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青梅(五)
这一日过后,阿奕和蕙姐儿再见面,便有些微妙起来。
还是那般熟稔,可这份熟悉中,分明又多了往日没有的羞涩喜悦。偶尔对视一眼,便觉心头小鹿乱撞。
一众少年伴读心中都清楚是怎么回事,私下里没少取笑过阿奕。
“殿下的小媳妇一直养在身边,自小看到大。眼看着就快定亲了,怎么反倒害羞上了!”
“就是,今日见到傅妹妹还脸红了。”
闵达张口怂恿:“很快就是上元节,不如殿下约上傅家妹妹一起去逛灯市。”
阿奕听了顿时意动。
整日闷在宫中,确实有些乏味。
若能溜出宫,和蕙妹妹一起逛灯市赏花灯,趁着人多天黑摸一摸小手什么的一定十分美好。有机会搂一搂腰亲亲她红扑扑的小脸就更好了……
“殿下,你笑的这么猥琐,是不是在打着占便宜的主意?”闵达嘿嘿笑问。
阿奕一脚踹了过去,笑骂道:“胡言乱语!我岂是那等不知廉耻之人!”
闵达很配合地惨呼一声,主动退后数步以示配合。
虎头和谦哥儿搂着肩膀,挤眉弄眼地哈哈大笑。
心情沉郁了多日的俊哥儿,也稍稍展颜。
他无缘和心上人在一起,看着阿奕和蕙姐儿能结成良缘如愿以偿,心中也为他们庆幸欢喜。
……
当天晚上,阿奕便捧着一个沉甸甸的锦盒去了阿娇的寝宫。
“姐姐,”阿奕满面殷勤陪笑,讨好地将手中的锦盒打开:“这是去年父皇赏我的宝剑,你喜不喜欢?”
没等阿娇吭声,又道:“这柄宝剑无比锋利,吹毛可断。你若喜欢,我便将宝剑赠送与你。”
阿娇瞥了阿奕一眼,似笑非笑地扯起嘴角:“去年我向你讨要,你不肯给。现在主动要送给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是不是有求于我?”
“姐姐英明睿智,舍弟拍马难及。”阿奕大拍马屁。
阿娇揶揄地说道:“该不是想求我替你约蕙妹妹出来游玩吧!”
阿奕:“……”
阿奕心念电闪,很快反应过来:“是虎头表弟,还是谦表弟给你通风报信了?”
虎头和谦哥儿自小就是阿娇的小跟班。年纪稍长后,又成了阿娇最忠实的爱慕者。有点风吹草动,便会巴巴地给阿娇送信。
阿娇悠然一笑:“两人都说了。”
阿奕:“……”
这两个叛徒!
阿娇也没过分为难阿奕,很快笑道:“放心吧!区区小事,我答应就是了。”
阿奕顿时精神抖擞,满面春风:“多谢姐姐。”
阿娇被肉麻出了全身的鸡皮疙瘩,搓了搓手臂,然后张口警告:“以后别喊我姐姐了。听得我全身难受。”
阿奕心情正好,眉开眼笑,连连应是。
“你可得早做准备,确保蕙妹妹的安全。”阿娇出言提醒。
阿奕笑道:“放心,我比谁都紧张蕙妹妹,便是有人要动她一根头发丝,我也绝不应允。”
阿娇听得牙酸倒胃,毫不客气地踹了过去:“滚滚滚!别在这儿碍我的眼了,回你自己的寝宫去。”
姐弟两个自小闹惯了,阿奕闪避的动作十分敏捷,笑嘻嘻地应了回去:“我还有话要和你说,别急着撵我走嘛!”
“你要和我说什么?”阿娇随口问道。
阿奕密切留意着阿娇的神色变化:“我们两个一般大,我的亲事已定,只等来年定下亲事,然后等着娶蕙妹妹过门。你呢,心中可有中意的夫婿人选?”
阿娇:“……”
阿娇忽然沉默不语。
阿奕从阿娇的脸上窥不出她真实的心绪,颇有些无奈:“俊表弟不可能再为驸马,达表弟太过跳脱淘气,想来你不会中意他。剩下虎头表弟谦表弟,你到底中意谁?”
“你不肯和母后说实话,在我面前,还有什么可遮掩的?”
“便是告诉我,我也绝不会向他们两个透露半个字,保证守口如瓶。”
阿娇还是没出声。
阿娇自小便聪慧果决,更胜自己。
阿奕从未见过阿娇这般犹豫不决的模样,想了片刻,忍不住皱了眉头:“阿娇,莫非你也不清楚自己的心意?”
阿娇显然也因此事困扰已久,在阿奕的追问下,终于吐露实情。
“虎头表弟性情爽朗,率真诚实。谦表弟诙谐风趣,说话讨女孩子欢心。两人都很好,不论谁做驸马,都不至于委屈了我。”
“我喜欢虎头表弟,也喜欢谦表弟。可这种喜欢,和喜欢俊表弟一般无二。”
换而言之,对阿娇来说,他们都如弟弟一般。
见了他们,她不会面红耳赤,不会羞涩紧张,不会心跳如擂,便如见阿奕一般,熟稔亲切。
完了!
阿奕一拍脑门,长叹一声:“那你以后要怎么办?”
女孩子大了,总要嫁人。
阿娇身为公主,在亲事上比普通闺阁少女要自由得多。不会被逼着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更不必委屈将就。
只是,可挑选的余地,其实也没那么大。
出身太低的,配不上阿娇。文才武略不出众的,不配为驸马。与其挑一个陌生夫婿,倒不如从熟悉的少年中挑一个做驸马。至少熟知对方的性情脾气,日后相处起来也会更融洽自在。
数来数去,可选的夫婿人选便只有寥寥几个。
俊哥儿是最合适的。可惜俊哥儿心有所属……这又是一笔扯不清说不明的糊涂账,不提也罢。
阿娇定定神道:“你先定亲便是,别管我了。我日后自会想清楚。”
阿奕无奈地点点头:“好好好,我不多嘴就是了。不过,终身大事,你一定要想明白才行。免得日后后悔。”
顿了顿又道:“不管你选中了谁做驸马,都会伤了另一个的心。虎头表弟和谦表弟都是优秀的少年郎,也都是我们的表弟。我实在不忍见他们伤心难过。此事你还是早做决定为好。”
这样一直犹豫不决,拖延下去,时日久了,岂不是更令他们尴尬?
阿娇深深呼出一口气:“我知道。最多半年,我一定会做出决定。”
……
番外之青梅(六)
新年元日,罗芷萱照例进宫觐见。
阿奕和蕙姐儿的亲事虽未正式定下,风声已传了出来。
众诰命夫人看着罗芷萱的目光里,少不得要透出些艳羡嫉妒。
罗芷萱只做不知,神色自若地和众人寒暄说话。觐见中宫顾皇后时,也比平日恭敬了几分。
罗芷萱这等做派,落在心思灵透的众诰命眼中,自有另一番意味。
“这个罗氏,真是天生好命。”角落里,不知是谁压低声音冒出了几句酸溜溜的话:“嫁进傅家这么多年,只生了个女儿,偏偏女儿这般争气。”
可不是么?
阿奕是大秦储君,蕙姐儿嫁给阿奕便是太子妃,日后顺理成章入住椒房殿母仪天下。有这么一个争气的女儿,便是生十个八个小子也比不了。
宫宴时,罗芷萱和相熟的崔珺瑶顾莞华姚若竹坐了一席。
几人俱是自小相识,彼此熟络。如今儿女都已长成,到一起话题不免围绕着儿女亲事打转。
“还有几个月蕙姐儿就及笄了。”崔珺瑶意味深长地笑道:“待及笄礼后,蕙姐儿的亲事也能定下了吧!”
罗芷萱笑着反问:“俊哥儿和蕙姐儿同龄。今年也有十五了,你心中可有中意的儿媳人选?”
罗芷萱无心的一问,戳中了崔珺瑶的痛处。
这几个月来,俊哥儿十分消沉。他没有再提过玥姐儿,也极少展颜。对着她这个亲娘,恭敬一如往常,却少了无话不说的亲密依赖。
她心里憋着一口闷气,无处可诉。送往边关的家书从五日一封变做三日一封。顾谨行也知她心情阴郁,回信比往日多了不少。
“俊哥儿一心读书,成亲之事不急,缓上两年再说。”崔珺瑶打起精神说道,目中闪过的黯然却瞒不过有心人。
罗芷萱暗暗后悔不已。
哪壶不开提哪壶!
刚才真不该随口乱说。
顾莞华善解人意地张口打圆场:“俊哥儿聪敏勤奋,好学上进,又是定北侯世子。日后何愁找不到好媳妇?真正发愁的是我才是。虎头也不算小了,生性贪玩,整日嘻嘻哈哈地没个正形,真是愁死我了。”
“谦哥儿才是不省心。”三十多岁的姚若竹说话依旧如少女时一般细声细气:“我也想着好好约束他的性子,待他过了十八岁之后再成亲。”
顾莞华抿唇笑道:“我和你倒是想到一起去了。我也打算着让虎头迟上两年再定亲事。”
罗芷萱听着话音,忍不住暗暗好笑。
顾莞华和姚若竹是表姐妹,这些年来时有来往,感情甚笃。不过,眼下两人都瞄上了阿娇……
便是亲如姐妹,该争也得争。
谁肯将这么好的儿媳拱手让人?
顾莞宁早已放出话来,要缓上两年再为阿娇定亲。顾莞华和姚若竹自要让儿子等上两年。
崔珺瑶听在耳中,就更不是滋味了。
如果不是俊哥儿闹了那么一出,哪里还有丁家罗家相争的份!
……
宫宴还未散,众人口中的主角阿娇便来了。
满脸英气的阿娇犹如一颗夜明珠,所至之处,光华四射,无人能忽略。阿娇也早已习惯了众人瞩目。
“阿娇见过舅母,见过两位姨母,”阿娇笑着行了一礼。
崔珺瑶还未来得及张口,顾莞华姚若竹已经抢着笑道:“我们如何当得起公主殿下这一礼。”
“公主殿下快快起身!”
崔珺瑶:“……”
驸马之事还无定论。这两人倒是先抢上了。
崔珺瑶心中酸意冲天,默默闭上嘴,任凭顾莞华姚若竹对着阿娇嘘寒问暖寒暄不停。
罗芷萱也是一派看好戏的戏谑。
很快,阿娇便看了过来,笑着说道:“婶娘,我特意过来,是有一事相求。”
阿奕阿娇出生之时,顾莞宁曾戏言让他们姐弟认罗芷萱做干娘。罗芷萱也毫不客气应下了。
待到萧诩登基为帝,阿娇阿奕一跃成了长公主和未来储君,罗芷萱便不肯再认干娘这个称呼。姐弟两个在人前便喊一声婶娘。
罗芷萱对英姿飒爽聪慧骄傲的阿娇也十分喜爱,笑着说道:“有什么事只管说就是了。”
阿娇抿唇一笑:“过些日子便是上元节。整日在宫中闷着无趣,我想邀蕙妹妹去灯市赏花灯!”
罗芷萱:“……”
罗芷萱瞬间便猜出了其中猫腻,神色顿时有几分微妙。
不应拂了阿娇颜面。
应下吧,心里着实有那么一丝不甘愿。
过了片刻,罗芷萱才应道:“公主殿下相邀,我自无不应之理。只是,灯市人多,鱼龙混杂,公主殿下和蕙儿都是年轻少女,相携去灯市太过惹眼,也易招惹登徒子……”
“罗姐姐担忧不无道理。”姚若竹忽地笑着接了话茬:“两个女孩子独自出门,谁能放心得下。不如让谦哥儿一同随行保护。”
顾莞华笑道:“虎头也一起跟着去。他身高力壮,帮着提几盏花灯也相宜。”
罗芷萱:“……”
喂喂喂!
你们这般说话行事,也太不讲究了吧!
阿娇并未羞怯不好意思,落落大方地笑道:“两位姨母便是不说,我也打算邀表弟们同行呢!人多也热闹些。”又对崔珺瑶道:“不知舅母是否肯容俊表弟一起去?”
崔珺瑶委实不愿。
瞧这阵仗,玥姐儿十有**也是要去的。
俊哥儿和玥姐儿还是少接触为好。
崔珺瑶这一犹豫,聪明的阿娇已窥出她的心意,随口笑道:“曾外祖母最喜儿孙绕膝,俊表弟还是不要去了,留在府中陪一陪曾外祖母。”
崔珺瑶顺着阿娇的话音笑道:“多谢公主殿下体恤。”
事已至此,罗芷萱也只得笑道:“如此,便要劳烦公主殿下烦心,多多照拂蕙姐儿了。”
阿娇微微一笑,功成身退。
阿奕得了好消息之后,欢喜不已,将珍藏了多年的宝贝一股脑地搬去做谢礼。诸如幼时掉的第一颗牙学步时穿的第一双鞋……
阿娇抽了抽眼角,皮笑肉不笑地威胁:“立刻都拿走!否则,上元节我便生病不出宫了。”
番外之青梅(七)
储君公主要出宫,自非等闲小事。
阿奕唯恐父母不允,特意拉上阿娇一起去相求。
阿娇素来讲义气,对玥姐儿尚且百般回护,对自己的亲弟弟就更不用说了。口中嫌弃得不行,行动起来正好相反。
“……父皇,母后,我们已经十六,说来已长大成人。便是出宫,也一定会谨慎行事,绝不会出半点差错。”
阿娇毫不犹豫地将想出宫一事归咎到自己身上:“长这么大了,我还从未见识过京城灯市,所以想出宫一回。恳请父皇母后应允。”
阿奕良心有点不安,正要说话,阿娇已悄然伸手拧了他胳膊一把。
阿奕只得闭上嘴。
顾莞宁目光一扫,眼底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只你们姐弟去吗?”
阿娇笑道:“当然不止。我还邀了蕙妹妹柔妹妹一起去。虎头表弟谦表弟也会同行。”
萧诩皱了皱眉,淡淡说道:“蕙姐儿柔姐儿同行无妨,丁远征罗谦就算了。你们都不算小了,瓜田李下总该避嫌。”
阿娇:“……”
阿奕和蕙姐儿就不算瓜田李下了?
简直是典型的双重标准!
顾莞宁笑着白了萧诩一眼,轻嗔道:“他们自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弟,有什么可避嫌的。照你这么说,阿奕也别去了。”
萧诩身为亲爹,对爱慕女儿的两个少年郎十分挑剔嫌弃:“他们两个怎么能和阿奕相提并论。”
阿奕眼睛一亮,十分狗腿地奉承:“父皇英明!”
阿娇:“……”
顾莞宁哭笑不得,瞪了阿奕一眼:“行了,你那点小心思,谁看不出来?出宫一回无妨,切记要守礼。若是唐突冒犯,惹得蕙姐儿的父母动了怒,将婚事多拖上一两年,到时候可别哭着来求我。”
阿奕讪讪笑着应了。
顾莞宁又对阿娇说道:“别听你父皇胡言乱语,虎头和谦哥儿一起去就是了。”
阿娇重新有了笑容:“母后英明!”
萧诩:“……”
……
得尝所愿的阿娇姐弟喜滋滋地走了!
对顾莞宁百依百顺的萧诩,难得板着脸孔不高兴一回:“阿奕和蕙姐儿亲事算定下了,一起出游也不算失礼。虎头谦哥儿同去算怎么回事?我的阿娇又不是嫁不出去,天底下优秀的少年郎多的是,非要在他们两人之间挑一个才行?”
顾莞宁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我是有意将阿娇嫁给自己的侄儿?”
萧诩:“……”
萧诩变脸比翻书还快,立刻义正言辞地说道:“阿娇是皇后娘娘的掌中宝心头肉,娘娘自会为女儿挑一个最好的夫婿,绝不会存半点私心。”
然后开始自我检讨:“是我这个当爹的太过狭隘自私,舍不得女儿出嫁。看着有混账小子在女儿身后打转,心里便不痛快。这才故意挑刺找茬,处处闹别扭。”
顾莞宁轻哼一声:“算你还有些良心。”
萧诩再一次靠自己的机智化解了夫妻争执口角的危机!
夫妻调笑几句,才说起正题。
“阿奕和蕙姐儿两情相悦,无需烦心。倒是阿娇,心意未定,令我有些忧心。”顾莞宁悄然轻叹:“我仔细留心过,阿娇对虎头和谦哥儿一般无二,并无区别。”
少女情窦初开之际,对着自己喜欢的少年,总该有些羞怯。
偏偏阿娇坦荡磊落,从无普通少女的忸怩拘谨。
顾莞宁真不知该喜还是该发愁。
萧诩收敛笑容:“所以,你想让阿娇和他们两个多相处,看清自己的心意?”
顾莞宁点点头:“是。若有意,便及早定下亲事。若无意,也该早日言明。免得耽搁了虎头和谦哥儿的终身大事。”
这倒也是。
一个是顾莞华长子,一个是姚若竹的爱子。俱是顾莞宁最亲的姐妹,最疼的侄儿。
自己的宝贝女儿要紧,也不能让侄儿们受委屈!
萧诩想了想说道:“总之,此事也不必操之过急。今年是科举大比之年,各地举子齐聚京城参加会试。说不定其中也有格外出众的,挑来做阿娇的驸马也可。”
顾莞宁嗯了一声。
萧诩又压低声音道:“孩子们都出宫去了,不如我们两个也趁着上元节出宫赏灯?”
顾莞宁好笑不已地瞪了过来:“你是不是想乔装易容,跟着阿娇阿奕身后?顺便盯着有没有混账小子趁乱占阿娇的便宜?”
萧诩:“……”
萧诩咳嗽一声,立刻左顾言它扯开话题:“我们两个出宫,确实太过惹眼,不去也罢!今年便在宫中多摆些花灯,邀母后一起赏灯。”
顾莞宁也未再戏谑取笑他,点点头应了下来。
……
在众人的翘首期盼中,上元节终于来临。
灯市自黄昏后才开始。
阿奕换了数十套衣服,终于挑了一套最满意的竹青色锦袍,映衬得自己面如冠玉俊美不凡。
对着镜子照了足足一盏茶时间,确定连头发丝都没乱一根,阿奕才喜滋滋地去找阿娇。
看到阿娇时,阿奕先是目瞪口呆,然后惨呼一声:“阿娇,你穿成这样做什么!”
同样穿着竹青色锦袍长发用玉冠束起的俊俏少年,冲阿奕挑眉一笑:“穿成这样怎么了?”
阿娇竟穿了男装,扮起了少年郎。
更可气的是,阿娇满脸英气,满目神采,穿起男装来比他这个正经的少年还要惹眼!
待会儿众人碰头,蕙妹妹哪里还会多看他一眼?
“阿娇,你换回女装吧!”阿奕眼巴巴地拱手相求:“算我求你了。我盼了这么久,才盼到这一日。你就别来抢我的风头了!”
阿娇用气死人不偿命的神情睥睨过来:“我难得穿一回男装,你就别絮叨了。”
阿奕哀怨片刻,很快又振作骄傲起来:“你没我高!”
阿娇身量修长,在少女中是少见的高个头。不过,比起阿奕还是矮了一截。阿奕居高临下地看了阿娇一眼,不无示威之意。
阿娇咧咧嘴,换了一双厚底官靴,再站直身子,和阿奕平视。
阿奕:“……”
番外之青梅(八)
众少年约定在罗府前会和。
难得休沐的罗霆特意喊了谦哥儿过来,低声叮嘱道:“谦哥儿,阿娇公主和殿下微服出游,你一同随行,切记以公主殿下的安危为重。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谦哥儿郑重应下:“父亲放心。若有任何变故,我拼着自己这条性命,也会护着娇表姐和奕表哥。”
很自然地将阿娇列在第一位。
少年心思,彰显无遗。
罗霆心中了然,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殿下身为男子,出行便利。阿娇公主生得美貌夺目,确实要多照拂一二。”
小心思被说穿的谦哥儿,迅速红了脸,眼中闪出熠熠光芒。
罗霆看在眼中,仿佛看到当年那个情窦初开的自己……一时有些恍惚失神。
谦哥儿鲜少见到这般心神恍惚的父亲,忍不住淘气地咧嘴笑道:“父亲在想什么,为何忽然走神?”
罗霆:“……”
妻子姚若竹还站在一旁!
罗霆瞬间收敛心绪,咳嗽一声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到正门处候着!”
谦哥儿走了之后,罗霆立刻对微笑不语的姚若竹解释道:“若竹,你别多心多想。我刚才只是一时唏嘘,感慨着我们的儿子也长大了,到了方慕少艾的年纪……”
姚若竹抿唇一笑,轻声打断罗霆:“你便是想一想宁表姐,又有何妨?”
罗霆:“……”
留了短须肤色略黑的罗霆,面色暗暗泛红,不无尴尬地笑了一笑:“若竹,你就别说笑了。”
少年时的那一段情思,早已成了过去。偶尔想起,也只是些许唏嘘感怀罢了。
顾莞宁身为中宫皇后,母仪天下,和皇上鹣鲽情深,恩爱如初。是闺阁少女们心心向往的美梦佳话。
姚若竹微笑着握住罗霆的手,低声道:“你什么都不必多说。你我夫妻多年,你待我如何,我心中岂能不知。”
“谁没有过少年轻狂之时。当年你心系宁表姐,可惜缘分浅薄,黯然神伤。又因杨家姐姐早亡之故,蹉跎几年。最终成就你我。”
“想来,这便是你我之间的夫妻缘分。”
一番温柔的抚慰,如涓涓细流,流淌过罗霆的心田。
罗霆心中涌起温暖,伸手将姚若竹轻轻揽入怀中:“若竹,能娶你为妻,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
姚若竹将头依偎进罗霆的胸膛,嘴角扬起幸福满足的笑意。
夫妻默默相拥片刻,姚若竹又低声道:“谦哥儿不知是否有福气做驸马。华表姐显然也颇有此意。只不知阿娇和宁表姐心意如何。”
若能娶得阿娇为儿媳,心中再无遗憾了。
罗霆心中意动,口中却道:“儿女亲事,既看情分,更要看缘分。若谦哥儿和阿娇有缘,自是谦哥儿的福气。若谦哥儿无福,你我也不必太过介怀。”
生性温柔的姚若竹,难得张口嗔道:“说得倒是轻巧。错过阿娇,我到哪儿找这么好的儿媳去。”
罗霆摸了摸鼻子,不吭声了。
……
谦哥儿一袭蓝衫,剑眉星目,俊朗不凡,站在正门处等候。
第一个等来的,是虎头。
虎头今日也着意拾掇一番,穿得格外有精神。他比谦哥儿高了一些,浓眉大眼,满面爽朗的笑容。
表兄弟两个一见面,彼此打量一眼。
既是好兄弟,又是情敌。
自小一起长大,同进同出,形影不离,情分自然深厚。可惜阿娇表姐只有一个。兄弟两个再要好,也免不了暗暗较劲。
虎头张口嘲笑:“谦表弟,你穿得这般好看,不如再去涂一些脂粉,脸更白更好看。”
谦哥儿悠然反击:“你比我黑,要涂脂抹粉也该是你。免得天黑大家伙儿找不到你。”
嬉笑调侃几句,闵达也来了。
闵达从骏马上一跃而下,利索地落了地。然后冲谦哥儿虎头挤眉弄眼:“哟,今天真是个好日子。都穿得这般精神,待会儿不知有多少大姑娘丢帕子扇坠。”
兄弟两个立刻一致对外,一起嘘闵达:“你当然无此困扰。想捡姑娘家的帕子,也没人理你。”
闵达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早已心有所属,便是有帕子扔在我面前,我也绝不会捡。”
谦哥儿虎头哈哈大笑。
闵达:“……”
他说的都是心里话!
为什么没人相信?!
孙府马车缓缓停在门口,娇俏可爱的孙柔探头看了一眼:“还好,我来得不算迟。”
三个少年笑着相迎。
却见马车门开了之后,先下马车的是一个面白无须相貌清俊的中年男子。然后,孙柔才跟着下了马车,无奈地笑道:“我爹担心我一个人出门,坚持要送我。”
少年们:“……”
三个少年郎,老老实实地给长辈见礼问安。
孙武很快便离开了。
孙柔松了口气,噘着嘴抱怨:“我爹絮叨一路,总说放心不下。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话没说完,傅家的马车也到了。
先下马车的是英俊儒雅的傅卓。
众人:“……”
傅卓细心地扶着宝贝女儿下了马车,殷切叮嘱数句,然后才冲众人笑道:“蕙儿极少独自出门,我这个当爹的放心不下,便送一程。”
谦哥儿清了清嗓子:“姑父放心,我一定照顾好蕙表妹。”
傅卓欣然看了侄儿一眼:“蕙儿少了一根头发丝,我就揍你一顿!”
谦哥儿:“……”
谦哥儿心里苦。
姑父摆明了是借着他的口来警告阿奕表哥。
真有胆量,就等阿奕来了再出言威胁!
没想到,傅卓竟真的留下等候。一直到阿娇阿奕出现在众人面前。
男装的阿娇令众人眼前一亮。
谦哥儿顾不得再懊恼,和虎头一前一后凑到阿娇身边说话。
阿奕一眼瞄到蕙姐儿,却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地走到未来岳父面前,以晚辈之礼相见:“见过傅世叔。”
傅卓淡淡瞥了阿奕一眼:“殿下多礼了。蕙儿长这么大,第一次独自出门游玩赏灯。若有行步差池冒犯之处,我以后也无颜再见殿下了。”
阿奕:“……”
众人:“……”
番外之青梅(九)
众人用崇敬的目光送走了傅卓。
谦哥儿凑到一脸郁闷的阿奕身边,低声笑道:“刚才姑父说了,蕙表妹少一根头发丝,便要揍我一顿。姑父对你说话已经很委婉很客气了。”
如果他不是储君,傅卓绝不会这般“客气”。
阿奕心里暗暗嘀咕。
蕙姐儿歉然地走了过来,低声道:“奕哥哥,你别生我爹的气。他也是担心我闺誉有损,所以才会这般说话。”
两人到底还没正式定亲,尚无名分。身为未来岳父,对迫不及待邀约自家女儿的臭小子能有什么好脸色?
阿奕瞬间释然,冲蕙姐儿笑了一笑:“傅世叔也是紧张你,我岂会生气。”
蕙姐儿见他眉眼含笑毫不介怀,不由得暗暗松口气。
阿娇笑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不要耽搁时间了,现在便启程去灯市。”
众人齐声应了。
孙柔忽地咦了一声:“玥姐姐为何没来?”
俊哥儿没来,众人提前便已知晓。没想到,玥姐儿今晚也缺了席。
阿娇有些无奈地解释:“我喊了她,可她坚持要留在宫中,不肯出宫。我也拿她没法子,只得随她了。”
玥姐儿看似温柔娇怯,固执起来,谁也劝不动她。
众人稍稍唏嘘感慨一回,很快将此事抛诸脑后,兴致勃勃地动身。
……
少年们各自骑着骏马。
阿娇穿着男装,混迹其中,竟是半点不露怯。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模样,令人心生向往。
坐在马车上的孙柔掀起车帘,看着阿娇,羡慕不已地叹道:“阿娇表姐坦荡磊落,英气勃勃,犹胜男子。换了是我,便是用勇气穿男子衣衫,也绝不如阿娇表姐这般洒脱英气。”
蕙姐儿笑着打趣:“你这等个头,穿了男装也不像男子。”
孙柔:“……”
个头不高是孙柔心中永远的痛。
几个少女中,她最矮。比起最高的阿娇矮了近一个头。
平日孙柔常用“玲珑小巧”来安慰自己。今日惨遭蕙姐儿揭底,孙柔羞愤不已地回击:“阿娇表姐穿着男装,比阿奕表哥还要英气好看。”
蕙姐儿:“……”
蕙姐儿往外瞥一眼,看来看去还是觉得自己的奕哥哥更好看。
当然了,这等肉麻的话,她不好意思说出口。故作镇定地扯开话题:“柔妹妹,你比我小了几个月。今年也要及笄了。”
可不是么?
孙柔有些怅然地叹道:“一转眼,我们便已长大了。蕙姐姐,我一点都不想长大。”
蕙姐儿微微一怔:“你为何这么说?”
素来淘气活泼的孙柔,此时双手托着下巴,乌溜溜的大眼中露出惆怅:“女子一旦及笄,就意味着很快要定下亲事,过上一两年便要出嫁。”
“为什么女子要嫁人呢?在自己家中住着多快活。我爹我娘只我一个女儿,对我千娇百宠千依百顺,事事顺着我的心意。”
“一旦嫁了人,我便多了公婆姑嫂,要伺候夫婿,要生儿育女,要应付一大家子的烦心事。再累再辛苦,也没人心疼。做得稍有不到之处,还要被挑剔指责。”
“我一点都不想嫁人。”
蕙姐儿被孙柔的一番话,也勾出了心事,不由得黯然叹息。
是啊!
她还未定下亲事,傅家便已一堆糟心事。
将来她和奕哥哥正式定亲,日后嫁到天家做儿媳,要应付的,何止是一大家子的烦心事。一朝太子妃,未来的中宫皇后……
想到这些,她并未骄傲自得,反而惶恐难安。
她自知资质普通,远不及阿娇。和少女时的顾莞宁相比,更是望尘莫及。这样的她,真的能做太子妃吗?
如果将来她令帝后失望,令奕哥哥失望,该怎么办?
奕哥哥会另纳聪慧能干的女子进宫吗?
孙柔的声音打断了蕙姐儿满心纷乱的思绪:“蕙姐姐,我真羡慕你的好运气。你和奕表哥青梅竹马,彼此熟稔,感情亲厚。日后定亲成亲,也是水到渠成之事。”
蕙姐儿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看了孙柔一眼,正好捕捉到了孙柔目中的黯然失落,心里不由得一动。
孙柔……莫非她对奕哥哥有意?
孙柔似是猜到蕙姐儿的心思,自嘲地笑了笑,语气颇为轻快:“蕙姐姐可千万别误会。我是羡慕你和奕表哥亲事顺遂,长辈们乐见其成。我对奕表哥从未有过不该有的念头。”
阿奕对蕙姐儿的心意,谁都清楚。她又不是傻瓜,岂会不自量力地乱掺和。
蕙姐儿心中又是一动,忽地低声问道:“柔妹妹,你心中可有中意之人?”
孙柔想也不想地否认:“没有。”
真的没有吗?
还是她和喜欢的人阻隔重重,难以相聚?
蕙姐儿不其然想到了俊哥儿和玥姐儿,然后也随之沉默。
她们都已长大,已经懂得凡事未必能顺心如意的道理。喜欢是一回事,合不合适是另一回事。
……
孙柔的伤感来的快,去得也快。
到了灯市街口,孙柔已收拾了满腹心事,欢欢喜喜地下了马车。
蕙姐儿也拎起裙摆,小心地下了马车。
脚刚落地,一只手已经扶住了她的胳膊:“蕙妹妹,小心!”
蕙姐儿一抬头,阿奕满是关切的脸孔已映入眼帘。隔着几层衣裳,扶着她胳膊的手掌依然滚烫灼热。
天已昏黄,不远处的花灯逐一被点燃,如漫天繁星般闪烁不停。
灯光下,阿奕的目光比繁星更闪亮,那样专注又认真地看着她。仿佛这世上只有她一人。
这一刻,蕙姐儿心中所有的忐忑犹豫彷徨都烟消云散。
日后如何,谁也不知道。
眼下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他想娶她,她愿嫁的人也是他。
这便已足够了!
“奕哥哥,我想要一盏最好看的花灯。”蕙姐儿抿唇说道。
阿奕心头一热,毫不犹豫地张口应道:“好!我一定将最好的花灯赢来送给你。”
灯市里最好的花灯,都被用来当做彩头。或猜灯谜或各种比试,只有胜者才有资格取走。
蕙姐儿冲着阿奕盈盈一笑,笑颜如花,无比美丽。
番外之青梅(十)
上元节灯市,人流如织,十分热闹。
出来赏灯的京城百姓,占了大多数。其中不乏趁机出门游玩的富家少爷勋贵公子。还有不少书生学子之流。
阿娇阿奕一行人露面,顿时惹来众人纷纷侧目。
风度翩翩英俊不凡的一众少年,相貌气质各异,却同样出色,光华难掩。
被少年们簇拥在中间的两位妙龄少女,一个玲珑娇俏,一个秀美可人,令人忍不住频频回顾。
一看便知是出身教养良好的世家公子小姐出来游玩赏灯。
识趣的张望几眼,很快就老老实实收回目光。
这一群少年男女身侧跟着十几个侍卫,这些侍卫个个身材高大目光冷冽身配长刀,一看就是极难招惹的硬茬。
这些只是明面上的侍卫,乔装易容藏在人群中的暗卫至少也有百人之多。
谦哥儿虎头闵达三人还时有出门的机会,孙柔傅蕙都是第一次到灯市来,阿娇阿奕更是首次自己出宫,领略市井风情,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有趣。
阿奕一颗心都在蕙姐儿身上,不时和蕙姐儿相视而笑。
往日俱在宫中见面说话,今日出宫游玩,别有一番不同的美妙滋味。
街道两旁悬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灯光绚烂多彩。在灯下看对方,比白日更好看。
走了一小段路,阿奕便厚着脸皮凑到蕙姐儿身边。众人只做不见,有意无意地将两人围在中间。
“蕙妹妹,”阿奕小声道:“一路看来,你可有特别中意的花灯?”
蕙姐儿有些苦恼:“都这般精致好看。我一时也挑不出最喜欢的。”
阿奕立刻笑道:“那便转上一圈再说。”
蕙姐儿甜甜一笑,脸颊上露出两个梨涡。
阿奕只觉自己快要醉倒在她动人的笑靥里。忍不住又靠近一些,借着宽大袖子的遮掩,迅速握了握她的手。
蕙姐儿被吓了一跳,又不敢声张,悄悄瞪了阿奕一眼。
阿奕心尖发酥。
只恨两人还未定亲成亲。否则,他便可以正大光明地挽着她的手,不时亲吻她的脸颊。就像父皇对母后那样……
阿奕浮想联翩,满面陶醉,不能自已。
……
阿娇颇有兴致,东张西望,四处打量。
她今日特意穿了男装,举手投足间颇有少年的潇洒利落,脸庞白皙俊俏,一双眼眸黑亮有神,嘴角含笑。
俨然一个翩翩美少年!
一路所经之处,不时有娇怯的少女投来害羞的一瞥。甚至还有个别胆大的,悄然扔下自己的扇坠或丝帕……
“大表哥,”闵达挤眉弄眼地促狭调笑:“前面那位美貌多情的姑娘丢了丝帕在路上,你捡是不捡?”
微服出游,众人便称呼阿娇大表哥,阿奕是二表哥。
阿娇潇洒地收了手中折扇,用力敲了敲闵达的头:“要捡你自己去!”
闵达倒抽一口凉气,龇牙咧嘴地痛呼:“大表哥手下留情!”
淘气跳脱的闵达,逗乐了众人。
阿娇眉头一扬,也笑了起来。
谦哥儿卯足了劲想表现一番,笑着说道:“大表哥,不远处便是这里最有名的状元楼。每年上元节,状元楼都会设下擂台。除了文试,还有武试。获胜者便能赢走状元楼特制的七彩花灯。”
“不如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阿娇果然来了兴趣,笑着追问:“什么是七彩花灯?”
蕙姐儿等人一起看了过来。
谦哥儿早有准备,此时侃侃而谈十分潇洒:“普通花灯,大多以花鸟为形状,用上好的丝帛制成。状元楼的七彩花灯,是以上好的水晶所制,做工精湛,灯光透出水晶时呈七彩之色,绚烂夺目。也因此被冠以七彩花灯之名。”
阿娇含笑聆听。
虎头不甘被抢了风头,笑着调侃:“你每日在宫中读书,根本无暇闲逛。怎么会知道这些?看来,定是你爹告诉你的。”
谦哥儿俊脸微微一红,却未否认。
虎头还待说什么,阿娇已笑着为谦哥儿解围:“听着倒是有趣。我们便一起去状元楼瞧瞧,将这盏七彩花灯赢了来。”
阿奕立刻附和:“对对对!我赢了这盏七彩花灯,送给蕙妹妹!”
阿娇:“……”
有了心上人就忘了亲姐姐!
阿娇不客气地用折扇猛敲阿奕的额头!
阿奕痛呼不已。
蕙姐儿暗暗心疼,却不便说什么,关切怜惜地看了过去。
阿奕顿觉额上的痛楚不翼而飞,含情脉脉地对蕙姐儿说道:“蕙妹妹,我定要赢来七彩花灯送给你。”
便以此为定情信物。
蕙姐儿微红着脸,嗯了一声。
众人:“……”
眼睛都快被闪瞎了好么?
能不能稍稍收敛一二?
……
状元楼是一家颇为名气的酒楼,共有三层。二楼三楼皆是雅间,一楼大堂宽敞整洁,大堂中间被收拾了出来,显然是做“擂台”之用。围绕着“擂台”,设了几十张桌子。
此时,这几十张桌子几乎都被坐满。
有的自恃读过几天书要来出一出风头,有的却是呼朋引伴来凑热闹。人声鼎沸,煞是热闹。
虎头目光一扫,笑着说道:“那边的角落处还剩两张木桌,我们一起过去坐下正好。”
阿娇欣然点头。
侍卫们警惕地护着主子们往里走。
眼尖的伙计早已瞄到这一群衣衫鲜亮容貌气度出众的少年男女,忙陪笑着迎了上来:“诸位公子小姐,这边只剩下一席,只怕坐着稍有些拥挤。”
桌子倒是不小,不过,他们一行共七个人,坐着肯定拥挤。
阿奕略一挑眉,有些不快地问道:“不是还有两桌吗?”
伙计继续陪笑着说道:“另一桌已被几位进京来赴考的举子定下了。他们先去逛灯市,片刻便来。”
阿奕神色略略一沉:“他们付了多少定银,我出双倍!”
伙计一脸为难:“公子就别为难小的了。我们状元楼在此地开了十几年,童叟无欺,岂能做出欺客之事。”
阿奕心头火起,正要说话,身后忽地响起一个骄傲又讨嫌的声音:“是谁要抢我等的位置?”
番外之相遇(一)
众人一起回头。
却见对方一行四人,站在第一个的年轻男子,年约十**岁,身着宝蓝锦袍,皮肤白皙,面容英俊。
只是满面的傲气让人膈应不喜。
其余三人显然以这个男子为马首是瞻。此时都是一脸怒容。
年轻男子目光一扫,不屑冷笑:“状元楼的七彩花灯颇有名气,我等今日慕名而来。没想到,竟遇到仗势欺人之辈。”
阿奕身为储君,自幼被众人娇宠长大,从无拂逆他心意。唯一肯低头相让的,只有自己的亲姐姐阿娇罢了。
今日被一个不知是何来路的年轻男子抢白,阿奕如何能咽得下这口闷气。同样冷笑一声:“我今日便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仗势欺人!”
“来人,将这几个人轰出去!”
“阿奕!”率先张口阻止的,却是阿娇:“我们出来游玩赏灯,别胡闹!”
蕙姐儿也低声道:“是啊,奕哥哥,这里拥挤,我们便不凑这个热闹了。出去逛一逛灯市,随意买一盏花灯回去便是。”
阿奕却犯起了倔劲:“不行!我说了要将七彩花灯赢来给你,便一定说到做到!”
话音刚落,那个年轻男子便嗤笑出声:“大言不惭!今日我既是来了,这七彩花灯非我莫属!”
这也太猖狂了!
别说阿奕,便是谦哥儿等人也是满心恼怒。
他们都是自少读书,教导他们的俱是当朝大儒。他们虽从未下场考试,却都颇为自信。现在碰到这么一个猖狂的年轻男子,哪能咽得下这口闲气。
便是阿娇,心里也窜出了火气,冷冷地瞥了年轻男子一眼。
那个年轻男子对几个少年并未过多瞩目,目光掠过娇俏动人的孙柔,落在秀美娴雅的蕙姐儿脸上。目中骤然闪出光彩。
然后,竟上前两步,冲着蕙姐儿拱手,彬彬有礼地说道:“小生金陵人氏,姓周名潇。不知这位姑娘闺名为何?家住何处?”
蕙姐儿:“……”
阿奕目中火星几欲喷射而出,想也不想地拦在蕙姐儿身前,挡住周潇放肆的目光:“混账!你竟敢轻薄我未婚妻!”
未婚妻?
周潇颇有些遗憾地说道:“这般美丽出众的姑娘,竟是你的未婚妻。老天真是无眼!”
……
阿奕忍无可忍,正欲动手,却被阿娇拉住。
阿娇同样满心恼怒,却比阿奕冷静一些,迅速低语道:“阿奕,稍安勿躁。”难得出宫赏灯,若是在外滋事打架,让父皇母后知道了,不知何等生气。
蕙姐儿也急急道:“奕哥哥,你别和这等人一般见识。”堂堂储君,出宫和人动手,传出去确实不太体面。
阿奕面色变了又变,强自压抑住怒气。
谦哥儿虎头对视一眼,瞬间决定一起出手教训这个小子。
闵达比他们两人更快一步,一脚飞踢而出。
没曾想,这个周潇竟也身怀武艺,迅疾扭身闪避,让过了这一脚。
闵达踢了个空,并未后退,继续追上前。
周潇冷笑一声,出手还击。
闵达在一众少年中身手最佳,这个周潇身手也颇为不弱,闵达一时也未占上风。
站在一旁的伙计苦着脸跑去禀报掌柜。
大堂里的所有客人都被这边的动静惊动了,一个个起身看了过来。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已经张口嚷了起来:“哟!这怎么就打起来了?莫非状元楼今年设的是武擂?谁赢了谁带走七彩花灯不成?”
蕙姐儿和孙柔从未见过这等阵仗,俏脸各自泛白。
阿娇微微眯起眼眸,紧紧盯着交手的两人。
闵达仗着身高力壮,拼着受了对方两拳,抢到周潇身边。狠狠一拳揍,揍中了周潇的脸。周潇的鼻子顿时开了花。
“打得好!”
阿奕分外解气地道好!
都是年少气盛的年龄,谦哥儿和虎头也大声叫好起来。
周潇吃了亏,之后连连败退。一同前来的三个人按捺不住,抢上前帮忙。谦哥儿虎头同哼一声,一起加入战局。
好事的京城百姓立刻起身让开,顺手将桌子也拖开,看热闹看的津津有味。
这一场少年争斗,比每年文绉绉的猜谜有趣多了。
侍卫们正要上前,阿奕已沉声下令:“你们在一旁待着,不到危险关头,不必插手。”免得被人耻笑以多欺少胜之不武。
侍卫们不敢违令,只得隐而不发。
对方四人,闵达这边三人,少了一人,却未落下风。只是,想取胜也不是易事。
阿娇眸光一闪,忽地说道:“四对四才公平!”说着,已快步而出,转瞬到了谦哥儿身侧,运腿如飞,踢中对方一人的膝盖。
对方惨呼一声,踉跄着摔倒,头不巧磕中了椅子,又是一声惨叫。
看热闹的人愈发激动,竟有人拍手道好。
阿奕心中忿忿难平。
阿娇拦下他,不准他动手,感情是自己要动手揍人。
此时场中四对四,他若再加入,便有欺人之嫌。阿奕憋屈地忍下一并出手的冲动。
一只柔软的小手忽地伸了过来,轻颤着碰触他的手。他不假思索地反手握住,转头看了过去。
蕙姐儿看着他,有些娇怯的说道:“奕哥哥,我有些害怕。”
“别怕,”阿奕立刻挺起胸膛:“他们绝不是我们对手。”
蕙姐儿轻声道:“我是怕我爹知道今晚发生的事,心中不高兴。以后再不准我和你出府游玩。”
阿奕:“……”
一提起未来岳父似笑非笑的脸,阿奕挺直的胸膛略略缩了回来,咳嗽一声道:“待会儿我便告诉他们,今晚之事,回去之后谁都别提。父皇……父亲母亲那边也得一并瞒下。”
蕙姐儿乖乖嗯了一声。
周潇狼狈又不甘的喊声响起:“喂喂喂,有本事自己动手和我拼个高低。让身边人动手算什么本事!”
话还没说完,又是惨叫连连。
阿娇不知何时已到了周潇身边,闵达识趣地退开几步,阿娇出手出腿迅疾,专冲胳膊肘膝盖处下手。
周潇被揍得毫无招架之力,狼狈至极,喊了出来:“周梁!快些出手救我!”
番外之相遇(二)
周梁?
阿娇神色未变,目光迅疾扫了一圈,就见大堂另一角落处不疾不徐地闪出一个身着青衣的青年男子。
看来,这个男子便是周潇口中的周梁。
阿娇心中略一估量,按着眼前的速度,周梁赶过来之前,足够她将周潇揍成猪头。索性不去管这些,专心揍人。
周潇惨呼连连。
谦哥儿虎头忙里偷闲看了一眼,啧啧暗叹。
下手又狠又准,不愧是阿娇表姐!
至于那个前来“帮忙”的青衣男子,他们两个压根都没放在心上。以阿娇表姐的身手,便是以一敌二也不成问题。何况,还有闵达在一旁,阿奕还未出手!
再不济,还有这么多侍卫呢!
他们虽是少年气盛,却不意气鲁莽。阿娇阿奕身份尊贵,绝不容半点疏忽大意。趁着动手之际,谦哥儿已经冲侍卫们打出“随时动手”的手势。
……
短短片刻,周潇已被揍得趴倒在地,俊脸连中三拳,鼻血长流。
阿娇总算出了心头恶气,颇为畅快地准备再补一脚。
迅疾出腿……
却被拦下!
青衣男子不知何时已闪了过来,长腿踢出,不轻不重地踢中了阿娇的脚腕。
不算很疼,已足以制止阿娇接下来的动作。
阿娇心中一凛,目光一凝,看了过去。这一看之下,不由得一愣。
这个青衣男子,约有二十岁。身量修长,举手投足间透着优雅从容。一张脸更是异常俊美……
亲弟弟阿奕是俊秀少年,谦哥儿等人也都是相貌出众的少年郎,阿娇见惯了美少年,对皮相如何早已不甚在意。却未想到,今日猝不及防之下,竟被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惊艳了一回。
长眉凤目,唇若丹朱,貌若潘安,颜如子都。
相貌之佳,犹胜女子。却又不似朗哥儿那般阴柔俊俏如少女,而是独属于男子的英俊。
青衣男子目光落在阿娇英气勃勃的俏脸上,张口道:“在下金陵周梁!”
声音略有些低沉,却异常悦耳好听。
阿娇只觉得耳尖微微发热,心跳莫名地快了一拍。很快镇定下来,冷冷问道:“你和周潇可是兄弟?”
周梁周潇,一听便知是兄弟。
周梁略一点头:“正是不肖舍弟!”
阿娇眉头微挑,正要说话,被揍成了猪头的周潇忽地愤怒叫嚷起来:“呸!你才不肖!”阿娇:“……”
看来,这对兄弟也不是那么和睦友爱。
“刚才他们动手欺辱于我,你为何一声不吭躲在角落里?我若是不出声呼救,你根本不会出手救我!”
周潇挑衅不成反遭一顿痛揍,满心火气都化成怒火,快冲出眼眶:“周梁,出门之前我爹是怎么叮嘱你的?你就这般照顾自己的弟弟吗?我告诉你,我回去之后便让人送信回金陵!待回了金陵,看我娘怎么收拾你!”
哟!
兄弟反目的好戏,比起刚才的武斗也是不遑多让啊!
一旁看热闹的众人,兴致不减反增,一个个竖长耳朵,唯恐听漏了半个字。
阿娇也没了打架的兴致,目光落在周梁的脸上……
比起周潇的愤怒叫嚣,周梁冷静得令人咬牙切齿:“只有不懂事的毛头小子,才会胡乱惹祸。打不过对方出丑丢人,又迁怒于人,丢尽周家的人。”
周潇被气得七窍生烟,挣扎着爬起来,便要对自家兄长动手。
周梁迅疾出腿,将周潇重新踹回地上。
咚地一声闷响,周潇被踹得摔倒,额头重重磕在地上。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嘶!
众人替周潇疼了一回。
这个周梁,倒是很有趣。
阿娇兴味盎然地看着周梁。
长得实在好看,说话的声音也实在好听。
周梁收拾了自己不肖不成器的兄弟,然后看向阿娇,正色拱手道歉:“这位公子,舍弟出言挑衅动手在先,在下代舍弟向公子陪个不是。不知这位公子家住何处,改日在下携礼登门赔礼!”
被那双黑幽的眼眸定定看着,阿娇心跳莫名地快了一些,面上却是一派从容:“罢了,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今日之事,便就此作罢。”
少年英气不凡,气度出众,声音清脆悦耳,一双眼眸黑亮如宝石,流光溢彩璀璨夺目。
周梁下意识地多看阿娇一眼:“公子胸襟宽广,令人钦佩。”
阿娇挑眉一笑,风华尽露:“周公子为人正义,不狭隘帮亲,也令在下开了眼界。”
周梁微微一笑:“既是如此,不如化干戈为玉帛,一同坐下,等着赏七彩花灯如何?”
他目光如炬,早已看出一行人由阿娇领头。只要阿娇罢手,这场风波便能到此为止化于无形。
美色人人都爱。周梁这一微笑,如美玉生辉,令人难以抵挡。
阿娇下意识地应了声好。
……
谦哥儿虎头哪里还有心思再打架,各自逼退对手,迅速冲到阿娇身后。各自警惕戒备地瞪了过去。
这个周梁,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竟三言两语便令阿娇消气展颜!
堂堂男子,长了一张比女子还好看的脸!
哼!定是不怀好意的小白脸!
满心酸意的谦哥儿虎头,此时压根没想到阿娇是作男装打扮。在周梁眼中,阿娇只是一个身手出众气度不凡的世家公子,值得结交罢了。
阿奕也窥出几分意味,颇觉好笑,负着双手走上前来,目光一扫,头也不回地吩咐:“将这里收拾干净。”
一声令下,十几个侍卫立刻动手,片刻间将桌子恢复原样。动作利索,令人咋舌。
周梁看在眼中,也微微有些诧异。
这些侍卫,个个非等闲之辈。
这些少年,到底是何身份来历?
他原本以为阿娇是众人领头,现在看来,这个一直被众人护着的少年,似乎身份更矜贵……
思忖间,阿奕已看了过来:“令弟已受了教训,今日之事,便就此作罢。只是他在此,不免让人扫兴。”
一张口,便流露出上位者特有的口吻。
周梁淡淡说道:“舍弟的几位好友先送他回去。我独自留下。”
番外之相遇(三)
一场风波就此结束。
看热闹的众人意犹未尽地各自坐回自己的位置。
角落处的两张桌子,被拼到一起。一行七人,再加上这个半途冒出来的周梁,正好八人。
孙柔蕙姐儿坐了一边,阿娇阿奕坐了一边,谦哥儿虎头坐了一边。周梁正好和个头最高的闵达坐在一边。
不巧的很,周梁比闵达还高了一些。
于是,就连闵达看他也有些不顺眼了,不时斜睨身畔的英俊男子一眼。
谦哥儿虎头目光不善,阿奕目带审视。
周梁在众人不算友善的目光下,表现得泰然若定,十分从容。张口唤了伙计过来:“来两壶清茶,四色点心。”
谦哥儿冷冷道:“上两壶酒,再来几道招牌菜肴。”
虎头加了一句:“四壶酒!”
阿娇:“……”
伙计一时不知听谁的是好。
阿奕似想笑,又强行忍住。
周梁淡淡笑道:“今日是上元节,诸位相携出游,家中长辈必定忧心。若是喝了酒回去,只怕会被长辈苛责,未免不喜。所以,在下只点了两壶清茶。若诸位有饮酒的雅兴,不如等改日再相邀。”
谦哥儿轻哼一声:“你家中也有长辈,难道便能随意饮酒不成?”
虎头立刻出声附和:“表弟言之有理。有些人虚长几岁,便自以为是,着实可笑。”
周梁并未因两人略显尖锐的话语动怒,从容应道:“在下确实虚长几岁。因今岁要参加会试之故,在年前便来了京城。此时离会试只有两月之期,在会试之前,在下不宜饮酒。扰了诸位的雅兴,实在抱歉。”
周梁这一番不疾不徐的解释,将谦哥儿未出口的话都堵了回去。
话说到这份上,再追着不放,未免太失风度。
谦哥儿悻悻然住口。
虎头也深觉此人难缠,狠狠瞪了他一眼,才收回目光。
……
两壶清茶四盘点心很快送了上来。
周梁亲自起身,为众人一一倒了茶,以示赔礼。
装模作样!
谦哥儿虎头面无表情,闵达不屑冷哼。
真是谦谦君子!
孙柔蕙姐儿的感受就全然不同了。这般温文有礼的美男子对着自己浅笑,便是毫无绮念遐思,两个少女也板不起脸孔来。
待轮到阿娇的时候,周梁多说了一句:“公子之风仪,为在下生平仅见。”
一众少年:“……”
真正的公子们在这儿呢!
被一个“假”公子抢了风头,倒也不算懊恼。反正众人都习惯了阿娇的优秀夺目。只是,被一个不相干的外人这么一语道破,少年们总有些颜面无光的感觉。
尤其是阿奕,心中憋屈的感觉更甚。
好听话人人爱听,阿娇也不例外。闻言笑着回敬:“周公子才貌出众,更令人佩服。”
谦哥儿虎头心里苦唧唧。
闵达看不下去了,颇为仗义地代兄弟张口:“大表哥,你和周公子才见第一回。周公子这相貌去世出众,才学如何,怎么就看得出来了?”
真是棒槌!
谦哥儿虎头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看了过来。
果然,就听阿娇随口笑道:“江南学风兴盛,金陵为江南之首。周公子年方弱冠,便已有举人功名,前来京城参加会试。足可见才学过人了。”
会试三年一回。
每逢大比之年,赴京赶考的举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年龄不等。大多在三十岁以上。二十多岁的颇为稀少罕有。像周梁这等年纪,用才学过人来形容,绝不算夸张。
周梁不以为意地笑了一笑:“公子过誉了。在下十六岁时中举,本该在来年进京赶考。奈何家母重病离世,我在家中为家母守孝三年。去年方出了孝期,这才进京参加会试。”
竟十六岁就考中了举子。
阿娇目中露出欣赏之意。
闵达恨不得将嘴缝上。
阿奕目光一闪,忽地张口说道:“周公子十六岁便考中举人,令我等自愧不如。不知周公子当年考中多少名?”
谦哥儿虎头一起竖长耳朵。
周梁颇为谦虚地答道:“侥幸中了头名。”
众人:“……”
少年举人,头名会元,又生得这等俊美!更过分的是文武兼修,身手也极好!
便连心有所属的蕙姐儿,也忍不住再看周梁一眼。
阿娇的眼中闪出了平日少见的光彩。
闵达铁了心挑刺找茬,又张口问道:“周公子人中龙凤,可惜令弟实在不足挂齿。对了,周公子母亲去世,令弟却口口声声说要写家书给母亲。莫非周公子和令弟不是一母同胞?”
谦哥儿虎头暗中大拇指!这个刺挑得好!
嫡出庶出身份有别。
那个周潇对兄长毫无敬意,十有**周梁是庶出。
提起周潇,周梁目光微冷,淡淡说道:“我父亲早亡,母亲去世后,便和二叔同住。周潇是我二叔独子,婶娘爱如掌珠,不免娇惯了些。”
原来是堂兄弟!
女子大多心肠软。听闻周梁父母皆亡,孙柔忍不住说了句:“寄人篱下,不免受委屈。周公子为何不独居?”
这话显得交浅言深了。
被家中娇生惯养长大的姑娘家,显然不太懂人情世故。一张口便戳人心窝而不自知。
阿娇听着不妥,不动声色地瞥了孙柔一眼,张口补救:“这是周公子的家事,周公子不想说也无妨。”
孙柔这才惊觉自己失言,吐吐舌头,笑了起来:“对不住,我又多嘴了。”
娇俏可爱的模样,十分讨喜。
周梁微笑道:“无妨。”
顿了顿才道:“我家中尚有幼妹,今年不过十二岁。我无暇照顾幼妹。住在二叔家中,幼妹有人照顾,我方能安心读书。”
生疏的在下,很自然地换成了我。
孙柔同情心发作,叹口气道:“原来是为了妹妹。刚才你堂弟那般言语不逊,显然是仗着你心有顾忌,这才未将你放在眼底。”
傻丫头!
这个周梁哪里是个任人欺负的善茬。没见一脚就踹得堂弟周潇昏迷不醒吗?
阿娇心里嘀咕。
不知为何,见孙柔和周梁言谈甚欢的模样有些刺目。
番外之相遇(四)
微妙难言的气氛之下,众人也算“一见如故”。
周梁平日不是多话之人,今日心胸舒展之下,说话比平日多了不少:“舍弟年少淘气,时常惹祸。刚才你们出手教训他,甚合我心意。”
阿娇眉头微挑,似笑非笑:“所以你躲在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我动手揍他?”
言语中,忽地多了一丝挑衅和不善。
周梁看着阿娇,从容应道:“正是。”
阿娇:“……”
阿娇心里那点闷气,在周梁专注的凝视下,迅疾飘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陌生又微妙的感觉。
似欢喜,似悸动,又似莫名的心慌意乱。
仿佛一池春水被微风拂乱。
十几年来从未动过的芳心,怦然而动。
孙柔娇俏讨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周公子,你年少苦读中举。不知这一身武艺又是从何学来?”
阿娇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瞥了孙柔一眼。
孙柔自小进宫,她素来喜欢这个俏皮活泼可爱的表妹。可今日,她忽然觉得孙柔活泼得有点过分……
孙柔对阿娇的一瞥浑然不察,俏丽的脸庞浮着甜甜的笑意。
面对这般可爱动人的少女,任何男子都无法不动容吧!
阿娇又迅速瞥了周梁一眼。
周梁笑容清浅有礼,看不出真正的情绪为何,微笑着应道:“少时随家父所学,只为了强身健体罢了,不值一提。”
谦哥儿虎头暗暗磨牙。
装模作样!
这个周梁,刚才虽只小露身手,已绝不在阿娇之下。他们两个若对上他,十有**不敌对方……
孙柔大而水灵的眼眸中露出钦佩之意:“周公子实在过谦了。阿娇……大表哥身手已十分出众,周公子只出一招便拦下大表哥,这等身手,岂能说是不值一提?”
一个激动,差点就喊出阿娇表姐。
哪怕及时改口,也已喊出了阿娇的闺名。
阿娇略略皱眉,忍住瞪孙柔的冲动。
周梁颇有君子风度,并未追问“一个少年的姓名为何叫阿娇这么奇怪”。随口笑道:“七彩花灯已被搬出来了。看来擂台即将开始了。”
众人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一起看了过去。
……
两个伙计小心翼翼地抬出了七彩花灯。水晶精雕细琢而成的花灯,果然精巧华美,在各色灯光的映照下,散出璀璨夺目的七彩光芒。
阿奕打定主意要赢下七彩花灯,竖长了耳朵听擂台规则。
谦哥儿虎头也暂时放下心中的不痛快,和闵达一起兴致勃勃地听了起来。
蕙姐儿和孙柔头靠着头,不时轻声细语,嘴角含笑。
阿娇有些心不在焉,总忍不住想看周梁一眼。周梁倒是从容依旧,端着一盏清茶,不时啜饮。
阿娇很快为这份抑制不住的冲动懊恼起来,不知是生了谁的闷气,总之,心情不甚美妙。
擂台赛的规则倒是不难。状元楼此次设了三道难关,第一关是猜字谜,第二关对对子,第三关是作诗。力压众人者,便能赢走这盏七彩花灯。
既是比赛,自要有评判。状元楼的掌柜倒也颇有心思,特意花重金请了两个举子来做评判。
这两位举子,一个是京城本地的,一个是从外地进京赶考,正巧住在状元楼里,被掌柜请了来。两人俱在三旬以上,相貌不算特别出众,却有读书人的儒雅风流。一亮相,众人便下意识地鼓掌道好。
今日来状元楼的,不乏读书人,更不缺自恃才学出众之人。掌柜刚一住口,便已有人抢着上去了。
“掌柜的,我先来试一试。”
“二表哥,你现在去不去?我先替你打头阵,将这个抢先一步之人拿下。”闵达卷起衣袖,跃跃欲试。颇有将先抢上台的人揍扁之意。
阿奕哭笑不得地白了闵达一眼:“别胡闹。既是来凑热闹,我们就按着状元楼的规矩来。先等上一等。”
闵达皮厚惯了,嘻嘻一笑:“二表哥就不怕别人先赢了花灯去?”
阿奕挑眉一笑,笑容从容而自信:“有我在,今日谁能赢走花灯?”
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便如明珠光华,遮也遮不住。
蕙姐儿笑着看了过来。
阿奕心里甜丝丝的,哪里还顾得上看花灯,一直冲蕙姐儿笑个不停。
阿娇看不下去了,拧了阿奕的胳膊一把:“大庭广众之下,稍稍收敛些。”别笑得像二傻子一样。
阿奕乖乖应是,正襟危坐。
周梁看着这一幕,颇觉有趣。
众人称呼大表哥二表哥,这两个少年显然是一对兄弟。且年龄相若相貌颇多相似,应该是双生子。
大表哥英气外露,众人对他心悦诚服。奇怪的是,二表哥的身份似乎更矜贵一些。端看刚才动手,众人特意将二表哥护在身后,便能窥出一斑。
更奇怪的是,这位大表哥,私底下的小动作实在有趣。掐胳膊这种事,素来都是姑娘家所为……
等等!
周梁心里一动,定定地凝视阿娇片刻。
细看之下,阿娇皮肤十分细腻,宛如上好的瓷器。嫩滑的皮肤白里透红,眉眼清秀英气,俨然翩翩美少年……若是换成女装,似乎也很合适……
周梁心中思忖猜疑,阿娇已看了过来,清澈黑亮的眼眸犹如宝石般熠熠闪亮:“周公子可要上台试一试?”
周梁早已过了爱出风头的年纪,下意识地便要张口拒绝。
谦哥儿已挑衅地看了过来:“周公子年少中举,想来才学过人。今日我倒想见识领教一番。”
虎头毫不犹豫地接了话茬:“我也有意讨教一二。”
周梁:“……”
这两个少年的挑衅和敌意实在明显!
周梁心念电闪,隐约有了几分猜测,淡淡应道:“也好。”
他虽无意出风头,却绝不会任人挑衅而不动声色。
金陵第一才子的名头,他不以为意。天下之大,有才之人比比皆是。所以自进了京城后,他十分低调内敛。今日意外地和这一群少年相遇结识,想来是老天注定的缘分。
今日便看一看,到底谁更胜一筹。
……
番外之相遇(五)
第一个上台的,在第一关便被拦住了。思忖半晌,无奈认输退下。坐在台下的顿时响起一片嘘声。
两位做评判的举子,对视一眼,露出自信的笑容。
这三关,真正难的是在前两关。猜字谜对对子,都是他们两人精心出的题。难度颇高。没有真才实学,很难全部答上来。
不出所料,第二个第三个……上台的人不少,闯过第一关的一个都没有,更遑论第二关第三关了。
阿奕等了许久,正要起身。谦哥儿虎头已抢着站了起来。
阿奕:“……”
算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到底有了着落,就别和他们两个计较了。先让他们两人出一出风头再说。
掌柜的问:“两位公子谁先来?”
谦哥儿虎头毫不犹豫地应道:“我们三人一起答题。”
三人?
掌柜一愣,还未追问,谦哥儿已伸手一指周梁:“周公子,我们三人一起用笔答题如何?”
周梁在众目睽睽之下起身。
谦哥儿虎头俱是俊俏少年,周梁稍长几岁,相貌更是俊美。三人一起登台,顿时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阿奕迅速瞥了镇定的阿娇一眼,低声笑问:“阿娇,你觉得谁能赢?”
阿娇淡淡一笑:“论身手,虎头表弟更佳。论文采,谦表弟比虎头表弟略胜一筹。今日擂台赛是文试,自是谦表弟占优。”
“至于周公子,萍水相逢,深浅不知,不便做定论。”
阿奕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周公子身手之佳,更胜你我。若是文才胜过谦表弟,倒是算得上文武全才了。”
阿娇睥睨一眼:“胜过你是肯定的,胜过我就未必了。”
阿奕:“……”
罢了罢了!
芳心初动的少女最是不可理喻。他才懒得和她计较。
……
三人一起登台,第一关猜字谜,全部猜中。第二关对对子,也未难倒他们。
台下众人看得兴致勃勃,台上两位举子也颇觉惊诧。之前过两关的一个都没有,现在一来就是三个!
“三位公子俱过了前两关,要分出高下,便要看诗做的如何了。”其中一位举子笑着说道:“请三位以上元节灯会为题,各作诗一首。”
周梁微微一笑,略一思忖,便提笔写诗。
谦哥儿虎头心中暗惊,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刻绞尽脑汁地想了起来。待两人提笔,周梁作诗已成。
写得快,未必诗做得好!
谦哥儿心中冷哼一声,提笔落字。
虎头自知作诗水平不及谦哥儿,写得快慢都无妨。一边慢腾腾地写,一边在心中暗自琢磨。
这个周梁是金陵人,进京参加会试。会试十中取一,很难考中。只要落了榜,就要回金陵去。根本没机会成为他们两人的情敌……
萍水相逢,便是偶尔博得阿娇表姐的注意力,也无需太过介怀。
虎头自我安慰半天,在看到两位举子对着周梁所做的诗大为惊叹连连道好时,顿时心气难平。
呸!去他的无需介怀!
今日若不压下周梁一头,他们两个还有何颜面面对阿娇?
……
谦哥儿和虎头面色不愉地回了位置。
周梁的诗作被点评为目前最佳,被留在台上。若下面无人能胜过周梁,今晚的七彩花灯便要被周梁赢走了。
诗写在纸上,只有两位评判知晓。他们两人未曾得见,心中颇为不服气。
满腹同情的阿奕安抚两位表弟:“你们两个稍等片刻,我现在便上台。”
谦哥儿低声道:“表哥一定要赢了周梁。”
阿奕傲然挑眉:“那是当然!”
虎头忿忿一握拳:“若赢不过他,我们便联手揍他一顿,将花灯抢走!”
阿奕:“……”
阿娇毫不客气地用折扇敲虎头的脑门:“赢不过就要抢,你当自己是土匪吗?”
自小到大,虎头被阿娇敲过好多次脑门。唯有这一次最觉得委屈。这才见第一回,阿娇就向着周梁了。
日后若再有见面机会,那还得了?
虎头满心纷乱,和谦哥儿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露出不忿之意。
阿奕站起身来,信心百倍地准备上台。
阿娇忽地也起了身:“阿奕,我和你一起去。”
阿奕一愣,脱口而出道:“你去做什么?”
“你能去,我为何不能去?”阿娇似笑非笑地扯起嘴角:“莫非是担心我写诗胜过你,赢走花灯?”
阿奕:“……”
姐弟两个自小一起读书习武。阿娇处处比他胜了一筹。尤其这两三年,他要上朝听政学着处理政事,在课业上更不及阿娇……
所以,写诗这种事,根本不用担心。
他肯定赢不过阿娇!
阿奕略略苦着脸,压低声音道:“阿娇,我要赢了七彩花灯送给蕙妹妹。你就别捣乱了。”
阿娇白了他一眼:“你自信能胜过周梁?我上台是为了帮你!这都看不出来!”
是想帮他,还是想和周梁较劲争锋?
阿奕聪明地没将心里话说出来,奉承道:“果然还是你最护着亲弟弟!”
两人一边说笑斗嘴,一边上了台。
……
周梁看着迎面而来的一双少年,心中那个隐约的猜测越来越清晰。
单看“大表哥”,无疑是一个翩翩美少年,比普通少年更英气利落,没什么破绽。
“兄弟”两人并肩同行,便能窥出几分微妙来。
“大表哥”皮肤细腻光洁,腰肢格外纤细,走起路来也格外风姿曼妙……仔细留心之下,女扮男装的真相跃然于眼前。
也不知是哪一家的闺秀,竟这般肆意胆大……而且身手过人!
阿娇浑然不知自己已露了馅,上台后,略略抬头,冲周梁挑眉一笑:“周公子诗才俱佳,今日我便也写上一首,和周公子一较高下。”
明亮的灯光下,阿娇骄傲自信的脸庞无比明媚。
天底下哪有这般明媚夺目的少年郎?
周梁既知对方是少女,便不愿多看唐突,将目光略略移开。
阿娇却以为周梁是轻蔑小瞧自己,心中好胜之意顿起,轻哼一声。快步走到掌柜面前:“掌柜,纸笔在何处?”
番外之相遇(六)
阿娇一张口,尊贵傲人的气度毕露无疑。
状元楼是京城颇有名气的酒楼,掌柜很有眼力,顿时窥出阿娇身份不同寻常。哪里敢怠慢半分,立刻亲自捧了纸笔来。
阿娇阿奕各自执笔,略一思忖便落了笔,运笔如游龙。
周梁本不想多看,奈何阿娇阿奕这一对双生姐弟一亮相,便如人中龙凤,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站得最近,一味回避,倒显得着了痕迹。
周梁索性正大光明地看了过去。
明亮的灯光撒落在阿娇脸上,那张英气勃勃的俏脸似明珠般熠熠生辉。
不到盏茶功夫,阿娇已写完,将手中的纸筏给了其中一位举子。然后,不无挑衅地看了周梁一眼。
周梁暗暗哑然失笑。
这般意气争锋,这般骄傲自信,这般光华毕露。
真不知是京城哪一位贵人,竟养出这样不同寻常的闺秀!
两位举子刚接过纸筏,眼前便觉一亮。
“好字!”
字迹清隽有力,漂亮之极。
再一细看诗句,忍不住又赞道:“好诗!”
过了片刻,阿奕的诗也写好了。同样得了两句夸赞:“好字!好诗!”
阿奕有些耐不住,张口催促道:“和周公子相比如何?”
两位举子对视一眼,同时清了清嗓子:“请容我们再细看商榷片刻。”
话音刚落,周梁的声音响起:“不必商榷了。在下认输!”
阿奕:“……”
阿娇目光霍然一冷:“你这是何意?莫非是认定了我们兄弟诗才不及你,故意拱手相让?我们兄弟输赢无碍,绝不受这等羞辱!”
周梁:“……”
这位姑娘气性可真是不小!
周梁自觉年长几岁,不欲和一个姑娘家较劲争锋,温和解释道:“在下并无羞辱之意。今日我们萍水相逢,也算缘分。何必在此相争!便算我退让一步吧!”
说完,拱一拱手,竟就此迈步离开。
这一举动,着实令人始料未及。
阿娇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喂,周梁!你为何不问我们兄弟姓甚名谁?”
周梁脚步一顿,淡淡一笑:“若有缘,自会再见。待下次相见,再问姓名不迟。”
若无缘分,问姓名又是何必?
两人一看便知出身不凡,他只是一介赶考的举子,不愿落下攀附权贵之名。
说完,周梁头也不回地离开。
阿娇默然站在原地,目光尾随着周梁修长的身影,直至消逝不见。
……
那盏七彩花灯,最终被阿娇阿奕姐弟赢下,送到了蕙姐儿手上。
只是,就连蕙姐儿也无心再为此事雀跃欢喜,回程的路上和孙柔嘀咕着说道:“那位周公子,洒脱不凡,不同寻常。”
孙柔连连点头,赞叹不已:“是啊!周公子相貌俊美,为我生平仅见。才学满腹,却不恃才傲物,身手又好。”
说来说去,简直毫无缺点。
蕙姐儿瞄了孙柔一眼,有意无意地压低了声音:“依我看,阿娇姐姐似对周公子格外留心。”
孙柔也笑了起来。
阿娇今晚的异常十分明显,何止是蕙姐儿,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周梁走后,阿娇从掌柜手中索取周梁的诗筏,看过之后,沉默许久。别人想看,都被阿娇无情地拒绝,“随手”收进了自己的荷包里。
当时谦哥儿虎头失落黯然的面色,看在众人眼中,都觉于心不忍。
之后,众人都没了继续逛灯市的兴致,很快草草收藏,打道回府。
众人先送蕙姐儿回府。
阿奕一看到立在傅府门外的未来岳父傅卓,便有些发憷。定定心神,走上前拱手行礼:“天气寒冷,傅世叔何必在门外等候。”
傅卓淡淡应道:“儿女皆是父母的心头宝,一旦离了身边,为人爹娘的,心里委实牵挂。殿下年少,尚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待日后殿下娶妻生子了,自会明白。”
在金銮殿里对着众臣挥洒自如的大秦储君,此时没了半点锐气,老老实实地拱手应是。正欲作别,门口处忽地多了一个管事身影。
年过五旬的管事恭敬地说道:“老太爷命奴才来传话,殿下既已至傅府门口,不如进府小坐闲话片刻。”
这句话一入耳,傅卓面色陡然变了。
三年丁忧早已过去,朝堂上的天子却似完全忘了傅阁老这位劳苦功高的前任首辅。傅阁老没了官职,傅府上下皆称呼一声老太爷。
这位老太爷,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令人难以招架。
阿奕身为傅家未来姑爷,此时傅阁老出言相邀,岂能拒绝?
可这一见面,又不知会闹出什么风波来!
阿奕也皱了皱眉,看向傅卓。
傅卓俊脸绷得颇紧,沉声道:“方管事,你去回禀祖父一声,就说殿下急着回宫,今日便作罢。”
方管事听到这个答案,丝毫不惊,应了一声,便走了。
傅卓目光一暗,面色愈发难看,也没了心思再挑剔未来女婿,简洁地说道:“府中有事,我就不留殿下了。”
阿奕拱拱手,领着众人离开。
……
阿奕早知傅家家宅不和,今晚亲眼目睹,沉浸于儿女私情的雀跃欣喜,被生生地浇了一盆冷水。
他喜欢的是蕙姐儿,要娶的也是蕙姐儿。傅卓罗芷萱夫妇,皆是通情达理的长辈,他自会敬重。
可蕙姐儿不止有父母,还有祖父祖母,还有一个曾野心勃勃试图压制皇权的前首辅曾祖父……
这就令人头痛了!
阿奕不其然地想起顾莞宁私下告诫过的那番话。
不要被儿女私情冲昏了头!一心待蕙姐儿无妨,却要提防傅家!否则,日后大秦必有后族之乱……
阿奕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喜欢一个人,单纯地娶她为妻该有多好。奈何世上没有十全十美之事,随之而来的,还有许多意想不到的烦恼!
阿奕有心事的时候,总习惯向阿娇倾诉商议。转过头,喊了一声阿娇。
阿娇骑着骏马,恍若未闻。
阿奕连着喊了几声,阿娇才回过神来:“你叫我做什么?”
阿奕:“……”
算了!回宫再说!
番外之相遇(七)
椒房殿。
阿娇阿奕一露面,便遭来阿淳的忿忿指控:“哥哥姐姐偷偷溜出宫游玩,也不带上我和小四,实在是太过分了。”
小四也绷着小脸:“我再不理你们了。”
阿娇心绪纷乱,无心哄两个弟弟。
阿奕凑上前,又是哄又是许诺,总算将两个弟弟哄得有了笑脸。
“对了,父皇母后呢?”阿奕问阿淳:“他们为何不在椒房殿?只有你们两个在这儿?”
阿淳一脸委屈:“父皇陪着母后看花灯。我和小四也想陪母后,被父皇撵回来了。”
阿奕:“……”
阿娇:“……”
父皇母后一把年纪了,还这般恩爱!
阿娇打起精神安抚阿淳:“父皇日日忙于政事,难得有空闲陪着母后。你和小四跟在后面,未免有些煞风景。待过几年,你自己娶一个美丽温柔的媳妇回来。就不用总黏着母后了。”
阿淳扁扁嘴:“我就要母后,不想娶媳妇。”
阿娇扑哧一声乐了:“好好好,你以后不成亲,就一直守在母后身边尽孝。”
阿奕也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被兄长姐姐一同取笑,阿淳脆弱的心灵大大受伤,转过头生闷气。
小四凑过去说道:“三哥别恼。以后我也不成亲,我们一起守在母后身边。这样就没人取笑你了。”
还是小四最讨人喜欢。
阿淳颇为感动的搂住弟弟,然后同仇敌忾地看向阿娇阿奕:“以后我们兄弟一起玩,不理你们了。”
阿娇阿奕各自忍住笑,连连赔礼。
……
正笑闹,萧诩顾莞宁相携回来了。
“阿宁,门槛高,小心些。”萧诩握着顾莞宁的手,低声笑着叮嘱。
顾莞宁好笑不已:“我每日出来进去数回,还会被门槛绊到不成?”
萧诩挑眉一笑:“总之小心些才好。”
阿娇姐弟:“……”
父皇母后黏糊起来,不但旁若无人,便连一堆儿女也视而不见了!
顾莞宁看了过来,张口笑问:“阿娇,阿奕,你们两个难得出宫一回,怎么不多转悠片刻,这么早就回来了?”
其中原因,实在一言难尽。
素来伶牙俐齿的阿娇今日一反常态地不吭声,阿奕便上前一步,三言两语将灯市上发生的事情道来……
打架那一段,自然被掠过不提。
奈何帝后心思敏锐,对视一眼,一起看了过来。
萧诩温声问道:“阿奕,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隐瞒未说?”
阿奕有些心虚地否认:“没有。”
顾莞宁敛去笑容,淡淡说道:“哦?真的没有?明日我便去问问谦哥儿虎头他们,想来总有人会对我说实话。”
阿奕:“……”
阿奕像霜打了的茄子,老实招认:“其实,今晚我们还动手了。”
顾莞宁神色一冷,目光扫过阿娇:“阿娇,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诩立刻咳嗽一声:“阿宁,你先别动气。阿娇阿奕都是懂事的孩子。若是动手,定是被逼无奈之举……”
顾莞宁瞪了萧诩一眼。
萧诩笑着退让:“好好好,我不说了。”
别人家里都是严父慈母。到了他们姐弟,正好相反。父皇脾气好,对他们也格外纵容宠溺。他们两人真正怕的人是顾莞宁。
顾莞宁一板着脸孔,阿娇只得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始末道来。
顾莞宁沉着脸听完,先训斥阿奕:“此事全因你而起。你微服出宫,别人不知你身份,自不会处处相让。”
“桌子已被别人定下,你一张口就要抢,稍微有些血性的人都不肯让。若不是你行事无状,也不会惹出这么多风波来。”
“你身为储君,习惯了被众人捧着,事事顺遂。一旦撇开这层身份,你和别人并无不同。谁也不会让着你。”
“今日之事,你需谨记于心,日后绝不能再犯。”
阿奕被训得满面羞愧,低头应是。
萧诩眉头微皱,声音缓和:“阿奕,确实是你有错在先。既是出了宫,便不该自恃过高。行事谦和有度,方是储君风范。”
阿奕一脸愧色:“父皇教导的是,儿子知错了。”
换了平日,阿娇早已跳出来为阿奕说情。
今晚阿娇却有些心神不宁,一直未曾出声。
顾莞宁目光掠过阿娇的俏脸,淡淡道:“你们出宫一趟,一定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
孩子们都走了,夫妻两人耳根清净了许多。
顾莞宁若有所思,未曾说话。
萧诩以为顾莞宁还在生气,笑着劝慰:“阿奕自小就被众人捧着长大,顺心顺意惯了。说来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日后多教导几句便是了。”
顾莞宁抬起头:“萧诩,你有没有察觉阿娇今晚极少说话?”
萧诩顿时闻弦歌而知雅意:“你是说,阿娇有心事?”
顾莞宁目光微闪,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十六岁的姑娘家,也到了该有心事的时候了。”
萧诩:“……”
一提起女儿,萧诩立刻就成了护短不讲理的亲爹:“阿娇还小,出嫁的事早的很。不必急着定下亲事。”
顾莞宁白了他一眼,不再多言,心里却暗暗想着。明日便命人查一查这个周梁的身份来历。
……
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
春到人间人似玉,灯烧月下月如银。
满街珠翠游村女,沸地笙歌赛社神。
不展芳尊开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
三寸见方的诗筏上,整齐地书着四行诗句。
字迹工整,力透纸背。
写这首诗的人,不仅诗才出众,在练字上也下过苦功。
阿娇独自一人坐在寝室里,手中握着诗筏,目光定定地落在诗筏上。
短短几行诗句,她已翻来覆去看了数回。
无需细细比较,她已知自己在诗才上输了一筹。
屋里只燃着一盏宫灯,光线略有些昏黄。昏黄的光芒下,阿娇的脸孔似被蒙上一层淡淡的光晕,似喜非喜,目光奇异。
“周梁,”阿娇低声呢喃:“周梁,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否看出了她是女儿身?
为何连她的姓名也不问上一问?
番外之相遇(八)
隔日,众人在上书房里碰面。
无一例外地无精打采,目下泛着青影。
“谦表弟,你昨晚也没睡好吗?”虎头用肩膀碰一碰谦哥儿的肩膀,低声问道。
谦哥儿点点头,神色有些阴郁颓然。
虎头也没好到哪儿去,长长地叹息一声,想说什么,又无从说起。半晌,意兴阑珊地又叹一声。
谦哥儿被叹得心烦意乱,抬头怒瞪虎头一眼:“好好的,你唉声叹气做什么。”
虎头轻哼一声:“什么好好的。我们两个跟在阿娇表姐身后多年,她待我们虽好,却从未用那样的目光看过我们。”
什么样的目光?
当然是看周梁那样的目光!
这句话,顿时戳中了谦哥儿脆弱的心灵,一阵刺痛。
是啊!
阿娇看那个周梁的眼神……和看他们完全不同。他从未见过阿娇对一个男子那般留心过。周梁走了之后,阿娇兴致全无,几乎再未说过话。
昨晚他回了罗府之后,越想越是气闷心慌,一夜辗转难眠。
仿佛有样极重要的东西,即将远离他而去。而他却束手无策。
虎头忽地凑到谦哥儿耳边,低声道:“我今日已让人去查周梁的身份来历。待查出结果,便让人送一份到罗府。”
平日两人时常争锋较劲,如今“外敌”当前,兄弟两个再无心内斗,先“攘外”要紧!
谦哥儿回过神来,咳嗽一声:“不用了。我也派人去打听周梁了。”
虎头:“……”
好吧!两人也算有默契!
正小声嘀咕着,阿奕和俊哥儿也迈步走了进来。
……
虎头谦哥儿立刻若无其事地站直身子,笑着迎了上去。彼此打趣几句。
阿奕显然也没睡好,面色暗淡,远不及往日。不等谦哥儿虎头追问,阿奕便主动道:“昨日回宫,父皇母后都训斥我了。说我不该主动生事,更不该仗着储君的身份为所欲为。”
“现在想来,我昨晚确实太过冲动。”
“父皇母后说的对。我平日被众人追捧,行事肆意惯了。在外行走,便也觉得人人都该顺着我的心意。”
阿奕的话语中满是后悔懊恼:“好在昨日没惹出大乱子,你们也无人受伤。否则,我真无颜见你们了。”
谦哥儿立刻出言安慰道:“这怎么能怪殿下。也是那个周潇态度嚣张,语出不逊,一张口就招惹傅家妹妹。换了谁也无法容忍。”
虎头接过话茬:“是啊!殿下不必为了这点小事耿耿于怀。”
阿奕打起精神应道:“总之,此事于我而言,也是一个教训。我日后当以此事为镜,说话行事应谨慎。”
俊哥儿也从阿奕的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张口劝慰阿奕一番。
众人轮番劝慰之下,阿奕心情渐有好转。目光掠过谦哥儿虎头面色不佳的脸孔,心中隐约猜出几分,却只做不知,并不追问。
连谦哥儿和虎头都能看得出来的事,他这个亲弟弟如何看不出来?
表弟们再亲,也不及他和阿娇的姐弟情意。
事关阿娇的终身大事,他自是盼着阿娇能嫁一个优秀出色又钟情的夫婿。
……
散学后,众人聚首。
众人各怀心思,随意说了几句,便各自散去。
阿奕跟着阿娇去了寝宫,屏退左右,试探着问道:“阿娇,你觉得那个周梁如何?”
阿娇警觉地看了过来:“你为何忽然问这个?我和他萍水相逢,对他的性情脾气又不熟悉,哪里知道他如何。”
阿奕翻了个白眼:“在别人面前遮掩也就罢了。在我面前有什么可害臊的。昨晚你看周梁的眼神,连我看着都觉得脸红。”
“你若中意他,我这便命人去仔细查一查他的底细。”
阿娇:“……”
阿娇的脸庞悄然红了一红,然后踹了阿奕一脚:“不要你多事!”
阿奕“诶哟”一声,直抽凉气:“我这是关心你!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还踹我?像你这等易怒的暴躁脾气,以后得找一个性子温柔肯让着你的驸马才行。”
“其实,谦表弟虎头表弟都不错。奈何你对他们两个就像对我这个弟弟一样,生不出男女之情。勉强嫁了,心中总有些遗憾。既是如此,便另选一个驸马也好。”
“我昨晚一直在留意周梁,他身手更胜你我,才学不必说,年少会元,总不会差。又生得十分英俊。”
一边说,一边瞥着阿娇的神色变化:“说起来,比我还俊了那么一点点。也勉强能配得上我的阿娇姐姐了。”
阿娇俏脸更红,瞪着阿奕:“你还说!”
阿奕乐不可支:“芳心萌动,情窦初开,竟然还会害羞了……诶哟!”
阿娇恶狠狠地拧住阿奕的耳朵:“再多嘴半个字!今儿个我就痛揍你一顿!让你三天没脸去见蕙妹妹!”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阿奕连连告饶,耳朵吃痛,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阿娇脸红了又红,恨恨地松了手。想了想又叮嘱道:“此事你别告诉母后。”
阿奕想也不想地点头应下:“放心,我绝不说半个字。”
……
阿奕确实信守承诺,在顾莞宁面前决口未提。
可惜,顾莞宁早已从阿娇的异样中窥出蛛丝马迹。短短一日功夫,便已将周梁的底细查得清清楚楚。
周梁,金陵知府周昌之子。
周昌年轻时是出名的才子,未满二十便高中,因相貌俊雅,被元佑帝点做探花郎。然后进翰林院做了编纂。几年后,被放任金陵做了知府。
周梁年少聪颖,天赋过人,十岁便考中童生,十六岁便考中举人功名,还是头名会员,名噪金陵。
可惜周昌六年前病重离世,周夫人哀伤过度,一直缠绵病榻,于三年前亡故。周梁为母守孝,耽搁了来年的会试。领着幼妹寄住在自己的二叔家中。
如今孝期已过,周梁自是进京赴考。至于那个周潇,至今连个童生功名都没有,硬是要跟着到京城来开眼界。二叔婶娘亲自张口,周梁不便推拒,这才带着他来了京城。
薄薄的一张纸,道尽周梁生平。
顾莞宁看完之后,略略蹙眉。
番外之状元(一)
“你在看什么?为何皱眉?”
萧诩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顾莞宁眉头舒展,抬头冲萧诩笑了一笑:“你回来的正好。我有要事和你商议。”
萧诩走了过来,低头扫了一眼:“这张纸上写了什么?”
顾莞宁拿起纸,塞进萧诩手中:“你自己看。”
萧诩有些意外,却未多问,拿起纸筏看了起来。看完之后,眉头也皱了起来,定定地看着顾莞宁:‘你为何让人去查周梁?”
顾莞宁不答反问:“难道你猜不出来?”
萧诩:“……”
萧诩默默地拿起纸筏,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
“你打算看上一晚不成?”顾莞宁好笑不已,瞪了萧诩一眼。
萧诩心情显然不甚美妙,轻哼一声道:“不过是萍水相逢,只见了一面。阿娇怎么会中意这个周梁?”
顾莞宁淡淡道:“我记得你说过,当年你见我第一面时,便已心系于我。原来都是哄我的。”
萧诩据理力争:“这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顾莞宁白了一眼过来:“阿娇是你的女儿,性情脾气和你相同,也不稀奇。”
“昨晚阿娇的模样你看见了,不言不语,像丢了魂一般。若不是因为周梁,难道还能是为了谦哥儿虎头?”
萧诩终于哑然无语。
顾莞宁默然片刻,轻叹一声:“其实,我对这个周梁也不太满意。”
“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妹妹,寄人篱下。家中二叔婶娘显然不是宽厚之人,那个叫周潇的堂弟更是不值一提。从家世来说,比起谦哥儿虎头都是远远不及。”
“只是,阿娇既是中意他,我们做父母的,也不便一味阻难。总得先看看这个周梁如何再做定论。”
半晌,萧诩才点点头:“也罢!周梁若有真才实学,此次科举大比必能高中。之后有殿试,我亲自见一见他。若他连会试都不中,便什么都不必说了。”
顾莞宁嗯了一声。
……
罗府。
“奇怪,天已黑了,虎头怎么跑过来了?还说要和谦哥儿秉烛夜谈?”姚若竹颇有些诧异。
罗霆不以为意地笑道:“孩子们大了,总有自己的秘密,不愿和我们说。便随他们去吧!”
姚若竹点点头,心里依旧悄悄琢磨不已。
谦哥儿和虎头素来要好。不过,两人如今都已长大,都对阿娇心生恋慕,算是彼此最大的情敌。
今晚凑在一起,两人是要做什么?
谦哥儿和虎头此时坐在书房里,手中各自拿着一张薄薄的纸,俊俏的脸孔都很凝重。
“从家世来看,他远不及你我。”虎头率先张口。
谦哥儿点头:“论亲疏,也远逊我们。”
虎头又拧起眉头,喃喃低语:“不过,感情的事,可不论家世亲疏。”
谦哥儿瞪了过去:“不要长他人之气,灭你我威风。”
虎头撇撇嘴:“这等事情,和威不威风无关。阿娇表姐身为公主,身份矜贵之极。便是你我这样的高门子弟,也未见得配得上阿娇表姐。姨夫姨母有多疼阿娇表姐,你也该清楚。只要阿娇表姐愿意,这些根本不成问题。”
是啊!
什么也敌不过阿娇喜欢!
谦哥儿心情阴郁烦闷:“那我们要怎么办?难道还能悄悄派人去将周梁打一顿不成?”
话一说完,虎头的眼睛便亮了起来:“这倒是个好主意!也不用打得太重,只要让他在床榻上躺几个月,错过会试便成。他没机会在金銮殿里亮相,也就没资格再竞争驸马之位了。”
谦哥儿:“……”
谦哥儿和虎头对视片刻。
过了片刻,谦哥儿才不怎么确定地问道:“虎头表哥,你该不是认真的吧!这等事情,我可做不出来!”
虎头沮丧地叹了口气:“我也做不出来。刚才说着,纯粹是出出心头闷气罢了。”
他们都是是高门子弟,家中精心教养长大。在阿娇面前不显,心中都有属于少年人的骄傲,如何肯做出这等自损人格的事情来。
便是要争,也得堂堂正正,正大光明。
“不管了!”
虎头霍地站了起来,用力握拳,晃一晃拳头:“总之,我以后会对阿娇表姐更好。她若是肯嫁我,自会选我。不肯嫁给我,她也是我嫡亲的表姐。这一生一世,我都会待她好。”
谦哥儿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不轻不重地踹了虎头一脚:“去你的一生一世。要一生一世照顾阿娇表姐的人是我,哪里轮得到你。”
兄弟两个嬉笑打闹一番,盘亘在心头一日一夜的心事就此散去。
……
阿娇有意隐瞒,顾莞宁故作不知。
母女两个颇有默契地掠过此事不提。
虎头和谦哥儿对阿娇倒是愈发殷勤起来。今日你写一首诗送她,明日我就要亲自作画一幅。
阿娇吃不消这样的热络,又不忍直接拒绝,便让阿奕代为传话。
“阿娇说了,让你们两个专心读书。”阿奕一本正经地传话:“别再送她任何东西了。”
虎头和谦哥儿一脸失落黯然。
阿娇这是在变相地委婉拒绝他们吗?
见他们两人失魂落魄的样子,阿奕心头一软,又低声道:“你们两个也稍稍收敛一二。这般大张旗鼓地像什么样子。阿娇便是再坦荡磊落,也是姑娘家。你们这般高调行事,倒显得她不够端庄矜持了。”
这倒也是。
确实是他们考虑不周。便是心中爱慕,也没这般行事的。
虎头谦哥儿不再郁闷懊恼,各自点点头应了。
平静如水的日子一晃即过,很快,便到了二月中旬,会试在众人瞩目之下,终于开始了。
会试共考三场,每场三天。考完之后,在十日之内阅卷放榜。一千举子,只取百人。这一百人方有资格进殿试,由当今天子亲自做主考官。
一甲是前三名,状元榜眼探花。其余四十多人,是二甲进士。再余五十人,便是同进士了。
放榜当日,周梁这个名字,顿时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国子监外公布张贴的榜上,周梁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