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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凤回巢txt下载     凤回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番外之状元(二)

    萧诩登基已有九年。前三年为元佑帝守孝,后来适逢战乱,之后又病重不起。直至这几年,才有精力举行科举选才。

    会试三年才有一回。对大秦所有读书人来说,这无疑是一次脱颖而出晋升为仕的最佳机会。

    众人皆知,殿试其实更注重的是天子门生四个字。会试的名次基本不会有太大变动。按着往年科举惯例,周梁便是铁打的状元郎了。

    周梁!周梁!

    这个名字,在短短一天内,名动京城!

    不知有多少人在谈论这个名字。周梁的身份来历,也很快为人所知。

    原来,周梁的父亲竟是才名赫赫的周昌啊!

    果然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等等,这个周梁因守孝耽搁了会试,也耽搁了终身大事,至今尚未定亲!

    还有,见过周梁的人都赞他相貌俊美,举世无双!

    如此年轻俊彦,可不正是乘龙快婿的最佳人选吗?

    一夕之间,众诰命夫人心思活络,暗暗摩拳擦掌。只等过了殿试,周梁被点了状元之名,便立刻“动手”!

    ……

    “老爷,明日就是殿试了吧!”

    顾海一回府,方氏便满面笑容地凑上前来。

    顾海失笑:“夫人为何忽然问起此事?”

    方氏平日深居内宅,极少过问外间诸事。今日竟忽然问起殿试了,实在奇怪。

    方氏嗔怪地白了顾海一眼:“那位周公子中了会试头名,声名鹊起。听闻他生得俊朗不凡,私下留意他的人不知有多少。只等着殿试一过,便要抢了去做女婿。”

    顾海不以为意地笑道:“这和你我有何关系。”

    顾莞月已经出嫁,顾莞琪……不提也罢!

    总之,他无女可嫁。

    方氏说道:“我娘家嫂子今日来找我闲话,云秀还有个妹妹,今年正好十六,便有意这位周公子……”

    方家门第虽不显,也是正经的书香之家。又和定北侯府是姻亲,有意状元郎为女婿,倒也合适!

    只是,儿女亲事,总没有自己张口的道理。

    方氏的嫂子前来,便是私下请托方氏做媒。方氏觉得这是件好事,便应下了。既是要做媒,总得先探一探未来状元郎的口风。

    “所以,便让我这个吏部尚书亲自出马?”顾海笑着挑眉。

    方氏一把年纪了,娇嗔起来依旧颇有韵味:“你是我夫婿,我不指派你指派谁?明日殿试,三品以上的臣子都要前去。你窥个空,问状元郎一声就是了。”

    顾海欣然一笑:“好好好,夫人有命,焉敢不从!”

    老夫老妻的,调笑几句,也不觉肉麻。

    ……

    罗府。

    罗霆目光掠过满脸心事一言不发的谦哥儿,笑着问道:“谦哥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思?为何一直不说话?”

    谦哥儿何止有心事?

    放榜这几日来,他一日都没睡好过。

    周梁才学出众,竟一举考中头名。明天便能进金銮殿参加殿试。

    俊美多才年纪轻轻的状元郎,便是家世低一些,也勉强可以成为驸马人选了……

    谦哥儿一个恍神,竟未回话。

    罗霆皱了皱眉,沉声问道:“谦哥儿,出什么事了?你为何这般心神不宁?”

    谦哥儿总算回过神来,掩饰地笑了笑:“没什么,刚才一时失神罢了。”

    罗霆何等敏锐,岂能窥不出谦哥儿的异样?只是,儿子已经大了,有些心思也是难免。既不愿说,便不问了。

    姚若竹看在眼里,心里也有些揣度。夫妻独处时,对罗霆说道:“谦哥儿这些日子一直恍惚难安,也不知是不是为了阿娇。”

    方慕少艾,辗转反侧的滋味,罗霆自能体会。闻言淡淡一笑:“这等事随他去。我们就别过问了。”

    姚若竹点点头,转而又说起了近日来风头极劲的周梁:“……听闻这位周公子生得十分俊美,丝毫不弱于当年的齐王世子。文武双全,着实优秀出众。”

    罗霆听了之后,很认真地问道:“在你心中,齐王世子相貌最英俊吗?”

    姚若竹立刻道:“谁也不及你。”

    夫妻相视一笑。

    罗霆低声道:“明日殿试,我便见一见这个周梁,看看他到底是何等人物!”

    ……

    想亲眼见一见周梁的,何止罗霆?

    身着龙袍的天子萧诩,不疾不徐地踱步进金銮。

    一百个新科进士一起下跪行礼。跪在第一位的,自然便是会试的第一名周梁了。

    “免礼平身。”

    萧诩温润的声音入耳,众进士暗暗松口气,一起谢恩起身。

    直视圣颜,是不敬之举。因此一众新科进士恭敬地垂着眼。

    萧诩目光一扫,落在为首的青年男子脸上。

    果然生得十分俊美!

    只比他年轻之时堪堪差了一丝而已!

    个头也颇高,约莫是常年习武之故,看来颇为健朗。束手而立,不卑不亢,勉强还算入眼。

    萧诩挑剔地想着,面上不动声色,张口勉励众进士几句,然后殿试正式开始。

    宽敞的金銮殿内,设了百张桌子,也不算拥挤。

    萧诩高坐龙椅之上,身侧是两位中书令。三品以上的重臣们俱被赐座,一个个目光锐利。

    周梁坐在第一排,离龙椅不过数尺之遥。

    和他同坐一排的几位进士,都有些拘谨。有一个年过四旬的,最是紧张,额上直冒冷汗,握笔直哆嗦。还未落笔,墨迹已落到了纸上。

    如此便是对天子不敬。

    这个紧张过度的倒霉进士,便是试题答得再好,也和一甲二甲无缘了。白着一张脸,差点泪洒当场。

    如此紧张凝滞的气氛下,最年轻的周梁却十分沉稳,执笔答题,丝毫不乱。第一个完成考卷,搁下笔后,仔细回顾,神色依然镇定。

    顾海看在眼中,颇为欣赏。

    方家人倒是很有眼光。

    有才学之人比比皆是,难得的是不恃才傲物,不张狂轻浮。

    既是如此,他便主动保媒一回,成就一桩美事。

    罗霆也在打量着周梁,目光在周梁年轻俊美的脸孔上徘徊。

    当罗霆察觉到天子对周梁的格外关注留心后,心里陡然涌起不太美妙的预感。

    ……

番外之状元(三)

    所有进士考完后,一起退出金銮殿。主考官们立刻阅卷,从一百份考卷中抽出最出众的十份,呈送到天子面前。

    周梁的考卷,赫然被放在第一份。

    工整漂亮的馆阁体映入眼帘。

    只这一笔多年苦练方有的漂亮字迹,已觉赏心悦目。

    萧诩不动声色地拿起考卷,看了起来。

    殿试只出了一道策论,以“如何治理一府之地”为题。意在考量一众新科进士的政治素养。

    只会一味埋头读书之人,遇到这等考题,便要头痛。大多言辞空泛,答不出真知灼见。

    这道题是萧诩亲自出的,存着一点私心,想看看周梁是不是只会死读书之人。

    这一看之下,萧诩不得不暗暗点头。

    周梁这份考卷答得颇为精彩,观点鲜明,论证清晰,直抒心意。既表达出了自己的凌云壮志,又谨慎地规避了任何会犯上的字眼。

    果然是个聪明人!

    还是个有野心有抱负的聪明年轻人!

    萧诩心里暗暗点头,对周梁的排斥之意稍稍褪去。

    看完十份考卷后,萧诩用御笔点了周梁为状元!

    其余进士名次,无需一一赘述。

    之后,众新科进士被重新召入金銮殿中。由傅中书令宣读一甲前三名。周梁这个头名状元,也正式出炉!

    在众进士艳羡的目光中,年轻俊美的新科状元郎上前跪谢皇恩。

    坐在龙椅上的天子迟迟没发话,深不可测的目光定定地落在状元郎的脸上。

    周梁只得一直跪着不起。

    众臣心中各自诧异,却无人出声。

    许久,天子才张口道:“平身!”

    周梁紧绷着的心弦稍稍一松,谢了皇恩浩荡后,站起身来。借着起身的动作,悄然又迅疾地打量过去。

    当今天子以俊美温和闻名,今日一见,着实有些名不副实……俊美过人毋庸置疑,温和可就未必了!看着他的目光里带着挑剔和省事,似乎对他十分不喜。

    这是为何?

    莫非是他今日表现不佳,还是什么举动犯了天子忌讳?

    周梁不动声色地琢磨着,之后言行举止愈发谨慎。

    ……

    众人瞩目的殿试终于落下帷幕。

    宫中赐宴和新科进士们夸街之事,自有礼部操持。萧诩这个天子不必一一过问。便是宴会也只露了个面,很快便离开。

    “皇上这般急匆匆地离开,定是又去椒房殿了。”

    “这还用你说!”

    众臣深知帝后恩爱,私下说笑两句也无碍。

    顾海耳尖,听了之后捋须微笑不语。

    罗霆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

    众臣所料不错,萧诩出了金銮殿,便去了椒房殿。

    顾莞宁显已等候多时,见了萧诩,立刻起身相迎。没等萧诩张口,便低声问道:“如何?”

    萧诩一脸嫌弃:“文采尚可,勉强点了个状元。”

    顾莞宁:“……”

    顾莞宁听得好笑不已,揶揄地看了萧诩一眼:“这位周状元,可像众人口耳相传的那般俊美无双?”

    萧诩的回应不出所料:“堪堪入目。”

    顾莞宁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声,尾音上扬。

    萧诩咳嗽一声,改口道:“比起我年轻时尚差了两分。”

    顾莞宁:“……”

    顾莞宁忍无可忍,淡淡提醒:“你年少时以睿智温和闻名,若论相貌,萧睿更胜你一筹。”

    萧诩:“……”

    夫妻两个对视片刻。

    萧诩终于张口承认:“确实生得英俊,为我生平仅见。”然后又轻哼一声:“姑娘家都爱俊俏少年郎。怪不得阿娇只见他一回,就被他迷得失魂落魄。”

    说到最后一句,语气中飘出亲爹特有的酸意。

    顾莞宁哭笑不得,白了一眼过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阿娇已经十六了,情窦初开也是常事。瞧瞧你这个亲爹,竟吃起这份干醋来了。也不嫌害臊!”

    不等萧诩反驳,又问道:“以你所见,周梁是否配做阿娇夫婿?”

    萧诩立刻道:“今日只算他过了第一关而已。想做阿娇驸马,还得仔细观察一段时日再做定夺。”

    顾莞宁略一思忖便道:“不妥。周梁年少才高,是新科状元,又未曾婚配。今日一过,定有人中意他这个乘龙快婿。你这般‘观察’,若是被别人抢先定下亲事,未免不美。”

    萧诩有些气闷:“以你所言,难道我今日便要下旨赐婚不成?”

    “当然不是。”

    顾莞宁淡淡一笑:“一个人的心性品行如何,一朝一夕看不出来,总得观察一段时日。不过,在这之前,得让众人知晓,这是你我相中的驸马人选。如此一来,便无人敢抢着提亲了。”

    ……

    这一日,阿娇心神不宁,心思恍惚。琴艺课上,接连弹错了几个琴音。

    教导琴艺的女夫子委婉提醒:“公主殿下若是乏了,不如先歇息片刻再练琴。”

    阿娇脸颊微热,迅速收敛心神:“多谢夫子提醒,我一定认真练琴。”

    接下来,果然未再出错。

    琴艺课结束后,有一炷香的休息时间。蕙姐儿凑了过来,低声笑道:“阿娇姐姐,周公子今日在金銮殿中大放光彩,被点中了状元郎呢!”

    宫中消息最是灵通,何况是这等人人关注的大事。

    蕙姐儿都听闻了,阿娇岂会不知?这一日心神恍然,全因周梁而起。

    少女心思,被人窥破,难免有几分羞臊。便是磊落坦荡的阿娇,听到蕙姐儿若有所指的话语,也觉耳后发热。

    “他中状元,和我有什么关系?”阿娇故作镇定地反问。

    蕙姐儿滴溜溜的大眼转了一圈,咧嘴笑了起来:“是是是,此事分明和阿娇姐姐无半点关系,都是我多嘴。”

    阿娇脸颊也开始发热。

    蕙姐儿偷笑一声,不再多说,很快扯开话题。

    散学后,众伴读如往日一般碰头相聚。

    闵达的大嗓门又嚷了起来:“诶哟!真没想到那个周梁这般厉害!竟中了状元!阿娇表姐,你还不知道吧!”

    然后又冲着谦哥儿虎头挤眉弄眼:“幸好当日周梁主动退却,不然,你们两个可就要自取其辱了。”

    众人:“……”

    棒槌就是棒槌!

番外之状元(四)

    谦哥儿虎头心里俱在滴血。

    闵达还待再说,俊哥儿已温和地张口道:“达表哥,我们也有些日子没去会宁殿了。不如明日午休之际去一趟如何?”

    闵达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道好。

    总算是闭嘴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暗暗松口气。

    待众人离去,阿奕和阿娇一起去了椒房殿。阿奕有意放慢脚步,凑到阿娇耳边笑道:“你若不好意思张口,我代你向父皇母后禀明心意如何?免得相中的驸马被别人抢走……”

    回应他的,是阿娇毫不留情地一脚。

    阿奕利落地闪开,低声闷笑。

    原来阿娇也会害羞!

    长这么大,他还从未见过阿娇恼羞成怒的模样,真是新鲜有趣啊!

    阿淳小四已先到了一步,见了阿娇阿奕,立刻迎上前来。闹腾着出去玩耍。阿奕冲阿娇使了个眼色,便带了两个淘气弟弟出去了。

    ……

    阿娇定定心神,竭力露出若无其事的神情,上前行礼:“女儿见过母后。”

    冷艳依旧的顾皇后,神色悠然地看了过来,目中隐隐闪过笑意:“今日怎么这般多礼,快些起身吧!”

    阿娇应了一声,走到顾莞宁身边。

    心里似有小鹿在乱撞,有满肚子的话想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一个字都难以出口。

    顾莞宁明亮犀利的目光落在阿娇脸上,了然笑问:“阿娇,你是不是有话和母后说?”

    “没有。”阿娇不假思索地矢口否认。一张口,心中又后悔不已。

    正如阿奕所说,周梁此时风头极劲。定会有中意他为婿的人。她此时不张口,万一错过他,日后岂能不后悔?

    可现在就说,似乎又为时过早。只见了一面,她便是对他有好感,也未到定下终身的地步……

    阿娇心如乱麻,只觉得一切都乱糟糟的,理也理不清。

    顾莞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母后倒是有一事要告诉你。”

    阿娇一怔,回过神来:“什么事?”

    顾莞宁深深地看了阿娇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新科状元才学出众,我已让你父皇下旨,命周状元进宫为你们讲学。”

    阿娇:“……”

    轰地一声!

    阿娇瞬间脸颊似火烧一般!

    原来,母后什么都知道了!

    可笑她这一个多月来小心翼翼遮掩,在母后面前百般遮掩,绝口不提周梁……此时想来,真是羞臊不已。

    顾莞宁见阿娇臊红了一张俏脸,不由得暗暗好笑。又怕伤了阿娇颜面,放缓声音说道:“阿娇,你已长大,有些少女心思不足为奇,不必觉得羞涩尴尬。我是你亲娘,在我面前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阿娇脸上红晕稍褪,期期艾艾地问道:“母后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莞宁含笑道:“上元节当晚我便猜到了。”

    阿娇:“……”

    阿娇又红了脸。

    怀春少女的娇羞喜悦,是世上最美的画面。

    顾莞宁目光一柔,笑着说道:“隔日我便命人去查周梁的生平底细。他若科举不中,永无可能站在我和你父皇面前。如今中了状元,勉强有了做驸马的资格。今日你父皇下了圣旨,明日他便要进宫。”

    “他是状元之才,进宫讲学数月也不算太扎眼。你也趁着接下来的时日,仔细想上一想。待清楚自己的心意了,再告诉母后。”

    这是特意给她机会和周梁相处,让她看清周梁的为人品性。也是让她看清自己的心意!

    这世上,再无父母会这般宠溺自己的女儿了吧!

    阿娇心中感动之极,眼中闪出水光:“母后,你待我真好。”

    “傻丫头,说什么傻话。”顾莞宁笑道:“我是你亲娘,自是全心为你打算。”

    顿了顿,又笑着提醒:“你父皇心里正闹别扭,在他面前,你可万万别露出欢喜来。装着什么事也没有。”

    阿娇失笑一声,欢快地点头应了。

    原本沉甸甸压在心头的百转千回,在瞬间烟消云散。

    ……

    定北侯府。

    顾海踏入寝室的时候,步伐略有些沉重,神色也有些奇异。

    笑着迎上前来的方氏,见顾海神色微妙,不由得一愣:“这是出什么事了?为何老爷神色这般奇怪?”

    顾海看了方氏一眼:“夫人要为方家做媒一事,怕是不成了。”

    方氏反射性地皱了眉头:“为何不成?莫非有人抢先一步?还是周公子已有中意的姑娘了?”

    顾海低声道:“今日皇上已下旨,命周状元进宫为储君和公主殿下讲学!”

    方氏:“……”

    得了!

    确实得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了!

    方氏想了想,忍不住又念叨几句:“俊哥儿不便为驸马,还有谦哥儿和虎头。皇上娘娘怎么忽然又中意周状元了?”

    顾海却道:“我今日亲眼见了周状元,平心而论,比俊哥儿更胜一筹。年少才高,不卑不亢,无青涩稚嫩之气,冷静从容。便是出身不算高,也难掩光芒。他若为阿娇驸马,倒也相宜。”

    顾海平日极少这般夸赞一个人。

    看来,这位周状元着实优秀出众。

    方氏又为阿娇欢喜起来:“既是如此,倒是喜事一桩。对了,此事要不要告诉婆婆一声,让她也高兴一回?”

    顾海笑道:“暂且不急。皇上娘娘心意未定,否则,今日便直接圣旨赐婚了。待日后亲事定下,再告诉母亲不迟。”

    ……

    隔壁的罗府,罗霆夫妻两个对坐,相顾无言。

    半晌,姚若竹才长叹一声:“罢了!是谦哥儿无福!”语气中满意遗憾。

    罗霆心里也不是滋味。

    少年时对顾莞宁的恋慕早已成过去,也成了他心底永远的遗憾。他原本盼着,长子能娶阿娇为妻,也算圆了一桩憾事。

    只可惜,世事难如人意!

    怎么也没料到,半途会冒出一个周梁来!

    帝后虽未下旨赐婚,却允许周梁进宫讲学,摆明了是制造机会让周梁和阿娇见面相处。心意昭然若揭!

    “你早日为谦哥儿另寻亲事吧!”罗霆收敛纷乱的心思,张口说道。

    姚若竹点点头,然后,又叹一声。

番外之讲学(一)

    接了圣旨的周梁,既惊讶,又有些受宠若惊。

    虽说今日被点中状元,可他能察觉到天子对他的格外挑剔和不善。已经暗暗做好了坐冷板凳的准备。

    却未想到,有这么一桩意外和惊喜在等着他。

    以聪慧过人闻名的公主,谦逊有礼好学上进的储君。

    一对双生姐弟!

    周梁的脑海中忽地浮过一双俊俏的脸孔……旋即又将这个猜想按捺下去。

    明日就要进宫,一切自见分晓,多想无益!

    赴宴归来已近子时。

    周梁刚踏进租来的两进院子,便听到院子里传来呼朋唤友高声说笑的声音。其中叫嚷声最大最耳熟的,非堂弟周潇莫属!

    “……大哥是天生的文曲星下凡,这个状元,非大哥莫属!”

    周潇一口一个大哥,喊得十分亲热,语气中的骄傲之情,几乎让人以为中了状元的是他自己。

    另外几个连连附和。

    周梁目中闪过一丝了然的讥讽。

    周潇往日对他直呼其名,如今他中了状元,立刻便兄友弟恭起来。

    周潇在众人的奉承声中忘乎所以,说话愈发肆意:“大伯走得早,大伯母又一直生病。若不是我爹娘精心照顾,何来大哥今时今日。大哥中了状元,大半都得归功于我爹娘……”

    呵!

    贪心无度的婶娘,将属于他和幼妹的家资紧紧抓着不放。二叔视而不见,平日对他不闻不问。

    若不是他年少才名远扬,二叔婶娘心有忌惮,行事会更过分。

    他伏案苦读,为的就是考中功名扬眉吐气的这一天。

    以后,他便能正大光明地留在京城,然后一并将妹妹也接到京城来。再不必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受窝囊气。

    周梁进了屋子。

    正口沫横飞的周潇先是一愣,很快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脸孔通红,满身酒气。口中喊着大哥。

    周梁目光一扫:“天色已晚,不得喧哗吵闹,早些歇下。明日我还要进宫为储君殿下公主殿下讲学。”

    周潇先被进宫两个字震住,想说什么,又在周梁冷然的目光下销声匿迹。

    ……

    这一夜,不知有多少人辗转难眠。

    虎头眼下一片青影,神色萎靡。只想和同病相怜的谦哥儿抱头痛哭一回。等见到谦哥儿,却是一愣。

    谦哥儿眼下同样有着淡淡青影,精神却不颓唐,穿戴得格外精神,目光也格外明亮。

    “谦表弟,”虎头脱口而出道:“你该不是被刺激过度了吧!”

    周梁中了状元,又被下旨进宫讲学。其中蕴含之意,略一思忖便知。他昨夜偷偷哭了两个时辰,直到今天早上眼还是肿的。

    谦表弟为何比平日更有精神了?

    谦哥儿目中闪过坚定:“赐婚圣旨一日未下,亲事便一日未定。便意味着我还有机会争取。哪怕只有一线可能,我也决不放弃!”

    虎头:“……”

    虎头默默地看了谦哥儿,才低声道:“谦表弟,我不如你。昨晚我爹娘和我说了,让我打消原来的念头,要为我另择一门亲事。我已经应下了。”

    说到这儿,虎头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愧。

    仿佛他先一步退让,便如不战而逃的士兵一样。

    谦哥儿抿紧嘴角,低声说道:“我爹娘也和我说起此事,我已拒绝。阿娇表姐一日没出嫁,我便一日等着她。”

    同是少年心思萌动。却因各人性格不同,有了截然不同的选择。

    说不上谁对谁错,只能说性格使然。

    虎头一时无语。

    ……

    就在此时,阿奕等人也一一进来了。

    虎头和谦哥儿有默契地住了口。

    阿奕和俊哥儿也没多言,免得言语不慎,刺激到两个失恋的少年郎。

    没眼色的闵达却毫无顾忌,一张口便戳人心窝:“诶,真没想到,周梁竟中了状元。皇舅舅还让他来给我们讲学。我一想到那小子心中便有气。对了,你们说,为何皇舅舅要他进宫?莫非是知道他和我们有过节,故意让他进宫和我们碰面,让他悔不当初?”

    闵达自觉猜测十分靠谱,兴致勃勃地看向众人。

    众人:“……”

    和棒槌实在无话可说!

    “你们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做什么。”闵达一头雾水,然后又冒出一个猜想:“对了,周梁还要替阿娇表姐她们讲学。你说,他能不能认出阿娇表姐来?哈哈,到时候一定十分有趣……”

    众人忍无可忍,一起怒瞪过去:“你闭嘴!”

    闵达有些委屈地闭上嘴。

    不说就不说嘛,凶什么凶。

    过了片刻,一个内侍走了进来,恭敬地对阿奕禀报:“启禀殿下,周状元来了。”

    众人如临大敌。

    便是阿奕,也生出“给未来姐夫一点颜色瞧瞧”的心思,淡淡道:“请周状元进来!”

    ……

    片刻后,周梁进了上书房。

    迎接他的,是几张似曾相识的俊俏脸孔。

    周梁:“……”

    便是周梁再冷静镇定,骤见众人,此时也觉震惊错愕。

    昨晚臆想成真!

    上元节灯市偶遇的一众少年,果然来历非凡,为首的双生兄弟,正是大秦长公主和储君……

    大秦储君此时负手而立,俊秀的脸孔一派淡然。

    周梁定定神,上前拱手行礼:“周梁见过殿下。”

    阿奕目光一扫,淡淡说道:“免礼平身。”

    “谢殿下。”周梁站直身体,目光掠过谦哥儿等人,温和说道:“今日我奉旨来上书房讲学,诸位若有不懂不解之处,只管张口发问。”

    众人:“……”

    这就完了?

    众人都知周梁身份,早有心理准备。可这个周梁,分明刚才才知道众人身份。竟未失态相让,也未心虚惊惶道歉赔礼……镇定平静得不像话!

    既令人钦佩,又可气可恼!

    闵达跃跃欲试想出言刁难。

    门口忽地传来熟悉的少女声音:“这位便是新科周状元么?”

    众人:“……”

    闵达默默闭上嘴。

    虎头无精打采,目露忧伤。

    谦哥儿神色一暗,抿紧嘴角。

    阿奕暗暗翻个白眼。

    周梁转过身,和穿着一袭红色罗裳神采飞扬的阿娇公主相对,声音依旧温雅悦耳:“周梁见过公主殿下。”

番外之讲学(二)

    上元节灯市时,她身着男装,是翩翩美少年。

    今日的她,穿着一袭红色罗裳。鲜艳耀目的红色,映衬得她肤白胜雪,明眸皓齿。犹如一颗明珠,灼灼其华,璀璨夺目。

    这便是大秦长公主萧明珠。

    世间身份最矜贵的少女。

    阿娇和周梁遥遥相对。

    刹那间,不知是谁的心跳快了一拍。

    四目对视片刻,阿娇挑眉而笑:“周状元见了本公主,似乎并不惊讶。莫非早已猜到了本公主的身份?”

    周梁微微一笑:“见到储君殿下,自能猜出公主身份。”顿了顿又道:“上元节灯市,我不知公主和殿下身份,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公主殿下多多见谅!”

    阿娇不无矜持地应道:“不知者无罪!”

    周梁正色拱手:“多谢公主殿下。”

    阿奕:“……”

    刚才对着他怎么没赔礼?

    谦哥儿口中又酸又苦,被眼前这一幕几乎刺痛了双目。

    阿娇故意绷着脸,眼中却如鲜花盛放,绽放出璀璨~逼~人的光芒。这样的光芒,往日他何曾见过?

    谦哥儿定定心神,张口喊了声:“阿娇表姐,你怎么来了?”

    阿娇总算看了过来,冲谦哥儿笑道:“我听闻周状元进宫来讲学,所以特意来见上一见。这便回去了。”

    谦哥儿立刻道:“我送一送阿娇表姐吧!”

    短短几步路,有什么可送的!

    阿娇下意识地便要张口拒绝,一对上谦哥儿含着祈求的眼眸,陡然一阵心软:“也好。”

    谦哥儿眼睛一亮,有意无意地瞟了周梁一眼。

    周梁神色不动,温和说道:“即将上课,请快去快回。”

    ……

    谦哥儿送阿娇到了书房里。

    蕙姐儿和孙柔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对视一眼,心里各自嘀咕起来。

    阿娇不是去看周状元么?怎么谦哥儿又来了?

    谦哥儿站定,不肯离开,定定地看着阿娇,声音压低极低:“阿娇表姐,周状元要进宫讲学多久?”

    阿娇面上有些发热,故作镇定地答道:“我也不清楚。此事由父皇母后定夺!”

    谦哥儿轻声道:“周状元俊美不凡,文才过人。只是,总不及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阿娇表姐你说是不是?”

    阿娇:“……”

    偷听的蕙姐儿和孙柔:“……”

    阿娇清了清嗓子,说道:“谦表弟,上课的时间快到了,你别在这儿磨磨蹭蹭的,快些回去,免得迟到。”

    谦哥儿应了一声,深深看了阿娇一眼,然后离开。

    阿娇在原地默立片刻,无声地叹了口气,回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蕙姐儿将脸藏在书本后,悄悄冲孙柔使眼色。

    瞧瞧这一团乱麻!

    孙柔冲蕙姐儿眨眨眼。

    这等事,你我都插不上手,端看阿娇表姐的心意了。

    ……

    一众少年都对周梁怀着挑剔和敌意,便是阿奕,也有心给周梁一个下马威。

    不能明着挑衅,做得太过火。

    于是,一个个故意在课上提出难题,有意刁难。偏偏周梁学识渊博,对答如流。众人根本难不倒他。

    更难得的是,周梁并未因众人的敌意而恼怒,一派从容。

    面对如此冷静强大的情敌,谦哥儿没有生出退缩之意,反而生出了更强烈的斗志!

    不到尘埃落定的一刻,他绝不会放弃。

    一个时辰的讲学转眼即过。

    接下来,周梁便该去给阿娇等人授课讲学了。

    谦哥儿按捺住跟上去的冲动,坐在原位没动弹。

    闵达倒是急得上蹿下跳,凑到谦哥儿身边急急说道:“你就这么任由他去见阿娇表姐吗?”

    不然还能怎么办?

    谦哥儿低声更正:“周状元是去讲学上课。”

    闵达翻了个白眼:“你真当我是傻瓜吗?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进宫的目的绝不单纯!刚才阿娇表姐还特意来看他。十有**是想做阿娇表姐的驸马。你可得长点心,不然,阿娇表姐可就要被周梁抢走了。”

    字字句句戳人心肺。

    谦哥儿满心苦楚,面上却装得若无其事:“事涉阿娇表姐闺名清誉,你别胡言乱语。”

    不等闵达继续张口,便转头看书去了。

    闵达翻了个白眼,提醒一声:“你书拿倒了。”

    谦哥儿:“……”

    一旁的虎头,心里也没好受到哪儿去。

    自小便恋慕的阿娇表姐另有了心上人,他的伤心难过,丝毫不弱于谦哥儿。虽被父母劝慰着决定退让放弃,心里的感情一时难以割舍。

    阿奕看在眼里,忍不住暗叹一声。

    感情之事,强求不得,无意也伤人。

    好在他和蕙妹妹自小心心相印,无需这般坎坷折磨。

    ……

    给阿奕等人上课时,周梁表面不动声色,实则打足了精神。以免思虑不全言语不慎,应答不出丢人。

    到了给阿娇等少女们上课,便轻松多了。

    不但没人刁难,四个学生也格外认真听话。

    便是看来最骄傲桀骜的阿娇公主,在听课时也十分专注。

    那双黑亮如宝石般的眼睛眨眼不眨地盯着他,若不是自制力过人,只怕会频频走神。

    散学后,周梁正欲离开。

    穿着宫装的女官出现在眼前,年约三旬,生得温婉秀丽:“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琳琅,奉娘娘之命,请周状元去椒房殿一叙。”

    周梁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拱手应是。

    琳琅瞥了面色微红的阿娇公主一眼,温声道:“娘娘说了,今日要招呼周状元,公主殿下便自行回寝宫歇着。”

    阿娇镇定地应下。

    母后特意召周梁前去,自是为了亲自见一见他……看看周梁是否配得上她,是否配做她的驸马。

    一想及此,阿娇面热心跳,脸颊泛红。

    也不知周梁是否猜出母后用意……

    眼看着周梁已转身迈步,阿娇终于忍不住张口提醒:“母后威严冷肃,不喜说笑。周状元说话,可得仔细斟酌。”

    周梁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目中露出一丝奇异的光芒:“多谢公主殿下提醒。”

    四目相触,阿娇心神微漾。

    琳琅笑着看了阿娇一眼,目中带着一丝揶揄。

    阿娇耳后一热。

番外之讲学(三)

    顾皇后威名赫赫,周梁早有耳闻。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有机会进椒房殿觐见……若是表现上佳,或许日后还有更多的机会正大光明出入椒房殿……

    哪怕周梁再冷静自制,此时也禁不住热血上涌,心跳加速。

    好在他善于掩饰自己的情绪。内心的激动被掩在还算平静的外表下。

    琳琅不动声色地打量周梁一眼,心里暗暗点头。

    从外表才学来说,周状元也勉强配得上阿娇公主了!初进椒房殿,这样的沉着已算难得!

    踏进椒房殿后,周梁略略垂头,目不斜视,跪下请安:“晚生周梁,见过皇后娘娘。”

    他虽是状元,暂时还未被授官职,不能自称臣子,说在下又太过桀骜。索性自称晚生,恭敬谦卑,总不会失礼。

    一个女子声音响起:“免礼,平身。”

    冷肃,威严,令人情难自禁地生出诚服之心。

    周梁心中微凛,跪谢后恩,然后起身。

    他并未趁着起身的机会打量顾皇后,垂头束手,显得格外规矩。

    ……

    果然是个聪明又有野心的年轻人!

    知道自己有做驸马的机会,便格外谨慎,不愿犯一星半点的错!不愿给她留下一丝坏印象。

    顾莞宁目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不够聪明,配不上她的阿娇。

    太过清高,也不宜做驸马。

    阿娇的身份,注定了在亲事上受不得半点委屈。无意做驸马的人,根本没资格站在这里。

    “周梁,”顾莞宁淡淡张口:“你是金陵人氏?”

    周梁恭敬地应道:“家父祖籍山东,考中探花之后,去了金陵赴任。祖父亡故后,二叔便到金陵来投奔家父。”

    可惜,父亲百般提携的二叔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父亲去世后,已初露端倪。待母亲也走了,二叔一家的丑恶脸孔也彻底展露出来。

    周梁心知自己的生平底细定然早被查得清清楚楚,也没什么可遮掩的。又说了下去:“家父早亡,家母缠绵病榻两年,也随之病逝。只余晚生和幼妹,为了专心读书,不得不暂住晚生二叔家中。”

    “晚生一心科考,如今得中状元,日后只愿留在京城。”

    做驸马,可不就是一辈子都得留在京城?

    顾莞宁目中闪过微不可见的笑意,看向周梁的目光稍稍温和几分:“你家中幼妹,今年多大了?”

    “十二岁了。”

    提起幼妹,周梁目光柔和,声音中满是自责和愧疚:“晚生忙于读书,平日对舍妹疏于照顾,对她亏欠良多。好在晚生终于有了前程,接下来打算将幼妹接到京城来同住。”

    也就是说,阿娇若是招他为驸马,便要一并接管照顾尚未成年的小姑。

    顾莞宁心中思忖,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二叔一家若前来投奔,你当如何?”

    周梁二叔婶娘俱是趋炎附势之辈,日后周梁飞黄腾达,定会如膏药一般缠上来。不是什么大麻烦,也够膈应的。

    她舍不得宝贝女儿受半分委屈闲气,便是生些闷气也不行!

    周梁显然听出了顾莞宁的言外之意,正色应道:“晚生这一摊家事,总得处理个清楚明白。”

    否则,有何颜面娶妻成家!

    顾莞宁对周梁坚定的态度还算满意,不再多言。

    周梁颇有眼力,立刻拱手告退。

    退出金銮殿后,周梁才惊觉后背全是冷汗,不由得自嘲地笑了一笑。

    至始至终,他未曾抬眼打量顾皇后,也未看清皇后娘娘是何等威严慑人。不过盏茶功夫,寥寥数语,已令他喘不过气来。

    说句大逆不道犯上的话。皇后娘娘凤仪之威,甚至更胜当今天子。

    也不知他今日的表现,皇后娘娘是否满意……

    罢了!

    此时多想无益!

    帝后已允他进宫,和阿娇每日都有见面相处的机会。如此天赐的好机会,若把握不住,只能怪他自己不争气。

    想到阿娇那双灿若明珠的双眸,周梁心中涌起异样的悸动,情难自禁地扬了扬嘴角。

    ……

    “你今日召见周梁,感觉如何?”

    晚上,萧诩回椒房殿,张口便问起了周梁一事。

    顾莞宁实事求是地说道:“确实是人中龙凤。聪明又不倨傲,才高却不清高,便是不做驸马,在朝中也能稳居一席之地。”

    萧诩却有些不满地皱了眉头:“阿娇是公主,做了驸马便是一步登天。焉知他对阿娇是真情还是假意?”

    这是嫌弃周梁有意表现自己。

    顾莞宁似笑非笑地瞥了萧诩一眼:“照你这么说来,当年我愿嫁给你,只因为你是太孙之故?”

    萧诩立刻道:“这怎么一样!当年我们心心相印,无关彼此身份如何。这世上,有几人能像你这般不在意身份高低?”

    顾莞宁揶揄地笑道:“你就别给我灌**汤了。我知道你在担心,周梁对阿娇的喜欢抵不上他对功名利禄荣华富贵的渴望。这世上,又有谁能真的做到对一步登天之事不动心?”

    “别说出身不高的周梁。便是顾家丁家罗家,谁不愿自家的儿郎做驸马?”

    “阿娇一出生便是公主,是你我的掌上明珠。她的夫婿,是大秦唯一的驸马。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便是你我,也不可能撇开她的公主身份,为她寻一个不在意驸马之位的夫婿。”

    “你应该对阿娇有信心。我们的女儿,骄傲聪慧,勇敢坚强,豁达义气。值得世上最优秀男子的倾心相待。”

    “便是阿娇先动了心思,周梁也一定会喜欢上阿娇。”

    顾莞宁说得斩钉截铁,语气中满是自信。

    萧诩心里那点不痛快,也随之消散:“你说得没错。周梁又不是瞎了眼,和阿娇日日见面,怎么会不动心?”

    然后,又哼了一声,声音里多了几分冷意:“他胆敢动任何不该动的心思,我绝不会放过他!”

    顾莞宁伸手,轻轻抚平他眉宇间的凶狠不甘:“我知道你舍不得阿娇,我也同样不舍。只是,她已动了心,我们身为父母,无力阻难,也不该刁难。”

番外之讲学(四)

    温柔的指尖,抚平了萧诩的眉间,也抚平了萧诩心中的失落不甘。

    萧诩叹了一声,将顾莞宁搂进怀中,闷闷地说道:“我还记得阿娇出生的时候,个头不大,全身红通通的,哭声格外响亮。”

    “她自小便爱黏在我身边,一口一个父皇。不管她要什么,我都不忍拒绝。只要她露出笑颜,我便觉得做所有的事都值得。”

    “怎么一转眼,她就长大要出嫁了?”

    “阿娇的心里,排在第一位的男子,再不是我这个亲爹了!”

    顾莞宁淡淡说道:“在阿娇心里,排在第一位的男子一直都是阿奕。”

    萧诩:“……”

    萧诩松开手,满面委屈:“阿宁,你真是铁石心肠。我已经这么难受了,你也不肯说些好听的哄一哄我。”

    顾莞宁好气又好笑地白了萧诩一眼:“瞧瞧你这副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天子的威严。”

    “在你面前,我要什么威严。”萧诩将恬不知耻的风格进行到底:“阿娇和阿奕自小亲近,更胜我这个亲爹,我只能认了。在你心里,我总能排第一位吧!”

    顾莞宁被逗得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是是是,你第一行了吧!”

    夫妻两个亲昵调笑几句,然后一起歇下。

    ……

    此时,阿娇和阿奕也在低声细语。

    “阿奕,你觉得周梁如何?”

    “才学渊博。”阿奕毫不吝啬夸赞:“今日我们几个齐心合力,也没难倒他。单论学识,我不如他!”

    阿娇瞪了阿奕一眼:“谁问你这个了?”

    阿奕故意装傻:“那你要问什么?”

    阿娇拧了他的胳膊一把。

    阿奕装模作样地诶哟一声,挤眉弄眼的模样,逗乐了阿娇。

    姐弟两个笑闹一番,才说起正题。

    “他比你我年长四岁,今年二十。论心胸城府,远胜你我。”阿奕收起说笑之心,正色道:“今日进宫,骤然见到我,得知我是储君。他只惊讶了片刻,便恢复如常。”

    “虎头表弟和谦表弟便如泉水,一眼能看到底。”

    “这个周梁,却如深潭,我窥不透深浅。”

    “阿娇,你真的喜欢这样的男子吗?你就不担心他是为了驸马之位才靠近你讨好你?”

    说到最后一句,阿奕脸上笑意全无,神色格外严肃。

    阿娇也收敛笑容,反问道:“如果你不是储君,蕙妹妹还会这般喜欢你,愿意嫁给你吗?”

    阿奕:“……”

    阿奕抽了抽嘴角,颇有几分冤屈:“阿娇,你这么比较可就不厚道了。我和蕙妹妹自小一起长大,早就认定了彼此。这份深厚的情意,怎么可能掺假?”

    阿娇毫不客气地戳阿奕心窝:“人心隔着肚皮。你怎么知道蕙妹妹心里在想什么?或许她是冲着太子妃之位才这般喜欢你?”

    阿奕:“……”

    姐弟两人一起瞪着彼此。

    瞪了很久。

    眼睛都瞪酸了。

    阿奕瞪得眼睛都快抽筋了,才不甘地哼了一声,将头转到一旁:“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你不爱听,我什么都不说了!”

    阿娇迈步转弯,和阿奕面对面,神色有些无奈:“你说的这些,你以为我没想过吗?便是周梁没出现之前,我也常想。虎头表弟和谦表弟对我的喜欢,到底有几分?到底有多少是因为我是公主的缘故?”

    阿奕哑然,心头闷气怒火,骤然消散。

    “我天生便是公主,出身尊贵,无可更改。便如你,如今是大秦储君,众人顺着你捧着你,也是理所当然。”

    阿娇淡淡说了下去:“难道我们要追问身边每一个人,是否真心真意待我们?”

    “你娶蕙妹妹,是出于喜欢。蕙妹妹愿嫁你,也是因为喜欢。两情相悦,是世上最值得庆幸欢喜之事。”

    “我不知自己是否有这份运道,能遇到一个真心真意喜欢我的人。我撇不开我的公主身份。只能退而求其次,希望我日后的驸马,除了我的公主身份之外,也喜欢我这个人。”

    阿奕听的有些心酸,上前一步,抱住阿娇:“阿娇,你别担心。现在有父皇母后护着你,待日后,还有我这个弟弟护着你。周梁若待你虚情假意,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一番感人肺腑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阿娇无情地推开:“我们两个都大了,便是姐弟,也得避嫌。”

    冷酷无情的姐姐!

    阿奕目中满是指控。

    阿娇又低声道:“虎头表弟已退却,谦表弟依然不肯死心。只是,我自知自己心思。对他实在无男女之情。你日后多劝着他一些,让他早日忘了我。”

    可怜的谦表弟!

    阿奕叹口气,应了下来。

    ……

    隔日,阿奕便偷偷劝了谦哥儿一回。

    爽朗活泼的谦哥儿,此次却格外执拗:“阿奕表哥,你什么都别说了。阿娇表姐亲事一日未定,我绝不会放弃。”

    真是头痛!

    阿奕忍住扶额叹息的冲动,无奈地说道:“罢了,该劝的我都劝了,该说的我也都说了。你实在不停,我也没办法。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谦哥儿倔强地应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说不定哭的是周梁。”

    阿奕:“……”

    就在此时,周梁恰好迈步走了进来。

    阿奕遥想周梁哭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实在想不出来。

    算了,他还是别多管闲事了。

    谦哥儿也抬头,和周梁遥遥对视一眼。

    谦哥儿满心憋闷不甘,目光带着挑衅。

    周梁神色平静从容,冲谦哥儿徐徐一笑:“昨日布置的课业,可完成了?”

    谦哥儿:“……”

    情敌竟还是自己的半个夫子,真是憋屈!

    谦哥儿面无表情地应道:“早已完成,请周状元过目。”说着,将自己熬夜写的策论递了过去。

    右手用力过度,一不小心,青筋毕露。

    周梁目光一扫,不动声色地接了策论。仔细看了一遍,心下不由得暗暗赞叹。这一篇策论写得有理有据,十分精彩。

    不愧是精心教养长大的高门子弟,在宫中读书多年,接受众翰林教导,见识远非普通少年可比。

番外之讲学(五)

    周梁不吝赞扬,笑着夸赞:“写得极好。”

    谦哥儿并不领情,没什么表情地应道:“理所应该。”

    周梁又说道:“不过,这篇策论中仍有疏漏之处。”然后一一点出。顾及到少年的自尊骄傲,语气还算温和。

    周梁越是这样,谦哥儿越觉得心中憋闷。

    恨不得撸起袖子,和他打上一场,将那张碍眼的俊脸揍成猪头,方能解心中闷气……

    周梁目光一扫,冷不丁地说了几句:“身在宫中,凡事皆应小心。罗公子出身名门,称呼皇后娘娘一声姨母,平日深沐皇恩,更应言行谨慎。免得行步差错,令皇后娘娘颜面受损,也有损自己声名。”

    谦哥儿:“……”

    这个周梁,果然敏锐。窥破了他的心思不说,还特意出言提醒!

    到底是心胸豁达,还是太过自信没将自己放在眼底?

    谦哥儿神色复杂地看了周梁一眼,发自肺腑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在宫中向你寻衅,要动手也等你出宫再说。”

    周梁:“……”

    阿奕咳嗽一声,打起了圆场:“请周状元看一看我这篇策论写得如何?”

    周梁定定神,笑着应下。

    阿奕又冲谦哥儿使了个眼色。

    谦哥儿抿紧嘴角,将头扭到一旁。

    ……

    一个时辰后。

    周梁迈步进了少女们读书的书房。

    蕙姐儿孙柔玥姐儿不知去了何处,书房里竟只有阿娇。

    听到脚步声,阿娇站起身来,不疾不徐地转身。清秀英气的脸庞在晨曦中显得格外美丽动人。

    周梁面上看似平静,心跳却迅速加剧。

    当阿娇双目凝望过来,竟有刹那的手足无措。

    他自四岁启蒙读书,这十六年,几乎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读书上,从未留意过任何少女。不知心动是何滋味。

    会试高中,他欣喜不已,也清楚地知道,将会有一门不错的亲事等着自己。父母双亡和家世低微,不再是他的羁绊。身为新科状元,他可以挺直了腰杆求娶高门贵女。

    然而,他千思万想也没想到,相中他为婿的,是大秦帝后。

    更准确地说,是大秦最尊贵的未嫁少女阿娇公主相中了他!

    身为男子,他理当骄傲。

    他也绝不愿错过天赐良机!

    他已下定决心,要彻底打动阿娇芳心,做她的驸马!

    只是,四目相对的这一刻,他忽然对自己生出了些许怀疑,没了信心和底气……他真的配得上眼前这个骄傲自信美丽夺目的少女吗?

    “周状元,”阿娇声音和普通少女不同,不娇不脆,舒朗利落:“你昨日布置阿奕他们写策论,为何只布置我们几个作诗?”

    语气不善,竟是一副诘问的架势!

    和昨日的谦逊好学判若两人。

    周梁迅速回过神来,淡淡应道:“读书科考,需钻研策论。太子殿下是大秦储君,应多学策论,几位公子也应多下功夫。”

    “至于公主殿下,日后无需临朝听政。不妨多写诗练字,抚琴作画。既陶冶情操,又有雅趣。在下以为,策论不写也罢。”

    阿娇:“……”

    阿娇显然未料到周梁会这般直言戳她的心窝!

    是啊!

    她再聪慧再出众,也是女子。储君之位是阿奕的,日后大秦天下也是阿奕的。她这个长公主,只要安分守己地享自己一世荣华富贵就好……

    平日阿奕处处让着她这个长姐,父皇母后都更偏疼她几分。想来都是觉得对她有些亏欠之故。

    阿娇沉默片刻,略一点头:“周状元言之有理!”

    然后,不再看周梁,转身坐了下来。

    顺手拿起书本,遮住了自己昨晚因不甘写就的策论。

    ……

    周梁在原地站了片刻,俊脸一片静默。

    他想讨她欢心,本该顺着她的心意说话。然后取过她写好的策论,先大肆赞美,哄得她心花怒放。再从中挑出一两点写得不够透彻之处稍加点拨,顺便展露自己的博学……

    可不知为何,他没有那么做。而是顺着自己的本心直言无忌。

    她一定对他很失望吧!

    她是大秦公主,身边从不缺追捧之人。便如罗府的公子罗谦,生得俊俏,说话诙谐风趣,一定会哄得她笑颜如花。

    僵硬的气氛只维持了片刻。

    很快,蕙姐儿三人便说笑着走了进来,打破了沉默,也打破了尴尬。

    三个少女一起喊了一声“周状元”。

    周梁收敛心神,开始上课。

    阿娇也如昨日一般,听得颇为认真。遇到不解之处,便会张口发问,或是质疑出声。只是,她不再用那双明亮得令人心慌的眼眸看他。

    ……

    散学后,蕙姐儿孙柔收拾桌子,低声说笑。

    坐在阿娇身侧的玥姐儿,悄然打量阿娇一眼,轻声说道:“阿娇堂妹,你今日心情似不太好。莫非是有人惹你不快了?”

    阿娇掩饰地笑了一笑:“没有的事,你别胡乱猜疑。”

    阿娇从来不擅长隐藏自己的心思。高兴的时候,眼眸如明珠般熠熠闪亮。不高兴的时候,双眸含着气闷,没了光彩。

    玥姐儿没有揭穿阿娇,顺着她的话音笑道:“没有便好。”

    蕙姐儿也了过来,笑着问道:“阿娇姐姐,你昨晚写好的策论,为何不拿给周状元看上一看?”

    往日太傅授课的时候,给阿娇布置的课业和阿奕相同。

    周梁不知就里,昨日竟区别对待。阿娇心中焉能不气闷?特意写了一篇策论,便是为了让周梁低头赔礼。

    所以,她们三人之前才会特意避开。也存了让他们独处片刻培养感情之意。

    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和她们意料中的完全不同。

    周梁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令阿娇这般气闷?

    阿娇略略低头,避开蕙姐儿好奇探询的目光:“没什么,就是不想给他看了。不说这些了,我们今日不是说好了要去会宁殿么?快些走吧!”

    不等蕙姐儿答应,便迈步走了出去。

    蕙姐儿和玥姐儿面面相觑。

    机灵的孙柔也凑了过来,小声嘀咕道:“定是周梁口舌笨拙,惹恼了阿娇姐姐。我们还是别多问了。”

    蕙姐儿玥姐儿一起点头。

番外之探望(一)

    众人约好了一起去会宁殿。

    散学后,先在书房外碰头,照例彼此寒暄热闹一番。

    谦哥儿像往常一般,凑到阿娇身边。亲昵地喊了一声阿娇表姐。

    虎头下意识地也要跟过去,转而想到自己已放弃了竞争驸马之位,心中一阵绞痛,默默地停下脚步。

    既已放弃,便该忍痛斩断情丝。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虎头反复在心中告诫自己,逼着自己别抬头。

    管得住眼睛,管不住耳朵。

    谦哥儿和阿娇说话的声音清晰地传进耳中。

    “阿娇表姐,昨日你可写了策论?”

    阿娇略略顿了片刻,才应道:“没写。周状元给我们布置的课业是以春日为题作诗一首。我绞尽脑汁,才写了一首满意的。”

    谦哥儿笑道:“阿娇表姐诗才最是出众。春日为题,又最是普通。何须绞尽脑汁。待会儿阿娇表姐可得将写好的诗给我看上一看。让我偷师一回。”

    谦哥儿性子活泼,说话讨喜。

    阿娇便是心情欠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惯会哄我高兴。我哪里算得上诗才出众。”

    至少不及周梁。

    一想到周梁,阿娇又是一阵气闷,俏脸上的笑容很快淡去。

    谦哥儿十分细心,观察力敏锐,立刻察觉出异样,轻声道:“是不是有人惹阿娇表姐不高兴了?”

    阿娇自不肯承认:“没有。”

    谦哥儿似看出了什么,却未追问,反而哀叹一声:“我今日写的策论,被周状元点出了几处不足。怕是要重写。”

    阿娇被谦哥儿故作愁眉苦脸的模样逗乐了,轻声笑了起来。

    虎头满心酸意,故意走得最慢,远远地落在后面。

    闵达正要招呼虎头,被俊哥儿拦了下来:“虎头表弟这两日心情不佳,你别去闹他。”

    闵达一愣,反射性地追问:“是为了周状元来讲学之事不高兴吗?”

    闵达天生大嗓门,这一张口,众人都听见了。

    阿娇脸上的笑意,很快消退。

    俊哥儿恨不得将闵达的嘴缝上。

    ……

    会宁殿离得不远,不到盏茶功夫便到了。

    朗哥儿瑜姐儿被软禁在会宁殿里,这几年来,几乎没踏出过会宁殿。众少年们一个月来上一两回。

    这也成了朗哥儿瑜姐儿最期盼最高兴的时候。

    今日也不例外。

    宫女禀报过后,朗哥儿瑜姐儿几乎同时快步走了出来。

    朗哥儿个头窜高了一截,脸孔愈发俊俏好看,令人难以移开目光。

    瑜姐儿也出落得更加美丽,如一朵芙蓉,娉婷婀娜。

    只是,两人的眉宇间多了一丝徘徊不去的沉寂和落寞,令人看着心怜心痛……

    心怜心痛的那个人,当然非闵达莫属。

    “一个月未见,瑜妹妹出落得更美丽更动人了。”

    闵达不喜欢委婉含蓄那一套,哄人高兴也习惯了直来直去:“我前几日偶尔经过珍宝斋的时候,正巧看到了一支珠钗,上面雕着兰花,颇为精巧。我一想,这珠钗你戴着一定好看,便顺手买了下来。”

    说着,小心翼翼地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里面放着的正是“偶尔”“顺手”买下的珠钗。

    瑜姐儿:“……”

    众人:“……”

    真是个傻小子!

    就算要送礼物讨好姑娘家,也得私下送吧!哪有当着众人的面大喇喇就拿出来的?

    闵达浑然不觉自己的言行举止有何不妥之处,眼巴巴地看着瑜姐儿。

    瑜姐儿很快回过神来,委婉地推辞:“多谢你一番美意。只是,我平日住在会宁殿里,衣食用度一应不缺。这根珠钗,你还是留着送给别的姑娘吧!”

    闵达执意道:“这是我特意买来送给你的,你若是不要,我便……”

    便要怎么样?

    立刻霸气地折了珠钗?还是大闹会宁殿,逼着瑜姐儿非收不可?

    众人饶有兴味地看热闹。

    就是瑜姐儿,也有些不自知的好奇。

    闵达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今日我便不走了。”

    切!闹了半天,感情也是个怂货!

    平日天不怕地不怕,到了瑜姐儿面前,立刻就成了温顺的绵羊。

    众少年鄙夷地看了闵达一眼。少女们感受又自不同,颇觉闵达有几分可怜。阿娇甚至主动张口为闵达说情。

    “瑜堂姐,不过是根发钗罢了。我们都在一旁,算不得私相授受。你便是收下也不算什么。”

    闵达感激地看了阿娇一眼,暗暗决定以后再不刁难周梁。

    谦哥儿还不知闵达心里的念头,否则必会揪着闵达的衣襟怒吼一声,到底还有没有一点兄弟情意!

    瑜姐儿骑虎难下,只得让身边的宫女收了盒子。自己并未伸手碰触。

    饶是如此,闵达也心满意足了,咧嘴笑个不停。

    傻乎乎的样子,让人不忍直视。

    ……

    朗哥儿看着这一幕,心中似有触动,飞速看了孙柔一眼。

    孙柔的亲娘是佳阳县主,和朗哥儿的亲爹韩王世子是隔了几代的堂兄妹,彼此之间称呼一声表哥表妹,也是正理。自小一起长大,彼此熟稔。

    孙柔上前两步,笑着喊了一声:“朗表哥,你近来可好?”

    看着娇俏讨喜的少女脸庞,朗哥儿眉宇间的阴霾稍稍散去,笑着应道:“还是老样子。每日读书练字练箭。”

    顾莞宁信守承诺,确实未曾苛待朗哥儿瑜姐儿。衣食用度样样上佳,每日都有太傅来给他们两人上课。

    除了人身不得自由之外,他们在会宁殿里的生活安宁悠闲。

    孙柔略略侧着头,格外俏皮可爱:“达表哥已练到百步穿杨,朗表哥也能么?”

    朗哥儿和闵达往日是老对头,吵闹动手都是等闲小事。便是今时今日,朗哥儿也没熄了好胜之心,闻言立刻傲然应道:“当然没问题。若是一起比试,他绝不是我对手。”

    耳尖的闵达立刻呸了一声:“大秦的牛都快被你一个人吹死了。”

    朗哥儿瞪了闵达一眼:“不服气就来比一比!”

    “比就比,我还能怕了你?”闵达满不在乎地卷起袖子:“先说好了,输了可别恼羞成怒!”

番外之探望(二)

    好好的探望,怎么又变成这样了?

    阿奕有些无语。

    这当然不是第一回。

    显然也不会是最后一回……

    “奕表哥,你要不要下场比一比?”好胜的朗哥儿挑衅地看了过来。

    阿奕立刻哼了一声:“比就比!”

    阿娇:“……”

    谁也拉不回如脱缰野马一般的热血冲动少年!

    平日冷清的会宁殿,瞬间热闹起来。

    ……

    玲珑匆匆进了寝室禀报:“启禀娘娘,太子殿下和闵公子他们正在会宁殿里比赛射箭!”

    不是去探望朗哥儿瑜姐儿吗?

    怎么又闹腾起来了?!

    顾莞宁略略皱眉,无奈又好笑地嗔责:“他们几个,真是消停不了几日!罢了,随他们闹腾去。”

    玲珑又道:“闵公子今日送了一支珠钗给明瑜郡主。”

    顾莞宁:“……”

    顾莞宁难得哑然片刻。

    不等顾莞宁张口追问,玲珑已将此事细细道来。仿若亲眼所见一般,便连闵达的无赖和瑜姐儿无可奈何的模样也说得惟妙惟肖。

    顾莞宁沉默片刻,才道:“让人将这个消息传进慈宁宫。”

    事关闵达,总得让闵太后知晓。

    后续到底如何,便得看闵家人态度如何了。

    玲珑恭敬应下,然后退了出去。

    ……

    半个时辰后。

    “哈哈!果然还是我赢了!”

    会宁殿的练武场上,传来闵达洋洋自得的笑声。

    忿忿不平的朗哥儿满心不服,瞪了闵达一眼:“我只输了你一箭而已。”

    两人各射十箭,闵达箭箭中靶心。朗哥儿前面九箭都中了靶心,到了最后一箭时,手臂有些酸软,射得偏了一些。

    “一箭也是输了!”闵达眉开眼笑的样子,实在太欠揍了。

    朗哥儿气得咬牙切齿,双手发痒。

    阿奕立刻说道:“下面该轮到我和俊表弟了。”

    朗哥儿悻悻哼了一声,让出位置。

    众少年正值热血之龄,比试射箭是常有之事。对彼此的射箭水平也都熟悉的很。闵达身手最出众,射箭最佳。朗哥儿虎头次之,俊哥儿谦哥儿又略略逊了一筹。

    至于阿奕,发挥出色的时候,和朗哥儿也有一拼之力。遗憾的是,今日状态不佳,十箭有两箭都未中靶心。

    朗哥儿稍稍扳回颜面,俊脸上又重新有了笑容。对身边的孙柔吹嘘道:“我早知道,奕堂兄射箭定不如我。”

    “喂喂喂,你这么说可就过分了。”阿奕出言抗议:“刚才我是有意让一让你罢了。再给我射十箭,定然每箭都中。”

    朗哥儿得意地睥睨一眼:“输了就是输了,哪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阿奕:“……”

    孙柔掩嘴而笑。

    众人也纷纷笑了起来。

    什么谋逆,什么软禁,这些和此时的他们无关。一众少年男女的脸上,都洋溢着轻松愉悦的笑意。

    便是满腹心思的阿娇,精神也振作起来,笑着说道:“我也来凑个热闹。”

    谦哥儿立刻笑道:“我和阿娇表姐比试一场如何?”

    虎头闵达俊哥儿立刻拍手道好。

    自小一起长大,情分深厚,他们自是乐见谦哥儿做阿娇驸马。便连前情敌虎头,也将心中的黯然失落化作对谦哥儿的钦佩支持。

    耀目的阳光下,谦哥儿俊秀的脸上浮着熟悉又温暖的笑意。

    令人心安又踏实。

    阿娇的脑海中又浮起周梁冷静得近乎冷酷的英俊脸孔。

    一时间,百转千回,又酸又涩,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好!”阿娇微笑着张口:“谦表弟,我让你一箭。”

    众少年里,谦哥儿武艺居末。平日百步外射箭,十箭能射中七八箭而已。阿娇让他一箭,他也未必能赢。

    谦哥儿却道:“我不要你相让。今日,我一定要赢过你!”

    阿娇:“……”

    众人起哄,嗷嗷叫唤。

    阿娇好气又好笑,瞪了众人一眼:“不准起哄!”

    在众人欢笑声中,阿娇和谦哥儿并肩而立,各自拉弓射箭。

    谦哥儿转过头,看着阿娇英气清秀的侧脸,心中涌起志在必得的豪气。今日,他一定要赢!

    ……

    谁也没想到,谦哥儿真的赢了!

    阿娇今日心神不宁,射偏了一箭。

    谦哥儿专心致志,超常发挥,十箭全中!

    阿娇有些遗憾地放下弓箭:“谦表弟,我输了。”

    他居然真的赢了?!

    谦哥儿半晌没回过神来,傻呵呵地笑了两声。然后,肩膀被用力地拍了一巴掌:“谦表弟,真是好样的!”

    谦哥儿瞬间清醒,冲虎头咧嘴一笑。

    虎头冲着谦哥儿眨眨眼,故意嚷道:“阿娇表姐,你难得输一回,总得输些彩头!”

    好哥们,讲义气!

    谦哥儿心中暗喜,满面期盼地看向阿娇。

    阿娇利落豪爽,立刻笑着应道:“好,想要什么彩头,只管直说。”

    众人兴致勃勃地竖长了耳朵。

    谦哥儿没有犹豫,很快说道:“我想为阿娇表姐作画一幅,阿娇表姐可愿意?”

    阿娇有些意外地笑了起来:“你赢了我,还要替我作画,岂不是太不划算了?”

    谦哥儿凝视着阿娇,轻声道:“我作画速度慢,至少也需十日。”

    阿娇:“……”

    原本多单纯的孩子,如今竟也学会用言语撩拨姑娘了。

    阿娇没觉得羞怯,只有些哭笑不得的无奈。

    谦哥儿进宫已有八年,整日跟在自己身后,阿娇表姐长阿娇表姐短。在她眼中,谦哥儿就如亲弟弟一般八年的姐弟情意,区区十日又能改变什么?

    阿娇正欲张口拒绝。

    谦哥儿似窥出了阿娇的心意,目中多了一丝哀求:“阿娇表姐,你就答应我这一回吧!”

    让我努力一回。看我是否能在十日之内打动你的芳心。

    或许,你会发现,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我,才是你真正的良人。

    面对谦哥儿灼热恳求的目光,阿娇拒绝的话到底说不出口。

    阿奕目光一闪,打起圆场:“阿娇,你既是输了,便给谦表弟一个机会。”

    十日之内。

    要么选定周梁,让谦哥儿彻底死心。

    要么选定谦哥儿,别再让周梁露面。

    阿娇心里一颤,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

番外之闵达(一)

    半个时辰后,闵太后来了椒房殿。

    常年养尊处优的生活,令闵太后舒心惬意,脸颊丰润,气色颇佳。此时,闵太后拧着眉头,显然正为什么事烦心。

    顾莞宁心中了然,低声问道:“母后可是为了达哥儿之事闹心?”

    “可不是吗?”

    闵太后重重叹了一声,在顾莞宁面前没有半分遮掩,忧心忡忡的说道:“达哥儿虽说淘气了些,也是个讨喜的孩子。自小出入宫廷,在哀家面前长大。哀家自盼着他能结一门好亲事。”

    “承恩公夫人想让达哥儿做驸马,此事哀家绝不搭理。不过,以达哥儿的家世身份,娶一个门当户对的贵女总没问题。哀家看着,孙家的柔丫头就很不错。生的标致,又机灵活泼。正打算过几日召佳阳进宫,探一探她口风。”

    怎么也没料到,闵达竟属意瑜姐儿,还做出了当众送珠钗的蠢事!

    少年心思,已明明白白地袒露出来。

    便是闵太后,也不能当做不知,再去和佳阳县主提及亲事。

    也不知承恩公夫妇知悉此事后,会气成什么样子!

    闵太后越想越闹心:“这个达哥儿,总是这般不省心。”

    顾莞宁温和地安抚:“母后先别着急。少年郎情窦初开,一时意动,也不算什么。或许过些日子,便抛在脑后了。”

    闵太后长叹一声:“但愿如此。”

    顿了顿,又不无遗憾地说道:“瑜姐儿相貌才情,无一不出众。若魏王府还在,达哥儿便是高攀了。”

    可现在,魏王府被封,魏王世子被关在天牢里,瑜姐儿母女也被软禁宫中。闵家避之尚且不及,如何肯容闵达娶瑜姐儿?

    顾莞宁没有多言。

    闵太后唏嘘感叹一番,才回了慈宁宫。

    ……

    唏嘘感慨的,当然不止闵太后。

    傅妍临窗而坐,手中捧着书,目光却游移不定。

    左手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小巧的盒子。正是闵达当众执意送给瑜姐儿的木盒,里面放着一支珠钗。

    珠钗不算贵重,做工却颇为精巧,正适宜十几岁的少女佩戴。

    闵达这个小子,平日看着粗枝大叶傻头傻脑,倒也有细心的一面。

    傅妍目光定定落在木盒上,心中阵阵怅然阴郁。

    如果魏王府未曾出事,瑜姐儿还是魏王府的郡主。她绝不可能相中闵达做女婿。而如今,却是瑜姐儿配不上承恩公府出身的闵达了……

    门咿呀一声,被轻轻推开。

    “娘,”瑜姐儿熟悉的声音响起:“你特意叫我来做什么?”

    满面笑容的瑜姐儿,在走近看到桌子上的木盒时,顿时笑不出来了,迅速将头扭到一旁。闷闷地说道:“娘看这个做什么?”

    傅妍凝视着女儿。

    十五岁的瑜姐儿,身姿窈窕,身量修长,宛如一株娉婷的芙蓉,美丽婀娜。

    这般明媚娇艳的少女,整日幽居在冷清的会宁殿里,不见天日。

    “瑜儿,闵达心悦于你。”傅妍轻声道:“你对他可有同样的心意?若你也中意他,为娘豁出这张脸,去求一求你皇伯母。或许,她心软之下,会成全你和闵达这桩亲事……”

    “娘,你在胡说什么!”

    瑜姐儿霍然转头,一张美丽的脸庞涨得通红,不知是气是羞是恼:“我这辈子,谁也不嫁。只愿一直留在娘身边。”

    傅妍笑得有些苦涩:“瑜儿,你心里在想什么,我都明白。你是怕闵家不应亲事,出言羞辱魏王府或是羞辱我和你父亲。”

    “只是,在我眼中,什么都不及你的终身幸福重要。”

    说完,傅妍起身,走到瑜姐儿身侧,轻抚瑜姐儿黑亮柔顺的青丝:“你和朗哥儿不同。朗哥儿到底是男子,他娶了媳妇,生了子嗣,韩王府血脉便延续下去。你皇伯父皇伯母再大度,也不能容。”

    “你是女儿身,嫁人生子,和魏王府也无关联。”

    “所以,你和闵达并非全无可能。”

    “我只问你一句,你可中意他?”

    瑜姐儿倔强地抿着嘴唇不说话。

    任凭傅妍如何追问,瑜姐儿愣是不张口。

    这副沉默不语的犟脾气,和她亲爹真是一模一样。

    想起丈夫,傅妍心中酸楚难当。没了兴致再追根问底,黯然叹道:“罢了!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了。闵家态度如何,明日就能知晓了。”

    ……

    闵达在会宁殿里所做之事,并未避着任何人。

    在顾莞宁有意无意地默许之下,当天下午,此事便传进承恩公夫妇耳中。

    承恩公夫妇快气疯了!

    “这个混账东西!”承恩公咬牙切齿地怒骂:“等他回府,我便打断他的腿!看他还怎么跑进宫惹祸!”

    承恩公夫人也是满面恼怒:“简直吃了猪油蒙了心!喜欢谁不好,竟中意瑜姐儿!”

    瑜姐儿相貌生的好,又聪慧伶俐。魏王府若还在,倒是一门好亲事。

    如今落到这步田地,闵家如何能沾这等晦气!

    不行!

    万万不行!

    一想到此事会迅速传开,闵家会成为众人口中的笑谈,承恩公夫妇恨不得立刻进宫,将往日引以为傲的嫡孙痛揍一顿!让他彻底清醒!

    好不容易熬到傍晚。

    闵达今日心情极好,吹着响亮的口哨,步伐轻快地回了府。

    可惜,等待他的,却是满面怒容的祖父祖母,还有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爹娘。外加两位兄长嫂子和一脸看好戏的庶弟。

    “孽障!”承恩公怒喝一声:“给我跪下!”

    闵达瞬间明白过来。

    他送瑜姐儿珠钗的事,家人都知道了。

    闵达扑通一声跪下,抬起头,朗声道:“祖父,祖母,爹,娘,你们既已知道,我也不遮遮掩掩了。我自小就喜欢瑜妹妹。如今我已十六岁,她也即将及笄。我想娶她过门……”

    话还没说完,便惨呼一声。

    闵大爷黑着脸,手中握着又粗又结实的木棍,狠狠一棍砸中闵达后背。

    含怒出手,毫不留情!

    闵达被揍倒在地,鼻子磕中坚硬的地面,顿时鼻血长流。

    承恩公阴沉着脸怒骂:“你给我趁早死了这份心!”

番外之闵达(二)

    后背真痛!

    鼻子真疼!

    祖父的怒喊声真聒噪!

    闵达嘶了一声,挣扎着爬起来,重新跪好。

    鼻血肆意流淌,满脸狼狈。

    闵达用袖子擦了擦鼻血,坚定地再次重复:“祖父,我喜欢瑜妹妹。这辈子,除了她之外,我谁也不娶!”

    斩钉截铁的宣言,换来的是承恩公暴跳如雷的怒吼:“混账东西,反了天了!婚姻大事,岂容你自己乱做主张!”

    “魏王谋逆犯上,已被处死。魏王世子至今还被关在天牢里!瑜姐儿被软禁在宫中!这一潭泥沼,我们闵家躲还来不及。你倒好,竟然口口声声要娶瑜姐儿!”

    “我今日便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此事绝无可能!”

    “你给我趁早死了这个心!”

    闵达满脸倔强:“我不死心!我就是要娶瑜妹妹!”

    承恩公:“……”

    承恩公气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身体晃了一晃,差点昏厥过去。

    承恩公夫人慌忙扶住承恩公。

    闵大爷眼中冒着火星,用粗大结实的木棍指着闵达:“达哥儿,看看你将你祖父气成什么样子了?给我立刻向你祖父磕头道歉!”

    闵达倒是听话,立刻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头:“对不住,祖父。我不是有意要气你。你老人家一把年纪了,可禁不起这般动怒!请祖父平心静气保重身体!”

    这说得还像人话。

    承恩公一口气慢悠悠地上来,可惜,不肖孙子又继续说了下去:“别的事我都听祖父的。唯有这一桩,我得依着自己的心意。自十岁起,我就决心要娶瑜妹妹为妻。魏王府的事,和瑜妹妹无关。她嫁到闵家,就是我们闵家的媳妇……”

    承恩公全身哆嗦一下,眼前一黑,彻底气晕了。

    承恩公夫人又气又急,嚷着让人请大夫。

    ……

    闵大爷脸孔铁青,挥舞着木棍,劈头盖脸地揍了闵达一顿。

    闵达既没闪躲,也不求饶,硬生生地挺直胸膛,挨了这一顿打。

    全身不知有多少伤,头上脸上更是到处青淤红肿,鲜血横流,看着可恨可恼又可怜。偏偏闵达就这么犟着不肯低头认错,硬撑着跪在那儿。

    儿子是亲娘身上掉下的肉,闵大爷还未解气,闵大奶奶却忍不住了,哭着为儿子求情:“……不能再打了!莫非今日要将他打死不成?”

    闵达的两位兄长也一起张口求情。

    闵大爷右胳膊又酸又麻,已经举不动木棍,色厉内荏地怒道:“慈母多败儿!达哥儿这般任性胡闹,都是你惯出来的!”

    是谁时常夸耀达哥儿最聪明最能耐?

    是谁整日在人前吹嘘闵家后继有人?

    若论娇惯孩子,她哪里及得上公公婆婆?

    闵大奶奶心中腹诽不已,口中却不反驳:“是是是,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娇惯着达哥儿!你先消消气。有什么话慢慢说。达哥儿又不是不知道好歹,总会听人劝的。”

    话音刚落,被打得奄奄一息的闵达又张了口:“谁劝也没用,我绝不会改变心意!”

    闵大奶奶:“……”

    闵大爷气急反笑:“好好好!你倒是个硬骨头!我今日便看看,到底是你的嘴硬,还是我手中的木棍更硬!”

    ……

    第二天一大早,承恩公夫人递了帖子进宫,求见闵太后。

    一见面,闵太后被吓了一跳:“这是出什么事了?”

    承恩公夫人平日颇注重颜面,每回进宫都穿戴得十分体面。

    今日素着一张老脸,没了脂粉的遮掩,额头眼角的皱纹格外惹眼,老态毕露。一双眼睛略略红肿,还泛着血丝,憔悴不堪。

    闵太后一问,承恩公夫人便红了眼圈,一边用丝帕擦拭眼角,一边哽咽道:“还不是为了达哥儿这个孽障。”

    闵太后顿时了然:“是为了瑜姐儿的事?”

    承恩公夫人点点头,低声将昨晚鸡飞狗跳的一幕说了出来:“……国公爷被气得当场昏倒,达哥儿被他爹狠狠打了一顿,后背皮开肉绽,全身血迹斑斑,被抬着进了屋子。被打成这样,他愣是不认错不低头不改口。”

    “大夫已经替达哥儿看诊上了药,虽是皮外伤,也得养上一段时日。这些日子是不能进宫读书了。”

    闵太后听得连连皱眉:“达哥儿正犯倔,你们也太性急了。缓上一些时日,慢慢劝着也就是了。哪有这么动手打孩子的!好好的孩子,万一打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闵达每日进宫读书,时常来慈宁宫请安。时日久了,闵太后对大大咧咧跳脱淘气的娘家侄孙也颇是喜爱。一听闵达被打得下不了床榻,很是心疼。

    承恩公夫人连连抹泪:“老大也是一时怒上心头,下手重了些。现在也后悔得紧。”

    更后悔的是,这么一闹,这事想遮也遮不住了。

    京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这等消息,传得快的很。

    到时候,还有谁肯将掌上明珠许给自家那个棒槌?

    承恩公夫人越想越是后悔,越想越觉懊恼,很自然地迁怒到了瑜姐儿身上:“真不知瑜姐儿给达哥儿灌了什么**汤!迷得达哥儿昏了头……”

    “住口!”

    闵太后猛地一拍桌子,声色俱厉地呵斥:“瑜姐儿自小长在宫里,哀家亲眼看着她长大。她知礼懂礼,绝不会做出私相授受之事!”

    “这等胡言乱语,若是传了出去,不但瑜姐儿声名受损。便是哀家,也无颜见人。”

    闵太后一动怒,承恩公夫人立刻噤若寒蝉。

    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

    这张嘴尽会惹祸!

    瑜姐儿到底是皇家血脉,便是魏王府不在了,她也是大秦郡主。岂容这般言语羞辱!

    闵太后余怒未消,瞪了承恩公夫人一眼:“不想结这门亲,就好好管教达哥儿。别让他再做出什么惹人瞩目的事来。”

    “还有,便是管教,也得慢慢来。不得再随意动手!否则,哀家第一个饶不了闵家!”

    倒霉的承恩公夫人,诉苦不成,反被呵斥了一顿。灰头土脸地应下,灰溜溜地出了慈宁宫。

    ……

番外之十日(一)

    少了闵达,今日的上书房显得格外安静。

    周梁讲学结束后,也特意问了一句:“闵公子今日为何没来?”

    阿奕答道:“达表弟惹祸挨打,在家中养伤。得等痊愈了才能进宫读书。”

    伤筋动骨一百天。

    不知闵达伤势到底如何,要养上多久才能好。

    平日众人都嫌闵达闹腾。闵达一受伤没露面,众人才惊觉闵达是何等的重要。少了他一个,冷清得不像话。

    散学后,阿奕阿娇等人碰面,不免又说起闵达。

    “真看不出,达表弟竟是性情中人。”阿娇忍不住叹了口气。

    阿奕接过话茬:“可不是吗?为了送瑜堂妹一支珠钗,被打得下不了床榻。这等本事,也是少见罕有。”

    虎头和谦哥儿对视一眼,各自心中唏嘘。

    心思最复杂的,莫过于俊哥儿。

    他忽地想起当日自己的情形……母亲再愤怒,也没舍得动他一根手指。只将他关在屋子里几日,让他彻底冷静想清楚。

    俊哥儿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玥姐儿一眼。

    玥姐儿依旧如往日一般,默默地站在角落里。清秀温柔,少言少语。宛如一朵开在阴影里的花朵,没有阳光照耀,任凭风雨吹打。

    俊哥儿心里狠狠地抽痛,眼角有些干涩,很快转过头。

    是他懦弱无用,既已放弃,便再无资格多看她一眼。

    “明日我们一起去承恩公府,探望达表弟如何?”阿奕张口提议。

    这一提议,顿时得到了众人的附和。

    阿娇立刻说道:“我今晚去椒房殿,向父皇母后禀报一声。”

    阿奕点点头。

    蕙姐儿和孙柔略有些为难,对视一眼,轻声道:“我们两个便不去了。”

    年龄渐长,男女之妨也越来越重。在宫中见面说话无妨,去承恩公府多有不便。

    玥姐儿也歉然道:“我也不便出宫。阿娇堂妹,你替我带句话给达表弟吧!就说来日方长,不必如此着急,先养好身体为重。”

    阿娇笑着应了下来。

    谦哥儿眼巴巴地看着阿娇:“阿娇表姐,你昨日答应我替你作画一事,你没忘吧!”

    阿娇有些头痛。

    差点忘了,还有这个“债主”在等着!

    “大家都去我寝宫用午膳!”阿娇生性爽利,既是答应过的事,绝不会拖泥带水:“用完午膳,你替我作画。”

    谦哥儿眼睛一亮,喜滋滋地诶了一声。

    ……

    “阿娇表姐,你站在树下。”

    “头略略转过来,笑得明快爽朗一些。就像每次比试赢了阿奕表哥那样笑就行了……”

    阿娇扑哧一声乐了。

    阿奕忍无可忍,瞪了谦哥儿一眼:“谦表弟,你别太过分了啊!”

    瓜田李下,男女独处总是不妥。阿奕只得牺牲中午小憩的时间,陪在一旁。偏偏还要听谦哥儿踩低自己哄阿娇高兴。

    是可忍孰不可忍!

    谦哥儿讨好地冲阿奕一笑:“阿奕表哥别生气。刚才是我说话不妥,我这就换一个说辞。”然后看向阿娇:“阿娇表姐,你怎么笑都无妨。反正都一样好看。”

    阿奕:“……”

    真看不出,这小子这么会哄人!

    阿娇又被逗得笑了起来。

    午后暖日融融,慵懒地倚在树下,十分惬意自在。阿奕陪在一旁,自小一起长大的俊俏表弟卯足了劲哄自己开心。

    如果她愿意,她可以一直过这样的日子。

    谦表弟又俊俏又风趣,善解人意,会哄人。

    若是嫁给他,彼此熟稔,根本无需适应迁就对方。便是偶有口角,也一定是谦表弟让着她。

    而周梁……

    想到周梁,阿娇心中有些酸涩茫然。

    感情之事,无关身份高低。先动了心的那一个,总会微妙地居于下风。

    在周梁面前,她没了公主的骄傲自信,甚至有些陌生的彷徨和忐忑。她看不透他的心意,不知他看重的是她还是驸马身份。

    昨日两人争执的一幕,历历在目。

    在周梁看来,她一定是个被众人娇惯得不知分寸的刁蛮公主吧!依仗着自己受宠,处处压着身为储君的弟弟一头。恨不得出遍所有风头……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般冷言“提醒”。心中恼羞气闷,又不愿和任何人说起此事。

    便是亲如阿奕,她也只字没提。

    上午上课之时,她表现得比平日冷淡几分。周梁似是什么都未察觉,又似是全不在意,并未借机和她说话,上完课后便离开了……

    少女的自尊大大受挫!

    她素来骄傲,不肯将这份挫折流露出来,一直强颜欢笑。直至此刻,心情才轻松起来。

    ……

    半个时辰的时间,一晃即过。

    谦哥儿宝贝一般地收了画作,说是明日继续再画。

    阿娇站累了,在树下的秋千架上坐一会儿。

    苦命的阿奕站在她身后,为她推秋千架。一边小声咕哝:“这世上,定没有任何男子能像我这般对你好了。”

    阿娇笑了一笑:“我们是一胎双生的姐弟。你对我好是理所应当,别人自不及你。”

    这话音听着,有些不对啊!

    阿奕略一琢磨,压低声音问道:“你今日心情似乎不太好,莫非是周梁惹你不高兴了?”

    不愧是双生姐弟,心意相通,一猜一个准!

    阿娇不肯承认:“没有的事,别乱猜。”

    果然是周梁!

    阿奕手中动作一顿,目中闪过冷意:“到底怎么回事?告诉我,我定想法子给你出气!”

    可惜,阿娇半点不领情,转头瞪了过来:“我都说了没事,你就别多事了。也别私下去找周梁。我和他之间的事,你别插手过问!”

    阿奕:“……”

    瞧瞧这护着的劲儿!

    阿奕轻哼一声,语气中飘出酸意:“女生外向,一点不假。还没选中他做驸马,便先护上了。日后真嫁给他,我这个亲弟弟也该被抛到脑后了。”

    阿娇听的好气又好笑:“又胡言乱语。你我是亲姐弟,血浓于水。日后便是你我各自婚嫁,在我心中,也还是你最重要。倒是你,娶了媳妇,肯定媳妇最亲,我这个姐姐就别碍你的眼了。”

    姐弟两个说笑几句,见谦哥儿过来,立刻有默契地扯开话题。

番外之十日(二)

    当天晚上,阿娇阿奕一起去了椒房殿。

    “父皇,母后,我们想出宫去承恩公府一趟,探望达表弟。”阿娇率先张口。

    阿奕接了话茬说道:“听闻达表弟被打得不轻,我们心中都惦记得很。”

    萧诩早已从顾莞宁口中得知事情始末,对闵达的真情真性颇为欣赏,闻言立刻点头:“也好。去的时候,多带些补品药材。”

    想了想又道:“让徐沧也一并跟着去,替达哥儿看看伤势,为达哥儿配些上好的伤药。”

    这又是意外之喜了!

    徐沧医术高妙,远非普通名医能比。有徐沧出手诊治,闵达也能在床榻上少躺几日。

    阿娇阿奕心中欢喜不已,一起应下。

    顾莞宁瞄了萧诩一眼,没有多言。待一双儿女告退,顾莞宁才笑着打趣:“皇上这般昭示恩宠,岂不是故意令闵家人为难?”

    承恩公府有今时今日,全仗着闵太后。萧诩这个天子,对自己的外家并不如何看重。这一点,承恩公府上下人人都清楚。

    也正因为如此,承恩公夫妇费尽心思,将闵达送进宫做阿奕伴读,还想让闵达做驸马。被闵太后呵斥过后,闵家人彻底歇了谋划驸马之位的心思。又动了让闵达进禁军的念头。

    闵家上下都盼着闵达有出息,容不得闵达行步差池。绝不肯让闵达娶瑜姐儿过门。

    可现在,萧诩又是赐药又派徐沧去给闵达看诊!明晃晃地流露出对闵达的赞许支持!

    闵家人不头痛才怪!

    萧诩扯了扯嘴角,淡淡说道:“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魏王府虽然被封,瑜姐儿却是天家血脉,不容任何人羞辱!”

    感情是被闵家人的态度激怒,要为瑜姐儿撑腰出头!

    这也难怪。

    瑜姐儿是魏王世子唯一的嫡女,是萧诩的侄女,被养在宫中多年。萧诩对这个侄女岂能不回护?

    顾莞宁笑了一笑:“也好!正好借此事敲打闵家,让他们收敛一二。”

    顿了顿,又低声道:“阿娇这两日心情不太好。”

    宫中大小诸事,瞒不过顾莞宁的耳目。阿娇和周梁争执一事,便是阿娇不肯说,顾莞宁也窥出了蛛丝马迹。

    萧诩目光一闪,皱起眉头:“是为了周梁?”

    顾莞宁略一点头。

    萧诩面色不愉,冷然道:“哄姑娘家高兴都不会,白白长了二十岁。”

    顾莞宁又道:“还有谦哥儿。”然后,将谦哥儿的十日之约说了出来。

    萧诩面色不佳,冷哼一声:“毛还没长齐的小子,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花招,整日只知道哄姑娘家高兴!”

    儿子肖父,半点不假!罗霆年轻的时候,也最是嘴甜会哄人。

    一想到罗霆,陈年老醋顿时泛滥。

    那股子酸意,飘得满屋子都是。

    顾莞宁好气又好笑,白了萧诩一眼:“你又胡思乱想什么!”

    萧诩绝不肯承认自己拈酸吃醋,立刻转移话题:“天色已晚,也该歇下了。”

    ……

    第二日,周梁进了上书房,却发现上书房里空无一人。

    “不知殿下和一众伴读去了何处?”周梁温和询问。

    内侍恭敬地应道:“殿下和几位公子去了承恩公府,探望闵公子。”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公主殿下也去了。”

    阿娇也去了闵家!

    今日他白白进宫一趟,见不到她了。

    周梁默然片刻,才道:“不知两位殿下何时归来,我便在此等候。”

    内侍颇有眼色,立刻笑道:“明玥郡主和傅姑娘孙姑娘都在,周状元上完课后,大可以在那边的书房里等候。”

    说不定还能等到阿娇公主回来,见上一面。

    周梁被看穿了心思,耳后微微一热,面上却未露声色,点了点头。

    ……

    一个时辰后。周梁讲学结束,顺理成章地留下等候。

    这一等,便是半个多时辰。

    手边的清茶已换了三回。

    周梁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难熬。

    阿娇在生他的气,他心中明白。他应该弯腰低头,好生哄一哄她,令她展颜而笑。她生得清秀英气,笑起来明媚爽朗,最是美丽动人。

    可恨可恼的是,之前他想了千遍百遍,一见了她,便什么也说不出口。

    她一定觉得他无趣乏味冷漠无情吧!

    他哪里及得上一张口就是“我作画要十日”的谦哥儿?

    他有些沮丧地想着,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谦哥儿一边作画一边哄阿娇开怀的情景。越想心里越憋闷,却忍不住一再浮想联翩。

    宛如自虐一般。

    周梁闷闷地端起清茶,喝了一口。

    上书房里的茶叶俱是上品,香而不涩,回味悠长。只是,他今日丝毫没有品茗的心情,喝进口中,毫无滋味。

    直至一个轻柔的少女声音在耳畔响起:“周状元。”

    周梁瞬间回过神来,起身拱手:“见过明玥郡主。”

    来人,正是玥姐儿。

    一众少女中,玥姐儿话语最少,性子也最内敛温柔。她特意过来说话,周梁颇有些惊讶,也格外谨慎地保持距离:“不知明玥郡主有何示下?”

    玥姐儿微微一笑,轻声道:“阿娇表姐这两日心情郁郁不得解。今日出宫,既是探望达表弟,也为散心。”

    “周状元可知阿娇表姐为何心情不佳?”

    周梁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玥姐儿轻声说了下去:“唯有在意,才会患得患失。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道理,想来周状元一定明白。”

    短短两句话,如醍醐灌顶!

    周梁精神一振,由衷地道谢:“多谢郡主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玥姐儿笑了一笑,转身离去。

    阿娇身在其中,心思纷乱,迷惘彷徨。

    她置身事外,看得十分清楚。

    阿娇对谦哥儿只有姐弟之情,真正动心恋慕的,是周梁。

    周梁虽年长几岁,才学渊博,却未沾惹过男女之情,不懂如何哄女孩子高兴,不会讨女孩子欢心。简而言之,也是毛头小子一个。

    矜持骄傲的阿娇自小被众人捧着长大,从未受过半分闷气。

    两人骤然靠近,怄气闹别扭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番外之十日(三)

    今日的承恩公府,显得格外热闹。

    府中内外多了几百个御林侍卫,闵达的屋子里多了大秦最尊贵的一双少年男女!颇有蓬荜生辉之感。

    被气昏了一回的承恩公头也不痛了,双腿也有力气了,不用儿孙搀扶,精神抖擞地进了闵达的屋子。

    阿娇阿奕一起行晚辈礼:“见过舅公。”

    承恩公是萧诩嫡亲的舅舅,阿娇阿奕在承恩公面前,当以晚辈自居。俊哥儿等人也以晚辈之礼相见。

    承恩公连连笑道:“快些免礼。”

    承恩公平日出入朝堂,经常见到阿奕,阿娇身在后宫,露面的机会少之又少,难得一见。承恩公看着阿娇的目光里,带着些许遗憾。

    多优秀的阿娇!

    可恨达哥儿不争气,配不上阿娇!

    闵家若出一个驸马,至少也能再延续两代的荣华富贵!

    就算娶不到阿娇,也不能沾惹瑜姐儿吧!

    一想及此,承恩公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躺在床榻上的闵达一眼……等等!这个满头满脸都缠着纱布连眼睛都快看不见的小子是谁?

    承恩公不怎么确定地喊了一声:“达哥儿?”

    闵达委屈地应了一声。

    “你怎么被打成这样?”承恩公心火直冒!

    教训一顿无妨,也不能打得这么重吧!这要是再破了相,以后还能娶到哪家的姑娘?

    闵达老实答道:“我爹让我改口,我坚决不肯,他一气之下,一直用木棍打我。最后连木棍都打折了。”

    承恩公:“……”

    一口老血涌到喉咙口,蠢蠢欲动。

    站在一旁的闵大爷气得咬牙切齿,面色阴暗不定!颇有再揍闵达一顿的架势!

    阿奕连连冲闵达使眼色。不会说话就少说几句!

    阿娇笑着打圆场:“舅公,父皇知晓我和阿奕前来探望,特意赐了一车益气补血的补品药材。还命我们姐弟将徐太医也带了来。让徐太医为达表弟看诊疗伤。”

    承恩公心气顺畅了许多:“些许小事,竟惊动了皇上,实在惭愧。”

    阿娇目光微闪,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

    承恩公灵光一闪,忽地领悟到了什么,顿时笑不出来了,飞快地看了承恩公夫人一眼。

    承恩公夫人眉头也悄然拧起。

    闵大爷和闵大奶奶对视一眼,目中露出些许忧色。

    粗枝大叶的闵达却什么都没多想,在徐沧为他诊伤开药方的时候,异想天开地问道:“徐太医,有没有疗效好的伤药,让我几天之内就恢复如初?”

    徐沧瞥了满脸青肿面目全非的闵达一眼,淡淡应道:“我是大夫,不是神仙。”

    闵达:“……”

    闵达顿时泄了气,没精打采的哦了一声。

    徐沧又淡淡道:“每日用我调配的伤药,最多一个月,皮外伤便能痊愈。”

    闵大爷闵大奶奶忙道谢。

    原本请来的京城名医,说要养上三个月才能见人。徐沧一出手,便将三个月缩短成一个月,果然是神医妙手!

    ……

    临近中午,阿娇阿奕婉言谢绝留用午膳的提议,领着一众伴读回了宫。

    回到宫中,已是正午。

    众人皆是饥肠辘辘,理所当然地汇聚到阿娇寝宫用午膳。

    “达表哥被揍得真惨!”虎头一边唏嘘一边大快朵颐。

    谦哥儿也是一脸同情,边吃边叹道:“是啊!真亏他爹下得了手!”

    俊哥儿低头,用筷子拨动碗中的饭粒,毫无胃口。

    阿奕瞄了俊哥儿一眼,咳嗽一声,扯开话题:“不说这些了。快些吃饭,吃完饭,谦表弟还要为阿娇作画呢!”

    谦哥儿顿时咧嘴一笑,频频看向阿娇。

    阿娇既觉好笑,又有些发愁。

    诶!这一团乱麻,到底该如何解开?

    饭至中途,玥姐儿孙柔蕙姐儿来了。见阿娇安然用膳,孙柔忍不住问道:“阿娇表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何没去书房?”

    阿娇被问得一头雾水:“怎么了?”

    蕙姐儿接了话茬:“周状元今日上完课后,没有离开。我们散学之后,在书房里用了午膳。周状元还是没走。我们还以为你们留在承恩公府用午膳,劝周状元回去。他什么也不说,一直在那儿等着……”

    话未说完,就见阿娇搁了筷子,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众人皆是一惊,却无人劝阻。

    啪地一声,谦哥儿手中的筷子落了地。

    众人目光复杂地看了过去。

    俊脸泛白的谦哥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不起,我失礼了。”然后,蹲下身子捡起筷子。在众人同情沉默的目光中,谦哥儿双手不停颤抖,目中闪过一丝可疑的水光。

    虎头感同身受,也红了眼睛:“谦表弟,你……”

    你字过后,迟迟没有第二个字。

    这个时候,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谦哥儿也待不下去了,扔下一句:“我已饱了,你们慢慢用膳。”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一定是找地方偷偷哭去了。”虎头心里发堵,将手中的筷子也搁了下来。

    阿奕心里也不是滋味。

    情爱两字,委实伤人。

    偏偏将就不得!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也勉强不来。

    阿娇喜欢的是周梁无疑,所以会为了周梁生气懊恼失态。谦哥儿注定是要黯然神伤了。

    ……

    阿娇没有想这些。

    自听闻周梁在等她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头脑便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她要去见他!立刻就要见到他!

    身不由己!

    双腿似有自己的意志一般,一路疾步,未曾停歇。

    她没有想到谦哥儿会如何失落,没有想到众人会如何取笑她的急不可耐,更未想到自己已将心意表露无遗,以后在周梁面前再端不起矜持的脸孔。

    她什么都不想。

    她只想立刻见周梁!

    平日悠闲踱步也只需一盏茶时分的路程,今日格外漫长。书房在望时,她再也按捺不住,一路跑了进去。

    直至跑至书房外的厅堂。

    沉默安静的男子身影映入眼帘。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男子霍然抬头,和她遥遥对视。

    这一刻,到底是谁的心在怦然而跳?

    又是谁为了这一眼而悸动颤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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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回巢介绍:
新书《簪头凤》发布了,欢迎老读者们跳坑。
顾莞宁这一生跌宕起伏,尝遍艰辛,也享尽荣华。
闭上眼的那一刻,身心俱疲的她终于得以平静。
没想到,一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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