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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凤回巢txt下载     凤回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 相聚(一)

    踏入暌别已久的正和堂,顾莞宁有一刹那的恍然。

    这么多年的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即过。正和堂却无太多改变,祖母惯坐的那张檀木椅散发出柔润的光泽,熟悉的檀香味充盈鼻息。

    “皇后娘娘请上座。”祖母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顾莞宁没了往日的威严冷硬,冲着太夫人娇嗔道:“祖母坐上首,我坐祖母身边就是了。”

    太夫人无奈又纵容的应道:“好好好,都听娘娘的。”

    祖孙两个对视一笑。

    吴氏方氏等人也一起笑了起来。

    待太夫人入座,顾莞宁便在太夫人身侧坐了下来。

    太夫人坐得高一些,目光一扫,掠过顾莞宁的头顶。

    今日顾莞宁梳了宫髻,厚密的头发尽数被挽起。发髻上插着华丽精致的玉簪和凤钗,将些许白发遮掩住。

    骤然重逢,太夫人心情过于激动欢喜,一时未留意,直到此时才惊觉顾莞宁生了白发。

    “宁姐儿,”太夫人声音微微颤抖:“你什么时候生的白发?”

    众人一怔,一起看了过去。

    顾莞宁神色倒是坦然,随口笑道:“皇上病症尚未好转之前,我熬了两夜,一急之下,便生了些白发。”

    皇上……

    太夫人暗暗皱眉。

    顾莞宁提起萧诩时的语气太过冷静漠然,没了亲昵随意。

    她忽然归宁,莫非是和萧诩闹了意气之争?

    当着众人的面,太夫人未曾多问,只叮嘱道:“让珊瑚给你配些药,喝上一段时日试试。”

    顾莞宁笑着应下,目光一扫,落在崔珺瑶的脸上:“多日不见,大嫂似丰润了一些。”

    崔珺瑶比顾莞宁年长两岁,今年二十有八,正是风姿绰约之龄。

    她面色红润,脸庞丰润,眼角眉梢透出妇人特有的成熟风韵。闻言抿唇笑道:“府中一切井井有条,孩子们也听话。我整日闲着无事,胃口倒是越来越好,可不就胖了?”

    幽默诙谐的话语,逗得顾莞宁开怀一笑。

    琳琅和玲珑悄然对视一笑。

    娘娘已很久没这般笑得轻松愉悦了。

    太后娘娘主动张口让娘娘归宁,想来也是心疼娘娘之故。

    ……

    家宴后,众人各自回了院子。

    顾莞宁留下陪太夫人闲话。

    太夫人握着顾莞宁的手,轻声问道:“你和皇上是不是闹别扭了?”

    顾莞宁略略收敛笑容,避重就轻地应道:“他大病初愈,需要静养。我在一旁,什么忙也帮不了,倒不如离的远些。让他心无旁骛,安心养身体。”

    太夫人深深地看了顾莞宁一眼:“怎么,对着祖母也不肯说实话了?”

    顾莞宁:“……”

    顾莞宁到底拗不过太夫人,只得坦然说了实话:“这三年来,他一直在病中。我太过忙碌劳累,实在倦了。所以想躲上一段时日,偷偷清闲。”

    萧睿残魂占据萧诩身体之事,顾莞宁不想说也不能说。

    这个秘密,已经随着萧睿之死,长埋地下。

    太夫人何等敏锐,早已从顾莞宁轻描淡写故作淡然的语气中听出了异样。

    这其中,一定另有隐秘!

    太夫人没有再追问,悄然叹了口气说道:“罢了,你早已长大成人,做了中宫皇后。我这个一把年纪的老婆子,问多了只会惹你厌烦。你既是回来,便安心住下。只当是给自己放个长假。”

    顾莞宁嗯了一声,将头依偎在太夫人身侧。

    太夫人伸手揽住顾莞宁的肩膀,不时轻拍一下。

    时间在静谧安宁中悄无声息的流淌。

    过了片刻,太夫人只觉肩膀微微一沉。略一转头,却见顾莞宁已闭目睡着了。睡颜格外安宁,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在做一个甜美的梦。

    太夫人心中一阵恻然。

    可怜的宁姐儿,这几年心力交瘁,不知何等疲惫。

    竟然就这样靠着自己便睡着了。

    琳琅悄步走了进来,见顾莞宁这般睡着,也是一阵心疼,轻声道:“太夫人,奴婢这便和玲珑扶着娘娘去屋子里歇下。”

    太夫人轻轻嗯了一声。

    ……

    一觉醒来,已是黄昏。

    顾莞宁慵懒地睁开眼:“琳琅,我睡了一个下午?”

    “是啊,”琳琅笑着伺候她更衣:“娘娘靠着太夫人睡着了,奴婢便扶着娘娘在正和堂的客房里睡下了。”

    玲珑笑道:“大小姐和姚表小姐也回府了。”

    顾莞华和姚若竹也闻讯回了府。

    顾莞宁眉眼舒展,笑着说道:“我这便出去见一见她们。”

    娘娘一回侯府,便像回到未出嫁时的少女时光一般,便连说话也轻快起来。琳琅和玲珑各自欢喜地应了一声。

    姐妹重聚,有说不尽的欢喜。

    顾莞华和姚若竹本欲行礼,顾莞宁嗔怪地白了她们两个一眼:“这里又不是宫中,你们再这样,我可不理你们了。”

    顾莞华和姚若竹相识一笑:“好好好,那我们今日便趱越一回。”

    姐妹三个彼此打量,各自打趣。

    “大姐真是越来越富态了。”顾莞宁笑着揶揄。

    顾莞华一本正经地应道:“心宽体胖。”

    姚若竹抿唇一个劲地笑,冷不防顾莞华来了一句:“听闻姚表妹又有喜了,你们夫妻两个真是恩爱啊!”

    姚若竹腾地红了脸,难得地忸怩起来:“我也没想到,这个年纪竟又有了身孕。”

    她和罗霆已有三子,如今又有身孕,生的便是第四个了。

    “小子们淘气,我盼着这一胎生个女儿。孝顺贴心又乖巧。”姚若竹一脸神往。

    顾莞华立刻也道:“谁说不是呢?我生了两个儿子,也盼着日后能再生个女儿呢!”

    然后,姐妹两个一起用羡慕的眼光看着顾莞宁:“还是你最有福气。”顾莞宁生了三子一女,儿女双全。如何能不让人羡慕?

    顾莞宁笑道:“女儿大了,也不省心。阿娇今年才十一岁,我私下不时盘算着她日后该招什么样的驸马才好。”

    就在此时,玲珑一脸喜色地来禀报:“傅大少奶奶来了。”

    罗芷萱竟也来了。

    实在是意外之喜!

    顾莞宁满脸笑意,起身相迎。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 相聚(二)

    罗芷萱人未到声先至:“娘娘归宁,我下午才得了消息,急匆匆地便回来了。这么晚了,正好蹭一顿晚饭。”

    还是那般利落明快俏皮活泼。

    众人都抿唇笑了起来。

    话音刚落,罗芷萱的身影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岁月流逝,众人都已不复韶华之龄,脸上悄然有了岁月的痕迹。彼此间自少年起结下的情谊却未变。

    顾莞宁眼中盛满笑意,上前握住罗芷萱的手:“罗姐姐,数月未见,别来无恙。”

    罗芷萱随意地耸耸肩:“还不是老样子。”目光在顾莞宁身上转了一圈,然后拧起眉头:“你怎么忽然多了这么多白发?”

    顾莞华和姚若竹早已留意到了,只是没好意思问。罗芷萱却无忌惮,大大咧咧地问了出口。

    罗芷萱问的直接,顾莞宁也答的坦然:“大概是太过耗费心力之故。”

    众人沉默了片刻。

    设身处地想想,如果换了她们坐在顾莞宁的位置,根本撑不到今时今日。

    顾莞宁笑着打破沉默:“罗姐姐这么迟回来,你婆婆就没阻拦?”

    罗芷萱如实答道:“这倒没有。婆婆不但没阻拦,还格外殷勤地叮嘱我在娘家多住几日,顺便多陪一陪你。”

    顾莞宁目光微微一闪,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声。

    罗芷萱轻叹一声,压低了声音说道:“婆婆想让我为魏王世子妃求情。”

    果然是为了傅妍!

    ……

    魏王叛乱,对一蹶不振的傅家而言,无疑是个雪上加霜的坏消息。

    魏王世子被囚禁在宗人府的天牢里,生死不知。傅家无心也无力多管多问。被软禁在宫中的傅妍,自然是傅家人关注的焦点。

    徐氏是傅妍的亲娘,对傅妍的处境更是关切焦虑。

    “……听闻魏王世子妃在宫中大病一场,婆婆得知此事后,也病了一场。”

    罗芷萱低声道:“她整日以泪洗面,一脸愁容。此次哀求到我面前,我到底是做儿媳的,总不能一口回绝。只得厚颜向娘娘张口。”

    “如果娘娘为难,便当我从未说过这些话。”

    魏王造反谋逆,傅妍身为魏王府的嫡长媳,被一同问罪是天经地义的事。别说被软禁,就是此时被赐死,也无人会说三道四。

    罗芷萱深知这一点,说话的时候满面愧色。

    顾莞宁不以为意地笑了一笑:“人伦亲情,世间谁人能免俗?罗姐姐不必觉得愧疚对不住我。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得问过皇上才能定夺。”

    没有一口回绝,以顾莞宁的脾气,便是有回旋的余地了。

    罗芷萱精神一振,连连笑道:“是是是,娘娘肯和皇上张口,已十分宽厚。我岂敢奢求更多!”

    顾莞宁默然片刻,忽地说道:“我和傅妍相识多年,感情虽不及你我之间深厚,也是闺阁好友。如果可以,我一定保住她的性命。”

    罗芷萱眼圈一红,差点泪洒当场。

    相识相处多年,她对顾莞宁的性情脾气再熟悉不过。顾莞宁这么说了,便绝不会动杀心。

    “顾妹妹,谢谢你。”罗芷萱声音有些哽咽。

    顾莞宁温声道:“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再者,我这么做,也不全是因为你。你不必急着将这份人情揽到自己身上。”

    罗芷萱想哭,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直未曾出声的顾莞华笑道:“正事说完了,我们也该去见祖母了吧!祖母一定备了美酒佳肴,我们今晚姐妹相聚,不妨喝上几杯,不醉无归。”

    这番豪气的话,竟是出自素来温柔的顾莞华口中。

    众人不由得轻笑出声。

    顾莞宁挑眉一笑:“好,不醉无归。”

    ……

    喝醉是什么滋味?

    有些飘飘然,头脑似空白一片,什么都不想。比平日多了几分轻松释然,格外惬意。

    身畔是祖母和自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在她们面前,她不必再端着中宫皇后的架子,不必再操心忙碌,无需多想,可以纵情恣意。

    茫然麻木疲惫的心忽然又有了鲜活气。

    “二妹,”顾莞华的声音忽远忽近:“你今日已经喝多了,不要再喝了。”

    姚若竹的脸孔有些模糊:“是啊,瞧瞧你,满脸红晕。再喝下去,就真的醉倒了。”

    罗芷萱豪迈地笑着挥手:“难得顾妹妹有这样的兴致,你们一个个地就别扫兴了。让她喝嘛!就是喝醉了也无妨,明日睡上一天就是了。”

    太夫人竟也张口赞成:“萱姐儿说的有理。宁姐儿难得喝一回酒,你们都不必管。”

    果然还是罗芷萱最懂她,祖母最疼她。

    顾莞宁嫣然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

    这一晚,顾莞宁果然喝醉了。

    第二日,顾莞宁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醒来之际,头有些昏沉,四肢发软无力。

    宿醉的后遗症来了。

    琳琅端来醒酒汤,细心地伺候顾莞宁喝下:“娘娘现在感觉可好些了?”

    顾莞宁懒懒地嗯了一声。

    然后,就这么放任自己头脑空空地躺着,直至中午。

    太夫人命紫嫣送了口信来:“启禀娘娘,太夫人说了,娘娘想热闹些,便去正和堂。不想见人,就在依柳院里待着。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娘娘清静。”

    顾莞宁微微一笑:“好。你回去告诉祖母一声,就说我这几日不想见人。”

    紫嫣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之后一连几日,顾莞宁便在依柳院里待着。或看书,或练箭,偶尔兴致来了,便学着下厨,做一两样点心。

    太夫人每日来依柳院一回,和顾莞宁说些闲话,绝口不提萧诩。

    只是,有关萧诩的消息,还是一点一点地传进了顾莞宁的耳中。

    玲珑身在侯府,耳目依然灵通,每日定时禀报。

    “……这几日,太后娘娘主动执掌宫务,再有阿娇公主帮忙,宫中一切太平,并未惹出什么乱子。”

    “……皇上昨日下榻走动半个时辰。今日和殿下一起临朝听政。朝堂之上,众臣俱都激动不已。王阁老还当堂落了泪,连呼万岁。”

    萧诩终于能上朝了。

    顾莞宁默然不语。

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 悠闲

    天子临朝,一众臣子雀跃欣喜。

    二十八岁的萧诩正值盛年,温和俊美的脸孔带着些许大病初愈后的苍白,神色坚定从容。

    “……朕病了这么久,大半年未上朝。多亏了诸位爱卿撑起朝堂,朕先谢过诸位。”萧诩竟从龙椅上站起,郑重地冲众臣抱拳。

    众臣不敢受这一礼,纷纷侧过身子:“皇上真是折煞微臣了。”

    萧诩站直身体,目光在众人的脸孔上一一掠过,目光恳切:“诸爱卿所做的一切,阿奕都已告诉朕了。朕心中感念诸爱卿的忠心仁厚。大秦内乱已生,韩王魏王窥伺宫廷,以为朕一病不起,意欲欺凌皇后幼子。朕绝不会纵容姑息。”

    众臣心里默默吐槽。

    谁敢欺凌堂堂中宫皇后?

    以顾莞宁的脾气,不欺凌别人已是幸事了……

    这些话在众人心头一闪而过,没人会不识趣地说出口。反倒异口同声地附和。

    萧诩目光微闪,淡淡说道:“藩王作乱,历朝有之。大秦先攘外患,如今再平内乱。朕这个天子,若令百姓受苦生灵涂炭,他日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

    “传朕旨意,命平西伯父子全力攻打韩王藩地。赵将军也无需顾虑重重,只管全力进攻,早日平定魏王藩地。”

    众臣听得心潮澎湃,朗声应是。

    ……

    散朝后,一脸兴奋的阿奕扶着萧诩回了椒房殿。

    “父皇今日实在威武!”

    想到朝堂上一呼百应的壮观情景,阿奕愈发激动:“平日儿臣在朝上说话,总是慎之又慎,唯恐说错了话,被臣子们小瞧。真不知儿臣什么时候才能有父皇这样的威严!”

    天子之威,实在令人向往。

    萧诩目光扫过一脸希冀渴盼的长子,哑然失笑:“你今年才十一岁。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整日在上书房里读书,根本没机会临朝听政。你已经做得极好了。”

    阿奕被夸得喜滋滋的:“多谢父皇夸赞,儿臣自知有诸多不足之处,以后定当加倍努力。绝不辜负父皇和母后的期待。”

    这番话说得有模有样。

    萧诩心中颇为欣慰,眉头悄然舒展。

    阿奕瞥了萧诩一眼,咳嗽一声道:“母后回定北侯府已有六日了。儿臣心中惦记,想和阿娇一起去探望母后。不知父皇可有什么话要儿臣带给母后?”

    父皇和母后之间的微妙疏离,阿奕同样看在眼底,心中自有思虑。

    萧诩默然片刻,才道:“让你母后安心在定北侯府住下。想什么时候回来都由她!”

    阿奕一听这话急了,顾不得说话是否有分寸:“万一母后不想回宫了怎么办?”

    萧诩:“……”

    这句话,不啻于利刃刺心。

    阿奕见萧诩面色变暗,心里暗暗后悔不已,忙笑道:“儿臣随口说笑,父皇别放在心上。母后哪里舍得下我们姐弟四个……当然更舍不下父皇了。”

    萧诩笑了一笑,目光无比复杂:“她想清静一段时日,你和阿娇去去就回,别在定北侯府留宿了。”

    阿奕忙笑着应了。

    ……

    姐弟两个本打算悄悄出宫,临行前被阿淳知道了,闹腾着非要一起去。小四一声不吭,默默地抱紧阿娇的胳膊。

    结果就是,姐弟四个一起出宫来了定北侯府。

    当朝公主和三位皇子一起出宫,自不是等闲小事。前后随行的御林侍卫足有千人。统领这一千御林侍卫的正是顾谨礼。

    顾谨礼在宫中当差几年,身上的浮躁跳脱之气俱已收敛,看着比往日沉稳持重了许多。一路上警惕而戒备,精神一直紧绷。

    阿娇悄悄掀起车帘,笑着喊了一声三舅舅。

    顾谨礼左右环顾,然后才看了过来:“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阿娇看着顾谨礼绷着脸的严肃模样,不由得暗暗好笑,倒也没再淘气捉弄他,低声问道:“母后这几日在侯府过得如何?”

    顾谨礼挑了挑眉,咧嘴一笑:“清静悠闲,十分自在,见了面你就知道了。”

    阿娇不再多问。

    待见了顾莞宁,阿娇才知道顾谨礼说的是何意。

    顾莞宁竟坐在秋千上,慢悠悠地荡着秋千,冷艳明媚的脸庞上浮着惬意的微笑。仿佛待字闺中的少女一般,怡然自得。

    这样的顾莞宁,阿娇何曾见过?

    阿奕也楞了一愣。

    阿淳倒是没想这么多,一边喊着母后,一边飞快地跑了过去。

    小四不甘示弱,立刻追了上去,一口一个母后。

    顾莞宁停了秋千,嫣然一笑:“阿淳,小四,到母后身边来。”将两个儿子搂进怀中,又抬起头冲阿娇阿奕笑道:“你们姐弟怎么忽然来了?来前也不说一声。”

    “我们想给母后一个惊喜。”阿娇笑盈盈地上前。

    阿奕和阿娇并肩同行。他们两人虽是双生姐弟,相貌却不算肖似。随着年岁渐长,眉眼长开,区别愈发明显。

    阿娇清秀英气,阿奕俊美儒雅。

    顾莞宁看着一双儿女,一股骄傲之情油然而生。

    “你们既是来了,就留下住两日。”顾莞宁笑道。

    阿淳正要点头应下,阿娇阿奕却异口同声地拒绝:“我们来探望母后,傍晚便回宫去。”母后在顾家待着,分外悠闲自得。他们委实不忍心打扰母后。

    阿淳一楞,正欲说话,阿娇已警告地看了过来。

    阿淳扁扁嘴,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

    顾莞宁看出阿娇阿奕的心思,心中涌起丝丝暖意,唇角微扬:“也好。你们若是想念母后了,隔几日来看我一回。”

    阿淳一惊,脱口而出道:“母后,莫非你打算长住定北侯府,不想回宫了?”

    阿娇阿奕瞪了多嘴的阿淳一眼。

    顾莞宁微微一笑,温和地说道:“这怎么会。母后会回宫的。”

    阿淳松了口气,紧接着问道:“那母后什么时候回宫?”

    真是多嘴!

    阿娇阿奕恨不得将他的嘴缝上,万分后悔将他带了来。

    顾莞宁避而不答:“母后带你们去见曾外祖母。”

    阿淳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

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 登门

    “见过曾外祖母。”

    阿娇姐弟四人,一起行礼。

    太夫人目中盛满笑意,冲着姐弟四个招手:“都到曾外祖母这儿来。”

    阿淳小四争先恐后地冲到太夫人怀中。阿娇阿奕早已过了争宠之龄,不疾不徐地走到太夫人身边。

    太夫人搂着阿淳小四,目光在阿娇阿奕身上打量个不停,口中不停地夸赞:“阿娇出落得愈发水灵,阿奕气度出众,阿淳小四也都是听话乖巧的好孩子。好好好!”

    顾莞宁笑着打趣:“在祖母眼中,阿娇姐弟定是千好万好,无一处不好。”

    “那是当然!”太夫人理直气壮地回答,逗得众人开怀。

    有了姐弟四个,正和堂愈发热闹。

    太夫人本以为阿娇姐弟会在侯府住两日,没想到,只待了半日,姐弟四人便回了宫。

    顾莞宁送孩子们出府,回转时,太夫人一脸感慨唏嘘:“一转眼,阿娇阿奕都已长大。已懂得体恤心疼你了。”

    既未留下,也未央求顾莞宁回宫,来时高高兴兴,走时欢欢喜喜。

    显然是为了让顾莞宁安心待在顾家。

    顾莞宁目中闪过一丝欣慰:“是啊,阿娇阿奕都是孝顺体贴的好孩子。”

    太夫人抬头看着顾莞宁:“宁姐儿,你该不是不想回宫了吧!”

    顾莞宁失笑:“祖母这么问是何意?莫非是嫌我碍眼,想早日撵我回去?”

    太夫人嗔怪地白了顾莞宁一眼:“乱说一气。我巴不得你一直留在我身边。只是,你是中宫皇后,便是和萧诩闹了些意气,也不能这般怠慢疏远他。他到底是一朝天子,总要些颜面。难道你还要他低声下气地到侯府来求你回宫不成?”

    顾莞宁没吭声。

    太夫人叹了口气,语气和缓下来:“宁姐儿,人这一生,哪有一帆风顺的。便是有些不如意,也得坚强地撑下去。你是皇后,是萧诩的结发妻子,也是阿娇姐弟的亲娘。你离不开皇宫,也离不开萧诩。”

    “你在侯府里住一段时日,躲躲清闲。年前还是回宫去吧!”

    顾莞宁沉默片刻,才道:“好,我年前回宫。”

    ……

    时间一晃,两个多月匆匆而逝,转眼就进了腊月。

    每到年底,主持中馈的内宅主母们便忙碌起来。崔珺瑶也未例外。

    顾莞宁一直住在定北侯府,衣食用度却不必崔珺瑶烦心。

    每隔几日,闵太后便会打发人送一堆吃喝穿用之物。天气刚一入冬,宫中特制的银霜炭便送到定北侯府。足够定北侯府阖府上下用三年。

    中宫皇后归宁这么久,自然也引来了不少人暗中猜测非议。

    天子身体已痊愈,藩地捷报频传,身为中宫皇后的顾莞宁竟未坐镇宫中,反而一直住在定北侯府……

    帝后这是闹了矛盾?

    莫非,天子是嫌顾皇后人老珠黄,有意另纳美人?

    “……娘娘,今日朝上,有臣子谏言,请皇上广开六宫纳妃嫔,为天家开枝散叶。”玲珑小心翼翼地禀报,一边悄眼打量顾莞宁。

    顾莞宁诸事不管悠闲自在地养了两个多月,清减了许多的脸颊丰润起来,目中又有了动人的神采,唇角微扬:“哦?是谁谏的言?”

    玲珑答道:“是李尚书!”

    这个老匹夫!

    顾莞宁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玲珑和琳琅对视一眼,心里一喜。

    这两个多月来,顾莞宁闭口不提萧诩。不免令两人暗暗忧心。现在看来,娘娘还是很在意皇上的嘛!

    在意就好!

    玲珑一边留意着顾莞宁的脸色,一边笑道:“娘娘放心,皇上根本未采纳李尚书的谏言。还厉声痛斥了李尚书一通。”

    然后,清了清嗓子,学着萧诩的声音怒道:“大秦正值内乱,正需君臣同心齐心协力之际。你一个工部尚书,不思如何为朝尽忠为君分忧,竟学妇人一般搬弄口舌是非!”

    “朕和皇后是结发夫妻。这十余年来,皇后贤名在外,为朕生儿育女,操持宫务。朕病重不起,是皇后一直守在朕的身边,坚持亲自照顾朕。大秦内乱之际,是皇后挺身而出,代朕下旨。”

    “如此深情厚意,朕若辜负,枉为男子!”

    “皇后归宁静养,是朕的主意。可笑有人竟以为朕和皇后闹了意气之争,妄图趁机劝朕纳嫔妃,其心可诛!”

    玲珑学得活灵活现。

    顾莞宁一言未发,目中却有了一丝笑意。

    琳琅接着说道:“听闻李尚书被怒斥过后,羞愧得无地自容,当场跪下请罪。皇上毫不客气地罚了李尚书三十廷杖。”

    堂堂六部尚书,在金銮殿里被罚廷杖……啧啧!真够丢人现眼的。

    顾莞宁轻哼一声:“罚得好!”

    “皇上这般维护娘娘,真是令人感动。”琳琅很快接了话茬。

    顾莞宁又不吭声了,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

    琳琅深谙点到为止之道,说了几句,便住了嘴。

    ……

    顾莞宁这一日心情显然不错,去了正和堂,陪太夫人说了会儿话。然后又去寻崔珺瑶说话,之后,又去了方氏那里。

    转了一圈,天色已晚。

    珍珠端来了精心做好的晚饭。

    顾莞宁连吃了两碗,才搁了筷子。

    珍珠心中暗暗高兴。这两个多月来,顾莞宁胃口越来越好,尤其是今晚,吃得格外多。照此下去,再养得丰润些也不是难事。

    晚饭后,顾莞宁在净房里沐浴。

    坐在盛满了热水的宽大木桶里,水上飘浮着花瓣,热气蒸腾,暗香盈盈。全身的倦意一扫而空,只余下舒适的慵懒。

    顾莞宁闭上双目,愉快地轻叹一声。

    她的长发浸入水中,经过这两个月的调养,白发已少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触目惊心。

    琳琅温柔细心地为顾莞宁揉搓长发。

    顾莞宁昏昏欲睡。

    身后的门轻巧无声地被推开。

    琳琅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双目倏忽睁大,正要起身行礼。却见来人冲她轻轻摇头示意,然后悄步走了过来。

    琳琅心中瞬间闪过一连串的念头。

    最终,琳琅下定决心,悄然起身让了开来。

第一千二百一十七章 心结

    能自由出入定北侯府,擅闯顾皇后香闺的人,当然非当朝天子萧诩莫属。

    琳琅起身退下。

    萧诩很自然地接替琳琅,半蹲半跪在木桶边,双手轻柔地为顾莞宁继续搓洗青丝。当他看见顾莞宁黑发间的丝丝白发时,鼻间一阵酸楚,双手微微发颤。

    顾莞宁正值女子最风华正茂之龄,却早早生了白发。

    都是为了他……

    顾莞宁意识模糊,半睡半醒,丝毫没意识到身后已经换了人。

    直到长发洗干净,那双大手轻柔地按上她的肩头,她才霍然警醒。

    这根本不是琳琅的手!

    顾莞宁睁开眼,头也未回:“你怎么来了?”

    夫妻十余年,她对萧诩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到不必回头,也知道这双手的主人定是他。

    果然,熟悉的男子声音在耳畔响起:“数月不见,思念若渴,身不由己。”

    熟悉的气息在耳边吹拂。

    顾莞宁身子微颤,耳尖悄然泛红,不知是因为气恼,抑或是因为别的原因:“堂堂一朝天子,竟学毛贼一般偷偷潜入我的闺房,窥视我沐浴,也不嫌害臊。”

    萧诩颇为无辜地回应:“我也没料到你正在沐浴。”

    呸!

    她人在净房,除了沐浴还能做什么?

    这个萧诩,还是一如既往的厚颜无耻!

    顾莞宁的脸颊上染上两抹愤怒的红晕:“滚!”

    萧诩低低地笑了起来:“我不滚!”

    顾莞宁:“……”

    顾莞宁忍无可忍,终于转过头来。

    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俊脸。熟悉的眉眼,熟悉的温柔,熟悉的无赖厚颜。

    “阿宁,我好赖也是当今天子,是你的丈夫。你一张口就这般撵我,让我的颜面何处可放?”萧诩一脸委屈。

    顾莞宁冷哼一声:“怎么?你这是要在我面前摆天子架子?要不要我现在就起身穿衣向你跪下请罪?”

    萧诩立刻道:“跪下请罪就不必了。我来伺候皇后娘娘更衣。”

    顾莞宁:“……”

    顾莞宁瞪了过去。

    萧诩厚颜陪笑。

    顾莞宁瞪了片刻,忽地想起,两人成亲后尚未圆房时,他也时常这般言语骚扰。嘴角忍不住扬了一扬。

    这一笑,如春风拂面,如百花盛开,如冰雪消融。

    萧诩贪婪地注视着顾莞宁的笑靥,低声呢喃:“阿宁,我似乎有一辈子没见你笑过了。”

    顾莞宁心弦一颤,不知何时,目中竟蓄了泪珠。

    她生平最厌恶女子软弱哭泣,更不愿在人前落泪。哪怕对方是萧诩,她也不肯放下自己的骄傲。

    她将头转到一侧。

    萧诩随着她的头转了过去。

    她倔强地将头转向另一侧。

    萧诩又跟着走到另一侧。

    顾莞宁没有再躲,泛红的眼眶直直地盯着他:“你看什么?是想看我狼狈哭泣的样子?以此证明我顾莞宁不是铁石心肠,根本放不下你?”

    萧诩鼻子一酸,眼眶也红了:“阿宁,你明知我心中有多愧疚有多难受。你这样说,是用刀子在戳我的心。”

    泪水涌出眼眶,迅速滑落脸颊,滴落在温热的水里。

    顾莞宁没有擦拭脸上的泪痕,倔强固执地看着萧诩:“我就是要用刀子戳你的心!之前大半年,萧睿占据了你的身体。你知道那段时日,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你知道那种看着心爱的人被他人占据的感觉吗?”

    “你知道日夜辗转难眠痛彻心扉却又无可奈何的滋味吗?”

    “你知道我已做好你永远不会回来的准备了吗?”

    “萧诩,嫁给你,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决定!”

    ……

    顾莞宁说不下去了。

    因为她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萧诩眼中泪水闪动,猛地伸出双臂,将她揽入怀中。

    隔着木桶,他紧紧地拥着她。

    顾莞宁没有挣扎,只狠狠地用力在他的肩膀上咬了一口。这一口咬得十分用力,口中已尝到腥甜的滋味。

    萧诩动也未动,任凭顾莞宁发狠地咬着他的肩膀。力气之大,似要将他的肉咬下来一般。

    他的血混合着泪水,流进她的口中。

    他不觉得疼痛,反而有种释然的喜悦。

    她到底还是放不下他。

    她的泪水不断落下,滴落在他的肩膀上,如滚烫的岩浆一般,灼痛着他的心。

    “阿宁,你别哭了。”萧诩的声音嘶哑,透着无尽的痛楚和怜惜:“都是我不好,令你这般痛苦。对不起,阿宁,对不起。”

    顾莞宁肆意地哭着。他充满愧疚的声音一点一点地传入她的耳中:“阿宁,其实,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当日我昏迷之后,并非毫无意识。只是,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禁锢,我像被铁链锁着,无力挣扎。”

    “萧睿在我体内,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我都知道。”

    “你对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我也都清楚。”

    “我知道你痛苦难过,我知道你从不曾放弃救我。我知道你一直守在我身边。这一切,我都知道……”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萧诩眼圈泛红,热泪溢出眼角:“好在你从未放弃过,好在你没有狠下心肠杀了萧睿。否则,你我再无重逢之日了。”

    顾莞宁再未说过半个字,只不停哭泣。心底压抑堆积的惊惶忐忑纠结矛盾痛苦,都随着泪水一起涌了出来。

    萧诩也没再说话,只紧紧地搂着顾莞宁。

    ……

    不知过了多久,顾莞宁终于停了哭泣。

    她生平从未这般畅快淋漓地哭过,也从未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这般软弱无助的一面。

    此时,泪水平息,所有的怨怼惊惧疏离,似也随之消逝不见。她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安宁。

    她抬头,就见萧诩同样红肿着一双眼睛。

    这样的萧诩,她也从未见过。

    顾莞宁心中莫名地酸楚起来。

    她伸出手,用力地擦拭他俊脸上的泪痕:“你这副模样,明日还怎么上朝?”

    萧诩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明日不上朝。我留在定北侯府陪你。”

    顾莞宁默然片刻,才点了点头。

    笑意从萧诩的眼中盛开。

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 如初

    解开心结,夫妻两个自然和好如初。

    萧诩瞄了木桶一眼。

    花瓣铺满水面,水下曼妙的风景都被遮住,实在有些遗憾。

    萧诩一脸正经地说道:“你沐浴这么久,水一定凉了。再待在木桶里,怕是会着凉。还是快些出来更衣才是。”

    顾莞宁:“……”

    给他几分颜色,就要开染坊!

    顾莞宁瞪了他一眼:“你出去,让琳琅进来伺候我更衣。”

    萧诩厚颜道:“为夫在此,何须劳烦琳琅。不如就让为夫伺候……哎哟!”

    这一声惨呼,货真价实,绝不掺假!

    顾莞宁下手丝毫没客气,在他的脸上重重拧了一把。

    “老夫老妻,还有什么可害臊的。”

    萧诩一边揉脸一边咕哝,眼看着顾莞宁又一个白眼飞来,只得举手投降:“好好好,我这便出去。到闺房里等你!”

    顾莞宁啐了他一口。

    萧诩挑不以为意,挑眉一笑,施施然转身离开。

    ……

    琳琅很快走了进来,利落地为顾莞宁擦拭水珠穿衣。

    顾莞宁瞄了琳琅一眼,语气中流露出几分不满:“萧诩进来,你为何不提醒我一声?”琳琅是她最亲近最信任之人,对她的忠心毋庸置疑。

    没想到,琳琅竟会一声不吭地放萧诩进来!

    琳琅一反平日的谨小慎微,大着胆子应道:“因为奴婢怕娘娘太过固执,错过了和皇上和好的机会。”

    顾莞宁:“……”

    “奴婢知道娘娘之前有多辛苦。”琳琅目中满是怜惜,声音低柔:“奴婢一直很心疼娘娘。可奴婢同样清楚,娘娘对皇上的感情有多深厚。便是累了倦了,也只是一时。娘娘根本割舍不下皇上。”

    “病重不起,被萧睿残魂入体,非皇上本意。娘娘受苦,最心疼娘娘最痛苦的,便是皇上了。”

    “这几个月来,娘娘对皇上避而不见,一直待在侯府。皇上从未逼迫娘娘回宫,一直默默耐心等候娘娘消了心头这口怨气闷气。这样的深情厚意,世间也只有皇上能为娘娘做到这一步。”

    “时隔三个月,娘娘和皇上怄气也该差不多了。再这般下去,不免伤了夫妻感情。所以,奴婢才斗胆一回,让皇上和娘娘独处。”

    “娘娘若要因此责怪奴婢,奴婢心甘情愿。”

    顾莞宁心中动容,口中却轻嗔:“我只说了你一句,你倒是应了一长串。”

    琳琅对顾莞宁的性情脾气了如指掌,见顾莞宁眼角眉梢含笑,便知她并未动怒。不由得抿唇一笑,细心地为顾莞宁擦拭长发。

    顾莞宁却道:“不用擦了,我先回闺房去。”

    萧诩还在闺房里等着她。

    琳琅抿唇偷笑。

    ……

    众人颇为识趣,无人跟上来伺候。

    顾莞宁推门而入。

    身着月白常服的俊美男子负手而立,悠然倚窗而立。听到推门声,笑着转过身来,温润如玉的俊美脸孔似闪着月辉般的光华。

    “阿宁,”他轻声呼唤,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她。仿佛他的世界他的眼中,只有她。

    顾莞宁脸颊微微一热。

    这一刹那,她忽地生出了难言的紧张和局促。就像当年两人圆房的那一夜,他也是这般热切又渴望的凝视着她……

    没出息!

    她暗暗啐自己一口。老夫老妻了,还这般紧张忸怩,实在可笑。

    她竭力让自己平静放松。

    萧诩似洞悉了她的微妙心思,嘴角忽地扬起,大步走上前来,将她搂进怀中。两人的身体,瞬间紧紧地贴在一起。彼此俱是微微一颤。

    顾莞宁耳后发热,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

    “阿宁,别动。”萧诩在她耳边笑着轻叹:“久旷之躯,禁不起半分撩拨。你头发还没干,我先替你擦拭头发。”

    话语中透出浓烈的暗示。

    热烘烘的气息在敏感的耳际吹拂。

    顾莞宁耳尖泛红,那抹诱人的嫣红,迅疾晕染开来。映衬得她面如三月桃花,一双眼眸似能滴出水来。

    萧诩用尽生平自制力,强忍住立刻将她抱着上榻的冲动,拉着她的手坐到床榻边。拿起干净柔软的毛巾为她擦拭长发。

    柔软乌黑的长发中,夹杂着的丝丝白发,显得格外刺目。刺痛了萧诩的眼,也刺痛了他的心。

    萧诩下意识地放慢了动作。

    顾莞宁忽地说道:“萧诩,你不必觉得对不住我。我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换了是我躺在床榻上,你一样会这般对我。”

    萧诩心中的千言万语,只化为短短一句话:“阿宁,此生我绝不负你。”

    你待我的深情,我便用这一生的深情来回报!

    顾莞宁略略侧头,笑容中有少见的俏皮:“我生了白发,你会不会心生嫌弃?”

    这怎么会!

    萧诩不假思索地应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在我眼中,你都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无人能及。”

    顾莞宁脸颊泛起红晕,似嗔似喜的白了他一眼:“那你还磨蹭什么?”

    ……

    短短几个字,令萧诩心潮澎湃,热血上涌。

    他断断续续地病了近三年。这三年来,他们亲密的次数屈指可数。用久旷来形容绝不为过。

    这几个月里,他身体早已痊愈,却强忍着没到侯府来。是为了让她彻底放开一切,安心静养休息。

    今晚,他们终于彼此坦诚,和好如初。近乎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充斥心头。他强烈的渴盼着拥她入怀,却踌躇犹豫着不敢靠近。

    没想到,她会主动张口。

    他俯下头,灼热滚烫的嘴唇落在她的额头,掠过小巧的鼻梁,柔软的面颊,最后,落在她的唇上。

    双唇相触的那一刻,两人同时颤栗。体内窜起不可思议的热度,如灼烫的岩浆在体内涌动。叫嚣着渴望着更亲密更深入的接触。

    他将她猛地搂进怀里,用力之大,似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顾莞宁呼吸急促,他的呼吸同样急促。

    热切又贪婪地吻尚未结束,他便将她抱上床榻……

    一室的缠绵旖旎,令窗外的明月也羞于露面,悄然躲进了厚厚的云层后。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结局

    荒唐又激烈的一夜缠绵,耗尽了顾莞宁所有的力气。

    天色将明,她才筋疲力竭地入眠。萧诩同样疲倦之极,心中满是餍足。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搂进怀中,一同沉沉入睡。

    无人来打扰久别重逢的帝后。

    直至正午,顾莞宁才醒来。

    四肢酸软,饥肠辘辘。

    顾莞宁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萧诩熟睡的俊颜。

    他的俊脸线条柔和,嘴角满足地扬起,犹带着几分孩童一般的天真餍足。

    顾莞宁轻笑一声,伸出手指,轻轻落在他的额上,顺着鼻梁轻轻滑落,最后落在他的唇上。

    然后,她的手指被温热的唇含住。

    顾莞宁微微一惊,迅疾抽回手。

    萧诩睁开眼,侧过身子,冲顾莞宁咧嘴一笑:“醒了?”

    顾莞宁白了他一眼:“你早就醒了!”刚才分明是故意装睡!

    萧诩低低地笑了起来:“不装睡,我如何知晓你是这般眷恋喜欢我。”

    顾莞宁:“……”

    顾莞宁脸上染上两抹红晕,不知是羞是恼。就这么直直地瞪着萧诩。

    萧诩对她的脾气再熟悉不过。知道再撩拨下去她必会翻脸,立刻扯开话题:“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顾莞宁定定神:“快近正午。我们也该起床了。”然后,忍不住又瞪了萧诩一眼:“都是你!胡闹乱腾一夜,害得我一睡到中午。别人不知要怎么笑话!”

    萧诩不以为耻,反而自豪地挺了挺胸膛:“让他们只管来取笑我!”

    顾莞宁:“……”

    和这等无耻之人,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萧诩忽地笑了起来,边笑边道:“好久没见你这般瞪我,真是怀念的紧。”

    顾莞宁哭笑不得地又瞪他一眼:“快些起床更衣。和我一起去给祖母请安。”

    昨天晚上萧诩趁着夜色“溜”进定北侯府。太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作不知。今日不去请安,可就太不像话了。

    萧诩笑着应下。

    ……

    走出闺房之际,顾莞宁已恢复镇定冷静。除了耳后稍热,从面上看不出半点异样。

    至于萧诩,那就更从容自若了。气定神闲,举止之间尽显天子风范。

    琳琅玲珑等人一起上前来行礼。

    萧诩笑道:“免礼平身。这些时日,多亏了你们好好照顾阿宁。朕应该向你们道谢才是。”

    堂堂天子,便是性情再温和,也不至于向几个宫女低头讨好。他这般和颜悦色,只因为她们是顾莞宁的身边人。

    琳琅玲珑等人心中俱都十分清楚这一点,依旧觉得无比受用,不约而同地齐声应道:“这是奴婢分内之事,不敢当皇上这一声谢。”

    萧诩微微一笑,伸手握住顾莞宁的手,相携去了正和堂。

    从帝后出了依柳院的那一刻开始,太夫人便收到了消息,早已端坐在正和堂里等候。陪在太夫人身边的,是长孙媳崔珺瑶。

    萧诩和顾莞宁携手而入,太夫人目光在两人交握的双手处打了个转,目中闪过一丝欣慰,起身相迎。

    未等太夫人躬身行礼,萧诩已松了顾莞宁的手,快步上前,虚虚地扶起太夫人:“祖母万万不可多礼。孙婿昨晚冒昧前来,因天色太晚,不及向祖母请安问好。请祖母切勿见怪。”

    这个萧诩,说话还是这般讨人喜欢。

    太夫人顺势起身,乐呵呵地笑着说道:“无妨无妨。你们夫妻两个和好如初,不再闹别扭,便是祖母最高兴的事了。”

    然后,笑着看向顾莞宁:“宁姐儿,你这口心头闷气,也该消了吧!”

    顾莞宁面颊微红,在太夫人洞悉了然的目光下,有些别扭地点了点头。

    “都是四个孩子的娘了,还是这等倔强任性。”

    太夫人半真半假地抱怨:“亏得皇上心胸宽广,未和你斤斤计较。否则,你跑回娘家一住就是三个月,皇上便是废了你的中宫皇后之位,也无人敢说半个字……”

    萧诩忙接过话茬:“祖母,孙婿从无此意。孙婿病了这么久,阿宁要照顾儿女,撑着宫中内外,稳定局势,实在太过疲倦劳累。她回侯府小住一段时日,抛开所有烦心事,安心静养也是应该的。”

    “劳烦祖母,还要为我和阿宁操心,实在令我心中惭愧。”

    说着,郑重地抱拳行礼:“请祖母放心。从今日起,我再不让阿宁操心忙碌,更不会令她伤心难过。我会一心一意地待她好,让她此生活得幸福安宁。”

    顾莞宁抬眼看着萧诩坚定的脸孔,目中浮起一丝暖意。

    太夫人听得身心舒畅,愉悦之极,呵呵笑道:“你们夫妻两个好生过日子,祖母也能彻底放心了。”

    对顾莞宁的拳拳之爱,全部写在眼底。

    顾莞宁眼眶微热,萧诩也是一脸动容。

    太夫人笑了起来:“罢了,你们夫妻两个早日回宫去吧!一个是天子,一个是中宫皇后,朝堂宫中少不得你们两个。”

    顾莞宁不舍地说道:“祖母,我再陪你几日。”

    太夫人嗔怪地看了过来:“已经住了三个月,我整日看你这张脸,早已看够了。快些回宫去!”

    顾莞宁:“……”

    竟被祖母嫌弃了!

    萧诩忍住笑,恭敬地应道:“孙婿谨遵祖母之命,今日便带着阿宁回宫!”

    ……

    天子驾临定北侯府,中午的家宴自是格外热闹。

    顾海也特地赶回府。

    家宴过后,太夫人特地将顾莞宁叫到了内室,低声轻问:“你心中的结可解了?”

    顾莞宁微微红了脸,嗯了一声。

    难得的小女儿情态,看得太夫人暗暗好笑,更多的却是欣慰:“当着皇上的面,我不便多说什么。如今只你我祖孙两人,我便独自叮嘱你几句。”

    “你生性刚强,从不肯对任何人低头。受苦受累,也从不肯诉苦。你这性子,怕是改不了了。好在萧诩一心待你,愿意让着你宠着你……”

    顾莞宁似想说什么。

    太夫人瞄了顾莞宁一眼:“你扪心自问,这世上,还有哪个男子能这般待自己的妻子?别说他是九五之尊一朝天子,便是一个普通的公子哥,左拥右抱也是常有之事。谁肯任由妻子作威作福,爬到自己头上来?”

    顾莞宁:“……”

    哪有这么说自己孙女的!

    你还是不是我的亲祖母!

    顾莞宁的目中露出控诉之意。太夫人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罢了,我不啰嗦了。总之,你知道他待你的好便是。以后也好好待他。你们两个好生过日子,祖母便再也没什么遗憾了。”

    顾莞宁眼眶一热,喊了一声祖母,将头靠在太夫人的肩上。

    太夫人伸手揽住顾莞宁的肩膀,眼角也有些湿意。

    宁姐儿,你吃了这么多苦。祖母岂会不心疼?好在苍天有眼,所有的苦难磨砺都成了过去。

    祖母惟愿你一生平安喜乐,再无痛苦!

    ……

    这一日下午,在侯府小住了三个月的顾莞宁,终于回了椒房殿。

    阿娇姐弟四个,皆在椒房殿里翘首等候。

    闵太后也一脸欢喜地等待着。

    顾莞宁这一回府就是三个月,便是闵太后再有信心,也有些惴惴不安。

    一时想着“莞宁不会一直住在顾家再不回宫了吧”,一时又想“便是念着几个孩子莞宁也一定会回来”,有时又暗暗发愁“若莞宁真是为了孩子回来和阿诩一直不冷不热地该怎生是好”。

    总之,爱操心的闵太后这些日子寝食难安,头发都掉了一把。

    好在儿子终于带着儿媳回来了。

    一家人得以重新团聚,实在是值得高兴的事!

    当萧诩和顾莞宁出现在眼前,闵太后健步如飞,竟是比孩子们的动作还快一步,一把拉住顾莞宁的手:“太好了!莞宁,你终于回宫了!你这些日子不在宫中,我这心里总惦记着。你这一回来,我的心也就踏实了。”

    看着满面欢容的闵太后,顾莞宁不由得生出一丝愧疚:“都是儿媳任性,让母后也跟着操心劳累。”

    闵太后不以为意地笑道:“这算什么操心劳累。难道还能及得上你一人独撑大局更累不成?”

    然后,又瞪了萧诩一眼:“多亏你娶了个好媳妇。以后,你可得全心待莞宁。否则,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这番话明显是说给顾莞宁听的。

    顾莞宁好笑之余,不免心生感动。有这样通情达理的婆婆,是她一生之幸!

    萧诩一本正经地应下了:“儿子谨遵母后教诲!”

    阿娇阿奕阿淳小四都围拢过来,一个个欢喜地喊着母后。

    “母后,你这次回宫,不会再走了吧!”阿淳眼巴巴地看了过来,目中露出希冀:“这几个月母后不在宫中,阿淳吃不香睡不好呢!”

    这个嘴甜的马屁精!

    阿娇阿奕不约而同地撇撇嘴。

    小四也紧紧地缠着顾莞宁的胳膊:“母后再也别走了,我每天都想母后。”

    顾莞宁心中又甜又酸,眼角微微湿润,伸手搂住阿淳小四,低声许诺:“好,母后再也不走了。以后,母后会一直陪在你们身边。”

    阿娇阿奕终于忍不住,也凑了过来。如同孩童时一般,紧紧地依偎在顾莞宁的身侧。

    顾莞宁抬起头,和萧诩四目对视,彼此心中,流淌过脉脉温情和温暖踏实。

    这一世,你拥有我,我拥有你。

    这一世,我们有四个儿女,有母亲在侧,还有祖母。

    这一世,我们并肩携手,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番外之日常

    天子亲自迎顾皇后回宫的消息,短短一日之内传遍京城。

    帝后情深,一时被传为佳话。

    原本私下传言纷纷的人,立刻转了风向,开始大肆宣扬顾皇后的贤惠仁德。天子对顾皇后的情深义重,也被引为美谈。

    新年初一,一众诰命夫人进椒房殿觐见。

    众人惊愕地发现,本就美丽出众的顾皇后,竟比往日更明艳几分。眸光潋滟,顾盼间俱是成熟女子的风韵,美得令人屏息。

    冷肃的顾皇后威严依旧,又多了一丝柔软,唇畔蕴着一丝清浅的笑意。

    “皇后娘娘今年已有二十七岁了吧!”一个诰命夫人在承恩公夫人耳边低声道:“别的女子在这个年纪,已是人老珠黄半老徐娘。皇后娘娘还是这般鲜嫩动人。”

    实在是让人羡慕。

    谁不知道天子独宠顾皇后?

    活在夫婿宠爱中的女子,就如常年不败的鲜花一般。

    承恩公夫人的语气中也冒出些许酸意:“真不知娘娘是几世修来的福气,竟有幸嫁给皇上。”

    可怜她的媛姐儿,却没这等福气。当年差了一步,之后步步皆错。

    那位诰命夫人品味出了几分,不肯再继续说下去。很快转过头,和罗夫人闲话起来:“罗夫人真是好福气。罗大公子连升两级,如今已是刑部侍郎了。这般出息,实在让人羡慕。”

    刑部左侍郎因母亲病故丁忧,向朝廷推荐爱徒罗霆接任自己的位置。

    天子很快下了圣旨。年前罗霆已走马上任,成了大秦最年轻有为的三品高官,已有资格参加小朝会,跻身大秦政治权利的中心了。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在国子监里不学无术被人耻笑的罗大公子,竟这般有出息?

    只恨当年自己有眼无珠,竟错过了这样的乘龙快婿,白白便宜了姚家小姐。

    罗夫人听人这般夸赞自己的儿子,心中十分畅快,故作谦逊地应道:“哪里哪里,不敢当此盛赞。”

    然后,故作不经意地说了句:“阿霆升官,还在其次。我最高兴的,是儿媳又有了身孕。我们罗家几代单传,人丁单薄。姚氏实在有福气,肚皮也争气,一连生了三个小子。我倒是盼着这一胎生个乖巧听话的孙女。”

    听听!这怎能不让人艳羡?

    ……

    年迈的太夫人未曾进宫,吴氏方氏和崔珺瑶妯娌三人俱都进了宫。

    顾莞宁见了娘家人,心情格外愉悦。

    宫宴散后,顾莞宁特意留了崔珺瑶妯娌三个说话。刘氏和方云秀颇懂分寸,话语不多,大多凝神倾听顾莞宁和崔珺瑶说话。

    “娘娘看来气色极好。”崔珺瑶笑道:“待我回府后禀报祖母,祖母也能彻底放心了。”

    顾莞宁眉眼柔和,目中含笑:“大嫂替我带个话给祖母,让祖母不必再为我操心。”

    是啊!

    不必多问也知道。顾莞宁的幸福都已写在了眼角眉梢。

    崔珺瑶笑着应下。

    顾莞宁随口问道:“大哥最近可写了家书回来?”

    “嗯,每个月两封。”崔珺瑶笑着回答:“他在边关,要忙的事情多的很。一个月写两回家书已属不易。我平日清闲,隔上几日就会写一封家书。”

    夫妻天各一方,相隔数千里,只能靠家书传递思念渴盼之情。

    他们的心却紧紧地贴在一起,没有半分隔阂。

    如今的崔珺瑶,美丽从容,成熟自信,浅笑低眉间,已真正有了定北侯夫人的气度风范。

    看着这样的崔珺瑶,顾莞宁心中甚慰。转过头,又对弟媳刘氏说道:“二哥初次领兵在外征战,不知何时能平乱归来。二嫂且耐心等待,不必心急。”

    刘氏忙应道:“我一直耐心等候,从未焦虑着急过,娘娘请放心。”

    顾谨知被任命为副将,随着大军出征,平定魏王藩地。这几个月来,不时有好消息传来。平乱指日可待。

    有了军功,顾谨知自有锦绣前程。

    刘氏的心踏实的很,半点都不慌张。

    顾莞宁最后看向方云秀,微笑着说道:“前几日,皇上有意将他提为御林副统领,被我拦了下来。三弟稍嫌年轻,此时提任,只怕未能服众。还是耐心当差,脚踏实地,再熬几年。待有了资历,再提任也不迟。”

    方云秀笑起来格外甜美:“娘娘说的是。”

    正说着话,琳琅笑着进来禀报:“启禀娘娘,皇上驾临椒房殿。”

    ……

    崔珺瑶妯娌三人,立刻避让退下。

    很快,萧诩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

    顾莞宁起身相迎,口中嗔责:“新年元日,百官俱进了宫,你这个天子倒将百官都扔下,跑到后宫来。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萧诩不以为意,挑眉一笑:“我大病初愈,龙体虚弱,需要休息,百官们自会体恤我半途离席的不得已。”

    “再者,有阿奕代我主持宫宴。阿奕今年已有十二岁,也该学着独挑大梁为父分忧了。”

    厚颜无耻!

    顾莞宁用目光控诉着他。

    眉眼生动而鲜活,再不是那般清冷得令人心疼的模样。

    萧诩心中溢满甜意,上前拥住她的纤腰。顾莞宁也未挣扎,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静静地凝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夫妻两人和好如初,竟比当年新婚情热之际还要黏糊几分。便是有片刻空闲,萧诩也要来椒房殿一趟。

    有时说几句话,有时拥着她亲吻她的面颊。时间太过匆忙的时候,只来看她一眼便要离开。

    黏人的程度,比起最爱腻在顾莞宁身边的阿淳小四有过之而无不及。

    顾莞宁口中嫌弃,实则也乐在其中。

    “阿宁,”萧诩低声轻唤。

    顾莞宁嗯了一声。

    萧诩又喊“阿宁”。

    顾莞宁再应。

    如此反复数次,顾莞宁终于忍无可忍,在他的怀抱中抬起头来:“没完没了,嫌不嫌腻歪?”

    萧诩低笑不已:“当然不嫌。我巴不得天天这样搂着你和你说话。”

    阿宁,你永远无法体会我曾经的痛苦。

    明明有意识,却被禁锢在黑暗中,不得动弹。只能透过萧睿的双目来看你。没人比我更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好在一切都已过去,我要紧紧地搂住你,再不松开。

番外之平乱

    转眼间,又是一个年头。

    历经一年半的番外之乱,终于落下帷幕。

    韩王魏王俱被活捉,押送至京城。

    进京之后,百姓们自发地聚集在街道两侧,有的热情高呼平西伯父子之名,有的在高喊赵将军顾将军之名。

    被铁索捆束脖戴枷锁的韩王魏王,各自神情木然,被分别关在囚车里。两辆囚车,一前一后,缓缓驶向宫中。

    不知是谁先扔了臭鸡蛋,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很快,韩王魏王就被愤怒的百姓们扔了一身的臭鸡蛋烂菜叶子,狼狈不堪。

    魏王闭着双目,死气沉沉,没有任何反应。

    韩王忍到半路,忍不住睁开眼,想张口怒骂。不巧被扔来的鸡蛋糊了一脸。想骂也骂不出来。

    罢了!

    都到这等时候了,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左右都是一个死。只看年轻的天子想让他们怎么死而已。

    韩王颓然地闭上眼,不再睁眼。

    ……

    进宫后,韩王魏王被内侍伺候着沐浴更衣。然后,再重新捆好铁链,戴上枷锁,在数十个表情森冷的御林侍卫的“护送”下进了福宁殿。

    跪在福宁殿里,韩王魏王都有刹那的恍惚。

    这里对他们来说,实在太过熟悉了。

    他们少年时曾无数次地被自己的父皇召至福宁殿,有时是教导,有时是训斥。

    二十多年过去,他们再一次跪在这里。

    只是,这一回坐在龙椅上的,不是他们的父亲元佑帝。而是他们的侄儿,年轻的天子萧诩。

    萧诩看着跪在地上的韩王魏王,目中闪过一丝唏嘘和痛苦。

    “两位皇叔,”良久,萧诩打破沉默:“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

    韩王冷笑一声:“皇位只有一个,同是萧家子孙,为何你能坐上龙椅,我就不行?”

    “比不过二哥三哥,我也就认了。可你算什么?年轻力弱,不堪大用。这个天子由我来做,比你强百倍千倍。”

    韩王越说越激动:“成王败寇!我既是输了,这条性命任凭处置。何必这般假惺惺地废话!”

    自知必死,哭泣求饶毫无用处。韩王索性豁出去,张口怒骂了一回。

    先骂好色昏庸死在女子床榻上的先太子,再骂偏心眼偏得令人咬牙切齿的元佑帝,然后是造反不成被雷劈死的齐王。到后来,连顾莞宁也一并骂上了。

    “……这等冷血无情心思歹毒的妇人,也只有你这个有眼无珠之人,才会将她当成珍宝一般。你病重不起就差咽气,难道江山要落入顾姓妇人之手?我揭竿而起,有何不对?不过是运气太差,不敌朝廷大军罢了。否则,现在坐在龙椅上的人就是我……”

    萧诩目光微冷,声音如寒冰:“请皇叔慎言!”

    韩王哈哈狂笑起来:“都到这等时候了,我还有什么可慎言的!我怎么想,便怎么说。萧诩,你还不如你那个昏庸好色无能的亲爹!”

    “你亲爹贪恋美色,死在女人身上。而你,只专宠顾氏一人。大秦后宫尽入顾氏之手!总有一天,她的野心会越来越大,会想凌驾于你之上……”

    萧诩淡淡地打断韩王:“死到临头,竟有闲心挑唆我们夫妻。皇叔胸襟,实在令人佩服。皇叔口口声声这么说,我便让阿宁出来,见一见皇叔。”

    此言一出,便连一直沉默不语的魏王也霍然一惊。

    只见宽大的屏风后,一个身着朱红宫装的女子缓步走了出来。

    这个女子美丽明媚,冷艳慑人,凤目含威。

    正是韩王刚才骂个不停的顾莞宁!

    ……

    此时的韩王,就像生吞了一个生鸡蛋一般,瞠目结舌,口不能言。

    后宫不得干政!

    身为大秦天子,萧诩竟让顾莞宁进福宁殿,让她正大光明地露面……

    列祖列宗地下有知,怕是要被气得从地底下活过来,大骂一声不肖子孙!

    顾莞宁目光一扫,落在韩王脸上,目中露出讥削:“谋逆犯上,意欲篡位。萧家先祖地下有知,定会气得活过来,大骂一声不肖子孙!”

    韩王:“……”

    韩王气血翻涌,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顾莞宁声音凛冽,毫不留情:“谋逆篡位,你必死无疑!不过,你再这般口出不逊,不留口德,便怪不得皇上无情。”

    韩王继续冷笑:“无情如何?有情又如何?”

    魏王却忽地张口道:“我谋逆篡位,死不足惜。恳请皇上饶过阿凛的性命。还有瑜姐儿,自小便住在宫中,皇上皇后亲眼看着她长大。还请皇上皇后一并饶过瑜姐儿的性命。”

    韩王面色一变,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怎么能这般冲动,只顾逞口舌之快,竟忘了萧烈父子还有一线生机!

    韩王能屈能伸,立刻跪下求饶:“恳请皇上饶过阿烈父子的性命,便是将我千刀万剐,我亦无半分怨言!”

    萧诩沉默片刻,才道:“来人,赐毒酒!”

    却未言明是否肯放过萧凛父女萧烈父子。

    韩王一急之下,还待张口求情。

    魏王却干脆利落地喝了毒酒,瞬间便毒气攻心,毒发身亡。

    韩王面色如土,被“伺候”着喝了毒酒,很快也闭了眼。

    ……

    韩王魏王被处死,藩王之乱就此彻底平息。

    萧诩却无什么喜色,安静地坐在龙椅上,许久都未曾说话。

    顾莞宁沉默相伴。

    不知过了多久,萧诩才涩然说道:“先是三皇叔,然后是四皇叔六皇叔。这张龙椅,竟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令萧家子孙纷纷为之丧命。”

    他和顾莞宁,有三个儿子。

    将来,这一幕还会上演吗?

    顾莞宁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声道:“以后的事,谁也说不清会如何。此时多想也无益处。以后我们在教导阿淳和小四的时候,倒是要更精心几分。”

    野心两个字,大多是少时便在心中种下了种子,日后便会成为执念。防患于未然,教育上便要特别留心。

    萧诩定定神,点点头应道:“言之有理。”

    顿了顿又道:“阿宁,过几日,我要去宗人府一趟。”

    顾莞宁静默片刻,说道:“我去见一见林氏傅氏。”

番外之兄弟

    宗人府。

    韩王魏王皆被毒酒赐死,死后未能葬入皇陵。

    安庆王亲自到了天牢,将此消息相告。

    满面胡须颓然不振的韩王世子,听到此噩耗后,并未失态恸哭,反而有“这一天终于来了”的麻木。

    成王败寇,愿赌服输!

    从父王决意起兵的那一日开始,他便已做好随时赴死的准备。

    父王死了,接下来便该轮到他……哦,还有魏王世子。

    韩王世子转头,冲着同样短须满面憔悴不堪的魏王世子道:“堂兄,轮到我们了。”

    魏王世子显然没有欣赏这份“幽默”的兴致,脸上的神情僵硬而冷漠。

    韩王世子又转过头来,讥削地问道:“安庆王叔,你打算怎么送我们上路?毒酒还是砍头?三丈白绫就别拿来了。那是妇人的死法!”

    安庆王何等老辣,毫不动容地应道:“三丈白绫要留给林氏傅氏,自然不会被用来羞辱你们兄弟!”

    韩王世子:“……”

    韩王世子眉心不停跳动,脸上的肌肉也连连抽动,似怒火高涨,又似强忍怒气。

    魏王世子的目光也暗了下来。

    安庆王目光一扫,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冷笑:“造反不成,妻儿反受你们连累。他日你们兄弟到了地下,切勿心生怨恨,和妻儿好好团聚。”

    韩王世子怒不可遏,猛地站起身来。全身的铁链哗啦作响,如同困兽一般喊了起来:“你给我闭嘴!”

    “萧烈!”魏王世子出人意料地暴喝一声:“安庆王叔说的没错。是我们两个连累妻儿一同赴死,怎能怨恨他人?”

    “你给我闭嘴安静!勿要失态怒骂,惹人耻笑!”

    韩王世子狞笑一声:“都死到临头了!我还要什么仪态!还怕什么耻笑!便是全天下的人都耻笑我又能如何?我都要死了,还在乎这些不成!”

    “若萧诩肯饶过林氏母子的性命,我便是被千刀万剐,被万人耻笑,遗臭万年,又有何妨!”

    ……

    韩王世子绝望不甘的嘶喊声在天牢里回荡。

    两行热泪冲出眼眶,眼前一片模糊。

    眼前忽地闪出林茹雪斯文秀丽的脸庞,唇畔总含着一丝似有若无的浅浅笑意。总是那般端庄得体,那般娴雅动人。

    他几乎从未见过她哭泣,更未见过她失态。

    他娶了她,一开始待她也是全心全意的。时光易逝,新婚时的情热褪去后,男人贪恋新鲜的心思又占了上风。他一个接着一个纳美人进府。

    从那时起,他再也未见过她愉悦的笑容。眼中的淡漠疏离越来越明显。

    她一定恨他憎恶他吧!

    是他连累了她……

    韩王世子终于失声恸哭。

    魏王世子也在想着自己的妻子。

    聪慧圆滑伶俐的傅妍,此时一定在为当初嫁给他悔恨不已吧!

    他一心爱她,曾暗暗立誓像萧诩待顾莞宁那般待自己的妻子。奈何她一直未生育子嗣,他只得另纳美妾生了儿子。

    可他的心,从未容纳过别的女子,一直只有她。

    只是,她再也不肯信他了。哪怕她的脸上笑容未断,对他亲昵殷勤依旧,心却越来越远。

    他心中的苦涩,无处可诉。便是对着兄弟萧烈,也从未提起。

    只盼来生,他再也不要出生在皇家。再也不用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不必被逼着在父亲和堂兄之间做选择。

    魏王世子闭上双目,眼角滑落两滴眼泪。

    ……

    一个内侍跑了进来,低声禀报几句。

    安庆王颇有些意外,略一点头,很快离开。

    沉浸在悲恸绝望中的韩王世子魏王世子,根本未曾睁眼,更未曾留意安庆王的悄然离开。另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靠近。

    魏王世子到底冷静自制一些,很快察觉出了异样,霍然睁眼。

    当看清来人的脸孔时,魏王世子的嗓子如被堵住一般,半晌说不出话来。

    韩王世子胡乱擦了眼泪,红着一双眼说道:“堂兄,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萧诩。

    萧诩病症早已痊愈,这一年来,在徐沧的精心调理下,萧诩的身体恢复如初。

    此时萧诩身着常服,长身玉立,气度不凡,温和俊美的脸孔一如往昔。

    萧诩注视着两个堂弟,沉默片刻,才道:“萧凛,萧烈,你们两人可曾后悔过?”

    韩王世子被戳中痛处,憋了半天,才憋了几句:“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后不后悔,该不该做,都已经做了。难道你还肯饶过我们不成?”

    谋逆犯上,是要诛灭全族的重罪!

    齐王府的下场历历在目。萧诩怎么肯放过他们?

    魏王世子低声道:“堂兄,我自知必死无疑。我的所有庶子庶女,都随我一并奔赴黄泉。只盼堂兄网开一面,留傅氏母女一命。傅氏是一介妇孺,瑜姐儿也只是个不懂世事险恶的女孩子,堂兄将她们永远软禁宫中。她们绝无可能翻出风浪。”

    一向寡言的魏王世子,此时滔滔不绝。

    韩王世子也反应过来,想张口为妻儿求情,却又颓然地闭了口。

    瑜姐儿是女孩子,尚有一线生机。朗哥儿却是韩王府的嫡长孙……

    萧诩忽地张口道:“你们只为妻儿求情,为何不求我饶过你们?”

    韩王世子魏王世子对视一眼,俱都露出自嘲的苦涩。

    “莫非堂兄有饶过我们兄弟之意?”魏王世子毫无求生之意,声音淡淡:“蝼蚁尚且偷生。若有可能,我们当然想活下去。”

    哪怕永远被关在宗人府的天牢。

    好死不如赖活着。

    然后,萧诩的声音响起:“我确实有此打算。”

    两人不敢置信地抬头。

    萧诩平静的面容映入眼帘:“我们曾有兄弟五人,一起住在会宁殿里,在皇祖父的庇护教导下长大。萧启萧睿都死了,若再处死你们两人,这世间未免太过冷清孤单。”

    “所以,我会留下你们的性命。”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们两人将永远被关在宗人府里,终生不能踏出天牢。”

    萧诩顿了片刻,又低声道:“待过上一两年,我会让瑜姐儿朗哥儿来看你们。”

番外之妯娌

    萧诩没有多停留,说完便离开。

    韩王世子魏王世子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久久未曾动弹。

    “他真的肯放过我们?”过了许久,韩王世子才颤抖着打破沉默。

    魏王世子的声音同样颤抖:“不止如此。他也应允了会给林氏母子傅氏母女留条活路。”

    换了他们,能做到这一步吗?

    两人对视一眼,心头俱涌起羞愧和后悔。

    他们一直将萧诩视为仇敌,对萧诩年少登基嫉恨不已。没想到,萧诩对他们却存着兄弟情意。在此时给他们留了生路……

    “堂兄,我们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韩王世子喃喃低语,声音中满是懊悔:“如果当初我们没生出野心,劝说我们的父王安分守己,不要起兵谋逆……现在我们还会和以前一样,做着显赫的王府世子,一个在兵部,一个在户部,每日上朝议政。妻儿皆在身边……”

    韩王世子说不下去了。

    泪水已冲出眼眶,滑落脸孔。

    魏王世子也红了眼眶,声音沙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如今已到了这一步,说什么都没用了。好在堂兄念及旧情,容你我继续苟活于世间。”

    他们的妻儿,也能安然地住在宫中。

    以顾莞宁的心胸,绝不会故意刁难她们。

    ……

    会宁殿。

    自顾莞宁踏入正殿的那一刻,林茹雪母子和傅妍母女便跪了下来,再未起身。

    “皇后娘娘,臣妾罪该万死。恳请娘娘赐死!臣妾心中绝无怨言!”

    傅妍深深磕头,匍匐祈求:“只求娘娘饶过瑜姐儿这条性命。容瑜姐儿苟活于世,终生不出会宁殿半步。”

    跪在傅妍身侧的瑜姐儿面白如雪,全身簌簌发抖,泪水不停滚落:“母亲,女儿也不愿独活于世,宁愿和母亲一起死。”

    傅妍骤然红了眼圈,哽咽着怒斥:“胡说什么!你还这么小,未能长大成人,岂能轻言生死。你快些求求你皇伯母,求她饶过你一命。今日过后,你便忘了我和你父亲。快些给你皇伯母磕头!”

    瑜姐儿泪如雨下,死死地攥着傅妍的衣襟。

    林茹雪面色同样苍白,正欲张口求情,朗哥儿抢先一步张了口:“皇伯母,我自知必死,只求皇伯母饶过我母亲一命。”

    小小的男子汉,挺直胸膛赴死,将柔弱的母亲护在身后。

    林茹雪鼻间一酸,泪水涌出眼角:“朗哥儿,快些住口。你若死了,为娘岂能独活。”

    朗哥儿吸了吸鼻子,泪珠在红红的眼眶里打转,倔强地未曾掉落:“求皇伯母饶过我母亲。”

    说着,用力地磕起了响头。

    几声闷响后,朗哥儿额上已渗出鲜血。

    林茹雪哭着抱住朗哥儿。

    ……

    顾莞宁看着两对抱头痛哭的母子,有些无奈地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赐死你们了?”

    傅妍母女林茹雪母子哭声一顿,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满脸的不敢置信。

    “皇伯母,”朗哥儿的声音里满是紧张和惊喜:“我刚才没听错吧!皇伯母是说,不会赐死我们?”

    瑜姐儿也是满脸希冀:“皇伯母肯放过母亲和婶娘吗?”

    傅妍林茹雪被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喜击中,呆愣愣地看着顾莞宁,一时间竟无半丝反应。

    顾莞宁目光一扫,淡淡说道:“我若有意赐死你们,何必留你们到今时今日。”

    “韩王魏王皆已授死,尸首已各自下葬。韩王府魏王府已被封,韩王世子魏王世子会一直被关在宗人府的天牢里。至于你们,便继续住在会宁殿。不得擅出会宁殿半步……”

    傅妍林茹雪哪里顾得上自己能否出会宁殿,急急问道:“娘娘的意思是,皇上并未赐死他们?”

    萧诩竟肯放过萧凛萧烈?

    怎么可能?!

    顾莞宁从不喜多解释,略一点头。

    傅妍林茹雪都知顾莞宁说一不二从不说谎的脾气,既是这么说了,绝不是随意哄骗她们……以她的身份,也没有哄骗她们的必要。

    傅妍和林茹雪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释然和欢喜。

    纵有再多怨怼,到底是她们的夫婿。得知他们两人能继续苟活,心中自是不胜欢喜。

    朗哥儿瑜姐儿一起磕头谢恩:“多谢皇伯母不杀之恩!”

    顾莞宁走上前,扶起朗哥儿和瑜姐儿。

    朗哥儿额上红肿一片,瑜姐儿也未好到哪儿去。两人满脸欢喜,目中含泪。

    “朗哥儿,瑜姐儿,”顾莞宁注视着他们,缓缓说道:“希望你们两个不要令我失望,更不要让我在数年后想起今日之事后悔莫及!”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朗哥儿瑜姐儿在顾莞宁面前长大,两个孩子各有讨喜之处。相处日久,顾莞宁待他们如俊哥儿虎头一般。

    韩王魏王起兵叛乱,本该满门处斩。她和萧诩各自于心不忍,最终决定留下他们的性命。

    希望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朗哥儿擦了眼泪,毅然道:“侄儿对皇伯父皇伯母只有感激之情,绝无怨恨。”

    瑜姐儿也道:“我们绝不会辜负皇伯母今日的仁厚。”

    但愿如此!

    顾莞宁淡淡一笑,又扶起傅妍和林茹雪。

    傅妍林茹雪起身后,和顾莞宁目光相对。

    这一刹那,各人心头各自流淌过酸涩又复杂的滋味。

    物是人非。

    当年的闺阁好友,成了妯娌,如今又陷至这般尴尬的境地。一个是高高在上的中宫皇后,另两个却成了阶下囚……

    半晌,顾莞宁才张口道:“你们安心住下,不必胡思乱想,安心教导朗哥儿瑜姐儿。我单独找两个太傅,来教导他们两人读书。”

    这又是意外之喜了!

    朗哥儿瑜姐儿不能再进上书房,她们两人也未停过教导,到底不及太傅渊博多才。

    “多谢娘娘!”林茹雪发自肺腑地道谢。

    傅妍也低声道:“娘娘这般仁厚,令我实在汗颜。”

    她一直以为自恃甚高,对顾莞宁的好运艳羡嫉恨。现在才知道,她不及顾莞宁的,绝不止运道这两个字。

    换了别的女子,如何能有这等胸襟气魄,不但放过仇人,还愿意善待仇人子女?

番外之谨言(一)

    “多谢沈大人赐药救我一命!”

    一个又黑又高的壮实军汉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略显丑陋的脸上满是感激:“我张二牛这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沈大人!”

    面容俊秀的青年男子笑着说道:“我是边军军医,你是边军士兵。你生病了,我这个军医替你诊治,是理所当然之事。何须跪谢!快些起身吧!”

    这个青年男子,正是沈谨言。

    三年前,天子萧诩病症痊愈,之后平定番乱。这三年来,大秦吏治稳定,国库充盈,国力强盛。突厥吐蕃不敢再生进犯之心。

    无仗可打的边军却未懈怠,每日操练不缀。

    沈谨言如今是四品官身,统辖百名边军军医。

    他医术精湛,性情温和,待人有礼。对军中武将和普通士兵一视同仁,只要有人来求助,便全力相助救治。

    这个张二牛,患了痨病。按军中惯例,应该被隔离关押等死。沈谨言坚持为他医治,用宫中带来的珍贵药材治好了张二牛。

    张二牛感恩戴德,跪下磕了十几个头,才满心感激地离开了。

    顾福笑着走了进来禀报:“顾将军请公子一起用午膳。”

    顾福口中的顾将军,自然是边军主将顾谨行。

    沈谨言顿时舒展眉头,嘴角含笑:“好,我这就过去。”

    ……

    “沈大人!”

    “沈军医!”

    边军将士人人熟悉沈谨言这张俊秀的脸孔,他一路走来,人人争抢着和他寒暄招呼。

    沈谨言微笑着冲众人点头示意。

    当年那个因出身自卑怯懦不敢在人前露面的沈谨言,如今自信从容,风华夺人。

    顾福有与荣焉地挺直了胸膛。

    三年多前,沈谨言远赴吐蕃,一路艰辛坎坷历经磨难,终于将吐蕃国师带回京城,治好了天子病症。

    可惜,这等泼天的功劳,不能诉之于口。

    萧诩病好之后,沈谨言便离开京城,回到军中。一待就是三年,未曾回过京城。

    顾福一直忠心追随,只在去年被沈谨言撵回京城半年,待到珍珠怀了身孕才回边军。

    如今沈谨言在军中声望日隆,人人敬重。再无人对着他指指点点,更无人取笑他的不堪出身。顾福身为长随,到哪儿都被高看几分,心中也觉畅快。

    ……

    “下官见过顾将军!”沈谨言一本正经地拱手。

    蓄着短须愈发沉稳的顾谨行揶揄地看了他一眼:“得了,这儿又没外人,还行什么礼。快些坐下,今日陪着小酌几杯。”

    沈谨言笑着应了,在顾谨行的对面坐下。

    在京城,顾谨行诸多顾虑,不便和沈谨言亲近来往。到了军中,却无此困扰。兄弟两人私下时常来往,十分亲近。

    沈谨言目光一扫,待看清桌上精心腌制的蜜汁烤鹅后,不由得笑了起来:“怪不得你急急命人将我叫来,原来大嫂又让人从京中给你送好吃的来了。”

    军中伙食,和定北侯府相比自是远远不及。顾谨行生平无太多嗜好,对吃食却是颇为讲究。

    崔珺瑶心疼自己的夫婿,时常命人送些便于保存的腌制食物来。顾谨行十分慷慨,每次都会邀沈谨言一起用膳。

    顾谨行夹起一块鹅肉送入口中,一脸的怀念:“往日在侯府,我最喜欢吃这道菜肴。只是做起来太过麻烦。这是阿瑶亲手做的,滋味更佳。”

    被秀了一脸恩爱的沈谨言,面不改色地点头附和:“只要是大嫂做的菜肴,大哥必然觉得是世间美味。”

    见惯了萧诩对顾莞宁的无微不至温柔深情,这点阵仗沈谨言还经受得起。

    顾谨行咧嘴一笑,若有所指地说道:“不管何时何地做何事,心中有牵挂的人,也总有人牵挂自己。这总是件令人欢喜的事。”

    沈谨言似乎没听出顾谨行的言外之意,随口笑道:“大哥说的是。”

    一边夹了一块鹅肉,送进口中,细细咀嚼,慢慢品味。

    幼时的他锦衣玉食娇生惯养,比顾谨行有过之而无不及。

    后来到了普济寺,他渐渐适应了清苦的生活,这挑嘴的毛病早就被逼着改了。饭食能果腹即可。

    不过,有美味佳肴的时候,他也不会拒绝这难得的口舌享受就是了。

    酒过三巡,顾谨行忍不住重提话茬:“四弟,你今年已有二十三了吧!”

    沈谨言更正:“还有两个月,我才满二十三。”

    顾谨行好脾气的改口:“是是是,你还没满二十三。这个年龄,也该考虑成家了。皇后娘娘口中不说,心里也一定惦记此事。”

    沈谨言沉默不语。

    又是这副样子!

    “每次一提成家,你就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顾谨行颇觉头痛,忍不住念叨起来:“出身的事,早已过去,无人再提。这里又是边军,根本没人在意那些陈年旧事。你如今是正经的四品医官,人才品性相貌都是一等一的。不管哪家的闺秀,你都足以匹配得上……”

    不。

    他永远配不上她。

    沈谨言右手微颤,目中露出一丝苦涩。

    酒意上涌的顾谨行压根没留意到他的异样,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边军里都是粗野汉子。你整日待在军中,根本没机会接触到闺阁女子。好在娘娘身在宫中,可以为你挑一个品貌出众的闺秀。”

    “我上次写信给娘娘的时候,特意提了一回。你就等着京中的好消息吧……”

    沈谨言身体僵硬,右手不自觉地用力,竟捏碎了酒杯。

    手指顿时被划破,被酒一浸,一阵火辣的刺痛。

    顾谨行一惊,酒意顿时不翼而飞:“四弟,你这是怎么了?来人,快叫军医来……”

    “我自己就是军医,不用叫人过来了。”沈谨言俊脸有些苍白,声音低沉:“大哥,我今日就不多陪你了。”

    说完,便起身走了。

    顾谨行看着沈谨言仓惶离开的背影,眉头悄然拧起。

    为何一提成家,沈谨言的反应这么激烈?

    这样的反应,哪里像是不愿成家。倒像是爱而不得……以沈谨言今时今日,这世上还有谁会拒绝这样的乘龙快婿?

番外之谨言(二)

    沈谨言苍白着俊脸走了出来。

    右手上的血迹异常醒目。

    “公子,你的手怎么受伤了!”顾福大惊:“奴才这就喊军医过来,替公子伤药包扎。”

    “不用了。”沈谨言低声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退下!”

    顾福又是一愣。

    这一恍神,沈谨言已经走远了。

    顾福正要追上去,顾谨行派人召他进去问话。顾福只得领命进了屋中。

    顾福是定北侯府管家顾松之子,和顾谨行年龄相若,自小相识,一起长大。虽有主仆之别,彼此间却十分熟稔。

    顾谨行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一直跟在四弟身边,可知他心中恋慕哪一家的闺秀?”

    顾福:“……”

    机灵圆滑的顾福,一时反应不及,神色陡然僵硬。

    沈谨言和顾莞琪的纠葛,知晓的人寥寥无几。他不巧正是其中一个……

    顾谨行见顾福这等反应,心中愈发惊疑,一个模糊又可怕的猜想陡然掠过心头。

    他紧紧地盯着顾福,沉声问道:“你知道什么,速速道来!”

    顾福全身一个激灵,迅疾回过神来,矢口否认:“将军误会了。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顾谨行冷哼一声:“顾福,别在我面前抖落你的小聪明。再不如实交代,我便命人打你一百板子。”

    疾声厉色的威胁,并未吓到顾福。不过,顾谨行态度如此强硬,今日不说实话是不行了。

    顾福一咬牙一狠心,低声道:“这是四年前的事了……”

    ……

    这个故事并不长,不过片刻功夫,便已说完了。

    顾谨行全身僵硬,脸上不知该挤出什么表情。

    沈谨言……齐婉儿……

    这是什么孽缘!

    莫非这是老天在惩罚顾家?

    顾福红着眼睛说道:“这三年来,沈公子从未提起过四小姐。不过,奴才知道,公子心中一直惦记着四小姐。”

    “曾经沧海难为水。公子这一生,怕是不会再成亲,要孤独终老了。”

    顿了顿,顾福又低声说道:“公子以前就曾说过,沈家只剩他这个血脉。他永不成亲生子,让沈家血脉就此断绝。”

    顾谨行全身微微一震,目光复杂得难以形容。

    过了许久,顾谨行才道:“今日你对我说的话,不要告诉四弟。”

    顾福应了一声,退出去的时候,后背已是一身冷汗。

    ……

    这一夜,彻夜难眠的不止是沈谨言,还有顾谨行。

    兄弟两人各自满腹心事,接下来几日,很有默契地彼此避让几日。过了五六天,再见面时,两人都已恢复如初,谈笑如常。

    仿佛那一晚的事从未发生过。

    时间一晃,两个月过去。

    沈谨言生辰这一天,正好接到了顾莞宁的来信。随信而来的,还有一摞医书和几辆药材。

    果然是亲姐姐!送的礼物太合他的心意了。

    沈谨言笑着拆了信。

    自姐夫病症痊愈,厚着脸皮将姐姐哄得回心转意,夫妻两人便如蜜里调油一般,十分恩爱。沈谨言远在边关,未能亲眼目睹,却时常接到阿娇阿奕姐弟的来信。姐弟两个在信中没少提起父母之间的腻歪痴缠。

    尤其是阿奕,怨念深重。时常在信中念叨:父皇常将奏折交由我批阅,然后去陪母后赏月赏花云云。

    每次看到这样的来信,沈谨言总会露出会心的笑意。

    姐姐是他世上最亲的人。

    他只盼着姐姐一生幸福顺遂,再无波折坎坷。

    顾莞宁不喜多言,便是写信,也只寥寥数语。

    照例关切地询问了他近来的生活,在信的末尾,颇为委婉地暗示他已二十三岁,若嫌孤单冷清,她便为他挑一门合意的亲事。

    沈谨言提笔写了回信。

    “……姐姐,我已收到你的来信。我在边军里过得很好,姐姐切勿挂念。”

    “我每日钻研医术,给军中的将士们治病,并不孤单。我已决意此生永不娶妻。姐姐也不必再为此事操心了。”

    眼前忽地出现顾莞琪俏丽明朗的笑颜,沈谨言心中一阵绞痛。

    分别已近四年,她的一颦一笑依旧深深地镌刻在他的心中。丝毫未曾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褪色。

    笔尖在纸上停驻片刻,落下一滴墨迹。

    便如他心底的泪,悄然流出。

    ……

    此后,顾莞宁的来信中,再未提及过成亲一事。

    沈谨言依旧过着孤单又平静的生活。

    每次崔珺瑶命人送了美味的吃食来,顾谨行照旧喊沈谨言喝酒,只是,再也没追问过沈谨言是否娶妻之事。

    时间慢慢流逝,又是一年寒冬。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边关连着下了两场雪。

    幸好朝廷及时送了足够的棉衣和粮食到军中,将士们有棉衣御寒,有充足的食物果腹,生病之人并不多。

    边城百姓却有不少被冻死,被严重冻伤的人不计其数。

    顾谨行心忧百姓,调拨了部分军粮赈灾。沈谨言领着百余名军医奔波辛苦,为冻伤的百姓医治。

    短短几日,军中药材消耗过半,宫中送来的几车药材,也被用之一空。

    再这样下去,军中药材储备便会大大匮乏。

    天寒地冻,便是去信到京城索要药材,也赶之不及了。

    沈谨言急得嘴角起了几个燎泡,跑来找顾谨行商议:“……现在这样,到底该怎么办?”

    这些日子,沈谨言每日早出晚归,满面疲惫,黑瘦了不少。身上那股优雅从容的贵公子气度,也荡然无存,看着颇为狼狈。

    顾谨行看了沈谨言一眼,忽地说道:“不如你先去沐浴更衣?”

    沈谨言:“……”

    沈谨言懵了一脸。

    顾谨行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有一桩好消息要告诉你。有一位女富商来了边关,带了三十车粮食和十车药材来。”

    沈谨言不敢置信,惊喜不已:“这是真的?大哥你没骗我吧!”

    这简直是雪中送炭,解了边城的燃眉之急。

    “当然是真的。”顾谨行道:“女富商想见你一面。”

    沈谨言:“……”

    沈谨言再后知后觉,也听出不对劲来了。

    什么女富商?为何坚持要见他?

    顾谨行意味深长地看了沈谨言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沈谨言心跳骤然快了起来。

    门再次被推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番外之谨言(三)

    这个年轻女子,年约二十五六岁,肤色不若闺阁女子白皙。眼眸极为明亮,顾盼间俱是自信飞扬的神采,令人见之难忘。

    此时,年轻女子嘴角翘起,俏脸含笑,目中却泛起淡淡的水光:“沈公子,别来无恙!”

    沈谨言如遭雷击,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许久都未动弹。

    竟是她来了!

    她怎么会来?

    她为谁而来?

    是为了他吗?

    千里跋涉,只为了来见他一面吗?

    直至脸孔微凉,他才知道自己不争气地哭了起来。

    别哭!他在心中命令自己。本以为今生无缘相见的人出现在眼前,不知相聚几时便要分离。如此珍贵的相聚,绝不能被浪费一分一毫!

    “婉儿,”沈谨言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镇定一些:“你怎么会在这儿?”

    顾莞琪凝望着双目通红颤抖不已的沈谨言,心中满是酸楚。

    四年前的骤然分离,犹如无情的风霜扼断了她心底初懵的情意。先动心先动情的沈谨言,遭受的羞辱和痛苦,远胜过她。

    此时的他,不知何等激动狂喜,却碍于礼数,不敢靠近半分……便连那一声婉儿,也显得格外克制。

    来时的紧张忐忑茫然,此时俱化作澎湃的激流,在胸膛里激荡。汹涌地似要冲破胸膛。

    顾莞琪迈步上前。

    沈谨言一惊,下意识退开几步。

    顾莞琪:“……”

    沈谨言:“……”

    顾莞琪挑眉,凶巴巴的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嫌弃我年纪大了生得肤黑难看不愿意靠近我半步?”

    语气凶悍,又透着无比的亲昵。

    沈谨言头脑已经成了一团浆糊,完全出自本能地应了一句:“在我眼中,没有任何女子能及得上你美丽。”

    顾莞琪:“……”

    顾莞琪猝不及防地喝了一口蜜,一直甜进心坎里,似嗔似喜地白了沈谨言一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油嘴滑舌了?”

    沈谨言紧绷的神经舒缓下来,略有些腼腆地笑道:“我说得都是心里话。”

    顾莞琪抿唇一笑,脸颊边露出小小的笑涡。

    沈谨言只觉自己醉了,醉在她的笑靥里。

    “我从三个月前便打算来边关了。”

    顾莞琪轻声说道:“只是,来前我病了一场,养了半个月才算好,然后才启程动身。冬季严寒,路上又下了几场雪,不得不停几日。好不容易赶在今日到了边关……”

    沈谨言一惊,不假思索地打断顾莞琪:“你病症尚未痊愈便启程赶路了?”

    顾莞琪避重就轻地笑道:“当时我下榻走路已经无碍了,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才动身。你不用担心……”

    话未说完,沈谨言已经沉着脸走上前,拉起她的手。

    ……

    顾莞琪脸颊陡然一热,却未挣扎,乖乖地任由沈谨言拉着自己的手坐下。沈谨言伸手为她诊脉,目光专注,毫无占便宜之意。

    顾莞宁看着沈谨言认真英俊的脸孔,心思悄然浮动,不知想到了什么,脸孔微微红了起来。

    沈谨言凝神诊脉,未留意到顾莞琪的异样,诊完脉后收回手,肃容道:“你当日患病未愈,病根未除。又长途跋涉,有寒气入体。不好好调养,日后会再病一场。”

    顾莞琪似轻笑了一声:“既是这样,我便在边关住下。请沈大人为我开药方,调理身体。”

    沈谨言:“……”

    沈谨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霍然抬头,颤抖着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你……你要在边关住下?这是真的?”

    她不是匆匆来见他一面就走,而是要留在边关一段时日!

    这就意味着,在今后的一段时日里,他能不时地见到她?

    老天!

    就是在最甜最美的梦里,他也未曾敢有这般的奢念。

    沈谨言目中满是狂喜,下意识地攥紧了她的手:“婉儿,你真的要留下吗?可是……顾尚书怎么肯应允?”

    顾海厌恶冰冷的目光,一直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里。每次一想到顾海,他便如被针刺一般,不敢再多想顾莞琪。

    以顾海的脾气,怎么可能允许顾莞琪来边关?怎么会容许她在边关住下?

    想及此,沈谨言又紧张慌乱起来:“婉儿,你是不是偷偷跑来的?要是被你爹知道了,非大发雷霆不可!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顾莞琪脸颊上的红晕更深,却未回避他的目光,轻声说道:“别担心。我爹知道我来了边关。”

    沈谨言心思纷乱,既喜又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顾莞琪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当年我被爹送离京城后,沉寂数月之久。后来我再次乘船出海,历时两年才回晋州。那两年里,我不时地想起你。只是,你我之间,相隔的不止是千里的距离,更有长辈们的恩怨纠葛。或许此生无缘再见。”

    “这四年多,我再未回过京城。因为我的心里有你的影子,我不知该以何脸面再见爹和祖母。”

    “半年多前,大哥给我来了一封信。信中问及我和你之间的纠葛,也特地问了我的心意。”

    “我没有隐瞒,如实相告。”

    “大哥很快又给我来了一封信,说他会尽力说服祖母和我爹,让他们应允我和你之间的事。我没想到大哥竟肯这般帮我们,心中感动至极。只是,我比谁都清楚我爹的固执。大哥一片好意,未必能奏效。所以,我不敢抱什么希望。”

    “直到三个月前,我接到我爹的来信。他在心中未提起你只字片语,只吩咐我准备粮食和药材送到边关。让我这个大秦女富商出些钱财物资,资助边军。”

    “于我爹而言,这已是最大的让步了。我欢喜得一夜没睡,结果又病了一场。当时我恨不得插翅飞到边关来,顾不得身体痊愈,能下榻走动了,便急着动身来了。”

    “谨言,我来找你了……”

    说到这儿,顾莞琪目中闪出喜悦的水光。

    而沈谨言,早已满脸泪水,哽咽不已。

    万万没想到,顾谨行一声不吭地为他做了这么多!

番外之谨言(四)

    沈谨言不知自己哭了多久。

    顾莞琪哭了片刻,比沈谨言更先一步平静下来,用帕子擦了眼泪,静静地凝视着沈谨言。

    自出生的那一天起,他便是定北侯府的嫡孙,是太夫人的心头宝,被阖府众人捧在手心长大。

    活在云端上的他,一朝跌落污秽不堪的尘泥。

    好在他没有永远沉寂,慢慢地走出了身世的阴霾,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地走至今日。

    这般优秀出众的儿郎,若留在京中,不知会惹来多少闺阁少女的遐思向往。

    身为中宫皇后的亲弟,当朝天子的小舅子,便是顶着不堪的沈姓,愿意招他为婿的官宦世家也有大把。

    可他一直孑然一人,默默地将她放在心底。如果不是大哥顾谨行暗中出力,只怕他这一生真的会孤独终老……

    想及此,顾莞琪鼻子微微一酸。

    沈谨言用袖子擦了眼泪,红着眼睛低声道:“对不起,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堂堂男子汉,比女子还能哭,令他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那副后悔懊恼又羞愧的模样,看得顾莞琪好笑不已:“想哭就哭,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在我面前还用遮遮掩掩的么?”

    熟稔又亲昵随意的语气,听得沈谨言心生甜意,乖乖嗯了一声。

    真乖!

    顾莞琪忽觉手痒,顺着自己的心意伸手拍了拍沈谨言的肩膀:“四弟,你还是这般乖巧听话……啊!”

    一声惊呼中,她已被“乖巧听话的四弟”搂进怀中。

    身体骤然相贴,胸膛紧紧地靠在一起,近到可以清晰地听到彼此急促紊乱的心跳,可以嗅到对方的体味气息。

    沈谨言目光灼灼,热切地盯着她。

    顾莞琪的脸颊掠起醉人的红晕。

    他早已长大成人,俊朗毓秀,风度翩然,是一个年轻有魅力的男人了……

    “婉儿。”他轻声呼唤,然后俯下头。

    顾莞琪脸颊似火,很快闭上眼睛。

    ……

    片刻后。

    沈谨言抬起头,双目如繁星般璀璨闪亮。

    顾莞琪脸颊一片嫣红,忽地没了勇气和他对视。

    “婉儿,”沈谨言声音又轻又柔,似乎她是世上最脆弱珍贵的珍宝,声音稍大一些便会破碎一般:“你真的再也不走了吗?”

    顾莞琪眼眸流转,忽地狡黠一笑:“这可未必。我先住上一段时日,若是心情烦闷或是有人惹我不高兴,我立刻便回晋州乘船出海去。”

    沈谨言目光温柔,嘴角的笑意更温柔:“我怎么舍得惹你不高兴。只要你肯留下,我定然对你百依百顺,凡事都听你的。”

    顾莞琪心里满是甜意,对着那张真挚诚恳得有些傻乎乎的俊脸,什么话也不想说了,整个人依偎进他的怀中。

    沈谨言伸手搂住怀中佳人。

    心底最深处的冷清空虚,被瞬间填满。

    此生足矣!

    待两人的情绪都平静下来,已经是许久之后了。

    两人各自叙说别情。

    沈谨言说起吐蕃之行的艰险辛苦,顾莞琪则说起了乘船出海的惊心动魄。

    当沈谨言听闻顾莞琪在海上曾大病一场差点挺不过来时,后怕不已,立刻说道:“你已出海过两回,见识过的地方足够多了。以后别再出海了。”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如果实在想去,我便陪着你一起去。”

    顾莞琪心中漾起一丝柔情,口中却故意笑道:“我这一回出海,所赚的银两更胜上一回。足够养你这个军医一辈子了。”

    沈谨言大胆地调笑:“好,那我便赖着你养我一辈子。”

    顾莞琪:“……”

    顾莞琪的伶牙俐齿,算是遇到了克星。

    顾莞琪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瞪着沈谨言。

    沈谨言只觉心尖被轻轻挠了一下,又酥又痒。

    真恨不得时间就此停驻在这一刻!

    顾莞琪张口打破沉默:“大哥在外面等了半天,一定等得急了。”

    沈谨言舒展眉头,清俊的脸孔上满是笑意:“我可得好好谢谢大哥才是。”若没有顾谨行从中周旋,顾海绝不可能松口!

    顾莞琪笑着嗯了一声。

    ……

    兄弟似心有灵犀一般。话音刚落,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沈谨言立刻上前开门。

    来人果然是顾谨行。

    顾谨行目光一扫,扫过沈谨言容光焕发的脸孔,扫过顾莞琪漾着甜甜笑意的俏脸,心中长舒一口气。

    做出这个决定前,他几夜未曾安眠,心中的纠结矛盾痛苦,无人可诉。

    现在看来,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正如他在信中对顾海所说的那样:“……四妹已不是顾家人,沈谨言也和顾家无关。他们两情相悦,便该随他们心意。为了定北侯府的清名生生拆散一对有情人,实在凉薄残忍。三叔难道忍心见四妹郁郁寡欢孤独终老?”

    “沈谨言早已和我说过,永留在边关,不再回京。四妹以齐婉儿之名到边关来,这里山高水远,便有再多的流言蜚语,也传不到京城去。顾家门楣,是靠顾家儿郎的铁血战功,无需牺牲四妹的终身幸福。”

    “恳请三叔放宽心胸,成全这一对有情人。”

    “侄儿有生之年,定会竭尽全力,光耀顾家门庭,令定北侯府发扬光大。也请三叔相信侄儿,能掌控处理好一切事宜。”

    顾海生性固执,绝不容易被说服。

    顾谨行耗时半年,每隔十日一封信,总算令顾海态度软化。

    这些,顾谨行自不会多说。

    “大哥,谢谢你。”沈谨言心中的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简单的三个字。

    谢谢你,大哥!

    谢谢你的苦心成全!

    谢谢你默默所做的一切!

    我沈谨言无以回报,这一生定会以一己之力为边军效力。

    顾谨行不以为意地笑了一笑,拍了拍沈谨言的肩膀:“我们之间,何须这般客气见外。以后要好好待齐小姐。”

    沈谨言用力点头。

    顾谨行又看向顾莞琪,声音放柔:“三婶一直想认你为义女,以后你便也叫我一声大哥吧!”

    多年不见,顾谨行一如少年时般宽厚温柔。

    顾莞琪心中感动,哽咽着应了一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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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回巢介绍:
新书《簪头凤》发布了,欢迎老读者们跳坑。
顾莞宁这一生跌宕起伏,尝遍艰辛,也享尽荣华。
闭上眼的那一刻,身心俱疲的她终于得以平静。
没想到,一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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