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杜鹃
“我真是服了闵三小姐了。”
走出一段路后,罗芷萱想到刚才的情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该不是以为别人都得围着她转吧!”
顾莞宁不以为意地耸耸肩。
两人交锋,吃亏受气的那个人又不是自己。
罗芷萱压低了声音问道:“顾妹妹,你是不是和闵媛有些过节?”
否则,今日怎么会故意不停地出言挑衅,激得闵媛连连失态出丑?
顾莞宁知道瞒不过外粗内细的闺阁好友,爽快地点头承认:“倒也没太大过节,我就是看她不顺眼罢了。”
闵媛当众失仪,太子妃心中定然不喜,也就不会生出让闵媛做太孙妃的念头。
这也是以她现在的身份,仅能为太孙做的了。
至于之后闵媛还会不会像前世那样贸然闯进太孙的院子闹的人尽皆知满城风雨……这个她就无能为力了。
罗芷萱摸不透顾莞宁的心思,也不再多问,笑着扯开话题:“我还是第一次进太子府呢!也不知道这园子到底有多大。”
顾莞宁随口答道:“约有罗家园子的三倍大小。”
罗芷萱一怔:“你怎么知道?”
明明她也是第一次来太子府吧!
顾莞宁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失言了,清了清嗓子说道:“我随便猜的。”
罗芷萱:“……”
刚才顾莞宁的语气那么笃定,哪里像是随便猜的?
顾莞宁难得有些心虚,忙左顾言它:“你喜欢什么花?那边有几株芍药,要不要过去看看?”
罗芷萱一脸疑惑:“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你怎么会知道那边有芍药?”
顾莞宁:“……”
前世在这里住了整整四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怎么会不熟悉?虽然时隔多年,可踏进太子府的那一刻,深藏在脑海里的记忆便自动涌了上来。
顾莞宁急中生智,故作羞涩地说道:“其实,这都是齐王世子告诉我的。”
齐王世子和太孙是堂兄弟,出入太子府是常有的事,对这里自然再熟悉不过。
这个解释倒是合情合理。
罗芷萱总算释然了:“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今天进了太子府之后,对这里半点都不陌生呢!”
顾莞宁掩饰地笑了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
芍药开的极盛极美,花朵硕大如碗口,色泽艳丽,芳香扑鼻。
罗芷萱一见之下,便大为倾心,连连嚷道:“我待会儿就画芍药花。”又转头问顾莞宁:“你呢,想挑什么花?”
她想挑什么花?
其实,她没什么特别喜欢的花。
倒是园子里有一棵杜鹃树,颇得她青睐。
那棵杜鹃树,足有百余年。树干粗大,三个人合抱也抱不过来。每到春季,满树的杜鹃花开,绚烂如云霞。
太孙的病渐渐有了好转,能勉强出去走动的时候,她常陪着太孙一起到园子里散步。
他身体虚弱不宜多言,她也不是叽叽喳喳爱说话的性子。两人时常一路沉默地走到杜鹃树下,坐在树下的木凳上小憩片刻才回转。
这也是她记忆中,为数不多的和太孙有关的回忆。
只可惜,齐王登基后,齐王世子占了太子府,命人将那棵杜鹃树砍倒,劈成柴烧的干干净净。
后来她重回京城,知道此事后,还有些许的遗憾和惋惜。
顾莞宁心里微动,口中笑道:“我听世子说,这园子里有一棵百余年的杜鹃树,我想去开开眼界。”
罗芷萱不假思索地说道:“我陪你一起过去。”
出于一种微妙难言的心理,顾莞宁委婉地拒绝了罗芷萱的陪同:“罗姐姐还是好生看看这几株芍药吧!待会儿还得回去画出来。虽然你我都没存着被太子妃相中的心思,不过,今日闺秀云集,我们总不能表现的太差劲被别人笑话不是?”
这倒也是!
罗芷萱很快改了主意:“也罢,我留在这儿,你一个人去找杜鹃花吧!”
顾莞宁笑着嗯了一声:“待会儿你也别等我了,记下芍药花的样子,立刻就回凉亭作画。免得耽搁了时间。”
罗芷萱笑着应了。
……
顾莞宁循着记忆,慢悠悠地走向杜鹃树的方向。
琳琅和玲珑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
琳琅见顾莞宁步履毫不迟疑,心里不由得暗暗诧异。
如果不是她很清楚小姐从未来过太子府,只看小姐仿佛走过了许多次一般轻车熟路,绝不会相信小姐是第一次来。
玲珑憋不住话,忍不住张口问道:“小姐莫非知道那棵杜鹃树在哪儿?”
顾莞宁随口道:“嗯,齐王世子和我说起过一回。我记性一向很好,你们两个都知道的。”
玲珑和琳琅:“……”
两个忠心耿耿的大丫鬟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小姐的记性再好,对一个从未来过的地方也不该这般熟悉吧!
走了约莫一盏茶功夫,杜鹃树已经遥遥在望。
“好高的杜鹃树!”玲珑忍不住惊叹一声。
一般的杜鹃树只有三四米高,最高的也不过六七米。眼前这一棵却足足有十几米高,满树的红色杜鹃开的绚烂无比,在满树绿叶的映衬下,美的夺人心魄。
琳琅也赞叹不已:“好美的杜鹃。”
是啊!
好美的杜鹃花!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这么美的杜鹃了。
顾莞宁心神有些激荡,涌起了一丝莫名的唏嘘和怅然。曾经以为忘却的记忆骤然跃上心头。
杜鹃树下,她微笑着问道:“殿下,你为什么喜欢杜鹃?”
“杜鹃生命力旺盛,盛开时极为美丽夺目,令人无法移开视线。”太孙凝视着她,声音温和:“美丽的事物,人人都喜欢。我自然也是喜欢的。”
她怔怔地回望了片刻,然后有些不自然地将头扭到了一边。
她没有再看太孙。
太孙似轻轻地叹了口气。
之后,和她并肩坐在杜鹃树下,整整一个下午,再没说过一句话。
顾莞宁定定神,张口说道:“琳琅,你和玲珑在这里等一等,我一个人过去就行了。”
第一百零四章 相遇(一)
两个丫鬟都是一怔,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小姐,还是奴婢陪你一起去吧!”
她们怎么能放心让小姐独自一人去赏花?
顾莞宁轻笑一声:“放心吧!这里是太子府,安全的很。”顿了顿又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有些回忆,只适合一个人静静地回味。
两人虽然放心不下,却也清楚小姐的性子。既是张口发了话,谁也劝不动她。只得一起应了下来。
好在这里离杜鹃树只有数十米远,两人守在小径上,不让闲杂人等过去扰了小姐清净。
待顾莞宁缓步走了之后,玲珑才低语道:“琳琅,你有没有觉得小姐今日有些怪怪的?”
琳琅轻叹口气:“你都察觉了,我怎么会察觉不到?”
等等,这句话听着怎么有些不对劲?!
玲珑瞪圆了杏眼:“好啊,你竟敢取笑我粗心大意!等回去了,看我怎收拾你。”
两人笑闹了几句,才回归正题。
“我也觉得小姐今日有些异样。”琳琅低声说道:“她从未来过太子府,却好像对这里很熟悉似的。刚才又坚持一个人去杜鹃树下赏花……总之,就是和往常不一样。”
具体怎么个不一样,她也说不好。
只是一种微妙的直觉,让她觉得小姐有些不欲为外人知的秘密。
玲珑也有同样的感觉:“小姐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们两个。”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她们两个都是小姐最亲近最信任的丫鬟,小姐有什么心思,几乎从不瞒着她们。此次却只字不提,两人也只得暗地里猜测一通罢了。
……
顾莞宁慢悠悠地向前走。
杜鹃树越来越近,沁人心脾的花香随阵阵清风袭来,令人心旷神怡。
微风拂动,满树的杜鹃花微微摇曳。如一团团火焰,又似一片片云霞,绚烂多姿,美不胜收。
一晃三十年岁月,物是人非。这棵杜鹃花,倒是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依旧开的肆意旺盛。
顾莞宁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唇角溢出一声轻叹。
再转过一个弯,便到杜鹃树下了。
顾莞宁怀着些许的怅然和追忆,转过了弯,然后,惊讶地发现,杜鹃树下竟然已经有了人。
少年穿着月白色锦袍,背对而立,微微仰头,静静地看着树上的杜鹃花。略显瘦削的修长背影,竟有些莫名的熟悉。
这个少年是谁?
在太子府里,能让她有这种熟悉感的少年,除了前世的丈夫,还会有谁?
顾莞宁略一犹豫,正想悄悄退下,站在树下的少年已经听到了身后细微的脚步声,然后徐徐转过身来。
当看清她脸庞的那一刹那,少年俊美温和的脸孔骤然亮了起来,那双清亮的眼睛里迅速地闪过一丝惊喜。
既是被看见了,自是不能再躲开。
顾莞宁只得收敛了所有的思绪,上前两步,裣衽行礼:“见过殿下。我不知殿下在此,冒然扰了殿下清静,还望殿下恕罪。”
太孙的声音里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和喜悦:“顾二小姐不必多礼,快些平身。”
顾莞宁站直了身子,抬眼看了过去:“多谢殿下。”
多年太后生涯,使得她早已习惯了居高临下俯视众人。如今重生回到少女时光,她勉强适应了说话时平视对方。
俯首低头谦卑恭敬之类的姿态,她委实做不出来。
好在太孙性情温和,并不倨傲,也从不以高贵的身份压人。
见顾莞宁清冽沉静的眼眸平视着自己,太孙也丝毫不以为意,微笑道:“我今日一时兴起,特意来了杜鹃树下赏花,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顾二小姐。”
顾莞宁只得又用齐王世子来做挡箭牌:“我曾听齐王世子说起过,太子府的园子里有一棵成活了百余年的杜鹃树,每到春季花开时,满树杜鹃,实在是难得的美景。我听了之后不胜向往。”
“今日登门赴宴,娘娘命我们各自到园子里挑自己喜欢的花。我趁机寻了过来,没想到竟真的找到了这里。也欣赏到了世上难寻的美景。”
原来,她是听了齐王世子的话,才寻到了这里。
太孙眼里跳跃的光芒稍稍黯了几分,唇角边温润的笑意却未曾减退:“是啊!我也喜欢这棵杜鹃树。”
“杜鹃生命力旺盛,盛开时极为美丽夺目,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太孙看着顾莞宁,又轻声笑道:“美丽的事物,人人都喜欢。我自然也是喜欢的。”
顾莞宁:“……”
见鬼!
这一幕熟悉得几近诡异。
她之前还遥想起当年和太孙一起在树下赏杜鹃的情形,没想到这么快就重新上演了。
只不过,当年他们是夫妻。
现在,他们两个却只见了第二面。比起陌生人也好不了多少。
顾莞宁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从容自若的。这一刻,和太孙四目相对,她竟有些莫名的慌乱和不自在。
顾莞宁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口中随意应道:“殿下说的是。这样美丽的杜鹃花,谁见了都会心生欢喜。”
两人相隔不远不近,正好维持在安全的距离。能看清彼此的面容,又不会太过靠近逾越了礼数。
顾莞宁移开目光,太孙脸上掠过一丝失落,没再说话。
还是告退吧!
不然,这么相对站着又不说话,委实有些尴尬。
顾莞宁打定主意,便待张口告退。
太孙却比她更先一步张了口:“顾二小姐,你和阿睿是嫡亲的表兄妹。我和阿睿是亲堂兄弟,感情素来亲厚。你既是他的表妹,和我的表妹无异。在我面前,你大可以放轻松些,不必拘谨。”
他的声音温和悦耳,如溪水淙淙缓缓流淌,又似春风拂面般温润。
在他面前,很自然地松懈下来,生不出半点防备。
这也是太孙的过人之处了。
顾莞宁当然不是忸怩作态的人。
可眼前的少年不止是尊贵的太孙,更是她前世的丈夫。他对前世一无所知,她却是心知肚明,对着他总有几分微妙难言的尴尬。
第一百零五章 相遇(三)
太孙说完这番话,便含笑看着顾莞宁。
显然是在等着她的回应。
顾莞宁只得笑着应道:“殿下如此平易近人,倒令我受宠若惊了。殿下是大秦朝的太孙,身份尊贵,不容轻慢。我岂能太过随意冒犯了殿下?”
太孙不以为意地笑道:“太孙也是人,也和常人一样穿衣吃饭。既不是三头六臂,也不能脱离尘世。你待我就像待别人一样就好。”
太孙如此随和,顾莞宁也不好显得太过拘谨小家子气,索性落落大方地笑道:“殿下如此盛情,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树红色的杜鹃花,在翠绿的枝叶掩映下娇艳欲滴。
顾莞宁穿着朱红色罗裙,唇角微微扬起,眼眸清亮如水。
此情此景,只有在梦里才得一见吧!
太孙心里暗暗感叹,口中笑道:“顾二小姐性情磊落,尤胜过男子。”
顿了顿又道:“对了,前几日,阿睿特地向太傅告假,说是要去定北侯府探望定北侯夫人。不知令堂的病情现在如何了?”
提起沈氏,顾莞宁唇角的笑意淡了下来:“多谢殿下关心。家母身体并无大碍,只要卧榻静养一段时日就行了。”
太孙凝视着顾莞宁,轻声说道:“你和令堂似乎并不亲近。母女之间,若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一直耿耿于怀,难过的只会是自己。”
顾莞宁挑了挑眉,淡淡说道:“殿下不觉得此话有些冒昧唐突了吗?我和母亲之间的事,殿下并不了解。又有何立场来劝慰我?”
就差没直说“你真是多管闲事”了。
太孙也不恼,温和地说道:“我和你只有两面之缘,加起来也没说过几句话。此话说来,确实有些交浅言深。是我唐突冒失了。”
顾莞宁素来高傲倔强,言语犀利。
如果太孙以势压人,以她的性子,十有**会“出言不逊”。
偏偏太孙态度这般温和谦让……她纵有再多的不快,对着那张含笑的俊脸也发不出半点脾气了。甚至还冒出些许愧疚来。
她和沈氏之间的恩怨纠葛,外人根本难以想象。太孙刚才的那番劝慰,也是好意。倒是她,显得不识好歹了。
“殿下,对不起。”顾莞宁难得地放下身段,真心道歉:“刚才我语气不佳,多有冒犯之处。还请殿下见谅。”
骄傲难缠的美丽少女,收起了尖锐的刺,别有一番温柔动人。
太孙不知想起了什么,目光愈发柔和,温声道:“是我不知内情胡乱说话,怎么能怪你。要说见谅,也该是顾二小姐大人大量,原谅我才是。”
“是我太过咄咄逼人。”
“是我太过想当然,说话冒失。”
“是我……”
“是我……”
……
两人争相认错道歉。
这情景,实在有些荒谬滑稽。
顾莞宁下意识地抬头和太孙对视,然后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之前心里的戒备提防,都在这一笑间悄然消散。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太孙一直都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他出身尊贵,却从不盛气凌人。他天资聪颖无人能及,却从不恃才傲物。
和他在一起,总是那样的安心舒适自在。
齐王世子,和太孙是截然不同的另外一种人。
他俊美无双,通身贵气,性情高傲而冷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放下身段。大多时候,都是冷漠傲然难以亲近的……
“你在想什么?莫非是想起睿堂弟了?”这样的话,若是出自别人的口中,一定会显得唐突。太孙说来,却是那样的自然。
顾莞宁也不好露出“交浅言深”的冷然表情,略有些无奈地笑道:“殿下怎么会忽然这么问?何以想见我就一定想到了齐王世子?”
“难道不是吗?”太孙不答反问。
他问的坦然。
顾莞宁索性也坦荡地应了回去:“是。刚才我确实想起了世子。”
太孙目光暗了一暗,很快笑道:“堂弟和你是嫡亲的表兄妹。你们两个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极佳,实在令人羡慕。”
“殿下不是也有青梅竹马的闵家表妹吗?”顾莞宁想也不想地应了回去。
闵家表妹啊……
太孙目光微微一闪,含蓄地说道:“我和闵表妹极少见面,性情也不算相投,见了面也不过是寒暄两句,连聊天都极少。”
“实在比不得你和堂弟青梅竹马的情意。”
太孙果然从来都不喜欢闵媛。
想想也是。前世太孙若是对闵媛有情,也不会坚持不肯答应亲事了。后来闵媛悔婚他嫁,还写了那么一封气死人不偿命的信给太孙,太孙竟也丝毫不恼。
不在意的人,当然无法伤害到自己。
一想到以后会发生的事,顾莞宁就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就好像眼睁睁地看着一朵鲜花即将被一坨狗屎弄得臭不可闻……
当然,鲜花是太孙。
闵媛就是那一坨狗屎了!
要不要出言提醒太孙?
顾莞宁略一犹豫,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来,她此时毫无证据,无法指责闵媛什么。二来,她也是来参加赏花宴的,当着太孙的面说闵媛的不是,难免让人生出不太好的联想。
说不定太孙会以为她是故意抹黑闵媛……万一太孙以为她也有意想做太孙妃,可就太尴尬了!
算了!还是别说了吧!
顾莞宁这一犹豫,在太孙看来,是提起齐王世子而娇羞沉默。
是啊!
她的心里,一直喜欢的都是萧睿!
爱也好,恨也罢!那样激烈的情感,她只给了萧睿……
太孙眼里的神采暗淡下来。
顾莞宁的声音很快响起:“殿下,我和闵三小姐素来不太和睦,来之前还闹了口角。日后若是闵三小姐在殿下面前说我的不是,殿下只听听就算了,不必放在心上。”
太孙回过神来,失笑不已:“你的意思是,你若是说她的不是之处,我也不必放在心上了?”
一语道破顾莞宁的打算。
顾莞宁一本正经地应道:“既然殿下看出来了,我也就不用遮遮掩掩了。我确实不太喜欢她。”
第一百零六章 出丑(一)
太孙眼里又有了笑意。
然后,他也摆出一本正经的表情:“其实,我也不太喜欢她。”
又冲顾莞宁眨眨眼:“这个秘密,你知道就好,别告诉别人。不管怎么说,她毕竟是我表妹。我若是直接表现出对她的不喜,既会令她失了颜面,也会令母妃不悦。”
顾莞宁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
前世她和太孙虽是夫妻,彼此尊重,交谈并不多。
如今站在一起,倒是有说有笑,迅速熟稔起来。
雍容温和的太孙殿下,私底下其实也有活泼促狭的一面。只是,这一面很少流露在人前罢了。
顾莞宁笑着说道:“殿下,太子妃娘娘只给了我们一个时辰,要挑选喜欢的鲜花,还要画出来。我出来已经不短时间,也该回去了,否则,今日怕是要出丑丢人了。”
太孙没有流露出心中的不舍,含笑道:“既是如此,你就快些回去吧!”
今日的赏花宴,是为母妃为了他特意而设。
顾莞宁肯来赴宴,是不是意味着她并不排斥成为太孙妃?
一想到这些,太孙心里又重新燃起了火苗。
只可惜,顾莞宁下面的话,将这簇火苗浇灭的干干净净:“论作画,我远不及林姐姐傅姐姐她们。今日的赏花宴,我也只是来凑凑热闹开开眼界罢了。”
……她是在委婉地表示,她对他并无他意。也是在提醒他,不必多心多想。
太孙心中涌起一股苦涩难言的滋味,面上笑容不改:“今日的赏花宴,你感觉如何?”
顾莞宁微微一笑:“能看到这棵杜鹃花,遇到殿下,已经不虚此行了。”
明知道这是礼貌客套之词,太孙依旧心情一振。
然后,顾莞宁行礼告退。
太孙站在原地,目送她的窈窕身影远去。
……
走出老远,顾莞宁依然能察觉到背后有两道视线,一直尾随着她的身影。
她狠下心肠,没有回头。
此生她不愿再重蹈覆辙,也不想在清冷寂静的后宫里耗尽一生。当然,也没有再嫁给太孙一回的打算。
既是这样,就干脆利落地斩断过去的一切。不要再和他有半点牵扯。
琳琅和玲珑等了许久,早就翘首以盼了。见到顾莞宁的身影,两人忙迎了上来,异口同声地说道:“小姐,你总算回来了。奴婢等得心急如焚。”
顾莞宁失笑不已:“你们两个是不是商量好了,说辞一模一样。”
玲珑抢着说道:“小姐,太子妃娘娘只给了一个时辰,如今时间已经过了大半。你就别慢悠悠的了,还是快些回去吧!”
琳琅也道:“是啊!还得作画呢!”
顾莞宁一边迈步,一边笑着自嘲:“我作画的水平你们两个又不是不清楚。早些回去迟些回去也没什么区别。”
琴棋书画,每一样她都学过。抚琴下棋还过得去,书法也算不错,作画的技艺却是平平。
更何况,今天她没有出风头的打算。迟些回去也无妨。
顾莞宁表现得轻松自若,琳琅和玲珑见她不着急,便也不再催促。
……
一盏茶后,顾莞宁才回了凉亭。
此时,众少女都在埋头作画。顾莞宁竟是最后一个回凉亭的。
罗芷萱抬头,连连冲她招手示意。待顾莞宁走近,才低声笑道:“我已经替你领好了纸张笔墨颜料,你不必再跑腿了。”
顾莞宁心里一暖,笑着打趣几句:“罗姐姐待我这么好,我真是无以为报。不如以身相许如何?”
罗芷萱丢了个白眼过来:“行了,时间无多,你就别贫嘴了,快些动笔吧!”
虽说两人都无心做什么太孙妃,也无意讨好太子妃。可这里有诸多名门闺秀,当着众人的面,画出来的总不能太寒碜。
顾莞宁被罗芷萱催促得动了笔。
她作画技艺平平,是和林茹雪这等丹青妙手相比。其实单独看,也算过得去了。毕竟学了六七年,又有专门的画师指点教导,总不会差到哪儿去。
一颗杜鹃树的轮廓很快出现在纸上。
前排的闵媛,已经作好了画。欣赏了片刻,不由得沾沾自喜。眼角余光瞄到顾莞宁还在低头作画,眼珠一转,顿时计从心头起。
“顾妹妹在画什么?”
闵媛转过身来,故作关切地询问,手中拿着画笔,笔上蘸着浓黑的颜料。
顾莞宁抬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拿着笔做什么?莫非是想假装手不稳掉了笔,然后毁掉我这幅画?”
闵媛:“……”
她怎么会猜中自己的心思?!
顾莞宁声音不高不低,正好够周围的人听见。
罗芷萱忍不住瞪了闵媛一眼:“闵三小姐,你该不是真的生出了这等龌龊腌臜的心思吧!”
闵媛当然不敢承认,矢口否认:“当然没有。顾莞宁,你别污蔑我。”
“我污蔑你?”顾莞宁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反击:“你若没这份心思,为何手里还拿着画笔?还特意蘸了黑色的颜料?你的那幅牡丹图,上面可用不到半点墨色。”
闵媛:“……”
周围众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过来。
那目光里,有鄙夷,有不屑,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太子妃已经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走过来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为何喧哗吵闹?”太子妃略略皱眉,沉声问道。
没等闵媛发话,顾莞宁便迅速说道:“娘娘来的正好。闵三小姐画的是牡丹图,根本无需用墨色颜料,可闵三小姐偏偏拿着画笔,画笔上蘸满了浓墨。还特意转身站在我的画前。分明是心存不轨,想故作不小心,将画笔掉在我的画上,毁了我这张画。”
“我虽然画艺不精,却也不愿心血之作被人这般糟践。这才张口揭穿了她。”
顾莞宁语速极快,说的十分利索。
闵媛本就心虚,被她这么一说,更是涨红了脸,讷讷地辩解:“娘娘,我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这份心,拿着那支碍眼的画笔做什么?还特意蘸上了墨色颜料,生怕别人看不出她那点心思吗?
第一百零七章 出丑(二)
太子妃瞪了闵媛一眼,声音里满是恼怒:“闭嘴!”
生出点小心思倒不算什么。心思太过浮浅,又无过人的手段心机,轻易就被人揭穿丢了人……这就太可恼了!
娘家侄女当众出丑,她这个做姑姑的太子妃,脸上也没什么光彩!
想及此,太子妃心情愈发懊恼不快,暗暗后悔不已。早知道会这样,今日的赏花宴真不该让闵媛露面。
闵媛脸色红了又红,水珠在眼眶中滚动。
太子妃这一声轻斥,声音虽然不高,在场的诸位闺秀却都听的清清楚楚。
厚道些的,只当没听见。
早就看闵媛不顺眼的,少不了要趁机落井下石。
傅妍第一个张口为闵媛“说情”:“闵妹妹性子活泼,惯爱玩闹。刚才定是想和顾妹妹开个玩笑罢,绝不是故意为之。今天是娘娘特意设的赏花宴,闵妹妹怎么敢扰了娘娘兴致。”
林茹雪微笑着接过话茬:“傅姐姐说的是。就算闵妹妹是故意的,娘娘心胸宽广,定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生闵妹妹的气。”
这哪里是劝慰,是火上浇油还差不多!
闵媛恼羞成怒,怒瞪了傅妍林茹雪一眼:“你们两个少在那儿假惺惺的。我就是故意的又能如何?”
众人:“……”
太子妃就算再有涵养,此时也被闵媛的不知轻重气的变了脸色。
顾莞宁自是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立刻露出委屈的神情来:“我到底哪里开罪你了,为何你一直针对我?我已经处处忍让三分了,你还想我怎么样?”
“你若是想我离开,直说就是了。我这就走!”
罗芷萱不愧是顾莞宁的闺阁密友,和她素有默契,立刻露出一脸的义愤填膺:“顾妹妹,你是太子妃娘娘亲自下请帖请来的客人,凭什么就这么离开?”
顾莞宁深呼吸口气:“你说的对。我根本没做错什么,不能平白受这样的冤屈。我相信,娘娘一定会秉公处理,给我一个公道!”
太子妃:“……”
这点小事,怎么还要她“秉公处理”了?
她已经呵斥过闵媛了,这个顾莞宁还想怎么样?难道要她撵闵媛离开不成?
太子妃固然生气闵媛的愚蠢,可闵媛纵有再多不是,也是她的娘家侄女。顾莞宁这样不依不饶咄咄逼人,太子妃心中也生出了厌恶不喜。
不过,太子妃并未流露出来,反而温和地安抚顾莞宁:“顾二小姐是本宫请来的贵客,只管安心待着。”
然后瞪了闵媛一眼:“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向顾二小姐陪个不是?”
什么?
闵媛满心不服气,想也不想地嚷道:“娘娘,这个顾二最是阴险狡猾。今天明明是她一直故意挤兑我。我一时气不过,才想给她一个教训。凭什么还要我向她道歉?”
这个蠢不可及的东西!
太子妃再好的脾气也绷不住了,冷冷地看了满脸通红的闵媛一眼:“你若是不道歉,本宫这就命人送你回府去。”
闵媛:“……”
闵媛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太子妃是动了真怒!
闵媛看着张牙舞爪的,实则就是个纸老虎,一戳就破。被太子妃这么一瞪,所有的勇气都不翼而飞,立刻老实了,憋憋屈屈地应了一声。
然后,对顾莞宁低头道歉:“刚才都是我的不是。顾妹妹大人有大量,别放在心上。”
顾莞宁故意等了片刻,才应道:“看在娘娘的面子上,今日的事就算了吧!”
闵媛心里别提多憋屈了,却不得不低头:“多谢顾妹妹。”
……
太子妃表现出了雍容宽厚的气度,先安抚了顾莞宁几句,然后不轻不重地敲打闵媛一番:“今日的事,错都在你。幸好顾二小姐宽宏大度,不和你计较。若是换了那等小鸡肚肠之辈,将你今日的行径传出去,你这个闵家三小姐,就彻底出丑丢人了,以后在人前哪里还抬得起头来。”
闵媛唯唯诺诺地应道:“娘娘教训的是,我知道错了。”
太子妃又道:“你知道错就好。行了,先坐下吧!若没有要紧事,今日还是少张嘴为好。”
“是。”闵媛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蔫蔫地没了精神。
太子妃回了原位,闵媛才敢坐下,之后再也没回过头。
罗芷萱冲顾莞宁咧咧嘴,差点就要竖大拇指了。
顾莞宁抿唇一笑,低头专注地作画。
让闵媛碰了一鼻子灰,顾莞宁心情大好。作画也比平日顺畅的多。画完之后一看,只觉得是生平画过最好的一幅。
“这棵杜鹃树,画的真美!”
罗芷萱探过头来,惊叹不已地赞道:“顾妹妹,你的画技可是远胜从前啊!”
顾莞宁从不自谦,闻言笑道:“我也觉得今日画得格外好。”
大概是这棵杜鹃树在她脑海里的印象太深刻了。根本不用琢磨细想,很自然地就在描绘而出。
满树红色的杜鹃花,翠绿娇嫩的枝叶,都画得惟妙惟肖。
罗芷萱又看了一眼,笑着打趣:“我怎么觉得,这树下的空白处似乎少了什么。若是添上两个人更好。”
顾莞宁随意地耸耸肩:“没时间了。不然,倒是真可以再添几笔。”
两人的说笑声传到闵媛耳中。
闵媛忍了又忍,终于忍住了回头的冲动。
今天已经吃了不少闷亏。绝不能再给顾莞宁机会抓住她的小辫子了……
顾莞宁的声音悠悠飘了过来:“罗姐姐,你觉得我这棵杜鹃,比起闵三小姐的牡丹图如何?”
罗芷萱笑吟吟地应道:“这个我可说不好。不如请闵三小姐将牡丹图拿过来,和你的杜鹃图比一比。”
比就比!
闵媛将到了嘴边的三个咽了回去,差点一口咬到舌头。
然后,就听顾莞宁轻笑一声,用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慢悠悠地道:“算了,还是别比了。赢了她也没什么可高兴的。”
闵媛郁闷得快吐血了。
她刚被太子妃数落了一顿,哪里还敢吭声。
可恶的顾莞宁!摆明了故意趁着这个时候寒碜她。
……
第一百零八章 高低
太子妃身边的宫女秋雁上前两步,笑着宣布:“一个时辰已经到了,请诸位小姐都停笔。”
众人都已经画好了,闻言各自笑着应了一声。
秋雁转身对太子妃福了一福:“不知娘娘想先看哪一幅?”
太子妃端坐在上首,唇畔含笑,似乎之前的插曲并未影响到她的好心情:“就从傅小姐这边开始,按着顺序,一幅一幅地拿到本宫面前,大家伙儿也跟着一起欣赏。”
秋雁笑着应了,和另外一个宫女走到傅妍面前。小心翼翼地各自执了画作的一端,呈到了太子妃面前。
太子妃细细打量片刻,眼中流露出赞许。然后冲秋雁略一点头。
秋雁和那个宫女,又将那幅画转了过来。
众人凝神观看。
就连心情极差的闵媛,也忍不住好奇地看了过去。
这幅画上画的是一株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花娇艳明媚,色泽艳丽,看着便令人心生欢喜。
傅妍不愧是京城出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都颇为出众。这幅桃花图,水准颇高。
“傅小姐最喜欢桃花吗?”太子妃含笑问道。
傅妍早有准备,恭敬地答道:“回娘娘的话,我对花草并无特别的偏好。只是母亲最喜桃花,我常画桃花给母亲欣赏。今日时间仓促,便画了最拿手的桃花图。说来是讨了巧。还请娘娘见谅。”
听了这席话,太子妃的眼里笑意更盛:“傅小姐事母孝顺,本宫听了只有夸赞的,怎么会怪罪。”
傅妍笑着谢了恩,然后优雅地入了座。
傅妍果然是个聪明人。用一个孝字,轻易地博得了太子妃的好感。
……
有了傅妍珠玉在前,接下来众人的画作再好,也压不过傅妍的风头去。
直到林茹雪的画作出现在众人眼前。
雪花纷纷扬扬,飘飘洒洒。一株寒梅在雪中傲然开放,点点红梅在白雪的映衬下,美得惊心动魄。
太子妃凝视着那幅雪梅图,眼中异彩连连:“林小姐也喜欢梅花?”
林茹雪微微一笑:“是。梅花不畏严寒,品性高洁,是花中君子。我自幼便喜欢梅花。只可惜,此时已近初夏,梅花早已凋零。我便凭着想象画出了这一株雪中寒梅。希望太子妃娘娘会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
太子妃最喜梅花。
顾莞宁心中暗暗感慨一声。
这个林茹雪,看着温柔斯文,实则聪慧之极,丝毫不弱于傅妍。分明是在赏花宴之前,就暗中打听到了太子妃的喜好,特意投其所好。
今日的赏花宴,傅妍和林茹雪都是有备而来啊!
怪不得前世太子妃中意她们两人。
如果不是闵媛来了那么一出,太孙妃十有**会是她们两人中的一个了。
这一世,她巧施妙计,接二连三地挫了闵媛的锐气。闵媛纵然憋了满肚子气,也不敢再吭声。
只要闵媛没胆子乱闯太孙的院子,说不定太子妃很快就会为太孙定下亲事。
不管傅妍还是林茹雪,都堪配太孙。
遥想着傅妍或林茹雪站在太孙身边的样子,顾莞宁忽然发现,自己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平静。竟有些微妙的酸意……
好吧!这也不算什么。
太孙到底曾经是她的丈夫。她固然不想再和太孙有牵扯,眼睁睁地看着他另娶别的女子,心里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顾莞宁很快将这抹不该有的情绪按捺下去。
……
接下来,轮到闵媛了。
闵媛之前刚出了丑,将往日的趾高气昂收敛了不少。将那幅牡丹图呈到太子妃面前时,小心翼翼地说道:“牡丹国色天香,是群花之首。所以,我一直最喜欢牡丹。”
她原来准备好的说辞比这个高调张扬多了,现在自是不宜再说,换了中规中矩的两句。
太子妃的怒气已经消散了不少,见闵媛这副战战兢兢的可怜模样,心中顿时一软。
闵媛天**掐尖要强,其实没什么坏心肠。平日别人看在自己的颜面上,少不得让她几分。也使得她愈发任性骄纵。没曾想,今日偏偏遇到了真正厉害的主儿,被欺负得连头都不敢抬了。
太子妃温和地对闵媛说道:“你这幅牡丹图画功还算不错。”
姑姑到底还是疼她的!
闵媛心中一喜,忙笑道:“多谢娘娘夸赞,有傅姐姐林姐姐这等丹青妙手,我这点微末画技,实在是献丑了。”
哟!难得闵三小姐也有这么谦虚诚实的时候啊!
顾莞宁揶揄地笑了一笑。
好在闵媛没回头,不然又要别气得七窍生烟了。
闵媛没看到,太子妃却将顾莞宁眼中的嘲弄看的一清二楚,不由得皱了皱眉。
女子应该贞静温顺。
这个顾莞宁,美则美矣,性子却太过刚硬难缠,说话又格外犀利尖锐,失之柔顺。这样的女子,实在不适合娶进门做儿媳。
太子妃这么想着,对顾莞宁说话的时候,神色不免显得冷淡了一些:“不知顾二小姐今日画的是什么?”
顾莞宁对太子妃的神色变化了然于心。
她今日故意令闵媛出丑,一来是为了太孙出口闷气,二来便是故意表现得尖锐难缠,令太子妃心生不喜。
现在看来,效果斐然啊!
“回禀娘娘,我画的是杜鹃。”顾莞宁起身回应,笑容坦然:“今日我在园子里看到了那棵成活了已有百年的杜鹃树,心中十分喜欢,便画了下来。”
太子妃一怔。
怎么这么巧?
太孙最喜欢的,也是那棵杜鹃树。
顾莞宁该不是之前就打听到了这些,所以才特意画的杜鹃吧!
这么一想,太子妃心里愈发不喜,淡淡说道:“秋雁,你将杜鹃图拿过来给本宫瞧一瞧。”
秋雁笑着领命,将杜鹃图呈到了太子妃面前。
太子妃定睛打量一眼。
说实话,论画技,顾莞宁在一众闺秀中绝不算出众。可这幅杜鹃图却画得极有神韵,栩栩如生。
太子妃暗暗一惊。
这么短的时间里,顾莞宁竟能记住杜鹃树的样子,还画得这般形似神似……
第一百零九章 太孙
太子妃久久没说话。
傅妍最擅察言观色,敏感地察觉到太子妃的神色有些不对劲,试探着笑道:“娘娘,顾妹妹的杜鹃图到底如何?不知可否让我们也欣赏一番?”
太子妃定定神,淡然笑道:“顾二小姐记性甚佳,这棵杜鹃树,画得极有神韵,几乎一般无二。”
又吩咐秋雁:“让大家伙儿也瞧瞧。”
至于太孙最喜欢这棵杜鹃树的事,自然是只字未提。
杜鹃图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
林茹雪最擅丹青,定睛打量片刻,心里暗暗放了心。
论画技,顾莞宁拍马也难及自己。今日的赏花宴,唯一能和她相提并论的,就是傅妍那幅桃花图。
可是,太子妃在看到杜鹃图的时候,神色着实有些异样。这其中会有什么缘故?
傅妍心里也在暗暗思忖着这个问题,口中却笑道:“顾妹妹的杜鹃图,果然画的极好。”
林茹雪也含笑夸赞了几句。
顾莞宁对两人的口不对心了然于心,笑着应道:“在傅姐姐林姐姐面前,我无异于班门弄斧,岂敢说画的好。”
闵媛等了半天,总算等到了好机会,自然不肯放过,立刻插嘴道:“你总算还有些自知之明。”
顾莞宁慢悠悠地说了下一句:“我的画技,也就和闵三小姐在伯仲之间罢了。”
闵媛:“……”
闵媛的脸忽红忽白。
就连讨厌她的傅妍都暗暗心生同情。
也不知道闵媛到底是哪里惹到顾莞宁了!今天顾莞宁一直针对她。闵媛处处吃瘪,也实在有些可怜。
太子妃目光一闪,咳嗽一声打起了圆场:“今日本宫委实开了眼界。诸位小姐都画得这般好,我一时也分不出孰优孰劣。”
“不过,既是赏花宴,总得评出个高低才是。本宫想了个法子,大家将各自的画作都放在桌子上,然后在花筏上写出自己认为最好的三幅画。本宫再命秋雁她们几个算一算,哪一幅画的票数最高,就算获胜。”
“今日的获胜者,本宫自有重赏。”
太子妃身后的宫女,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走上前。
打开锦盒,里面放着的竟是一柄碧玉如意。
众少女的目光都被碧玉如意吸引了过去,心中暗暗激动振奋。
太子妃拿出手的东西,当然不会差。这柄碧玉如意,玉质通透,雕工精美,是难得的珍品。更重要的,是背后的寓意。
如意,称心如意。
谁能得到这柄碧玉如意,也就意味着合了太子妃的心意。
傅妍隔空和林茹雪对视一眼,各自装作不在意地移开了目光。
顾莞宁将两人的神情尽收眼底,不由得暗暗好笑。太孙现在就是一块鲜美的肥肉,众人都蠢蠢欲动垂涎欲滴啊!
就连之前偃旗息鼓的闵媛,也重新挺起了胸膛。对那柄碧玉如意摩拳擦掌势在必得。
……
宫女们将准备好的花筏一一送到众人的桌子上。
花筏长约六寸,宽约三寸,上面印着暗色的纹路,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十分雅致。待看了画作,将三幅最喜欢的写在花筏上就行了。
罗芷萱和顾莞宁并肩同行,一边欣赏着众人画作,一边低声问道:“待会儿你打算把票投给谁?”
“你打算投给谁?”顾莞宁不答反问。
罗芷萱耸耸肩,压低了声音笑道:“君子当成人之美。这票,当然要投给喜欢‘如意’的人了。”
顾莞宁笑了笑,和罗芷萱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
傅妍和林茹雪各一票,剩下的一票,就看谁的画作更出色了。
凉亭里地方虽然宽敞,不过,众人各自起身转悠,便略显拥挤了。又当着太子妃的面,各人都分外注意仪容姿态,走路时缓慢优雅。
罗芷萱揶揄地笑了笑:“照这个速度,想把所有画都看上一遍,至少也得大半个时辰。”然后又低声叹气:“我肚子都饿了。这赏花宴不知要到什么时候结束,也不知娘娘有没有命厨房准备些美味佳肴。”
这个罗芷萱!总是这么促狭。
顾莞宁忍俊不禁地弯了弯唇角。正要低声说话,忽然听到一声低低的惊呼。
是闵媛!
瞧她那副又惊又喜的样子,到底是看到谁了?
顾莞宁顺着闵媛的目光看了过去。
却见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清俊少年缓步而来。少年眉目温润,气质优雅,唇边扬着一抹浅笑,令人如沐春风。
竟是太孙来了。
顾莞宁也是一怔,心里有些疑惑。
他怎么到这里来了?
太孙似察觉到顾莞宁的目光,微笑着看了过来,冲顾莞宁眨了眨眼。
顾莞宁:“……”
她忽然隐隐有了不太美妙的预感。
……
“娘娘,殿下来了!”秋雁笑着向太子妃禀报。
太子妃喜出望外,立刻起身相迎。
一众闺秀表面矜持,实则早就瞄到了太孙殿下的身影,一个个芳心暗自窃喜。立刻跟在太子妃的身后。
这阵仗……还真有点肥肉送上门来的感觉。
顾莞宁将翘起的唇角压了一压,也站到了众人身后,微微垂下头。
“儿臣见过母妃。”太孙双手抱拳,行了一礼。
太子妃见了太孙,眼中盈满了欢喜:“阿诩,你今日怎么也在府中?”
几个皇孙都住在皇宫里,平日在上书房里读书,课业繁忙。太孙也不例外。每个月休沐日才会回府,一个月也不过回府两三次罢了。
太孙笑着说道:“儿臣有些日子没回来了,心中想念母妃,所以特地告了假回府。”
到底是想她?还是想来看看赏花宴里的闺秀?
太子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若有所指地说道:“你回来的倒是巧的很。今日我在府中设宴,邀了许多名门闺秀登门做客。既是遇上了,你也见一见她们吧!”
正好让儿子自己亲眼看看有没有喜欢合意的。
太孙似未听出太子妃的话中之意,含笑道:“希望我没扰了大家的雅兴。”
怎么会?
众人本想着讨好太子妃就已经是幸事了,没想到太孙还会露面。简直是意外之喜。
第一百一十章 太孙(二)
众闺秀一起向太孙行礼,二十多个娇脆悦耳的少女声音混合在一起,格外动听:“见过太孙殿下。”
太孙冲着众人微微一笑:“诸位小姐都平身吧!”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站在最后面的顾莞宁。
群芳娇妍,在场的少女无一不是美人。或温婉,或娴雅,或明媚,或端庄。
可这些少女在她面前,瞬间黯然失色。她天生就有万众瞩目的美丽夺目骄傲明媚,牢牢地吸引住众人的目光。
她一直低着头,未曾看他。
是啊!她的心里只有齐王世子,纵然他是身份更尊贵的太孙,她也不会动摇心意。
太孙心中掠过一丝黯然,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众少女一起谢了恩,然后矜持地站直了身子。
当然了,其中也有自恃身份不同的闺秀,挺直了胸膛,用那双明媚的杏眼娇羞希冀地看着太孙:“我们正在品评各人的画作,表哥既是来了,不如也来欣赏品鉴一番,挑出其中最好的三幅画作如何?”
张口说话的,当然非闵媛莫属。
那一声娇滴滴的表哥,听得众人都快酸倒了牙。
不过,这个提议倒是甚合众人的心意。若能入了太孙的眼,比讨太子妃欢心更好!
反正闵媛已经张了口,跟着张口说话也不会显得太唐突。
傅妍也微笑道:“是啊,相请不如偶遇。我曾听大哥说过,殿下才艺卓绝,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来做评判最合适不过。”
傅妍的兄长傅卓是太孙伴读,和太孙关系十分亲密。傅妍说出这番话,也显得顺理成章,半点都不突兀,顺带还在太孙面前露了脸。
不愧是傅家精心教养出来的嫡女。这份圆融的心机手腕,在众闺秀中无人能及。
太孙对傅妍笑了一笑:“傅小姐这般盛赞,我却之不恭,厚颜领受了。为诸位的画作做评判,也是件极其风雅的事,我今日正好有空,就应下了。”
那双温润的黑眸中,含着浅浅的笑意,宛如一阵柔和的春风迎面吹拂而来。
傅妍俏脸微微一热:“多谢殿下。”
闵媛心中气愤不过。明明是她先张的口,风头却被傅妍抢了个一干二净,骄傲好强的她如何能甘心?
正要说什么,太子妃警告地投来一瞥。
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吗?
闵媛不甘不愿地闭了嘴。
……
太孙走到太子妃身边,笑着说道:“儿臣陪母妃一起进凉亭赏画。”
太子妃欣然点头应了。
母子两个相携进了凉亭里。
众闺秀在凉亭外面面相觑,用眼神彼此交流。
我们该怎么办?是进去还是在这儿老实待着?
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能近距离地亲近太孙,怎么能错过?还是厚着脸进去吧!
众人还在踌躇,闵媛却已抬脚进了凉亭,口中亲昵地喊着:“表哥,我陪你一起赏画。”一边说着,一边凑到了太孙身边。
太孙脚步略略一顿,温和不失委婉地笑道:“我和母妃多日不见,有些话要说。闵表妹不如稍等片刻,再来陪母妃。”
连拒绝都说的这般含蓄,半点都不会让人难堪。
闵媛爱慕的目光不舍地在太孙脸上流连,鼓起勇气说道:“表哥,我也有多日没见你了。”
太孙神色自若地笑道:“上一次在傅家做客的时候,我们还见了一面。怎么就变成多日没见了。”
答案很简单。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
闵媛脸皮再厚,当着众人的面,这样的话也说不出口。只羞红着脸,眼睛一个劲儿地盯着太孙。
这画面,真是有点辣眼睛。
太孙是是谦谦君子,素来温和有礼。对着一个妙龄少女,说不出难听伤人的话来。更何况,这还是大庭广众之下。总不好冷言恶语伤了闵媛的脸面。
太孙为难地看了太子妃一眼。
太子妃也看不下去了,轻轻咳了一声:“本宫大概是站的久了,身子有些无力。媛姐儿,你到本宫身边来,扶本宫一把。”
既为太孙解了围,又没伤了闵媛的脸面。
闵媛应了一声,喜滋滋地到了太子妃身边,小心地搀扶着太子妃的胳膊。
太孙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下意识地又抬头看向凉亭外的顾莞宁。正好捕捉到她嘴角边来不及收回的揶揄笑意。
顾莞宁:“……”
顾莞宁难得有些尴尬,迅速收回目光。
太孙情难自禁地扬了扬唇角,心情忽地好了起来。
看来,她对他并不是完全无动于衷。
……
“顾妹妹,我怎么觉得殿下总时不时地偷偷看你?”罗芷萱小声嘀咕。
顾莞宁自是不肯承认:“这怎么可能,你别乱说。”
“我本来就是在开玩笑,你这么紧张做什么。”罗芷萱低笑着打趣:“莫非是心虚了不成?”
顾莞宁哭笑不得地白了她一眼。
傅妍按捺不住了,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们还没赏完画,不如也一起进凉亭吧!”
众少女本就蠢蠢欲动,傅妍这一招呼,一个个顿时纷纷响应。三三两两地进了凉亭。
顾莞宁在原地没动弹。
罗芷萱也没动。
“你怎么不进去?”顾莞宁笑着催促。
罗芷萱笑着反问:“你为什么又不进去?”
因为她总有些不太美妙的预感。太孙来意不明,总觉得和她有些关系……她当然是躲之不及。
顾莞宁一本正经地说道:“凉亭里人多热闹,我想独自在外面静一静。”
罗芷萱眨眨眼,也一本正经地说道:“不巧的很,我也有同样的打算。”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就在此时,太孙温润好听的声音传了出来:“母妃,不知这幅杜鹃图是由谁所作?”
太子妃心里一沉,若无其事地笑道:“是顾二小姐所作。”
太孙笑着赞道:“形神俱似,惟妙惟肖,顾二小姐画功着实了得。”
顿了顿又笑道:“说来,寒梅图和桃花图都是上乘佳作。只是,儿臣素来喜欢杜鹃,倒是觉得这幅杜鹃图最合意了。”
预感很灵的顾二小姐:“……”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太孙(三)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凉亭外悠然自得的顾二小姐,目光中满是艳羡。
傅妍脸上笑容如常,心中却咬牙暗恨。
真是失策!
她只想到用孝道来打动太子妃,怎么就没想到向兄长打听太孙的喜好?
这个顾莞宁,看着不声不响一脸淡然的样子,原来这么有心机!
林茹雪也暗暗懊恼不已。
她今日当然是有备而来。前些日子便打听过了太子妃的喜好,然后特意投其所好。那幅寒梅图,她在府中已经练过数回。论画技,她在众少女中绝对是佼佼者。甩了顾莞宁一大截。
谁能想到,顾莞宁比她手段更高,竟悄悄打听到了太孙喜欢杜鹃,然后画出了杜鹃图。
闵媛更是嫉恨得眼珠子都快红了。
就连罗芷萱也忍不住悄声问道:“顾妹妹,你是不是知道太孙喜欢杜鹃,所以才特意画了杜鹃图?”
顾莞宁:“……”
真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瞧瞧一个个看她的眼神,就像飞刀似地嗖嗖飞过来。明明是春日融融,顾莞宁愣是觉得全身都凉飕飕的。
“如果我说不是特意画的杜鹃图,你相不相信?”顾莞宁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低声问道。
罗芷萱断然应道:“当然不信。你之前还特意将我支开,单独去了杜鹃树那儿。如果不是早有打算,怎么不叫我一起去?”
……得了!什么也别解释了!
这个黑锅,想不背都不行了。
顾莞宁无奈地笑着叹口气:“罢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罗芷萱心里本有些不痛快。她倒不在乎别的,主要是气顾莞宁连她也一并瞒下。
此时见顾莞宁笑得这般无奈,罗芷萱心里顿时一软:“算了,这一回放过你。以后再这么瞒着我,我就不和你好了。”
顾莞宁没心情为好友的大度高兴,因为太孙又笑着张口说话了。
“母妃,这幅杜鹃图就送给儿臣吧!儿臣的书房里,正好还缺一幅画。”
太子妃:“……”
顾莞宁:“……”
萧诩,你到底要做什么?
……
再好的脾气,也禁不起接二连三的“污蔑”。
更何况,顾莞宁从来都不是好脾气的人。
当太子妃用不善的目光看过来时,顾莞宁心里的火苗也被点燃了。
顾莞宁不疾不徐地走进凉亭,对太孙福了一福:“我随手所作的杜鹃图,没想到能得殿下青睐,委实是我的荣幸。”
话锋一转:“只是,我画技平平。若是将我的画作挂在书房里,只会贻笑大方。还请殿下另请丹青妙手,重新画一幅杜鹃图吧!”
太孙似早料到顾莞宁会拒绝,并不动怒,微微笑道:“画技或有高低,可一幅丹青,看的不止是作画技艺,更重要的是作画之人是否用心投注了感情。这幅杜鹃图,最高明之处,正是用了心。所以才能画出杜鹃树的精髓。从这一点来说,顾二小姐无愧今日的头名魁首。”
……她怎么从来不知道,他竟然这般机敏善辨?
顾莞宁心念电闪,迅速地想着该如何回应:“殿下盛赞,我愧不敢当。只是,这幅画实在不堪殿下这般厚爱。还请殿下收回成命。”
直到此刻,太子妃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假思索地接过话茬:“顾二小姐说的未尝没有道理。”
闵媛也厚着脸张口:“表哥,顾二小姐既是不愿意,你就别强人所难了。不如,我将牡丹图送给表哥,挂在书房里吧!”
众人:“……”
闵三小姐,您这脸皮是在哪位高僧那儿开了光啊!
顾莞宁心里堵着一口气,也懒得再为太孙解围了,索性顺着闵媛的话音说道:“是啊,闵三小姐的牡丹图画的极好,牡丹是花中王者,国色天香,正合殿下的身份。”
太孙从善如流地改口:“既是这样,我就将牡丹图一并带走好了。”
顾莞宁:“……”
什么雍容温和!
什么谦谦君子!
什么翩翩有礼!
都是骗人的!
枉她前世嫁给他四年,竟然一直被蒙蔽在鼓里,根本就没认清他的真面目!!!
他根本就是一个脸厚又腹黑的伪君子!
顾莞宁恨得牙痒,却又无话可说。
太孙已经把话说到这种地步了,难道她还能将画撕了不成?
早知道会这样,今天真不该一时被回忆冲昏了头脑,非去什么杜鹃树下,还手抽地画了出来。
现在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太子妃用微妙的目光看了绷着俏脸的顾莞宁一眼,然后故作无事地对太孙笑道:“你要将画作带走,也得等赏花宴结束吧!再者,这投票还没开始,你这么说,也不算选出了头名。总得大家都投了票,谁得票最高的,才算头名。”
太孙笑着点点头:“母妃说的是,是儿臣太过心急了。”
心急什么的,听着实在可圈可点值得琢磨啊!
于是,众人落在顾莞宁身上的目光愈发微妙了。
顾莞宁百口莫辩,索性闭上嘴。
今日真不该到太子府来赴什么赏花宴!看热闹不成,自己倒成了别人眼中的热闹。真让人懊恼。
……
在微妙难言的气氛中,众人心情各异地赏完了画作,然后在花筏上写下心仪的前三名画作。
林茹雪的寒梅图当然是极好的,傅妍的桃花图也不错。
下面一个呢?
该写上谁的名字?
顾莞宁低着头,依然能察觉到众人的目光似有若无地飘过来。
到了此时,再懊恼生气也没用,总得将赏花宴熬过去。
顾莞宁定定神,迅速地写了三个名字。然后将花筏翻了个面,轻轻放在桌上,等着宫女来取。
罗芷萱也很快写好了,同样将花筏翻了面。这样,就能避免别人偷看到自己写了什么。
很快便有宫女走过来,笑盈盈地取走了花筏。然后,由秋雁领头,在一旁计算票数结果。
在等待的空闲里,众人少不了交头接耳的闲话。
顾莞宁耳力敏锐,时不时地听到自己的名字……
这种心情,真的难以用笔墨描绘形容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如意(一)
罗芷萱凑过来低语:“你写了哪三个?”
不等顾莞宁回答,便又笑道:“我将你写在了第一个。谁让我们两个是好朋友呢,我肯定第一个支持你!”
顾莞宁:“……”
顾莞宁的面无表情,在罗芷萱眼中便成了娇羞不语。
“瞧瞧你,在我面前还有什么可害臊的。”罗芷萱不以为然地笑道:“反正要投票,肥水不流外人田嘛,那柄碧玉如意你拿了也挺好。”
顾莞宁抽了抽唇角:“我对碧玉如意不感兴趣,谢谢!”
罗芷萱挤眉弄眼:“哟,什么时候你也成了口是心非的人了?不感兴趣,为什么要去杜鹃树那儿?特意画太孙最喜欢的杜鹃图干什么?你别解释了,我不会取笑你的。”
顾莞宁果断地闭上嘴。
这种事,越描越黑,根本没法解释。
坐在上首的太子妃,依旧一脸笑意,和坐在身边的太孙慢声细语地说着闲话。心里却打定主意,待赏花宴结束之后,一定要好好询问一番,看看太孙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太孙看似专注地陪着太子妃闲聊,实则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顾莞宁的一举一动。
越过碍眼的闵媛,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顾莞宁的小半个侧脸。
她微微垂着头,俏脸绷着,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
连生气的样子都那么好看。
……
一盏茶时间后。
秋雁拿着一摞花筏走上前来:“启禀娘娘,奴婢等人已经将票数都计算出来了。只是……”神情犹豫,似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
太子妃略一皱眉问道:“只是什么?”
所有人都住了嘴,一起看了过去。
秋雁一脸为难地禀报:“有三幅图的票数同样高,并列第一。分别是寒梅图,桃花图,还有杜鹃图。俱是二十四票!”
碧玉如意只有一柄,票数并列第一的画作却有三幅,这如意要赏给谁才对?
太子妃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形,不由得一怔:“三幅画作的票数一模一样吗?”
“是,”秋雁张口答道:“奴婢算了三次,每次都是一样。”
太子妃:“……”
这样的结果,不但出乎太子妃意料之外,也令众人惊讶不已。
林茹雪的画技高妙,有目共睹。傅妍的桃花图缤纷娇艳,也是上乘之作。至于顾莞宁的杜鹃图……太孙这般青睐,当然不会差了。
于是,众人在投票的时候,很自然地将杜鹃图也写上了。
结果就成了三人并列。
太子妃脸上刚显出为难之色,顾莞宁便站了起来:“娘娘,请容我斗胆说几句话。”
“大家给我投了这么多票,我心中不胜感激。不过,林姐姐和傅姐姐的画技着实远胜于我。我纵是再厚颜,也不敢和她们两个相提并论。我甘愿居于第二。这第一名,便由林姐姐傅姐姐并列吧!”
那柄碧玉如意谁爱要谁要,反正她不要。
太子妃见顾莞宁如此“知情识趣”,心里的恶感总算去了几分,笑着说道:“顾二小姐实在太过自谦了。你的画作,虽比不得傅林两位小姐,也算佳作了。”
这么一说,无疑是明确了心意。
太子妃这柄如意,本来就没打算赏给顾莞宁。
傅妍和林茹雪不约而同地暗暗松口气。
顾莞宁盈盈笑道:“多谢娘娘夸赞。”
谢完恩之后,顾莞宁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坦然入座。
明眼人都能看出,太孙最青睐的正是顾莞宁的杜鹃图。没想到,顾莞宁竟毫不犹豫地将第一名拱手相让。
送到嘴边的肥肉啊……竟然毫不动心!这份定力,实在令人钦佩。不过,太孙殿下心里一定很不是滋味吧!
众人下意识地又看向太孙。
太孙泰然自若,神色不变,微笑着说道:“纵然顾二小姐肯退让,也有两个第一。母妃只准备了一柄碧玉如意,到底该怎么赏赐?”
这倒也是。
傅妍和林茹雪各有所长,太子妃一时也难以决定,下意识地问太孙:“依你的意思,又该如何?”
太孙从容笑道:“儿臣记得,母妃那儿还有一对更好的玉瓶。是去年母妃生辰的时候,皇祖母赏赐下来的。质地更胜过如意。不如将那一双玉瓶拿来,赏给傅小姐和林小姐吧!”
太子妃眉头舒展开来,笑盈盈地说道:“这主意确实极好。秋雁,你去将那对玉瓶分别用锦盒装好拿过来,赏给傅小姐林小姐。”
玉瓶是一对,一模一样,不分高下。
赏给傅妍和林茹雪正合适。
一时决定不下,正好慢慢观察思虑,从两人中选一个就是了。
秋雁笑着领命,很快退了下去。
傅妍和林茹雪心中也暗自欢喜。不管过程如何,结果还是美好的。二十多个闺秀中,她们两个已是脱颖而出,得了太子妃的青睐。
至于顾莞宁,显然无意太孙,否则,刚才也不会主动退让。
顾莞宁也松了口气。
如意之争,就这么完美解决了吧!
……当然不是。
过了片刻,秋雁领着两个宫女过来了。这两个宫女,手中各自捧了一个锦盒,锦盒里各放了一个玉瓶。
这玉瓶是宫中赏赐的东西,自然不是凡品。玉质极佳,呈半透明的乳白色,上面描绘着精美的图案。
傅妍和林茹雪领了赏赐,一起盈盈行礼谢恩。
她们两个都是家世出众教养极佳的名门闺秀,纵然心仪太孙,也决不会在大庭观众之下眉目传情。两人各自迅速看了太孙一眼,便含羞垂了头。
闵媛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锦盒,心里又嫉又恨。恨不得将那对玉瓶占为己有。
顾莞宁也有心情看热闹了,唇角重新扬了起来。
就在此刻,太孙看了过来。温润的黑眸中,分明闪过一丝促狭。
顾莞宁笑容略略一顿,心中暗道不妙。
果然,就听太孙慢悠悠地说道:“这一对玉瓶,赏给傅林两位小姐正合适。还剩这柄碧玉如意,母妃不如就赏给今日的第二名吧!”
太子妃:“……”
众人:“……”
顾莞宁:“……”
第一百一十三章 如意(二)
凉亭里安静了片刻。
众人的表情都有些扭曲。
只有太孙安然如常,甚至还有心情和太子妃打趣:“母妃素来大方,今日怎么变得小气了?”
她当然不会舍不得赏赐。可这柄碧玉如意,意义不同寻常,就这么赏给顾莞宁,心里着实有些别扭。
不过,太孙已经张口了,当着众人的面,她怎么也不能拂逆了太孙的颜面。
太子妃只得笑道:“罢了,就依你所言,将如意赏给顾二小姐吧!”
……她根本就不想要好吗?!
顾莞宁强忍住拒绝赏赐的冲动,挤出一个笑容:“谢太子妃娘娘赏赐。”
今天她的风头已经出得够多了。
太孙的“青睐”,已经令她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她婉言拒绝,也只会被认为是忸怩作态欲迎还拒。
“顾二小姐不必多礼,你的杜鹃图画得好,这是你应得的。”
太子妃语气淡然,眼中也没多少笑意。看着顾莞宁的目光里,隐隐有些挑剔和不善。
顾莞宁对太子妃的冷淡视而不见,也不自谦几句,命琳琅领了碧玉如意,然后便入了座。之后,再也没看过太孙的方向一眼。
傅妍和林茹雪心里那个憋屈郁闷就别提了。
两人费尽心思讨好太子妃,没成想,最后得了如意的人竟是顾莞宁!
……
赏花宴在略显冷凝的气氛中结束。
太子妃命人准备了精致美味的菜肴。
众闺秀分成三席坐下,太子妃并未现身。太孙当然就更不便露面了。
菜肴虽然美味,可谁也没吃饭的心思胃口。
尤其是顾莞宁,一想到那柄碧玉如意,就如鲠在喉食难下咽,只略略吃了几口,就搁了筷子。
太孙到底是何用意?
他该不是……该不是对她有意吧!
不,不可能。
前世夫妻情分早就结束了,今生他们只见过两回。他不是那等轻薄无礼的人,不可能这么快就对她有了男女之思。
可他今天的种种异样言行举止,又该作何解释?
真是一团乱麻,理都理不清,让人头痛……
同席的闵媛酸溜溜地来了一句:“顾二小姐今日心情这么好,不吃也饱了。”
顾莞宁心情正糟糕,有人送上门来给她解气,她自是不会客气,闻言冷冷地一扯唇角:“闵三小姐是不是很喜欢那柄碧玉如意?只可惜是太子妃娘娘亲赐,我不便转赠于你。”
闵媛被噎了个半死,一张俏脸都气红了。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顾莞宁此时的心情很不美妙。
傅妍一开始心里不是滋味,现在也回过劲来了。
顾莞宁心有所属,钟情齐王世子,对太孙妃的位置并无念想。所以,得了如意,也毫无喜色,反而满心懊恼郁闷。
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傅妍在心里感叹了一回,当着众人的面,却也不便流露出来。
午宴一结束,秋雁便代太子妃将众闺秀一一送出了府。
……
顾莞宁和罗芷萱是一道来的,自是要一同乘马车回去。
马车刚驶出太子府,就见罗霆牵着心爱的宝马在府门外等着。
“你们两个总算出来了。”罗霆咧嘴一笑:“我在这儿可等你们许久了。”
看着罗霆爽朗明快的笑容,顾莞宁郁闷的心情稍稍缓和了几分:“罗大哥,你不是和傅公子去茶楼了吗?”
罗霆耸耸肩:“我们两个去茶楼喝了几盏清茶,又去酒楼小酌了几杯。我心里惦记着你们两个,傅卓也惦记着傅小姐,所以从酒楼里出来之后,我们两个便到太子府外等着了。”
说着,得意狡黠地笑了一笑:“傅小姐早出来一步,傅卓本想等着和我们一起离开,被我‘劝’着先走了。”
哼!妄图赖着不走接近自己的宝贝妹妹,真是想得美!
顾莞宁看着一脸狡猾微笑的罗霆,自是猜到了他的心思,不由得莞尔一笑。
之前因太孙而起的郁闷,也随之消散了不少。
算了,过了今日之后,她和太孙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也不会再有交集。那柄如意,回去之后扔进库房里就是了。
“大哥,你可不知道,今日顾妹妹在赏花宴上可是出尽了风头。”罗芷萱兴致勃勃地说道。
罗霆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哦?说来听听!”
罗芷萱刚要张口,就被顾莞宁出言拦下了:“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宴会嘛,还不都是那样。我们别在太子府的门口待着了,快些回去吧!”
也好,回去再慢慢说也不迟。
罗芷萱冲罗霆使了个眼色,罗霆心领神会,果然不再追问。
……
马车上,顾莞宁满腹心事,眉头微蹙,神色沉凝。
罗芷萱忍不住笑着打趣:“瞧瞧你,得了碧玉如意,怎么半点没见欢喜,反倒一直绷着脸?”
顾莞宁也没心思遮掩,叹口气道:“我若是想要如意,现在自是不胜欢喜。可惜我根本没有这份心。你就别火上浇油来取笑我了。”
罗芷萱见她说的郑重,顿时收起了玩闹的心思,正色道:“顾妹妹,我说话你可别不爱听。我看,太孙殿下对你的态度可非同一般。”
顾莞宁默然不语。
这么明显的事实,就是罗芷萱不说,她也心知肚明。
今天赴宴的闺秀们也没一个是傻的,谁能看不出来?
“太子妃似乎中意傅姐姐和林姐姐,怕是想在她们两个人里挑一个。不过,殿下显然中意的是你。所以,才略施小计说服太子妃,将那柄碧玉如意赏了给你。”
罗芷萱看似粗枝大叶,实则心思敏锐,早将一切看的明明白白:“如果太孙殿下有意求娶你,你偏又不愿意,这可是桩为难的事情。”
确实令人头痛。
只希望太子妃能坚持己见,说服太孙。
或者,就让闵媛像前世那样对太孙死缠烂打不放好了。到那个时候,太孙光是应付闵媛还来不及,也就没心情惦记别的了。
顾莞宁气闷不已地想着,一路上也没了说话的心情。
回府后,顾莞宁立刻去了正和堂。
第一百一十四章 心事
太夫人午睡刚起,听闻顾莞宁来了,立刻笑着说道:“让宁姐儿进来。”
太夫人平日起居都在东厢房,就连吴氏方氏,等闲也进不了内室。顾莞宁却是这里的常客。
“祖母,我回来了。”顾莞宁笑着行了一礼。
太夫人略一打量她的神色,立刻察觉出了不对劲:“怎么了?今天去赴宴,莫非不太顺心?”
何止是不太顺心,简直是太不顺心!
顾莞宁忍住叹气的冲动,笑着说道:“倒也没什么不顺心的。今日我在赏花宴上,赏花作画得了个第二名,还得了太子妃娘娘赏赐的碧玉如意。”
有关太孙的事,顾莞宁很自然地隐瞒未提。
她当然不想嫁给太孙。
可此事若是说出来,太夫人一定会多心多想,说不定就会提前想给她和齐王世子定下亲事。
还是暂时什么都不说为妙。
反正,太子妃相中的另有他人。以太子妃的性子,只怕太孙也是拗不过她的。不然,前世他也不会差点就和闵媛定下亲事。
太夫人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将碧玉如意细细赏了一回,才笑道:“既是娘娘赏赐的东西,你可要收好了。对了,你得了第二,第一名又是谁?”
顾莞宁笑着答道:“是傅姐姐和林姐姐。”
太夫人又是一怔:“第一名竟有两个?”顿了顿又笑道:“傅家显赫,林家清贵,妍姐儿和雪姐儿又都是才貌出众的闺秀,虽然不及你,也算是颇为出挑了。”
一句“虽然不及你”,将顾莞宁逗乐了:“在祖母眼里,谁都不及我。”
太夫人也笑了:“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
祖孙两个逗趣闲话,笑了一番,便将此事按下不提。
……
“……事情就是这样了。”
罗府里,罗芷萱仔细地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然后笑道:“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好运气,顾妹妹却是满心不情愿呢!领赏赐的时候,脸上半点笑意都没有。”
罗霆眼中闪过一丝怅然,口中笑道:“顾妹妹不是那等贪慕虚荣的女子。她和齐王世子青梅竹马情意深厚,太孙殿下再好,她也是不会动心的。”
罗芷萱定定地看着兄长,冷不丁冒出一句:“大哥,你是不是喜欢顾妹妹?”
罗霆:“……”
罗霆平日率性爽朗,此时却因一句话心慌意乱手足无措,连说话都不利索了:“我、我对顾妹妹就像、像对你一样。从没有过别的心思。”
罗芷萱揶揄地说道:“大哥,你提起我的时候,也会面红耳赤结结巴巴么?”
罗霆:“……”
“大哥,你就别自欺欺人了!”
罗芷萱笑着叹了口气:“这里又没有别人,只我们兄妹两个。说些悄悄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你放心,就是娘问起来,我也保准半个字都不会说。顾妹妹那边,我也会瞒的好好的,绝不让她察觉。”
罗霆自以为心思藏得滴水不漏,今日却被罗芷萱说穿了,颇有些尴尬和羞臊。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过了片刻,罗霆才低声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罗芷萱耸耸肩:“你知道我和顾妹妹约好了一起去太子府赴宴,特意装病告假一天,非要亲自送我去太子府。你平日再疼我,也没这般周全过。”
还穿戴一新,收拾得格外精神。
看到顾莞宁的时候,笑得格外灿烂,一双眼睛都比平时亮得多。
她只是外表看着大大咧咧的,又不是真的粗枝大叶,种种异样之处,岂能察觉不出来?
罗霆苦笑一声:“我还以为我装得挺好,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察觉了。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瞒你了。”
“是,我确实喜欢顾妹妹。”
“从小我就喜欢她。她自小就生的美丽可爱,讨人喜欢。总是甜甜地叫我一声罗大哥。脾气虽然倔了一些,可对一个人好的时候,却是全心全意。”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对她的感情渐渐变得不一样。每次见到她,我的心里总是很欢喜。”
他们兄妹两个素来亲厚要好。罗霆一开始还有些忸怩,一打开话匣子,憋在心底许久的话立刻便涌了出来。
“阿萱,我知道顾妹妹对我并无男女之思。她喜欢的是她的表哥。”
“齐王世子出身尊贵,英俊不凡,文武双全。顾妹妹和他,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有自知之明,也不敢奢望什么。只想将这份情意悄悄地放在心里,偶尔见一见她,和她说笑几句。看着她高高兴兴的,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罗芷萱像看着陌生人似地看着罗霆。
罗霆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真没想到,你对顾妹妹用情这么深。”
罗芷萱也没了说笑的兴致,一双柳眉悄然皱了起来:“难道你什么也不做,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顾妹妹嫁给别的男子吗?”
罗霆坦然说道:“我倒是想过表白心意。就怕说出口之后,会令顾妹妹左右为难。到那个时候,怕是连这份一起长大的兄妹情分也没了。”
“那也不能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等着啊!”
罗芷萱颇有点“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架势,连珠炮似地说道:“顾妹妹这么优秀出众,长来了眼睛的男子可不止你一个。今天赏花宴上,太孙殿下看她的眼神里都带着笑意。还有齐王世子,总之,喜欢她的男子可不少。还一个比一个出身高贵……”
眼看着罗霆脸上的笑容愈发黯然,罗芷萱也不忍心再说下去了,话锋一转,笑着安抚道:“不过,你比起他们也是半点不差。论家世,我们罗家和顾家也算相当。说不定,顾姐姐会喜欢我们罗家人口简单家风清正呢!”
“论相貌人品,论一起长大的情意,你样样都不输给别人。总得试一试才好。”
“我是你亲妹妹,一定会帮你的。”
罗霆被说得心思浮动,很快下定了决心:“你说的对。以后若有机会,我总得让她知道我的心意。”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争执
太子府,梧桐居。
这里是太孙的住处,因院子里种了几棵梧桐树而得名。
太孙平日大多住在宫里,只有休沐闲暇的时候才回来。在梧桐居里伺候,也是宫女内侍们最乐意的差事。
太孙殿下性情温和平易近人,即使对着奴才也颇为宽厚,极少责罚。做下人的,遇到这样的主子,简直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今日的梧桐居,因为太孙回来,也多了几分热闹。
太子妃正和太孙在书房里说话。
内侍小贵子在门外守着。
小贵子今年十八,生的唇红齿白颇为俊俏。他比太孙年长三岁,在太孙身边伺候了五年。平日随着太孙常住宫里,颇得信任器重。
宫女云墨端着茶水过来了,笑盈盈地喊了声:“贵公公,奴婢准备了茶水,烦请贵公公进去通传一声。”
云墨今年十六岁,生的粉面桃腮十分标致,身段也发育得好,穿着粉色的宫装,窈窕动人。
她本是太子妃身边的宫女,半年前被送到了梧桐居里伺候。因为是太子妃派来的,云墨的身份无形中比其他伺候的宫女高了一筹。
小贵子对云墨也颇为客气:“殿下和娘娘正在说话,吩咐谁都不得进去打扰。你这茶水,还是先端回去吧!殿下若是要茶水,我自会传你过来。”
小贵子生的俊俏讨喜,一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
只可惜,内侍只能算半个男人。只有那些不太讨主子欢心的宫女,才会想着和内侍结为对食,以便有人照应。
云墨相貌生的出挑,心气也高,对小贵子自然也没什么别的心思,笑着说道:“既是这样,那我就先退下了。有什么事,贵公公招呼我一声,我立刻就过来。”
说着,便转过身,娉娉婷婷地走了。
小贵子撇撇嘴。
每次太孙回府,这个云墨就变着法子的往太孙面前凑。仗着太孙好性子,胆子倒是愈发大了起来。
真该让自以为是的云墨见一见顾二小姐,也让她知道,真正的美人可不是靠脂粉涂抹出来的。
……
书房里。
太子妃略略皱着眉头,一脸不快:“阿诩,你今天为何执意要将那柄碧玉如意赏给顾二小姐?你明知道我设宴的目的是什么……”
太孙淡淡一笑,接过话茬:“所以,母妃现在也该清楚我的心意了。”
太子妃:“……”
太子妃被噎了一回,心中愈发恼怒,沉声道:“你到底相中了顾二小姐哪一点?”
“她是长的很美。可傅家小姐林家小姐,也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就是媛姐儿,也生的一副好相貌。”
“娶妻应娶贤。顾二小姐美则美矣,性子却也桀骜难驯。今日当着众人的面,连连让媛姐儿难堪。”
说到这儿,太子妃的神色愈发不悦:“虽说媛姐儿有不是之处,可她毕竟是我的娘家侄女。打狗也得看主人面。顾二小姐有意当着我的面让媛姐儿难堪下不了台,根本没将我放在眼底。”
“而且,她说话犀利,咄咄逼人,得理不饶人,性子太过刚硬。这样的女子,纵然家世再好,也配不上你!”
太子妃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
太孙只一句话,就将她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母妃说错了,是我配不上她才对。”
太子妃:“……”
自己生的儿子什么脾气,太子妃当然了解。
别看太孙平日性子随和,一旦固执起来,几乎谁也劝不动。所以,只能慢慢劝服,硬压是不行的。
太子妃深呼吸一口气,将心头的不快和怒意按捺下去,放缓了声音问道:“阿诩,你之前是不是见过她?”
不然,只凭今日的一面之缘,太孙绝不可能这般倾心。
太孙默然片刻,才答道:“傅家老夫人八十寿辰那一日,我去了傅家,在牡丹园里见过她一回。”
“这样算起来,只见了两回罢了。”太子妃和颜悦色地说道:“加起来怕是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你连她的性情脾气如何都不清楚,怎么就敢确定自己的心意?”
“见了三回。”太孙更正:“今天我回府的时候,去了杜鹃树下。她正好也去赏花。我们还说了许久的话。”
什么?
太子妃先是讶然,旋即怒气冲冲地说道:“这个顾莞宁,竟然这般有心机!也不知从哪儿打听出了你的喜好,还特意去杜鹃树那儿,摆明了是故意去寻你说话。”
太孙略略皱眉,无奈地提醒:“我今日是一时兴起,突然回府,就连母妃都不知道我会回来。顾二小姐又怎么可能知道我在杜鹃树下?”
太子妃被噎了一下,然后轻哼一声:“就算你们两个是偶遇,她去赏杜鹃树总是真的。她又没来过太子府,怎么能寻到杜鹃树那里?”
太子府的花园占地极大,想走上一圈,至少也得一个多时辰。杜鹃树所处的位置颇为僻静,顾莞宁怎么这么巧就到了那儿?
太孙略一挑眉:“或许这就是我和她的缘分。”
太子妃再一次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太孙见太子妃面色不佳,悄然叹了口气,徐徐说道:“母妃,我知道你是一心为了我着想。”
“我五岁时意外中毒,后来虽然救回了一条性命,却伤了身体的元气。一直精心养着,到底还是比常人体弱易生病。”
“母妃想挑一个家世出众圆滑伶俐的儿媳,将所有庶务都处理得妥当,免得我耗神费心。所以才觉得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傅家小姐合适。而且,傅小姐的祖父是傅阁老,等赵阁老致仕荣休,傅阁老就是当朝首辅。我若是娶了傅小姐,傅阁老将来会成为我的一大助力。”
“还有林家小姐,饱读诗书,博学多才,娴静温柔。这样的性情,似乎和我更相投。她的父亲林祭酒,是当朝大儒,门生遍布朝野。有这样的岳父,自然也对我颇有裨益。”
这些话,可算是说中太子妃的心坎了。
太子妃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你知道我的一片苦心就好。”
第一百一十六章 母子
可怜天下慈母心。
太子妃精心谋划,说到底,还是为了他这个儿子。
他虽然对傅妍和林茹雪并无好感,却也不愿直言伤了母亲的心。
太孙笑了一笑,目中闪过一丝光芒,声音低沉而温柔:“顾二小姐骄傲倔强,心性坚韧,聪慧无双。”
“别人再好,在我眼里,也不及她半分。”
“母妃素来最疼我,既是为我选妻,自然要挑最合我心意的。母妃说是不是?”
太子妃:“……”
太子妃舒展没多久的眉头,又重新皱了起来:“你是大秦太孙,日后会是东宫储君,这大秦天下迟早有一天也会是你的。你的妻子,将来会是大秦皇后,必得慎之又慎。”
“你正是方慕少艾的年纪,见了容貌出挑的少女,心中生出恋慕之情也是难免的。顾二小姐确实生的好相貌。不过,总不能只凭着几面之缘,就定下终身大事。”
太孙温和一笑:“母妃说的是。正如傅小姐林小姐,母妃只见一面,就觉得她们两个适合做太孙妃,也未免太过武断了。”
太子妃哑然。
半晌,太子妃才不怎么情愿地承认:“你说的也有道理。”
太孙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声音更温柔了几分:“亲事可以慢慢考虑,不必急在一时。母妃不妨捺住性子,观察一段时日,等过了年底再说吧!明年我也才十六,定亲也不为迟。”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一个人的品性到底如何,时间长了,总是瞒不了人的。到时候,若是母妃坚持不喜欢顾二小姐,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太子妃精神一振:“那就依你所言,先过了今年再给你定下亲事。若是顾二小姐不合心意,到时候你可得听母妃的。”
太孙微微一笑:“我对自己的眼光有信心。”
太子妃:“……”
太子妃扯了扯唇角,不再多说什么,随口问起了课业之类的琐事。
……
太孙耐心地陪着太子妃闲话了许久。
外人只看到东宫太子妃的风光荣耀,无人知道她的苦楚。
子不言父之过。不过,太子在女色上也确实太恣意纵情了一些。除了两位侧妃外,还有数十名侍妾。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想讨好东宫的最佳办法就是送美人,也因此,太子府里的美人环肥燕瘦,数不胜数。
色是刮骨钢刀。太子还未到四旬,身体已经被常年的酒色掏空了。
为了纵情女色,太子从几年前就开始迷信丹药强身健体之道。常年服用丹药的后果,就是身体愈发虚弱。然后就愈发依赖丹药。
几年后,终于造成了恶果。
太子服药过度,常年积在体内的丹毒骤然发作,然后猝死在侍妾的床榻上。
这样的死因,对一朝太子来说,实在是不名誉。也因此,对外只宣称是得了重病身亡。再后来,便是那场令风云变色的宫变……
那些令人沉痛的往事,不想也罢。
太子风流多情,对发妻倒也不算无情,至少给了表面的尊荣和体面。可这几年,已经极少踏足太子妃的屋子了。
太子妃正值盛年,却一直独守空闺,内心苦闷,可想而知。
对这一切,他这个做儿子的也无能为力无可奈何,也只能多多孝顺母亲了。
陪太子妃闲话了一个下午,临近傍晚,太孙才笑道:“母妃,我也该回宫去了。”几个皇孙都住在宫里。
尤其是他,最得皇祖父欢心,皇祖父也时常召他陪伴。
就算是为了东宫位置安稳,他也得住在宫里,承欢皇祖父膝下。
太子妃心中满是不舍:“不能吃了晚饭再回宫吗?”
太孙歉然道:“皇祖父每天晚上都会召我陪用膳。若是回去得迟了,只怕皇祖父心中不快。”
太子妃轻叹一声:“阿诩,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太子才能平平,又喜好女色,在朝政上没多少建树。
元佑帝对太子的态度不冷不热,谈不上如何器重。倒是齐王,将藩地治理得繁荣富庶,论才干,明显胜过太子。
奈何齐王运气不佳,当年出生时迟了一些,便成了三皇子。王皇后嫡出的长子夭折后,朝臣们上奏折请立太子。无嫡立长,是高祖皇帝留下来的规矩。这才让平庸的二皇子捡了便宜,成了东宫储君。
太子不得圣心,好在太孙极得元佑帝欢心。别的皇孙,都是在十岁之后才住进皇宫,太孙却是从五岁起就在皇宫长大,一直伴在元佑帝身边。论圣眷,无人能及。
也正因为如此,太子的地位稳如磐石。
“能为父王母妃分忧,是我身为儿子的本分。再者,皇祖父一直极疼爱我,我在宫中过的顺遂。何来的辛苦?”
太孙声音低沉温和:“母妃的一片慈母心意,我心中都明白。母妃不用忧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听着这番暖心贴心的话,太子妃既欣慰又酸楚:“你长大了,也懂事了。”
十几年的时光,转眼即逝。
当年那个白胖可爱的男童,已经长成玉树临风的少年郎了。
十年前,儿子进宫的时候,误食了一位宫妃亲手做给元佑帝的点心。谁也没料到那点心里竟被下了毒。
元佑帝勃然大怒,将那个胆大包天的宫妃当场杖毙。
年幼的太孙差点命归黄泉,众太医齐心合力,用以毒攻毒的法子才抢回了他的性命。也因此伤了元气根本,这些年虽然精心调养,他的身体到底比普通人弱了一些。不能练武,情绪也不宜有太大波动。
元佑帝对他格外偏爱,不仅因为他是嫡长孙,也因为当年那一桩意外中,他替元佑帝挡下了一劫。
太子妃的眼中满是唏嘘和追忆。
太孙似是看出了太子妃在想什么,低声道:“以后我会好好照顾母妃,不让母妃受半点委屈。”
太子妃心中一阵感动,眼眶一热,忙将头扭到一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就听太孙又说道:“母妃,有关闵表妹,我有些话要叮嘱几句。”
第一百一十七章 赌约(一)
太子妃一怔,看向太孙:“媛姐儿怎么了?”
太孙说话从不刻薄,颇为委婉:“闵表妹今年也有十四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我和闵表妹不宜过分亲近,免得惹来闲话,于闵表妹的名声也有损。”
这倒也是。
闵媛对太孙的心意,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今天在赏花宴上,表现得更是露骨。那一声娇滴滴的表哥,不仅让众人酸倒了牙,就连太子妃也觉得牙酸。
不过,太子妃对这个娘家侄女还是颇为回护的,下意识地为她辩解了几句:“媛姐儿自小和你一起长大,和你是嫡亲的表兄妹,感情胜过旁人。在人前不免放肆了一些。以后我数落她几句,让她懂些规矩也就是了。”
“母妃这么想就错了。”
太孙收敛了笑意,神色颇为认真:“有些事,必须从一开始就表明态度。不然,很容易惹来误会。”
“就拿闵表妹来说,她现在仗着母妃疼她,当着众人的面故意称呼我表哥。让别人见了,会怎么想?大家肯定都会觉得,母妃有意让娘家侄女嫁到太子府来。”
这可真是冤枉太子妃了!
“我可从没这么想过。”太子妃颇有些委屈:“你是我的儿子,我再偏向娘家,也不能拿你的终身大事做人情。”
太孙妃的位置何等重要?
闵媛相貌才情是不错,可闵家日渐没落也是不争的事实。
单单是家世,闵媛就不合适。
更何况,闵媛的性情浮躁,冲动冒失,又小心眼爱记仇。实在不堪为太孙妃。
太孙心中暗暗叹口气,淡淡说道:“母妃既然没这份心,言行举止就该多留心。至少别让闵表妹觉得,因为母妃是她的姑姑,她就能有近水楼台之便。”
太子妃听着这番话,又是一怔:“近水楼台?你说这话又是何意?”
太孙不答反问:“母妃,我的生辰是哪一天,你记得吧!”
“我当然记得。还有五天就是你生辰。”太子妃不假思索地说道:“你虽然住在长住在宫里,到了生辰这一日,总是要回府的。”
太孙不疾不徐地说道:“是啊,每年我在生辰这一天都会回府。闵表妹也是知道的。我记得,去年我过生辰,她就特意到了府里来。说不得,今年还回来。”
“母妃试想一想。如果闵表妹故意趁着那一日,悄悄闯进我的院子里来,给人造成‘私相授受’的错觉。到那个时候,我该如何辩解?为了闵表妹的闺誉着想,母妃是不是就会咬牙认了这门亲事?”
太子妃楞了片刻,迟疑地应道:“这、这不太可能吧!媛姐儿虽然性子活泼了一些,却也知道礼数。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这样想她,未免有些偏颇。”
太孙淡淡说道:“偏颇与否,暂且不提。我只问一问母妃,如果到时候真的发生这样的事,你会怎么办?”
太子妃认真地想了想。
如果真如太孙所说的那样……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闵媛闺誉尽毁,也只能咬牙认了。
这么一想,还真有点不是滋味。
太孙见太子妃神色变幻不定,说道:“母妃心地善良,不愿将人往坏处想。我又何尝愿意贬低自己的表妹?”
“不过,既然没这份心,行事就该注意分寸保持距离。免得惹来他人误会,也免得闵表妹心思越来越大。”
太子妃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太孙又说道:“母妃若是不信,我就和母妃打个赌。这一次我过生辰,闵表妹必然还会登门做客。而且,她会趁着母妃不注意,悄悄跑到梧桐居来。”
太孙说的如此笃定,太子妃不由得半信半疑。
遥想起那样的画面,太子妃顿时怒从心头起:“她敢!我第一个饶不了她!”
太孙目光一闪,笑着说道:“母妃先别恼。我们母子两个在此闲话,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个赌约,也只有我们两人清楚。”
“到底如何,等过五天,自然就知晓了。”
“如果闵表妹没来,就是母妃赢了。以后我绝不会说闵表妹半个字不是。如果她来了……”
说到这儿,太孙忽地顿了一顿,笑着问道:“母妃又会如何?”
太子妃轻哼一声:“她若是真的敢做出这样的事,我以后再不允许她登门。”
太孙挑眉一笑:“万一她哭诉恳求,母妃不会心软吧!”
“这怎么会。”太子妃不以为然地说道:“孰轻孰重,我岂能不知。”
太孙笑了起来:“好,那我就和母妃立下赌约。”
……
太子妃依依不舍地将太孙送出府。
太孙走了之后,太子妃依旧在原地站着,许久之后,才幽然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府。
宫女秋雁走上前来问道:“晚饭已经备下了,娘娘可要现在进膳?”
太子妃定定神说道:“打发人去问一问太子殿下,是否到雪梅院来用膳?”
秋雁恭敬地应了一声,心里却暗暗叹息。
每天晚上,太子妃都会打发人去问一声。可哪一次太子殿下来过?这雪梅院里终日冷冷清清,就像这院名一样,透着寂寥。
果然,很快宫女便回来禀报:“启禀娘娘,殿下在于侧妃那儿用膳,今晚就不过来了。”
太子妃笑容暗了一暗。
太子喜好新人,在府中不算什么秘密。
这个于侧妃,倒是颇有手腕,自从进府后,一直长宠不衰。生了两女一子,颇得太子欢心。
太子府里子嗣不丰,共有两子三女,倒有一大半都出自于侧妃的肚子。
于侧妃所生的儿子全名萧启,比太孙小了三岁,今年十二,被封为安平郡王,和太孙一起长住宫中。
于侧妃所生的两个女儿,一个十岁,一个才三岁,都生的相貌姣好。尤其是三岁的丹阳郡主,冰雪可爱,正是最讨人喜欢的时候。也怪不得太子总喜欢往于侧妃那儿去。
而雪梅院,总是这般冷清寂寥。
就连她也时常觉得孤寂,喜好热闹的太子又怎么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