已经是初十,太孙生辰已经过去几天了,却是一片风平浪静。
到底是哪儿出了偏差?
为什么会和前世不一样?
是因为她去了赏花宴,灭了闵媛的气焰,引起了太子妃对闵媛的不满?还是闵媛这辈子没那么大的胆子,没敢闯到梧桐居去?
顾莞宁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似有什么重要的事被她遗漏了一般……
“小姐,季同来了。”珊瑚走进内室,轻声禀报。
顾莞宁立刻回过神来:“让他进来。”
珊瑚应了一声。
季同正在依柳院的院门处等着,远远地看见一个少女身影,不由得一愣。
这个身影,和二小姐极为肖似……
待人影走近,看清了是一张陌生的丫鬟脸孔,季同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笑。
他刚才在胡思乱想什么?难不成还以为二小姐会亲自出来迎一个下人不成?
“季同,小姐让你现在就进去。”珊瑚不喜多言,说话颇为简洁。
季同应了一声,跟在珊瑚的身后。
从背后看,这个丫鬟的背影和二小姐一般无二。
季同本不是多嘴的人,此时却忍不住张口问道:“这依柳院我也来过几回了,似乎从来没见过你。”
琳琅和玲珑他都认识,珍珠和璎珞也是熟面孔。这个丫鬟,他却从未留意过。
珊瑚微微一笑:“我平日大多在屋子里待着,琢磨药方捣鼓药材做些药膏之类的,很少出来当差。你对我没印象,也是难免的。”
其实,季同是见过她的。
只是,每一次都是几个丫鬟在一起。她相貌平平,在几个丫鬟中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也怪不得季同对她没什么印象。
第一百二十三章 安排
季同颇有礼貌地询问:“不知该如何称呼?”
珊瑚含笑道:“我叫珊瑚,是小姐身边的二等丫鬟。你直呼我的名字就行了。”
短短几句话,便已到了厅堂外。
闲话不宜再说,两人很快各自住了嘴。
季同是习武之人,迈步稳健有力,进了正厅后,抱拳作揖:“奴才季同,见过二小姐。”
顾莞宁微微笑道:“免礼,起身说话吧!”
季同恭敬地谢了恩,站直了身子。目光迅速地掠过顾莞宁明艳动人的俏脸,然后略略垂了下来。
这两个月来,每隔几日,季同就会来依柳院一回。每次都是独自回禀。珊瑚等人也习惯了,很快便各自退下。
顾莞宁并未急着询问,笑着说起了闲话:“你是不是有些日子没回家了?夫子前几日又念叨你了。”
提起陈夫子,季同坚毅沉稳的脸上露出些许笑容:“奴才一忙起来,便顾不上回去了。”
季同暗中管理两百私兵,安排衣食住宿,指派各人不同的任务,还要将众人搜罗来的消息汇总,挑出要紧有用的前来回禀,着实忙碌。
怪不得陈夫子总见不到他的人影。
顾莞宁说道:“你用心办差,我心里自是欣慰。不过,再忙碌也要抽空回去看看夫子。夫子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心里时时惦记着你。”
温和的话语中,透着一丝关切。
季同心中一阵感动,忙笑着应道:“小姐说的是,奴才记下了,今晚就回去。”
闲话两句后,顾莞宁才问起了正事:“你今天过来,有什么要紧的消息回禀?”
季同低声道:“小姐之前吩咐奴才办的事,已经有了眉目。”
“奴才按着小姐的意思,安排了一位赵举人和沈五舅爷相交。这位赵举人今年三十,颇有诗才。十八岁上就中了举人,可惜后来一直没考中进士。考了这么些年,原本还算丰厚的家资也不剩多少,赵举人也歇了这份心思。沈五舅爷平日极少外出,偶尔去书铺子里,遇到了这位赵举人,两人颇为投契。”
投契那是当然的。
沈谦少年英才,十五岁便中了举人,正是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却因为和沈氏私逃,被打废了一条腿,前途尽毁。
这么多年来,沈谦一直带着女儿幽居在小院子里。纵然再念着沈氏,心中也会有遗憾。
如今沈谦到了京城投靠沈氏,住在沈氏置办的院子里,和吃软饭无异。又不能时时和沈氏相见,必然孤寂苦闷。
这个时候,忽然结识了同样落魄不得志的赵举人,自然惺惺相惜志同道合。
顾莞宁扯了扯唇角,淡淡问道:“沈五舅爷和赵举人时常来往,不知是否到赵举人家中去过?”
季同笑了一笑:“赵举人常邀沈五舅爷到家中小酌几杯,两人都喜好下棋。巧的是,赵举人家中有一个妹妹,这位赵姑娘闺名秀娘,生的花容月貌我见犹怜。自幼饱读诗书,才学过人。”
“只可惜,赵姑娘命运不济,还没过门,未婚夫便重病身亡。赵姑娘立志要为未婚夫守节三年再谈婚论嫁。如今已经十九岁了,还没许配人家。”
顾莞宁满意地点点头:“你安排得很是妥当。”
赵姑娘这样的女子,既美貌又有才学,偏又“身世坎坷”,但凡是男子,少不得会生出惜香怜玉的心思。
沈谦前世到京城之后,一直住在定北侯府,和沈氏暗中苟且,满心满眼根本容不下别的女子。
这一世,他独自居住,没了情深义重的堂妹,身边偏又多了这么一朵娇嫩可人的解语花,焉有不动心的道理?
“此事不宜操之过急。”顾莞宁淡淡吩咐:“让赵举人时常邀沈五舅爷到家中下棋,赵姑娘也不必每次都露面,免得惹来沈五舅爷疑心。只偶尔流露出倾慕之意就行了。”
投怀送抱的女子,男人不会珍惜,欲迎还据才是上策。
季同的好处是从不多嘴多问,闻言立刻领命:“是,奴才知道了。”顿了片刻,又低声禀报:“奴才还有桩要紧的事禀报。”
“这些日子,常有人在沈五舅爷的院子外走动窥伺。奴才命守在暗中的人不要惊动了对方,仔细查一查这些人的来路。”
“这一查探,竟发现了一些熟悉脸孔,原来他们都是侯府里的侍卫。”
顾莞宁略一挑眉:“确定是顾家的侍卫?”
季同的语气十分笃定:“如果不是确定,奴才也不敢乱说。”
虽然都是顾家的侍卫,不过,季同的手下都是养在暗处的私兵,和明面上的侍卫从无接触来往。所以,彼此并不相识。
这些侍卫,会是谁派出去的?
顾莞宁脑海中闪过一张稚嫩的脸孔。
“奴才暗中命人跟踪这些侍卫,查探到他们是四少爷身边的顾福派出去的。”季同低声说道。
果然是顾谨言!
看来,她之前的功夫没有白费,顾谨言对沈氏和沈谦之间的关系生出了疑心,开始命人查探沈谦了……
顾莞宁目光一闪,淡淡说道:“随他们去查,不必阻拦。如有机会,不妨暗中行些方便。”
季同敛容应了。
顾莞宁想了想问道:“太子府那边是否有什么异样?”
季同有些为难:“太子府外守卫十分森严,等闲人根本无法靠近。奴才虽然一直命人暗中盯着太子府,却也打探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现在所能做的,无非是收买太子府里的宫女侍卫,打探到的也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罢了。
季同自觉差事没当好,颇有些羞愧自责。
顾莞宁笑着安抚道:“这也怪不得你。太子府里的事若是随随便便就能查探到,岂不是谁都能暗中窥伺东宫了?如今你做的就很好。纵然是打探些内宅消息,日后也说不得有用。”
提起内宅消息,季同立刻说道:“有件事,奴才差点忘了告诉小姐。”
“几日前,太孙生辰,闵三小姐也去了太子府。后来不知怎么回事,竟惹得太子妃娘娘大发雷霆,还命人将她送回了闵家。”
第一百二十四章 意动
顾莞宁微微一怔。
前世闵媛闯进梧桐居,闹得人尽皆知。难道,这一世是被太子妃提前察觉派人拦下,所以这些天才没传出半点风声?
太子妃大发雷霆,又命人将闵媛送回闵家,想来是没有结亲的心思了……
季同抬头看着一脸若有所思的顾莞宁,试探着问道:“不如奴才让人去闵家那边打探一番,或许能打听出一些有用的消息。”
太子府守卫森严,不易接近。
闵家那边就要容易多了。虽说闵家也有侍卫护院,比起太子府,肯定差的远了。
顾莞宁赞许地点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你这就命人去闵家那边查探,只要是有关闵三小姐的消息,一律向我禀报。”
季同领命,很快便退下了。
季同确实是个精明干练又周全仔细的人。他暗中派人收买了闵家的门房,陆陆续续地打探到了不少有关闵媛的消息。
譬如说,闵媛自那一日被送回闵家之后,便一直被关在屋子里,再没出过房门。
再譬如说,闵大老爷和闵大夫人近来心情不佳,身边伺候的下人屡被斥责。
再再譬如,闵大夫人私下找了官媒登门,似有意为闵媛挑一门合意的亲事。
……种种迹象,都足以表明,闵媛这辈子是绝无可能成为太孙妃了。
顾莞宁莫名地松了口气。
虽然赏花宴上太孙的行径让她百口莫辩恼怒不已,不过,她总不愿看到他被闵媛累及了名声。
……
转眼间,春日已过,天气也渐渐炎热起来。
荣德堂里,碧玉小心翼翼地捧来热腾腾的汤药,伺候着沈氏喝下。
天气本就燥热,汤药又热又苦涩,喝进口中的滋味可想而知。
沈氏心烦意乱,只喝了两口便道:“不喝了不喝了!放旁边去!”
沈氏一发怒,碧玉自是不敢多劝,只得将药碗放到了桌子上,心里暗暗叹口气。
沈氏养病已经快两个月了,脾气也愈发暴躁易怒。稍微有个不如意,动辄就发脾气。几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都吃了不少苦头。
正想着,沈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往年这个时候早该用冰盆了,今年怎么到现在还没送来?”
碧玉轻声应道:“奴婢前几日就去问过了,管着冰库的管事说了,如今大夫人三夫人掌家,在家用上比往年要节俭几分。说是还没到用冰的时候,各个院子里都没用上呢!”
话音刚落,沈氏便冷笑连连:“这哪是要节俭,分明是故意削我的颜面!往年我当家理事,进了六月,各院子的冰就用上了。”
“今年倒好了,都快进七月了,还不给各院子送冰盆。这冰窖里的冰,莫非是要省着留冬天用不成?”
“这些个捧高踩低的东西,如今我在养病,便不将我的规矩放在眼里了!”
说到后来,声音愈发激动高昂。
碧玉慌乱之下,忙劝道:“夫人何必为了这点子小事生气。奴婢待会儿就去冰库一趟,多要些冰盆来……”
郑妈妈在外面听到动静不对,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夫人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生了这么大的气!”
沈氏阴着脸不说话。
碧玉只得低声将冰盆的事说了一遍:“……说起来,也确实可气可恼。以前夫人当家时立下的规矩,进了六月用冰盆。如今眼看着六月都快过去了,冰盆还没送到荣德堂来。分明是捧大夫人的臭脚,没将我们夫人放在眼底!”
郑妈妈顿时心中了然。
沈氏哪里是在气什么冰盆的事,这是因为“养病”养的久了,一直没能出荣德堂,心里不痛快呢!
郑妈妈冲碧玉使了个眼色,碧玉知趣地退下了。
郑妈妈走到床榻边,温言哄道:“这点小事,哪里值当夫人发这么大的火。夫人身子还没好,要静心休养。谢大夫也叮嘱过,夫人不宜动怒。就算为了自己的身子,夫人也该看开些。”
郑妈妈的话,沈氏总是能听进几分的。闻言长叹一声:“郑妈妈,这儿就我们主仆两个,还说什么养病不养病的。”
“我正是盛年,哪怕是吐了口血,养上几日也就好了。现在已经两个月了,婆婆还是没发话。我这哪里是养病,分明是被关在屋子里。出不了荣德堂半步。”
“人一旦失了势,连一个冰库管事都不将我放在眼里。再这么下去,以后这定北侯府,哪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处呢!”
沈氏越说越伤心,一时悲从中来,泪水也簌簌落下。
儿女和她离了心,这两个月里,顾莞宁根本没露过面,顾谨言也极少来看她。就连沈青岚也疏远了许多。
如今的荣德堂里冷冷清清,哪里还有往日的光景。
在高处待惯了,习惯了人人捧着。
对比之下,现在是何等的凄凉。
沈氏哭的伤心,郑妈妈心里也是一阵阵恻然凄楚。连安慰的话也说的干巴巴的:“夫人别难过了,这些都是暂时的。等熬过这一阵子就好了。”
“已经两个月了,到底这一阵子还得有多久?”沈氏哽咽不已:“这样的日子,我真是一天都快熬不下去了。”
“不能管家理事,不能出荣德堂。这些我还能忍着。莞宁不来看我,也就罢了。可阿言也不肯来,岚儿如今也不敢来了。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待着,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郑妈妈见不得沈氏这般伤心,立刻低声道:“老奴出府去请五舅爷来看看夫人吧!”
沈氏哭声一顿,略显憔悴的脸上有些凄惶:“五哥若是见到我现在这般模样,心里岂不难过?还是算了吧!”
话是这么说,眼中却闪出希冀的光芒。
郑妈妈一看便知道沈氏心动了,低声道:“夫人在府中过的艰难,五舅爷看了只有更心疼夫人的。也正好让五舅爷知道夫人这些年的辛苦。”
“再者,五舅爷是夫人娘家堂兄,夫人病了,他来探望也是理所应当的事。以太夫人的性子,总不会让夫人在娘家人面前没脸。说不定,很快就会放夫人出荣德堂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相会(一)
沈氏听的怦然心动,终于点了点头:“也好,你亲自出府一趟,给五哥送个信。”
郑妈妈笑着应了,也不耽搁,立刻就告退出府。
沈谦住的院子,离定北侯府颇近,一来一回也不过是半个时辰的事。以沈谦的性子,一定很快就会随郑妈妈来了。
郑妈妈一走,沈氏便喊了碧容碧彤进来:“我要沐浴更衣,你们两个去准备些热水。”
光天白日的,怎么忽然就要沐浴更衣梳妆?
碧彤心里暗暗诧异,试探着问道:“莫非是有贵客要来探望夫人?”
在沈氏心里,什么样的贵客也不及沈谦重要。听到碧彤这么问,唇角微微翘起:“沈五舅爷一会儿就来。”
碧彤也是个伶俐的,立刻笑着说道:“五舅爷最是守礼,自打搬去别院,便没来过府里了。若是知道夫人身子不适,必是要登门探望的。”
这话听着顺耳。
沈氏的眉头舒展开来,连日的阴郁心情也云开日出,笑着说道:“行了,别贫嘴了。快些去备热水吧!”
碧彤笑吟吟地应声退下。
在退出门外之后,碧彤叫了一个平日最心腹的小丫鬟来,低声耳语几句:“……去依柳院一趟,将此事告诉玲珑一声。”
小丫鬟点点头,悄悄溜去了依柳院不提。
……
沈氏沐浴更衣,穿戴一新,又精心涂脂抹粉,将多日来的憔悴病容遮掩了大半。
可等来等去,一直也没等到郑妈妈回来。
直等到天色将晚,郑妈妈才一脸愠色地回来了。
沈氏心里一沉,急急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五哥出什么事了?”
“沈五舅爷每日和好友喝酒下棋,逍遥自在的很,哪里会出事。老奴整整等了一个下午,五舅爷一直都没回来。眼看着天快黑了,不得已才回来复命。”
郑妈妈白白等了一个下午,心情实在好不到哪儿去,语气中颇有几分恼怒。
沈氏倒是松了口气:“只要他没事就好。他一个人住在院子里,免不了冷清孤寂。交些聊得来的朋友,倒也不是坏事。”
郑妈妈见她这般模样,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楚:“夫人处处为五舅爷考虑,只盼着五舅爷别辜负了夫人的一片心意才好。”
这含糊不清意味不明的语气,听的沈氏一头雾水:“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了。我们主仆两个,难道还要绕弯兜圈子不成?”
郑妈妈长叹一声:“老奴伺候夫人多年,在老奴心里,再没人比夫人重要。老奴斗胆提醒夫人一句,还是派人多多留意五舅爷身边的人才是。老奴听院子里的下人说了,几个月前,五舅爷结识了一位赵举人,常有来往。这些天,来往更是频繁。五舅爷常去赵举人家中闲谈下棋,一去就是半日功夫。”
见沈氏还是不以为意,郑妈妈只得吐露出最新打探来的消息:“那位赵举人,家中有一个胞妹,生的十分美貌,又读过些诗书,颇有些才情。如今已经十九岁了,待字闺中云英未嫁。五舅爷常去赵举人家里,和那个赵姑娘怕是也经常见面的。”
沈氏顿时笑不出来了,一张精心描绘装扮过的美丽脸孔瞬间有些扭曲:“郑妈妈,你说的都是真的?”
郑妈妈又叹了口气:“老奴在夫人身边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说谎骗过夫人。五舅爷孤身多年,如今骤然遇上这么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说不准会动什么心思。”
沈氏愣了片刻,很快说道:“不会的。五哥心里只有我,绝不会移情别恋喜欢上别的女子。”
这可未必。
以前沈谦带着女儿住在西京,平日几乎不出门,也没机会结识别的女子。如今到了京城,眼界开阔了,只怕心思也活络起来。
郑妈妈心里这么想着,却不忍说出来令沈氏忧心,顺着沈氏的话音说道:“夫人说的是。五舅爷和夫人情深义重,应该不是那等负心负义的人。一定是老奴多虑了。”
……
沈氏口中说的笃定,心里却越想越不是滋味,当天夜里,翻来覆去几乎一夜没睡。
第二天早晨起床,沈氏眼下一大片青黑,眼中也满是血丝。这副狼狈又憔悴的模样,涂抹再多的脂粉也遮不住。
沈氏心情不佳,也懒得上妆遮掩。
反正她如今躺在屋子里养病,连房门都不必踏出半步。再狼狈也没人看见。
没想到,很快就有丫鬟来禀报:“启禀夫人,沈五舅爷特意登门来探望。太夫人吩咐二小姐四少爷还有表小姐也一并过来了。如今就在荣德堂的内堂里等着。”
他果然还是在意她的。
郑妈妈昨天空跑一趟,他今日一大早就登门来看她了。
沈氏既惊又喜,忙道:“来人,扶着我到内堂去。”
碧玉碧彤立刻走了进来。
碧玉笑着建议道:“夫人不如更衣梳妆一番再去内堂。免得五舅爷见了夫人这副病容心中不是滋味。”
“五舅爷特意登门来探病,夫人在娘家兄长面前何必遮掩病容。”碧彤的话却和碧玉截然相反:“再者,五舅爷已经到内堂了。让五舅爷久等也不好。”
沈氏想见沈谦的心情实在迫切,略一权衡就听了碧彤的:“不必梳妆了,快些去内堂。”
碧玉有些悻悻地瞄了碧彤一眼。
碧彤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沈氏自是无暇留心两个丫鬟的眉眼官司,怀着激动又迫切的心情去了内堂。
沈谦果然已经在内堂等着了。
沈青岚站在沈谦身侧,顾莞宁顾谨言并肩站在一旁,姐弟两个形容冷淡,对沈谦父女也格外淡漠。
沈氏见了这副情景,久违的怒火又在心头蠢蠢欲动。
不过,沈谦难得登门来看她,她不愿当着沈谦的面和顾莞宁顾谨言争执吵闹,索性当做什么也没察觉,笑着喊了声:“五哥,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沈谦迅速地打量沈氏一眼,见她面色暗黄形容消瘦,往日的美丽优雅被病容消磨了五分,心里不由得一痛。
第一百二十六章 相会(二)
沈谦不善于作伪,心中怜惜,眼中便流露出了几分:“我昨日出门会友,回去之后才知道郑妈妈来过,也才得知了你生病的事。所以今日特意登门来探望。”
又皱眉自责:“说来也怪我。这两个月你没露面,我只以为是侯府内宅琐事繁多,你没有空闲出府。竟没想到你一直在生病静养。”
沈谦来荣德堂之前,先去了正和堂给太夫人请安。
太夫人心中虽然厌恶沈氏,当着沈谦的面却为沈氏留了几分颜面,之前发生的事只字未提。
也因此,沈谦对其中的内情一概不知,只以为沈氏是真的一病不起。更何况,沈氏如今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当着顾莞宁姐弟的面,沈氏不便多说,叹口气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也没料到,竟病了这么久还不见好。”
顾莞宁扯了扯唇角,眼中满是嘲弄。
沈氏眼角余光瞄到顾莞宁的神情,心中不由得一紧。唯恐顾莞宁当着沈谦的面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忙咳嗽一声道:“莞宁,你和阿言去上课吧!有岚儿陪在这儿就行了。”
顾莞宁淡淡笑道:“五舅舅难得登门,我和阿言总得相陪方不失礼。少上半日的课也是无妨的。”
顾谨言立刻点头附和:“姐姐说的是。”
……姐弟两个都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哪里是来相陪,分明是给她添堵来了。
沈氏心里憋闷,口中却笑道:“你们两个如今是越发懂事听话了。想留就留下吧!”
姐弟两个各自应了一声,然后又齐齐地绷着脸不说话了。
沈氏:“……”
沈谦:“……”
这情景,不但沈氏懊恼,沈谦也颇为尴尬。
奇怪的是,素来温柔可人的沈青岚,今天也一直低着头不吭声。
到底出什么事了?
怎么一个比一个奇怪?
沈谦心中疑惑不已,当着众人的面,却也不便询问。只能和沈氏说些无关轻重不痛不痒的闲话。诸如“生病需安心静养”之类的。
顾谨言一直没出声,目光在沈谦和沈氏的脸上来回游移不定。
人一旦生出疑心,就会生出许多猜疑。
他早就暗中吩咐顾福派人盯着沈谦了。以前沈谦深居简出,不易查探到什么。这些日子,沈谦时常和一个赵举人来往,外出的时间越来越多,盯梢倒是容易多了……
沈谦目光游移,恰好和顾谨言的戒备猜疑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沈谦暗暗一惊。
顾谨言看着他的目光里,含着敌意和不善……这是为什么?
“阿言,你怎么这样看着我?”沈谦心里惊疑不定惴惴不安,清俊的脸孔却露出温和的笑容:“莫非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顾谨言厌恶沈青岚,连带着对沈谦也毫无好感,只答了两个字:“没有。”
沈谦:“……”
沈氏忍无可忍,厉声呵斥:“阿言,和长辈说话岂能这般无礼?枉你读了这么多圣贤书!”
顾谨言对沈青岚出言不逊也就罢了!怎么可以用这样的态度对沈谦?沈谦才是他的亲生父亲!
顾谨言眼中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小小的身板却挺得更直了:“母亲现在见了我,除了训斥再也没别的话了吗?既然母亲这么讨厌我,我以后再也不来荣德堂了。”
说完,转身就走。
“阿言!”沈氏一急之下,扬声喊了起来:“你回来!”
顾谨言不但没停下脚步,反而走的更急了。
顾莞宁立刻迈步追了上去。
……
沈氏一脸颓然。
沈谦却是一脸震惊,脱口而出道:“九妹,阿言怎么会变成这样?”
几个月前初见顾谨言的时候,他明明是一个孝顺又守礼的孩子。现在却这般顶撞自己的母亲!
沈氏张张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眼角一阵酸涩。
沈谦急急地看向沈青岚:“岚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在候府里住着,总该知道内情。”
一直垂着头的沈青岚,此时终于抬起头来,那双水盈盈的眼眸里,竟浮出类似怨怼的情绪:“爹,你真的想听实话吗?那我就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宁表姐不喜欢我,言表弟也跟着厌恶我,想让我搬出府。姑姑执意将我留下,言表弟为此和姑姑争吵了几回。姑姑在荣德堂里养病,言表弟都很少来看姑姑了……”
“别说了!”沈氏咬牙打断了沈青岚:“你爹难得到府里来一回,说这些不高兴的事做什么。”
看着沈氏一脸的无措难堪和伤心,沈青岚的心里竟掠过一丝快意。
这两个月来,沈氏果然疏远了她,没再送衣料首饰脂粉来,也没有了往日的嘘寒问暖。她到荣德堂的次数也极少。
侯府里的下人都是看人下菜的主,对失了势的沈氏尚且怠慢三分,更何况是她这个不受待见的表小姐?就连送到归兰院的饭菜都比往日差了许多。
这样的屈辱,她硬是忍了过来。
走了就是彻底认输了!
她才不走!
只是,她对沈氏也没了往日的孺慕和敬重。取而代之的是怨怼和不甘。
沈谦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向沈氏:“九妹,岚儿说的都是真的吗?”
沈氏一脸羞愧,声音有些哽咽:“对不起,五哥,我没照顾好岚儿。”
“这怎么能怪你。”沈谦苦笑一声:“是我们父女让你为难了。既是如此,我今日就将岚儿带走……”
“不行!”
“我不走!”
沈氏和沈青岚几乎同时张口。
沈谦皱眉看向沈青岚:“岚儿,你姑姑为了你,闹的母子离心母女不和。你怎么能再留下!跟着爹回去。以后若是想你姑姑了,来探望就是了。”
这怎么能一样!
她已经在侯府里住惯了,也习惯了侯府里的生活。她不愿搬出侯府,更不想和沈谦住在府外的别院里。
更何况,只有留在侯府,才有机会再见到齐王世子。
沈青岚咬了咬嘴唇,逼出两行泪水:“爹,我舍不得姑姑。以后我一定乖乖的,绝不去惹宁表妹和言表弟。你就让我留下好不好?”
第一百二十七章 嫌隙
沈谦虽然心疼,还是坚持己见:“你留下一日,你姑姑就要为难一天。当日我是怎么交待你的?你把我说过的话都忘了吗?”
沈谦说过的话,她哪里还记得。
她只记得顾莞宁的嘲笑轻蔑,顾谨言的尖锐指责,还有沈氏的冷淡疏远。
沈青岚哀求地看向沈氏:“姑姑,我知道错了。我求求你,别撵我走,我想陪在姑姑身边……”
看着沈青岚泪水涟涟满脸恳求的样子,沈氏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纠痛,起身上前,将沈青岚搂在怀里:“岚儿,你哪儿也不用去。就在归兰院里好好住着。有姑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哀兵之策,果然是有用的。
沈青岚暗暗松口气,脸上露出感动的神色:“姑姑待我这么好,我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报答姑姑才好。”
沈氏的神色柔和了几分:“好孩子,姑姑不要你报答什么,只要你开心就好。”
两人相拥的这一幕,落在沈谦的眼中。
沈谦心中既酸涩又欣慰。
女儿自幼就没见过亲娘,如今虽然不能相认,到底能相伴在一起。
罢了!就随她留下吧!
“岚儿,你想留下,爹也不拦着你了。”沈谦的声音也温和了许多:“只是,你以后一定要听你姑姑的话,不要和莞宁谨言怄气,更不要令你姑姑为难。”
沈青岚温驯地点了点头。
只要能留下就好。
至于沈谦说的那些,她根本没放在心上。
……
荣德堂里人多口杂,又有沈青岚在一旁,沈氏纵有满肚子的话,也不便说出口。
不过,那个赵举人的事,问问倒是无妨。
“五哥,昨日我听郑妈妈说,你在京城结交了一位好友,是么?”沈氏故作不经意地笑着问道。
“是,他也是举人功名,姓赵。”沈谦不疑有他,将结识赵举人的经过说了一遍:“……我和他都喜下棋,在一起也很谈得来。近来他常邀我去下棋,顺便小酌几杯。昨天郑妈妈去找我,我便是在赵家,这才让郑妈妈扑了个空。”
提起赵家,沈谦俊脸含笑,神采奕奕。
昨日郑妈妈说的那番话顿时涌上沈氏的心头。
沈氏心中泛酸,有意无意地问了句:“听闻,那位赵举人还有一个待字闺中的妹妹。”
沈谦点点头:“赵姑娘为未婚夫守节三年,一直未嫁,性情贞静,又极有才学。”
沈氏心里直冒酸水:“听五哥这么说,这位赵姑娘倒是颇令人敬重。”
“是啊!”沈谦竟未察觉到沈氏语气中的酸意,笑着赞道:“赵姑娘确实令人钦佩。只可惜,赵姑娘命运多舛,如今这年纪,再想说一门好亲事,却是有些难了。”
沈氏快笑不出来了。
沈谦对那个赵姑娘满口赞誉,分明是有些好感……
郑妈妈竟一语成谶!
沈氏心中的嫉意几乎冲破胸膛,她用尽全部的自制力,才逼着自己平静下来:“能得五哥这般夸赞,看来,赵姑娘确实有过人之处。日后若有机会,我倒是想见见这位赵姑娘了。”
沈谦想也不想地说道:“赵姑娘平日极少出闺房半步。九妹怕是没机会见她的。”
话一出口,才知不妥。
一抬眼,就见沈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五哥和这位赵姑娘倒是颇为熟悉。说来,五哥也鳏居多年了,若是动了续娶的心思,这位赵姑娘倒也合适。不如,就由我亲自登赵家的门,为五哥提亲如何?”
沈谦无奈地苦笑:“九妹说笑了。我哪里还有续娶的心思。”
脑海中却闪过一张娴雅清丽的脸庞。
论美貌,赵姑娘自是比不上沈氏。不过,也有其美丽动人之处。更何况,赵姑娘的诗才极为出色,气质又娴雅贞静。
正是他喜欢的类型。
年轻时候的沈氏也是这样的女子。
然而,人都是会变的。
分别多年,如今的沈氏,穿着华服美裳,戴着昂贵精美的首饰,一派定北侯夫人的排场和气势。和他记忆中的那个天真娇憨又可爱的少女已经判若两人了……
沈青岚在一旁听了许久,见两人的话题总是围绕着赵姑娘打转,隐隐有些不耐,随口笑道:“爹,你总是一个人住着,身边每个知冷知热的照顾,我心里也放心不下呢!若是觉得赵姑娘合意,下聘娶来又有何妨?”
话音刚落,沈氏的脸色就变了。
沈谦有些紧张窘迫,迅速地瞄了沈氏一眼,然后呵斥沈青岚:“胡说什么!爹的事,不必你操心。”
沈青岚自觉一片好意,被沈谦这般当面驳了回来,只觉得颜面无光,悻悻地住了嘴。
……
沈谦在荣德堂里吃了午饭后,才告辞离开。
沈氏有心想亲自相送,可惜身体乏力,只得让郑妈妈代自己送了一程。
送走了沈谦后,沈氏立刻喊了郑妈妈过来,咬牙切齿地低语道:“郑妈妈,你立刻派人去查一查,看看这个赵举人是什么来路。还有那个赵姑娘,一并查的清清楚楚。”
郑妈妈应了一声,想了想,又低声问道:“夫人请恕老奴多嘴。万一五舅爷真的对赵姑娘动了心思,夫人打算怎么办?”
沈氏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冷笑道:“想对付一个普通的举人,法子多的是。”
只要将赵举人撵出京城,那个赵姑娘自然也就得跟着离开。
沈谦是她的,谁都休想抢走!
郑妈妈略一犹豫,低声劝道:“夫人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太夫人让夫人在荣德堂里静养,夫人却去对付一个举人,传出去总是不大好听。万一被太夫人知道了,又该如何解释?”
沈氏嫉火中烧,哪里还听得进去,冷哼一声道:“动作小心些,别让那个老东西知道不就成了。”
郑妈妈劝不动沈氏,只得无奈地应了。
只是,就算往日沈氏当家理事,掌管着的也只是内宅里的丫鬟婆子。侯府里的侍卫,都是由顾海掌管。
想派人去查探赵举人兄妹,派丫鬟婆子是不成的。该派谁去才合适?
第一百二十八章 猜疑
半个月后。
依柳院里,季同正低声禀报:“……廖管事父子雇了一帮游手好闲的人,每日去赵举人的院子外辱骂,还时常辱及赵姑娘。赵举人报了官,那几个闲人不敢再去,又在外面传些不堪的话,大多是针对赵姑娘的。”
“赵举人无奈之下,只得带着赵姑娘离开京城,投奔亲友去了。”
廖大管事是郑妈妈的男人,廖二管事是郑妈妈的儿子。当年父子两个随着郑妈妈一起做了陪房,如今管着两处铺子。
沈氏在外无人可用,忠心耿耿的郑妈妈,立刻就想到了自己的丈夫儿子。
顾莞宁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角:“这桩事,沈五舅爷也该知道了吧!”
季同早已在沈谦的院子里安插了人手,对沈谦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将一些不宜外传的事“不小心”传到沈谦耳中。
“是,”季同答道:“沈五舅爷知道赵举人兄妹搬走,心中颇为遗憾。后来‘无意’中得知是廖管事父子暗中收买了地痞恶棍赶走赵家兄妹,当时气得脸都白了。”
沈谦也不是傻子,既知道是廖管事父子所为,肯定猜到了这是沈氏的意思。
沈氏在病中,不能出府。
沈谦应该很快就找上门来了吧!
想到沈谦和沈氏会为此事发生争执生出嫌隙,顾莞宁的心情十分愉快,随口问道:“这件事,四少爷知道了吗?”
季同笑着应道:“四少爷派去的侍卫已经‘查探’到了此事,应该很快回禀给四少爷知晓。”
顾莞宁目光一闪,唇角微微扬起。
待季同走了之后,顾莞宁特意叫了玲珑过来,低声叮嘱一番:“……多多留心荣德堂里的动静,只要沈五舅爷一来,立刻将消息传到顾福耳中。让顾福陪着四少爷去荣德堂。”
玲珑点点头应下了。
顾福是顾谨言最信任也最得用的小厮,顾谨言素来能听进他的话。只要能说动顾福,让顾谨言去荣德堂也不是什么难事。
……
听风居里,顾福也在低声禀报着最新的消息。
“少爷,沈五舅爷结交的好友赵举人,已经领着他的妹妹离开京城了。暗中做手脚的,是郑妈妈的男人和儿子。”
这件事,显然是沈氏在暗中指使的。
可是,区区一个举人,既没杀人放火,也没影响到谁,不过是和沈五舅爷交好罢了。为什么沈氏竟出手对付他?
顾谨言皱着秀气的眉头问道:“母亲为何要对付赵举人?”
顾福压低了声音:“这个奴才就不清楚了。只听闻,赵举人有一个妹妹,生的颇为美貌。赵举人似有意将妹妹嫁给沈五舅爷。”
顾谨言呆呆地坐着没说话。
赵举人想将妹妹嫁给沈五舅。
母亲暗中命人将赵举人撵出了京城。
也就是说,母亲不愿意沈五舅续娶……可这是为什么呢?
沈五舅鳏居多年,若是有合心意的女子,续娶进门不是好事一桩吗?
为什么母亲竟是这样的反应?
一个模糊的近乎可怕的念头骤然掠过脑海。
顾谨言被这个念头吓倒了,漂亮的小脸瞬间苍白。
顾福在一旁看着,被吓了一跳:“少爷,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哪怕是对着最信任的顾福,顾谨言也不敢将脑海中想的说出来,僵硬地笑了一笑:“没什么。”
这哪里是“没什么”的样子,分明就是“有什么”。
顾福心里暗暗猜疑,口中却笑道:“没什么就好。说来,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是一个举人罢了,或许是夫人不喜沈五舅爷和这种人来往,也或许是夫人觉得赵举人的妹妹配不上沈五舅爷,所以才会这么做。”
顾谨言默然片刻,然后苦笑一声:“顾福,这样的理由,连你自己都觉得勉强,我又不是傻瓜,怎么会相信。”
顾福哑然。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内情。”顾谨言自言自语:“我一定要查出是怎么回事。顾福!”
顾福麻溜地接过话茬:“奴才在!”
顾谨言深呼吸一口气:“让人继续盯着五舅舅,如果他来侯府,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告诉我。”
顾福敛容领命。
……
沈氏的心情却颇为愉悦。
“他们两个办事果然利索的很。”沈氏面色红润容光焕发,笑吟吟地说道:“才半个月,就将赵举人的事情处理妥当了。”
郑妈妈忙笑道:“些许小事,不值一提。能为主子出力做事,是他的福气。”
沈氏和颜悦色地笑道:“我还有两间嫁妆铺子,一并给他们父子打理吧!”
要收拢下人的心,只说几句空话是不行的。该奖赏的时候,绝不能吝啬。
郑妈妈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忙笑着谢恩:“多谢夫人恩典。”
“你们夫妻两个是我陪房,我最信任的,也只有你们了。”沈氏的声音格外真诚:“只要你们忠心,我不会亏待你们。”
郑妈妈也被说得动容,红着眼眶道:“夫人当年救老奴一条性命,老奴早就暗暗发誓,愿为夫人肝脑涂地。”
沈氏听着这般掏心窝的话,眼圈也红了:“郑妈妈,如今也只有你最疼惜我了。”
“五哥当年和我海誓山盟,我们两个逃出了沈家,隐姓埋名做了夫妻,生下了岚儿。短短一年相守,是我生命中最难以忘怀的记忆。”
“一转眼,已经十几年过去了。因为我的缘故,他被打断了一条腿,前途尽毁,郁郁不得志。而我,却做了定北侯夫人,和别的男人成亲生了女儿,是我对不住他。”
“可是,我的心里只有他。我一直爱的都是他。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忘记过他。日夜想着的,都是如何和他相聚相守。”
“他怎么能对别的女子动心?我不允许!哪怕是一点点,我也绝不允许!”
沈氏的眼中闪着水光,声音里透着不顾一切的偏执和疯狂。
就连郑妈妈听着,也暗暗心惊。
就在此时,碧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启禀夫人,沈五舅爷来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争执
沈谦来了?
沈氏不由得一阵惊喜,不假思索地说道:“请五舅爷到内堂稍候片刻,我更衣梳妆就来。”
上一次相见,她面色不佳满脸病容。今日她可得精心装扮一番才是。
也让沈谦好好看一看,她比那个赵秀娘强上十倍百倍!
郑妈妈满肚子劝慰的话,在看到沈氏眼中闪烁的喜悦和神采时,俱都咽了回去。
算了!难得夫人这般高兴。还是别说那些扫兴的话了。就算沈谦是为了赵举人兄妹的事郁闷,也一定猜不到是沈氏授意所为。
沈氏叫了丫鬟进来,手巧的碧容为沈氏精心梳妆,碧玉又捧来几身衣裙给沈氏挑选。
沈氏平日素来喜欢淡雅的颜色,今天却挑了一身胭脂色的罗裙。
碧玉忙笑道:“这么鲜亮的颜色,夫人穿了,一定十分精神,看不出半点病色。”
沈氏听了心中舒畅,待换上新衣之后,整个人果然亮眼了不少。看着容色娇艳,毫无病容。
五哥见了这样的自己,心中一定很欢喜。
沈氏心中荡漾着喜悦,竟生出了一丝少女见心上人的希冀和羞怯来。
……
沈氏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去了内堂。
“五哥,”沈氏在见到沈谦的刹那,心里涌起的是欣慰和欢喜:“我的身子已经好多了,你不必时时惦记。”
沈谦的目光掠过沈氏荣光焕发的俏脸,眼中闪过复杂得难以名状的痛楚:“九妹,我有件要紧的事问你。你能让下人们都暂时退下么?”
不但没半点惊艳,反而是这等反应!
沈氏满心的雀跃,被这一盆冷水迎头浇灭,心中一凉,唇边的笑意也收敛了几分:“五哥要问我什么?”
沈谦抿了抿唇角,低声道:“九妹,我有些话要独自和你说。”
沈谦这副模样,显然已经知道了内情。
今天特意登门是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沈氏的心越来越冷,就连指尖也是一片冰冷,缓缓地说道:“原来,五哥今日不是来探望我的病情,倒是来兴师问罪的。”
沈谦默然不语。
丫鬟婆子们见势不妙,立刻退了出去。
内堂里,很快便只剩下沈谦和沈氏两个人。
沈氏抬眼看着沈谦,因为失望和愤怒,沈氏的脸孔涌起异样的红晕,语气也变得格外尖锐刻薄:“现在已经没有外人了,你想说什么只管说就是了。”
沈谦深呼吸一口气,沉声问道:“九妹,赵举人和赵姑娘被人逼着离开京城。是不是你命廖管事父子做的?”
连廖管事父子暗中动手的事都知道了,想否认也不可能。
沈氏冷笑一声,索性坦然承认:“是又如何?莫非,五哥打算为了赵姑娘打抱不平?”
沈谦不敢置信地看着沈氏:“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和赵姑娘之间清清白白,只在赵家见过寥寥几面,加起来也没说过几句话。我心中敬重她的品性高洁,怎么可能唐突于她?”
“你为何要让人暗中撵走他们兄妹?难道,我连交朋友的权利也没有了吗?”
沈谦清俊白皙的脸孔上浮起愤怒的红晕,声音也难以抑制地激动起来。
“清清白白?”
沈氏嫉火中烧,说话愈发刻薄:“你和赵姑娘真这么清白,为何会这般愤怒?还特意为了此事来诘问我?”
“如果我不让人将她撵走,只怕赵举人很快就要撮合你和赵姑娘的亲事了。你时常去赵举人家里,说是和赵举人下棋喝酒,只怕早就和赵姑娘眉来眼去有了苟且吧!”
沈谦:“你……”
沈谦并不擅长口舌争辩,更未想到沈氏言辞这般刻薄,一时间,气的俊脸发白,全身簌簌发抖,心里失望之极。
为何沈氏变成了这般面目可憎的模样?
她再也不是他心中那个温柔娴雅善解人意的沈梅君了。
十几年的荣华富贵,已经一点点地侵入了她的骨髓,将她雕琢成了一个心胸狭隘手段很辣的妇人!
她明知道他对赵姑娘并无他意,却容不得一个美丽温柔的女子出现在他身边,用卑劣的手段赶走了赵姑娘不说,还这般理直气壮振振有词言辞轻蔑!
虽然沈谦什么话都没说,可他悲愤失望犹如看着陌生人一般的目光,却如一柄利剑刺痛了沈氏。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沈氏心中又酸又苦,面上却冷笑连连:“是不是觉得我变了?我嫁到定北侯府十几年,做着定北侯夫人,主持中馈,来往的是京城勋贵官宦女眷。说话行事自然和年少时不同。”
“是你太过天真。这么多年了,还和以前一样,不谙世事,不懂俗务。整日阴郁烦闷,自觉怀才不遇。遇到一个长相略齐整些的女子倾慕于你,便全身轻飘飘地不知道东南西北。以为人家是看中了你。”
“你也不想想看,就凭你一个落魄举人,身无家资,又跛着一条腿。那个赵秀娘若不是死了未婚夫嫁不出去,又怎么会相中你!”
“我略施手段,将那个赵秀娘赶走,也是为了你好。免得你被人骗了,还乐颠颠地自以为是。”
一连串尖酸刻薄又犀利恶毒的话语,从沈氏的口中吐出。
沈谦脸上毫无血色,惨白一片:“原来,在你心里,我竟这样一个没用的废人。既是如此,我也不再逗留,免得碍了定北侯夫人的眼。岚儿我也一并带走!”
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沈氏说完这一大通话,看着沈谦气得面无人色的样子,心里顿生悔意。再看到沈谦要走,不由得一急,想也不想地追上前。
沈谦虽是男子,却有腿疾,步伐并不快。
沈氏几步便追上了他,用力攥紧了他的手,红着眼眶哽咽不已:“五哥,我刚才不是有意这么说你。我只是嫉恨那个赵秀娘,她能正大光明地接近你,甚至和你谈婚论嫁。你我明明有情,却不能相知相守。我恨不得将这颗心都掏出来给你……”
内堂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脸色雪一样白的顾谨言站在门口。
第一百三十章 真相
顾谨言走进来,关上门,然后死死地盯着沈氏和沈谦交叠在一起的双手。
那张精致漂亮的小脸,宛如一张白纸,再没了半点血色。
一切的疑惑,都有了答案!
怪不得沈谦父女不远千里来投奔!
怪不得沈氏对沈青岚这么好!
怪不得沈氏要撵走赵举人的妹妹!
原来……原来他们兄妹两个,竟然是这般丑陋不堪的嘴脸……
沈氏万万没料到顾谨言会忽然出现,惊惶不已,下意识地松了手,慌乱地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阿言,你怎么突然来了。也不让丫鬟通传一声……”
沈谦也没比沈氏好到哪儿去,他局促不安,满脸紧张:“阿言,你别误会。刚才你母亲和我生出了些争执,我一气之下想走,你母亲急着留下我,这才抓住了我的手。绝没有别的意思。”
顾谨言没看沈谦,只定定地看着沈氏。
目光里,满是震惊错愕愤怒失望,还有不容错辨的憎恶。
完了!
他刚才一定是听到了她和沈谦说的话。就是舌灿莲花,也说不清楚了。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沈氏心乱如麻,头脑一片空白,完全是凭着本能解释了一句:“阿言,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又是怎样。”顾谨言一字一顿,夹杂着无尽的怒意:“我站在外面,什么都听见了。”
沈氏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半晌才问道:“郑妈妈呢?”
以郑妈妈的忠心精明,不用吩咐也知道会在内堂外守着,绝不会让人靠近半步。就算有人来了,郑妈妈也会及时地出言示警。
所以,她才敢放心大胆地和沈谦说话……谁能想到,顾谨言竟会忽然出现?
“郑妈妈见了我,本想将我拦下。”顾谨言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让顾福点了她的昏穴,她现在就躺在外面。”
沈氏的心直直往下沉。
顾谨言显然是有备而来。也就是说,他对沈谦和她之间的事已经起了疑心。今天故意出其不意地到荣德堂来,本就是存了查探的心思……
“母亲不必担心。”
顾谨言继续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进来之前,已经让顾福守在外面,不准让任何人靠近半步。除了我之外,没人听见母亲说过什么,也没人看到刚才的那一幕。”
沈氏暗暗松口气,就听顾谨言又说道:“家丑不可外扬,这个道理我是知道的。”
沈氏:“……”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沈谦的指责更令沈氏痛苦的,莫过于来自顾谨言的失望和憎恶。
沈氏几乎无颜面对顾谨言,耳后火辣辣的。
沈谦就更羞愧了,将头扭到一边。
……
内堂里一片安静。
三人各自站着,无人说话。
过了许久,顾谨言才慢慢地走到沈谦面前,喊了声:“沈举人!”
沈谦堂堂七尺男儿,听了这三个字,却是满心酸楚,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明明是顾谨言的亲生父亲啊!
顾谨言很想哭。
可他不愿在这种时候掉眼泪示弱,逼着自己挺直了小小的身板,抬头看着眼前这个肖似自己的男子:“沈举人自幼饱读圣贤书,应该懂得礼义廉耻。”
“你和母亲是堂兄妹,怎么可以私相授受,乱了人伦?此事一旦走漏了风声,母亲还有何颜面留在顾家?你又有何脸面苟活人世?”
沈谦被诘问得无地自容,连直视顾谨言的勇气都没了。
倒是沈氏,此时渐渐回过神来,见顾谨言如此质问沈谦,心中又急又怒:“阿言,不得口出妄言!”
顾谨言看向沈氏:“母亲觉得我在口出妄言?那我现在就去祖母那儿,将你和沈举人私下有情的事告诉祖母。看看祖母会如何发落!”
沈氏:“……”
如果此事曝露,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沈谦父女。
她这个定北侯夫人也会背上不贞的恶名,在人前永难抬起头来。
最令人惧怕的还不是这些。万一顾谨言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世……
沈氏看了沈谦一眼,沈谦的眼中同样充满了惊惧不安。两人的脑海中不约而同地闪过同一个念头。
不,绝不能让他知道!
……
“阿言,你听我说,”沈氏不用假装,泪水已经在眼眶中滚动:“我和你五舅舅并没有乱了人伦。他其实是沈家五房的养子,和我没有血缘关系。”
没有血缘关系?
顾谨言心里陡然漏跳了一拍。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瞬间掠过脑海。
沈青岚和沈氏如此相似。难道……
沈氏哽咽着说道:“当年,我和你五舅舅一起长大,渐生情愫。你父亲对我一见钟情,让人来提亲。我们两个被父母棒打鸳鸯生生拆散。后来,我嫁到了侯府,你五舅舅领着岚儿在一个小院子里生活。”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惦记着他们父女两个。等你父亲去世,我守足了三年孝期,这才接他们两个到京城来。”
“我没有别的念头,只想着能照顾他们父女的生活。我从未想过让你和岚儿相认……”
顾谨言听到最后一句话,脸孔惨白:“母亲,沈青岚是不是……”你和他的女儿?
沈氏咬咬牙,点了点头。
顾谨言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一晃。
沈氏大惊,想也不想地冲上前扶住顾谨言。沈谦的动作也不慢,扶住了顾谨言的另外一只胳膊。
顾谨言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睁开眼,见到的是两张焦虑的脸孔。
这两个人,真让他觉得恶心!
顾谨言胃里一阵翻腾,猛地推开两人,然后头扭到一边,吐了出来。
沈谦面色如土全身冰凉。
沈氏面色惨白泪流满面。
顾谨言将胃里的东西吐的干干净净,然后硬撑着站直了身体,对沈氏说道:“母亲,我素来敬重你孝顺你。却未想到,你竟是这样一个不贞不洁的女子。枉父亲对你一往情深,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父亲?”
沈氏被顾谨言这般指责,简直心如刀割。
可她根本不敢再多说。
顾谨言知道沈青岚的身世尚且这般愤怒。万一知道了他自己的身世……只怕他根本受不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毒誓
沈氏忍着满心的酸涩苦楚,默默低头不语。
顾谨言又看向沈谦,言语愈发尖锐冷厉:“沈举人,你领着沈青岚到京城来,是为了和我母亲重续旧情,还是为了让沈青岚进侯府,来做侯府小姐?”
沈谦到底还有几分羞耻心,被亲生儿子这般指责,脸上耳后都火辣辣的:“阿言,我没有这个意思,我……”
“你不配叫我的名字。”顾谨言对沈谦厌恶至极:“我也不想再看见你。你现在就滚出去!以后永远不准踏进侯府半步。还有沈青岚,你立刻将她带走。”
沈谦被骂的面色惨淡,却无话可说,半晌才深呼吸口气道:“好,我现在就带着岚儿离开。”
说完,看也没看沈氏,便迈步离开。
他本就跛着一条腿,走路颇为不便。此时更是方寸大乱,如丧家之犬,步履踉跄不稳。
沈氏想叫住沈谦。
可当她看到顾谨言憎恶愤怒至极的目光时,便再也喊不出口了。
沈青岚再重要,也及不上顾谨言。
现在最要紧的,是先稳住顾谨言,让他守住这个秘密。
只要她还是定北侯夫人,只要她的儿子是定北侯府唯一的嫡子。将来这侯府里的一切都是他们母子的。
虽然顾谨言震惊又愤怒,不过,她很清楚他的善良温软。只要她张口哀求,他一定拒绝不了她的恳求!
“阿言,我知道你很生气。”沈氏走上前,拉住顾谨言的手,满眼含泪:“我当年年少,一时情不由己,才做下错事。这些年,其实我早就后悔了。”
“这个秘密,现在只有你知道。连岚儿也是不知情的。”
“我求求你,一定要保住这个秘密。不然,他们父女两个都难逃一死。虽然你不喜欢岚儿,可她毕竟是你的亲姐姐。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吗?”
“还有,若是你祖母知道了这件事,一定饶不了我。我也只剩下自尽保全声名这一条路了。”
“阿言,我求你了,千万别告诉任何人……”
顾谨言到底还年幼,从未经过这等事情,早已心乱如麻。刚才硬撑着将沈谦骂走,现在对着泪流满面的沈氏,却不知该怎么办了。
难道真的要将这个秘密告诉祖母?
沈谦父女死不足惜。可沈氏到底是亲娘,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
沈氏见顾谨言沉默不语,知道他已经心软了,咬咬牙,竟跪下了。
顾谨言头脑一片空白,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避让开来:“只有儿子跪着母亲,哪有母亲给儿子下跪的道理。母亲还是起来吧!”
一定要趁着此时说服顾谨言。
沈氏流泪道:“你若是不答应,我还起来做什么。在这儿跪着等你祖母来发落我就是了。”
亲娘这般紧逼不让,顾谨言也不是傻子,自然猜出了沈氏的心思,一时悲从中来,泪水涌出了眼角:“母亲,你明知道我不会看着你丧命,何苦还这般苦苦相逼?无非是怕我暗中对付沈举人父女……”
沈氏哭声一顿。
“我真为父亲不值。”顾谨言惨然一笑:“他出身高贵,武艺兵法出众,相貌也极为出色。他想娶什么样的女子不行,为什么偏偏娶了母亲!”
这番话,比指着鼻子痛骂,更令沈氏难堪痛苦。
她不用假装,也已满心酸楚:“阿言,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有苦衷的……”
“有再多的苦衷,也不该欺瞒父亲。”顾谨言只一句话就将沈氏的话堵了回去。
沈氏哑口无言。
顾谨言满心失望,声音也愈发激动:“如果母亲真有愧疚之意,就该让沈举人一辈子都不要到京城来。让沈青岚就在西京待着。为何还要让他们父女到侯府来?”
“说到底,母亲不过是想借着侯府的声势,为她谋一门好亲事。或者,是想将侯府里的家业也谋算给了沈青岚……”
沈氏急急地打断顾谨言:“阿言,你误会了。在我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
“那姐姐呢?”顾谨言反问:“姐姐在你心里就不重要吗?你为了一个沈青岚,偏心偏的人尽皆知,又将姐姐置身何处?”
沈氏就是再厚的脸皮,也无颜辩驳。
顾谨言用力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然后睁开眼睛,迅速说道:“我答应母亲保守秘密,母亲也必须答应我三个条件。”
只要顾谨言肯点头,三百个条件沈氏也得答应:“好,我都答应你。”
顾谨言定定神:“第一,从今天起,母亲在荣德堂里养病,不要再掌家了。日后病好了,多念经吃斋,求九泉之下的父亲原谅你。”
沈氏咬牙点头。
顾谨言又道:“第二,母亲要将疼爱沈青岚的心,都放在姐姐身上。”
沈氏只能继续点头。
“第三,母亲永远都不再见沈举人和沈青岚。如果违反誓言,就让我顾谨言被侯府遗弃,孤苦终老。”
沈氏听的心惊肉跳全身冰冷:“阿言,你怎么能发这样的毒誓。就算要报应,也该报应在我自己身上……”
“报应在儿子身上,才会让母亲更痛苦。”
顾谨言面无表情地说道:“况且,我知道了这桩隐秘,不但没禀报祖母,还答应为母亲守密,已经是大不孝。将来若是遭了报应,也是理所应当的。”
沈氏还想再说什么,顾谨言却已无心再听了,用袖子擦了眼泪,转身离开。
顾福守在内堂外数米处。
练武之人,耳目大多灵敏。顾福虽不是有心,却也隐约听到了只字片语。再有沈谦之前的狼狈离去,还有顾谨言此时的失魂落魄……
聪明的顾福已经不敢再多想了,走上前扶住顾谨言:“少爷,奴才扶着你。”
顾谨言小脸惨白,双腿如灌了铅水,沉重得迈不开步子。
他没有拒绝顾福的好意,在顾福的搀扶下慢慢地向前走。
被点了昏穴的郑妈妈,还躺在地上未醒,其余的丫鬟婆子早已被撵了下去,荣德堂里如一片死水般沉寂。
第一百三十二章 离府
沈青岚正低头练字,心里忽然一阵莫名的烦躁不安,一顿,顿时多了一摊墨迹。
写了半天的字,就这么毁了。
沈青岚搁了笔,皱起眉头。
小丫鬟绿儿悄然走了过来:“小姐,老爷来了。”
沈青岚一愣,下意识地问了句:“父亲怎么忽然来了?”自从她住进侯府后,沈谦极少到侯府来。
“奴婢也不知道。”绿儿答道:“老爷的脸色似乎很不好看。”
父女两个原来感情亲密,到了京城这几个月,却疏远了不少。
沈青岚一想到自己被众人冷落嘲笑,心中便是一阵酸苦。下意识地将原因都归咎到了沈谦的身上。
如果她也像顾莞宁那样,有一个做着定北侯的父亲,哪怕是亡故了也声名不减。还有谁敢小看轻视她?
沈青岚将这些恼人的思绪挥开,走出门相迎。
当沈青岚看到沈谦时,不由得一惊:“父亲,你的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之前绿儿说的话,她还没怎放在心上。现在一看,沈谦何止是脸色难看,简直就像失了魂魄似的。
沈谦无心多说,只道:“让绿儿收拾衣物行礼,我带你走。”
什么?
沈青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亲,你说什么?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忽然让我出府?”
之前父亲不是已经同意她留下了吗?
退一步说,就算要离开,也该提前告诉她一声。哪有这般慌乱急促一张口就要走的?
沈谦哪里还有心情解释。只要一想到顾谨言愤怒冷厉的怒骂,他就觉得无地自容脸如火烧难堪至极。恨不得立刻就带着沈青岚远远地离开京城。
“你什么都别问了,快些按我的吩咐,让人收拾衣物。”沈谦声色俱厉。
沈青岚心中极为委屈:“到底是出什么事了?就算要走,也得说个清楚明白。父亲什么也不说,只催着我收拾行李。倒像是有人要撵我走似的。”
沈谦面色又是一变。
沈青岚心里一沉:“难道,我刚才猜的都是真的?是谁要撵我走?是莞宁表妹还是言表弟?”
想到顾莞宁的轻蔑,顾谨言的厌恶,沈青岚心中便忿忿不已:“我现在就去找姑姑。”
“不准去。”沈谦怒喝一声:“没有人撵你走,是我要带你离开侯府。你连我这个父亲的话也敢不听了吗?”
自小到大,虽然生活清贫些,可父亲对她一直疼爱有加。像今天这样厉声责骂的,还是第一回。
沈青岚俏脸涨得通红,泪水瞬间涌了出来。
她和沈氏容貌肖似,哭起来的模样也像极了。
往日,这样楚楚可怜的哭泣,总会令沈谦柔肠百转心中生出怜惜。此时,沈谦却只觉得心烦意乱,毫无安慰她的心情。
沈谦沉声吩咐绿儿:“快些去收拾,将以前的衣服收拾好带走。到侯府以后添置的新衣首饰就不必带了。”
沈青岚一听,再也顾不得哭泣抹泪:“那些都是姑姑给我的,我要全部带走。”
沈谦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沈青岚:“岚儿,你怎么变得如此虚荣?”
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原本朴素又听话的女儿,怎么会变成了这副样子?
怪不得顾谨言顾莞宁都不喜欢她。
就连他这个当父亲的,看着她也觉得陌生。
沈青岚原本还有些心虚,被沈谦满是失望的眼神看着,反倒激起了心底的不满。压抑在心里的不甘和怨怼也涌了上来。
沈青岚脱口而出道:“哪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家不希望穿戴得精致好看些?父亲没本事给我置办新衣首饰,姑姑给我添置的我当然要带走……”
“啪”地一声脆响!
沈青岚娇嫩的脸上顿时多了五道指印!
沈青岚被打懵了,竟连哭都忘了:“父亲,你居然打我?!”
沈谦面色铁青,冷冷说道:“枉我教导你多年,你竟然变得如此贪慕虚荣,还出言顶撞自己的父亲。再这样下去,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不敢认你了。”
沈青岚用手捂着右脸,泪水如泉涌。
绿儿也被吓倒了,再不敢吭声,连忙去收拾衣服不提。
……
一个时辰后。
沈谦领着沈青岚出了定北侯府。
归兰院里所有的丫鬟婆子都是定北侯府的人,沈青岚唯一能带走的,只有小丫鬟绿儿,还有两个简陋的包裹。
华服美裳昂贵精美的首饰百两银子的上好脂粉……全都留在了归兰院。
沈青岚一路垂着头,可她的脸颊上的五指印记并未消退。沈谦又沉着脸一言未发。让人一看就知道不对劲。
府中的丫鬟婆子小厮纷纷瞩目。
沈青岚仿佛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指指点点,脸上耳后都是火辣辣的,根本没勇气抬头。
父女两个很快出了大门,坐上马车走了。
很快,便有人将此事报到了正和堂。
“启禀太夫人,沈五舅爷刚才将沈表小姐带走了。”
什么?
太夫人一惊,皱眉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么把人就这么带走了?”
这也太莽撞无礼了!
就算要走,也该来说一声。住了几个月,总该交代一声吧!哪有这么不声不响就走了的!
“奴婢也不知道。”紫嫣忍不住又多嘴了一句:“听说,沈五舅爷领着沈表小姐走的时候,表小姐的脸上还有指印呢!”
太夫人的眉头拧的更紧了,半晌才问道:“沈五舅爷今日是不是先去了荣德堂?”
紫嫣恭敬地应了声是。
太夫人略一思忖,站起身来:“随我去一趟荣德堂。”
沈青岚忽然离府,一定和沈氏有关。
紫嫣忙走上前来,搀扶住太夫人。
就在此时,一个小丫鬟走进来禀报:“太夫人,四少爷来了。”
太夫人停下脚步:“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顾谨言走了进来。太夫人见他目中无神面色苍白,不由得大吃一惊:“言哥儿,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快些告诉祖母。”
顾谨言目中泪光一闪,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只喊了一声祖母,便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