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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凤回巢txt下载     凤回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番外之倾心(一)

    “周梁,”阿娇看着他,直呼其名:“你为何留下?”

    她呼吸有些急促,脸颊也因疾行染上红晕。眼眸中骤然闪出的光芒,令耀目的阳光也为之黯然。

    周围一切,都悄然暗淡。

    唯有她,光芒四射,霸道地占据了他的视线。

    这一刻,他心跳加剧,呼吸也随之紊乱。所有的冷静自制全都不翼而飞。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将她搂入怀中!

    告诉她,他喜欢她。

    无关身份,无关地位!

    在她面前,他只是一个爱慕她的男子。

    仅此而已!

    “阿娇,”周梁站起身,走上前,在相隔三尺之外停下。深幽黑亮的眼眸定定地锁住她的眼眸:“我留在宫中,只为等你归来,见你一眼。”

    阿娇全身一颤,美丽的黑眸中闪过惊愕,更多的却是欢喜。

    他不再称呼她公主殿下,而是直呼她的闺名阿娇。对她的心意,表露无遗。前所未有的巨大喜悦,瞬间充斥她的胸膛。

    心中似有一片鲜花盛开,绚烂遍野。

    这两日来的忐忑迷惘彷徨犹豫,俱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听到血液汩汩流淌的声音。最后,听到自己颤抖着问道:“周梁,你倾慕我,可是因为我是大秦公主?”

    周梁凝视着她,轻声反问:“阿娇,你对自己这般没有信心吗?”

    “你如耀日当空,骄傲自信,美丽聪慧。见到你的人,都会被你深深地吸引住心神。第一次见你,你是少年装扮,耀眼夺目。我情不自禁地靠近你,后来惊觉你是女儿身,不敢唐突,才找了借口离开。”

    “第二次见面时,我才知道你是大秦公主。”

    “你不知道,那一刻我有多欢喜,有多庆幸。”

    “我庆幸自己得你青睐,有机会靠近你,有机会做你的驸马!”

    “只是,我从未与年轻的姑娘相处过。不懂如何讨姑娘家欢心。不熟悉你的性情脾气,不知几句话就会令你恼怒生气。”

    “这两日,我辗转难眠,时时想着该如何向你低头陪不是,令你重新展颜。可一站到你面前,我便什么都说不出口……”

    说到这儿,周梁不无自嘲地苦笑一声:“我自恃才高,面上不显,实则心高气傲,口舌笨拙,不讨人喜欢。比起罗公子相差甚远。”

    “阿娇,这样笨拙的我,你可会嫌弃?”

    “你可愿让我做你的驸马?”

    ……

    周梁用尽生平勇气,直抒心意。

    阿娇情绪颇为激动,一时难以平复平静,目中水光不停闪动。然后,晶莹的水光化为泪滴,涌了出来。

    周梁有些慌乱无措,想再靠近一些,却又犹豫迟疑着不敢靠近:“阿娇,你为何哭泣?莫非是因为你对我太过失望,不愿再见我?”

    傻瓜!

    真是个大傻瓜!

    她哭,是因为太过高兴了!

    喜极而泣,这都不懂!

    阿娇略略侧头,用袖子擦了眼泪,故意不理周梁。

    周梁剖白心意,正患得患失之际。见阿娇这般模样,心里陡然一凉。旋即心直直地往下沉。仿佛跌落进无边深渊。

    “对不起,今日是我唐突冒失。”周梁晦涩地张了口:“我这便离开。”

    说完,便抬脚迈步。

    “站住!”

    阿娇身影一闪,闪至他面前,被泪水冲洗过的眼眸格外璀璨夺目:“本公主还没发话,你焉敢离开?”

    周梁看着阿娇,轻笑一声:“我装装样子罢了。你在这儿,我哪里舍得离开。”

    阿娇:“……”

    阿娇俏脸陡然红了一片。

    这个周梁,口口声声说自己口舌笨拙……哪里笨拙了?!只轻轻一句话,便已令她娇怯羞涩欢喜不已。

    “阿娇,”周梁轻声呼唤。

    阿娇红着脸嗯了一声。

    周梁的眼眸也亮了起来,嘴角扬起愉悦之极的笑意:“自今日起,别再让罗公子为你作画了可好?”

    阿娇:“……”

    阿娇忍不住抬头,瞪了周梁一眼:“此事你怎么知道?”

    周梁又恢复平日冷静从容的模样:“丁公子昨日特意在我面前提了一回。”

    这个多嘴饶舌的虎头!

    阿娇心里暗暗嘀咕,故作淡然地应道:“我射箭输给谦表弟,这是彩头。既是应下,岂能随意反悔。”

    周梁反应迅疾,立刻接过话茬:“公主殿下言之有理。只是,瓜田李下,不便独处。以后便由我陪在一旁。”

    阿娇:“……”

    阿娇想瞪他,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怎么行!你是外男,不得随意踏入后宫。本公主的寝宫,岂是你想进便进的。”

    周梁淡淡说道:“罗公子也是外男,还不是时常出入公主殿下的寝宫。”

    语气中淡不可察的那一丝酸意,听得阿娇身心愉悦,抿唇而笑:“谦表弟是我表弟,自七岁便进宫读书。和我一起长大,便如亲姐弟一般。他当然进得!”

    听到亲姐弟三个字,周梁眉头微微一动,定定地凝视着阿娇:“你真的只将他视为弟弟一般?”

    阿娇挺直胸膛,睥睨周梁一眼,目中露出特有的骄傲神采:“我若对他有男女之情,早在年前便能定下亲事。哪里还有你进宫讲学的这一日?”

    周梁反应迅捷,想也不想地应道:“由此可见,你我在上元节灯市相遇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我周梁,才是你命中注定的良人!

    阿娇啐了他一口,娇嗔道:“油嘴滑舌!你往日可不这样!”

    周梁无奈地笑了一笑:“往日我不知公主心意,如何敢随意唐突。今日我破釜沉舟,不愿再旁观隐忍等待。心中想什么,便说什么。免得错过这一回,再无这样的良机直抒心意。”

    顿了片刻,又道:“你若不喜我这样,我改了便是。”

    一个人的性子,岂是轻易说改就能改的?

    周梁看似冷静温和,实则骄傲自信。今日肯这般低头,自然是因为在意她的缘故。

    阿娇似喝了蜜一般,心里满是甜意,笑意从眼底蔓延开来。

    原来,这便是两情相悦的滋味。

番外之倾心(二)

    “你不用勉强自己来迁就我。”

    骄傲明媚的少女在心上人面前,比往日温柔许多:“在别人面前,我是公主。在你面前,我只是阿娇。若你事事勉强迁就相让,便不再是令我倾心的周梁了。”

    她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他!

    周梁全身微震,眼睛亮若星辰:“我周梁何德何能,竟能令能你倾心。”

    周梁的眼睛太亮了!

    亮得她没勇气再和他对视。

    阿娇略略侧过头。

    周梁也未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

    之前的些许别扭不愉,仿佛都已成了遥远之前的事。此时此刻,谁也不想提起。

    空气中似飘浮着甜腻的气味,悄然将他们笼罩包围。

    自成一方天地,无人能扰。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响起一声轻轻的咳嗽声,打破了迷雾一般的安静。惊醒了沉浸在甜蜜中的周梁和阿娇。

    周梁率先回过神来,见到来人,面上不知为何有些发烫。力持镇定地拱手:“见过太子殿下。”

    来人,正是阿奕。

    前脚刚和阿娇互诉情衷,后脚阿娇的亲弟弟便露了面。不免有些被逮了个正着的尴尬。便是周梁再冷静自制,此时也有些心虚。

    阿奕摆出储君架子,淡淡嗯了一声,对这个即将抢走阿娇的未来姐夫没半点好脸色。

    阿娇转过身来。

    阿奕瞬间露出亲切的笑容,变脸之迅捷,令人咋舌:“周状元一直在此等候,到现在还未用膳吧!我这便吩咐一声,命人传膳。”

    周梁:“……”

    阿娇嗔怪地瞪了阿奕一眼,不准他再胡扯乱说。有转身对周梁说道:“在宫中用膳,太过惹眼。周状元还是先行回去吧!”

    周梁收敛心神,微微一笑:“谨遵公主殿下吩咐。”

    俊美的脸孔漾着笑意,话语中带着彼此心知肚明的亲昵。

    阿娇心里又是一甜,脸颊浮起醉人的笑靥。

    阿奕:“……”

    为什么他忽然生出揍周梁一顿的冲动?!

    ……

    待周梁走后,阿奕不无气闷地说道:“阿娇,你真得想好了吗?确定要选他做驸马?不再考虑考虑?”

    周梁一走,阿娇因娇羞而起的温柔也随之退散,又恢复了往日的长姐风范。先睥睨阿奕一眼,然后才道:“这是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他怎么能不操心?

    阿奕瞪了过来:“你是我唯一的长姐,我不操心谁操心!知人知面不知心,相处时日尚短,你怎么敢确定周梁便是良人?还是再多等上一段时日再说。”

    阿娇却道:“我当然能确定。”

    阿奕:“……”

    阿娇目光明亮,刻意压低了声音:“至少我能确定,我对谦表弟绝无男女之情。我不愿再拖延下去,免得谦表弟越陷越深。”

    这倒也是。

    阿奕叹了口气:“刚才你跑了之后,谦表弟便也走了。走的时候,眼睛泛红。不知躲到哪里偷偷抹泪了。”

    “依我看,也别等十日了。你对他无意,便早些和他说清楚。”

    晚痛不如早痛!快刀斩断乱麻!

    阿娇也叹了一声,点了点头。

    ……

    回了寝宫后,阿娇迈步去了客房。

    因时常邀众伴读来寝宫用膳,她也特意为各人备了小憩的客房。谦哥儿并未出寝宫,定然是到了客房里。

    阿娇走到门外,轻轻敲门。

    过了片刻,门里才响起声音:“别进来。我谁也不想见。”

    谦哥儿果然就在客房里。

    显然是刚哭过一场,谦哥儿的声音不复清亮,有些黯哑。

    阿娇飞扬的心情瞬间低沉。她轻轻抿唇,又敲门:“谦表弟,是我。”

    屋里的谦哥儿听到阿娇的声音,愣了片刻,才来开了门。门一开,阿娇和谦哥儿打了个照脸。

    看着眉宇间盈着喜悦光芒的阿娇,谦哥儿心中又酸又痛。这样的光芒,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周梁……

    相处多年的情意,却不及后冒出来的周梁。谦哥儿心中实在不甘,沙哑着问道:“阿娇表姐,我到底哪里不及周梁?”

    为何你喜欢他,却不喜欢我?

    为何你舍我而选他?

    我到底哪里不好?

    你说出来,我都改了好不好?

    所有未出口的哀伤恳求,俱在闪着水光的眼眸中流露出来。

    看着这样的谦哥儿,阿娇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只是,既已有了选择,她便不容自己心软退缩。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拖延下去,只会更伤害谦哥儿。

    “谦表弟,你聪明伶俐,风趣可爱,家世又出众。并无不及周梁之处。我和你自小相识,对彼此性情熟悉,从这一点来说,周梁更是远不及你。”

    阿娇看着谦哥儿,平静地说道:“只是,感情之事,不是这样算的。也没有先来后到之分。”

    “若我有意你为驸马,去年及笄后,便会禀明父皇母后。”

    “我迟迟犹豫未决,正因为我一直将你当成亲弟弟一般。哪有姐弟两个成亲做夫妻的?”

    “和周梁相遇,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我倾慕他喜欢他,只能辜负你的一片心意。对不起,谦表弟。你早日忘了我吧!”

    阿娇拒绝得干脆利落。

    谦哥儿心痛如割,胸口窒闷,几乎无法喘息:“阿娇表姐,你……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再不会犹豫更改了吗?这才是第二天。你答应过我,让我为你作画十日。我还有八天的时间……”

    阿娇狠心打断谦哥儿:“谦表弟,你七岁进宫读书,至今已有八年。在八年间我都未对你动心,区区八日又能改变什么?”

    谦哥儿:“……”

    谦哥儿不再说话了,就这么愣愣地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阿娇。

    相识了多年的阿娇表姐,在此时,似已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如此冷静清醒,如此冷酷绝情。

    阿娇抿了抿嘴角,低声道:“你情绪激动,不宜去书房。不如告假半日,先回罗府吧!”说完,便转身离开。

    谦哥儿头脑一片空白。

    他想伸手拉住阿娇,想张口哀求她留下,想求她再给他一个机会……

    可他什么也没做。

    就这么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阿娇离去。

番外之伤怀(一)

    “玲珑,周状元可离宫了?”

    阳光洒进午后的椒房殿,温暖宜人。顾莞宁略略抬眼,随口问道。

    玲珑笑着答道:“公主殿下听闻周状元留在书房,特意去见了周状元。约莫一炷香之后,周状元才离宫。”

    顾莞宁目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嗯了一声。

    看来,阿娇不再怄气别扭了。

    小儿女情态,倒也有趣。

    顾莞宁不由得想起自己和萧诩的少年时光,抿唇而笑。

    过了片刻,琳琅走了进来,轻声说道:“启禀娘娘,罗公子今日向太傅告假半日,回了罗府。”

    有人得意,总有人失意。

    想到谦哥儿,顾莞宁忍不住轻叹一声。

    琳琅轻声劝慰:“男女之事,勉强不得。公主殿下心有所属,自该早早表明态度,罗公子尚且年少,便是失意一段时日,也会很快振作起来。娘娘不必介怀。”

    顾莞宁又是一声叹息:“这个道理,我何尝不知道。只是……”

    为什么偏偏是谦哥儿?

    年少时她辜负了罗霆的一片情意,令他伤怀。

    如今,她的女儿阿娇又伤了谦哥儿的心……

    这么一想,心里怪不是滋味。

    正唏嘘着,门口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顾莞宁无需抬头,也知道来人是谁:“今日政事处理完了?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

    无需通报便能踏入椒房殿的人,当然只有萧诩。

    ……

    玲珑琳琅安静地退了出去。

    萧诩迈步进了屋子,在顾莞宁身侧坐下,伸手揽住她的肩膀笑道:“朝堂之上,繁琐之事极多,哪有处理完的时候。今日心念一动,知道你在想我,我便回来了。”

    顾莞宁:“……”

    夫妻数年,她依然不时被萧诩的恬不知耻噎得无言以对。

    萧诩挑眉一笑,凑到顾莞宁耳边:“怎么不说话了?莫非是乏了?我这便伺候娘娘午休小憩。”说着,右手已悄然摸了过来。

    顾莞宁好气又好笑地拍开他的手:“别胡闹!儿女都这么大了,也不怕他们笑话。”

    晚上再恩爱也无妨,哪有白日一起就寝“小憩”的道理。

    萧诩也不是真得要如何,说笑几句后,便说起了阿娇和周梁之事:“……周梁倒也不算太笨,还懂得折眉弯腰哄一哄阿娇。”

    依旧是岳父嫌弃蹩脚女婿的口吻。

    顾莞宁忍俊不禁,戏谑道:“可惜我父亲去世得早。不然,你当年想娶我过门,定然不易。”

    萧诩摸了摸鼻子,很快转移话题:“听闻谦哥儿告假回了罗府。”

    帝后同样关注上书房里的动静。

    顾莞宁点点头:“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一时禁不住这等打击,心中不免伤怀。”

    萧诩看着顾莞宁,目光有些微妙。

    顾莞宁好气又好笑地白了他一眼:“你这么看我做什么?莫非又打翻了陈年醋坛子,要说一说当年罗大哥之事?”

    萧诩立刻矢口否认:“当然不是。我岂是那等小鸡肚肠爱拈酸吃醋的男子!”

    当然是!

    不然,今日中午也不会特意回椒房殿。定是小心眼又发作了!

    顾莞宁懒得揭穿他,顺着他的话音调笑:“是是是,是我以妇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君子”萧诩脸不红气不喘地应道:“皇后娘娘贤良大度,岂能以普通妇人视之。”顿了顿,又道:“你若是心怜谦哥儿,明日便召他到椒房殿来,安抚一番。”

    也算是给罗霆夫妇一个交代。

    顾莞宁却道:“不必了。儿女亲事,一看情分,二看缘分。阿娇和谦哥儿无夫妻缘分,又不是阿娇之错。我若出言安抚,反倒不美。”

    总不能将崔珺瑶顾莞华也一并叫进宫来安抚吧!

    再者,这般作态,毫无益处,只会给罗霆姚若竹添堵罢了。

    萧诩不再多言。

    ……

    罗府。

    谦哥儿回府之后,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

    姚若竹敲了三回门,俱都无功而回。

    到了傍晚,罗霆回了府,一脸忧色的姚若竹迎上前来,低声道:“谦哥儿早早回了府,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肯见。我去敲门,他也不理。要不然,你再去试试?”

    罗霆:“……”

    罗霆沉默片刻,才道:“不用了,随他一个人待着,我们都别去打扰他。”

    姚若竹难得沉不住气:“这怎么行。万一他绕不过弯来怎么办?我还是再去看看才好!你这个当爹的心狠,我可放心不下。”

    一边说着,一边皱着眉头正要迈步,右胳膊已被罗霆拉住了。

    “你就是见了他,又能说什么?”罗霆无奈一笑:“心上人别有怀抱,伤心一段时日也是难免。说什么都是在他伤口上撒盐。倒不如权当不知。待此事过去,他自会慢慢振作起来。”

    这也算“经验之谈”了。

    姚若竹默默地看了侃侃而谈的夫婿一眼,收回脚步。

    罗霆也略略有些尴尬,咳嗽一声,很快扯开话题。

    ……

    罗霆所料不错。

    第二天清晨,谦哥儿自己出了屋子。

    虽然精神颓唐面色黯淡眼睛红肿犹有哭过的迹象,到底还是肯出来见人了。

    姚若竹听了罗霆的叮嘱,没有多问,只轻声问道:“今日可想进宫读书?若不想去,便再告假一日。”

    谦哥儿声音略有些沙哑:“昨日已经告了假,今日再告假,以后我如何有脸进宫?母亲不必为我忧心,我这便进宫去。”

    姚若竹无声轻叹,目送谦哥儿离去。

    小半个时辰后,谦哥儿出现在上书房。

    他今日来得最早,此时上书房里空无一人。他默默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用手擦了擦眼角,捧起书本,轻声读了起来。

    俊哥儿很快来了。

    当看到轻声读书的谦哥儿时,俊哥儿愣了一愣,很快走上前来,在谦哥儿身边落座:“谦表弟,你怎么今日就来了?”

    当日他在府中待了几日,才有勇气进宫。

    没想到,谦哥儿只隔了一日便来了。

    谦哥儿看了过来,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迟早总要面对,倒不如早些。”

    ……

番外之伤怀(二)

    看着满脸黯然神伤又坚强的谦哥儿,俊哥儿沉默不语。

    心中忽地涌起阵阵羞愧。

    闵达被长辈一起痛骂,被揍得满身是伤,依然倔强坚持。他多有不及。

    虎头当机立断斩断情丝,他亦不及。

    谦哥儿的坚强和勇敢,更令他自愧不如。

    他一直以顾家子孙而骄傲,一直以为自己在一众伴读中最优秀出众。现在看来,他实在自恃过高了。

    他唯一胜过众人的,是他姓顾,是中宫皇后娘家侄儿这层身份罢了。

    这半年多来,他看似振作起来,实则情绪消沉低迷,做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实在愧对母亲,愧对姑母,愧对疼爱他的曾祖母……

    少年情怀再重,也不及生恩养恩重,更不及顾家门楣之重。

    他既已听从母亲的话,便该彻底断了对玥姐儿的念想。否则,如何对得起母亲?如何对得起众人对他的期待厚望?

    俊哥儿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低声道:“谦表弟,谢谢你今日点醒了我。”

    谦哥儿:“……”

    我自己尚且伤心不过来,哪有精力闲情去点醒你!

    谦哥儿和俊哥儿无言相对片刻,不再说话,一同读书。

    ……

    再过片刻,阿奕和虎头一前一后进了上书房。

    没了跳脱爱闹的闵达,上书房里显得格外安静。

    阿奕不愿戳谦哥儿的伤口,绝口不提昨日之事。

    虎头看了谦哥儿,颇有些心疼,想了想说道:“今日中午我陪你在上书房里用膳如何?”

    伴读们在上书房里有用膳之处,也有可供午休小憩的客房。只是,众人大多会去阿娇寝宫用膳,或是去椒房殿。留在上书房反而少之又少。

    谦哥儿今日一定不想见到阿娇表姐。

    虎头这次却猜错了。

    谦哥儿打起精神,冲他笑了一笑:“还是去阿娇表姐那儿用膳吧!人多也热闹些。”

    虎头正要说话,眼角余光瞄到门口的声音,顿时闭口不语。

    来人,正是进宫为储君和伴读们讲学的周状元周梁!

    谦哥儿也看了过去。

    正好和周梁目光碰了个正着。

    周梁目光颇为平静从容,并未流露出自得或是愧疚之类的情绪,也未特意留意谦哥儿。便如往日一般,缓步而来,开始检查昨日布置的课业。

    轮到谦哥儿时,周梁淡淡说道:“罗公子昨日告假,未完成课业,请今日一并补上。明日早晨,我会检查。”

    谦哥儿:“……”

    谦哥儿心情颇为复杂,半晌才应道:“是,我今晚一定补上。”

    上课时,周梁一视同仁,便是储君阿奕分神,也毫不客气地呵斥。

    谦哥儿对周梁,好感是半分都没有。

    只是,他也愿意承认,周梁确实配得上阿娇表姐。

    ……

    这一个上午,阿娇却如泡在蜜罐里一般,口中是甜的,心里也是甜丝丝的。

    她状似认真地听着课,一双清澈黑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正认真上课的周状元。

    周状元的眼睛好看,眉毛好看,鼻子好看,嘴唇也好看。讲学时的模样,更是格外迷人……一不小心,阿娇就走了神。

    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严厉夫子立刻看了过来,淡淡说道:“公主殿下,请勿分神。”

    被那双深幽的眼眸一看,阿娇只觉得心尖一阵酥麻,被呵斥了也不恼,立刻笑道:“是。”然后正襟危坐,竖耳聆听。

    诶!怎么能这么可爱!

    周梁用尽生平自制力,逼着自己移开目光,继续讲学。

    好不容易熬到一个时辰的课结束。

    周梁悄然呼出一口气。

    幸好没有当众失态!

    若是一个没忍住,在上课时和阿娇对视而笑什么的,他还有何颜面进宫讲学?有何颜面去面对帝后?

    他不仅是阿娇的未来夫婿,也是新科状元,日后要进朝堂为官。万万不可意志软弱,纵容自己。

    玥姐儿和蕙姐儿孙柔不知何时退了出去。

    正默默警醒的周状元根本未察觉。

    直至脑海中萦绕的俏颜出现在眼前,轻快地喊了一声:“周状元。”

    声音又娇又脆又好听,笑颜如花。

    周梁只觉心尖被挠了一下,又酥又软又痒。他忍不住盯着阿娇看了片刻。

    阿娇故意取笑他:“周状元刚才还呵斥我分神,缘何此时心神恍惚?”

    周梁不假思索地答道:“刚才是在上课,我既来讲学,便要求所有学生认真听课,不能心软纵容你。此时已下课,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一个恋慕的男子,心神恍惚在所难免。”

    阿娇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周梁!

    便是喜欢她,也不肯事事都顺着她,坚持自己的原则……算了算了,都随他好了。反正他刚才训她的样子,也格外好看。她半点都不生气。

    周梁却以为她恼了,特意拱手致歉:“是我语气太重,阿娇公主别生气。”

    阿娇想绷着脸,却已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要么叫我阿娇,要么就称呼公主殿下,这样叫我阿娇公主算什么。”

    怎么听都有些奇怪。

    周梁凝视着阿娇的笑靥,轻声道:“我应该称呼公主殿下。只是,情之所至,难以自制。总想逾越地叫一声你的闺名。”

    阿娇:“……”

    阿娇脸颊染上红晕,耳后阵阵发烫。

    可她天性好强,不肯服输,便是对着心上人,也不愿退缩低头自认羞涩。索性睁着眼睛看了回去。

    两人四目对视。

    不像含情脉脉地对视,倒像是较劲一般。

    过了片刻,周梁笑着叹了口气:“阿娇,我输了。你别再瞪我了好不好?”

    难得有片刻独处,他实在舍不得和她较劲了。

    阿娇生平最喜欢听别人认输。此时也不例外,闻言立刻嘴角高高扬起。笑得明媚而爽朗,自得而骄傲。

    周梁舍不得移开目光,就这么看着她。

    只愿时间就此停驻。

    可惜,事与愿违。很快,便有煞风景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

    “阿娇,已经散学了,你还磨蹭什么?”阿奕略有些不满地说道:“我们都等着去你寝宫用膳。”

    只顾着对周梁傻笑,全然忘了还有饥肠辘辘的亲弟弟。

    ……

番外之悲喜(一)

    在阿奕忿忿的指控目光下,阿娇难得良心发现,忙笑道:“是我一时疏忽忘了,这就来。”

    阿奕一来,周梁也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也该告退离宫了。”

    这个时候,他真的羡慕谦哥儿。

    至少,谦哥儿能正大光明地出入宫中,正大光明地去阿娇寝宫用膳。

    正想着,谦哥儿竟然也走了进来。满脸的憔悴遮也遮不住,神色间却无怨怼之色,像往日一般张口喊道:“阿娇表姐。”

    爽朗豁达如阿娇,此时也难免有些不自在,应了一声。

    谦哥儿看也没看周梁,冲阿娇笑了一笑:“阿娇表姐答应我作画十日,才过了两日,还有八日呢!”

    阿娇:“……”

    周梁:“……”

    “阿娇素来说话算话。”谦哥儿依旧未看周梁,只看着阿娇,轻声说道:“想来定不会出尔反尔。”

    阿娇只得笑道:“那是当然。”

    周梁:“……”

    名分未定的未来驸马,眼睁睁地看着阿娇随着阿奕谦哥儿离开。在原地站了片刻,无声长叹,然后也随之离开。

    ……

    用完午膳后,谦哥儿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笑着起身:“阿娇表姐,还到树下如何?”

    阿娇生平第一次觉得熟悉的谦表弟让人捉摸不透,此时便是后悔当日答应的十日之约,也不能退缩,硬着头皮点点头。

    众人:“……”

    阿娇冲阿奕使了个眼色。

    阿奕不怎么情愿地张口道:“我也一起去。”

    待三人走了之后,余下众人面面相觑。

    “阿娇表姐心意已定,谦表弟也说了会放弃。还坚持要为阿娇表姐作画做什么。”虎头挠挠头,委实想不通谦哥儿脑子里的念头。

    蕙姐儿和孙柔对视一眼,也未吭声。

    倒是俊哥儿隐约猜出了几分,低声道:“谦表弟绝不是那等死缠烂打惹人厌恶之人。他只是想借着完成这副画,给自己留下一段美好回忆而已。”

    无疾而终的少年恋情,苦涩又遗憾。

    谦哥儿这般坚持,只为了给自己的恋情留下最美好的记忆。

    众少年男女俱被勾起了心思,各自沉默下来。

    少时人人无忧,凑在一起聊天说笑。如今他们都长大了,要面对的烦恼也越来越多。有人得意,有人失意。有人欢喜,有人心酸。

    这便是成长要付出的代价吧!

    ……

    依旧是在树下。

    谦哥儿一边执笔,一边说道:“阿娇表姐,你略略转头,嘴角带些笑意,就像看着周梁时一样。”

    阿娇:“……”

    阿娇今日接连被噎得哑口无言,心中涌起难言的愧疚。

    阿奕听着,也怪不是滋味,走到谦哥儿身边说道:“谦表弟,还是别画了。”

    这样不是白白折腾自己吗?

    谦哥儿抬眼,轻声说道:“阿奕表哥,我想将这幅画画完。便是日后阿娇表姐招了周梁为驸马,我也再无遗憾。”

    阿奕无奈叹息:“你既是这般坚持,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你自己别偷偷回去哭鼻子就行。”

    谦哥儿扯了扯嘴角,垂下眼。

    不,他不会再哭了。

    该流的泪水,昨日已经流光了。

    阿奕实在不忍见谦哥儿这般模样,又低声道:“谦表弟,世上多的是漂亮可爱的姑娘。阿娇其实也不算特别美,最多是比别的少女聪慧一点骄傲一点自信一点洒脱一点可爱一点……总之,这世间一定有更好的姑娘在等着你。你千万别灰心丧气。”

    想了想,又补充了几句:“便是比阿娇稍差一些,你也别介怀。世上毕竟只有一个阿娇!”

    谦哥儿:“……”

    你到底是来安慰我,还是来戳我心窝?

    这世上哪里还有比阿娇更好的姑娘?

    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又有些想哭了。

    谦哥儿打起精神道:“你不用挖空心思来安慰我了。我知道轻重,不会做出什么令阿娇表姐为难的事情来。我现在只想好好画完这一幅画。你先让开一些,我都看不到阿娇表姐了。”

    被人嫌弃碍眼的阿奕,摸摸鼻子,默默退开。

    ……

    傍晚,椒房殿。

    四个儿女散学归来,白日安静的椒房殿,此时格外喧嚣热闹。

    精力正盛的小四,一刻都闲不住,迈着腿跑来跑去。阿淳依偎在顾莞宁身边,轻声说话,不时撒娇……

    阿娇有些看不下去,瞪了阿淳一眼:“阿淳,你今年也有十二岁,是个少年郎了。亏你还好意思整日黏在母后身边!姑娘家都没你这般爱撒娇!”

    阿淳不甘示弱地回敬:“你还是快些选定驸马嫁出去吧!我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阿娇:“……”

    阿娇冷笑一声,卷起衣袖,杀气腾腾地走上前来。

    阿淳立刻躲到顾莞宁身后,一边嚷道:“母后,姐姐恼羞成怒,要揍我!”

    顾莞宁好笑不已,轻声呵斥阿淳:“你这般淘气,也难怪阿娇生气。别说阿娇驸马未定,便是日后出嫁住在自己的公主府里,也永远是你长姐。”

    “在阿娇面前,你不得放肆!更不得随意出言挑衅”

    “立刻向阿娇道歉。不然,母后第一个饶不了你!”

    母后总是最护着姐姐。

    被训了一顿的阿淳扁扁嘴,委屈地走出来道歉:“姐姐,刚才我说话不妥,你大人大量,别和我一般计较。”

    阿娇哪里会真的生气。

    她和阿奕最亲近,对阿淳和小四也是真心疼爱。只是心意初定,正是小鹿乱撞暗自欢喜的时候,被说穿了,难免恼羞成怒。

    阿娇装模作样地原谅了阿淳。

    顾莞宁目光掠过阿娇微红的脸颊,嘴角微扬:“阿娇,今晚你留下,我有话问你。”

    这是要问她驸马之事了。

    阿娇脸上红晕更深,却未退缩,点点头应下。

    晚膳后,三个碍眼的弟弟都被撵走,一脸闷闷的父皇也被撵走。屋子里只剩顾莞宁阿娇母女两人。

    顾莞宁笑着喊了一声:“阿娇,到母后身边来。”

    阿娇走到顾莞宁身边。身量修长的阿娇,比顾莞宁还要高一些。

    顾莞宁有些唏嘘。

    吾家有女初长成啊!

番外之悲喜(二)

    “阿娇,你可清楚自己的心意?想选谁为驸马?”

    母女之间说话,无需拐弯抹角,顾莞宁问得直接。

    阿娇承袭了顾莞宁利落果决的一面,没怎么忸怩,很快便答道:“母后,我中意周梁为驸马!”

    不出意料的答案。

    顾莞宁神色未变,定定地看着阿娇:“你在上元节灯市和他相识。之后未曾再见。如今相处也不过短短几日。你如何敢肯定自己的心意?如何敢保证自己日后不会后悔?”

    阿娇抬眼看了过来,目光清亮而坚定:“我清楚自己的心意,我喜欢周梁,我想选他为驸马。”

    “我选定的路,我自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不管日后如何,我都不会后悔今日所做的决定!”

    骄傲又自信的少女,在明亮的烛火下满脸坚定傲然,散发着夺目的神采。

    顾莞宁仿佛看到了昔日年少的自己,一时间,百感交集。

    “你想清楚就好。”顾莞宁终于张口道:“早日明确心意,也免得谦哥儿一直黯然神伤。”

    一提起谦哥儿,阿娇忍不住无奈地叹了口气:“谦表弟平日看着随和风趣,没想到,竟也有这般固执的时候。硬是坚持要继续为我作画。我无从拒绝,总觉得有些对不住他。”

    这个谦哥儿!

    顾莞宁眉头微动,下意识地说接了话茬:“子肖其父!和他亲爹年少时一般模样!”

    话一出口,顿知失言。

    果然,天性敏锐的阿娇立刻察觉异样,明亮的目光在顾莞宁的脸上瞄来瞄去:“母后,你为何这么说?莫非罗伯父年轻时曾有过中意的姑娘?”

    可惜,顾莞宁面色平静,并未露出半分破绽:“谁都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少年方慕少艾,也不稀奇。”

    阿娇眼珠转了转,忽地笑道:“罗府和定北侯府只一墙之隔,罗伯父和母后也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吧!”

    母后容色倾城,冷艳明媚。年少之时,不知何等美丽。

    一起长大的少年郎,岂能不为之倾心?

    这个鬼灵精!

    顾莞宁摆出母后的威严:“陈年旧事,不必再提。”

    阿娇眼珠又是一转,促狭地笑道:“母后不愿多说,那我便去问父皇。想来父皇一定乐意告诉我。”

    顾莞宁:“……”

    顾莞宁哭笑不得,白了阿娇一眼:“胡闹!再多嘴,我便留你到二十再成亲。”

    阿娇:“……”

    姜还是老的辣!

    阿娇立刻陪笑:“是是是,都是我多嘴。母后千万别恼。我什么都不问了,这便回寝宫去休息。”

    ……

    阿娇走后,萧诩便进了寝室。

    顾莞宁扶着额头,萧诩很自然地走近,伸手为她轻按额头:“怎么了?莫非阿娇淘气,惹你动怒了?”

    “这倒没有。”顾莞宁笑着叹气:“我只是有些感慨。孩子是真的长大了!便如花苞一般,到了盛放之龄。我们两个,想拦也拦不住。还是早日下旨赐婚吧!”

    少女一旦动了芳心,其炽烈渴切可想而知。

    顾莞宁是过来人,自能体会到阿娇的心思。阿娇羞于张口恳求,她这个当娘的总得体恤一二。

    女大不中留啊!

    萧诩这个为人亲爹的,立刻便吃味起来:“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待阿娇十八岁再成亲!这才十六,还有两年时间,这么着急做什么。”

    顾莞宁笑着嗔怪:“先赐婚,定下婚期。如此阿娇的心也就彻底定了。也能让谦哥儿彻底歇了这份心。拖延下去,毫无益处。”

    萧诩毫无原则地改了主意:“皇后娘娘所言极是。”

    顾莞宁:“……”

    油嘴滑舌,改也改不了。

    顾莞宁笑着瞪萧诩一眼:“整日就会说些甜言蜜语哄我!”

    萧诩将她搂进怀中,低低一笑:“甜言蜜语,确实没什么诚意。不如我以实际行动来剖白心意如何?”

    顾莞宁啐了他一口。

    萧诩咧嘴一笑,俯头一吻。

    ……

    时间一晃,七日即过。

    最后一日作画,谦哥儿显得格外安静沉默,细细地最后润色。

    这一幅画,六尺高三尺宽。

    以树和秋千架为背景,美丽英气的少女站在树下,略略侧头,笑容爽朗明媚,令天上烈日也为之黯然失色。

    画上少女如真人一般大小,惟妙惟肖,宛如阿娇在画上活了过来。

    阿奕立在一旁,惊叹不已:“谦表弟,你这幅画实在画得极好。”

    谦哥儿在练武上天分不高,擅长丹青。在一众少年少女中,无人能及。这一幅画,更是谦哥儿呕心沥血巅峰之作。

    阿娇走过来一看,也是格外喜欢:“谦表弟,你画得真好!”

    谦哥儿笑了一笑。

    他将所有的情思都寄于画笔,将所有求而不得的痛苦惘然都抛在一旁,将所有对阿娇的恋慕都倾注其中。

    他从未画过这么好的画作!

    想来,以后也画不出了。

    阿娇越看越喜欢,张口央求道:“谦表弟,这幅画我实在喜欢。你送给我如何?待公主府收拾妥当,我便将这幅画挂在书房里。”

    对她百依百顺的谦哥儿,此次却张口拒绝:“不,我要自己留着。”

    阿娇犹不死心,笑着说道:“我送你一匹宝马,再添一副弓箭,权当是交换如何?”

    谦哥儿依旧不肯:“不换。”

    阿娇:“……”

    瞧瞧,青梅竹马的情意真是禁不住考验。以前还说过什么都听她的,现在她有了意中人,谦哥儿便不肯听她的话了。连一幅画也舍不得送给她。

    阿娇心里有些气闷,面上却未流露出来:“罢了,我不要就是了。”

    谦哥儿没再看阿娇,宝贝一般地将画纸小心翼翼地取下晾干,然后卷好,心满意足地拿走了。

    阿娇:“……”

    阿奕:“……”

    阿奕意思意思地安慰阿娇一句:“看来,谦表弟已经忘了你了。你算是少了这桩烦恼。”

    阿娇轻哼一声,踹了阿奕一脚。

    看在阿娇气闷的份上,阿奕没和她计较,默默受了这一脚。心中再次感慨。

    这世上,除了自己这个亲弟弟,再没有别的男子会对阿娇更好了!

番外之悲喜(三)

    这一日过后,谦哥儿似已放下一切。每日依旧去阿娇寝宫用膳,对着阿娇的时候,再无半丝异样。

    一切都和往日无异。

    阿娇心里的愧疚,也渐渐散去。

    虽无夫妻缘分,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犹在。她自不愿见谦哥儿整日神伤难过。谦哥儿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振作起来,她心里也松了口气。

    心意已定,她和周梁之间的情意飞速滋长。

    周梁上课时,目不斜视,几乎从不失神。可见律己之严。

    阿娇却没那么多顾忌,理直气壮正大光明地看着认真上课的周状元,不时浮想联翩。便是被周梁“逮个正着”数落几句,也从不动气……

    便如此刻。

    “敢问公主殿下,我刚才说了什么?”周状元板着脸孔,似模似样地训斥阿娇公主。

    阿娇老实应道:“刚才我走神了,没听见。”

    周状元少不得又要说一通道理。

    阿娇点点头,乖乖坐好。

    散学之际,阿娇喊住周状元:“今日课上所学,我尚有一处不懂。烦请周状元再讲一遍。”

    周状元好为人师,立刻耐心细致地为阿娇讲解。阿娇认真竖耳聆听。

    玥姐儿蕙姐儿孙柔早已识趣地避开。

    ……

    刚一出书房,淘气促狭的孙柔便笑道:“往日阿娇表姐何等凌厉威风!如今被周状元呵斥也不恼,主动问学,真令我等开了眼界。”

    玥姐儿蕙姐儿也一起笑了起来。

    阿娇聪慧至极,举一反三,远胜她们三人。今日周梁讲学的内容,便是她们三个也都听懂了。阿娇竟有“不懂之处”,还积极主动地去问学……

    看来,圣旨赐婚之日不远了。

    三人相视而笑,有默契地没说穿这一层,转而说起了闵达。

    “达表弟在府中养伤已有半个多月了,不知现在伤势恢复得如何?”玥姐儿笑道:“往日大家伙儿都嫌他聒噪爱闹腾,这半个多月来,他没进宫,又实在太过冷清。”

    可不是么?

    蕙姐儿也出言附和:“玥姐姐说的是。我也觉得近来安静无趣呢!”

    孙柔立刻笑着打趣:“殿下昨日还写了一首诗送给你。你含情脉脉羞羞答答地接了之后,笑了半日。怎么会觉得安静无趣?”

    蕙姐儿:“……”

    蕙姐儿的俏脸腾地红了一片。

    孙柔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玥姐儿轻笑一声,为蕙姐儿解围:“还有几日,你便要及笄。待及笄礼过后,你和阿奕堂弟的亲事就会定下。此时便是有些来往,也无妨。”

    玥姐儿总是这般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蕙姐儿感激地看了玥姐儿一眼。

    玥姐儿抿唇一笑,略略垂头,侧脸柔和而清秀。

    玥姐儿的相貌,并不令人惊艳。乍看之下,甚至有些平淡。却极为耐看。看似柔弱,实则坚韧。

    这么好的姑娘,因身世之故,亲事不顺遂,委实令人心怜。

    蕙姐儿心中唏嘘,面上却未显露,笑着说道:“我及笄那一日,柔妹妹定是要来的。玥姐姐,你也来好不好?”

    玥姐儿略一踌躇。

    自进宫之后,她还从未出过宫门。上一次众人探望闵达,她便未一同前往。这一回是蕙姐儿的及笄礼,又自不同。

    先不说少女的及笄礼是何等重要,便是冲着一起长大的情分,也该去。

    玥姐儿很快下定决心,笑着应了声好。

    ……

    两日后。

    玥姐儿去椒房殿请安之际,轻声提及此事:“……蕙妹妹及笄礼将至,特意邀我前往观礼。我不便推辞,特意前来回禀皇伯母,恳请皇伯母应允我五日后出宫一回。”

    顾莞宁没有立刻应下,反而问起了不相干的问题:“玥姐儿,你进宫有几年了?”

    玥姐儿不假思索地答道:“玥儿九岁进宫,迄今已有八年。”

    “这八年来,我待你如何?你皇伯父待你又如何?”顾莞宁淡淡问了下去。

    玥姐儿一脸真挚地应道:“皇伯母心胸宽广,从未因齐王府之陈年旧事迁怒于我。皇伯父也待我极为宽厚。玥儿能在宫中长住,得享安宁富贵,心中一直长怀感恩。”

    顾莞宁眉头微挑:“既是如此,为何你依然这般战战兢兢?不过是出宫一回,也要这般小心翼翼?”

    玥姐儿:“……”

    玥姐儿一脸怔忪。

    顾莞宁看着玥姐儿,声音淡然:“我既允你在宫中住下,便无幽禁你之意。你想出宫便出宫,想不出嫁,我也随你。日后若改心意,想嫁人了,我也会应允。”

    “玥姐儿,齐王府众人皆亡故,你无父无母。可你在世上,并不是全无亲人。我和你皇伯父,阿娇阿奕阿淳小四,都是你的亲人。”

    简单的几句话,听得玥姐儿鼻子一酸,眼眶瞬间红了,哽咽着应道:“皇伯母说的话,我都记下了。”

    顾莞宁温声道:“不止是你,朗哥儿瑜姐儿我也一般对待。只盼着你们行事有度,不要辜负了我对你们的期望。”

    ……

    玥姐儿红着眼回了碧瑶宫。

    吴妈妈以为玥姐儿闯了祸,既惊又怕。待听闻事情始末,才松了口气,满面喜色地说道:“皇后娘娘实在是宽厚仁慈,郡主以后也不必过于小心谨慎了。”

    玥姐儿擦了擦眼角,点点头。

    身在会宁殿里的朗哥儿和瑜姐儿,也万分意外地接到顾莞宁的口谕。

    蕙姐儿及笄之日,他们也可以一同出宫去傅府观礼。

    林茹雪傅妍震惊过后,随之涌上心头的,是巨大的惊喜和感激。

    朗哥儿瑜姐儿幽居在会宁殿,这几年几乎未踏出殿门半步。循规蹈矩的表现,终于令顾莞宁放了心。肯允他们出宫,便意味着以后还有更多的可能……

    立刻前去椒房殿谢恩!

    两人不约而同地浮起同一个念头,然后各自催促朗哥儿瑜姐儿前往。

    朗哥儿瑜姐儿相携一起去了椒房殿。两人的脚步格外轻快,眉宇间浮着难以抑制的喜悦。

    儿女们走后,林茹雪主动来了傅妍的寝室。

    傅妍脸上有了久违的笑意,起身相迎:“我正要去找你。”

番外之悲喜(四)

    林茹雪今日心情极好,眉宇间少了常年积压的阴霾,微笑道:“我知道你定想找我说话,索性主动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露出会心一笑,相对而坐。

    “我原本以为,瑜姐儿就此要在宫中住一辈子,直至老死。”傅妍目光复杂,语气中满是唏嘘:“没想到,皇嫂竟主动允她出宫。”

    林茹雪也叹道:“瑜姐儿到底是姑娘家。她肯允朗哥儿出宫,才真正令我意外。”

    是啊!

    傅妍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愈发复杂。

    林茹雪倒是坦然:“其实,我早已想明白了。只要朗哥儿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便是永远住在会宁殿里也无妨。他没机会再娶妻生子,我索性也不想这些。倒是瑜姐儿,以郡主之身份出嫁,生儿育女也无大碍。”

    “依我看,闵家的达哥儿便很不错。”

    闵达闹了沸沸扬扬的一出,便连会宁殿里上下也已人尽皆知。

    林茹雪也为瑜姐儿庆幸。

    这般有情有义有担当的少年郎,实在不可多得,更不可错过。

    傅妍无奈地笑了一笑:“不瞒你说。若换了以前,我少不得要挑剔嫌弃达哥儿不够聪慧不够英俊。如今,却轮到闵家挑剔嫌弃瑜姐儿了。”

    说着,轻叹一声,又道:“闵家不乐意这门亲事。皇上派了阿娇阿奕前去,显然有替瑜姐儿撑腰之意。可闵家还是不肯松口,也未进宫求娶。如此一来,也只有作罢。”

    结亲一事,讲究的是你情我愿。万万没有男方不肯,女方却上赶着的道理。

    便是勉强结了亲,女儿嫁过去也要吃苦遭罪。

    还是算了吧!

    林茹雪轻声安慰道:“这倒未必。或许此事日后还有转机。”

    傅妍默然不语。

    林茹雪见她不愿多说,便扯开话题:“孩子们难得出宫一回,总得穿戴得好一些。还有五日时间,我打算亲手为朗哥儿做一身新衣。”

    傅妍果然来了兴致,笑着说道:“我也有此打算。”

    ……

    “多谢皇伯母允我们出宫。”

    朗哥儿瑜姐儿一起跪着,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

    顾莞宁坐在凤椅上,阿娇姐弟四人俱在一旁。

    “免礼,起身。”顾莞宁神色淡淡,半点看不出宽厚仁慈:“你们已有几年未在人前露面。此次出宫去傅家,万万不得在人前失礼,丢了天家颜面。”

    声音比往日更冷肃几分。

    朗哥儿瑜姐儿却心头一热。

    皇伯母依旧将他们视为萧家儿孙!

    “皇伯母放心,我一定处处跟在奕堂兄身后,绝不惹祸。”朗哥儿肃容立誓。

    瑜姐儿也是一脸坚定:“我随在阿娇堂姐身边,绝不擅离半步。”

    顾莞宁目光掠过朗哥儿瑜姐儿的脸孔,淡淡说道:“你们一言一行,我自会看在眼底。”说得好不如做得好。

    朗哥儿瑜姐儿俱听懂了言外之意,各自默默下决心。

    绝不惹祸!

    绝不乱跑!

    一定要安分守己循规蹈矩!

    ……

    “你真让朗哥儿瑜姐儿出宫?”

    当天晚上,夜深人静之时,椒房殿的寝宫里,传出帝后的偶偶私语。

    “嗯,我已让人去传过话了。两个孩子也来谢了恩。”顾莞宁声音不若白日冷肃,柔和低沉了许多:“此事我未曾和你商议。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萧诩低低笑了一声,伸手撩起垂落在顾莞宁脸颊边的柔软发丝:“这怎么会。我原本也有放他们两人出宫之意。只是还没来得及和你说。”

    “没想到,你竟抢先一步做了我想做的事。”

    “我们夫妻两人,果然心有灵犀,不点而通。”

    说到最后一句,颇为沾沾自喜。

    顾莞宁忍俊不禁,伸手拧了拧萧诩的脸:“真想好好量一量,看你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顾莞宁出手从来都不轻,要拧便是真的拧。

    萧诩脸皮再厚,也不由得到抽一口凉气:“疼!”

    顾莞宁松了手,凑过来,在拧得微红之处轻吻一口。萧诩立刻将另一边脸也凑过来:“这边也拧一下。”

    顾莞宁:“……”

    笑闹一番,夫妻才又说起正题。

    “魏王府韩王府叛乱之事,不能怪到他们身上。”顾莞宁低声道:“这几年,朗哥儿瑜姐儿的表现你也都看在眼里。我相信,他们两人不是那等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萧诩嗯了一声:“等再过两年,我自会安排好他们两人的去处。”

    顾莞宁点点头,没有追问下去。

    萧诩从来不是心冷如铁之人,她也不是。如何能忍心将一双少年男女关上一辈子?迟早是要放他们出宫的。

    至于玥姐儿,情况又自不同。

    玥姐儿是自己不愿嫁人,坚持留在宫中。

    只希望玥姐儿日后能释怀想通。

    ……

    五日后。

    蕙姐儿及笄礼这一日,冷寂了数年的傅家门庭若市,热闹喧嚣。

    和傅家有走动来往的,大多携着家中适龄的儿女前来观礼。这也是众人心照不宣的惯例。趁着这等好机会,让自家已到了说亲之龄的少年男女露一露脸。

    平日和傅家不怎么走动的,今日也有不少厚颜主动登门。

    傅家是没落了,傅卓却是当今天子心腹。蕙姐儿更是内定的太子妃,将来的大秦皇后。只冲着这一层,今日也值得登门。

    徐氏一边在心中暗暗鄙夷众人的捧高踩低,一边热络地笑着招呼前来观礼的女眷们。眼角余光瞄到被众人围拢在中间的罗芷萱,心中愈发郁闷。

    罗芷萱是蕙姐儿亲娘,更是顾皇后闺阁密友,多年来感情深厚,来往频繁。自不乏逢迎拍马之人。

    蕙姐儿及笄礼是大事,傅家特意请来了定北侯夫人崔珺瑶做正宾。攒者则是活泼俏丽的孙柔。

    俊哥儿谦哥儿虎头今日也都来了。

    就在此时,傅家的管事一路跑着进了内堂,满面红光声音洪亮地禀报:“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已至,前来观礼。”

    阿奕阿娇竟都来了。

    众人惊讶未过,又有管事跑着前来禀报:“宫中两位郡主和小世子一同前来观礼。”

    众人:“……”

番外之赐婚(一)

    宫中的郡主和小世子?

    当然非玥姐儿瑜姐儿朗哥儿莫属!

    他们是天家子孙,更是逆臣血脉。帝后没有斩草除根,留了他们三人性命,已是宽厚至极。众人皆以为他们有生之年再无机会出现在人前。

    谁也没想到,蕙姐儿及笄礼这一日,他们三人竟一起出了宫,一起来了傅府!

    圣心难测,莫过于此!

    短暂的震惊过后,徐氏迅速回过神来,吩咐罗芷萱:“罗氏,你随我亲自去相迎。”

    罗芷萱笑着应是。

    虎头难掩激动,对着俊哥儿谦哥儿说道:“太好了!没想到他们三个今日都来了!你们说,他们日后会不会重进上书房?”

    谦哥儿也是满心欣慰,压低了声音提醒:“先别激动!到底怎么回事,我们现在还弄不清楚。待日后再说。”

    俊哥儿也道:“今日人多口杂,暂且不说这些。”

    虎头这才惊觉自己失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

    片刻后,一群少年男女迈步进了内堂。

    领先的少年丰神俊朗,气宇轩昂。和少年并肩同行的少女英姿飒爽明媚动人。正是阿娇阿奕姐弟两个。

    尾随在阿娇阿奕身后的,是玥姐儿瑜姐儿朗哥儿三人。

    玥姐儿清秀温柔,瑜姐儿美丽娴雅,朗哥儿俊秀不凡。

    好一群人中龙凤!

    众人看得目不暇接,心中暗叹不已!有心上前攀谈,一时又有些踌躇不决。

    俊哥儿等人却是全无顾忌,立刻笑着迎上去寒暄。阿奕阿娇谈笑风声,玥姐儿照例沉默不语。

    瑜姐儿和朗哥儿看似镇定,实则各自忐忑难安。

    他们两人已有几年未曾在人前露面。此时站在众目睽睽之下,顿觉如芒在背。只觉得所有人都睁圆了眼睛在看着自己,仿佛瞪大双目挑刺寻衅……

    瑜姐儿神色还算镇定,手心却湿漉漉的。

    朗哥儿后背也不停冒冷汗。

    阿娇还算细心,目光一扫,低声道:“这里人太多了,我们不如先去蕙妹妹的院子待上片刻。”

    阿奕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阿娇:“……”

    阿娇忍住踹阿奕一脚的冲动,皮笑肉不笑地瞪了过去:“我们几个过去,你们几个都留下。”

    平日在宫里,大家伙儿亲近无妨。今日是在傅府,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几个少年郎自是要避嫌。

    阿奕目中掠过一丝失望,很快应了下来。

    ……

    阿娇领头,玥姐儿瑜姐儿孙柔紧随其后。

    离开众人的视线后,瑜姐儿陡然轻松了许多,低声笑道:“阿娇堂姐,幸好你带我出来了。刚才不知多少人在盯着我。我被看得头皮都快发麻了。”

    其中便有承恩公夫人,目光隐含不善。

    瑜姐儿自问清清白白,并未做过任何对不起闵家之事。被承恩公夫人用看“祸水”一般的目光看着,心里格外委屈。

    阿娇笑着安抚:“怕什么,你长得这么好看,谁看都不怕!”

    顿了顿,又低声道:“你不必理会承恩公夫人。达表弟所作所为,都是出自他心意,又不是你唆使怂恿。怎么能怪到你身上来。”

    这也是时人惯有的通病。

    自家的孩子纵有千般不是,也舍不得责备。必定是别人的错。却未想想,这个“别人”同样是爹娘的心头宝。

    瑜姐儿听了这话,鼻子微微一酸,喊了一声阿娇堂姐。

    再多的话,却说不出口了。

    这些日子以来,瑜姐儿时常因闵达被打得重伤不起一事无法释怀。是否男女之情,她一时理不清。只是,心中总有些愧疚。

    今日见到承恩公夫人,那份愧疚,又化作被轻蔑鄙夷的愤怒不甘。

    阿娇自己有了心上人,对瑜姐儿玥姐儿更多了几分怜惜,轻声道:“瑜堂妹,玥堂姐,你们切勿因亲事不顺遂而消沉。这世上,总有珍惜你们的男子,知道你们的好,不会介怀身外之事。”

    瑜姐儿眼眶微红,嗯了一声。

    玥姐儿神色却十分平静,微微一笑道:“我早已说过,我此生长留宫中,绝不嫁人。阿娇堂妹就别打趣我了。”

    阿娇:“……”

    阿娇只得住了口。

    ……

    四个闺阁好友联袂前来,令蕙姐儿既惊又喜,立刻站起身来,一一喊了过去。

    正为蕙姐儿梳妆的管事妈妈笑着提醒:“今日是小姐的及笄礼,梳妆颇为费事,小姐可不能胡乱动弹。”

    阿娇立刻笑道:“你快些坐下,我们几个闲着无事,先来看看你。”

    淘气的孙柔也笑道:“阿奕表哥也要跟着来,被阿娇表姐瞪回去了。”

    蕙姐儿陡然红了俏脸,目中闪烁出娇羞愉悦的光芒。

    瑜姐儿上前,特意奉上自己准备好的礼物:“蕙表妹,今日是你及笄之礼,这是我亲手绣的丝帕,你别嫌弃礼轻。”

    丝帕上绣着一丛精致的幽兰。

    蕙姐儿十分欢喜地接了礼物:“多谢瑜表姐。”

    阿娇等人也一一送上准备好的贺礼。众人有说有笑,时间过得飞快。很快,罗芷萱便命人来喊蕙姐儿。

    蕙姐儿有些紧张,双手不停轻颤。

    阿娇握住蕙姐儿的手,轻笑着鼓励:“别怕。每个姑娘家都要经过这一遭!今日前来观礼的,都是你的亲友长辈。无人有恶意,都盼着你好。”

    蕙姐儿心神稍定,冲阿娇笑了一笑:“多谢阿娇姐姐。”

    阿娇姐姐抿唇一笑。

    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不说,冲着这是阿奕的心上人兼未来小媳妇,她对蕙姐儿也要格外照拂几分。

    ……

    或许是这一番安抚起了作用。或许是蕙姐儿外柔内刚,天性沉稳。这一场盛大的及笄礼,蕙姐儿表现极佳,从头至尾未出半分差错。

    待及笄礼成,众人情不自禁地报以掌声。

    蕙姐儿立在众人中间,唇畔含笑。

    傅卓和罗芷萱看着爱女,心中既骄傲,又有些难言的失落。

    自幼精心呵护的小小婴儿,不知不觉中,竟已长大成人。一旁觊觎的臭小子,已迫不及待地想将女儿娶回家做媳妇了……

    就在此时,宫中有圣旨到。

    众人顿时一阵激动。

    这一定是赐婚的圣旨!

番外之赐婚(二)

    “……傅家有女名蕙,聪慧过人,知书达理,秀丽端庄,堪为太子良配天家儿媳。今日圣旨赐婚,定下亲事,择良辰吉日行嫁娶之礼。”

    傅家上下几十口人,在傅老太爷的带领下,一起磕头跪谢皇恩。

    前来宣旨的,正是小贵子。

    小贵子已有三十余岁。他生得脸嫩,又格外俊俏。看着像二十多岁一般。谁也不敢小觑这位深得天子器重信任的贵公公。

    跪在最先的,是当年的傅阁老,如今的傅老太爷。

    傅老太爷已过花甲之年,满头银丝,满额皱纹,颇有老态。那双半开半合的眼睛无半丝浑浊,依旧精明锐利。

    傅老太爷从小贵子手中接了圣旨,恭敬地说道:“请贵公公代老臣向皇上谢恩。”

    小贵子颇为客气地笑道:“杂家一定代为转达,傅阁老快些请起。”

    一边说着,一边亲自扶着傅老太爷起身。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傅老太爷做了多年阁臣,又做了几年首辅。便是和天子不和,也从未撕破脸皮。这几年来,傅家沉寂下来,却从无人敢在傅老太爷面前放肆。

    寒暄几句后,傅老太爷亲自送小贵子到正门。

    傅老太爷目送小贵子上了马车离开,才回转。

    而此时,傅家上下都已沉浸在沸腾喜悦中。尚未来得及离开的傅家亲友们,更是连声道贺。

    瞧瞧中宫顾皇后的威风,看看定北侯府如今的荣光!

    风水轮流转。顾皇后总有老去的一日。之后,便该轮到蕙姐儿风光了。傅家复起之势,也已初露端倪。

    几年未曾和长孙说话的傅老太爷,今日主动张了口:“阿卓,你和罗氏精心教养蕙姐儿多年,堪称有功。”

    看着容光焕发的祖父,傅卓心中流淌过一阵苦涩。只是,这大喜的日子里,不宜多言。他拱手道:“祖父如此盛赞,孙儿愧不敢当。”

    傅老太爷又看向眉眼秀丽落落大方的蕙姐儿,神色颇为温和:“蕙姐儿,从今日起,你就不要再去宫里读书了。”

    没定亲也就罢了,如今正式赐了婚,再往宫中跑就太不像样了。只能安心待在闺阁里待嫁。

    蕙姐儿心里颇为失落,面上不敢流露,乖乖应了下来。

    ……

    “恭喜殿下!”

    “贺喜殿下,即将娶得佳妇。”

    这一日,阿奕不知听了多少恭贺的话,笑得耳根都酸了。

    阿娇看不下去了:“喂喂喂,你稍微收敛一些行不行。笑得像个傻瓜一般!”

    阿奕继续笑:“我盼了这么久,终于盼来这一日,心中当然欢喜。等父皇下旨为你赐婚,你就懂了。”

    阿娇:“……”

    想到父皇下旨为自己和周梁赐婚的场景,心跳忽地就快了起来,又喜又羞又甜。

    姐弟两个相对着咧嘴笑了片刻。

    阿奕率先回过神来:“你有没有问过母后,什么时候为你赐婚?”他原本以为,父皇会在同一日之内为他们姐弟赐婚呢!

    阿娇瞪了阿奕一眼:“这种事,我怎么问得出口!”

    阿奕一挺胸膛,十分义气:“我替你去问!”

    “还是算了吧!”阿娇略一犹豫,张口拦下阿奕:“父皇母后行事,总有他们的道理。你替我去问,倒显得我急着要成亲一般。”

    阿奕斜睨她一眼:“你真的不着急?”

    阿娇:“……”

    阿娇自然不肯承认,很快应道:“不急。”

    阿奕翻了个白眼:“罢了,算我多事。你就慢慢等着吧!反正我的亲事定了,接下来我等着娶蕙妹妹进门就行了。”

    越想越是美滋滋。

    那副得意忘形的样子实在太碍眼了。

    阿娇撇撇嘴,坏心眼地没提蕙姐儿明日起就不再进宫一事。

    看你明天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

    隔日,满心欢喜见未婚妻的太子殿下,搜寻了一圈也没看到蕙姐儿的身影,心中一急,张口便问:“蕙妹妹今日怎么没来?”

    阿娇好整以暇地双臂环胸:“父皇下旨为你们赐婚,蕙妹妹和你已有婚约,便该安心在府中待嫁。哪有随意进出宫廷的道理!”

    阿奕:“……”

    他怎么会忘了这一层!

    也就是说,他以后再不能每日都见到蕙妹妹了!

    傅叔叔和罗婶娘要将蕙妹妹留到十七岁出嫁,他岂不是要有近两年都见不到蕙妹妹?

    “我听到了一声惨呼。”阿娇颇有诗意地叹了一句。

    虎头谦哥儿习惯性地接话茬:“哪来的惨呼?”

    阿娇眨眨眼,咧嘴一笑:“来自阿奕心里的惨呼。”

    众人挤眉弄眼,哈哈大笑。

    阿奕一脸郁卒:“你们太没同情心了。我正难受,没一个安慰我的也就罢了,还在这儿看我热闹。”

    俊哥儿忍住笑,安慰阿奕:“阿奕表哥,你暂且忍耐一两年。待大婚之后,你将傅妹妹娶进门来,朝夕相对,想看多久就看多久,谁也管不得你。”

    这并未安慰到满心相思的少年!

    阿奕继续郁闷:“可是,这两年里怎么办?我一天不见蕙妹妹,便觉得全身提不起劲来。”

    俊哥儿:“……”

    被秀了一脸恩爱的俊哥儿也不乐意再出声安慰阿奕了。

    还是阿娇心疼亲弟弟,冲着阿奕眨眨眼笑道:“蕙妹妹不能进宫读书,我偶尔邀她来做客,总是无碍。”

    阿奕大喜过望,狗腿地奉承:“姐姐,你待我真好。”

    肉麻死了!

    阿娇笑着啐了他一口。

    少年人的喜怒哀乐,鲜活而明朗。前一刻唉声叹气,下一刻便展颜开怀。

    众人有说有笑地一起去了椒房殿。

    可惜,还没等进殿,就被拦下了。

    琳琅一脸歉然地说道:“皇后娘娘今日凤体不适,徐太医正为娘娘看诊。请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稍候片刻。”

    母后生病了?

    阿娇阿奕一惊,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们进去看看母后。”

    琳琅温和而又坚持:“徐太医还在看诊,待看诊结束,再进去也不迟。”

    琳琅在顾莞宁身边伺候多年,深得顾莞宁器重信赖。阿奕阿娇对她也颇为敬重,便是再着急,也只得耐着性子等待。

番外之意外(一)

    椒房殿里。

    顾莞宁显然十分不适,面色泛白,一直蹙眉。

    徐沧一脸凝重地为顾莞宁诊脉。

    陈月娘神色不安地站在一旁等候。

    几年前,顾莞宁因过度耗心劳神,损了元气。这三年多来,顾莞宁不再过问朝中诸事,便是后宫之中,也只过问大事,琐事大部分交到了身边人或阿娇手中。

    每日进补调养,好吃好睡,精心调养,身体大有起色。只是,一旦生病,总要静养许多时日。

    这两日,顾莞宁心中恹恹,胃口不佳。刚才喝吃了一碗热粥,不到片刻便吐了个干干净净。

    众人皆惊,忙请了徐沧来。

    徐沧凝神诊脉片刻,神色有些怪异地收回手,张口询问:“娘娘食欲不振的症状已有几日?”

    顾莞宁应道:“有两日了。”

    徐沧嗯了一声,又问:“呕吐是第一回?”

    顾莞宁点点头。

    徐沧微妙难言的目光又出现了。

    陈月娘在一旁听得心焦,忍不住瞪了徐沧一眼:“娘娘到底生了什么病?你今日怎么吞吞吐吐的!”

    这可不像徐沧一贯的说话行事风格。

    徐沧也不动气,笑了一笑:“稍等片刻,我还没问完。”

    陈月娘:“……”

    顾莞宁隐约猜到几分,有些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自己的小腹一眼。果然,就听徐沧问道:“娘娘这个月葵水是否迟了几日?”

    一旁的玲珑眼睛一亮,抢着应道:“确实迟了三四日。徐太医的意思是,娘娘可能怀了身孕?”

    徐沧笑道:“时日太短,脉相不明晰。等过几日,我再来请脉。”

    陈月娘也是一脸意外惊喜:“娘娘竟有孕了!”

    徐沧诊脉如神,几乎从未出过差错!

    既是这么说了,至少也有**成把握!

    “恭喜皇后娘娘!”琳琅玲珑等人俱是一脸欢容。

    顾莞宁一时还没回过神来,看着众人欢欣鼓舞的笑脸,下意识地抚上小腹。

    当年她生小四时难产,伤了身子,徐沧曾说过她再难有孕。她有三子一女,也已心满意足,从未再想过自己还会再有身孕……

    想到又有一个小生命在腹中孕育,心中涌起奇异的滋味。

    欢喜当然是有的,还有一丝紧张和难言的羞臊……儿子都快娶媳妇了,她竟又要养胎生孩子!

    “娘娘,奴婢这就去福宁殿送信!”玲珑迫不及待地笑道。

    顾莞宁想也不想地阻止:“不用了。”

    玲珑自以为领会了顾莞宁的心意,露出了然的笑容:“这等好消息,应该由娘娘亲自告诉皇上才是。奴婢一时欣喜,倒是忘了这一层。”

    顾莞宁哑然无语。

    倒是琳琅,最熟悉顾莞宁的性情脾气,略一思忖,低声笑道:“娘娘正当盛年,和皇上又颇为恩爱,怀上身孕也不稀奇。这样的大好消息,一旦传开,宫中内外人人都会为皇上娘娘高兴呢!”

    顾莞宁抚着额头,咕哝一句:“阿奕都快娶媳妇了。”

    顾莞宁这一张口,众人都明白过来,不由得哑然失笑。

    “婆婆和儿媳一起做月子的事,也不是没有。娘娘有什么可害臊忸怩的。”陈月娘笑着宽慰顾莞宁:“娘娘日后生了小皇子或是小公主,不但皇上高兴,几位皇子殿下和阿娇公主也一定十分欢喜。”

    一提起殿下公主,琳琅立刻说道:“对了,太子殿下和阿娇公主还在殿外候着呢!不知娘娘现在可要见他们?”

    顾莞宁略一犹豫:“别让他们进来了……”很快又改口:“还是让他们进来吧!”

    免得他们两个忧心多想。

    ……

    阿娇阿奕姐弟并肩而入,各自快步走上前来。

    “母后凤体有何处不适?”

    “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生了病?”

    看着一双儿女关切的脸孔,顾莞宁心头微热。不过,怀孕之事尚未定论,她此时不愿多说。随口几句敷衍过去:“就是胃口不太好,调养几日就无大碍了。你们不用担心。”

    阿娇阿奕这才松口气。

    在顾莞宁的授意下,这个消息并未传开,便连萧诩,也被一并蒙在鼓里。

    蜀地有流匪作乱,朝廷派兵围剿。这几日,萧诩颇为忙碌,每晚至少子时才回椒房殿。而此时,顾莞宁早已入睡。

    萧诩不忍惊醒顾莞宁,便悄然去客房里歇下。

    一连过了五六日,萧诩才察觉出异样。

    顾莞宁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嗜睡了?

    往日便是困乏,她也会等他归来。这几晚,却都是自行睡下。莫非是生病了?

    萧诩特意召了徐沧前来相询。

    徐沧眉宇间隐有一丝笑意,左顾言它道:“皇上今晚回去问一问娘娘便知道了。”

    萧诩:“……”

    萧诩愣了片刻,似是咂摸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这些日子忙于政事,他竟忘了顾莞宁的小日子一直没来!

    萧诩根本等不及到晚上,立刻便去了椒房殿。

    此时未至黄昏,孩子们各自读书,尚未回来。椒房殿里也显得格外安静。

    顾莞宁悠闲地坐在窗边,不时翻阅手中书本。琳琅玲珑笑盈盈地陪在一旁,气氛安静而美好。

    听到脚步声,顾莞宁讶然抬起眼眸:“你今日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

    话音未落,萧诩已快步上前,将她搂入怀中。

    琳琅玲珑对视一笑,悄然退下。

    顾莞宁微微抿唇,将头靠在萧诩的胸膛。隔着薄薄的衣裳,清晰地听到他急促紊乱的心跳。足可见此时萧诩是何等激动。

    “阿宁,这等大喜事,你为何不告诉我?”萧诩稍稍平复激动的心情,略略松手,低头责怪:“我察觉不对劲,主动召徐沧来询问。徐沧含糊其辞不肯说,定是你叮嘱过他,不准他告诉我。”

    顾莞宁白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不经意的娇嗔和羞意:“我这等年龄了,竟又怀了身孕。传出去我都快没脸见人了。”

    又快要当爹的萧诩,一个劲地笑:“怀孕是喜事,怎么就没脸见人了。再说了,你才过三旬生辰,真是风华鼎盛之龄。这个年龄怀孕正好!”

番外之意外(二)

    萧诩越想越高兴,越说越开心。

    “这是我们第五个孩子,出生之后,不管男女,乳名都叫小五。”

    “我们已有三个儿子,阿娇已长大成人,再过两年便要出嫁。我更盼着你这一胎生个乖巧可爱的女儿。”

    顾莞宁别扭了几日,已经释怀。此时见萧诩这般高兴,不由得抿唇一笑,和萧诩一起遥想再有个女儿会是何等模样。

    激动过后,萧诩很快冷静下来,仔细打量顾莞宁的面色,然后皱起眉头:“这几日我太过忙碌,早起晚归,竟未留意到你瘦了许多。面色也颇为憔悴。”

    哪有这么夸张!

    胃口确实不佳,反应也重,吃了就吐。清减在所难免,所谓“颇为憔悴”可就言过其实了!

    顾莞宁无奈笑道:“这一胎反应颇重,我孕期尚短,便已有了反应。茶饭不思,吃了便吐。少不得要折腾我几个月。”

    这么一说,立刻勾起了萧诩心底的愧疚:“阿宁,四年前我醒来后,立誓再不令你受苦。不管有何事,都由我担着。只是这一桩,我实在无法替代。”

    想了想,不无愤慨:“老天真是不公,为何生儿育女的辛苦都由女子承担。也该分给男子承担一半才对!”

    顾莞宁被逗乐了:“行了,别油嘴滑舌讨我欢心了。此事我暂不宣扬,待过了三个月,胎相稳固了再说不迟。母后那边,你也遮掩一二。”

    萧诩想也不想地应了下来。

    ……

    这一日晚上,阿娇姐弟有幸目睹了堂堂大秦天子化身为妻奴的一幕。

    “阿宁,这道蒸鱼口味清淡,我已经将刺都剔除,你尝一口。”

    “粥最好克化,你多吃一些。”

    “还有这道点心……”

    阿奕和阿娇默默抖落一地鸡皮疙瘩。

    成亲近二十年,仍然这般恩爱,实在令人羡慕向往。不过,他们现在都长大了,亲爹亲娘是不是该稍微收敛一二?

    顾莞宁也有些吃不消,无奈地说道:“我已吃不下了,你别再夹菜给我了。”她面前的碗已经被堆得冒了尖。

    萧诩好脾气的哄道:“阿宁,再吃一口。”

    顾莞宁勉强吃下,萧诩眉开眼笑,立刻又夹起一筷子送到顾莞宁嘴边:“再吃一口。”

    阿娇阿奕:“……”

    还让不让他们吃饭了?

    阿娇正要出言打趣几句,就见顾莞宁神色微变,迅速用手掩嘴。站在一旁的琳琅玲珑早有准备,立刻上前扶着顾莞宁去了屏风后。

    不到片刻,阵阵呕吐声传了出来。

    萧诩哪里还有心情再吃饭,立刻搁了筷子去了屏风后,不时轻声安抚。

    阿淳也是满心忧虑,和小四一起跑了过去。还没张口,就被萧诩毫不留情地撵了回来:“都回去!”

    阿淳和小四满心委屈地回来了。

    阿娇阿奕心念电转,心中若有所悟,对视一眼。心里既欢喜又有些好笑。

    真没想到,他们都这么大了,竟又要有弟弟妹妹了。

    ……

    顾莞宁勉强吃了些,全部吐得干干净净,面色泛白全身虚弱无力。

    萧诩心疼不已,伸手要抱起顾莞宁回寝室。

    琳琅目光一扫,颇为含蓄地谏言:“娘娘身体不适,不容有半点闪失,还是由奴婢和玲珑扶着娘娘回去吧!”

    从饭厅到寝室,也有一段路。万一萧诩一个不慎没抱稳,可就糟了。

    萧诩:“……”

    被轻视的天子默默心塞片刻,然后温声叮嘱:“你们扶稳了。”

    琳琅和玲珑恭敬地应一声,小心翼翼地扶着顾莞宁回了寝室。萧诩也无心再用膳,随着一起进了寝室。

    被爹娘抛弃的四个儿女,坐在饭厅里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阿娇身为长姐,自要挺身而出:“母后身子不适,我们自行用膳。阿淳,小四,你们今晚吃完饭早点歇下,别去缠着母后了。”

    阿淳年满十岁之后,也有了自己的寝宫。只是他爱黏着亲娘,时常厚颜留在椒房殿里安寝。

    阿娇特意出言,便是提醒阿淳。

    阿淳不怎么情愿地应了。

    阿娇又看向小四:“你今日别胡闹淘气。”

    阿娇板着脸孔的时候,和顾莞宁的神情颇有几分肖似,颇有几分威严。小四立刻乖乖应下。

    “我们要不要去看看母后?”晚膳后,阿奕低声和阿娇商议。

    阿娇想了想说道:“今晚便算了。母后反应这么重,我们就别去叨扰了。待明日清晨,我们再来请安。”

    ……

    隔日清晨。

    阿娇阿奕前来请安,却扑了个空。

    琳琅无奈又歉然地解释:“娘娘近日凤体欠佳,颇为嗜睡,此时尚未起床。”

    阿娇阿奕露出了然的笑意,齐声道无妨。

    琳琅一看便知,聪慧的阿娇公主阿奕殿下已猜到娘娘有孕之事,立刻轻声笑道:“娘娘不愿早早宣扬有孕的事,公主殿下太子殿下可别说漏了嘴。”

    阿娇挑眉一笑:“放心,我们不会说穿。”

    阿奕倒有些不以为然:“这等喜事,为何要藏着掖着。”

    子嗣兴旺,对天家而言是喜事。他也满心期待着再多一个弟弟妹妹。

    阿娇笑着拍了拍阿奕的后脑勺:“母后是想等这一胎坐稳了再说。你的口风也紧些!”

    女子就是矫情!不论大小都别扭!

    阿奕心里嘀咕,口中自不敢乱说,张口便应了下来。

    可惜,顾莞宁这一胎反应太重,一吃便吐,身子虚弱无力,熬了几天,便只得卧榻静养。这么一来,有孕的事想瞒也瞒不住了。

    闵太后知道此事后,笑得合不拢嘴,抬脚便来了椒房殿。

    顾莞宁正在犯恶心,胃中十分难受,半躺半坐在床榻上。见了闵太后,正要下榻行礼,闵太后已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床榻边,急急说道:“快些好生躺着,别行礼了。”

    “你也真是。怀孕这么大的喜事,竟瞒着不说。若不是你连着几日没露面,我竟不知道。”

    闵太后既已知道了,顾莞宁也不再遮掩,笑了一笑。还未说话,又是一阵恶心欲吐。

    这个小五,才这么一点点大,就这般折腾亲娘了!

番外之意外(三)

    闵太后絮絮叨叨叮嘱一通,才满脸欢喜地走了。

    这一闹腾,顾莞宁有孕之事再也遮掩不住,迅速传遍宫中内外。

    定北侯夫人崔珺瑶特意进宫道喜:“恭喜娘娘,又怀了身孕!祖母知道此事后,十分高兴。特意叮嘱我代话给娘娘,让娘娘好生安胎。”

    想到年迈慈爱的祖母,顾莞宁心中满是暖意,低声笑道:“我原本打算着今年归宁小住,没想到忽然有了喜讯。看来是出不了宫了。”

    “娘娘怀着身孕,当然以孩子为重。”崔珺瑶笑道:“娘娘若是想念祖母,便召祖母进宫小住几日。”

    顾莞宁想了想叹道:“还是算了吧!祖母年龄大了,禁不住车马折腾。宫中规矩又多,祖母便是进了宫,也处处约束拘谨。”

    这倒也是。

    岁月不饶人。

    太夫人年岁渐老,已至古稀之年。便是再注重调理保养,身体也远不如前。这几年,几乎没出过府。

    崔珺瑶点点头。

    “俊哥儿的亲事你可有打算?”顾莞宁随口扯开话题。

    妯娌两人,说话也没什么可顾忌的。

    崔珺瑶坦然道:“我中意的是娘家侄女晴姐儿。”

    顾莞宁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张端庄秀雅的少女脸孔。

    崔珺瑶娘家有三个兄长,自然不缺娘家侄女。晴姐儿是崔三郎的长女,貌美而多才,在京城闺秀中颇有声名。

    去岁元日,崔夫人进宫时,身边带着晴姐儿。也因此,顾莞宁对这个少女颇有些印象。

    以崔家门第,以晴姐儿的才貌,确实配得上俊哥儿。

    “大哥意下如何?”顾莞宁问道。

    崔珺瑶应道:“我已写了家书给他,他暂未回信。我想着和他商榷妥当后,再告诉祖母。”

    顾莞宁不动声色地瞄了崔珺瑶一眼。

    崔珺瑶若有意让太夫人拿主意,本该先和太夫人商议。此时先和顾谨行私下通信,显然有自己做决断之意。

    由此可见,崔珺瑶在长子的亲事上,确实存了些私心。娘家侄女为儿媳,自然贴心听话。

    不过,崔珺瑶胜在头脑清明,选的是崔家最优秀出色的嫡女。便是太夫人知晓,也不会反对。

    这也是崔珺瑶的聪明之处。

    顾莞宁出嫁多年,对顾家诸事虽关心,却极少插手过问。

    事涉俊哥儿亲事,顾莞宁也不便多言,微微笑道:“大嫂的眼光极好,想来祖母是不会反对的。”

    崔珺瑶自知自己这点私心瞒不过顾莞宁,索性实话实说:“我也不是一味偏着娘家。我父亲正当盛年,身为阁老,声望极隆。崔家传承百年,是京城顶尖的名门望族。我三哥也是一时俊彦,寻这样一门亲事,于俊哥儿也有裨益。”

    顾莞宁笑了起来:“大嫂生得一颗七窍玲珑心,令人钦佩。”

    崔珺瑶不无自嘲地笑了笑:“让娘娘见笑了。”

    ……

    崔珺瑶走后,阿娇姐弟四人进了椒房殿。

    “我又要做哥哥了!”阿淳喃喃低语:“又要有弟弟妹妹来分走母后的关爱了。”

    比起略显忧伤的小小少年,小四的反应就有趣多了。他冲到床榻边,圆溜溜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顾莞宁的小腹,神情颇为严肃。

    顾莞宁失笑:“小四,你盯着母后的小腹做什么?”

    小四答道:“我在等弟弟妹妹出生,到时候就有人叫我四哥了。”

    顾莞宁:“……”

    顾莞宁哭笑不得地解释:“要等很久才会生。”

    小四有些失望:“要等多久?”

    顾莞宁略略一算,笑着应道:“还要等上八个月左右。”

    六岁的小四掰着手指头,数了八个,然后叹了口气:“怎么还要等这么久啊!我的脖子岂不是要等长了?”

    顾莞宁被小四的童言童语,逗得开怀一笑。

    ……

    阿娇坐到床榻边,仔细打量顾莞宁的面色,颇为忧心地说道:“母后的脸色实在憔悴。这样下去,如何熬得住。”

    顾莞宁孕期还没满两个月呢!

    顾莞宁忍着胃里传来的阵阵不适,轻声笑道:“怀孕生子,本就是一桩极辛苦的事。当年你和阿奕在我肚子里的时候,也没少折腾我。”

    阿娇忍不住叹了一声:“生儿育女,原来这般辛苦。”

    她以后成亲了,也要经历这样的辛苦!

    顾莞宁似看出了阿娇心里的畏怯不安,笑着安抚道:“没你想象得这般痛苦可怕。孩子在亲娘的肚子里,和亲娘血脉相连,亲密无间。这等幸福的滋味,世间男子根本无法体会。”

    “便如你父皇,总是拈酸吃醋,觉得你们姐弟几个都和我更亲近。”

    “这也是为人母最幸福的时光。”

    阿娇舒展眉头,冲顾莞宁笑了一笑:“母后说的话,我都记下了。”

    顾莞宁看着笑颜如花的女儿,忽地低声说道:“我原本已和你父皇商议过了,在蕙姐儿及笄之日,给阿奕和你一并赐婚。”

    “只是,周家人已寻到了京城。周梁要处理好‘家事’,总需一段时日。我便想着,再等上一等。”

    阿娇先是一怔,很快会意过来。

    母后口中的周家人,是周梁的二叔一家。

    阿娇曾听顾莞宁提起过周梁的“家事”,对这等贪婪之人毫无好感。闻言皱了皱眉头:“他们到京城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

    顾莞宁淡淡说道:“周梁中了状元,虽未授官,却进宫讲学,即将为驸马,前途无量。周家人自然要来沾沾光。”

    “厚颜无耻!”阿娇轻哼一声,脸上满是嫌恶鄙夷。

    她生来就是天家血脉,大秦公主,被帝后捧在手心长大。诸事顺心,从无人拂逆自己心意。不知时间险恶,更不知人心会贪婪无耻到这等地步。

    顾莞宁目光微闪,张口叮嘱:“你只当不知此事,不得询问周梁。更不得主动插手过问!”

    阿娇反射性地张口:“为什么?”

    “这是周家的家事,你和周梁亲事未定,有何立场去过问?”

    顾莞宁神色淡然,声音中透着冷漠:“再者,周梁若连家事都理不清,有何资格为你驸马?”

番外之家事(一)

    一转眼,便是半个月过去。

    这半个月里,顾莞宁诸事不管,卧榻静养。

    阿娇理所当然地接掌宫中琐事。

    阿娇自十岁起便时常打理宫中琐事,颇有经验,并不吃力。只是,如此一来,不免耽搁了上书房的课业。

    周梁每每扫过属于阿娇的空落落的位置,心中便有些怅然。

    当然,这抹怅然绝不会形于脸上。

    蕙姐儿及笄之后便不再进宫读书,阿娇时常缺席,如今每日来读书的少女只有玥姐儿和孙柔,宽敞的书房显得空旷而安静。

    讲学结束后,周梁未做停留,很快出了宫。

    周家其实颇有家底,他父亲为官多年,积累了不少家资,亲娘也是名门闺秀,留下了大笔嫁妆。只是,这些家资都被周家二叔婶娘把持。

    周梁一心读书,便是为了考取功名,出人头地。

    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不受人欺,才能保护年少的妹妹。

    不出所料,他考中状元的消息一传到金陵,二叔婶娘便心虚惊惶起来。没等他主动张口,便派人送了十万两银子到京城。

    这十万两银子,不足周家家资的三分之一。

    他用这笔银子,在京城的繁华地段,买了一处三进的小宅院。

    京城是寸土寸金之地,十万两银子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若是在略偏远之地,倒是够买个四五进的大宅院。只是,他日后要入仕为官,住处不宜太远。便选了稍近的这一处。

    宅院不算大,约有二十间屋子。

    好在周家人口简单,只有他和妹妹两个主子,丫鬟仆妇家丁加起来也不过十几人,足够住了。

    只是,自二叔婶娘来了之后,便显得拥挤起来。

    ……

    周梁刚踏入院门,便听到婶娘岳氏高亢尖锐的声音。

    岳氏正在高声呵斥丫鬟。

    几个年龄不大的丫鬟,低着头锁着脖子挨骂。

    岳氏生得不难看,脸颊略长,眼角微吊,颇有几分刻薄相。一张口,尖酸之气扑面而来:“我们周家可不养闲人。你们几个若敢奸滑偷懒,我饶不得你们……”

    坐在一旁的少女忽地眼睛一亮,欢喜地喊了一声:“大哥!”

    周梁神色一缓,冲着少女笑了一笑,喊了声二妹。

    这个少女,只有十二岁,个头只及周梁胸口,一张俏脸生得格外水灵。身形略显单薄纤瘦,正是周梁幼妹,闺名一个薇字。

    周薇文静内敛,温柔娇怯,惹人怜爱。周梁比周薇年长八岁,对这个妹妹颇为疼爱。

    岳氏立刻住了嘴,扯出热络的笑容转身:“阿梁,你总算回来了。厨房已经备好饭菜了。我这便让人去叫你二叔和你二弟过来。”

    周梁点点头。

    周二叔和周潇父子很快来了。

    自周梁中了状元之后,周潇讨嫌的模样收敛不少,至少不敢再直呼他姓名,老老实实地喊了一声大哥。

    周二叔生得面相和善,对侄儿周梁颇为关心,午饭后,便张口问起了进宫讲学情形:“……你今日进宫讲学,可见到公主殿下了?”

    周梁不欲多说,简短应道:“没有。”

    周二叔有些失望。

    岳氏立刻小声问道:“阿梁,是不是你说错话,惹得公主殿下不高兴了?”没等周梁吭声,又张口絮叨:“听说皇上已经下旨给太子殿下赐婚了。公主殿下排行居长,怎么倒未赐婚?”

    周梁自然清楚其中的原因。

    他缓缓张口:“二叔,婶娘,你们在京城小住几日,便回金陵吧!”

    周二叔一家三口都愣住了。

    周潇第一个反应过来,霍然起身,满面愤怒:“周梁,你这是何意?莫非是要赶我们回去?你可别忘了,这几年是谁照顾你的衣食起居,是谁在照顾二妹!你现在中了状元,要做驸马了,便想将我们一脚踹开。我告诉你,你休想!”

    “憨厚”的周二叔一脸为难地劝阻周潇:“阿潇别乱说!你大哥绝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

    精明的岳氏也露出一脸伤怀,装模作样地用帕子擦拭干干的眼角。

    周梁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冷笑。

    这对夫妻,在人前惯会做戏。吞了他们姐弟的家产,在外面摆出照顾侄儿侄女的仁厚嘴脸。

    年少的他有苦难言,为了年幼的妹妹一再隐忍。

    现在,他已无需再忍,也不愿再虚与委蛇。

    “母亲亡故后,家中所有田庄铺子钱粮都交到二叔和婶娘手中。”周梁淡淡说道:“我手中尚保留着账册。”

    “这几年来,田庄产出和铺子的收益暂且不提,只账册上记录的东西,已有大半都被挪至二叔名下了吧!”

    “我若是将此账册拿出来,二叔可敢和我对簿公堂?”

    周二叔神色一僵。

    周潇的叫嚷声戛然而止。

    岳氏也哭不出来了,右手蓦地捏紧丝帕,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阿梁,当年账册都给了你二叔,你……你手中怎么会有?”

    周梁目光扫过周二叔僵硬的脸孔,声音平平:“我并无提防二叔之意。当年留下账册,是因为账册是父亲亲手所写。我留着做纪念而已。我善于模仿字迹,便誊录了一份给了母亲。母亲根本不知道真正的账册在我手中。”

    “母亲也绝不会想到,她提携信任的小叔,会在她死后侵吞属于我和二妹的家产。”

    “已故数年的父亲在地下若有知,也一定会悔不当初。深恨自己有眼无珠!”

    凌厉犀利的言辞,令周二叔难堪至极。

    岳氏面色变了又变,很快咬牙说道:“周梁!我知道你现在是出息了,迫不及待地想甩开我们。不过,你可得想清楚了。我们是你的二叔二婶,是你的亲人。”

    “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你飞黄腾达之际,便一脚踢开亲人。此事一旦传出去,于你名声大大有损。你将来想入仕为官,也会大受影响。”

    “更不用说,眼下你是驸马人选。龙椅上的皇上和宫中的皇后娘娘都在盯着你哪!”

    “若是我和你二叔四处宣扬踩低你。众人便知道你是冤枉的,你也没资格再做驸马了吧!”

番外之家事(二)

    岳氏撕破脸皮,直接张口威胁。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反正要脸的是周梁。他们一家三口不要脸面却是无碍!

    总之,周梁休想将他们甩开!

    周潇到底还年少,还有几分心气,听到这等无耻的威胁,也有些别扭。低声道:“娘,这到底是大哥的终身大事,你就别捣乱了……”

    “闭嘴!”岳氏没好气地瞪了过来:“我这般辛苦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你要是才高八斗,也能考中状元,被皇上娘娘相中做驸马,我哪里要费这么多心!”

    岳氏越说越激动,索性连心里话也说了出来:“你也有十八岁了,读书无成,游手好闲。金陵平头整脸的人家都不愿将女儿嫁给你。我再不为你精心谋划打算,你日后要怎么办?”

    周潇涨红了一张俊脸,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不管怎么样,贪了大哥的家产总是不对!”

    周梁略略有些意外地看了周潇一眼。

    对这个堂弟,他从无半分好感。读书没天资,偏偏自以为是,嘴又欠,时常在外惹祸。没想到,周潇还算有一些良心!

    岳氏被不肖儿子气得七窍冒烟,右手一扬,啪地一声挥了过去。

    周潇的右脸上顿时多了一道五指印!

    周二叔最疼儿子,见岳氏拿儿子撒气,立刻沉了脸:“住手!有事说事,打阿潇做什么!”

    岳氏立刻哭了起来。

    年少的周薇被这混乱的一幕惊到了,瑟缩着躲到兄长周梁身后,右手紧紧攥着周梁的衣袖。

    周梁安抚地看了周薇一眼,然后张口道:“都住口!”

    ……

    “二叔,你是我嫡亲的二叔,血浓于水。便是你不仁在先,我也不愿做出过激之事。”周梁放缓语气,看向周二叔。

    “只是,二叔若想继续留在京城,也是万万不可能。”

    “明日你们便启程回金陵。安分地待在金陵,我便当什么事也没有。依旧视你们为亲人。那本账册,永不会有别人知晓。否则,别休怪我翻脸无情。”

    周梁说完这番话,便住了口。

    周二叔目光漂移不定,一时未应。

    周潇有些着急:“爹,大哥既是放我们回去,我们便回去吧!”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快点应下才对!

    还是岳氏最了解丈夫的心思,豁出脸皮问道:“那金陵的产业该如何处置?”

    周梁扯了扯嘴角,目光微凉:“婶娘该不是想将周家家产都吞下吧!”

    周二叔没吭声。

    岳氏发挥出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精神,强词夺理道:“我照顾阿薇数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再说了,你二叔只会读书作乐,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若没了田庄铺子,家里连个进项都没有。难道要饿死我们不成!”

    周梁神色不变,淡淡道:“之前送来的十万两银子,被我用来买了这处宅院。二妹日后住在这里,自有我照拂,婶娘不必再烦心。”

    “田庄铺子我暂且无暇打理,变卖一半,筹措的现银,送到京城来,留我日后成家和二妹嫁妆之用。另外一半,便由二叔和婶娘继续打理。”

    岳氏眼睛一亮。

    虽说少了一般颇让人痛心,不过,总算还有另一半。

    周二叔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假模假样地推辞:“这些都是大哥大嫂留给你们兄妹的,我这个做二叔的,怎么能要。”

    周梁看了周二叔一眼:“我没说送给你们。只是由你们打理罢了!每年庄子和铺子产出盈余,留给你们平日花销。你们安分守己,我便一直供养你们到老。便是二弟,日后若有机会,我也会照拂一二。”

    “若你们贪心不足,还想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我便收回所有家产!”

    ……

    第二天一大早,周二叔一家三口便离开京城。

    周梁要早起进宫,不及相送。

    周薇初来乍到,在陌生的环境里尚有些胆怯,小声道:“大哥,你到中午才能回来么?”

    看着年少娇怯的妹妹,周梁心中微微一痛。这些年,他勤奋苦读,立誓要考取功名,出人头地,便是为了保护妹妹不受欺辱。

    可对妹妹来说,二叔一家再不堪,也是看惯的脸孔。骤然分别,心中总有些空落和茫然。偏他又无法时时陪伴在她身边。

    “二妹,你已渐渐长大,也该学着独立一些。”周梁好言哄道:“大哥忙完就回来陪你。”

    周薇忍着眼泪,点点头。

    周梁心中无声轻叹,狠狠心转身离开。

    这一日进宫,阿娇又没在。

    听闻宫中的皇后娘娘有了喜讯,阿娇身为长女,责无旁贷地接掌宫务,令顾皇后安心养胎。

    世上有周薇这样柔弱需要人照顾的小姑娘,也有阿娇这等聪慧能干的少女。

    想到阿娇,周梁心中一阵柔软。

    希望他的表现,能令帝后满意,早已下旨赐婚。

    待成亲了,他便能和阿娇朝夕相对日夜相守。便能正大光明地出入宫廷,随时去见她。再不必这般翘首苦盼。

    ……

    周家“家事”,自然瞒不过帝后。

    “做事拖拖拉拉,不够果决。”萧诩有些不满:“竟还留了一半田庄铺子给这一家白眼狼!”

    顾莞宁似笑非笑地扯起嘴角:“他若是赶尽杀绝,你必又要嫌弃他心狠手辣,对自己的亲人尚下得了毒手!”

    说来说去,就是丈人看未来女婿不顺眼。不管周梁怎么做,萧诩总要挑剔一二。

    平心而论,周梁如此处置,已算周全了。

    家丑不宜宣扬。若闹腾开来,周梁也会被累及名声。便是日后入了仕途,此事也会为人诟病。

    血缘礼法,俱都割舍不断。眼下这般处理,杜绝了周二叔一家三口日后作妖的可能性,还落下一个宽厚的好名声。

    被说中心思的萧诩摸了摸鼻子。

    顾莞宁放柔声音:“萧诩,我知道你舍不得阿娇。只是,女儿大了,总是要出嫁的。阿奕已定下亲事,阿娇比阿奕排行居长,也该赐婚了。”

    萧诩万分不情愿地应道:“我过几日便下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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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回巢介绍:
新书《簪头凤》发布了,欢迎老读者们跳坑。
顾莞宁这一生跌宕起伏,尝遍艰辛,也享尽荣华。
闭上眼的那一刻,身心俱疲的她终于得以平静。
没想到,一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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