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国师(三)
顾莞宁丝毫未露讶异之色,冷冷地盯着吐蕃国师:“萧睿和你说过什么?”
这个吐蕃国师,一定是从萧睿的口中听说过她的名讳。
吐蕃国师显然也听懂了这句话,目中又射出奇异的憎恶的凶光。
罗霆皱了皱眉,心中飞快地闪过各种念头。
这个吐蕃国师和顾莞宁素未谋面,也谈不上有什么仇怨。用巫术谋害萧诩,倒是能解释得通。大秦和吐蕃在交战,吐蕃有问鼎中原的野心,自然不会放过谋害萧诩性命的机会。
可是,她为何这般仇视顾莞宁?
莫非是因为萧睿?
一个荒谬不可思议的猜测骤然涌上心头。
罗霆被自己这个荒唐的念头震住了,目光迅疾落在吐蕃国师的脸上,仔细地观察她的面部表情变化。
吐蕃国师依旧用阴毒扭曲的目光看着顾莞宁,口中又冒出了一长串吐蕃语。其中有一个短短的词反复出现。
应该是萧睿的名字。
罗霆暗暗想着,继续盯着吐蕃国师。
他在刑部待了数年,抓捕犯人审问刑名之类的事无不精通。审问犯人有很多技巧,绝不仅仅只是严刑拷打。察言观色揣度犯人心理,敏锐地捕捉任何一个细节,大胆猜测仔细求证,这才是罗霆最擅长的。
顾莞宁并未因吐蕃国师的怨毒目光而动怒退却,不断重复着同样的问题。
是不是你用巫术谋害我丈夫?要如何解开巫术?
吐蕃国师分明听懂了顾莞宁的话,目中闪过怨毒又自得的冷笑。
看来,必是她用巫术谋害天子无疑!
罗霆很快下了判断。
吐蕃国师自说过顾莞宁三个字之后,再未说过大秦语言,口中不停地说着饶舌难懂的吐蕃语。
不过,她所会的大秦语,绝不止这三个字。
罗霆心念电闪,低声说道:“娘娘不必和她浪费口舌。给微臣三日时间,必让她吐露所有的实情。”
顾莞宁耐心也已耗尽,点点头道:“好,有劳罗大哥。”
然后,便转身离开。
吐蕃国师忽然激动起来,四肢用力扯动,身上的铁链哗哗作响。口中的声音也尖锐起来。顾莞宁三个字再次脱口而出。
罗霆上前,扬起手。
啪地一声脆响!
用尽全力的一巴掌,打得吐蕃国师半边脸剧痛不已。脸偏向一侧,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火辣的剧痛尚未褪去,吐蕃国师已愤怒地转过头来,毒蛇一般怨毒的目光瞪着罗霆。
罗霆俊朗的脸孔毫无表情,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再敢羞辱娘娘半个字,我会让你后悔来世间走这一遭!”
吐蕃国师显然也听懂了这句话,不屑地狞笑一声,口中又叫嚷起来。
……
怪异又疯狂的叫嚷声,一直伴随着顾莞宁的步伐,直至走出天牢外。
琳琅长长地松了口气:“这个吐蕃国师,好似疯子一般。”
玲珑也有些心有余悸,接过话茬道:“是啊,她看人的时候,就像毒蛇一般。我到现在心跳还快得很!”
顾莞宁没有多言,神色间看不出半点情绪。
不过,熟悉她脾气的琳琅玲珑两人,已看出她此时心情并不美妙。两人对视一眼,很快也住了嘴。
回了椒房殿之后,正是四更天。
顾莞宁悄然无声地进了寝室。
萧诩依旧在睡梦中,丝毫不知身边人去了又回。自从中了巫术之后,萧诩入睡的时候格外沉,除非是主动醒来。否则,很难被惊醒。
角落里蒙上牛皮的宫灯,散发着朦胧柔和的光芒,落在萧诩安详宁静的睡颜上。
顾莞宁毫无睡意,静静地凝望着熟睡中的丈夫。
许久之后,她伸出手,在他的眉眼五官处轻轻描绘。声音低柔而坚定:“萧诩,你一定会好起来。”
……
萧诩近来病症大有好转。晚上睡足六个时辰,隔日便格外有精神,能撑得住两个多时辰。
大朝会耗时太久,现在俱是三品以上重臣才有资格参加的小朝会。为了迁就萧诩的身体状况,每日小朝会的时间往后推延半个时辰。
萧诩起身后,见顾莞宁眼下有些青影,不由得一惊:“阿宁,你是不是一夜未睡?为何神色这般憔悴?”
顾莞宁低声道:“吐蕃国师昨夜被送至宫中天牢。我没有惊醒你,独自去了天牢一趟。”
萧诩第一个反应是:“所以,你昨夜见到罗霆了?”
顾莞宁:“……”
萧诩:“……”
微妙难言的对视中,萧诩清了清嗓子:“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别放在心上。我的意思是,你为何不叫上我一起?深更半夜,你一个人去天牢,我哪里放心得下。”
什么叫欲盖弥彰?
什么叫有口解释不清?
顾莞宁凉凉地看着萧诩。
萧诩陪笑道:“我绝无疑心你的意思。你心中只有我,罗霆风光霁月,你们便是见面,也是为了审问吐蕃国师,早日将我治好。”
顾莞宁扯了扯嘴角:“这可未必。说不定我对罗大哥余情未了,往日无机会想见也就罢了。如今他人在宫中,我口中不提,心里却时时惦记。特意趁着你睡熟之际,私下去和他相会。”
萧诩:“……”
萧诩一脸自责懊悔,十分沉痛地反省:“我身为男子,竟这般小心眼,委实不该。皇后娘娘动气,全是我之过错。恳请娘娘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油嘴滑舌。
顾莞宁目中闪过一丝笑意,轻轻啐了他一口。
夫妻耍了几句花腔,才说起吐蕃国师的事。
顾莞宁将吐蕃国师身上的可疑之处一一道来:“……我昨夜仔细留意,发现她能听懂我说的话,也能用大秦的话喊出我的名讳。奇怪的是,她对我似乎异常痛恨,情绪一直非常激动。不停地用吐蕃语叫嚷着什么。”
虽然听不懂说什么,不过,有一点毋庸置疑。
这个吐蕃国师,对她怀着极深切的怨恨!
萧诩眉头也拧了起来:“这倒是奇怪了。你和她素未谋面,何来的仇怨?”
顾莞宁目光微闪。
出于女子的直觉,她倒是隐约有了猜测。只是,未经证实之前,不宜多言。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审问
吐蕃国师被送入京城之事,并未引来多少瞩目。
吐蕃大败,被俘虏的士兵足有一万。这位吐蕃国师在其中身份地位最高。顾谨行特意命人将吐蕃国师押送至京城,显然有震慑吐蕃彰显大秦天威之意。
只有极个别消息灵通之人,才知道吐蕃国师被关进宫中天牢。升至刑部郎中的罗霆,也在数日前悄然进了宫……
前后一联系深想,颇值得人琢磨。
顾海回府之后,曾和太夫人私下商榷过此事。
太夫人思忖片刻,低声道:“或许此事和皇上的病症相关。”
顾海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我也有同样的猜想。皇上这一病已有一年多,近来虽有起色,却一直未曾痊愈。除了嗜睡之外,似乎也无其他症状。”
“这个吐蕃国师,擅长巫术。又是萧睿的师父,或许是在萧睿怂恿之下对皇上用了巫术。”
“母亲应该记得安平王兄妹暴病离世一事吧!他们兄妹两人一夜之间在椒房殿里丧命,说不定也和此事有些干系。”
顾海这么一说,太夫人茅塞顿开:“你猜得不无道理。以宁姐儿的性子,若不是怒到极处,若不是安平王和丹阳郡主犯下无可赦免之错,断然不会下这等狠手!”
又咬牙怒道:“这个萧睿,简直就是个祸根!早知如此,当日皇上真该要了他的命。”
顾海轻叹一声:“现在说这些话,还有何益。”
“好在吐蕃已溃败,吐蕃国主接了国书后,已应下皇上的圣旨。乐阳郡主已被从吐蕃押送到京城来。萧睿被抓住也是迟早的事。”
太夫人深深呼出一口气:“但愿如此。”
……
罗府。
罗尚书和罗夫人也在低声窃语。
罗尚书为人清正,平日从不窥伺宫中动静。之因为罗霆被暗中召至宫中,才会格外关注宫中的一举一动。
“吐蕃国师被关进宫中已有两天了吧!”罗夫人低声道:“也不知阿霆现在怎么样了。”
语气中,不无忧虑。
罗霆得帝后信任器重,是值得高兴的事。不过,这份喜悦里,难免掺杂着一些忐忑。知悉太多宫中阴私绝不是什么好事。
罗尚书安慰忧心忡忡的妻子:“你不必太过忧心。皇上性情宽厚,用人不疑。召阿霆进宫,是皇上对他信任有加。日后,阿霆少不了一份好前程。”
这倒也是。
罗夫人的眉头很快舒展开来:“不说日后,便是眼下,未过三旬便已升至四品的官员,满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语气中满是骄傲之情。
罗尚书心里同样为儿子自得不已,口中却道:“这等话,我们夫妻私下说说无妨。在人前不可如此张狂。”
罗夫人笑着应下了。
……
椒房殿。
徐沧正低声禀报:“……明玥郡主手腕上的伤痕颇深,此时刚结疤,不宜枉动。待过上一段时日,微臣再为郡主配一些去疤痕的药膏。只是,伤口太深太长,少不得要留下印记。想完全看不出来,却无可能。”
顾莞宁略一点头:“有劳徐太医。”
徐沧大着胆子问道:“敢问娘娘一声,天牢那边可有消息?”
吐蕃国师被送至宫中,最高兴激动的莫过于徐沧和钱大夫两人。若不是中宫皇后有令,任何人不准擅入天牢,两人怕是早已忍不住冲进天牢去了。
顾莞宁心中比谁都焦虑急切。
不过,她以过人的自制力压抑住心里的躁动难安。这两日里一直十分冷静:“暂时还无消息。想来罗郎中尚未审问出结果,先耐住性子,等上一等。”
那个吐蕃国师,显然是心志坚毅之辈。被审问了两天两夜,依旧未松口。
徐沧只得领命。
顾莞宁又道:“我已命人去接慧平大师进宫。你和钱大夫不妨和慧平大师见面商榷如何给皇上看诊之事。”
论医术,慧平大师其实不及徐沧和钱大夫两人,却也有独到之处。正所谓众人计长。
徐沧对慧平大师也颇为推崇,直言不讳地说道:“慧平大师医德高尚,医术也极佳。比起太医院里的诸位太医,还要胜了一筹。”
好在众太医听不到这些话,不然,非被气得吐血不可!
顾莞宁早已习惯了徐沧的耿直无忌,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我也这般认为。”
……
又过了一日,傍晚时分。
足足等了三天,顾莞宁便是耐心再足,也有些心浮气躁。
“玲珑,你去天牢一趟。”顾莞宁低声吩咐:“去看看天牢那边情形如何,速速来回禀。”
玲珑低声领命,立刻迈步出了椒房殿。
琳琅见顾莞宁眉头微蹙心神不宁,低声安抚道:“娘娘不必心急。罗大人说了三日能审问出结果,这已经是第三天了,理应有消息才是。”
是啊,她应该相信罗霆。
顾莞宁定定心神,不无自嘲地笑了一笑:“关心则乱,此话半点不假。我平日自恃冷静,此时却沉不气了。”
琳琅语气中满是心疼:“娘娘就是太过要强,总是这般逼着自己。心中着急便着急,为何一定要隐忍不形于色?”
顾莞宁心中一暖,半开玩笑地说道:“我天性如此,这辈子怕是改不了了。你们待在我身边,少不得要担待一二。”
好脾气的琳琅抿唇一笑:“奴婢有幸担待娘娘的脾气性子,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说笑几句,顾莞宁的心情释然轻松了不少。等待的时间,也没那么难熬了。
两炷香后,玲珑回来了。
一同前来的,还有罗霆。
罗霆显然是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才来椒房殿,身上却有一丝挥之不去的血腥气。眼中满是血丝,显然这三日十分疲累。
“微臣见过娘娘,”身份有别,罗霆不敢丝毫怠慢,拱手行了礼。
顾莞宁无心闲话,直截了当地问道:“罗大哥可曾从吐蕃国师的口中问出实情?”
罗霆的目光颇为复杂:“这个女子,心志极为坚毅,举世少见……”
话刚说了个开头,萧诩便来了。
第一千零九十五章 入幕(一)
罗霆只得停下,躬身行礼:“微臣见过皇上。”
“免礼平身。”萧诩面有倦色,走路时有些轻飘无力,很自然地走到顾莞宁身边,握住顾莞宁的手,不动声色地靠到顾莞宁身边。
顾莞宁:“……”
萧诩的小心眼又发作了!
顾莞宁又是好气又觉好笑,当着罗霆的面,不便落萧诩的颜面。搀扶着萧诩坐了下来。
罗霆观察力敏锐,早已将萧诩的“小动作”看在眼底,心里暗暗好笑不已。
老夫老妻了,还吃这种陈年旧醋……
萧诩身为人夫的尊严和主权得以彰显,心情愉悦之极,看着罗霆的目光愈发温和:“这三日辛苦你了。你审问出了什么,只管道来。”
罗霆定定神应道:“是。”
“这位吐蕃国师,虽是女子,心志之坚,却远胜世上诸多男子。这三日里,微臣不眠不休地用刑拷问,令她受尽严苛刑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承认是自己用巫术谋害皇上,如何治愈却一直未说。倒是交代了和齐王世子之间的事……”
说到这儿,微妙地停顿了片刻。
顾莞宁心里一沉,和萧诩对视一眼,彼此都将心底的忧虑隐藏住,安抚对方。
萧诩张口问道:“萧睿不是拜她为师吗?还有什么事?”
罗霆的目光又复杂起来:“齐王世子不仅是她的徒弟,还是她的入幕之宾。”
萧诩:“……”
顾莞宁:“……”
饶是萧诩冷静过人,也被这个出乎意料的消息震得说不出话来。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顾莞宁一眼。
顾莞宁惯会隐藏心思,此刻的神情也有些僵硬。不过,却不似他这般震惊。
萧诩反应极快,立刻低声问道:“阿宁,莫非你早已料到了?”
顾莞宁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似要将心口的浊气全数吐出来:“我之前隐约有些猜测。没想到,我的预感这般灵验。”
……
一个女子对另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有彻骨的仇恨!
除了嫉恨之外,再没有更合理的解释。吐蕃国师提起萧睿时的激动,也逾越了一个师傅对徒弟的呵护疼爱。
顾莞宁当日便有些奇异的直觉,现在,这个直觉成了现实。
萧诩尚未见过吐蕃国师是何等模样,下意识地追问道:“她有多大?生的是何模样?”
顾莞宁没吭声。
罗霆咳嗽一声答道:“吐蕃国师已过四旬,比齐王妃也只小了两岁。相貌到底如何,微臣也未细看,不过,算不得美丽。”
罗霆已经说得颇为含蓄。
事实上,吐蕃国师皮肤黝黑,相貌略显丑陋。全身散发出令人心惊的阴沉。实在难以想象,英俊高傲的齐王世子竟会甘心做她的裙下之臣。
罗霆还记得自己问出这个事实时是何等惊愕。
满身血迹斑驳全身没一块完好皮肤的吐蕃国师,提起萧睿时语气倒是温柔许多。说了一长串的吐蕃话。
一旁的吐蕃商人战战兢兢地竖耳聆听,唯恐听漏了半个字。转述之际,也格外仔细。
于是,罗霆便听到了一个吐蕃国师版本的美丽爱情故事。
萧睿逃至吐蕃,隐身在太子府中。
吐蕃国师是吐蕃国中最负盛名的巫道,自三十岁起便任吐蕃国师。吐蕃皇室对她奉若神明。她对吐蕃皇室也极有影响力。吐蕃国的几位皇子,纷纷向她示好。她喜欢年轻英俊的男子,府中养着数个男宠。皇子们时有赠送美男的举动。
此事在吐蕃国中不算秘密。
吐蕃太子和吐蕃国师来往也算频繁。太子府中多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年轻男子,吐蕃国师很快就得了消息。好奇之下,便开口要见这个年轻男子一面。
吐蕃太子没有拒绝,特意安排了一次机会。
当那个冷漠如冰英俊如太阳的年轻男子出现在眼前时,吐蕃国师呼吸为之一顿,在最短的时间里决定要遣散所有的男宠。
她的身边,应该有这样的男子为伴。
而萧睿,也同样对她一见钟情,心甘情愿地追随在她身边。
……
说到这儿,罗霆又停顿了片刻,语气有些怪异:“这都是吐蕃国师的原话,微臣不敢隐瞒。”
萧诩的表情复杂得难以形容。
冷漠如冰英俊如太阳……这是什么鬼形容词!
吐蕃国师分明是见色起意。萧睿也是个狠人,为了复仇大业,竟肯放下自尊委身于这样一个可怕的女人……
萧诩看向顾莞宁。
顾莞宁此时同样冷漠如冰……所有的情绪,都被严严实实地藏在脸孔下。无人能窥出她真正的情绪。
萧诩对她的性情脾气了如指掌,自然清楚她此时一定心绪纷乱,心里有些难言的酸意。
到底是青梅竹马长大的表哥,曾经占据过她的心扉。对她而言,萧睿永远是不同的……
罗霆的声音再次响起。
“齐王世子毕竟是乐阳郡主的兄长,直接住进吐蕃国师府于声名有损,便用了折中的法子,拜了吐蕃国师为师,做了她的弟子。”
“齐王世子有心学巫术,吐蕃国师也未藏私,确实传授他许多巫术。齐王世子天资极佳,学习的速度极快。如无意外,不出五年,便会成为吐蕃国中最出色的巫道。吐蕃国师已打算将下一任国师之位传给齐王世子。”
“后来,齐王世子和乐阳郡主说动吐蕃太子,吐蕃太子向国主谏言。吐蕃决意出兵,和突厥一起攻打大秦。”
“齐王世子知悉大秦边军作战方式,手中又掌握数个边军内应。在军中地位特殊,所知者不多。吐蕃国师本可以留在国内,却不舍长久分离,随着军队一起出征。”
再接下来,事情便显而易见了。
萧睿暗中送信给萧启,萧启想尽方法取得天子的头发,暗中送到了萧睿手中。
再之后,吐蕃国师便在千里之外施行巫术,害得天子骤然昏迷。
萧诩听完这一切,俊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为了对付我,萧睿真是不遗余力。”
一直沉默不语的顾莞宁忽地张口问道:“罗大哥,你可有法子让吐蕃国师说出解开巫术的办法?”
第一千零九十六章 入幕(二)
罗霆无奈地苦笑道:“这三日里,我用尽酷刑。她只剩一口气。再用刑,只怕她熬不住,便要殒命。”
她死了不算什么,只怕她一死,萧诩的病症再无痊愈的可能!
顾莞宁想起钱大夫所说过的那番话,也皱起了眉头。
萧诩略一思忖说道:“既是如此,暂且停了刑罚,让她缓一口气。待过几日,再行审问。”
熬几天容易,想熬过漫长的酷刑折磨,却无可能。
只要留她一口气不断,慢慢审问就是了。
罗霆拱手领命:“微臣领旨。”
说完该说的,罗霆也未多逗留,很快告退离去。
偌大的椒房殿里,只有帝后沉默对视,相顾无言。
过了许久,萧诩才张口打破沉默:“阿宁,没有人能熬过长期的酷刑,她迟早会说的。”
顾莞宁嘴角抿得极紧。
萧诩心中一涩,将顾莞宁搂进怀中:“阿宁,我不会有事的。”
顾莞宁沉默片刻,才道:“我不会让你有事。”
萧诩既窝心又心酸,手下默默用力,将顾莞宁搂得更紧了一些,声音略有些低哑:“吐蕃国主已应下国书,将乐阳郡主送来大秦。萧睿一个大秦人,在关外潜逃,根本藏不住踪迹。吐蕃国主在命人搜寻他的下落,我也暗中下旨,让大舅兄暗中派人去关外搜寻他的下落。他躲不了多久。”
顾莞宁抬眼,和萧诩对视,轻轻嗯了一声。
……
转眼间,便是半个月过去。
顾莞宁近来心情不佳,椒房殿里的气氛也随之沉闷下来。
阿娇阿奕已经到了知事懂事的年纪,并未多嘴多问。就连最爱黏在顾莞宁身边的阿淳,也敏锐得察觉到母后心情阴郁,比平日更乖觉几分。
唯一没受影响的,就只有小四了。
小四过了周岁之后,便已会走路。他天性好动,一刻都安静不得。便是有乳母和宫女们随行守护,也不时摔上一跤。
不过,他和喜欢撒娇的阿淳不同。摔倒之后从不哭喊,奋力一扭胖胖的小身子,立刻站起来,再次奋力往前走。
一开始乳母颇为忐忑,唯恐顾莞宁迁怒降罪。没想到,顾莞宁出乎意料的温和:“男孩子天性淘气,磕磕碰碰都是免不了的,不必战战兢兢诚惶诚恐。”
谁说皇后娘娘严苛了?
明明最通情达理!
小四还未到看人脸色说话行事的年纪,迈着小胖腿嗷嗷冲了过来。
顾莞宁眼疾手快地接住他的小身子,嗔怪地数落:“你刚会走路没多久,走得慢些才稳当。这般急切冒失,哪有不摔的道理。”
小四生的胖实,圆乎乎肉乎乎白嫩嫩的小脸笑得像个包子似的,含糊不清地喊了声:“母后,抱抱。”
他口齿还不清楚,说话时显得分外可爱。
孩子的笑脸,是世上最美的,能让人抛开所有的烦恼,忘却所有的忧虑。顾莞宁抿唇轻笑,将小四抱进怀中。
孩子天生喜欢和母亲亲近。小四也不例外,到了顾莞宁怀里,咧起小嘴咯咯笑个不停。用手搂住顾莞宁的脖子,不肯松开。
顾莞宁心中泛起一阵柔软,又有些愧疚。
四个儿女,她倾注心思最多陪伴最多的,是阿娇阿奕。阿淳出生也赶上了好时候,正逢萧诩登基她为皇后之时,备受众人瞩目。
到了小四,萧诩生了重病,她既要忙于打理后宫,又要照顾萧诩,还要不时兼顾朝中政事。每日陪伴小四的时间少之又少。最忙的时候,一天也只见上一两回。
这些日子,因为吐蕃国师之事,她心情阴郁不佳,连着几日未曾展颜,很自然地也忽略了孩子。
“小四,母后今日什么事都不做,陪着你去园子里玩耍。”顾莞宁柔声说道。
小四似懂未懂,继续咧嘴笑。
顾莞宁笑着亲了亲他的额头,起身之际,顺便将他抱了起来。
……
顾莞宁有了笑颜,身边人也暗暗松了口气。
“娘娘好几日没笑过了。”琳琅欣慰地轻叹。
玲珑也有些唏嘘:“是啊,自打那个吐蕃国师进宫之后,娘娘便未曾展颜。”
顿了顿又低声道:“我每日去天牢那边至少两回。今日上午我也去了。可惜,那个吐蕃国师嘴硬的很,要紧的事一个字都不肯说。倒是和齐王世子的事,说了许多。”
譬如说,齐王世子拜师不久,便住进了国师府。两人明面上是师徒,暗中是情人。情投意合,郎情妾意。
再譬如说,吐蕃国师曾有数个男宠,自从有齐王世子相伴,便全心全意,心中再无旁人。
再再譬如说,吐蕃国师时常听到齐王世子梦中呓语一个名字,心中存了疑惑,特意将名字的发音记下,然后去问了精通大秦话的商人,知道了“顾莞宁”的名字……
在这之后,吐蕃国师又刻意从乐阳郡主口中套话,然后得知齐王世子和大秦皇后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之后铭记于心,耿耿于怀……
“这位吐蕃国师真是荒诞可笑。”
琳琅露出一抹鄙夷不屑的冷笑:“也不瞧瞧自己什么模样,竟以为齐王世子对她是真心的,实在是可笑之极。”
玲珑同样鄙夷的冷笑一声:“亏得她有脸对娘娘心生怨恨。这些话我听了都替她害臊脸红,根本就不想说出来,免得污了娘娘的耳朵。”
说起来,这个吐蕃国师也是个硬骨头。生生地熬了半个多月的酷刑,依旧死不开口。
一个宫女匆匆走了过来,在玲珑耳边低语数句。
玲珑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琳琅探询地看了过来:“到底出了何事?”
玲珑低声道:“乐阳郡主已被吐蕃国主命人送抵京城了。”
这可是个好消息!
两人不约而同地快步走顾莞宁身边。
顾莞宁正俯身陪小四嬉闹玩耍,见她们两个面有喜色,立刻起身问道:“有何事禀报?”
“娘娘,乐阳郡主已被送至京城,此时已在福宁殿里。”
顾莞宁目光一闪,立刻起身道:“你们随我一同去福宁殿。”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 乐阳(一)
乐阳郡主是齐王嫡女,齐王世子的胞妹,吐蕃太子妃。无论哪一个身份,都足以治她死罪。
吐蕃国主经历丧子之痛和战败之耻,迁怒于乐阳郡主。这一路上,随行的吐蕃士兵得了严令,每日只给她极少的清水和食物,维持她不被饿死。
被饿了一月有余的乐阳郡主,瘦的几乎脱了形迹,面色蜡黄,两只眼睛大得骇人。再无半点当年灵秀动人的风采。
手脚被铁链密密捆住的乐阳郡主,全身无力地跪在地上,目中一片死寂般的麻木。
萧诩坐在龙椅上,俯视着乐阳郡主:“乐阳堂妹,数年未见,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
这四个字听在耳中,说不出的讽刺。
乐阳郡主死水一般的神色终于有了波澜,目中露出彻骨的恨意,嘶哑的声音里满是怨毒:“萧诩,你我早已是生死仇敌。何必这般装模作样虚情假意!”
“我父亲和胞弟皆死在你手中,可惜我没能为他们报此深仇大恨!”
“不过,你这两年日子一定十分不好过!边关打仗,死伤无数,你被国师下了巫术。堂堂一朝天子,竟会如此狼狈,想想都让我觉得心里痛快。”
说完,便肆意狂笑起来。
瘦削的脸颊不停抖动,笑声嘶厉而疯狂。
萧诩目光微微一沉,冷冷道:“齐王父子谋逆夺宫,是十恶不赦的重罪。你身为大秦郡主,竟挑唆吐蕃和突厥联合出兵攻打大秦,这才是背宗弃祖,天地不容!”
“成王败寇,我既已落到你手中,要杀要剐,任凭处置!何必多言!”乐阳郡主的身上不愧流着齐王的血液,到了此时此刻,既未崩溃也未求饶,反而冷笑连连,颇有些豁出一切的狠毒。
“想痛快求死?绝无可能!”
一个冷凝的女子声音,骤然响起。
萧诩看向来人,目光顿时柔和了几分。
乐阳郡主也吃力地转过头,在看清来人脸孔的刹那,目中射出无边恨意:“顾莞宁!”
……
顾莞宁缓步而入。
乐阳郡主满是恨意的目光一寸寸地刮过顾莞宁的脸庞。
一别数年,顾莞宁丝毫未见憔悴苍老,依然美丽明媚,风华灼灼。因长期执掌中宫,气势夺人,更胜从前。
就是这个女子,害了兄长萧睿的一生!
如果不是因为她,萧睿不会早早和萧诩翻脸成仇。
如果不是因为她,萧睿不会那般痛苦,甚至为了复仇,委身于吐蕃国师。做一个令人不齿的男宠。
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顾莞宁!
“顾莞宁,世上每日都有人死,为何你不肯死!”乐阳郡主目露恨意,咬牙切齿地挤出几句话:“老天真是不开眼,竟让你风光得意了这么多年!你等着吧,迟早有一天,你会陷入困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萧诩目光一冷,正欲张口,顾莞宁已淡淡说道:“便是有这么一天,你也看不到了。”
乐阳郡主:“……”
顾莞宁只一句话,便噎得乐阳郡主说不出话来。只用吃人一般的目光瞪着顾莞宁。
顾莞宁未再看她,对萧诩道:“你打算将乐阳关在何处?何时处死?”
乐阳郡主早知自己难逃一死,之前还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此时听到顾莞宁用漠然的语气提起处死她,心里忽地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和寒意。
萧诩略一思忖应道:“将她一并关进天牢吧!她和吐蕃国师既是熟悉,便将她关在吐蕃国师的隔壁。”
也好。
顾莞宁点了点头,目光一扫,吩咐下去:“来人,将乐阳郡主关进天牢。”
乐阳郡主紧紧盯着顾莞宁,若目光能变成实质,这两把怒火早已将顾莞宁燃烧殆尽。
……
身为皇室中人,乐阳郡主自然听过宫中天牢的赫赫威名。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也会被关进这里。
她全身被铁链缚住,无法自己行走,宛如麻袋一般被两个身材壮实的宫女抬进了天牢。狼狈不堪,不必赘述。
外面还是白日,天牢里却阴暗森冷。一股混合着臭气和闷气的难闻气味扑面而来。然后,一股浓厚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飘入鼻间。
乐阳郡主僵硬地扭动脖子,一眼看到了吐蕃国师。
遍体鳞伤体无完肤满身血迹的吐蕃国师躺在地上,身下一摊血泊,色泽发黑。再一细看,伤口处还有白色的蛆虫蠕动。
乐阳郡主空空如也的胃一阵抽搐,然后哇啦一声,吐了出来。
她自幼锦衣玉食,这几年又贵为吐蕃太子妃,何曾亲眼目睹过这等令人毛骨悚然的场面!
这一吐,便是翻天覆地,连苦水胆汁也一并吐了出来。
心里的惊惶害怕,也被这一幕可怖的情景勾了起来。
她也会被这般严刑折磨吗?
不,她是大秦郡主,是尊贵的吐蕃太子妃,便是死也该死得体面些……
黄色的胆汁吐光后,便是剧烈的干呕声。
惊天动地的干呕声,终于让昏迷过去的吐蕃国师有了一丝反应。她勉强睁开眼,无力转动透露,声音微弱几不可闻。
“乐阳?”
短短两个字,是大秦语言,只是发音有些怪异别扭。
乐阳郡主全身一震,不再干呕,抬起惨白如死人一般的脸:“国师,你……”
你什么?
你还好吗?
这还用问吗?看她这副凄惨得没了人形的模样,便能知道她的处境有多惨。
几个字哽在喉咙处,无论如何也挤不出口。
吐蕃国师没什么反应。她熬了近一个月的酷刑,每次到最后一口气咽下之前,行刑拷问之人便会停手。然后,便会有宫中的太医来为她诊治续命。之后,再被严刑拷问。
周而复始,便是铁铸的人也禁不住。
可她愣是熬到今时今日。或许是因为心里犹有最后的执念,想再见萧睿一面……之前隔壁有了动静,她一开始以为是萧睿。直到呕吐声传入耳中,迟钝的大脑才反应过来。
这绝不是萧睿。
她的萧睿,英俊逼人,冷静得近乎冷酷。绝不会这般怯懦!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 乐阳(二)
乐阳郡主用力深呼吸几口气,将心头再次作呕的**按捺下去,目光略略移开,不敢直视血肉模糊的吐蕃国师:“国师,你可全部招了?”
吐蕃国师声音依旧微弱:“没有。”
乐阳郡主眼睛一亮,再也顾不得恶心,用力挪动着身子爬至栅栏边:“你真的没说?”
吐蕃国师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无人看见这个阴冷扭曲又可怖的笑容。
乐阳郡主等了半天,没等来吐蕃国师的回应,忍不住追问道:“边军中闹瘟疫之事,他们是否生出疑心,联想到了萧诩所中的巫术上?”
吐蕃国师实在没力气说话,索性闭上双目休息。
她从来都不喜欢大秦人。对这个年轻娇媚心思深沉的太子妃也从无好感。她曾不止一次地私下劝过太子,不要被乐阳郡主迷得昏了头。
可惜,吐蕃太子根本听不进去,当面应得好好的,背地里我行我素,对自己的妻子几乎言听计从。
直到萧睿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她才算理解了吐蕃太子的心不由己。
全心全意装着一个人,为了搏心上人一笑,便是火中取栗也心甘情愿。
说来也是报应。
她自二十岁起,便在身边豢养男宠。来来去去,便连她自己也记不清有过多少男宠。只将他们视为玩物一般,从未上过心。却未想到,会心甘情愿地栽在一个小了自己十几岁的男子手里。
萧睿,你现在身在何方?
我一死无妨,只盼着你能好好活下去!
乐阳郡主似猜到吐蕃国师在想什么,迅速低语道:“萧诩修了国书到吐蕃,命国主将我和大哥送还大秦,用来交换吐蕃一万俘虏。”
“我身在吐蕃,无处可逃。好在大哥一直逃亡在外,并未被抓住。”
吐蕃国师睁开眼,目中闪过一丝喜意。
太好了!
萧睿没事就好!
……
断断续续低声说话的两个人,绝未想到,这一层天牢的下方,还有一间屋子。
她们两人的说话声,透过特制的铜管,传入铜管另一端的罗霆耳中。
罗霆侧耳聆听,不时皱眉。
吐蕃国师说话极少,偶尔出口,也是问及萧睿。口音别扭,声音微弱,不易听清。
而乐阳郡主,显然是精神受了极大的刺激,说话也有些颠三倒四。偶尔还会冒出一些吐蕃话来。
听了半天,并未听到实质有用的消息……
等等!
边军闹瘟疫之事,怎么会和天子病症有关?
罗霆耸然动容,再侧耳聆听,乐阳郡主的话题已经转到了萧睿身上。
吐蕃国师一直没吭声,直至最后,才低声说了句:“萧睿一死,萧诩也活不了。”
这句话是用大秦语言说的,发音含糊不清,不仔细竖长耳朵,根本听不清。
罗霆站直身子,神色凝重。
……
福宁殿里。
萧诩坐在龙椅上,凝神看着奏折。
顾莞宁并未抬头,只安静地坐在一旁相陪。
宁静又安谧的气氛,很快被匆匆而来的罗霆打断。罗霆行礼之后,迅速将之前听到的话一一禀明。
萧诩和顾莞宁对视一眼,俱都神色沉凝。
这位吐蕃国师,所动用的巫术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边军中闹瘟疫之事,为何会和萧诩有关?
还有,萧睿的性命,似也和萧诩息息相关……
“她说的话,未必能尽信。”顾莞宁忽地张了口。
罗霆一惊,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过去。
顾莞宁目光连连闪动:“罗大哥严刑逼问之际,她守口如瓶,只字不肯吐露。今日一见乐阳郡主,轻易就松了口,未免有些不合常理。”
萧诩略一皱眉:“您的意思是,她是猜到我们会监听她们说话,故意说这些来迷惑我们?”
罗霆被这么一提醒,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这个吐蕃国师,虽会说几句大秦话,却极少出口。平日我审问时,她只说吐蕃语。今日倒是一反常态,张口说的都是大秦话。”
倒像是故意说给人听的一样。
罗霆越想越有可能,俊脸上的神情也愈发慎重:“而且,她说的这句话,分明是想让皇上和娘娘留萧睿的性命。”
“正是如此!”萧诩目光一闪,笑意全无:“这个吐蕃国师,着实狡诈多谋。”
若不是为了问出解开巫术的法子,他早已命人将吐蕃国师千刀万剐,绝不会留她性命至今日。
顾莞宁见萧诩动气,又放缓声音道:“她既有所图,便会张口。总比往日一言不发强多了。”
“我们窥破了她的用心,大可以将她的话反过来听。”
“她说萧睿一死你也活不了,想来是你的巫术要解开,必要取萧睿之命!总之,症结就在萧睿身上。”
萧诩深呼吸口气:“你说的没错。”又看向罗霆:“你照常每日严刑审问。她和乐阳郡主所说的话,也要一字不漏的记下。”
罗霆敛容领命:“微臣遵旨!”
“辛苦罗大哥了。”顾莞宁看了过来,目光中露出些许歉意。
漫长的严刑审问,不但是对受刑者的极大折磨,对施刑审问者也是莫大的煎熬。还要时刻监听两人说话,辨别真假……
便是铁打的人,时间久了也熬不住。
只是,此事不宜透出风声,只能交给最值得信任最可靠的罗霆。
罗霆心中涌起一丝暖意,低声应道:“这是微臣分内之事,娘娘辛苦二字,微臣愧不敢当!”
“微臣定当竭尽所能,不负皇上和娘娘的信任!”
……
之后的日子,对乐阳郡主而言,无异于人间地狱。
她被关在吐蕃国师隔壁的牢房里。每日吐蕃国师被严刑审问的情形,会尽数落在她眼中。那种恐惧和害怕,甚至更胜被受刑。
她不敢看,便闭上眼睛。
隐忍凄厉的嘶喊声钻入耳中,令她全身无法控制地颤抖,巨大的惊恐和浓厚得化不开的阴云将她笼罩其中。
没过十日,吐蕃国师尚未崩溃,乐阳郡主却崩溃了。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乐阳郡主凄厉的喊声在天牢里回荡:“我现在就要出去!”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 求死(一)
“娘娘,乐阳郡主熬不住了。”
玲珑低声禀报:“奴婢亲自去看了一回。乐阳郡主一直哭喊不休,神智有些不清,近乎崩溃。此时问话,她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顾莞宁目中闪过冷意:“让人将她抬到椒房殿来,我要亲自问她!”
特意将乐阳郡主关在吐蕃国师的隔壁,便是要用严苛的血肉酷刑击溃乐阳郡主的心里防线,令她意志瓦解。
这样,才能从她的口中问出想要知道的事情。
吐蕃国师出乎意料的难缠,一直拒不张口。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乐阳郡主就好对付多了。
还没到十天,乐阳郡主已撑不住了!
玲珑迅速领命退下。
……
半个时辰后。
椒房殿的偏殿内,顾莞宁端坐在凤椅上,定定地看着瘫软在地上的乐阳郡主。
短短七八日,乐阳郡主消瘦得愈发可怕。往日灵秀动人的脸庞,此时瘦得只剩下一层皮,眼中满是绝望凄厉的恐惧。
这些时日,她饱受折磨,几乎未曾合眼。面色惨白如死人一般,十分可怕。
之前还嘶厉叫嚷的乐阳郡主,自从被抬进屋子之后,便住了嘴,维持同样的姿势一动未动。
顾莞宁也未心急追问,就这么安稳地坐着,冷冷地看着她。
乐阳郡主却再无勇气和顾莞宁对视,刻意将目光避开,全身微不可见地轻颤。
“既是无话可说,我这就让人抬你回天牢。”顾莞宁神色淡淡地打破沉默。
天牢两个字一入耳,乐阳郡主全身痉挛了起来,整个人抖动个不停。
不!
她再也不想回到那个人间地狱!
“你杀了我吧!”乐阳郡主霍然抬头,声音嘶哑:“顾莞宁,我别无所求,只求速死!”
顾莞宁的目中满是森冷,声音如冰冻:“你犯下滔天重罪,边关无辜死去的百姓和几万将士的阴魂,都在等着你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你有何资格求速死?”
千刀万剐!凌迟极刑!
乐阳郡主出身皇家,自然清楚这是何等酷刑。
死不可怕,她已必死无疑。比死更可怕的,是受尽痛苦而死。
乐阳郡主最后一丝坚持也在顾莞宁冷凝的话语中灰飞烟灭。
她用尽所有力气,爬至顾莞宁的凤椅前:“顾莞宁,我是皇室郡主,是吐蕃太子妃。便是我犯下大错,你也该留我一条全尸。”
“算我求你了。你现在就让我去死!我求你了!”
最后四个字,乐阳郡主哭喊了起来。
这一声哭喊,宛如开了闸门。乐阳郡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不停地哭喊求饶。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都是“现在就让我死”之类的字眼。
一个人到了求死的地步,心志已全然崩溃,宛如疯妇一般。
虽然乐阳郡主被铁链捆缚得极牢,玲珑还是警惕地上前一步,目光紧紧地盯着乐阳郡主。琳琅则警觉地站到了顾莞宁身侧。
这两个细微的小动作,令顾莞宁心中一暖。
其实,她们两个实在无必要多此一举。此时的乐阳郡主,已没了求生的意志和本能,只求留条全尸速死。
不过,有人这般时刻紧张关心自己,总是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
“乐阳,只要你老老实实交代你知道的一切,我便如你所愿。”顾莞宁声音不高不低,却又透出无形的冷肃威严。
乐阳郡主哭声一顿,迫不及待地追问:“你说得可是真的?”
顾莞宁淡淡道:“我顾莞宁说出口的话,从未反悔过。不过,你说出口的话绝不能有半字虚假。否则,你便是想死,也由不得你。我会让你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乐阳郡主神情僵硬,目中布满恐惧。
所谓长久地活下去,绝不是顾莞宁宽容大度要饶她性命。而是要让她像吐蕃国师那样,日夜受刑,饱受折磨……
“乐阳,是不是吐蕃国师用巫术谋害皇上?”顾莞宁沉声发问。
乐阳郡主全身抖索一下,咬牙答道:“是。”
顾莞宁毫不意外,继续问道:“吐蕃国师是不是受萧睿怂恿?”
乐阳郡主又答了一句“是”。
顾莞宁丝毫不给她半点犹豫的机会,继续追问:“皇上所中的巫术,是不是和边军中闹了瘟疫之事相关?”
乐阳郡主死寂一般的脸孔骤然有了波澜,震惊不已:“你……你怎么知道?”
莫非吐蕃国师早已松口说出了实情?
不可能!
这些日子,她亲眼见到吐蕃国师是如何熬过酷刑,关于巫术一事,只字不提。
可是,为何顾莞会知道这般隐秘的事?
顾莞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神色冷然地继续发问:“萧睿让萧启取皇上的发丝,到底是有何用?”
乐阳郡主面色如纸,白得不忍目睹,一双眼中闪过诸多复杂的情绪。最终,归为虚无,只剩一片死灰般的沉寂。
……
良久,乐阳郡主才张了口。
“吐蕃国师精擅巫术,深不可测。吐蕃皇室对她颇为敬畏,就连国主,也对她十分礼遇。我嫁入吐蕃之后,很快便听闻她的赫赫声名。”
“不过,她对我这个大秦郡主,颇有些厌恶。偶尔见面,从无正眼给我。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从吐蕃太子口中听来的。”
“吐蕃国内有上千巫道,无人能及她的巫术高明。”
“她所会的巫术中,最恶毒的,莫过于万人咒。”
万人咒?
顾莞宁眉头跳了一跳,心中陡然一沉。
乐阳郡主提起这三个字时,目中露出一抹惧色。那是发自内心的恐惧,无关爱憎。
“所谓万人咒,顾名思义,便是以一个人的身体发肤为引,杀害无辜之人性命。死的人越多,巫术发作起来越厉害。具体过程如何,我并不清楚,只知这样的巫术,恶毒之极!”
“大哥曾送过一回信给我,信中隐晦提及吐蕃国师用了万人咒的巫术暗中毒害堂兄。边军里闹的瘟疫,便是吐蕃国师的手笔。”
“若不是瘟疫及时被遏制,死伤人数只在两三千之数,堂兄早已巫术发作,命陨归天了!”
第一千一百章 求死(二)
“娘娘,乐阳郡主熬不住了。”
玲珑低声禀报:“奴婢亲自去看了一回。乐阳郡主一直哭喊不休,神智有些不清,近乎崩溃。此时问话,她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顾莞宁目中闪过冷意:“让人将她抬到椒房殿来,我要亲自问她!”
特意将乐阳郡主关在吐蕃国师的隔壁,便是要用严苛的血肉酷刑击溃乐阳郡主的心里防线,令她意志瓦解。
这样,才能从她的口中问出想要知道的事情。
吐蕃国师出乎意料的难缠,一直拒不张口。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乐阳郡主就好对付多了。
还没到十天,乐阳郡主已撑不住了!
玲珑迅速领命退下。
……
半个时辰后。
椒房殿的偏殿内,顾莞宁端坐在凤椅上,定定地看着瘫软在地上的乐阳郡主。
短短七八日,乐阳郡主消瘦得愈发可怕。往日灵秀动人的脸庞,此时瘦得只剩下一层皮,眼中满是绝望凄厉的恐惧。
这些时日,她饱受折磨,几乎未曾合眼。面色惨白如死人一般,十分可怕。
之前还嘶厉叫嚷的乐阳郡主,自从被抬进屋子之后,便住了嘴,维持同样的姿势一动未动。
顾莞宁也未心急追问,就这么安稳地坐着,冷冷地看着她。
乐阳郡主却再无勇气和顾莞宁对视,刻意将目光避开,全身微不可见地轻颤。
“既是无话可说,我这就让人抬你回天牢。”顾莞宁神色淡淡地打破沉默。
天牢两个字一入耳,乐阳郡主全身痉挛了起来,整个人抖动个不停。
不!
她再也不想回到那个人间地狱!
“你杀了我吧!”乐阳郡主霍然抬头,声音嘶哑:“顾莞宁,我别无所求,只求速死!”
顾莞宁的目中满是森冷,声音如冰冻:“你犯下滔天重罪,边关无辜死去的百姓和几万将士的阴魂,都在等着你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你有何资格求速死?”
千刀万剐!凌迟极刑!
乐阳郡主出身皇家,自然清楚这是何等酷刑。
死不可怕,她已必死无疑。比死更可怕的,是受尽痛苦而死。
乐阳郡主最后一丝坚持也在顾莞宁冷凝的话语中灰飞烟灭。
她用尽所有力气,爬至顾莞宁的凤椅前:“顾莞宁,我是皇室郡主,是吐蕃太子妃。便是我犯下大错,你也该留我一条全尸。”
“算我求你了。你现在就让我去死!我求你了!”
最后四个字,乐阳郡主哭喊了起来。
这一声哭喊,宛如开了闸门。乐阳郡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不停地哭喊求饶。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都是“现在就让我死”之类的字眼。
一个人到了求死的地步,心志已全然崩溃,宛如疯妇一般。
虽然乐阳郡主被铁链捆缚得极牢,玲珑还是警惕地上前一步,目光紧紧地盯着乐阳郡主。琳琅则警觉地站到了顾莞宁身侧。
这两个细微的小动作,令顾莞宁心中一暖。
其实,她们两个实在无必要多此一举。此时的乐阳郡主,已没了求生的意志和本能,只求留条全尸速死。
不过,有人这般时刻紧张关心自己,总是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
“乐阳,只要你老老实实交代你知道的一切,我便如你所愿。”顾莞宁声音不高不低,却又透出无形的冷肃威严。
乐阳郡主哭声一顿,迫不及待地追问:“你说得可是真的?”
顾莞宁淡淡道:“我顾莞宁说出口的话,从未反悔过。不过,你说出口的话绝不能有半字虚假。否则,你便是想死,也由不得你。我会让你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乐阳郡主神情僵硬,目中布满恐惧。
所谓长久地活下去,绝不是顾莞宁宽容大度要饶她性命。而是要让她像吐蕃国师那样,日夜受刑,饱受折磨……
“乐阳,是不是吐蕃国师用巫术谋害皇上?”顾莞宁沉声发问。
乐阳郡主全身抖索一下,咬牙答道:“是。”
顾莞宁毫不意外,继续问道:“吐蕃国师是不是受萧睿怂恿?”
乐阳郡主又答了一句“是”。
顾莞宁丝毫不给她半点犹豫的机会,继续追问:“皇上所中的巫术,是不是和边军中闹了瘟疫之事相关?”
乐阳郡主死寂一般的脸孔骤然有了波澜,震惊不已:“你……你怎么知道?”
莫非吐蕃国师早已松口说出了实情?
不可能!
这些日子,她亲眼见到吐蕃国师是如何熬过酷刑,关于巫术一事,只字不提。
可是,为何顾莞会知道这般隐秘的事?
顾莞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神色冷然地继续发问:“萧睿让萧启取皇上的发丝,到底是有何用?”
乐阳郡主面色如纸,白得不忍目睹,一双眼中闪过诸多复杂的情绪。最终,归为虚无,只剩一片死灰般的沉寂。
……
良久,乐阳郡主才张了口。
“吐蕃国师精擅巫术,深不可测。吐蕃皇室对她颇为敬畏,就连国主,也对她十分礼遇。我嫁入吐蕃之后,很快便听闻她的赫赫声名。”
“不过,她对我这个大秦郡主,颇有些厌恶。偶尔见面,从无正眼给我。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从吐蕃太子口中听来的。”
“吐蕃国内有上千巫道,无人能及她的巫术高明。”
“她所会的巫术中,最恶毒的,莫过于万人咒。”
万人咒?
顾莞宁眉头跳了一跳,心中陡然一沉。
乐阳郡主提起这三个字时,目中露出一抹惧色。那是发自内心的恐惧,无关爱憎。
“所谓万人咒,顾名思义,便是以一个人的身体发肤为引,杀害无辜之人性命。死的人越多,巫术发作起来越厉害。具体过程如何,我并不清楚,只知这样的巫术,恶毒之极!”
“大哥曾送过一回信给我,信中隐晦提及吐蕃国师用了万人咒的巫术暗中毒害堂兄。边军里闹的瘟疫,便是吐蕃国师的手笔。”
“若不是瘟疫及时被遏制,死伤人数只在两三千之数,堂兄早已巫术发作,命陨归天了!”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母女
“乐阳!”
两个字脱口而出。
到底是亲生女儿。哪怕此时的乐阳郡主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消瘦苍白得可怕,齐王妃还是一眼将女儿认了出来。
齐王妃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握住乐阳郡主的手,声音颤抖,几乎碎不成音:“乐阳,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嫁到吐蕃做了太子妃吗?为何会在这里?还有,是谁这般苛待你,令你变成这般模样?”
乐阳郡主呆呆地看着暌别数年的齐王妃!
若不是声音相同,她几乎认不出眼前这个老妇人是自己的母亲!
记忆中的齐王妃,美丽妩媚,骄傲自信,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眼前的老妇,却是满面凄苦满头白发无比苍老……
齐王妃因太过激动,已将乐阳郡主牢牢地搂在怀里,泣不成声:“乐阳,真没想到。我们母女两人还有重逢的这一日。”
“你知不知道,你的父亲和二哥,都已死了!两人俱被天雷劈死,死状极惨!”
“我和你嫂子一直被关在宗人府。这些年未见天日。顾莞宁那个恶妇,有意苛刻,我们每日吃不饱穿不暖。后来还被逼着做一些粗活。所以我才被折腾成了眼下这副模样。”
“乐阳,我们母女总算到了一处。我去求你外祖母,她最是心软,一定见不得我们母女这般凄惨。只要你外祖母肯张口,顾莞宁必不忍心拒绝。到时候,我们两个就回齐王府去……”
“母亲,”乐阳郡主终于张口打断了齐王妃的喋喋不休:“你别再说了!”
齐王妃所有的话语戛然而止。
接下来乐阳郡主的一句话,又令齐王妃面色剧变。
“我是来见你最后一面。”
齐王妃头脑轰地一声,脸孔煞白,全身哆嗦起来:“你说什么?为何是最后一面?你……顾莞宁为何要杀你?不行!我现在便去找她!你已远嫁吐蕃,你父兄所犯之事,不该牵涉到你身上。顾莞宁虽是一朝皇后,也不能这般倒行逆施!”
“我这便去找她评个公道!”
乐阳郡主自知必死无疑,倒没什么惧意,比齐王妃平静得多:“母亲,你先静一静!宫中已是顾莞宁的天下,你便是去寻她,也无半点用处。她也绝不会容你见外祖母。”
齐王妃最后一丝希冀,也被无情地戳破。顿时面色惨白,整个人颓唐不振,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乐阳郡主将眼中的泪水咽回去,迅速低语道:“母亲,我临死前只想再见你一面。今日见了母亲,便是合上眼,也没什么遗憾了。”
齐王妃听得心中绞痛不已,泪水肆意横流,用力搂住乐阳郡主,撕心裂肺地喊着:“老天为何这般不开眼啊……”
这一声凄厉的长嘶,令泪水已经干涸的乐阳郡主也哭出了声。
母女两个抱头痛哭起来。
哭声透过厚实的门板,传入门外的陈月娘耳中。
陈月娘连眉头都未动一下,神色依旧如冰雪般冷静。
人总要为自己犯下的错付出代价!
乐阳郡主犯了十恶不赦之罪,被凌迟处死也是活该!便是太夫人知晓此事,也绝不会心软为她求情。
顾莞宁肯允乐阳郡主在死前和齐王妃见上一面,已是宽厚了。
……
哭了许久,眼泪都流尽了,齐王妃才停了哭泣,眼睛红肿不堪,声音沙哑之极:“乐阳!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何事?为何你不在吐蕃国,而是身在宫中?顾莞宁又为何要杀你?”
齐王妃口中骂得虽然凶狠,实则心中十分清楚。顾莞宁并不是弑杀之人。否则,她也没机会苟活至今日。
乐阳郡主一定是做了什么,才会被吐蕃人遣送回大秦!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乐阳郡主低声将自己和兄长所为一一道来。
萧睿的仓惶逃亡,颠沛流离。之后的身不由己,委身吐蕃国师。再到后来,兄妹两人齐心协力,一个怂恿吐蕃太子出兵,一个说动吐蕃国师出面劝说吐蕃国主,最终吐蕃和突厥一起进犯边关。
有当年齐王布下的内应私开城门,联军得以出其不意地攻进边关,占尽优势。之后又有内应在背后放冷箭,取了顾淙之命。
再之后,萧睿利用萧启的野心,顺利取了萧诩的一根发丝,交到吐蕃国师手中。吐蕃国师动用最邪恶的巫术,谋害萧诩性命!
只可惜边军死于瘟疫之人未足一万,否则,萧诩早已一命归西。大秦也会彻底溃败!到那时,既能报齐王父子的深仇大恨,又能取得大秦天下……
啪!
一声巨响,打断了乐阳郡主的叙说。
乐阳郡主捂着剧痛的脸孔,混合着不敢置信的错愕和委屈:“母亲!你为何打我!”
满面泪水的齐王妃颤抖着伸手指着乐阳郡主痛骂:“你们兄妹被仇恨迷了眼,怎么能做主这等大逆不道背弃祖宗的事情来!”
“便是再恨他们夫妻,也不能背弃大秦,帮着吐蕃人来攻打大秦!这和畜生有何区别!”
乐阳郡主万万没料到齐王妃会是这等反应!
这番痛骂,甚至比顾莞宁之前的怒骂更令她无地自容!
“你们兄妹可以用别的方法来复仇。千不该万不该做出这等罪不容赦的事情来。以后到了地下,你们有何颜面见萧家祖宗?我这个萧家儿媳,又有何颜面见他们?”
“苍天啊!我顾渝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生出这样的儿女!”
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做?
有这样一双儿女,她这个亲娘,还有什么脸苟活偷生在世上?
齐王妃万念俱灰,仰面流泪,忽地用力推开乐阳郡主,然后猛地撞向一旁的墙壁。
乐阳郡主猝不及防之下,被推得踉跄几步,一抬头,就见齐王妃已重重地撞到了坚实的墙壁上。
咚!
沉闷的巨响下,齐王妃的身躯软软地倒了下来。墙壁上留下刺目的猩红鲜血。那一抹鲜血,刺痛了乐阳郡主的眼和心。
“母亲!”
乐阳郡主双目赤红,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共死
陈月娘在听到闷响声的刹那,已知不妙,迅疾踢开门,闪了进来。
乐阳郡主跪倒在地上,哭喊不已。
齐王妃已溘然倒地,额上鲜血不停涌出来。
“救一救我母亲!”乐阳郡主转过头来,满目都是悔恨的泪水:“求求你,快点叫太医来。”
陈月娘目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大步走上前,蹲下身子,在齐王妃的鼻下探了一探,然后低声道:“叫太医来也没用了!齐王妃一心求死,适才用尽全力,此时已命归西天了。”
乐阳郡主如遭重击,全身颤抖不已,死死地盯着齐王妃的脸。
怎么会就这般死了?
她只想见母亲最后一面,却未想到,母亲会心灰意冷一心求死……
都是她害了母亲!
早知如此,她一个人死便罢了,为何还要拖上母亲一起?
乐阳郡主如木桩一般楞了片刻,然后说道:“陈月娘,端毒酒来。”
毒酒是早就准备好的!
陈月娘抿紧嘴角,起身出去,片刻后进来,手中多了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的正是毒性最猛烈的毒酒。
乐阳郡主未曾犹豫,端过毒酒,一饮而尽。
几个呼吸间,乐阳郡主已毒发,重重地倒在地上。正和齐王妃倒在一起。
母女两个一起命丧九泉!
……
陈月娘收拾复杂的心情,迅速至顾莞宁面前,禀报了此事。
顾莞宁沉默了片刻,才道:“让人将她们母女一起安葬。另外,你去一趟定北侯府,将此事告诉祖母。”
陈月娘应了一声是。
“你最知祖母的脾气,一定要好生安抚宽慰祖母。”顾莞宁又张口道:“祖母年事已高,再经不起生病了。”
陈月娘心里一酸,张口应道:“是,娘娘放心,奴婢一定好好劝慰太夫人。”
待陈月娘退下后,顾莞宁一个人独坐了许久。
人性复杂,实在难料。
便是她也未想到,懦弱怕死色厉内荏的齐王妃,竟会因为萧睿兄妹所犯之滔天大错寻死。
祖母又要经历生离死别之痛。
想及此,顾莞宁心中阵阵抽痛,却又无可奈何。
只盼着祖母坚强一如既往,撑过丧女之痛。
……
齐王妃母女同死的消息,迅速被送入慈宁宫和福宁殿。
闵太后听闻此事后,并无太多感慨,只觉得十分解气:“这个齐王妃,早就该死了。让她苟活多年,算是便宜她了。”
萧诩批阅完奏折,本已有些疲惫,打算休息。听闻此消息,却命人准备轿辇,抬着自己到了椒房殿来。
“你这般疲倦,好好歇着就是。怎么还到椒房殿来?”顾莞宁上前扶住萧诩的胳膊,一边轻声嗔责。
萧诩任由她抱怨数落几句,然后才柔声道:“我放心不下你一个人,特意过来看看陪陪你。”
顾莞宁心中涌起暖意,口是心非地说道:“她们一死,我心里不知多畅快!”
“你当然不在意她们的生死。只是担心祖母会因此郁郁寡欢,再病一场。”萧诩一语道破顾莞宁的心事:“以你的性子,心里再焦虑着急,面上也不肯表露出来。必是一个人躲在屋子里,不肯见任何人。”
顾莞宁:“……”
顾莞宁难得有些忸怩,将头转到一旁。
萧诩无奈又宠溺地轻叹一声,轻轻将她搂在怀中:“你总是这般倔强要强。在我面前还有什么可逞强的。便是我,也有些忧心祖母。”
齐王妃到底是太夫人嫡亲的女儿。太夫人对她有再多失望,听闻她骤死的噩耗,也一定十分难过。
顾莞宁将头扭了归来,抬头看着萧诩:“祖母伤心是难免的。不过,我知道她一定能撑过来。”
就如当年撑过丧子之痛一样。
萧诩爱怜地用手指拭过顾莞宁的脸庞:“你若放心不下,便回侯府几日,陪一陪祖母。”
顾莞宁显然早已想过此事:“待夫子回来,问一问祖母的反应再做定夺。”
她心系祖母,可宫中此时实在离不得她。真恨不得人分做两半,一半坐镇宫中,一半回去陪伴年迈的祖母。
……
定北侯府。
正和堂。
太夫人见到陈月娘时,心情颇佳,笑着打趣道:“你不在宫中伺候皇后娘娘,怎么有闲空回来看望我这个老婆子?”
陈月娘心情沉重,无心说笑,低声道:“太夫人,奴婢奉娘娘之命,特意回府送信。”却未直言是什么消息。
太夫人何等敏锐,顿时察觉到了什么,锐目盯着陈月娘:“出什么事了?”
陈月娘轻声道:“无论听到什么,都请太夫人平心静气,万万不能枉动心气……”
“可是齐王妃出事了?”太夫人倏忽打断陈月娘。
陈月娘哑然无语,表情却已说明一切。
太夫人手微微颤抖,目中迅疾闪过一丝水光。良久,才低声道:“若不是皇上宽厚仁慈,六年前她便该命丧九泉。如今死了也好,也好……”
太夫人手颤抖得更厉害,双目开始泛红,水光在眼眶中汇聚,化为两行泪水。
看着无声落泪的太夫人,陈月娘心中酸涩不已,哽咽着说道:“请太夫人不要沉溺伤痛,保重自己的身体。皇后娘娘特意叮嘱奴婢好好宽慰太夫人。万一太夫人再次病倒,娘娘不知会何等忧急伤心。”
提起顾莞宁的名讳,太夫人的泪水缓缓顿住。
太夫人平缓了情绪之后,才低声问道:“齐王妃一直身在宗人府,为何忽然传出丧信?”
陈月娘不敢隐瞒,将近来发生之事说了出来:“……当时奴婢就在门外守着。齐王妃和乐阳郡主所说的话,奴婢都听进耳中。只是,奴婢没想到齐王妃会萌生死意,毅然以头撞墙。待奴婢听闻动静有异踢门而入,齐王妃已没了呼吸。”
顿了顿又道:“乐阳郡主悔不当初,饮下毒酒,和齐王妃一同赴死。”
原来如此!
原本伤心不已的太夫人,此时反而平静了许多,目中甚至闪出一抹释然:“阿渝这一辈子活得糊涂,临死倒是明白了一回。总算不枉我用心教导她一场。”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死讯
夜幕低垂,正和堂里依旧亮如白昼。
从宫中归来的顾海,显然已得知齐王妃顾渝身亡的噩耗,匆匆赶回侯府。
当看到双目泛红的太夫人时,顾海便知太夫人也已知晓此事,心中不由得暗暗酸涩。
姐弟四人,顾湛已去世十余年。短短一年间,顾淙顾渝先后离世。对太夫人无疑是沉痛的打击。
尤其是顾渝,是太夫人嫡出的长女。当年也是千娇百宠地长大。太夫人待三个儿子要求严苛,对顾渝却十分宠爱。顾海至今都记得自己当年是如何的羡慕任性的长姐。
以太夫人的心意,当年绝不愿女儿嫁入皇家做儿媳。偏偏拗不过对齐王一见钟情的顾渝,只得无奈点头。
未曾想,当年的一时心软,造成了日后无穷的后患。就如顾湛执意娶了貌如天仙心如毒蝎的沈氏为妻,彻底断了嫡系的香火……
“母亲,”顾海走上前,低声呼唤。
太夫人有些茫然地抬起头:“老三,你怎么这般早就回来了?”
明亮的烛火下,太夫人满额深深的皱纹,目中满是血丝,目光飘忽茫然无焦距。
素来冷静睿智的太夫人,何曾有过这般无措可怜的时候?
顾海心中一阵酸楚:“儿子知道宫中发生的事,特意赶回来陪伴母亲。”
顿了顿又低语道:“儿子知道母亲心中难受。只是,生死无定数。齐王妃自己轻生寻死,想来是不愿在世上苟活偷生。或许死了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母亲万万不可沉溺于伤痛伤了身体,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
太夫人沉默许久,才道:“老三,其实我并未伤怀。”
“阿渝这一死,死得其所。若不是有我这个老骨头的颜面在,其实她在六年前就该死了。现在到底多活了几年。我这个做亲娘的,从未有一星半点对不住她的地方。所以,我心中并无遗憾。”
只是,那种被生生剜下血肉的痛苦,却未因此减轻半分。
太夫人已经干涸的泪水,又涌出眼眶。
顾海心中恻然,然后跪了下来。
几十岁的男人像孩童一般跪在太夫人面前,沉声又坚定地说道:“大哥二哥走了,大姐也不在人世。只剩下我一个人承欢膝下。母亲放心,我一定好生孝敬母亲。将大哥二哥大姐的心意也一并带上。”
泪眼模糊的太夫人,颤巍巍地伸出手,在顾海俊美的脸孔上摩挲:“老三,你是个好孩子。母亲没有白白疼你!”
顾海鼻子一酸,泪水涌了出来。
母子两人,无声地哭了一场。
……
宗人府。
夜幕降临,僻静的院子里一片沉寂。
几个四十多岁的嬷嬷心中焦急,一起去了齐王世子妃王敏的屋子里:“世子妃,齐王妃娘娘已经走了一整日,至今还没回来。会不会在宫中遇了事?”
“是啊,奴婢这一天心里都不自在,右眼皮总是不停地跳。”
几个嬷嬷七嘴八舌地张口,屋子里一片喧闹。
瘦削苍白面如枯木的王敏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几个嬷嬷中一个最壮实的那一个实在忍不住了,脱口而出道:“世子妃,你为何一言不发?难道世子妃心中半点都不着急?”
“我着急又能如何?”王敏木然地张口反问:“难道我还能进宫去问个究竟不成?”
几个嬷嬷都被噎住了!
王敏抬起眼皮,目光掠过面色不一的嬷嬷,淡淡说道:“你们都回屋子去!若母妃真出了事,迟早会有消息送来。若无事,或许很快就会回来了。”
几个嬷嬷各自怏怏地退了出去。
一直神色漠然的王敏,此时目中才露出忧色。
齐王妃一大早便被带走,一整日都未回来。也不知在宫中出了什么事……
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王敏莫名地心慌意乱起来,仿佛有什么噩耗即将来临。
她勉强将纷乱的情绪按捺下去,起身去开了门。
一个宫女站在门外,神色仓惶惊惧地禀报:“世子妃,宫中的皇后娘娘命人来送丧信。说是王妃娘娘已经轻生殒命了……”
王敏脑海中轰隆一声,犹如晴天霹雳!
齐王妃死了!
竟然就这么死了!
这些年,她无比怨恨这个婆婆。无数次暗中诅咒齐王妃早日丧命。这一天真的来了,她却又无比惊恐害怕。
王敏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
“世子妃!”“世子妃!”
耳边不停地传来急切的呼唤声。
王敏终于悠然醒转,映入眼帘的,是院子里仅剩的几个宫女和嬷嬷们。
在这个不见天日的院子里过得久了,所有人都没了鲜活气。就像没了水分的鲜花,一日日变枯变干,色泽暗淡。
嬷嬷们脸如树皮,几个年轻些的宫女也如即将衰败的花朵一般。面色晦暗。
齐王妃一死,众人恐慌之余,都没了主心骨,很自然地齐聚在她身边。
“世子妃,你总算醒了。”一个宫女哭了起来:“娘娘这一走,接下来该怎么办?”
“会不会奴婢们也会被处死?”
“是啊,娘娘原来活得好好的。怎么进宫转一圈就死了?一定是皇后娘娘下了毒手!世子妃可得格外小心。”
“小心又能有什么用!皇后娘娘宣召,谁敢不应不去?”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
宫女们一个接一个的哭了起来,年纪大的嬷嬷们也是悲从中来,失声痛哭。
一片哭声中,王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长流。
齐王妃死了,这院子里再无人和她相伴。从今日起,她便要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世上苦熬了……
唯一支撑着她活下去的,是玥姐儿。
玥姐儿在宫中安然无恙地活着,于她而言,便是最大的安危。
这三年来,她无数次的懊悔自责。愧疚自己对女儿的疏于照顾,致使母女离心,感情异常冷淡。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三年前,玥姐儿头也不回地离开她的身边,未曾回头看她一眼。而她,只能在日复一日的寂寞凄苦中,品味着心酸和痛苦。
……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追捕
隔日,闵太后来了椒房殿。
婆媳两人说话从不拐弯抹角。闵太后心中有疑惑,便直接张口询问:“莞宁,齐王妃怎么会忽然死在宫中?”
顾莞宁若有意杀了齐王妃,绝不会留她性命至今。
顾莞宁这一夜也未曾好眠,目中隐有一些血丝:“乐阳郡主死前想见她一面,儿媳便命人将齐王妃接进宫中。齐王妃得知乐阳郡主和萧睿所做之事,心慌意乱之下,自寻短见。”
闵太后哑然片刻,才叹道:“没想到,她也有这般性烈的时候。”
闵太后和齐王妃之其实并无实质的恩怨。当年闺阁时那一点小隔阂,早已被忘得一干二净。真正的仇怨,是因为皇位争斗而起。
憎恶了多年的仇人就这么死了,闵太后也没多少快意,反而有些难言的唏嘘。
“宫中这两年着实死了不少人。”闵太后低声说道:“如今齐王妃母女也死在宫中,少不得要传出宫中戾气重的风声。反正慧平大师在宫中,不如再请他做上一场法事吧!”
顾莞宁打起精神笑道:“母后考虑得十分周全,儿媳这就命人请慧平大师来。”
慧平大师被请进宫中一事,当然瞒不过闵太后。不过,其中真正的缘故,顾莞宁只字未提。只说请慧平大师到宫中讲解佛法云云。
闵太后以为顾莞宁也开始信佛,心中甚为欣慰。
慧平大师连着做了数日的法事,闵太后觉得宫中的戾气被佛光祛除得干干净净,这才踏实下来。
唯一令闵太后忧虑的,便是萧诩的病症。
萧诩病症大有好转,可也仅止于有好转而已,并未痊愈。徐沧和钱大夫耗尽心思,也只能维持现状。
闵太后不是没有过疑虑,也曾追问过顾莞宁几回。每次顾莞宁都轻描淡写地应了过去:“皇上病症已有起色,已有力气处理国事朝政。母后不必忧心。”
闵太后只得无奈地将所有的忧心都咽了回去。
……
齐王妃母女离世一事,并未掀起多少波澜,甚至未传出半丝不利于顾莞宁的流言。
背宗弃祖,杀之后快。让她们保留全尸,已是皇后娘娘仁厚了。
定北侯府也未传出太夫人生病的消息。
顾莞宁每隔两日就打发人回一趟定北侯府。
这一日,陈月娘回宫后说道:“启禀娘娘,太夫人命奴婢给娘娘带个话。丧女之痛,确实令她悲恸。不过,太夫人不会让自己倒下,还请娘娘安心,不必时时牵挂。”
短短几句话间,祖母慈祥又坚定的脸孔似在眼前闪动。
顾莞宁心中有些酸楚,更多的是欣慰,略一点头:“好,祖母既是这么说就好。以后不必两日回府一趟了。改为十日探望一回即可。”
陈月娘恭敬地领命。
顾莞宁看着陈月娘,轻声问道:“季同这些日子可有书信送到京城?他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陈月娘略略舒展眉头,笑着应道:“娘娘问得倒是巧,昨日刚有一份书信送到京城来。他年轻力壮,又有沈公子亲自为他治伤,用的全是宫中带去的好药。伤势比预期好得还要快一些。如今已能下床榻走动。再养上一段时日,便能痊愈了。”
季同当日刺杀吐蕃太子,可谓惊心动魄九死一生,伤势极重。
好在有沈谨言精心照顾季同的身体,短短几个月,季同的伤势已大有起色。
顾莞宁也微微笑了起来:“如此就好。待到今年年底,边军班师回京论功行赏之际,季同的身体也该大好了。待他回京,夫子让他到椒房殿来,我要亲自见一见他。”
陈月娘忙笑着应了下来。
等闲外男根本进不了后宫。不过,季同是顾莞宁的亲信之人,又自不同。
……
边军大胜之后,顾谨行并未急着回京,而是修整边军。
所有陨落在战场上的士兵,都被一一登记在册,发丰厚的抚恤银两。
受伤的士兵,也得到了精心照顾,大多安然活了下来。比起往年伤兵的折损率,边军今年的折损率颇低。
这其中,沈谨言居功至伟。
他领着一众军医,每日奔波在伤兵营中,不顾自身疲惫,不辞劳苦,没日没夜地救治看护伤兵。从不吝啬珍贵药材,将原本岌岌可危的士兵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如今,沈神医在边军中有了赫赫声名和极高的威望。
顾谨行身为主将,不贪功不冒进,不克扣军饷。士兵们吃得饱穿得暖,便是受伤得也被安置妥当,军中上下归心。
顾谨行虽然年轻,却极得众将士爱戴,颇有越过其父顾淙之势。
消息传到京城,定北侯府人人面上有光。身为中宫皇后的顾莞宁,有这般争气的胞弟和兄长,同样声势大涨。
萧诩早已下旨,命顾谨行于年底前班师回京论功行赏。如今已至十一月,最多再有半个月,顾谨行便会率兵踏上回程。
顾谨行迟迟没回京城,其实还有一个隐秘的原因。
边关一役,吐蕃国师被捉,萧睿却逃了出去。
萧睿这个心腹大患,一日未被抓住,一日如鲠在喉。
顾谨行一边等着吐蕃国内的消息,一边暗中命人四处搜罗萧睿的踪迹。双管齐下,势必要将萧睿捉拿回京。
数年前,萧睿曾从京城潜逃,逃至吐蕃国内,隐藏未露行迹。
此次又和之前不同。
萧睿对关外地势并不熟悉,当日随萧睿仓惶出逃的侍卫,也只有区区十余人。追踪搜捕萧睿下落之人,却是当日数倍不止。
其中,不仅有吐蕃的士兵,更有被重赏吸引的关外游牧部落。
提供萧睿下落音信的,可以领千两银子。若是能逮住萧睿送到边军,有万两银子的奖赏!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几个月来,在万两金银的诱惑下,关外那些游牧小部落几乎倾巢出动。便是一些大的部落,也纷纷派人搜寻萧睿踪迹。
萧睿便是再高明厉害,也如游至浅滩的鱼一般,渐渐穷途末路。
十一月中旬,顾谨行终于传来消息,已捉捕到了萧睿。
……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归京(一)
“二妹,见信安好。”
“追捕萧睿多日,终于有了结果。前几日,有一个小部落送来消息,说出了萧睿的藏身之处。”
“他狡猾多智,其实一直都未跑远。而是用了易容之术,将自己伪装成突厥男子,领着十余个同样装扮成突厥男子的侍卫,烧杀抢掠一番后,躲在了一处极偏僻的地方。”
“好在苍天有眼,到底未能躲过众人的追踪。”
“我得了消息之后,亲自率了一千士兵前去萧睿藏身之地。那些侍卫已被尽数斩杀,只留两个活口。萧睿也已落入我手中。”
“明日,我便会领军回京。大军开拔,行程稍慢。我会命顾柏亲自领兵押送萧睿至京城。你见到这份信起,不出十日,萧睿便会出现在你面前。”
……
薄薄的一张信纸,被顾莞宁紧紧地攥在手中。
饶是顾莞宁以冷静著称,此时也压抑不住心潮澎湃!
萧睿终于被抓住了!
再过几日,萧睿就会被送至京城!
这也就意味着,很快就能治好萧诩的病症……
想到治病,不免就要想到在酷刑下坚持了三月之久的吐蕃国师。若不是站在敌对立场,便是顾莞宁也要对心志如此坚毅的女子心生叹服。
好在,这个吐蕃国师也不是全无弱点!
萧睿,便是她的弱点!
顾莞宁长长呼出一口气,沉声吩咐:“琳琅,玲珑,随我去福宁殿。”
琳琅和玲珑齐声应下。
顾莞宁急着去福宁殿,无暇摆出皇后仪仗,一路疾行,匆匆而至。
守在福宁殿外的内侍,远远地见到顾莞宁的身影,忙上前来行礼。顾莞宁无心多言,略一点头,便迈步进了福宁殿。
按宫中规矩,未经通传应允,谁也不得擅入皇上处理政事之处……不过,这个规矩,自萧诩登基的那一日起,便已被天子亲自更改。
顾皇后进福宁殿,无需通传!
不论何时,进出无妨!
……
萧诩除了上朝之外,平日大多在福宁殿里处理政事。也时常召集重臣在殿内议事。
今日,阁老尚书们已议事完毕,各自离开。萧诩只留了魏王世子韩王世子说话。
傅卓和崔三郎正低头商议,草拟犒赏边军的圣旨。
边军大胜而归,犒赏三军和有功的将士是天经地义之事。顾谨行送来的厚厚一摞请功奏折上,密密麻麻地列满了立了战功的将士姓名。
何人立下什么样的战功,俱都记录得十分详细。
“定北侯世子行事谨慎仔细,委实令人激赏。”魏王世子笑着说道:“臣弟今日也算是见识到了他的过人之处。”
“可不是么?”
韩王世子也是赞不绝口:“往年的请功奏折上,虽也列出所有立功之人的姓名,却未像这般记录得详细。定北侯世子年纪不大,做事倒是出乎意料的老道沉稳。”
妻兄被这般盛赞,萧诩也颇觉得面上有光,含笑说道:“是啊!朕一开始还担心过,怕他年轻识浅,不擅治军,不会领兵打仗。却未想到,他样样都表现优异!”
顾谨行简直天生就是做边军主将的人才!
魏王世子看着容光焕发的萧诩,目光微微一闪,似不经意地张口问道:“皇兄近来病症似颇有起色,每日处理政事已经无碍。看来是快有大好了。”
萧诩面不改色:“承你吉言,朕也盼着自己快些痊愈。”
萧诩这个人,自小到大都是这样。不管心情好坏,总是这副四平八稳微微含笑的模样,从他的脸上休想窥探出实情。
魏王世子心里存疑,口中却笑道:“有妙手回春的徐沧在,皇兄必能药到病除。”
韩王世子当差几年,如今说话比往日圆滑多了。句句听着顺耳:“皇兄乃真龙天子,国运在身,岂会被区区病症击倒。”
萧诩看着口不对心的魏王世子韩王世子,嘴角露出温润的笑意:“这一年多来,朕的身体时好时坏,好在有你们两个全心全意地出手相助,朕心甚慰。”
“想来九泉之下的皇祖父,也会为我们兄弟三人守望相助亲密如初感到高兴。”
“守望相助”“亲密如初”的兄弟三人,一起笑了起来。
傅卓和崔三郎一时插不上嘴,各自在心中哂然一笑。
魏王世子韩王世子就是两匹虎视眈眈的狼,若是宫中不稳朝堂动荡,他们两个绝不会放过“良机”。
只是,萧诩撑着病躯上朝理事,宫中又有顾莞宁坐镇,稳如磐石。他们两人心有顾忌,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正想着,一个熟悉的脚步声在门边响起。
……
顾莞宁虽有随意进出福宁殿的权利,平日却极少擅闯。更不会在众臣议事之时闯进来。这也是众臣心中虽有不满却未群起反对的重要原因。
此时顾莞宁脚步匆忙面上隐有喜色,显然是得了什么好消息,迫不及待地要与萧诩分享。
萧诩心中一动,迎上顾莞宁熠熠闪亮的眼眸。
自他生病之后,她还是第一次露出这般喜形于色的样子。
唯有一件事,会令她这般喜悦展颜。
魏王世子韩王世子都是伶俐之辈,立刻笑着告退。傅卓和崔三郎也一并拱手告退。小贵子领着众内侍退出殿外。
萧诩起身,走到顾莞宁面前,低声笑问:“可是有好消息?”
顾莞宁笑着点头,从袖中取出叠好的信,塞入萧诩手中。
萧诩迅速展开信,一目十行。
不出所料,果然是抓住了萧睿!
萧诩的目光从信纸移到顾莞宁闪闪发亮的俏脸上,心情也随之飞扬起来:“果然是天大的好消息。”
顾莞宁心头压着的巨石已然瓦解,抿唇笑道:“大哥果然不负所托!”
“是啊,有这等能干的大舅兄,是我萧诩三生修来的福气。”萧诩笑道。
顾莞宁难得开起了玩笑:“我以为娶到我,才是你三生修来的福气。原来我竟自作多情,你最看重的不是我,竟是我兄长!”
萧诩哑然失笑,心中爱极了顾莞宁此时的娇俏模样,将她搂进怀中。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归京(二)
夫妻相拥片刻,俱是满心释然的喜悦。
萧诩的病症如悬在头顶的一把刀,日夜悬在两人心头,不知何时会落下。
吐蕃国师虽身在宫中,却一直硬熬着酷刑不张口。夫妻两个心中再恼怒,也不能痛下杀手。只得一日一日的干耗着。
现在,这个结终于到了解开的时候!
萧睿已被抓住,只等他被押送至京城,这一切总有迎刃而解的一刻!
“阿宁,这两年来苦了你了。”萧诩在她耳边愧然轻叹。
若不是有她稳住宫中形势,若不是有她时时陪伴支撑,或许他未必能安然撑到今时今日。于他而言,她是举案齐眉的发妻,是最值得信任的伙伴,也是世上最令他眷恋依靠之人。
夫妻间的感情,犹如佳酿,弥久留新,越陈越浓厚。
顾莞宁略略抬头,凝视着萧诩温润的黑眸:“我们夫妻之间,还用说这些吗?”
萧诩无奈一笑:“当然不用。只是,我这个丈夫,时时要依靠你,心里少不得有些愧疚。”
夫为妻纲,君为臣纲。他既是一朝天子,又是她的夫婿,本该是让她依靠的参天大树。未曾想,事实正好相反……
罢了!
他前后这两辈子,注定是亏欠她良多了!
萧诩的自责和内疚都写在脸上,顾莞宁如何能看不出来?
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萧诩,你真的不必愧疚。我的性情脾气,你也该清楚。若让我一直躲在你身后,才是对我最大的羞辱。”
这倒也是!
她可是权倾天下的顾太后!曾执掌朝政十余年!威严肃穆,霸气天成!
她不是依附男子生存的藤蔓,而是一株笔直的参天巨树!
萧诩释然一笑,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你说的对。以后我再不说这些了。”
顾莞宁嘴角微弯,轻轻嗯了一声。
……
等待的时光,总显得特别漫长。
好在顾莞宁萧诩都很沉得住气,接下来几日,两人行立坐卧一如往常,看不出半点焦急。
玲珑每日照常去天牢两回,每次带回来的消息都差不多。
有太医续命,吐蕃国师又是求生意志极顽强之人,每次受刑被拷问都拒不招认,或是直接胡言乱语,说一些和萧睿之间的事,听得人简直污了耳朵!
玲珑回禀的时候,隐隐觉得脸上发烫,羞于启齿,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下去:“……吐蕃国师今日又说起她和齐王世子的事,她说齐王世子是世上最好的情郎,在床榻上也无人可及……”
顾莞宁嘴角微微抽动,神色还算镇定。
玲珑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只是,齐王世子在床榻上偶尔会叫错名字。这令吐蕃国师耿耿于怀,也因此对娘娘无比嫉恨。”
顾莞宁:“……”
顾莞宁神色颇有些难看。
玲珑不敢再说下去。
顾莞宁深深呼出一口气:“你替我叮嘱罗大人一声,这些事他知晓便可,万万不可向皇上回禀。”
萧诩那个大醋缸!若是听到这些,只怕后半辈子都会泡在醋里。
玲珑忍着笑,正色应了下来。
就在此时,琳琅在门外禀报:“启禀娘娘,贵公公奉皇上之命前来送信。请娘娘立刻前往福宁殿。”
顾莞宁心里一动,站起身来:“好,本宫这就去福宁殿!”
……
十一月二十二日,齐王世子萧睿被秘密押送至京城!
负责押送的士兵共有千人,以定北侯府家将顾柏为首。
这一千士兵中,除了残存的定北侯府暗卫,更有从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年轻悍勇忠心耿耿的士兵。
为了日夜兼程早日赶到京城,顾柏舍弃囚车未用,用特制的手法制住齐王世子。毫不客气地用结实的绳索将齐王世子牢牢地捆绑在马背上。
齐王世子一路上遭了多少罪,不必一一细述。便是顾柏,在这样全速的赶路之下也格外疲惫。
进京之后,一刻未曾停歇地进了宫中,然后被召至福宁殿。
顾柏挥去一脸倦容,打起精神行礼:“小的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略有些病容的天子十分温和:“顾统领免礼平身。”
顾柏谢了恩典,站起身来。顾莞宁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顾统领一路辛苦了。”
“这是小的分内之事,何言辛苦。”顾柏恭敬地应道,略略垂着头,并未和顾莞宁对视。
昔日的定北侯府二小姐,如今已是母仪天下的中宫皇后,凤仪天成,不容触犯。便是熟悉顾莞宁的顾柏,此时也不自觉地凝神屏气,不敢有半分疏忽大意。
顾莞宁将顾柏的谨慎看在眼底,目中露出一丝赞许的笑意。
站在顾莞宁身侧的玲珑,悄然抬头打量自己的亲爹,心里一阵阵心疼。
顾柏生得高大健壮,虽年过四旬,依然精神奕奕,看着只如三十岁左右。去边关未到两年,便已早生华发,额上也多了几条深深的皱纹。看着苍老了许多。
顾柏察觉到女儿的目光,迅速抬头冲玲珑笑了一笑。
然后敛容道:“齐王世子就在外面,不知皇上和娘娘是否要亲自见上一见?”
萧诩和顾莞宁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让他进来。”
夫妻两人默默对视一眼,俱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冷意。
其实,见与不见,都无关紧要。
可于他们夫妻而言,萧睿便如眼中钉肉中刺。一日不拔除,便一日不得安宁。既知仇人已至宫中,他们如何忍得住不见?
……
片刻后,齐王世子被抬了进来。
顾家暗卫都擅用铁链捆人,顾柏更是个中高手。
精铁铸成的细细铁链十分坚固,远胜普通绳索。细长的铁链一圈又一圈地将齐王世子牢牢缚住,全身上下动弹不得,只有头颅能微微转动罢了。
顾柏走上前,取下蒙在齐王世子头上的头套。
齐王世子被黑不见光的头套蒙着头脸已有数日,此时乍见光明,双目陡然一阵刺痛。眼中不受控制地溢出泪水。
他闭上眼睛,片刻后,再次睁开。
适应了周围的光线之后,也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双熟悉得刻骨铭心的脸孔。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重逢(一)
顾莞宁!
萧诩!
齐王世子瞳孔骤然收缩,目中闪出彻骨的恨意。
他就这么死死地盯着夫妻两人。
有些人,便是分别再久,重逢时也不会有半点陌生。熟悉得一如昨日,仿佛这几年分别的时光从未有过。
譬如顾莞宁萧诩于齐王世子!
譬如齐王世子于萧诩顾莞宁!
齐王世子只一个人,目光再锐利怨毒,也不及夫妻两人。
萧诩冷冷地看着齐王世子。
顾莞宁同样冷然看着他。
六目对视间,明明一言未发,却又似流淌过千言万语。
空气凝滞,仿佛停止了流动,沉闷得几乎令人窒息。
齐王世子被铁链牢牢束缚,狼狈不堪的躺在地上,便连起身也无可能。倒也无需担心他会骤起伤人。
小贵子悄然无声地领着内侍们退了出去。
紧接着是顾柏领着顾家暗卫们退了出去。
再接着是琳琅玲珑等人。
……
偌大的福宁殿中,只剩下他们三人。
萧诩一身龙袍,因在病中,俊脸略显苍白,却无损俊美的容颜和身为君子的卓然气度。
顾莞宁穿着正红色的宫装,美丽明媚,风华夺人。
而齐王世子,狼狈至极地被铁链捆缚,躺在地上。发丝凌乱,衣物脏污,全身散发着难闻的异味。
只是,他生性高傲,哪怕是到了此时此刻,也不肯低头求饶,更不肯露出穷途末路的丧家之犬模样。
齐王世子如寒冰一样的英俊脸孔上,露出一丝讥讽的冷笑。声音沙哑低沉的张了口:“真未想到,我竟有重回宫中的一日。萧诩,中巫术的滋味如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却束手无策,只能等死。这种感觉,一定很深刻很美妙吧!”
薄薄的嘴唇勾出肆意的冷笑。
然后,那一抹冷笑迅速扬开,化为张扬自得的狂笑。
萧诩眉间未动,淡淡说道:“萧睿,弃祖背宗的感觉如何?”
短短几个字,如尖锐的细刺,深深地扎入齐王世子的胸膛。
齐王世子笑声一顿,目中闪出疯狂的恨意:“我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被逼无奈。我若不投靠吐蕃,便无容身之地。我要为父王和二弟复仇,便只能借助吐蕃人之力……除了这么做,我别无选择!”
好一个别无选择!
萧诩目中闪过怒意,冷冷说道:“皇祖父在天有灵,听到你这般自辨,也会因你羞惭得无地自容!”
“争夺皇位,是我们萧家子孙之争。成王败寇,赢者权掌天下,败者万劫不复。”
“当日若是三皇叔夺了皇位,我萧诩饮恨败北,奔赴黄泉也罢。既是我胜了,死的当然是他们两个。”
“所谓复仇二字,本就可笑之极。更遑论投靠他国,帮助蛮人来攻打大秦。”
“这两年来,死在边关的将士以数万计,死去的百姓也是不计其数。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萧睿!你根本不配为萧家子孙!”
字字如箭,句句如刀!
齐王世子呼吸一顿。
心底最隐秘的痛苦,被无情地戳穿。
这几年来反复自我安慰的理由和借口,在萧诩冷漠无情的话语中土崩瓦解。
萧诩冷冷地说了下去:“你若正大光明地来找我复仇,也就罢了。偏偏以这等卑劣恶毒的办法来谋害我的性命,我简直不齿与你为敌!”
“若不是因我身中巫术,需用你性命解开巫术,我绝不会容你活着踏入宫中半步。”
齐王世子俊脸苍白如纸,很快涌起骇人的红晕,目中似燃起火焰一般,冷笑连连:“我便是死了,也要拉上你做垫背。”
“我告诉你,你所中之巫术,根本无药可解!如果不杀我,你还能多活一段时日。若是我咽气,你立刻也会一命归西!”
说着,又快意自得地笑了起来:“萧诩啊萧诩,你没想到自己也会这么一天吧!”
“若换了我是你,当日早该斩草除根,免得后患无穷。萧启心性恶毒,丹阳看似温驯,实则和她亲娘一样阴险狠毒。你为了保全自己的仁君之名,留了他们兄妹性命。结果怎么样?”
“他们对你没有半分感激,依然恨你入骨。”
“我只抛出一个诱饵,萧启轻飘飘地就上了勾。他和丹阳合谋,取了你的头发送到我手中。你一定想不到,是他们帮了我这个大忙。让我得以从容部署安排,对你下手!”
“幸好你这般愚蠢,否则,我哪有报仇之日!像你这般优柔寡断不够狠辣之人,根本没资格坐在龙椅上……”
一个熟悉的冷冽声音打断了齐王世子:“他没有资格,莫非你有资格?”
……
齐王世子全身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声音戛然而止。
这个冷凝的女子声音,曾无数次在他脑海中萦绕。令他痛恨得咬牙切齿,让他每夜都无法安眠。
这世上,他最恨的人便是她。
萧诩只排在第二位!
哪怕数年未见,他依然能清晰无比的在心中描绘出她的模样。
她和少女时并无太多改变,依旧美丽明媚,依旧骄傲夺目,依旧自信冷静。岁月太过厚待她了,舍不得在她美丽的脸上留下沧桑的痕迹,只给她增添了成熟的风韵和优雅。
此时,她正冷冷地看着他,目中露出不屑和鄙夷。
“萧睿,你心里很清楚,萧诩才是最适合坐龙椅的人。也是皇祖父钦定的皇位继承人。齐王领兵逼宫,是十恶不赦的重罪。被天打雷劈而死,是他的报应!你有何资格记恨于心,有何颜面谈及复仇?”
“你逃至吐蕃,有乐阳在,大可以一辈子藏头露尾不在人前露面。可你不甘就此沉寂,不惜成为大秦叛徒,不惜出卖色相,成为吐蕃国师的男宠……”
“男宠”两个字一出口,犹如两支利箭穿透齐王世子的胸膛。
齐王世子目中露出羞愤和痛苦,全身一震,终于失态的喊出了声:“顾莞宁!你给我住口!”
你以为我愿意如此吗?
可在那样的情况下,不这么做,我还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