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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凤回巢txt下载     凤回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番外之相悦(一)

    闵达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心中颇有些懊恼。

    自己就是个粗莽少年,哪里会讨姑娘家欢心?

    阿奕表哥最擅写情诗,俊哥儿写得一手好字,谦哥儿会作画讨阿娇欢心……算了,这个就不提了。画得再好也没用,阿娇还是选了周梁做驸马。

    正午睡的谦哥儿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惊醒了一回。翻了个身,心里嘀咕一回。也不知是谁在背后说他的坏话。

    玥姐儿抬起眼,静静地看着闵达。

    闵达天生一张厚脸皮,从不知脸红是什么滋味。今日终于体会到了。

    先是脸上发热,然后手心发烫,很快蔓延至全身。

    就像一个煮熟的红虾一般。

    瑜姐儿看在眼里,只觉好笑。又似喝了一口蜜,从舌尖一直甜进心里。

    她和闵达自小相识,一起长大。闵达一直对她格外殷勤,她岂能不知?

    只是,当她慢慢察觉到自己的心意时,魏王府已出了事。她这个尊贵的魏王府郡主,从云端瞬间跌落尘泥。她将这份隐秘的心意,密密实实地藏好,不让任何人窥见半分。

    却未想到,山穷水尽之后,还有柳暗花明这一日。

    “闵达,”瑜姐儿轻声张口:“你待我的好,我心里都知晓。那一日我狠下心肠和你决裂,是不愿你为了我落下忤逆不孝的声名。”

    短短几句话入耳,闵达心里最后一丝踌躇也消散殆尽,激动雀跃着上前一步,大着胆子握住瑜姐儿的手:“瑜妹妹,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做什么事都心甘情愿。”

    瑜姐儿俏脸染上嫣红,想将手缩回来。

    闵达却握得紧紧地,不肯松手。

    瑜姐儿只得随了他,羞涩地将头转到一侧。便是耳尖也红了。

    闵达心里热烘烘地,似有十几只兔子在心中乱窜。有意再亲近几分,又不敢过于唐突。轻声又缠绵地喊:“瑜妹妹!”

    瑜姐儿嗯了一声。

    闵达咧嘴一笑,又喊了一声。

    瑜姐儿脸上红晕更深,轻声笑嗔:“瞧你这副啥傻乎乎的样子!”

    闵达又嘿嘿笑了几声。

    傻就傻吧!

    能得尝所愿,傻一些又何妨?

    ……

    过了片刻,闵达才张口道:“我已经求了皇后娘娘。娘娘应了我的恳求,每隔十日就来会宁殿,见你一回。”

    瑜姐儿也是一阵讶然欢喜:“真的么?”

    瑜姐儿的眼睛又黑又亮,生得格外好看。此时黑亮的眼眸浮着喜悦,宛如宝石一般散出熠熠光芒。

    闵达心头又是一阵火热,连连点头:“当然是真的。我哪里舍得骗你!”

    瑜姐儿禁不住他灼热的目光,略略垂了头。

    心意未曾挑破时,两人之间如隔着一层厚厚的窗纱。此时这层窗纱被揭开,袒露在彼此眼前的,是两颗年轻火热的心。

    面红耳烫,心里更烫。

    “我真想立刻就娶你过门!”闵达一高兴起来,便口没遮拦:“只可惜还得等阿娇表姐阿奕表哥成亲,才能轮到你出嫁。我也得跟着等上两年!”

    语气中满是遗憾。

    瑜姐儿却道:“我倒是想再迟些。我一出嫁,便只剩我娘一个人在宫中,孤零零的,身边连个说话解闷的人都没有。”

    说着,黯然的叹了口气。

    闵达舍不得她这般消沉低落,张口安慰道:“这倒未必。皇上和娘娘心善仁厚,既是准你出嫁,或许将来也会放岳母出宫。”

    听到岳母两个字,瑜姐儿面上阵阵发烫,瞪了闵达一眼:“不准乱喊。这要是传出去,别人不知怎生笑你。”

    闵达傲然挺胸:“我们已有了赐婚的凤旨,便是未婚夫妻。我早些改口叫岳母,是我对岳母的一片孝心诚心。谁敢笑我!”

    瑜姐儿:“……”

    这个大棒槌!

    瑜姐儿想再瞪他,又有些不舍,飞快地瞥了他一眼,轻声提醒:“你来了这么久,也该走了。”

    闵达哪里舍得走,厚着脸皮道:“娘娘准我来看你,我多待会儿,也没人说闲话。”

    便是说他也不在意。

    瑜姐儿略略蹙眉:“你在外行走,总得顾些颜面。来日方长,我们相见的机会多的是。难道你每次来都要赖着不走么?”

    闵达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瑜姐儿不高兴。见她沉了脸,只得改口道:“好好好,我这便走。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瑜姐儿抿唇一笑。

    闵达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依依不舍地松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

    阿奕得知闵达十日便能去看瑜姐儿一回,羡慕不已。

    傅卓夫妇对蕙姐儿管束颇紧,等闲不让她出门。便是阿娇下帖子请她进宫,三回里也只来一回。他一个月能见蕙姐儿一面,已是幸运。

    这个闵达,运气实在好得令人嫉妒!

    阿奕心中不平,在阿娇面前嘀咕了几回。

    阿娇感同身受,无奈笑道:“你也该知足了。你和蕙妹妹既能书信来往,又有见面的机会。”

    她和周梁,自宫中分别那一日,再未见过面。

    她身在宫中。而周梁,如今进了翰林院任职。两人根本没有见面的机会。周梁身为未来驸马,行事自要格外谨慎守礼。连只字片语也不能送进宫来。

    阿娇幽然叹气的样子落进阿奕眼中。

    阿奕眼珠转了转,低声道:“要不,我们一起去求母后。将婚期提前一年。明年你我都十七,正是婚嫁之龄。”

    阿娇心微微一动,转念一想,立刻驳回:“不行!母后怀着身孕,不能打理宫务。明年春日小五出生,母后再为我们操办亲事,哪里顾得过来。”

    “还是等到后年吧!”

    “我多留在宫中两年,也能为母后分忧。”

    阿奕盘算了多日的念头,就此被打消,颇有些气闷不振。

    阿娇到底心疼亲弟,低声笑道:“我知道你是想蕙妹妹了。我多日不见,也很惦记她。宫中的荷花开的正好,过几日我便让人送帖子去傅府,请蕙妹妹来赏荷花!”

    阿奕精神一振,露齿一笑:“还是姐姐对我最好。”又出主意:“我也下帖子,请周梁一起来赏荷。”

番外之相悦(二)

    按着俗礼,定了亲事的男女在成亲之前不宜见面。

    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总能“变通”一二。

    阿娇多日未见周梁,心里颇为想念。在阿奕面前,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闻言笑道:“好。我们两个各自设宴写请帖。”

    各自请客,等人进了宫,赏荷时不小心“巧遇”,凑在一起便顺理成章。

    阿奕立刻摩拳擦掌地应了下来。

    姐弟两个的“小心思”,当然瞒不过顾莞宁。

    两人一前一后装模作样地去央求。顾莞宁一听便知是怎么回事,却也没说穿,点点头应了下来。

    萧诩知道此事后,立刻道:“阿娇设宴也就罢了。阿奕身为储君,每日要学习听政,哪有闲空。”

    顾莞宁:“……”

    某人的小心眼又发作了!

    顾莞宁似笑非笑地瞥了萧诩一眼:“赐婚的旨意已经下了。难道你打算不认未来女婿不成?他们平日无见面的机会,偶尔借着设宴之际见上一面,有何不可?”

    萧诩不怎么情愿地让了步:“我刚才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

    顾莞宁笑着轻叹一声:“瞧你这副样子,我倒盼着再生个儿子。若再生了女儿,你岂不是又要经历一回嫁女之痛?”

    可不是么?

    嫁女之痛,唯有天底下疼爱女儿的父亲才能懂!

    萧诩也叹了一声,坐在顾莞宁身侧,右手轻抚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半晌才道:“我现在只盼着小五老实安分,别总这般折腾你。”

    顾莞宁微微一笑,将头依偎进他的胸膛。

    ……

    阿娇设宴,请的无非是蕙姐儿几个。思来想去,又添了一个周薇。

    周薇是周梁唯一的胞妹,也是她未来的小姑。自定亲之后,她还从未见过周薇。正好趁着此次设宴,见上一见。

    这一日,周梁从翰林院回来,看到的便是胞妹周薇红扑扑的俏脸:“大哥,公主殿下命人派了请帖来,说是要请我进宫赏荷呢!”

    周薇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在京城素无相识,平日颇为寂寞。骤然接了宫中的请帖,有机会进宫,自是欢喜不已。

    周梁看着妹妹欢喜雀跃的模样,心中如被熨过一般,妥帖又滚烫。

    阿娇特意送了请帖给周薇,这般行事,显然是爱屋及乌。

    “大哥,还有三日便要进宫。我要做一身新衣!”周薇生的秀丽可爱,难得撒娇,更是讨喜。

    周梁笑着一口应下:“多做两身新衣也无妨。”

    只可惜,他不能一同进宫……

    正遗憾,守门的管事匆匆地跑了进来禀报:“太子殿下打发人送了请帖来。”

    周梁心中一动,立刻说道:“快些请进来。”

    送信的内侍恭敬地将请帖呈上。

    和周薇的请帖是同一日,同是“赏荷”。

    周梁的眼睛亮了起来,嘴角高高扬起。

    周薇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见了少年持重喜怒不形于色的兄长这般高兴,才察觉出异样。将两张请帖放在一起比对一番,然后低声笑道:“大哥,你可以进宫见一见公主殿下了。”

    周梁嗯了一声,目中满是愉悦的笑意。

    ……

    两日后。

    宫中马车到了周家门口,接周薇进了宫。

    至于周梁,赴的是太子殿下的宴会,倒不宜和周薇一起进宫。马车离开小半个时辰,才骑马进了宫。

    阿奕阿娇各自在寝宫设宴。接了请帖的少年男女,分做两拨,一半去了阿娇寝宫,一半去了阿奕寝宫。

    周梁此次进宫,倒未受冷遇。阿奕对未来姐夫客气了许多,招呼周全。

    谦哥儿也将黯然失落尽数收起,神色如常地和周梁寒暄说话。

    周梁有了正经的官身,气度磊落从容,更胜以往。心中惦记初次进宫的胞妹,面上却半点不显。

    此时的周薇,确实胆怯拘谨。

    初次进宫,一切都是这么陌生。好在身份尊贵的未来长嫂,比她想象中更亲切。

    明媚爽朗的阿娇,今日显然着意打扮过,愈发显得娇美动人。神采奕奕,唇畔含笑:“你就是周妹妹吧!”

    周薇俏脸微红,应了一声:“是。”

    又乖又可爱。

    阿娇做长姐做惯了,见到这般温柔娇怯的小姑娘,更怜惜几分。笑着说道:“我早就听你兄长提起过你,今日还是第一次见面。你不必紧张,将我当成姐姐就是了。”

    天家公主,竟这般爽朗明快,半点架子都没有。

    周薇心里那点怯意,不知不觉中退去,抿唇唇瓣,笑着点点头:“是,我都听公主殿下的。”

    真是乖啊!

    阿娇心里暗暗赞了一声,主动握住周薇的小手,将玥姐儿等人一一介绍给她。众少女都知这是阿娇未来小姑,自是分外亲善。

    寒暄片刻,阿娇便笑道:“我已命人在湖中凉亭备了茶点。我们一边喝茶,一边赏荷。”

    想也知道,在凉亭处定会偶遇阿奕一行人。

    蕙姐儿和瑜姐儿对视一眼,然后各自抿唇一笑。

    ……

    素来活泼俏皮的孙柔,今日一反常态,一直没吭声。

    玥姐儿轻声问道:“柔妹妹,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为何一直不说话?”

    众少女一起看了过来。

    孙柔掩饰地笑了一笑:“没什么。”然后左顾言它:“我们今日可要坐船去湖心处凉亭?”

    玥姐儿不再追问,顺着孙柔的话音笑道:“夏日乘船,别有一番乐趣。待会儿还可以折些荷花莲蓬。”

    孙柔强打起精神强颜欢笑:“那我定要折一个大莲蓬,取了莲子煮汤喝。”

    众少女都是心思敏锐之人,到此时都看出了孙柔的异样。只是,孙柔不愿说,此时也不便追问。

    阿娇将这一层心思压了下来,笑道:“好,我们这边一起去乘船。”

    御花园的西北处有一处荷塘,方圆数十亩,满塘荷叶,满眼翠绿。微风轻拂,荷花荷花轻摆,美不胜收。

    上船坐下之后,孙柔阴郁的心情稍稍缓和。

    待到了湖心处,到了凉亭里,果然“偶遇”阿奕一行人。

    孙柔一眼便看到了站在角落处的朗哥儿。

    ……

番外之相悦(三)

    朗哥儿自小生得俊秀阴柔,略有几分女相。

    闵达常打趣朗哥儿穿上裙子便是个美貌的姑娘。朗哥儿听了羞恼不已,常和闵达生口角,还时常动手。

    看着斯文秀气的少年郎,动起手来,却格外凶悍。

    孙柔记不清自己何时悄然将他放在了心上。

    待到年纪渐长,察觉了自己这份心思,孙柔没品尝到心悦的甜蜜,只有惶惑和酸楚。

    她从不敢在爹娘面前露出这份心意。因为她很清楚,爹娘绝不可能点头。便是爹娘勉强让步,宫中帝后也不会应。

    朗哥儿是韩王府的血脉。

    帝后便是再宽厚仁善,也不会允许郎哥儿娶妻生子。

    她和他,此生无缘。

    今年,她也十五岁,即将及笄。

    及笄礼一过,爹娘便会为她操持亲事。昨晚,娘还和她透了口风。说是已有人差了官媒来登门……

    孙柔满心晦涩,便是满目美景,她也无心欣赏。

    见到朗哥儿的时候,这份晦涩,又掺进了一丝甜意。

    感情是这世上最无法控制的东西。越是压抑克制,越是汹涌。她明知自己不该和他再亲近,却身不由己心不由己。

    朗哥儿似心有灵犀一般,也看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微微一触。

    孙柔下意识地冲他笑了一笑。

    朗哥儿也笑了起来,略显阴郁的俊秀脸孔此时熠熠生辉。孙柔心中又甜又酸,到底先移开了目光。

    朗哥儿目光暗了一暗,无声轻叹。

    ……

    在此“巧遇”,人人心中欢喜。

    一堆人,也不拘谁和谁先寒暄招呼,你一言我一语,十分热闹。

    阿奕觑了个空,凑到蕙姐儿身边,低声笑道:“蕙妹妹,我上次让人送去的发钗,你可喜欢?”

    阿奕十分细心体贴。时常写了情诗借着阿娇的名义送到傅家,隔三差五地还会送些讨姑娘家欢心的小玩意儿。

    蕙姐儿抿唇一笑,点点头,轻声道:“我近来学着做女红,替你做了一双袜子。放在阿娇姐姐那儿呢!”

    阿奕满心甜意:“我今晚便去拿来穿上。”然后又故作可怜的叹道:“每个月只能见你一回,我心中总惦记你。”

    蕙姐儿何尝不惦记阿奕?

    正是少年情热之时,恨不得日日相对才好。

    “我回去求一求我娘,以后每个月进宫两回。”蕙姐儿悄声道:“我爹总拘着我,不让我进宫见你。我娘总是心软的。”

    阿奕想到未来岳父,也颇有些无奈:“等以后我们成亲了,他就再也管不了我们了。”

    蕙姐儿倒是很护着亲爹:“我爹也是怕人在背后说三道四。我们两个到底还未成亲,我总进宫,便是打着见阿娇姐姐的借口,也太过扎眼了。”

    阿奕立刻改口:“你说的是。我们日后相守的日子长的很,倒也不在意这一时半刻。”

    两人偶偶私语,眼角眉梢俱是腻人的笑意。

    众人识趣地不去打扰。

    ……

    闵达乐颠颠地跑到瑜姐儿身边,厚着脸皮喊了一声瑜妹妹。

    瑜姐儿和他婚事已定,心意已明,倒也没忸怩,轻笑着应了一声。

    闵达最爱说话,便是瑜姐儿不张口,他一个人也说得兴致勃勃:“……我们闵家人口多,地方也大。我独自住一个院子,十分宽敞。不过,我没心思打理院子,看着不免单调。昨日我特意和我娘说了,让她替我慢慢拾掇,移栽些树木花草。再布置一间琴房,留着日后给你弹琴。”

    “对了,我还打算做一个秋千架。也不用别人帮忙,只我自己动手。”

    一边说,一边露出一个深情款款的表情看着瑜姐儿。

    瑜姐儿和他对视片刻,忽地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快别做出这副怪样子惹我笑了。”

    闵达:“……”

    闵达不无委屈地辩驳:“我平日是喜欢玩闹,刚才可不是。分明是深情的凝望,怎么到你口中就变成怪样子了。”

    瑜姐儿笑声连连。

    闵达生得高大壮实,比她足足高了一个头,为了迁就她,特意半蹲半站,站姿本就滑稽有趣。偏偏还要挤出“深情凝望”的表情,实在令人捧腹。

    闵达见瑜姐儿这般开怀,也咧嘴笑了起来。

    瑜妹妹本就该是这副高高兴兴的模样。

    这几年她时常蹙眉,心情阴郁,他看在眼里,别提多心疼了。如今总算可以正大光明地逗她开心了。

    ……

    另一边,周梁和阿娇却没这般自在。

    阿奕和蕙姐儿自小一起长大,众人和蕙姐儿都熟悉,情分深厚。周梁于他们而言,却是半途冒出来的“陌生人”,还抢走了阿娇……

    就算周梁现在是有了名分的未来驸马,众人对他也不甚热络。

    阿娇总得顾及众人心情,和周梁打了个照面,寥以慰藉心中相思之意。言不及义地说上两句,便住了口。

    人多了,周薇也羞怯起来,垂着头跟在阿娇身侧。

    一个清朗好听的少年声音传入耳中:“……阿娇表姐,满湖荷叶荷花,景色极美。我想作画一幅,送给你可好?”

    阿娇笑着应道:“好。”

    周薇悄然抬头。

    说话的少年,约有十五岁,生得剑眉星目,十分俊朗。一双眼睛尤其生得好看,微笑的时候,便如阳光洒进眼眸里。

    少年和阿娇显然十分熟稔,说说笑笑,半点不拘谨。

    相较之下,兄长周梁和阿娇说话反而不及少年说的多。

    这个少年是谁?

    周薇心中想了一回,便猜了出来。这个少年,大概就是兄长曾提起过的罗谦罗公子了。

    谦哥儿擅于丹青,摆开画纸,调色落墨,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了一朵娉婷的荷花。阿娇看着赞了一声好。

    谦哥儿笑了一笑,还未说话,周梁忽地张口笑道:“罗公子丹青妙手,令人钦佩。我本不欲献丑,只是,眼前如此美景,不落入,委实可惜。”

    谦哥儿:“……”

    谦哥儿岂肯示弱,很快笑着说道:“周翰林有此雅兴,我便奉陪。”

    周梁微笑着看向阿娇:“阿娇做评判如何?”

    阿娇:“……”

番外之擂台

    哟!

    这是打擂台了啊!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阿奕蕙姐儿走了过来,闵达和瑜姐儿也来凑热闹。

    众目睽睽之下,阿娇清了清嗓子:“不如我们一起乘船游湖,吟诗作对,也有雅趣。”

    众人:“……”

    遇事竟然想躲!这可不是我们熟悉的阿娇!

    周梁温和地笑了一笑:“乘船游湖自是要去。作画也不耽搁多少时间。满湖荷花荷叶,我和罗公子只取一景,以半个时辰为限。大家自去说话赏花,不必管我们。”

    谦哥儿立刻接了话茬:“周翰林言之有理。”

    阿娇:“……”

    阿娇只得无奈应了下来,心里暗暗苦笑不已。

    谦哥儿年少气盛,周梁年长几岁,平日颇为持重,怎么今日倒和谦哥儿闹起意气来了?罢了,随他们两个闹腾去!

    阿奕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着说道:“阿娇,你可别偏心。谁画得好,便亲自摘了荷花送过去。”

    谦哥儿和周梁一起看了过来。

    两双眼睛亮得逼人……

    阿娇愈发头痛,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一边伸手过去,用力拧了唯恐天下不乱的阿奕一把。

    阿奕吃痛,倒抽一口凉气,压低了声音道:“对亲弟弟怎么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阿娇瞪了他一眼:“谁让你火上浇油!”

    阿奕不以为意:“不过是游戏取乐,权当解闷而已。”

    谦哥儿可没主动挑衅。主动张口的是周梁!

    想想也是难免。

    哪个男子能忍得了这口闷气闲气!赐婚的旨意都有了,新科状元未来驸马便是再低调,也想在心上人面前争一回颜面意气。

    阿娇先有些气闷,静心想了片刻,心里又涌起阵阵甜意。

    周梁素来内敛,私下独处时还能说几句软话,当着众人面为她争风吃醋,还是第一回呢!

    ……

    谦哥儿作画时的样子,众人都是看惯的,很自然地都看向周梁。

    周梁人高腿长,俊颜如玉,站在那儿便是不言不动,也十分好看。此时手执毛笔,目光专注,别有一番动人的魅力。

    阿娇看在眼里,舍不得移开目光。

    蕙姐儿多看一眼,阿奕心里便泛酸,有意上前一步,遮住了蕙姐儿的视线。

    蕙姐儿:“……”

    闵达就直接多了,对瑜姐儿笑道:“我们去那边赏荷。荷花比他们两个好看多了。再不成,你多看看我也行。”

    一席话,惹得众人捧腹而笑。

    瑜姐儿也被逗乐了,落落大方地应了,和闵达去了凉亭的另一边。一边赏荷,一边低声细语。

    阿奕看在眼里,十分眼热。立刻也邀了蕙姐儿去赏荷。

    走了四个,顿时清静了不少。

    孙柔也在看着周梁和谦哥儿作画。只是,她心思恍惚,不一会儿就魂游天外。在别人眼中看来,却是孙柔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周梁了。

    这个“别人”,当然非朗哥儿莫属。

    朗哥儿忍了又忍,终于按捺不住,悄然凑到孙柔身边,轻轻喊了一声“柔妹妹”。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骤然响起,吓了孙柔一跳。一转头,便是朗哥儿的俊脸。孙柔不假思索地后退两步。

    朗哥儿:“……”

    朗哥儿目中露出黯然受伤之色,勉强挤了个笑容:“对不住,吓到你了。”

    然后,便退开几步。

    孙柔张张嘴,想告诉他她不是嫌弃他,更不是要避而远之。她只是……不敢靠他太近,唯恐情难自禁失态罢了。

    只是,光天白日,众人都在,这些话怎么说得出口?

    满腔的愁绪,终究解不开。

    孙柔忍了眼泪,默默垂下头。

    朗哥儿更是心如刀割,再没了赏荷的心情。

    自闵达和瑜姐儿亲事定了之后,朗哥儿沉寂的心情便有了波澜,暗暗存了奢念。只是,这份奢望,他根本说不出口。只在心里默默地想了一回又一回。

    娘亲林茹雪心思细密,到底还是看了出来。在他面前哭了一回:“……朗哥儿,你和瑜姐儿怎能一样?你还是歇了这份心吧!至少还有个活路。若再生奢望,希冀着娶妻生子,你皇伯父岂能相容?”

    “娘什么都不求,只盼着你能安生地活下去。”

    冰凉的泪水流淌在娘亲的面颊上,也流进了他的心里。

    今日孙柔的躲避,更令他心凉。

    朗哥儿默默地再退几步,然后转过身,独自赏荷。

    ……

    阿娇满心都是周梁,未留意到这一幕。

    细心的玥姐儿却看进眼中,暗暗叹了口气,走到孙柔身边,握了孙柔的手:“柔妹妹,我站得累了,你陪我一起坐着喝杯清茶如何?”

    避开总好过这般难堪相对。

    孙柔感激地看了玥姐儿一眼,轻声应了。

    玥姐儿微微一笑,携着孙柔的手去了桌边坐下,为自己和孙柔各倒了一杯茶。宫中的茶叶都是极好的,碧绿的清茶冒着香气,窜入鼻息间。

    孙柔喝了一口,心情平缓了许多,冲玥姐儿笑了一笑,轻声道谢。

    玥姐儿什么也未多说,只抿唇浅笑,悠然喝茶。

    孙柔想了一回自己,不免又想到了玥姐儿的际遇。换了是她,她能如玥姐儿这般坚强吗?

    怕是不可能。

    她自小就被爹娘千娇万宠着长大,比起普通闺阁少女更娇气几分。既无勇气拂逆爹娘,也舍不得让爹娘伤心。

    千般愁绪,俱化作无声的叹息,默默地咽了回去。

    ……

    一个时辰后。

    谦哥儿搁了笔,心神稍定,连手也未来得及清洗,便看向周梁。

    周梁已是未来驸马,这场意气之争,他便是赢了也没什么趣味。只是,周梁主动张口,他绝不可能示弱退缩。

    比试比武,他没有信心赢过周梁。比作画,他却是半点不惧。

    周梁也停了笔,冲谦哥儿点头示意,然后笑着喊了阿娇:“阿娇,我们都已画好了。”

    阿娇!阿娇!

    喊得好生亲热!

    他自小到大,都是喊的阿娇表姐,还从未这般亲昵地叫过她的闺名。

    谦哥儿心里直冒酸水,面上却未显露,笑着说道:“是啊,阿娇表姐,你这个评判还不快些过来?”

番外之画作

    赏荷的过来了,喝茶的也放了茶杯,围拢过来。

    两幅画并排放在一起。

    阿娇站在画前,看一眼,便抿唇笑了起来。

    众人也一起看了过去。

    谦哥儿画的是荷叶荷花,画工精湛,不必细说。

    周梁画的却是阿娇。

    少女侧身而立,手中拿着浅粉色的荷花,似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闻声转过头来,嫣然一笑。笑容明朗,美丽动人。

    这哪里是作画比试,分明是借着画作示爱。

    看着阿娇亮晶晶的脸庞,谦哥儿心里又酸又苦。

    周梁的心里眼里都是阿娇。

    阿娇的一颗心都在周梁身上。

    两人是定了名分的未婚夫妻,心心相映,眼中只有彼此。他夹在中间凑什么热闹?

    不等阿娇出声,谦哥儿便张口道:“这一场比试,是周翰林赢了。阿娇表姐去折了荷花来,送给周翰林吧!”

    说完,故意露出个不服气的表情,瞥了周梁一眼:“这次算我让你一回。”

    周梁也未谦虚,拱手笑道:“罗公子承让。”

    阿娇悄然松口气。

    她喜欢周梁,却也不愿见谦哥儿当众难堪,更不愿两人横眉冷对闹得彼此尴尬。现在这样说笑玩闹,最好不过。

    阿娇果然亲自去折了一朵荷花来,送到周梁手上。两人手指轻触,对视一眼,彼此心里俱是一甜。

    谦哥儿默默地转过头。

    清风吹拂,满塘荷叶如碧波一般掀起涟漪。他的心却一片荒芜。

    他的阿娇表姐,以后再不会多看他一眼了。

    ……

    赏荷之后,众人尽兴而归。

    众人在阿娇寝宫用膳。

    午膳后,阿娇终于窥了个空,遥遥用目光示意。周梁略一点头,悄然退了出去。在廊檐下等了片刻,阿娇果然来了。

    阿娇今日心情极佳,俏脸白里透红,黑亮的眼眸满是笑意。

    周梁心情如今天的天气一般明媚,笑着轻声唤道:“阿娇!”

    阿娇笑盈盈地应了一声。

    然后,两人对视而笑。

    周梁笑着轻叹:“进宫前,我只觉有千言万语要和你说。此时见了面,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阿娇唇角高高扬起:“我也是。”

    原本有一肚子的话想说。等真正见了周梁,忽然又觉得什么都不必说。他一定清楚她是如何思念她。正如她也知道,他也时时惦记她。

    只可惜,两人平日不但无见面来往的时机,便连传信也无机会。

    周梁忽地低声道:“早知如此,我倒盼着赐婚的旨意迟些再下。如此我便能借着讲学的名义进宫了。”

    回想起来,那段时日,委实是他生命中最欢愉的时光。

    阿娇无奈地笑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顿了顿又道:“以后隔几日,我便让人去接周妹妹进宫玩上半日。”

    一来和周薇亲近一二,二来,也能借着周薇的名义和周梁传信。

    周梁何等机敏,立刻听出了阿娇的话中之意,目中露出喜悦:“好。”

    四目相对,两人心里俱是甜意。

    “你今日画的画作送给我吧!”阿娇张口索要。

    周梁却道:“我要带回去,放在书房里。”

    睹画思人!廖解相思!

    阿娇俏脸微红,低声道:“既是如此,你也画一幅自己的画像,送了给我。”

    周梁心里如饮了一口蜜,甜腻得几乎化不开:“好。待二妹有机会进宫,我便让她带上画作。”

    两人又安静下来,却半点都不觉冷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十日后。

    周薇第二次进宫,比第一回胆子稍稍大了一些。见了阿娇等人,乖乖行礼,姐姐一路叫了过去。

    阿娇颇为喜欢温顺可爱的小姑,笑着说道:“以后见了我们,不必这般拘谨多礼。”又打趣孙柔:“柔妹妹最小,平日惯会以小卖小,以后有周妹妹在,你可得有个姐姐的样子才是。”

    孙柔笑着应是。

    这些时日,孙柔总是这副没精打采蔫蔫不振的模样。和往日的活泼俏皮截然不同。

    阿娇心中诧异,想了想轻声问道:“柔妹妹,再过一个月,你就要及笄了。这等大喜事,你为何半点都不期待欢喜?”

    及笄礼,是每一个少女都期望渴盼的喜事。为何孙柔这般低落消沉?

    孙柔掩饰地笑了一笑:“我怕自己当日紧张出丑。”

    言不由衷!

    一定是有心事!

    只是,孙柔不愿说,阿娇也不便再追问。顺着她的话音笑道:“不用担心。当日我们都去陪你。”

    孙柔笑着点头,又郑重地邀了周薇:“周妹妹也一起来吧!”

    周薇颇有些受宠若惊:“我也可以参加孙姐姐的及笄礼么?”

    一双惹人怜爱的大眼睛里满是惊喜。

    孙柔便是满腹心事,对着这么一个讨喜的小姑娘也觉得释然愉悦起来。

    ……

    周薇果然带了一幅画作来。

    当着众人的面,周薇一声没吭声。直到私下独处,才悄声道:“大哥让我将这幅画带来送给姐姐。”

    又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还有这封信。”

    这个周梁,倒也不是呆头鹅,知道趁着此时带信进宫。

    阿娇心里甜丝丝地,接过信收好。当着周薇的面,自然不好意思拆信。便是那幅画作,也没展开。

    直到了晚上,一个人独自在书房里,才将画轴打开。

    一看之下,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确实是周梁的画像。

    工笔细描,惟妙惟肖。

    画中背景分明是书房,周梁侧身而立,专注地凝望着墙上的画作。和画上手持荷花的少女深情相望。

    这个周梁!看着老实规矩,竟也会用画传递相思之意。

    阿娇轻咬着嘴唇,笑了片刻,又细细地看了一会儿画。然后才拆了信。

    信中只有短短的两行诗。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阿娇捧着信又笑了起来。

    难得传信进宫,也不知道多写一些。只这么短短两句诗,真是傻瓜!

    笑过之后,又有些后悔。她也应该写封信,让周薇带回周家才是。母后既是默许周薇进宫,就是默许了她和周梁私下传信。

    嗯,现在就写。

番外之孙柔(一)

    一个月后。

    孙柔的及笄礼办得颇为隆重热闹。

    孙家人丁单薄。便是孙贤妃在世之时,也未见风光热闹。佳阳县主嫁给孙武多年,夫妻两个恩爱和睦。对唯一的掌上明珠,更是疼宠溺爱。

    孙家没多少亲友。不过,佳阳县主出自荣安王府,嫡出庶出的兄弟姐妹颇多,平日来往频繁,今日俱都登门观礼道贺。

    这当然不全是冲着佳阳县主。

    孙柔在宫中读书多年,和阿娇阿奕姐弟相处融洽,颇得帝后喜爱。孙柔本人也伶俐可爱讨喜。

    今日来的女眷,着实有几个是存了结亲的心思登门。

    便连荣安王,私下也叮嘱过嫡孙萧天振:“……你和柔姐儿是嫡亲的表兄妹,情分不同旁人。若是喜欢,便求了你姑姑,将柔姐儿娶进门来做媳妇。”

    荣安王女儿颇多,对佳阳县主平平,却十分喜欢疼爱孙柔这个外孙女。早早就打了娶进门做孙媳的主意。

    萧天振今年十七岁,生得一张好皮囊,可惜文才平平,身手也平平……皇室宗亲的子孙,大多如此。自小就生在福窝里,天生的富贵命。不吃喝嫖赌沾染恶习已算出众了。

    萧天振早就恋慕活泼可人的表妹孙柔,听得祖父这般叮嘱,心中喜不自胜。今日随着亲娘冒氏一起登门观礼。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盛装之下更显美丽的孙柔。

    礼成后,萧天振便兴冲冲地上前,笑着说道:“柔表妹,你今日真美。”

    孙柔笑了一笑:“多谢表哥盛赞。”

    萧天振接下来再说什么,孙柔便装了个羞怯不语的模样,不再吭声。

    ……

    阿娇等人今日也全数来了,自然没错过这一幕。

    萧天振和阿娇阿奕平辈,俱是萧家后人,只是隔了几代,血缘早就淡薄。阿娇阿奕待这个远房堂兄,远不及对孙柔亲近。

    “看来是好事将近了。”阿奕压低声音说道。

    当着众人的面毫不忌讳地献殷勤,足可见荣安王府和孙家早有结亲之意。

    阿娇眉头微微一动,下意识地瞥了不远处的朗哥儿一眼。

    朗哥儿今日也巴巴地出宫来了孙家观礼。只是,从头至尾也没机会靠近孙柔,更别提说话了……

    论相貌论才学论身手,朗哥儿样样都胜过萧天振。

    唯一不及萧天振的,便是家世。

    最要命的也是这一点。

    阿娇思来想去,也觉得此事无法可解,忍不住暗暗叹口气。

    瑜姐儿嫁给闵达,倒是没什么妨碍。父皇母后岂能应允朗哥儿娶妻生子传承韩王府血脉?

    朗哥儿和孙柔便是彼此有意也没用。

    这一点,他们两个心里也清楚得很。

    朗哥儿目露黯然,将头转到一旁。

    ……

    待观礼之人一一散去,已是傍晚时分。

    佳阳县主拉着孙柔的手,满面欢喜地笑道:“柔儿,从今日起,你便真正长大成人了。娘亲盼着这一天,不知盼了多久。”

    孙柔抿唇一笑,略略垂了头。

    满心喜悦的佳阳县主,并未留意到孙柔的异样,笑着说道:“打从过了年开始,便不时有人打听你的亲事。便是你舅母,也格外喜欢你。”

    “今日你舅母还特意和我提了一回,想为天振提亲。待过些日子,便正式请官媒登门。我先和你透个口风,问一问你心意。”

    孙柔全身颤了一颤,俏脸微微泛白。

    佳阳县主兀自不察,又说了下去:“我和你爹商议过,这门亲事,你爹也是愿意的。”

    说着,又轻叹一声:“我和你爹只你这么一个女儿,没能给你生个弟弟。将来我们老了,娘家没人给你撑腰。”

    “天振是你亲表哥,自小就喜欢你。娶了你过门,定会对你好。你舅舅舅母也都喜爱你,还有你外祖父给你撑腰。嫁到荣安王府去,总好过嫁到别人家。”

    佳阳县主何尝不知侄儿萧天振平庸?

    精心教养长大的女儿孙柔,冰雪聪明,俏皮伶俐,人见人爱。嫁给萧天振着实委屈了一些。

    只是,孙家人丁凋零,至这一辈更是连个男丁都没有。

    待他们夫妻老了,再无人给孙柔撑腰。

    思来想去,嫁到荣安王府,倒是最好的选择。

    孙武也点了头。

    只等告诉孙柔一声,待她也点了头,这门亲事便算成了。

    佳阳县主正盘算着,就见孙柔飞快地抬起头来,脸上半点待嫁少女的娇羞喜悦都没有,俏脸一片苍白。

    佳阳县主心里一个咯噔:“柔儿,你这是怎么了?莫非是不愿意这门亲事?”

    孙柔咬着嘴唇不说话。

    佳阳县主对女儿素来百依百顺,见孙柔一脸凄苦,忙道:“你若实在不愿,我明日就亲自回王府一趟,和你舅母说个明白。便是她心中不高兴也罢。”

    说到底,还是宝贝女儿的终生幸福最重要。

    佳阳县主越是这般迁就,孙柔心里越觉难受。泪水不知何时涌出眼眶,哇啦一声哭了起来。

    佳阳县主:“……”

    这到底是怎么了?

    ……

    孙武在门外听到哭声,立刻推门而入。待见到孙柔满面泪水的可怜模样,顿时心疼不已,难得对妻子说了句重话:“柔儿的亲事,总得她自己点头。她若不愿,荣安王府这门亲事便作罢。”

    佳阳县主颇觉委屈:“我只和她提了几句,没曾想她就哭起来了。她若是不愿意,我还能逼着她点头不成?娘家再重,也抵不过她的终身大事重要。”

    说着,眼中也闪了水光。

    夫妻十余年,两人恩爱相得,从未红过脸吵过嘴。

    佳阳县主这一哭,孙武顿时慌了手脚,连连道歉赔礼:“我一时情急,说话失了分寸,你别生气。”

    佳阳县主用帕子擦了眼泪。

    夫妻两个一起看向孙柔。

    孙柔哭声渐止,却半个字不肯多说。

    佳阳县主思虑了一回,试探着问道:“柔儿,你可是有了意中人?”

    孙柔红着眼圈,想否认,动动嘴,却一个字说不出口。

    佳阳县主和孙武对视一眼,一起说道:“你万万不可对阿奕殿下动心思!”

    孙柔:“……”

番外之孙柔(二)

    “阿奕再好,也已心有所属。”佳阳县主急急说道:“他和瑜姐儿情意深厚,再容不下别人。你可别犯傻!”

    孙武接了话茬:“是啊!但凭他千好万好,也不能枉动心思。”

    孙柔满心愁绪,颇为无力地解释:“我一直将他当成兄长,从未有过男女之情。”

    不是阿奕?

    还会是谁?

    佳阳县主眼睛一亮:“莫非你心悦俊哥儿?”又叹一声:“顾家门第太高,只怕我们高攀不起。再者,定北侯夫人有意娘家侄女崔晴,怕是很快就要定下亲事。”

    京城就这么大,各府消息动静,瞒不过人。

    孙柔一脸无语。

    看来也不是俊哥儿。

    孙武想了一回道:“虎头和谦哥儿也是极好的。他们都未定下亲事。你中意哪一个,我厚颜请人去问一问也无妨。”

    结亲一事,都由男方主动。女方主动相询,总有些掉价的意味。不过,这些和女儿的终生幸福一比,统统都是小事。

    爹娘都这般宠着她纵容她!

    孙柔忍不住又哭了:“爹,娘,你们就别问了。我……我自知不该枉动心思。亲事便由爹娘做主!”

    佳阳县主心里一沉。

    孙武也皱了眉头。

    夫妻对视一眼,俱都看到彼此眼里的沉重。

    如此看来,孙柔心悦的少年,不是他们所说的一个。那便只剩下一个……最不该动心思的那一个!

    ……

    孙柔哭了许久,才回了屋子。

    留下夫妻两个默默相对无语。

    半晌,孙武才长叹一声:“柔儿喜欢谁不好,怎么偏偏中意的是朗哥儿?”

    佳阳县主眉头也拧成了结:“瑜姐儿和闵达的亲事,一波三折,总算定下了。皇上和娘娘要放瑜姐儿出宫,不知是否肯放朗哥儿出宫?”

    孙武一听话音,顿知佳阳县主心意,颇不赞成:“便是肯放他出宫,也不会允他娶妻生子。难道要我们的柔儿终生无子不成?”

    夫妻又沉默许久。

    佳阳县主呼出一口气:“过几日,我进宫觐见娘娘,探一探娘娘心意。或许,此事还有转机。”

    不管如何,总得问个清楚。

    孙武点点头。

    ……

    佳阳县主这一番打算,并未告诉孙柔。

    孙柔如常进宫读书。

    五日后,佳阳县主递了帖子,进椒房殿觐见。

    因孙贤妃之故,天子对孙家也算照拂。孙武和佳阳县主又都是知情识趣之人,平日除了进宫请安之外,并未做过什么讨嫌的事。

    顾莞宁喜欢伶俐可爱的孙柔,对孙武夫妻印象也颇佳。

    “妾身给皇后娘娘请安。”

    佳阳县主恭敬地行礼问安。她相貌生得好,可惜额角上有一道碍眼的疤痕。敷了厚厚的脂粉,再留些发丝遮掩,倒也不惹眼。

    顾莞宁含笑道:“免礼,赐坐。”

    佳阳县主谢恩,坐了下来。先笑着询问凤体如何。

    顾莞宁孕期已有三个多月,小腹微微隆起。整个人却颇为清瘦。闻言无奈地笑道:“倒是勉强吃得下了,挨不了一时半刻,便要吐一回。”

    佳阳县主笑道:“当日妾身怀着柔儿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柔儿出生之后,倒是个好性子。”

    很自然地将话题转到了孙柔身上。

    顾莞宁目光微闪:“柔姐儿已经及笄,也到了该说亲的时候。”

    佳阳县主此时进宫,十有**是为了孙柔的亲事。

    “什么都瞒不过娘娘的慧眼。”佳阳县主倒也坦然:“妾身今日进宫,委实有一桩为难之事请教娘娘。”

    顾莞宁冲琳琅看了一眼,琳琅立刻领着众宫女退了出去。

    佳阳县主这才继续说道:“妾身只这么一个女儿,平日千娇万宠,百依百顺。便是亲事,也想顺着她的心意。只没想到,她心里中意的竟是不该中意的那一个。”

    “妾身疼惜女儿,只得厚着颜面进宫来问娘娘一声。不知娘娘到底打算如何处置朗哥儿?日后朗哥儿可有机会出宫?”

    顾莞宁慧眼如炬,什么都瞒不过她。遮遮掩掩,不如坦坦荡荡直接问出口。

    果然,顾莞宁并未觉得被冒犯,反而赞许地看了佳阳县主一眼。

    佳阳县主心中暗暗松口气,满脸期待地等着。

    就听顾莞宁道:“你稍等片刻,本宫命人去会宁殿传口谕,召林氏来。”

    ……

    一盏茶后。

    满心忐忑的林茹雪进了椒房殿。

    好端端地,为何顾莞宁召她前来?她日日待在会宁殿,自问从无差错。莫非是朗哥儿犯了错?

    待看到佳阳县主也在,林茹雪愈发惊疑。佳阳县主看她的眼神颇为奇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林茹雪面上颇为镇定从容,行了礼后,和佳阳县主并肩而坐。

    其实,佳阳县主此时也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顾莞宁为何召林茹雪前来?

    总不会是当面询问她们是否有结亲之意吧!实在有些荒唐……

    佳阳县主万万没想到,这个荒唐的念头成了真。

    顾莞宁就这么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口:“你们可有意为朗哥儿柔姐儿结亲?”

    佳阳县主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林茹雪反应更是剧烈,霍地站起身来。因用力过度,凳子咣当倒了地。这在皇后娘娘面前可是大大失仪!

    只是,此刻的林茹雪已顾不得这些。

    她忘了尊卑之别,就这么直直地看着顾莞宁,颤抖着问道:“娘娘可是在说笑?”

    顾莞宁淡淡挑眉:“我这一生,从无戏言!”

    林茹雪头脑一片空白。

    她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此生朗哥儿得以苟且偷生,便已万幸,什么娶妻生子是万万不能。便是提也不能提。

    怎么也没料到,顾莞宁竟宽厚至此……

    林茹雪泪流满面而不自在,跪了下来,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深深地磕头。

    佳阳县主也从震惊中稍稍回过神来。

    她此时还有满肚子疑问,尚未问出口。

    顾莞宁似是看出了佳阳县主的顾虑,张口道:“朗哥儿成亲无妨,只是,日后生的孩子,不得姓萧,得姓孙。”

    佳阳县主:“……”

    林茹雪:“……”

番外之入赘(一)

    佳阳县主一路飘飘悠悠地回了孙家。

    孙武差事清闲,今日早早回了家中,等待妻子归来。见佳阳县主神色奇异,以为此行不顺,张口安慰道:“不成也罢。我们的柔儿美丽讨喜,总不愁一门好亲事。”

    佳阳县主看了过来,似笑又似哭:“娘娘有意让朗哥儿入赘孙家。今日亲口问了韩王世子妃。韩王世子妃已经应下了。”

    孙武:“……”

    孙武许久没说出话来。

    孙家到他这一辈,只有一个男丁。而他只有孙柔这一个女儿。他不愿过继,更不愿纳妾生子。孙家算是断了香火。

    他也曾想过招赘之事,只是,和佳阳县主私下商议一回,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哪一家的儿郎愿做赘婿?

    若想招赘,只能从低等官员家中的庶子里去挑。这样一来,岂不是白白委屈了女儿?

    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顾皇后竟亲自张口保媒。韩王世子妃也应下了入赘一事。

    朗哥儿文武双全,相貌出众。若不是韩王府出事,孙柔要嫁朗哥儿便是高攀,更别说招赘了……

    佳阳县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皇后娘娘一张口,我便愣住,半天都没说话。韩王世子妃也颇是错愕,却没怎么犹豫,很快便应了下来。”

    “朗哥儿这等好儿郎,让他入赘孙家,岂不是委屈了他。我便张口说道,还是让柔儿出嫁。还没说完,韩王世子妃已接了话茬……”

    当时的林茹雪,已迅速恢复冷静镇定,冲着佳阳县主笑道:“我本以为,朗哥儿今生再无机会出宫,更无可能成亲,要孤苦伶仃地过一辈子。皇后娘娘亲口保媒,委实是朗哥儿之幸。”

    说完,恭敬地跪下谢恩:“谢皇后娘娘成全。”

    顾莞宁眉眼未动,淡淡问道:“你真的心甘情愿?日后可会后悔生怨?”

    林茹雪一脸诚恳感激:“皇后娘娘这般宽厚,妾身感激还来不及,若再生怨,此生枉为人也。”

    顾莞宁便不再多言,只道:“你写信告知韩王世子此事吧!”

    ……

    佳阳县主将宫中之事一五一十道来。

    孙武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喜讯震住了,良久才深深呼出一口气,脸上露出庆幸的笑意:“太好了!我们的柔儿不必出嫁,能一直伴在我们身边。”

    佳阳县主也笑了起来:“日后生了孩子,也能姓孙,为孙家延续血脉香火。”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一起笑了起来。

    佳阳县主也是利落爽快的性子,很快说道:“我明日回娘家一趟,将此事告诉我兄长嫂子。”

    孙武略一犹豫,低声道:“只怕他们会心中不喜。”

    佳阳县主挑了挑眉:“不喜又能如何?皇后娘娘亲自保媒,他们还敢吭声不成?再者,他们如何舍得让天振入赘?我只要将事情分说清楚,也就是了。”

    孙武舒展眉头。

    佳阳县主又笑道:“待柔儿今晚回来,我可得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也省得孙柔每日强颜欢笑。

    ……

    什么?

    入赘?

    朗哥儿愣愣地看着亲娘,一时反应不及。

    林茹雪下定决心之后,倒是平静坦然:“朗哥儿,我知道赘婿的名声不好听。有志向有出息的男子,都不愿入赘女家。只是,你眼下的情形和别人不同。”

    “韩王府不能再有血脉。你便不能娶妻生子,如今有娘陪着你。日后娘总有老去早走之日,到那时候,只剩下你一个人,娘如何能心安!”

    “倒不如让你入赘孙家,和柔姐儿成亲。便是生了孩子姓孙,到底也是你的孩子。佳阳县主和孙武也都是宽厚温和之人。他们疼惜女儿,明知你这等尴尬处境,佳阳县主仍愿进宫探询你皇伯母心意。”

    “若不是孙家主动问及,你皇伯母也不便主动为你赐婚。”

    “如此一来,倒是顺理成章。可见你和柔姐儿有夫妻缘分。”

    “所以,我做主应下了亲事。你若心中有怨,便怪为娘吧!万万不可对孙家生出不满。日后成了亲,一定要孝顺你岳父岳母,对柔姐儿也要好些……”

    话未说完,朗哥儿已跪了下来,红着眼眶道:“娘!你别再说了。我知道娘是一心为了我打算。如何会对娘心生怨怼?”

    林茹雪也红了眼圈,轻抚朗哥儿发丝:“朗哥儿,今日过后,此事便会传开。少不得有人取笑奚落你。你得有心理准备。”

    朗哥儿用袖子擦了眼角,一脸坚定地说道:“娘放心吧!我能撑得过去。”

    经历了这么多变故,他都撑过来了,岂会被区区流言碎语击溃?

    林茹雪嗯了一声,忽地轻声问道:“你可心悦柔姐儿?”

    朗哥儿白皙的俊脸骤然红了一片,目中闪出光芒。

    林茹雪又问道:“柔姐儿呢,她可心悦你?”

    “是。”朗哥儿这回倒没犹豫,回答得颇为肯定:“我从未亲口问过她。不过,我知道她心里是有我的。不然,也不会时时躲着我。孙家更不会进宫探问皇伯母心意!”

    林茹雪目中有了一丝笑意,轻声道:“如此便好。”

    两情相悦,一双两好。

    入赘的名声是不太好听。

    不过,一双有情人能成夫妻,总好过彼此黯然。

    ……

    此时的孙柔,还不知自己终身大事已定。

    散学后,她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上了马车,回了孙家。

    孙武和佳阳县主一起在等着她。夫妻两人都是一脸喜意。

    孙柔心里一沉。

    爹娘该不是已经应下荣安王府的亲事了吧!

    天振表哥不是不好,只是,她心有所属,根本不愿嫁给别人……

    “爹,娘,”孙柔挤出一丝笑容,努力让声音轻快些:“你们这般高兴,莫非是有什么好事?”

    可不是好事么?

    佳阳县主和孙武对视一眼,一起笑了起来。

    孙柔一头雾水,怔怔地看着爹娘。

    佳阳县主畅快地笑了片刻,才说道:“傻丫头!我确实有桩好消息要告诉你。皇后娘娘亲自张口保媒,朗哥儿和你的亲事已经成了!”

    孙柔:“……”

番外之入赘(二)

    阿娇阿奕姐弟两个,去了椒房殿后,便从顾莞宁口中得知朗哥儿和柔姐儿的亲事。一时间,也是惊喜不已。

    “太好了!朗堂弟终于如愿以偿。”阿奕显然早知道朗哥儿的心意,此时满心为朗哥儿高兴。

    阿娇也笑道:“柔妹妹也不必再满心愁绪故作欢容了。”

    入赘名声不好听之类的,姐弟两个压根没放在心上。

    有他们在,谁敢在背地里说三道四?

    顾莞宁也微微笑了起来。这已是她能想到最周全的办法。孙家情愿,林茹雪母子乐意,便足够了。

    萧诩进来之际,见到的便是母子三人言笑晏晏的情形。

    顾莞这般轻松愉悦,萧诩看在眼中,也觉欣慰,笑着问道:“什么事这般高兴?”

    顾莞宁抬起眼,笑了一笑:“我今日张口保媒,促成一桩亲事,心里自是高兴。”

    萧诩讶然一笑:“你给谁做了媒?”

    顾莞宁笑道:“朗哥儿和柔姐儿。”

    萧诩:“……”

    “朗哥儿入赘孙家,生了孩子俱随孙家姓。”顾莞宁淡淡补了一句。

    萧诩思虑一回,点头道:“也好。”

    ……

    林茹雪写了信,差人送进宗人府的天牢。

    魏王世子韩王世子俱被关在天牢里,每个月总有信来。当今天子每隔两三个月,也会亲自来探望一回。

    两人在天牢里虽然苦闷,也不至于熬不下去。

    自从瑜姐儿亲事定了之后,魏王世子去了一桩心头大事。这些日子好吃好睡,竟胖了一圈。

    韩王世子正好相反。

    每日憋着一口无以名状的闷气,混合着难以出口的愧疚,生生地堵在胸膛处。竟是病了一场。

    看守天牢的内侍,不敢怠慢,立刻将此时禀报给了荣庆王。荣庆王命大夫进天牢看诊,开了药。每日有人熬好药送进来。

    韩王世子无心喝药,时常将药倒在墙角。

    魏王世子看在眼里,也觉无奈,张口劝道:“你何苦这般折腾自己!若真的一病不起,岂不是让弟妹担心?”

    瘦了一圈的韩王世子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已经落到这步田地,病死倒也无妨。林氏听了,也能稍稍解气。”

    魏王世子皱了皱眉头:“胡言乱语!”

    只是,他也清楚韩王世子的心结在何处,不由得暗暗叹口气。瑜姐儿尚能出嫁,朗哥儿身为男子,哪有机会成亲娶妻……

    一阵脚步声响起。

    魏王世子抬眼看了过去,待看清来人,立刻说道:“弟妹派人来给你送信了。”

    来送信的内侍,正是林茹雪身边的人。

    原本死气沉沉毫无生气的韩王世子,一个骨碌翻身而起,眼中骤然闪出光芒:“信在哪儿?”

    魏王世子:“……”

    得了,白白操心白费口舌!

    ……

    韩王世子接了信,十分高兴,迫不及待地拆开看了起来。

    魏王世子闲着无事,便看着韩王世子看信。

    然后,就见韩王世子脸上笑意全无,面色变了又变。最后,紧紧地握着信纸,目光复杂之极。

    魏王世子心中不免生了几分好奇,张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韩王世子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林氏做主为朗哥儿应了亲事。让朗哥儿入赘孙家。”

    魏王世子:“……”

    天牢里沉寂下来。

    过了许久,魏王世子才张口道:“如此也好。”

    入赘,总好过终身不娶。

    韩王世子目中满是苦涩,握着信纸的手指却慢慢松开。半晌,才叹了口气:“你说的对。我这便写一封回信让人带进宫。”

    ……

    当夜,林茹雪便收到了丈夫的回信。

    偌大的信纸上,只有短短几个字。

    一切由你做主!

    林茹雪展开信纸,看了一遍又一遍,嘴角露出一个苍凉又苦涩的笑容。这一夜,林茹雪几乎彻夜未眠。

    隔日早晨,林茹雪早早起床,梳洗穿戴整齐,又特意施了脂粉,看着倒比往日多了几分艳色。

    刚用完早膳,傅妍便笑吟吟地来了,张口就道恭喜。

    林茹雪打起精神笑道:“我也没料到还有这么一桩喜事等着朗哥儿,昨日高兴得一夜都没睡呢!”

    傅妍十分善解人意,绝口不提入赘两个字,只笑着夸道:“柔姐儿生得美貌,又伶俐可爱。这么好的姑娘,配朗哥儿正合适。”

    林茹雪眉头舒展,抿唇笑道:“可不是么?我看着柔姐儿长大,对她再没有半分不满之处。”

    “不瞒你说,朗哥儿心里一直喜欢柔姐儿,只从未吭声。如今心愿得偿,心里不知有多欢喜。”

    傅妍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也觉庆幸欢喜。”

    顿了顿,又低声道:“成了亲,朗哥儿便能名正言顺地出宫。孙武夫妻都是和善之人,绝不会令朗哥儿受委屈,定会将朗哥儿当成自己儿子一般。你就放宽心吧!”

    林茹雪笑着嗯了一声。

    是啊!

    什么也不及朗哥儿的幸福重要!

    便是丈夫心中不满,对她生出怨怼,也无妨了。

    ……

    半个月后,孙家接了赐婚的凤旨。

    此事一传开,顿时惹来众人瞩目。和孙家交好的亲眷,纷纷登门道喜。其中总有些牙尖嘴利刻薄之人,说些酸溜溜的话。

    好性子的佳阳县主笑盈盈地听着,既不动气也不发怒,只笑着说道:“皇后娘娘仁善,我们夫妻感激不尽。”

    说闲话的立刻闭了嘴。

    这门亲事是皇后娘娘亲自做媒赐婚。她们在这儿说三道四,万一传进顾皇后耳中,可就不妙了。

    荣安王听闻此事后,捋着胡须,半晌才道:“柔姐儿不必出嫁,能住在孙家,倒是好事。”

    萧天振颇为颓丧,背地里哭了一回,便也将此事搁下。

    林茹雪也领着朗哥儿接了凤旨。

    第二日中午,阿娇阿奕一众少年男女便进了会宁殿。

    孙柔竟也在其中。

    孙柔面颊亮晶晶的,眼中闪着愉悦的光芒。

    朗哥儿遥遥看了过去,和孙柔四目对视,然后,也笑了起来。

    闵达哈哈笑了两声,上前用力一拍朗哥儿肩膀:“以后可得好好待孙妹妹。不然,孙妹妹随时都能休了你!”

    众人:“……”

番外之入赘(三)

    瑜姐儿瞪了口无遮拦的闵达一眼。

    哪壶不开提哪壶!

    朗哥儿便是再喜欢柔姐儿,对入赘一事,心里总有些不自在。众人商议过了,进了会宁殿,只道喜,别的不得乱说。

    闵达倒好,一张口就戳人心窝。

    天不怕地不怕的闵达,一见瑜姐儿绷着脸,立刻向朗哥儿陪笑道歉:“对不住!我这个人,嘴上没门,随口胡咧咧惯了。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朗哥儿笑了一笑:“无妨。”

    这一幕算是揭过不提。

    众人上前道喜。

    朗哥儿眉眼含笑,一一答谢。

    平日最活泼的孙柔,今日难得含羞带怯,躲在众人身后不吭声。阿娇有意打趣她:“柔妹妹,你怎么也不说话?”

    孙柔红着脸应道:“我也不知要说什么。”

    众少年善意地笑了起来。

    朗哥儿心里甜丝丝美滋滋。

    ……

    众人都知孙柔和朗哥儿定然有话要说,有意先离开一步。

    孙柔果然独自留了下来。

    有了名分的未婚夫妻,独处一室也不算太过失礼。

    两人俱有一肚子话要说。此时真的四目相对,又都莫名地羞怯起来。相隔五米远,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过了片刻,朗哥儿才鼓起勇气迈步上前,走到一米之外站定:“柔妹妹。”

    孙柔在一众伴读里年龄最小,人人都叫她柔妹妹。便是朗哥儿,平日见面也这般喊她。可不知为何,今日听到这一声,竟面红耳赤,心跳急促紊乱。

    朗哥儿看着俏脸通红的孙柔,心中一阵酥软,声音又低又柔:“柔妹妹,我真没想到,我竟有和你定亲的一日。”

    “自知道此事后,我每一晚都未睡好,一闭上眼,总是想着你。”

    孙柔俏脸红红地抬头:“我也是。”

    短短三个字,听得朗哥儿心中俱是甜意,又上前一步,鼓起勇气握了她的手。

    孙柔没有退缩,也未闪躲,一双黑溜溜的眼眸闪着灿然的光:“朗哥哥,你真的愿意入赘孙家吗?”

    朗哥儿没有回避这个问题,轻声说道:“我不想骗你。若可以,我不愿入赘。不过,因为是你,我便愿意。”

    “韩王府谋逆犯上,我是韩王府唯一子嗣。皇伯父皇伯母仁厚,留了我一条性命。我心中一直感恩不尽。也从不敢奢望再娶妻生子。”

    “我自小就喜欢你,只是,如今的我,如何能配得上你?所以我藏着心思,从不敢流露。便是猜到你也心悦我,也从不敢挑破。”

    “我以为今生和你无缘。万万没想到,竟有柳暗花明这一日。入赘孙家,我心甘情愿。能和你结为夫妻,更是我一生之幸!”

    孙柔听得泪水涟涟,哽咽着喊了一声朗哥哥。

    朗哥儿心潮澎湃,情难自禁,将孙柔的另一只手也攥在手心。

    他的心滚烫,手也滚烫。

    她的手被他热烘烘的手捂着,也变得热乎乎的。

    ……

    过了片刻,孙柔急促的心跳才稍稍平稳。

    “朗哥哥,你别担心。”孙柔轻声道:“我爹娘都是性子极好的。”

    “他们只我一个女儿,待我如珠如宝。舍不得我受半分委屈。当日我娘提起天振表哥时,我只哭了一回,爹娘便知我不愿意。猜出我心悦于你,竟瞒着我进了椒房殿。”

    “我娘告诉我,皇舅母允了我们两个的亲事,让你入赘孙家。当时我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这是委屈了你。我爹我娘心中也有些愧疚,特意叮嘱我来见你一回。让我带话给你。”

    “待日后我们两个成了亲,我爹娘定会将你亲生儿子一般对待,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闲气。”

    这一番话,听得朗哥儿心里热乎乎的,似被热水熨过一般,格外妥帖。

    “我也会将你爹娘当成自己父母一般孝敬。”朗哥儿低声允诺。

    孙柔眼睛愈发亮了起来,笑着嗯了一声。

    两人对视而笑。

    空气中流淌着甜腻的味道,将一双少年男女包围,久久未散。

    “柔妹妹,我若惹你不高兴,你会不会休了我?”朗哥儿忽地冒出一句。显见对闵达之前的玩笑之语颇为介怀。

    孙柔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闵大哥随口说笑,你怎么还放在心上了?”

    朗哥儿俊脸微红,却不依不饶地追问:“你先答我,到底会不会?”

    “当然不会。”孙柔眼中盛满笑意:“我这么喜欢你,哪里舍得休了你。”

    说完,也觉得此言好笑,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世间以男子为尊,女子成亲后,也要以夫为天,事事遵从夫婿的心意。轮到她这儿,却颠倒过来,换做朗哥儿“嫁进”孙家。日后便是生了孩子,也随她的姓氏。

    这么一想,还真是愉快的很。

    朗哥儿又追问道:“你真的对萧天振半点无意?”

    孙柔:“……”

    往日可没见他这么小心眼!

    孙柔瞪了他一眼,娇嗔道:“我若想嫁天振表哥,当日只需点点头就是了。哪里还轮得到你!”

    朗哥儿立刻露出个温顺的表情:“是是是,是我善嫉多舌。”

    孙柔被逗得咯咯笑个不停。

    朗哥儿也咧嘴笑了起来。

    ……

    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透过厚实的门板,传进了站在门外的林茹雪耳中。

    林茹雪本欲上前敲门,听闻门内笑声,眉眼顿时柔和几分。在原地站了片刻,便转身离开。

    未婚小夫妻难得独处,一定有说不完的话。

    她还是别打扰了。

    林茹雪索性去了傅妍那儿说话。

    傅妍笑着打趣:“瞧瞧你满面喜色,气色可比前些日子好多了。”

    最大的一桩心事没了,自是心情舒畅喜上眉梢。常年堆积的阴郁之色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茹雪笑道:“你不也一样。”

    傅妍笑了起来:“当日你允给瑜姐儿的嫁妆,如今我可不能要了。还是留着给朗哥儿吧!”

    身为赘婿,便是空身住进孙家也无妨。

    不过,林茹雪自不愿儿子被人耻笑,心中已有盘算。闻言歉然一笑:“我留下一半便是。其余的照旧给瑜姐儿。”

    ……

番外之定亲(一)

    朗哥儿入赘孙家一事,被好事的女眷嚼舌了一阵子。过了两个月,便平息下来。

    到了十月,天气凉爽。

    顾莞宁已怀胎近六个月。孕吐早已停了,胃口也渐渐恢复了些。离好吃好喝还是差的远。肚子也不若寻常妇人大。

    萧诩每日总要摸上两回,笑着哄顾莞宁:“肚子小一些,孩子个头也生得小。待临盆之际,你也少遭些罪。”

    顾莞宁无奈一笑:“我倒是盼着孩子个头生得大些。只是,我胃口不好,总是吃不下。连累得肚中的小五也长不大。”

    做母亲的,一心盼着孩子好。哪里还顾得及生产临盆之痛。

    萧诩小心翼翼地搂着顾莞宁,在她额上轻轻一吻,低声道:“待生过小五之后,让徐沧开了药方,给你好好调理身体。”

    “我们已有五个孩子,以后不必再生了。”

    顾莞宁轻轻嗯了一声,将头依偎进他的怀里。

    夫妻十余载,浓烈的感情未淡,又渐渐多了如亲人一般的亲情。彷如两个人拆了骨肉,重新黏在一处分做两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不可能分开。

    她曾经冷肃少言的性子,也变得温软了许多。

    顾莞宁低声自嘲:“约莫是年龄大了,我这心肠也越来越软。往日这些孩子,见了我规规矩矩不敢多嘴。如今进了椒房殿,一个个欢蹦乱跳。”

    萧诩失笑不已:“这样岂不正好!孩子们少了畏怯之心,对你便更亲近。”

    顾莞宁想了想,也笑了起来:“我只是感慨一回罢了。想想当年,阿奕见了我也如老鼠见了猫一样。在我面前连咳嗽都不敢。现在倒是胆子大起来了。一张口便厚着脸说想早些成亲。”

    萧诩倒是不以为意:“过了年他便十七岁,也到了想娶媳妇的时候了。待年后和傅卓夫妻两个提一提,让孩子早些成亲。”

    顾莞宁却道:“我已应下罗姐姐,等蕙姐儿满了十七再娶进门来。岂能言而无信!”

    萧诩还想再说什么,顾莞宁便道:“不如让阿娇先出嫁?”

    萧诩:“……”

    萧诩立刻扯开儿女婚嫁这一话题:“听闻顾家要和崔家结亲,可有此事?”

    顾莞宁点点头:“几个月前,大嫂便和我提过此事了。晴姐儿是崔家嫡女,德言容功样样皆出众。配俊哥儿倒也合适。只要大嫂张口,祖母定不会阻难。”

    萧诩也不再出言。心下却有些唏嘘。

    于他私心而言,自是希望玥姐儿有个好归宿。奈何顾家态度坚决,半点不肯松动。玥姐儿和俊哥儿是再无可能了。

    顾莞宁显然清楚萧诩在想什么,默默伸手,握住萧诩的手。

    萧诩反手握住顾莞宁的手,轻叹一声,却什么都未多说。

    ……

    定北侯府和崔府结亲的风声早已悄然传开。

    崔珺瑶在数月前便写信去了边关,得了丈夫首肯。之后,又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太夫人。

    太夫人听了之后,只道:“你是俊哥儿的亲娘,自会为他打算。此事便由你做主吧!”

    这便是同意了。

    崔珺瑶至此定下心来,和娘家皆通了气。只等着过了年,俊哥儿十六岁了,便定下亲事。

    崔珺瑶在俊哥儿面前并未多言。每逢俊哥儿休沐,便下帖子邀嫂子来做客。一回是凑巧,两回三回一过,俊哥儿便会意过来。

    崔珺瑶有三个嫂子,每次却只邀三舅母登门。崔晴表妹也总随着一起来……

    其中蕴含之意,已经十分明显了。

    便连阿奕,也私下问过他一回:“俊表弟,你是不是好事将近了?那位崔家表妹,到底如何?”

    俊哥儿哑然片刻,才答道:“哪有什么好事!”

    阿奕斜睨他一眼:“在我面前还装模作样!外面早就传得有鼻子有眼了。不信你问问虎头表弟谦表弟达表弟,他们谁不知道?”

    虎头谦哥儿闵达动作一致地点头。

    俊哥儿:“……”

    面对四双好奇的目光,俊哥儿颇有些吃不消,咳嗽一声道:“我真不知道。我娘从未和我说过这些。”

    阿奕还算厚道,不再多问。

    闵达好奇地凑了过来:“若是你娘要给你定亲,你打算怎么办?你真的彻底放下玥表姐了吗……诶哟!疼!”

    胳膊被阿奕狠狠地拧了一把。

    阿奕瞪了这个大棒槌一眼。

    不会说话就别张口!

    闵达颇有几分委屈:“这儿又没外人,只我们五个。问一问怕什么,我们又不会外传。”

    阿奕还想瞪闵达,就听俊哥儿低声道:“殿下别怪他了。我和玥表姐……此生无缘!是我配不上她!”

    话一说完,众少年都安静下来。

    谦哥儿默默地递了帕子过去。

    俊哥儿用帕子擦了湿润的眼角,挤出笑容道:“谢谢你们这般关心我。放心,我早已想清楚了。”

    阿奕拍了拍俊哥儿的肩膀,叹了一声:“你想清楚便好。”

    俊哥儿沉默不语。

    他早已做出选择。

    在顾家和心爱的姑娘之间,他选了顾家。还有何资格惦记玥表姐?

    母亲一心为他,自会为他挑一门最合宜的亲事。既是如此,他便听从母亲之命吧!

    ……

    转眼间,两个月过去。

    岁末这一日,定北侯府家宴颇为热闹。

    长房子嗣兴旺。崔珺瑶有两子,刘氏肚皮更争气,生了两子一女,肚中又怀了一个。三房的方云秀过门几年,也生了一子一女。

    儿孙绕膝,一个个张口喊曾祖母。

    太夫人满面含笑,心情颇佳。

    待俊哥儿执着酒杯过来,太夫人笑道:“我年龄大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只盼着俊哥儿早日成亲生子。能早日见着玄孙出世。”

    年龄小的几个都笑了起来。

    俊哥儿是曾孙辈里年龄最长的,也确实到了成亲之龄。

    俊哥儿嫩脸微红,张口应了下来。

    家宴散后,崔珺瑶将俊哥儿叫到屋子里,和颜悦色地问道:“明天是新年元日,我打算进宫觐见之时,求皇后娘娘下凤旨为你和晴姐儿赐婚。你意下如何?”

    俊哥儿默然片刻,应道:“好。”

番外之定亲(二)

    崔珺瑶定定地看着俊哥儿,半晌才问道:“怀俊,你心里是不是一直在怨为娘?”

    瑜姐儿和闵达的亲事成了,朗哥儿和孙柔的亲事竟也成了。

    俊哥儿看在眼中,定会被勾起伤心事吧!

    “母亲误会了。”俊哥儿抬头回视,目光平静:“我从未怨过母亲。当日之事,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

    对不起玥表姐的人是他。

    他已负了喜欢的少女,绝不能再辜负母亲的期望,不能辜负顾家上下对他的期待。

    崔晴出身名门,美貌聪慧,沉稳端庄,是定北侯世子夫人的最佳人选。

    这门亲事,无可挑剔。

    他实在没什么可抱怨不满的。

    崔珺瑶见俊哥儿面色平静坦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哪家的儿郎提起结亲一事,不是心跳加速喜上眉梢?到了俊哥儿这里,却风平浪静,半点波澜不起……

    崔珺瑶忍不住叹了口气:“怀俊,不是娘不心疼你。顾家和齐王府隔着血海深仇,便是想一想你祖父,也万万不能去宫中提亲……”

    “母亲什么都不用说,我心中明白。”俊哥儿轻声打断崔珺瑶:“这都是过去的事了,说了也无益处,不提也罢。”

    “晴表妹才貌出众,我倒是颇有几分自愧,只怕配不上晴表妹。”

    自己儿子什么脾气,没人比崔珺瑶更清楚。

    一听这话,便知俊哥儿是真的想开了。暗暗松了口气,笑着说道:“你是定北侯世子,又是储君伴读,样貌品性样样都好。你舅母早就相中你做女婿,便是晴姐儿,也早已心悦于你。有什么配不上的。”

    “你既是愿意,那我明日便进宫请旨。”

    ……

    新年元日,身怀六甲身体笨重的顾皇后没有露面。

    闵太后亲自坐镇椒房殿,十七岁的阿娇公主立于闵太后身侧,目光明亮,举止从容,令人心折。

    众诰命女眷年年进宫请安,彼此熟络。给闵太后请了安后,一起凑趣哄闵太后高兴。

    不用说别的,只要夸一夸阿娇阿奕姐弟几个,再说一回顾皇后肚中尚未出世的小五,闵太后便乐呵呵地合不拢嘴。

    崔珺瑶是顾莞宁娘家长嫂,进宫格外得了颜面,得以进寝室见了顾莞宁。

    待踏进寝室,却见有人比自己来得更早。

    正是平西侯世子夫人顾莞华。

    崔珺瑶和顾莞华是嫡亲的姑嫂,平日来往密切,相处融洽。今日在这里碰了面,彼此都知是怎么回事,不由得相视一笑。

    顾莞华也是来为虎头请旨赐婚的。

    “你们两个今日莫非是约好的?”顾莞宁笑着打趣。

    她怀胎已有八个月,肚子比之前大了许多。还是清瘦的模样,精神却不错。

    此时寝室中没外人,崔珺瑶也不必拘谨,拿出娘家长嫂的架势来:“侄儿要定亲,少不得要劳烦姑母一回。”

    顾莞宁被逗得开怀一笑。

    顾莞华也笑道:“我倒是和大嫂想到一起去了。过了年,虎头也有十六了。我想早日给他定下亲事,早些成亲,定一定他的性子。”

    “有娘娘凤旨赐婚,亲事也好看些。”

    崔珺瑶含笑接了话茬:“我也是这般想的。”

    俊哥儿和虎头都在顾莞宁眼前长大。她对这两个侄儿也颇为疼爱,尤其是俊哥儿,是顾家嫡曾孙,顾莞宁格外看重几分。闻言笑道:“便是你们不说,我也要下凤旨赐婚。”

    又问及两人相中了哪一家的女儿。

    崔珺瑶早就和顾莞宁透过口风,坦然应道:“是我三哥的嫡女晴姐儿。”

    便是顾莞华,也未半分惊讶,笑着恭贺:“恭喜大嫂。”

    顾莞宁微微一笑,又问顾莞华:“大姐相中的是哪一家的姑娘?”

    顾莞华笑着叹口气:“这儿既没外人,我便说几句掏心窝的话。其实,我原本相中的是柔姐儿。”

    “没曾想,虎头千不肯万不肯。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柔姐儿和朗哥儿竟是一对。幸好我多问了虎头一句,不然,冒然来求指婚,可就没法子收场了。”

    顾莞宁哑然失笑。

    崔珺瑶也笑了起来:“儿女都是前世债。为孩子总有操不尽的心。我们当娘的,只能尽力求全。”

    崔珺瑶有感而发,顾莞华心中也唏嘘一回。

    她最中意的当然是阿娇。

    不过,阿娇心有所属,选了周梁做驸马。此时这等话绝不能再提。

    顾莞华露出笑容:“我中意的是孟尚书府上的嫡长孙女。也私下请人探了口风,孟家上下也愿意结亲。这才请娘娘下凤旨,来个锦上添花。”

    孟尚书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和顾海当年被人戏称“京城双娇”。孟家的孙女也个个好相貌。

    顾莞华口中的孟大小姐,更是生得秀丽。单论容貌,倒是将阿娇比了下去。

    顾莞宁含笑道:“上元节是个好日子。”

    崔珺瑶和顾莞华一起谢恩。

    ……

    上元节,定北侯府和平西伯府同时接到了赐婚的凤旨。

    顾家和崔家本就是姻亲,如今亲上加亲,登门道贺的亲友如云,差点挤破门槛。

    丁家声势不及顾家,却也是天子心腹。孟家也是诗书传家的京城望族。和丁家结亲的消息传开后,也颇令人羡慕。

    虎头是丁家嫡长孙,日后平西伯的爵位迟早是他的。孟家的孙女嫁到平西伯府,实在是一门好亲事。

    阿娇阿奕等人也亲自登门道喜。

    俊哥儿少年老成,沉稳持重,并未将喜气露于脸上。

    虎头却又是另一番模样,眼角眉梢都是喜意,嘴角高高扬起。一看便知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

    阿奕笑着打趣:“莫非是悄悄见过孟大小姐了?”

    虎头面上泛红,被说了个正着。

    还真是见过了!

    借着做客的机会,匆匆见了一回。面容姣美眼中含笑的美丽少女,立刻便烙印进了心里。顾莞华提起亲事的时候,虎头立刻便点头应了。

    阿娇看在眼里,欣慰之余,又有些淡淡的失落。

    少年情深,来去如风。一直跟在她身后的虎头,也彻底将她放下,另外有了意中人。

番外之定亲(三)

    顾家丁家一片欢腾热闹。

    宫中的碧瑶宫,依然冷清幽静。

    吴妈妈一整日心神不宁,手中的绣花针已戳了十几回手指。

    “嘶!”

    又戳中了!

    十指连心,小小的绣花针,戳进手指里,只冒了个血珠,却疼得钻心。吴妈妈不敢发出声音,唯恐惊扰了正练字的玥姐儿。

    玥姐儿早已听见了,搁下笔,走了过来。握起吴妈妈的手指看了一回,轻声嗔怪:“吴妈妈也不小心些,手指都快被戳烂了。”

    吴妈妈讪讪一笑,想缩回手。却被玥姐儿抓住手指,从匣子里取出上好的药膏,细细地涂抹了一遍。又寻了干净的纱布来,将手指裹好。

    半点都没嫌弃她年迈眼花。

    便如女儿待亲娘一般,细心体贴周到。

    吴妈妈感动的红了眼眶:“郡主,奴婢何德何能,哪里值得郡主这般对待。”

    玥姐儿抬起眼,轻声说道:“我自出生之日起,便是吴妈妈精心照料。这些年来,也只有你一直伴在我身边。我们虽是主仆,在我心里,一直将你当成亲娘一般。”

    “我说过会为你养老送终,自会好生待你。”

    吴妈妈哪里还忍得住,立刻搂着玥姐儿哭了起来。

    玥姐儿年幼时便胆小爱哭,经的事多了,性子倒是慢慢改了。已很少在人前落泪。

    见吴妈妈哭得起劲,玥姐儿伸手轻拍吴妈妈后背,柔声安慰:“我们的日子越来越安逸舒适,还有什么可哭的?”

    吴妈妈哽咽道:“今日是上元节。皇后娘娘下了凤旨为定北侯世子赐婚……郡主,这里没有别人,只有奴婢陪着你。你想哭便哭一回吧!别总憋在心里。奴婢看着,心里实在难受。”

    玥姐儿沉默片刻,才淡淡道:“迟早会有这一天的。”

    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她笔尖停顿片刻,坏了一张字。之后,很快恢复平静,继续练字。

    倒是吴妈妈,一心为她不平,这一日做绣活不知戳了多少遍手指。

    吴妈妈边哭边道:“眼见着一个个都定了亲事,便是明瑜郡主也有了归宿。等上一两年便能出嫁。你是年龄最大的一个,比阿娇公主还要大上一岁。过了年便有十八了。再不定亲,以后便是想嫁,也没有适龄的少年郎了……”

    “郡主总说一辈子不嫁人,要永远留在宫中。可这碧瑶宫里这般冷清,待奴婢老了走了,谁还能陪着郡主?”

    “奴婢求求郡主了,趁着此时年华正好,去椒房殿求娘娘挑一门亲事。早日嫁出宫吧!日后生个一儿半女的,陪在身边也好。”

    这世上,全心全意为她着想的,也只有吴妈妈了。

    玥姐儿心中一阵酸楚,轻轻搂了吴妈妈。到底不忍再说什么终生不嫁之类的话伤吴妈妈的心,敷衍着应了一声。

    吴妈妈却当了真,立刻不哭了,用袖子擦了眼泪:“郡主打算什么时候去椒房殿?”

    玥姐儿:“……”

    玥姐儿哭笑不得,无奈之下,随口忽悠:“皇伯母即将临盆,现在我哪有脸去求亲事。总得等皇伯母生了孩子做完月子,再去不迟。”

    吴妈妈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

    隔日,玥姐儿在书房外又遇见了俊哥儿。

    玥姐儿隔着三米远,福了一福:“听闻崔小姐才貌双全,恭喜俊表弟,和崔小姐定下亲事。”

    俊哥儿心头一阵涩意,拱手应道:“多谢玥表姐。”

    然后,两人再无别的话,各自转身进了上书房。

    有缘之人,被月老牵了红线,携手白头。

    如瑜姐儿闵达,又如朗哥儿孙柔。

    无缘之人,偶有交集,很快背道而驰,愈行愈远。

    便如俊哥儿玥姐儿。

    还有的人,心上人别有怀抱,心中黯然神伤,偏偏不肯表露出来。硬是装着若无其事,每日谈笑风生。

    便如谦哥儿。

    ……

    虎头定了亲事之后,心情欢快。

    他和谦哥儿素来交好,私下独处时,少不得要说起自己的未婚妻:“……定了亲之后,我悄悄写了信,买了一支发钗,派人送到孟家去。”

    “孟妹妹没有回信,却亲手做了一双袜子,让人送给我。”

    一边说着,一边伸出脚,语气中满是炫耀和骄傲:“我今日便穿上了。”

    谦哥儿:“……”

    谦哥儿忍着心酸和揍人的冲动,张口应道:“未来表嫂倒是心灵手巧。”

    名门闺秀们琴棋书画样样出众,擅长女红的却少见。阿娇更是从不沾针线。

    “可不是么?”虎头越说越起劲:“往日我最喜欢阿娇表姐。觉得她聪慧能干,又霸气又威风。现在才知道,我对阿娇表姐是钦佩爱戴,和喜欢一个女孩子的心情不一样。”

    “我见了孟妹妹第一回,便牵肠挂肚,整日想着她。”

    “这才是喜欢。”

    谦哥儿搓一搓手臂,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得了,你的一片真心,留着表嫂过门后慢慢和她说吧!就别告诉我了。”

    虎头被取笑了也不恼,看着谦哥儿,认真地说道:“谦表弟,我知道你一直没放下阿娇表姐。”

    “只是,阿娇表姐和周梁情投意合,早已定下亲事。只等着明年出嫁。”

    “你也该将这一层心思放下了。”

    谦哥儿:“……”

    他一直以为自己伪装得极好,无人能窥破。

    原来,虎头一直都知道。只是体贴地没拆穿他而已。

    虎头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还真以为自己装得天衣无缝不成!不止是我,便是俊表哥和阿奕表哥,也都清楚。大概也只有闵达那个棒槌没看出来了。”

    谦哥儿:“……”

    正在会宁殿和瑜姐儿说话的闵达骤然打了个喷嚏。

    是谁胆敢背后骂我?!

    谦哥儿哑然片刻,才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虎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要是真知道,就该听你娘的话,早日定下亲事。”

    谦哥儿闭上嘴,不吭声了。

    虎头劝了一会儿,也只得闭了嘴。

    有些事,别人说的再多也没用。自己真正想开才行。

番外之小五(一)

    初春二月,柳枝抽绿。

    天气渐渐转暖,宫女们脱了丝袄,换上鲜亮的春裳。

    顾莞宁临盆在即,琳琅玲珑每日搀扶着她在寝宫里走上一圈。产房早已备好,宫中几个接生嬷嬷也都在椒房殿里住下。

    萧诩也没了心思处理政事。每日朝会一散,便来椒房殿。将所有琐碎的政事都扔给阿奕。美其名曰“锻炼储君”。

    任劳任怨的储君老老实实地接了所有奏折,每晚至少要忙到子时。

    十指不沾阳春的阿娇,时常亲手做了宵夜送去,陪着阿奕一起熬夜。

    顾莞宁心疼儿子,少不得要嗔怪萧诩几句:“我还没发动,你天天守着我做什么?那一堆奏折,都扔给阿奕。他哪里吃得消!”

    任她怎么数落,萧诩一律受着,人却是一动未动:“你生阿淳小四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我没能陪你。轮到小五出世,我总得陪在你身边。”

    “再者,阿奕已经十七岁,上朝听政已有几年。也常随着我批阅奏折,不会出什么乱子。”

    顾莞宁又瞪萧诩一眼,还未说话,面色忽地一变。

    萧诩时刻留意着她的神色变化,精神顿时紧绷起来,立刻伸手扶住顾莞宁:“阿宁,你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痛要发作了?”

    顾莞宁忍着疼痛,点了点头。

    短短片刻,额上已渗了一层冷汗。

    萧诩心中焦急,立刻张口喊了一声:“快来人!去叫接生嬷嬷来!”

    ……

    生产之痛,顾莞宁又经历了一回。

    过程之艰辛,不必细述。

    她今年已有三十二岁,此时生孩子已算高龄。自小四之后又隔了好几年。身体大不如前。好在有徐沧坐镇,宫中的几个接生嬷嬷接生经验十分丰富。

    熬了一夜,有惊无险地生了小五。

    这一夜,萧诩一直陪在她身边。用毛巾为她擦拭汗珠,在她耳边不时轻声抚慰,喂她喝参汤。

    她筋疲力竭地生下小五。孩子的啼哭声响起的那一刻,疼痛疲惫至极的顾莞宁忽地落了泪。

    萧诩眼眶也有些湿润,俯下头,在她失了血色的干涩嘴唇上落下轻吻。

    “阿宁,我们又有一个女儿了。”

    顾莞宁哽咽着嗯了一声。

    萧诩小心翼翼地抱了皱巴巴红通通的婴儿放到顾莞宁眼前:“阿宁,你睁眼看一看,这是我们的小五,我们的女儿。”

    顾莞宁睁开眼,透过迷蒙的水汽,看到一张嗷嗷哭喊的小脸。

    刚出世的孩子,像个没毛的小猴子一般,半点看不出美丑。可在她眼中,眼前的小小女婴生得美丽可爱,举世无双,谁也不及。

    顾莞宁无力伸手抚摸孩子脸孔,轻声道:“将小五放在我枕边。”

    萧诩笑着应了一声,动作轻柔至极。

    小小的婴儿靠在枕边,顾莞宁略略侧头,在那张嫩软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蕴着笑意昏睡过去。

    ……

    再次醒来,已是下午。

    产房里血气重,收拾得再妥帖,也有些隐隐的血腥气。

    顾莞宁还未睁眼,便喊了一声:“小五呢?”

    耳边响起的,却是女儿阿娇熟悉的声音:“小五一出生,母后的心里就没我这个长女的位置了。一张口便喊小五!”

    半真半假的玩笑里,透出些许酸意。

    顾莞宁忍俊不禁,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正是阿娇美丽英气的脸孔。

    阿奕可算是逮着机会取笑阿娇了,伸手刮了刮脸:“羞也不羞!十七岁的大姑娘了,还和妹妹争风吃醋!”

    阿淳立刻接了话茬:“姐姐也不必愁父皇母后舍不得你出嫁了。有了小五妹妹,父皇母后哪里还会惦记姐姐。”

    小四也一本正经地点头附和:“三哥说的有理!”

    阿娇:“……”

    姐弟四个,阿娇占了长,又是唯一的女儿。萧诩顾莞宁自是最疼她。平日三个弟弟都敬爱自己的姐姐。不过,被欺压得久了,总有些闷气。今日可算是逮着机会“报仇”了。

    顾莞宁为阿娇撑腰:“阿娇,你别听他们三个胡说。便是有了小五,母后心里最着紧在意的也是你。”

    阿娇又神采飞扬起来,骄傲地冲弟弟们哼了一声。

    抱着小五的萧诩走了进来,正好将这一幕看在眼底,和顾莞宁相视一笑。

    “父皇,我来抱一抱妹妹。”

    阿娇早将心里那点吃味抛到了九霄云外,兴冲冲地凑了过来。阿奕不甘示弱,也凑上前来抢着抱小五。

    萧诩压根舍不得松手:“你们两个毛手毛脚的,哪里会抱孩子。都一边去!”

    阿娇:“……”

    阿奕:“……”

    一起失宠的姐弟两个,心有戚戚焉地对视一眼。

    顾莞宁嘴角的笑意一直未停。

    萧诩像捧着宝贝一般,将小五捧了过来:“今儿个早上小五刚出生,你还没看清她的模样。现在快些仔细看看。”

    顾莞宁笑着嗯了一声,细细打量起小五来。

    小小一张脸,还不及拳头大。小鼻子小嘴,眼睛倒是生得大。奶娘刚喂了奶,小五吃得饱,又被抱得舒适,打了个呵欠,要睡了。

    顾莞宁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小五真是可爱。”

    “那是当然。”萧诩一脸骄傲:“我们的女儿,定是世上最聪明最可爱的。”

    这话听着倒是耳熟。

    当年阿娇出世的时候,萧诩也是这么说的。

    顾莞宁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阿娇冷不丁地张口问道:“敢问父皇,到底是当年我出生时可爱,还是小五讨喜?”

    萧诩:“……”

    萧诩看着满脸酸意的长女,莞尔失笑:“一般可爱。”

    阿娇当然不会真得吃味。

    她已十七岁,长大成人,明年将出嫁。看着小小的妹妹,心里也十分喜欢。颇能体会“长姐如母”的心情。

    笑闹几句,哄得父皇母后都心花怒放。

    阿娇这才小心地抱过小五,阿奕兄弟三个立刻围拢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赞妹妹生得好看。

    小四正是淘气之龄,趁着众人都没留意,悄悄伸手摸了摸小五的胳膊。他还是个孩童,出手没个轻重,约莫是力气大了些。

    原本已经快入睡的小五,立刻细声细气地哭了起来。

    小四:“……”

番外之小五(二)

    小四被陡然而起的哭声吓了一跳,想也不想地张口道:“我没捏妹妹胳膊!”

    众人:“……”

    阿娇抱着小五转悠,轻声哄着。

    阿奕不客气地伸手,敲了小四的额头一记:“小五才刚出生,皮肤嫩的很。你便是要摸摸她的胳膊,也得轻些。”

    阿淳也跟着敲了小四一记:“再弄哭小五,我就揍你!”

    小四委屈地捂着额头,去亲爹亲娘面前告状:“父皇,母后,他们都欺负我!”

    虎头虎脑活泼淘气的小四,此时捂着额头眼中含着泪花,显得分外可怜。

    萧诩心疼地摸了摸儿子的头,轻声哄道:“父皇待会儿就去教训他们。不过,你以后确实得小心些。小五最小,你这个做哥哥的,总得让着一些。”

    小四:“……”

    要听姐姐的话,又要让着妹妹!

    小四默默地生了闷气。

    孩童忘性大,不到片刻,也不用人哄,便又好了。高高兴兴地跑过去,嚷着也要抱妹妹。

    “姐弟五个,吵得人头痛。”顾莞宁口中轻嗔,目中却盈满笑意。

    萧诩立刻便让要撵他们都出去。

    顾莞宁却又舍不得:“罢了!难得他们这般欢喜,便随他们好了。”

    就在此时,门口又响起了闵太后的笑声:“小五呢,快些抱来给皇祖母瞧瞧!”

    闵太后一来,屋子里就更热闹了。

    顾莞宁睡了半日,此时精神也好了许多,张口喊了一声“母后”。闵太后和颜悦色地说道:“你身子虚弱,好生歇着,先别说话了。”

    然后,抱过小五,再舍不得撒手了。

    便连萧诩,也争不过自己亲娘。

    萧诩端过琳琅送来的热粥,一勺一勺吹温了,送到顾莞宁嘴边。顾莞宁吃了一碗,肚中不饿,身子也有了些力气。

    想伸手抱一抱孩子,闵太后萧诩都不准。便连阿娇也张口数落亲娘:“母后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身体。想抱小五,以后多的是时间。何必急在这一时半刻!”

    顾莞宁:“……”

    顾莞宁无奈一笑,只得躺着继续休息。

    ……

    中宫生了小公主的喜讯,也迅疾传开。

    小五洗三礼之日,举凡有诰命在身的,都进了宫。给孩子行洗三礼的盆里扔满了金珠之类。一个盆不够,只得又另找一个盆来,同样被堆得满满的。

    几个接生嬷嬷在宫中多年,从未经历过这等热闹盛事。兼之狠狠发了笔财,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

    崔珺瑶姚若竹顾莞华等人都进了宫,罗芷萱也来贺喜。

    顾莞宁身子还虚弱,躺在床榻上并未起身,眼角眉梢都是喜悦的光芒。

    “娘娘真是得尝所愿了。”崔珺瑶笑着道喜:“阿娇长大将要出嫁,如今又有了小五。”

    可不是么?

    长女出嫁,还有幼女伴在身边。

    女儿温柔解意,总比儿子更贴心几分。

    顾莞宁抿唇笑了起来:“我一开始总怕人在背后笑我。这一把年纪了,还怀孕生孩子。”

    “娘娘正值盛年,说什么一把年纪。”姚若竹立刻笑着接了话茬:“说不定,待儿媳娶进门来,还会再生小六小七。”

    众人都笑了起来。

    罗芷萱听到一把年纪四个字,竟也红了红脸,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

    她可比顾莞宁还要年长一岁呢!

    在场的都是七窍玲珑心,一看哪有猜不出来的。

    “罗姐姐莫非也有喜了?”顾莞宁和罗芷萱相交多年,也不忌讳什么,笑着打趣了一声。

    罗芷萱红着脸,也不否认。

    还真是有喜了!

    顾莞宁颇为罗芷萱高兴:“有三个月了么?”

    一般而言,三个月便算坐稳了胎。妇人有孕初期,大多藏着掖着不吭声。到了三个月才会宣之于口。

    罗芷萱到底是磊落坦荡的性子,很快恢复如常,笑着应道:“才两个月。原本应该在府里安生养胎。小五的洗三礼,我总舍不得错过。这才进了宫。”

    众人连连道喜。

    罗芷萱出嫁多年,和傅卓琴瑟和鸣,感情深厚。只可惜只有蕙姐儿这一个女儿,这么多年再未怀过身孕。

    婆婆徐氏动辄拿这个说嘴。若不是傅卓不肯,蕙姐儿又讨喜争气,只怕早就逼着傅卓纳妾生儿子了。

    罗芷萱眉眼含笑,笑着叹道:“我也没料到,都这么大年龄了,竟怀了身孕。”

    傅卓喜不自胜,每日早早就回府陪她。

    原本刻薄的徐氏,这回也住了嘴。唯恐罗芷萱心气不顺胎相不稳。

    顾莞宁由衷地为罗芷萱高兴:“此时怀了身孕,到了年底,孩子便出世了。”

    明年蕙姐儿出嫁之后,罗芷萱身边也有孩子相伴,不会再寂寞了。

    罗芷萱和她心意相通,对视一笑。

    ……

    小五的满月礼更是隆重。

    大秦休养生息几年,国库充盈,国泰明安。萧诩身为天子,勤于政务,爱民如子,堪称明君仁君。

    小五出生,赶上了最好的时候。

    萧诩设下宫宴,款待百官。

    椒房殿里也设了百席宫宴。

    顾莞宁这一日出了月子,洗了半个时辰,才洗去所有的汗酸污秽。养得丰润了许多的脸庞,看来气色极佳。薄施脂粉,便艳光慑人。穿了正红色的宫装露于人前,立刻惹来一片赞誉声。

    顾莞宁淡淡一笑,并未一一回应。

    直至小五被抱到身边,顾莞宁的神色才柔和舒缓。

    这还是她第一次抱小五。

    小五被养得白白胖胖,红润的小嘴咧着,黑溜溜的眼睛格外有神。

    顾莞宁只看一眼,一颗心似被融化一般。伸出手,轻抚小五肉乎乎的小脸。母女亲近是天性。小五第一次被亲娘抱着,便格外欢喜,咿咿呀呀地喊了起来。

    顾莞宁笑了起来。

    众诰命夫人都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夸赞小五。

    顾莞宁听众人夸孩子,倒是格外顺耳,脸上笑意更盛。

    崔珺瑶笑问:“小公主乳名是小五,不知闺名可曾起了?”

    顾莞宁微微一笑:“闺名就叫明珂!”

    萧明珂!

    元佑帝离世之际,赐了两个名字。

    生男叫萧天淳,生女叫萧明珂!

    这个名字,总算用上了。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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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回巢介绍:
新书《簪头凤》发布了,欢迎老读者们跳坑。
顾莞宁这一生跌宕起伏,尝遍艰辛,也享尽荣华。
闭上眼的那一刻,身心俱疲的她终于得以平静。
没想到,一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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