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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凤回巢txt下载     凤回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约束(二)

    这些顾虑,俊哥儿不懂,崔珺瑶等人却都心领神会。

    圣心难测。

    这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人,也没有一成不变的事。定北侯府能稳然立足百年之久,依靠的从来不是圣眷。而是铁打的战功,和这份仔细谨慎。

    众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有默契地保持缄默。

    太夫人又对俊哥儿说道:“待见到你姑母,你替曾祖母带话给她。就说顾家上下自会谨慎行事,让她无需忧心。”

    俊哥儿点点头应下。

    太夫人的目光再次掠过众人的脸孔,沉声说道:“今日我所说的话,你们都需谨记于心。不管是谁,若在这等时候为顾家招惹,我绝不会姑息手软。到那等时候,也休怪我翻脸无情!”

    最后一句话,说的格外森冷!

    众人心头一凛,一起沉声应了下来。

    ……

    方云秀已近临盆,身子颇为笨重。顾谨礼体贴地搀扶着她的一只胳膊,小夫妻两个慢悠悠地回了寝室。

    方云秀憋了一肚子的话,终于得以说出口:“大哥在边关打了胜仗,顾家的暗卫杀了吐蕃太子,如此显赫的战功,竟未见祖母展颜欢喜。反而严加管束顾家上下。这等事要是传出去,保准没人相信。”

    顾谨礼浓眉微挑,笑容中带着自豪:“祖母素来如此。”

    “二伯父大伯父身故,祖母再伤心也会撑着定北侯府的门楣。打了胜仗,顾家声势鼎盛,祖母也不会得意忘形,而是约束我们不得轻狂行事。”

    “正因为祖母如此,我们定北侯府才能屹立数年未倒。便是齐王领兵谋逆,也未动摇我们顾家的根基。”

    “顾家传承百年,传承的不止是世袭罔替的侯爵之位,更是顾家的忠心和风骨。”

    “你嫁来时日尚短。待过上几年,你便会明白了。”

    方云秀听得心潮澎湃,不能自已,由衷地叹道:“祖母实在是值得人敬重的长辈。”

    那是当然。

    顾谨礼笑了一笑,心中满是骄傲。

    ……

    隔日。

    椒房殿里。

    众孩童一起向顾莞宁行礼问安。或称呼姑母,或称呼姨母,或是舅母。称呼不一,听着颇有趣味。

    顾莞宁目中泛起笑意,嘴角也微微扬起:“都平身吧!”

    和往日一样,顾莞宁一一询问众孩童的课业。轮到玥姐儿的时候,顾莞宁神色淡漠了一些,却一样张口询问。

    玥姐儿柔顺地答道:“回皇伯母的话,我近来练字颇有进益,太傅今日还夸赞过。”

    “是啊,玥堂姐的字已经写得十分漂亮。”阿娇笑着插嘴:“玥堂姐练字不过两年多,便已有这等成果,委实令人钦佩。”

    玥姐儿清秀的脸上泛起羞涩的红晕,目中露出怯生生的一丝希冀和亮光。

    就像一只温顺的小狗,等待着主人的抚摸和夸赞。

    顾莞宁心中泛起复杂的情绪。

    对玥姐儿的喜爱和怜惜,和对萧睿彻骨的憎恶仇恨,若能泾渭分明互不相干,该有多好?

    过了片刻,顾莞宁才轻声道:“玥姐儿这般努力,才有今日的成果。你们也该向玥姐儿多学习才是。”

    玥姐儿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小脸上涌起喜悦的红晕。

    俊哥儿第一个张口笑道:“姑母说的是。以后我们一定向玥表姐学习。”

    玥姐儿迅疾看了俊哥儿一眼,略有些羞涩地低下头。

    顾莞宁对俊哥儿是真心疼爱,也格外宽容,抿唇笑道:“俊哥儿近来课业如何?”

    俊哥儿从容应道:“侄儿不敢妄言,借用太傅之言,天资虽不及大皇子殿下,倒也占了一个勤字。”

    看着俊哥儿,便如看着年少时的顾谨行一般。天资不算最出众,却沉稳踏实,勤奋上进。这样的俊哥儿,实在讨人喜欢。

    顾莞宁目中笑意更盛,口中却未多夸赞。

    人多说话不便,俊哥儿颇有耐心,一直等到午饭后,才窥到闲空,凑到顾莞宁身边:“姑母,曾祖母让侄儿带几句话。”

    然后,将太夫人的叮嘱娓娓道来。

    顾莞宁听完之后,心中涌起阵阵感动和钦佩。

    祖父离世多年,全仗着祖母支撑起定北侯府。在顾家名声鼎盛之际,仍能保持清醒冷静!祖母的胸襟睿智,远非常人可比。

    “好,这些话我都记下了。”顾莞宁目光柔和,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也替我带几句话回府。”

    “祖母的金玉良言,我受用不尽。让祖母放心,孙女虽为皇后,自当谨慎行事,不会因娘家势大生出自骄之心。”

    太夫人特意让俊哥儿带话进宫,是委婉地提醒她,万万不可依仗娘家便不将皇上和太后放在眼底。

    俊哥儿点点头,默默地将顾莞宁说的话都记了下来。

    ……

    当晚,萧诩从顾莞宁口中听闻此事,不由得失笑:“祖母这般小心,莫非是信不过我这个孙婿?”

    顾莞宁心平气和地应道:“祖母当然信得过你。不过,顾家以军功立足朝堂,和普通后族不同。行事低调,也是应有之义。”

    像闵家,如今全仗着闵太后之势才跻身顶尖世家之列。说句不好听的,闵太后一旦归天,闵家便会式微。

    而顾家,便是没有她顾莞宁,也依然是大秦最顶尖的名门世家。而且会一直延续下去。

    萧诩立刻笑道:“祖母生性不喜张扬,对子孙管教约束颇严,就连你这个出嫁多年的孙女也要聆听祖母教诲。如此甚好!也只有这样的祖母,才能教养出这般优秀出众举世无双的你!”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堂堂天子拍起皇后的马屁来,堪称麻溜!

    顾莞宁忍俊不禁:“你又来哄我!”

    萧诩一脸无奈的表情:“我字字句句发自肺腑,你实在不信,我也无可奈何。”

    夫妻两个耍几句花腔,对视一笑。

    过了片刻,萧诩正色道:“不管如何,顾家立下赫赫战功是事实,若不厚赏,岂不寒了众将士之心!便是祖母有诸多顾忌,我也得下旨厚赏定北侯府!”

    顾莞宁略略点头,嗯了一声。

    ……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捷报(一)

    半个月之后,边军大胜一场,将最后一座边城也收了回来。

    吐蕃和突厥联军大败,死伤人数高达两万。剩余的兵力加起来也不足五万。残兵败将,再无力和大秦边军交战,败退关外。

    突厥人到了自己的地盘上,很快退回各自的部落。

    吐蕃的将士,却要继续行军奔逃。

    谁也没料到,素来沉稳持重的定北侯世子,竟会亲自领兵追击吐蕃残兵。将吐蕃的主将斩于刀下,之后,又虏获了上万吐蕃士兵,其中,便有吐蕃国师。

    唯一遗憾的,是萧睿在数日前就已逃出关外,不知所踪。

    这一役,也令定北侯世子之名响彻关外。

    捷报传来之日,京城上下为之沸腾。

    这一仗,彻底平定边关。

    突厥元气大伤,数年之内再无力进犯边关。

    吐蕃此次举国来袭,大多死在边关的战场上,再有被俘虏的上万士兵。真正逃回国内的,不足两万。死伤这么多将士,吐蕃国力大损。

    定北侯世子并未急着班师回京。边军打了近两年的仗,死伤的将士极多,急需休整。

    好在边军的军饷和物资都十分丰厚,士兵们吃的饱穿的暖,生病受伤有军医有药材,死在战场上的士兵,也会有极丰厚的抚恤。

    定北侯世子顾谨行,一边下令全军休整,一边命人往京城送来奏折,请示该如何处置吐蕃俘虏。

    与此同时,吐蕃国师也被秘密押解往京城!

    ……

    对如何处置这一万吐蕃俘虏,众臣颇有争议。

    王阁老的意见是直接杀了这一万俘虏,一来彰显大秦天威,震慑吐蕃和突厥,令他们不敢再生进犯之心。二则也有为边军死伤的将士报仇之意。

    王阁老这一建议,虽然血腥了些,却深得众官员之心,附议者极多。

    李尚书第一个站出来附和。

    崔阁老却不赞同:“大秦自建朝以来,从未有过杀俘的习惯。上天有好生之德,如此滥杀俘虏,有失大秦泱泱气度。再者,便是杀了这些俘虏,死去的大秦将士也活不过来了。既是如此,倒不如利用这些俘虏,谋夺实际的利益和好处。”

    这一提议,立刻得到了户部周尚书的拥护。

    “臣以为,崔阁老所言极是。不如修国书到吐蕃,命吐蕃人筹措金银赎回俘虏。一个士兵索要五百银两,将领翻倍。如此一来,也有数百万两银两。”

    银子永远不嫌多!

    一提起银两,周尚书那张操劳过度颇为苍老的脸孔就放出光来:“一则掏空吐蕃国库,损伤吐蕃国力。二则,也能将这批银两全部用作抚恤死去的将士上。”

    魏王世子也上前一步,拱手道:“周尚书所言颇有道理,恳请皇上首肯。”

    关键时候,韩王世子总是站在魏王世子这一边,立刻出言附和。

    众臣很明显地分做两派。

    坐在龙椅上的萧诩,先未出言。待两边争执不下时,才淡淡张口道:“杀俘有伤国运,朕并无杀俘的打算!”

    王阁老神色微微一僵。

    萧诩又道:“朕也未打算向吐蕃索要金银。”

    崔阁老等人也是一惊。

    众人一起看向天子。

    萧诩目中闪过寒意,一字一顿地说道:“朕要用这一万吐蕃士兵,交换萧睿和乐阳。”

    ……

    福宁殿里静了一静。

    众人先是震惊,静下心来细想,又觉得这才是最好的解决之道。

    这一场边关战事,全因萧睿兄妹而起。不杀了他们兄妹,实在难平众怒。

    只是,眼下萧睿逃窜在关外,下落不明。顾谨行身为主将,不可能一直领兵在关外搜寻萧睿的行踪。

    而乐阳郡主,到底是吐蕃太子妃。虽然吐蕃太子身死,她却安然地待在吐蕃国内。总不能为了杀她一个,就率兵攻打吐蕃。

    这样想来,天子所言,倒是最佳的办法。

    用一万吐蕃俘虏,换两个人的性命。只要吐蕃国主不是傻瓜,一定会同意!必会想尽办法找出萧睿。

    大秦也无需再为此费心费力,只要静等吐蕃送萧睿兄妹到边关就行了。

    顾海率先出言:“皇上英明,臣以为这是最佳的解决办法!”

    礼部罗尚书附和:“臣附议!”

    刑部孟尚书拱手:“臣附议!”

    众臣很快反应过来,一一拱手附议。

    萧诩略略舒展眉头,沉声下旨:“傅中书令,你和崔中书令立刻商榷拟定国书!”

    傅卓崔三郎一起领命。

    ……

    一个时辰后,众臣离开福宁殿。

    一直竭力撑着若无其事的萧诩,在众臣离开后,面上顿时露出倦容。小贵子和穆韬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地搀扶起萧诩回了寝室。

    徐沧和钱大夫早已在寝室里等候。

    徐沧一边动手为萧诩施针,一边皱眉道:“皇上病症虽有起色,却不宜过多耗费心力。微臣曾说过数回,皇上一直不肯听。又是批阅奏折,又是召集众臣议事。再这样下去,微臣也没能耐再给皇上治病了。皇上还是另请高明吧!”

    一旦动起气来,徐沧立刻又变成了那个直言不讳的“徐棒槌”,什么话都敢说。

    钱大夫听得心惊肉跳,唯恐天子动怒。

    萧诩早已习惯了徐沧的言辞无忌,根本未放在心上,反而略带歉然地说道:“你是为了朕的身体着想,朕心中明白。只是,朝堂大事,朕必须亲自过问。有些重要的奏折,朕也不得不批阅。”

    徐沧下意识地说了句:“皇上可以像以前那样,让皇后娘娘代为批阅。”

    钱大夫:“……”

    钱大夫恨不得将自己的耳朵塞上。

    他刚才好像听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精神紧绷的钱大夫迅速瞥了萧诩一眼。就见一脸温和的天子露出一点无奈的表情,笑着说道:“徐沧,你吓到钱大夫了。”

    徐沧这才反应过来,咳嗽一声对满脸惊惶的钱大夫说道:“我刚才只是随口说笑,你不用放在心上。”

    钱大夫惊魂不定的心慢慢归位,挤出一抹笑容:“其实,我刚才什么也没听到。”

    徐沧:“……”

第一千零八十章 捷报(二)

    萧诩哑然失笑。

    这位钱大夫,也是个妙人。

    钱大夫和徐沧一样,都对医术十分痴迷。两个人年龄加起来过了八十,天天同吃同住同进同出,在一起研究药方琢磨医术,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徐沧其貌不扬,这位钱大夫,比起徐沧尚且不及,堪称丑陋。偏偏两人互看顺眼的很,时常彼此夸赞恭维。

    陈月娘忍不住开过几回玩笑,说徐沧如今对钱大夫比对她还要好上几分。

    徐沧吓得脸都白了,指天指地赌咒发誓心中只有娇妻。

    这也成了宫中弥久留新的笑谈。

    “钱大夫,你在朕身边也有数月之久。”萧诩温和地张口道:“你忠心待朕,朕心中清楚。朕也从不辜负任何一个忠心之人。”

    “所以,你大可以放心。不管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用害怕。朕不会做出卸磨杀驴的举动。”

    钱大夫听了这番话,心弦一颤。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徐沧曾对他说过的那番话。

    “士为知己者死。当年,皇上还是太孙的时候,我便已下定决心,此生追随于他。哪怕倾尽一切!”

    这样宽厚的天子,生出追随之心,也是理所应当。

    心潮澎湃的钱大夫,肃容拱手:“草民谢过皇上。”顿了片刻,又说道:“日后皇上若有差遣,草民定当竭尽所能。”

    这话说得有些不伦不类。

    不过,话中要表达的意思却很明显。

    萧诩略略有些意外,很快笑了起来:“钱大夫一片心意,朕就领受了。”

    钱大夫话一出口,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冒失,正有些忐忑不安。听到这样的话,便如春风拂面,无比舒畅。

    徐沧在一旁看着,不由得露出会心的笑容。

    萧诩的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魅力。只要是在他身边待得久了,总会情不自禁地对他掏心掏肺,忠心追随。

    钱大夫显然也被天子的气度所折服!

    ……

    顾莞宁很快便知道了朝堂上发生的事。

    用一万吐蕃俘虏交换萧睿兄妹的主意,本就是他们私下商议好的。

    看着萧诩苍白的俊脸,顾莞宁心中涌起丝丝心疼和怜惜,伸手轻抚他的脸孔。

    萧诩略略调整姿势,将自己的脸更贴近顾莞宁的掌心。

    顾莞宁:“……”

    这般赖皮厚颜的举动,让人好气又好笑。正是萧诩一惯以来的行事风格。顾莞宁忍不住捏了捏萧诩的脸:“真想量一量你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萧诩低低笑了起来:“反正,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厚一点。”

    温热的气息在她的掌心里萦绕,带来一阵奇异的悸动。

    顾莞宁目中漾起温软的笑意,将头也凑了过去。两人脸颊相贴,默默地感受着对方的体温。

    过了许久,顾莞宁才坐直身子。脸颊嫣红,眼眸如星光般璀璨。

    萧诩顿时情动,意欲靠过来索吻,却被顾莞宁嗔责地按了回去:“别乱动,好好歇着。”又问起正事:“傅卓和崔三郎可将国书修好了?”

    萧诩收敛玩闹之心,点点头说道:“已经修好,盖上御印,送往边军。”

    时间紧急,无暇再派钦差。萧诩索性将此事全部交给顾谨行来处置。

    顾谨行人在边关,手掌重兵,有先斩后奏之权,也能极大地节省时间,早日将萧睿兄妹带回京城。

    顾莞宁嗯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吐蕃国师已被押送进京,算一算时间,最多再有两三日便能抵达京城。我已下了密旨,将罗霆接进宫中暂时住下,还有慧平大师,也一并接入宫中。”

    罗霆在刑部多年,精擅严刑拷问,忠心也绝无问题。萧诩生病的实情不宜透露宣扬,让罗霆暗中审问吐蕃国师,最是合适。

    宫中已有徐沧和钱大夫,再加上慧平大师,只要知道病因,一定能治好萧诩的病症。

    萧诩温柔地凝望着顾莞宁:“阿宁,辛苦你了。”

    顾莞宁毫不客气地收下天子的感激:“待你病好了,定要做牛做马来报答我。”

    萧诩失笑不已,目光愈发温柔:“好。”

    ……

    夫妻正在闲话絮语,儿女们来了。

    阿娇阿奕迈步而入,阿淳照例是跟在他们身后。小四尚在蹒跚学步,不肯要人抱,硬是要在地上走。

    儿女一来,夫妻独处的静谧顿时宣告结束,福宁殿里立刻热闹起来。

    小四口齿不清地喊着娘。

    顾莞宁唇角含笑,俯下身来,抱起小四,亲昵地在他额上吻了一吻。

    六岁的阿淳丝毫没有小男子汉的觉悟,用羡慕渴望的眼神看过来。顾莞宁暗暗好笑,弯腰又亲了亲阿淳。

    阿淳笑嘻嘻地咧嘴而笑,眼中闪出愉悦的光芒。

    顾莞宁看向阿娇阿奕。

    阿娇阿奕同时露出惊骇之色,一起后退两步:“母后,我们已经长大了。你该不是也要亲我们吧!”

    顾莞宁:“……”

    萧诩闷声笑了起来。

    顾莞宁哭笑不得,白了阿娇阿奕一眼:“以前整日缠着我,现在自以为长大,便嫌弃起自己的亲娘来了。一对没良心的白眼狼!”

    阿娇嘴甜如蜜,立刻娇俏地凑上前来,挽住顾莞宁的手:“我怎么会嫌弃母后。母后想亲便亲,想搂便搂。”

    阿奕实在做不来这等举动,无奈地拱手告饶:“母后就饶过儿臣吧!要是被俊表弟他们知道,保准会笑上一年。”

    一堆毛还没长齐的小子,一个比一个爱装大人模样。

    其中,尤以阿奕俊哥儿为最。

    阿奕自小被精心教导,早早便有了身为嫡长皇子的气度。俊哥儿的老持沉重却是与生俱来的。

    阿奕和几个伴读感情都不错,脾气最相得的,还要属俊哥儿。

    顾莞宁忍不住又笑了一回。

    阿奕继续一本正经地说道:“再过两日,儿臣就满十岁了。母后以后别将儿臣当成孩子一般看待。”

    顾莞宁忍笑点头。

    天伦之乐,莫过于此。

    说笑一番后,阿娇阿奕才说起正事。

    “母后,我和阿奕的十岁生辰就在后日。”阿娇率先张口道:“宫宴结束后,我和阿奕便一起搬出椒房殿。”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立储(一)

    边关大胜,是举国喜事。又正逢长子长女十岁生辰,顾莞宁便动了操办宫宴的心思。对此,萧诩也十分赞成。

    宫中规矩历来如此,皇子公主年满十岁,便要独住一处寝宫。这两个月里,顾莞宁为他们两人挑好寝宫,也已布置收拾妥当。

    儿女长大,便如雏鹰一般振翅欲飞。

    顾莞宁将心中那抹不舍按捺下去,笑着应了声好。

    阿奕颇为细心体贴,立刻说道:“我和阿娇已经商议过了。每日我们两个还是在椒房殿里用膳,多陪一陪母后。”

    “是啊,不管母后什么时候想见我们,只要命人传个话,我们立刻就到椒房殿。”阿娇迅速接过话茬,一张小嘴像抹了蜜一般甜。

    顾莞宁心中涌起暖意,口中却故意说道:“天天都见面,有什么可想的。我巴不得你们两个早日搬走,省的每日在我面前晃悠。少了你们两个在眼前,我正好多些精力,多陪一陪阿淳和小四。”

    阿娇:“……”

    阿奕:“……”

    阿淳也笑嘻嘻地插嘴:“姐姐和哥哥一走,母后就能多陪我了,太好了!”

    阿娇阿奕一起瞪眼,撸袖子就要揍人。阿淳淘气地吐吐舌头,迈着小腿就跑。阿娇不屑出手,对阿奕说道:“你去将阿淳抓回来。”

    阿奕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很快反应过来:“为何又是我去?你自己为何不去?”

    阿娇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最大,你当然要听我的。”

    儿女的嬉闹声,在福宁殿中回响。

    顾莞宁心意舒畅,唇角含笑。

    萧诩更是满目温柔,默默地凝望着儿女。忽地轻声道:“阿宁,我想下旨,立阿奕为储君。”

    ……

    顾莞宁略略一怔,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萧诩显然早已深思熟虑过此事,并不是信口而出:“立储确实早了一些。不过,阿奕也有十岁了。他是我们的嫡长子,储君之位迟早都是他的。早日下旨立储,也能安众臣之心。”

    国不可一日无储君。

    萧诩二十二岁时登基,是大秦建朝以来最年轻的天子。年轻力壮,儿子尚小,立不立储都无妨。

    如今已是景佑六年,萧诩病了已有一年多。虽然病症有了起色,却不能断言是否能痊愈。此时立储,既是安众臣之心,也是预防万一之举!

    顾莞宁心头一涩,却未迟疑,很快应道:“也好。”

    她总是最懂他。

    萧诩心中又酸又甜,定定神又说道:“立储是国之大事。我虽是天子,也不宜独断专行。明日我便召群臣商议此事。”

    商议定夺,下旨立储,再到举行立储大典,绝不是一蹴而就之事。前后加起来至少要耗费数月。

    顾莞宁点点头:“若能赶得及,在年前忙完这些。待到新年元日,阿奕便能随你祭天祭祖了。”

    若是萧诩病症未好,阿奕身为储君,便可以代萧诩主持祭天祭祖的典礼。

    萧诩显然也有此意,夫妻两人对视一眼,有默契地没将这话说出口。

    此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

    隔日,萧诩宣召重臣入福宁殿,商议立储之事。

    身为礼部尚书的罗恒之,自然最有发言的资格。上前一步说道:“大皇子殿下虽然年少,却聪慧明理,性情沉稳,好学上进。若为储君,当是我大秦之福,也是百官百姓之福。”

    罗尚书嫡亲的长孙罗谦是大皇子伴读。若大皇子做了储君,身边的一众伴读,只凭着年少的情意,日后不愁没有好前程。

    人都有私心,罗尚书也未能免俗。

    第二个出言赞成的,是吏部尚书顾海。

    顾海先用华丽的辞藻夸赞了大皇子一番,然后正色道:“……微臣本已打算,待大皇子殿下十岁宫宴后,便上奏折请立储君。没想到皇上也和微臣想到了一处去。也可见此事乃是君臣一心。”

    这话一说,本来还有些迟疑的群臣也不敢犹豫了。

    此时出言反对,岂不是明摆着不和天子一条心吗?

    大皇子是小了一点,不过,既占长又占嫡。储君之位迟早都是他的。皇上想早日立储,身为臣子,实在找不出反对的理由来。

    天子共有三子,俱是顾皇后所出。说句不中听的,哪怕大皇子有个三长两短未能安然长大成人,还有二皇子和三皇子。

    总之,天子的子嗣颇为兴旺,轮不到“别人”觊觎龙椅。

    众臣一一出言附和,顺带有意无意地看“别人”一眼。

    ……

    所谓“别人”,自然非魏王世子韩王世子莫属。

    两人心里确实憋着一股闷气。

    身为萧家子孙,若说对那张龙椅没半点想法,纯粹是假话。连自己都骗不过去。

    不过,这几年来,萧诩这个天子做得可圈可点,颇得众臣拥护。便是病中这一年多来,朝堂依旧有条不紊,未见慌乱。

    他们两个偶尔也会动些心思,不过,那些小心思,就像石子落进水中,溅起一些水花,很快沉入水底。

    更何况,他们的妻儿都在宫中为人质,魏王府韩王府内外不知有多少帝后的耳目。他们稍有异动,等待他们的,便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私下思忖了多少回,深夜辗转反侧了多少回,到最后,终归沉寂。

    现在边关打了大胜仗,顾家声势大盛,顾莞宁稳坐中宫,稳稳地将他们的妻儿继续留在宫中……现在萧诩又要立阿奕为储。便是萧诩病症一直不好,或是忽然撒手归天,阿奕也会接替萧诩坐上龙椅。

    忽然觉得最后一丝指望都没了。

    怎么能不气闷?

    不过,气闷也只能默默地咽进腹中。

    魏王世子很快打起精神,笑着说道:“皇上早日立储,也能安定人心。臣弟也以为此事甚佳。”

    每次总迟一步的韩王世子,简短地说道:“臣弟同样附议。”

    萧诩的黑眸扫过两人,微微一笑:“众爱卿既都赞成,此事便就此定下。明日是阿奕十岁生辰,宫中设下宫宴,众爱卿也一同来赴宴。朕会在明日下旨。”

    众臣拱手领命。

    ……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立储(二)

    阿娇阿奕的十岁生辰,过得极为热闹。

    宫中设宴,三品以上的官员俱有资格列席。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全部进宫赴宴。

    闵太后坐在最上首,看着一双优秀出众的孙子孙女,喜上眉梢,满脸骄傲。

    坐在一旁的承恩公夫人殷勤地张口奉承:“大皇子和阿娇公主俱是人中龙凤,优秀出挑,无人能及。”

    自上次惹祸出丑之后,承恩公夫人一直躲在府中,这是第一次进宫露面。

    也亏得她脸皮又老又厚,只做没见到众人或奚落或嘲笑的目光,牢牢巴住闵太后不肯放。

    闵太后再不喜娘家长嫂,也不会当众落她的颜面。再者,今日是阿娇阿奕的十岁生辰,是个大喜的好日子。好心情的闵太后早已忘了之前的不快,笑着说道:“达哥儿今日怎么没随着你进宫来?”

    闵达刚进宫的时候,实在不甚讨喜。时日久了,众人习惯了他的淘气率直。便是闵太后,对这个娘家侄孙也生出了几分喜欢。

    所以说,当日承恩公夫人厚着颜面相求让闵家儿郎进宫做伴读一事,是一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日久生情,这个道理摆在哪儿都说得通。

    “达哥儿前两日练射箭,伤了胳膊。”承恩公夫人提起淘气的孙子来,也颇有些头痛:“今日他倒是嚷着要跟进宫来,被我拦下了。”

    白白错过了出头露面的好机会。

    承恩公夫人的目光在阿娇英气勃勃的俏脸上转了一圈,心里暗暗打起了主意。

    青梅竹马,近水楼台。

    闵达和阿娇同龄,时有见面相处的机会。待过上几年,说不定便有攀龙附凤的运道……阿娇是萧诩和顾莞宁唯一的女儿,也是大秦最尊贵的公主。若闵达能做阿娇的驸马,闵家至少能再兴盛几十年。

    承恩公夫人心里打着如意算盘,看阿娇的目光更显得亲切,笑着夸赞道:“阿娇今日穿戴得如少女模样,愈发显得水灵。”

    阿娇在人前颇有皇家公主的风范,闻言微微一笑:“多谢承恩公夫人盛赞。”

    瞧瞧这份气度,这份从容,分明和顾皇后如出一辙!

    承恩公夫人平日对顾莞宁颇多怨言,此时却又觉得,若能有一个这样的孙媳,日后生下的子嗣,绝不会再有闵家人的软弱平庸……

    承恩公夫人一不小心想远了,脸上露出热切过度的笑容。

    阿娇目光一扫,很快收回目光。

    身为天家公主,身为最得帝后喜欢的女儿,她素来骄傲自信,甚至不屑揣度承恩公夫人的那点小心思。

    ……

    “罗氏见过皇后娘娘。”

    久未露面的罗芷萱,此次也被宣召进宫赴宴。

    傅家守孝未满三年,按理来说,罗芷萱也无资格进宫。不过,皇后娘娘亲自下凤旨宣召,傅家上下只有感恩戴德的份儿,无人敢阻拦。

    屈指一算,两人已有近两年没见面了。

    罗芷萱少女时的活泼诙谐都已收敛,此时端眉敛容,显得格外稳重。

    “免礼平身。”顾莞宁细细打量罗芷萱一眼,略略皱眉道:“许久未见,你清瘦了许多。”

    瘦了,也憔悴了。

    这份憔悴,未显露于外,而是隐藏在不再热情爱笑的眼眸下。

    罗芷萱露出一个略显无奈的笑容,轻声应道:“府中上下俱在守孝。长辈们都坚持茹素,我们自然也得跟着茹素。”

    整日吃素,沾不着荤腥,想不瘦都不可能。

    再者,府中人人心情阴郁,天天沉着脸,十分压抑。傅卓进宫当差,蕙姐儿进宫读书,只剩下她在内宅里苦熬。想不憔悴都不可能!

    椒房殿里到处是人,说话不便。

    顾莞宁无暇细问,闲话几句,便命人赐座。

    罗芷萱坐的位置不算惹眼,蕙姐儿乖乖随在她身边。

    不过,坐在她周围的女眷们,无人敢小觑她半分,一个个含笑点头示意。

    谁人不知罗芷萱是顾皇后的闺阁密友?谁人不知蕙姐儿是阿娇公主的伴读,深得顾皇后喜爱?

    傅家虽然败落式微,傅卓一家三口却深得圣眷。

    ……

    宫宴很快开始了。

    有品级的诰命夫人们自动自发地坐在一起,罗芷萱则和崔珺瑶顾莞华姚若竹等人坐了一席。

    顾莞华也不复往日的丰润,脸颊瘦了一圈。

    罗芷萱低声笑道:“平西伯世子此次在边关立下大功,不日即将班师回京。你快些趁着这些时日多吃些,让脸上的肉长回来。不然,夫妻重逢之时,你夫婿不知怎生心疼。”

    一张口,那个机灵诙谐的罗芷萱又回来了。

    顾莞华略略红了脸,笑着叹道:“说了不怕你笑话。这一年多来,我没有一日吃得好睡得安稳。直到边关大胜,我这颗心才彻底放下了。”

    丈夫在边关打仗,她寝食难安日夜忧心。

    崔珺瑶深有同感,笑着插嘴道:“我也盼着大军早日回京。”

    便是顾谨行还要再去边关,至少夫妻有重逢相聚之时。

    姚若竹素来斯文少言,此时含笑聆听几人说话,并未出言。

    罗芷萱略一犹豫,凑过头低声问了一句。

    姚若竹面不改色,略一点头。

    罗芷萱皱了皱眉。

    罗霆被召至宫中一事,知晓的人寥寥无几。罗芷萱也是直到昨日才听傅卓提起。不免提心吊胆,颇有些忧心。

    以顾莞宁的性子,绝不会无端召罗霆进宫。

    到底会是什么事?

    看姚若竹的样子,显然也未知悉内情。

    罗芷萱有心追问,碍于此时人多不便多言,只得将这个疑惑按捺下来。

    宫宴过后,御前总管贵公公捧着圣旨而来,当众宣读天子立储的旨意。

    在座的诰命女眷,大多已经从夫婿儿子的口中听闻此事,此时露出适宜的惊讶和喜悦,一个个起身恭贺。

    嘴甜乖巧的,诸如承恩公夫人,说了一箩筐好听话。

    闵太后喜得合不拢嘴,笑呵呵地说道:“这确实是一桩喜事。阿奕过来,给大家伙儿道个谢。”

    阿奕含笑应了一声,起身过来,冲着众人拱手:“多谢诸位夫人。”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别扭(一)

    年轻俊秀的大皇子,大秦的储君。

    众诰命夫人的眼睛不约而同地亮了起来,各自盘算起家中是否有合龄的女儿或孙女。

    说起这个,就不得不羡慕傅家的好运道了。

    傅阁老已日落西山,却有一个争气的长孙,做着天子中书令,深得天子器重信任。嫡出的曾孙女蕙姐儿,做了阿娇公主的伴读,和阿奕皇子同处宫中,时有见面的机会……

    如何能不让人心生艳羡?

    年仅十岁的阿奕,尚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众诰命夫人眼中的香饽饽。在众女眷的夸赞声中,依旧维持着温和平静,不疾不徐,不骄不躁。颇有几分温润如玉的风范。

    就连罗芷萱看在眼里,也忍不住暗暗赞叹。

    撇开储君身份,阿奕也是极出色的少年郎。

    罗芷萱忍不住看了身侧的蕙姐儿一眼。

    今日天子下旨立储,阿奕自是众人瞩目的焦点。蕙姐儿也在看着阿奕。容貌秀美的蕙姐儿正抿唇而笑,白里透红的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甜美又可爱。

    阿奕似察觉到了蕙姐儿的注目,迅速看了过来,冲蕙姐儿笑了一笑。

    蕙姐儿和阿奕十分熟稔,半点都不忸怩,笑容愈发甜了。

    两个孩子之间的互动再自然不过。

    不过,落在别有用意的人眼中,却颇为微妙。

    已经有人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过来。

    罗芷萱不着痕迹地侧过身子,将蕙姐儿掩在身后,也将众人揣度好奇的目光隔开。

    ……

    宫宴结束后,众人移步正殿,一边欣赏宫中歌舞,一边低声闲话絮语。

    阿奕也终于从众人看稀世珍宝一样的目光中解脱出来,悄然松了口气。转头和阿娇说话:“阿娇,这儿人多气闷,我们悄悄溜出去如何?”

    阿娇没有转头,随口应了句:“你想走便走,我留在这儿看歌舞。”

    阿奕一时没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待走出几步,才觉得不对劲。

    阿娇虽是女孩子,性格却爽朗明快,最喜和他一起溜出去玩耍。今儿个怎么一反常态,不愿和他一起出去了?

    阿奕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阿娇分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却神色端凝,看也没看他。

    阿奕:“……”

    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不过,阿娇无疑是不高兴了!而且在生他的气,所以才对他不理不睬!

    他最近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哪里惹到阿娇了?

    阿奕满心疑惑地走出正殿。很快,得了“暗号”的俊哥儿等人也来了,众男童凑在一起说话,颇为热闹。

    阿奕很快就将这个疑问抛到脑后。

    ……

    十岁生辰一过,阿娇阿奕便搬出了椒房殿。

    两人分别住进了琼华宫和宣德殿。

    这两座寝宫离椒房殿不远,步行约有盏茶时间,来回颇为方便。两个月前顾莞宁选定这两座寝宫,命人重新布置收拾一新。

    阿奕早已习惯住在椒房殿,平日和阿娇同进同出。骤然独住,既觉得新奇有趣,又觉得冷清。

    每日早晨,姐弟两人都要去椒房殿请安。

    阿娇步伐略快,阿奕大步跟了上去,一边说道:“阿娇,你怎么走得这么快?等一等我。”

    阿娇不但没停,反而走得更快了一些。

    阿奕:“……”

    阿奕憋了一肚子闷气,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拦下阿娇:“阿娇,你到底怎么了?为何这几日一直和我闹别扭?”

    自两人十岁生辰那一日开始,阿娇就一直不肯理他。和她说话,她爱理不理。主动去琼华宫等她,她也没个好脸色。

    阿奕忍了几天,到底忍不住了,执意要问个究竟。

    素来爽快的阿娇,这回却一反常态,一个字都不肯多说,神色冷淡地说道:“没什么。我就是懒得说话。”

    阿奕气得红了脸:“你不是懒得说话,你是不愿理我!”

    见了别人就有说有笑,见了他就横眉冷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两人自出生起就朝夕相伴形影不离。阿娇和他闹别扭,他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阿奕一激动,声音不免比平日大了几分。

    阿娇从不是逆来顺受的脾气,也犯起了倔劲,霍然瞪了过来,眼底似有两簇火焰在燃烧:“你说得对,我就是不想理你!我看到你这张脸,就觉得气短胸闷,心里难受的很。你识趣就离我远一点。不然,我这坏脾气一上来,非揍你不可!”

    说完,便转身走了。

    阿奕:“……”

    阿奕被猝不及防地凶了一顿,心里别提多委屈多气闷了。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憋屈地迈步去了椒房殿。

    ……

    每日早晨请安后,阿娇阿奕会陪着顾莞宁一起用早膳。然后去上书房读书。

    今日也不例外。

    姐弟两个颇有默契。当着顾莞宁的面,并未露出半点不和的迹象。直至出了椒房殿,才各自扭过头,互相不理睬对方。

    看得没错,就是互不理睬!

    因为好脾气的阿奕也真的生气了!

    俊哥儿等人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往日一下课,众人就会聚在一起说话。现在,阿奕却绷着脸孔说道:“男女授受不亲。我们和她们几个虽然一起长大十分熟稔,如今年岁渐长,也该避嫌一二才是。”

    俊哥儿和阿奕感情最好,有意揶揄道:“是是是。以后我们不见阿娇表姐,也不见蕙妹妹了。”

    谁不知道阿奕最喜欢蕙姐儿,每日见面嘘寒问暖问长问短。避嫌不见面,也得阿奕自己忍得住才行。

    阿奕果然犹豫了片刻,想到阿娇冷漠的脸庞,阿奕动摇的心意很快坚定起来:“不见就不见!”

    俊哥儿:“……”

    很明显,阿奕这是闹别扭使性子了。

    不用多问,肯定是和阿娇在生气。

    偌大的宫中,敢惹阿奕生气的,除了阿娇再无旁人。

    俊哥儿心里暗暗思忖,却识趣地没有追问,顺着阿奕的话音说道:“男女八岁当分席。你的顾虑确实有道理。”

    朗哥儿等人也猜出了几分,纷纷出言附和。

    阿奕这才舒展眉头,心里暗暗发狠。

    闹别扭就闹别扭,看谁先低头!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别扭(二)

    “娘娘,阿娇公主和大皇子殿下已经闹了几日别扭。”

    玲珑笑着低声禀报:“在娘娘面前,他们会说话。一旦出了椒房殿,就谁也不肯理谁。这几日上书房也格外安静。便是散了学,也是泾渭分明。”

    女童以阿娇为首,男童以阿奕为首。阿娇阿奕一闹别扭,很自然地波及到了所有孩童。上书房也难得地安静起来。

    琳琅略有些忧心地建议:“不如娘娘将他们叫到面前,仔细问上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总这么闹腾下去,总是不好。”

    顾莞宁目中闪过一丝令人费解的光芒,淡淡说道:“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他们姐弟不愿让我知道,这才在我面前遮掩。既是如此,我便当做不知道。”

    琳琅和玲珑略略有些错愕,下意识地对视一眼。

    娘娘这是何意?

    不过,顾莞宁既未明言,两人自不会多嘴多问。

    其实,顾莞宁早已看出一双儿女早闹别扭了。

    阿娇阿奕自以为在她面前装的很好,实则一看便知。

    其中的原因,顾莞宁也了然于心。

    只是,孩子正是半大不小的年纪,也都是自以为什么都懂的年龄。说的过多,未必奏效,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他们之间的事,就让他们自己慢慢解决吧!

    ……

    晚上,萧诩也来了椒房殿。

    萧诩虽忙于国事,却也未忽略阿娇阿奕之间的异样。当着儿女们的面,他未多说。待孩子们都走了之后,才问顾莞宁:“阿宁,阿娇阿奕他们两个是怎么了?”

    顾莞宁无奈地笑了一笑:“阿娇使性子,不肯理阿奕。阿奕也怄了气。姐弟两个正在较劲呢!”

    萧诩哑然失笑:“他们两个平日好得像一个人似的,怎么忽然就闹起别扭来了。”

    顾莞宁看了萧诩一眼。

    萧诩略略一惊,很快明白过来:“是为了立储之事?”

    顾莞宁轻叹一声,点了点头。

    萧诩:“……”

    萧诩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阿娇是他们的掌上明珠,他爱如珍宝。聪慧早熟仗义坚强的阿娇,也和普通的女孩子不同。身为父亲,萧诩一直引以为傲。

    不过,凡事都有两面。

    正因为阿娇有着更胜男孩子的倔强骄傲,也不甘居于阿奕之后。论课业论聪慧,阿娇更胜阿奕。平日,阿奕对阿娇也颇多相让。可以说,阿娇自小就在千娇百宠中长大。

    哪怕知道阿奕会成为储君,阿娇也未深刻地体会到男女之别。

    直到萧诩下了这道立储君的圣旨。

    阿娇亲眼目睹众人追捧着阿奕,亲眼看着阿奕成为所有人的焦点。那一刻,她心中一定十分的失落和难过。

    她再优秀出众,到底是女孩子。总是和阿奕不同。

    阿娇难以排解这份阴郁,便迁怒到了阿奕身上。而阿奕,大概对这一切懵懂不知。只因阿娇的冷遇而懊恼。

    两个孩子在一个有心一个无意之下,闹起了冷战。

    良久,萧诩才长叹一声:“罢了,此事也实在没什么好法子。只能等阿娇自己慢慢想通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阿奕是他们的嫡长子,被立储君是理所应当之事。便是阿娇再失落,此事也无可更改。

    顾莞宁目中闪过一丝唏嘘,轻轻应了一声。

    ……

    到底谁能拗得过谁?

    事实显而易见。

    三天过后,阿奕便有些憋不住了。

    走出椒房殿的时候,他追上了快步向前的阿娇:“阿娇,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如果是我做错了什么,你说出来,我向你道歉。”

    道歉?该为什么道歉?阿奕分明什么事都未做过。

    阿娇目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就这么直直地看着阿奕,也不吭声说话。

    阿奕被阿娇看的心里发毛,清了清嗓子说道:“今日散学之后,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在一起说话玩耍如何?”

    阿娇面无表情地轻哼一声:“所以,你根本不是想和我和好,而是想见蕙妹妹了吧!”

    阿奕:“……”

    阿奕坚决不让自己露出心虚的神情,一本正经地说道:“当然不是。我们是嫡亲的双生姐弟,在这世上,再无人能比我们两个更亲近。我们整日闹别扭,想来父皇母后都已有所察觉,只是没出声罢了。”

    “便是为了他们,我们也该早日言归于好。”

    阿娇倔强地抿紧嘴角。

    阿奕有些头痛:“阿娇,你到底是怎么了?往日你是最爽快利落的性子,便是男孩子也不及你。现在怎么变得这般别扭。有什么话,说开不就行了么?”

    怎么说开?

    她自己都弄不清自己在闹腾什么!

    她早就知道阿奕会被立为储君,将来会继承皇位,成为大秦天子。也早已做好了以后尽力辅佐帮助阿奕的心理准备。

    为何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她还是这般失落难受?

    连着闹了几日别扭,阿奕心里不痛快,她这个始作俑者,也没高兴到哪儿去。心里就像被巨石堵住一般,沉甸甸的透不过气来。

    “阿娇,”阿奕见她神色有些松动,立刻乘胜追击,竭力放低姿态哄道:“不管如何,总之都是我不对。我正式向你赔礼道歉,希望你大人大量,别和我一般计较。”

    说着,正经地拱手赔礼。

    自小到大,姐弟两个打打闹闹是常有的事。像这般一连几日闹冷战,却从未有过。别说阿奕,就是阿娇自己也不好过。

    阿奕这般低头哄她,她心里的不甘和恼怒,便如冰遇艳阳,不知不觉已消融不见。

    阿奕最是心细敏锐,阿娇一心软,他便察觉到了。

    阿奕厚着脸皮拉住阿娇的手,笑嘻嘻地说道:“我们快些去上书房,可别迟到了。不然,太傅又该不高兴了。”

    一拉,阿娇没动弹。

    再拉一下,阿娇不情不愿地迈了步。

    再再拉一下,阿娇脚步便快了起来。

    阿奕心里偷偷一笑。

    对付阿娇这种嘴硬心软的人,脸皮放厚一点就行了。就像母后一样,性子虽然冷硬。一遇到厚颜腹黑的父皇,照样没辙。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真相

    姐弟两个就这么言归于好。

    散学之后,众孩童重新聚首。隔了短短三日没见,一个个倒是比往日更亲热几分。

    生病初愈的闵达,厚着脸皮赖在瑜姐儿身边,一个劲地献殷勤。

    朗哥儿和孙柔站在一处,不时低声说笑。

    虎头和谦哥儿,当然是跟在阿娇身后。

    阿奕就不用说了,必然是站在蕙姐儿身侧。那张俊秀的小脸上,不时露出愉悦的光芒。

    玥姐儿进宫时日不算短,也渐渐融入众人其中。当俊哥儿彬彬有礼地喊一声玥表姐之时,玥姐儿主动冲俊哥儿笑了一笑。

    玥姐儿不算特别美,众女童中,五官最美的当属瑜姐儿。蕙姐儿也格外秀美动人。孙柔胜在活泼灵动,阿娇英气勃勃。

    玥姐儿却又是另外一番模样。娇怯温柔,沉默少言。大多垂头,偶尔抬头一笑,显得格外温顺可人。

    大人之间的恩怨,离孩童们颇为遥远。俊哥儿只知曾祖母从不提及齐王妃母子,对玥姐儿倒也关心,不时会问起玥姐儿。

    俊哥儿也对这个胆小文静内向的表姐颇为怜惜,时常主动和她说话。两年多下来,两人明显比别人更亲近几分。

    “俊表弟,我有件事想求你。”玥姐儿略有些不安地低声道。对自己提出请求一事,颇有些羞愧不好意思。

    俊哥儿立刻笑道:“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绝不会推辞。”

    玥姐儿感激地看了俊哥儿一眼,然后走开几步。

    俊哥儿略略一愣,抬脚跟了过去。

    ……

    众人都在说话嬉闹,无人留意到角落里的玥姐儿俊哥儿。

    玥姐儿咬咬嘴唇,轻声道:“俊表弟,我想问你一些事。你若知晓,便如实告诉我,可以吗?”

    俊哥儿隐约猜到几分,低声应道:“你是不是想问齐王世子的事?”

    玥姐儿点点头。

    她虽然住在宫中,消息并不灵便。身边所有人有志一同地保持沉默,从不提及她的父亲萧睿。

    她只知边关打了胜仗,却不知她的父亲在其中到底做了什么。

    俊哥儿当然很清楚。

    他的父亲,就在边关领兵打仗。严格说起来,他和玥姐儿的亲爹已是生死仇敌。他们两个却在宫中交好,细细想来,委实有些荒谬。

    俊哥儿一时不知该不该说,有些踌躇起来。

    玥姐儿最是细心敏感,见俊哥儿这等反应,心里陡然一沉。颤抖着声音低语:“我父亲是不是做了天大的错事?”

    俊哥儿目光有些复杂,过了片刻,终于点了头。

    玥姐儿眼中闪过一层水光,声音里满是恳求:“皇伯母一定下过严令,不准任何人向我提及这些事。所以,我人虽在宫中,却什么都不知道。俊表弟,你将这一切都告诉我好不好?”

    说到后来,声音已有些哽咽。

    俊哥儿到底年纪还小,不懂如何拒绝这么一个哀伤又可怜的女孩子。狠狠心答应了:“好,我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伤心难过。更不能让姑母察觉。”

    玥姐儿应了一声。

    萧睿做过的事,俊哥儿也只知道个大概,三言两语便说了出来:“……齐王世子叛国投敌,在吐蕃军中。边关打了一年多的仗,死伤不计其数。”

    “我爹领兵将敌军击溃,之后,又追击吐蕃残兵。齐王世子提前遁逃。”

    “听闻皇上已经下令修国书至吐蕃。命吐蕃将齐王世子兄妹交给大秦,换取吐蕃一万俘虏的性命。”

    ……

    玥姐儿听完之后,面色苍白一片,目中满是自厌。

    怪不得皇伯母待她越来越冷淡!

    她的亲生父亲,背叛了大秦,投身吐蕃。死去的大秦将士和百姓,变相地死在他的手里。有这样一个背弃祖宗心狠无情杀人如麻的父亲,她还有何颜面待在宫中?有何资格让皇伯母像往日那样怜惜她?

    便是她,也格外厌弃有这等父亲的自己。

    俊哥儿看着神情僵硬苍白的玥姐儿,一瞬间颇有些后悔:“玥表姐,玥表姐。”

    一连喊了数声,玥姐儿才慢慢回过神来。

    玥姐儿看着满目后悔的俊哥儿,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俊表弟,谢谢你将这一切都告诉我。”

    俊哥儿忍不住叹了口气:“姑母不让人将此事告诉你,想来也是疼惜你之故。怕你禁不住这等事。我偷偷告诉了你,姑母知道,必会怪我。”

    玥姐儿苍白着一张清秀的小脸,轻轻说道:“不管如何,我都要多谢你。你放心,我不会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俊哥儿松了口气,又安慰玥姐儿数句:“你父亲做过的事,和你无关。你不必耿耿于怀,更不必自责愧疚。”

    玥姐儿僵硬地点了点头。

    ……

    众孩童一起到了椒房殿。

    顾莞宁目光掠过阿娇阿奕谈笑如常的脸孔,心中颇为欣慰。

    看来,姐弟两个已经重归于好。

    阿娇阿奕一起走上前来,笑着喊了一声母后。

    顾莞宁目光柔和起来,含笑打趣:“你们两个不闹别扭了?”

    阿娇有些不好意思,含糊地嗯了一声。

    那股闹腾的劲头一过去,整个人也随之霍然开朗。她自己也弄不懂,为何自己会闹这么大的别扭。

    阿奕其实直到现在也没弄明白阿娇为什么生气。不过,他颇有担当地挺身而出:“母后别怪阿娇。是我说话说话不妥,惹她生气。都是我的错!”

    顾莞宁目中露出一丝笑意,轻声道:“你知错就好。”又看向阿娇:“阿娇,你现在可原谅阿奕了?”

    阿娇既感动,又有些羞愧。

    母后分明什么都知道,却当做不知。在众人面前维护她。

    阿奕什么都不知道,却甘愿担下一切,不让她受半分责难委屈。

    他们都这样爱她,她为何还会怨怼不满?

    “母后,是我错了。”阿娇深呼吸一口气,张口说道:“我以后再也不会如此了。”

    阿奕略显错愕。

    顾莞宁微微笑了起来,目中露出疼惜和抚慰:“好,母后信你。”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 轻生(一)

    顾莞宁平日不甚言笑,威严天成,孩子们到了她面前,不自觉就会绷紧几分,不敢随意说笑。

    此时顾莞宁唇畔含笑,美丽的脸庞似发出一层光来,温柔得不可思议。

    孩子们也随之放松活泼了起来,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张口说话。

    顾莞宁今日心情颇佳,丝毫不嫌孩子多闹腾,一直含笑聆听。

    玥姐儿沉默安静,一如往常。

    玥姐儿站在角落里,在一众耀目出色的孩子里,毫不起眼。她偶尔抬头,看顾莞宁一眼,很快又垂下头。目中闪过哀伤和难过。

    她的出生和存在,从头至尾都是一个错误。

    ……

    顾莞宁的好心情,维持了一整日。直至晚上萧诩到椒房殿来。

    “你今日怎么这般开怀?”看到顾莞宁的笑颜,萧诩只觉得全身舒畅,脚步也随之轻快,很快到了顾莞宁身边。

    顾莞宁难得淘气地眨眨眼:“你猜上一猜。”

    萧诩笑道:“哪里还用猜。定是阿娇阿奕和好如初,你才会这般高兴。”

    顾莞宁抿唇一笑:“我原本以为他们两个定要闹上一阵子。没想到,只短短几天便和好了。”

    接着,将姐弟两人今日的表现说了一遍:“……阿奕性情宽厚,敢于担当。阿娇也不再钻牛角尖。经过此事,姐弟两个的感情倒是比往日更好了。”

    萧诩听了,也颇觉欣慰:“如此就好。”

    他们姐弟,一胎双生,自小感情就极好。阿娇聪慧要强,阿奕对阿娇颇多相让。如今年岁渐长,阿奕身为嫡长皇子,继承皇位理所应当。阿娇骤见胞弟大出风头,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不满,这才迁怒到了阿奕身上。

    阿娇想通了就好!

    顾莞宁先是笑着,很快又一脸深思地说道:“阿娇这等骄傲刚强,等她日后长大了,一定得为她招一个温和好脾气的驸马才是。”

    萧诩失笑不已:“阿娇这才多大,你就开始为她的亲事发愁了。”

    顾莞宁白了他一眼:“哪里还要几年。阿娇已经十岁,再过五年便及笄。想要为她挑一个好驸马,自然得早一些。”

    免得优秀的少年郎都成了别人家的女婿。

    萧诩心里不是滋味,轻哼一声道:“我们就阿娇这么一个女儿,哪里舍得她早日招驸马。至少也要在宫中多留几年……等二十岁再成亲也不迟!”

    顾莞宁:“……”

    顾莞宁斜睨萧诩一眼,似笑非笑地提醒:“我当年还未及笄,你便急着让我嫁过门了。”

    萧诩厚颜无耻毫不脸红:“这世上哪有少年郎能和我相提并论。”

    顾莞宁笑着啐了他一口。

    说笑几句后,萧诩才道:“阿奕的几个伴读,都是优秀出众的孩子。你若有意,不妨先慢慢留意着。待到阿娇及笄之后,先定下亲事。成亲倒是不必着急,等上几年也无妨。”

    “我也是这般打算的。”顾莞宁笑道:“俊哥儿谦哥儿虎头性情各自不同,俱都十分出色。他们几个和阿娇也都十分要好。不过,现在都还小,一时也看不出谁更合适。日后我多观察留心。”

    夫妻两人亲密的说着闲话其乐融融之际,门外忽地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顾莞宁略略蹙眉,扬声道:“进来。”

    一脸焦急的琳琅快步走了进来,目中满是忧色。

    顾莞宁心里微微一沉:“出了何事?”

    “碧瑶宫送了消息来。”琳琅快速禀报:“明玥郡主意图轻生寻死!”

    什么?!

    顾莞宁满面震惊,霍然站起身来:“救回来没有?”

    萧诩也是满脸错愕。

    玥姐儿在宫中住了近三年,平日里安分守己沉默少言,也格外乖巧听话。平日里从不让人操心烦神。

    没想到,玥姐儿忽然轻生……

    “徐大夫已经去了碧瑶宫!是否能救回性命,尚未可知。”

    琳琅神色十分凝重,低声说了下去:“奴婢一收到消息,便立刻来禀报皇上和娘娘。不知皇上娘娘是否要去一趟碧瑶宫。”

    没等顾莞宁出言,萧诩已沉声张口:“现在便去!”

    ……

    碧瑶宫离椒房殿颇远。

    萧诩不宜快步疾行,只能乘坐轿辇。

    顾莞宁心中忧急,先一步去了碧瑶宫。

    天色昏暗,不见繁星,只有一弯清冷的月牙。微凉的秋风徐徐吹来,皮肤微寒,心中更是一片凉意。

    玥姐儿为何忽然轻生?

    玥姐儿天性怯懦胆小,又缺乏安全感。

    她早已下过严令,不准宫中任何人妄议边关战事。更不得将齐王世子叛国之事告诉玥姐儿。便是担心玥姐儿心思郁结,或是惊惶难安……

    到底是谁将此事告诉了玥姐儿?

    顾莞宁心中思忖不定,脚下丝毫未停。

    碧瑶宫的宫门大开,灯火通明。守门的宫女满目仓惶,行礼的时候一直不停地哆嗦。

    顾莞宁神色一沉,冷冷吩咐:“不得惊慌!守着门,除了皇上之外,任何人不得擅入。”

    宫女不敢怠慢,立刻应了下来。

    顾莞宁迈步进了碧瑶宫。

    这半年多来,她未曾踏足过碧瑶宫。事实上,若不是玥姐儿寻死,或许她再也不会到碧瑶宫来……

    寝室里灯火通明,玥姐儿面色如纸,无声无息地躺在床榻上。

    左腕上有一道极深的伤痕。鲜血横流,床榻边满是血迹,血腥味在寝室里弥散,令人触目惊心。

    徐沧坐在床榻边,神色凝重地为玥姐儿急救。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徐沧并未起身,迅疾运针。

    吴妈妈的一双眼哭的红肿不堪,见顾莞宁来了,全身颤抖不已,猛地跪倒在地上:“恳请皇后娘娘,救一救郡主。奴婢给娘娘磕头了!”

    一边说,一边用力地磕头。

    咚咚几声闷响,额头已经磕破,渗出了血迹。

    顾莞宁目光一扫,沉声道:“先起身。将此事的缘由道来。”

    吴妈妈红着眼眶谢了恩典,站起身来:“奴婢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郡主平日就不喜说话,今日散学归来后,说想一个人静静。奴婢也未起疑心,便退了出去……”

    却未想到,玥姐儿竟会轻生!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 轻生(二)

    吴妈妈第一个惊觉不对劲。

    玥姐儿平日虽不爱说话,却习惯了有她陪伴在身边。就是到了晚上,也时常让她值夜睡在塌边。

    今日玥姐儿将自己一个人独自关在屋子里,半个时辰都没出来,委实有些不对劲。

    吴妈妈敲门,无人回应。再敲门,门里依旧没动静。

    吴妈妈顿觉不妙,立刻喊几个宫女来,将门硬生生撞开。

    门一开,骇人的情景顿时映入眼帘。

    玥姐儿不知何时用薄薄的刀刃切开手腕,鲜血流了一地,人已有进气没出气了……

    “都是奴婢的错。”吴妈妈流泪满面,哽咽不已:“这把小刀是奴婢平日为郡主削水果用的,奴婢没将小刀收好。不然,郡主也不会用这等利器切开手腕。待郡主被救回性命,奴婢这条贱命,任凭皇后娘娘处置,绝无半个字怨言。”

    顾莞宁深深地看了满面自责的吴妈妈一眼,淡淡说道:“此事怪不得你。”

    玥姐儿想寻死,多的是法子。便是没有这把小刀,也还有别的法子。

    吴妈妈嘴唇哆嗦着想说话,却半个字都说不出口,用袖子掩着脸无声痛哭。

    玥姐儿自出生那一日起,她便是玥姐儿的乳母。这些年来,她寸步不离地伴在玥姐儿身边。于她而言,玥姐儿就是她的命根子,比她的性命更重要。

    亲眼目睹玥姐儿寻死,吴妈妈几乎崩溃。

    世上所有重情重义之人,都值得尊重。

    顾莞宁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吴妈妈,你别哭了。只要玥姐儿尚有一口气,徐太医便能将她救活。”

    “玥姐儿寻死的原因,无人知晓。不过,她情绪如此消沉,身边可少不得你。你此时此刻,万万不可伤心倒下。”

    那句“身边少不得你”一入耳,吴妈妈果然不再伤心欲绝,迅速擦了眼泪,一脸坚定之色:“娘娘说的是。奴婢一定撑住,等着郡主醒来。”

    顾莞宁不再多言,目光静静地落在玥姐儿惨白的脸上。

    玥姐儿只有十一岁,如花苞一般尚未成熟长大。还未来得及领略这世上的美好。若这般殒命,委实令人惋惜。

    希望徐沧能救醒她。

    ……

    很快,萧诩也来了。

    看到玥姐儿的情形后,萧诩的神色十分复杂。

    大人之间的恩怨,本不该牵扯到孩子身上。他们夫妻俱对萧睿恨之入骨,却未对玥姐儿做过什么。依旧让她以大秦郡主的身份安然地住在宫中……

    玥姐儿为何还会寻死?

    “一定有人将她父亲背叛大秦投身敌军的事告诉了她。”顾莞宁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声音稍大一些,会吓得玥姐儿不敢醒来。

    萧诩皱眉:“会是谁?”目光掠过吴妈妈和几个宫女。

    吴妈妈和宫女们一起跪下,吴妈妈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奴婢根本不知此事。”

    原来齐王世子竟犯下如此滔天大错!

    怪不得玥姐儿会忽然轻生……一定是知晓此事,伤心欲绝!

    “不是她们几个。”顾莞宁目光一闪,声音中满是笃定:“我曾下过严令,在宫中不得谈论此事。尤其是碧瑶宫里的宫人,更不得在玥姐儿面前提及只字片语。她们绝不敢多嘴!”

    顾莞宁掌管后宫几年,早已将后宫肃清整顿一清,无人敢拂逆她的心意。

    “不是她们,还会有谁?”萧诩眉头皱得更紧:“莫非是阿娇阿奕说漏了嘴?还是几个伴读多了嘴?”

    顾莞宁轻叹一声:“此事暂且不急,迟早会水落石出。待玥姐儿醒来,一问便知。”

    萧诩点点头。

    就在此时,闵太后也闻讯而来。

    萧诩不愿闵太后亲眼目睹屋中的血腥场面,立刻迎了出去,将闵太后拦在门外。

    顾莞宁依旧留在屋子里。

    ……

    时间一点点溜走。

    床榻上的玥姐儿,微弱几不可闻的呼吸声,终于明朗起来。

    一直沉着脸的徐沧,也长长松了口气。顾不得自己一身汗,起身禀报:“启禀皇后娘娘,微臣幸不辱命,已将郡主这条性命抢救回来了。”

    吴妈妈顿时喜极而泣。

    顾莞宁的心为之一松,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下来。

    徐沧心有余悸地说道:“幸好发现得早,微臣赶来也算及时。再迟上一时半刻,小郡主血流过多,便是神仙也难救。”

    顾莞宁冲徐沧扯了扯唇角:“有劳徐太医。接下这段时日,徐太医每日都来碧瑶宫一回。为玥姐儿开些滋补身体的药方。”

    徐沧拱手应下。

    顾莞宁吩咐哭泣不休的吴妈妈:“吴妈妈,你领着人将屋子里的血迹都收拾妥当。”

    吴妈妈抹了眼泪,应了下来。

    地上的血迹,用拧湿的棉布吸干。床榻被褥上的血迹,就没那么好收拾了。此时玥姐儿不宜挪动,只能稍作擦拭。

    闵太后进来的时候,早有心理准备,却依然被震住了。

    “这个玥姐儿,对自己怎么这般狠得下心肠!”闵太后心情复杂之极,似询问,又似喃喃自语。

    这么一个温顺胆怯的女孩子,怎么会有自尽的勇气?

    闵太后同样憎恶萧睿,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玥姐儿是萧睿唯一的血脉,每次见到玥姐儿,闵太后心中不免有些膈应,这半年多来也冷淡了许多。不过,闵太后并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从未想过要玥姐儿的性命。

    怎么也没想到,玥姐儿竟生了寻死的念头。

    顾莞宁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夜深了,我在这儿守着,母后先回慈宁宫里歇着吧!”又看向萧诩:“你身体未愈,明日还有处理政事,也回去歇着。”

    闵太后拗不过顾莞宁,只得离去。

    萧诩坚持一起留下。

    顾莞宁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是谁说过以后什么都听我的?”

    萧诩:“……”

    萧诩无奈地叹口气,叮嘱顾莞宁别动气,便也离开了。

    顾莞宁坐在床榻边,守着玥姐儿。

    一夜至天明。

    当第一抹晨曦照耀进碧瑶宫的时候,玥姐儿的眼睫毛缠了一颤。再过片刻,缓缓睁开眼睛。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轻生(三)

    玥姐儿头脑昏沉,目光茫然无焦距,无意识地落在顾莞宁的脸上。

    顾莞宁一夜未眠,目中已有了血丝,眼下也有了青影,神色依然镇定冷静,轻声张口:“玥姐儿,你终于醒了。”

    玥姐儿虚弱无力地笑了一笑:“我已经死了,怎么还会见到皇伯母?一定是上天怜悯,让我在死前做一个美梦……”

    顾莞宁鼻间有些酸涩,低声打断声若游丝的玥姐儿:“你没死,徐沧将你救回来了。”

    玥姐儿愣了许久。

    “我真的没死吗?”玥姐儿声音晦涩,目中闪出水光:“我早就该死了。皇伯母何苦救我……”

    晶莹的泪水从玥姐儿的眼角滑落,很快,泪流成河。

    有这样的父亲,她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

    “皇伯母,还是让我死了吧!”玥姐儿闭着眼哭泣,声音里满是绝望和悲凉:“我根本不该活在世上!”

    “我的父亲,是萧家子孙,却背宗弃祖,投靠敌军,杀了无数大秦士兵和百姓……我这条性命,根本弥补不了父亲犯下的罪孽……”

    玥姐儿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

    顾莞宁平静说道:“你父亲犯下的罪孽,你皇伯父自会取他的性命!和你有什么相关?你为何要寻死?你便是死了,又有何用?”

    “你有没有想过,你一旦就这么死了,外人会如何议论我和你皇伯父?”

    “他们不会知道是你决意寻死。只会以为我们夫妻心狠手辣,容不得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对你痛下杀手!外面会流言四起。宫中死了这么多人,再加上你,我百口莫辩,不知会被多少人痛骂。”

    “这便是你希望看到的结果吗?”

    玥姐儿身子一颤,睁开泪眼:“不是这样,我没有这样想过。皇伯母,你是世上最温柔善良的人……”

    温柔善良?

    生平第一次有人用这样的话来赞誉她。

    顾莞宁不无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淡淡说了下去:“你若不想让人对我心生误会,便该好好活下去。”

    “只要你活着,便无人会对我心生误解。他们会对我歌功颂德,认定我是宽厚仁慈。对仇敌之女尚且这般宽容。”

    “玥姐儿,你是想自尽陷我于困境,还是要活下来,帮我洗刷清名声?”

    玥姐儿:“……”

    玥姐儿怔怔地看着神色淡淡的顾莞宁,蓄在目中的泪水迟迟未曾掉落。

    似乎有什么不对……

    不过,皇伯母说的话总是对的!

    皇伯母让她活下去,她便该好好活下去。她不能连累皇伯母背上杀害孩童的恶名!

    “玥姐儿,你可想通了?”顾莞宁放柔声音。

    玥姐儿脑中如一片浆糊,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顾莞宁略一点头:“既然想通了,就好生养上数日。待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玥姐儿温顺地点点头,待顾莞宁起身离开,又泪盈于眶。

    她怎么会以为皇伯母待她冷淡疏远?

    这世上,再无人这般疼她了。

    ……

    吴妈妈很快走了进来。

    哭了一夜的吴妈妈,眼睛肿得像桃子一般,声音也嘶哑得听不清:“郡主,你总算是醒了。以后可万万不能再这般想不开了。郡主若有个三长两短,奴婢也只得一头撞在柱子上,追随郡主而去。”

    玥姐儿红着眼眶哭道:“吴妈妈……我不是故意吓你,只是,我听到父亲的事,心中实在难过……”

    吴妈妈也红了眼眶,哽咽道:“傻丫头,皇后娘娘若真的容不下你,有一百种法子可以让你无声无息地死在宫里。她既是让你好生活着,你便好好活下去。说不定,将来有一天,你有机会报答娘娘的恩情。”

    “如此,也不枉娘娘厚待你一场。”

    玥姐儿哭着嗯了一声。

    ……

    碧瑶宫里发生的事,被顾莞宁下严令瞒了下来。对外只宣称玥姐儿患了风寒,要静养数日。

    阿娇想去碧瑶宫探望,也被顾莞宁拦了下来:“玥姐儿身子骨弱,又格外敏感。她养病之际,你就别去打扰了,让她好生养着。”

    阿娇生性聪慧敏锐,从顾莞宁的话中听出了一丝不寻常,疑惑地看向顾莞宁:“母后,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顾莞宁面不改色地说道:“当然没有。”

    阿娇抿唇道:“母后不肯告诉我,我便去碧瑶宫一趟,亲眼见一见玥堂姐。”

    说完,转身就走。

    顾莞宁眉头动了动:“阿娇!”

    阿娇脚步未停,反而走得更快了些。

    顾莞宁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无奈:“阿娇,停下!”

    女儿过于聪明,也是件令人头痛的事。同样的理由用来敷衍阿奕,阿奕不会起疑心。却瞒不过阿娇。

    阿娇转过身来,清秀的脸上并无自得,反而更显凝重:“能让母后这般刻意隐瞒,想来玥堂姐一定是出了大事。”

    顾莞宁轻叹一声,不再隐瞒,三言两语将此事道来。

    阿娇先是满面震惊,然后布满愤怒,变了又变,最后才怒道:“到底是谁将此事告诉玥堂姐的?被我知道,绝不饶过他!”

    阿娇阿奕都曾被叮嘱过,不得透露齐王世子之事。宫人们也不敢多嘴。显然,这个透露了真相的人,一定在几个伴读中。

    顾莞宁目光一闪,淡淡说道:“你心中有数便行了。此事我自会处置,你别声张,也别多问。”

    阿娇有些不满:“我已经十岁了,母后还拿我当孩童!”

    “傻孩子,”顾莞宁用纵然的目光看着阿娇:“能做一辈子的孩童,才是最幸福的事。”

    “因为这世上有人爱你宠你惯着你,无需你面对世情的冷酷严苛。有人做你的依靠,为你遮风挡雨,无需你在寒风中瑟缩颤抖。”

    “若将你换成玥姐儿,此时,你又该自处?”

    “你可有勇气面对我?”

    “你可有活下去的坚强和勇气?”

    阿娇被这一连串的诘问问得哑口无言。

    顾莞宁放柔声音:“阿娇,你只管高高兴兴地活着,张扬恣意,重情重义。怎么样都可以。玥姐儿的事,我自会处置妥当。”

    阿娇终于点了点头。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 悔恨(一)

    上书房。

    俊哥儿一上午已经发愣数回了。

    俊哥儿素来勤奋专注,这样的心神不宁,在往日从未有过。太傅目光一扫,不轻不重地咳嗽一声。

    俊哥儿心中一凛,立刻回过神来,不敢再发呆,专注地读起书来。

    散学后,阿奕凑过来,低声笑道:“俊表弟,你今日是怎么了?一直发呆发愣,莫非有什么心事?”

    俊哥儿含糊地笑了笑,没有出言解释。

    昨日他一时冲动,将齐王世子叛国之事告诉了玥姐儿。今日一来,便听说玥姐儿病了没来上书房……

    他眼皮跳了几回,总觉得有什么不妙的事发生了一般。

    “奕表哥,”俊哥儿终于下定决心:“听闻玥表姐病了,我想去碧瑶宫探望。不知你可否与我一同前去?”

    男女八岁不同席,玥姐儿十一岁,已经到了该避嫌的年龄。他有心去碧瑶宫探病,也得拉上阿奕做幌子。

    阿奕并未多想,爽快地应了下来。

    两人趁着午膳后的空闲,去了碧瑶宫。

    没想到,刚到宫门外,两人就被拦了下来。守门的宫女一脸歉然地请罪:“皇后娘娘有命,任何人不得擅自闯入碧瑶宫,奴婢不敢不遵令。还请殿下恕罪!”

    阿奕心里涌起一丝异样,和俊哥儿迅速对视一眼。

    玥姐儿生病,为何不准任何人探望?

    莫非这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缘故?

    ……

    两人又去了椒房殿。

    俊哥儿没出声,乖乖站在一旁。

    阿奕一脸疑惑地张口发问:“母后,玥堂姐到底生了什么病?为何不准我们去探望?”

    顾莞宁神色有些奇异:“阿奕,你先退下。我有话要单独问俊哥儿。”

    阿奕一惊,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顾莞宁。只可惜,顾莞宁在一刹那的异样后,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从面上看不出半点情绪。

    阿奕到底没胆量顶撞母亲,悄然地给俊哥儿使了一个“你好自珍重”的眼神,然后退了出去。

    俊哥儿忽然紧张起来,心跳加速,喉咙发干,甚至没了抬头看顾莞宁的勇气:“不知姑母有何事要问我?”

    顾莞宁深深地看了俊哥儿一眼:“俊哥儿,你和玥姐儿说了什么?”

    俊哥儿面色绷紧,声音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姑母,我……”

    “说实话!”顾莞宁略略加重音量。

    俊哥儿头皮一麻,不敢再隐瞒:“玥表姐百般恳求,让我将齐王世子的事告诉她。我一时心软,便将知道的都告诉她了。”

    果然是他!

    顾莞宁眉头皱了一皱,声音沉凝:“你可知道,这么做是什么后果?”

    俊哥儿惶惑地抬起头来:“姑母,玥表姐到底怎么了?”

    “她昨晚用刀子割了自己的手腕。”顾莞宁声音不辨喜怒:“差点命丧当场!若不是徐沧抢救及时,今日宫中又多一个亡魂了。”

    俊哥儿:“……”

    俊哥儿脸孔瞬间煞白。

    俊哥儿胸口如被巨石压着,呼吸困难,一张白皙清俊的脸孔迅速涨红,目中满是悔恨和自责。

    若不是他心软多嘴,玥姐儿根本不会知道此事,也不会轻生了……

    “俊哥儿,此事只有阿娇知晓,现在,又多了你一个。你是否能守口如瓶,谨守这个秘密?”顾莞宁目光冷然,气势凌人。

    俊哥儿的泪水在眼眶里滚动,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切都是我的错!求姑母责罚!”

    “玥姐儿此次被救回了一条性命,罚不罚你都不重要。反之,若是她真的死了,我就是罚你罚得再重,也无济于事。”

    顾莞宁声音不疾不徐,却又重于千钧:“俊哥儿,你也不算小了。过了今年,也有十岁。这个年纪,应该知道轻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此次之事,你当铭记于心,永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俊哥儿泪如雨下:“是,侄儿知错了。”

    顾莞宁看着俊哥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暗暗叹了口气,声音却未放缓,依旧严厉:“你身为定北侯府的嫡曾孙,自出生之日起,便肩负重任。说话行事,也要格外谨慎。”

    “回去之后,将此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你曾祖母。向你曾祖母请罪!”

    俊哥儿哭着应是。

    “哭过这一回,便将眼泪擦干净。”顾莞宁淡淡道:“记住,顾家儿郎,流血不流泪!”

    ……

    这一日对俊哥儿来说,刻骨铭心,终身难忘。

    他狠狠哭了一场,泪水并未将心底的悔恨冲刷干净。

    顾莞宁命人替他去上书房告假,又将他送回定北侯府。他跪在太夫人面前,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

    太夫人又惊又怒:“混账!这等事情,怎么能告诉玥姐儿?我不是曾叮嘱过你,不得向她透露口风吗?你为何明知故犯?”

    “好在玥姐儿被救了回来,否则,这一条性命便因你一时失言而死。你日后还有何颜面见你姑母?”

    俊哥儿自出生之日起,便受尽众人宠爱,太夫人对他更是宠爱有加。他从未见过太夫人这般震怒。

    俊哥儿又怕又悔,哭着磕头请罪:“曾祖母说的是,都是我的不是。差点害了玥表姐的性命。请曾祖母重重罚我!”

    太夫人余怒未消,重重地哼了一声,转头吩咐一声。

    很快,崔珺瑶被召至正和堂。

    崔珺瑶见俊哥儿跪哭不休,心中倏忽一沉。

    不过,她并未因此慌了手脚,上前行了一礼,才张口问道:“祖母叫孙媳过来,是否因俊哥儿做了错事?”

    太夫人平日最疼俊哥儿,别说罚跪,便是大声说话也舍不得。此时这般愤怒,定是俊哥儿犯下大错!

    太夫人也未隐瞒,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俊哥儿和他爹一样,天生的软心肠。禁不住女孩子哀求,便会心软。好在此次没酿出不可挽回的大错,否则,这样小的年纪,便要背负一条性命之失。他如何能承受得起?”

    崔珺瑶早已变了脸色,在儿子的身侧跪了下来:“都是孙媳教子无方,请祖母责罚。”

第一千零九十章 悔恨(二)

    太夫人此时怒意已消退大半,闻言叹道:“事已如此,谨记教训。责不责罚,倒在其次。”

    此时此刻,罚得再重,又有何用?

    “俊哥儿,你需记住这个教训!”

    太夫人再次看向俊哥儿,声音冷肃严厉:“已经发生过的事,再追悔也无用。人生在世,难免有犯错的时候。只是,同样的错误,绝不能有第二次!否则,我必不轻饶!”

    俊哥儿哭着磕头:“是,我一定谨记曾祖母的教诲,以后说话行事,自当谨慎细心!”

    太夫人略一点头,吩咐崔君瑶:“崔氏,你先带俊哥儿回去歇着。”

    顿了片刻又道:“命人进宫为俊哥儿报病告假一段时日,让他在府中好生反省。”

    崔君瑶应了一声是。

    ……

    儿子都是娘的心头肉!

    俊哥儿跪着哭了许久,精神萎靡颓唐且不必说,眼睛红肿,满脸泪痕,膝盖处也被磨破了皮。

    崔君瑶一边为俊哥儿的膝盖上药,一边悄然红了眼圈,泪水悄然滑落眼角。

    俊哥儿抽噎着用手为崔君瑶擦拭泪痕:“母亲,是我不好,犯了心软多嘴的毛病,差点害了玥表姐的性命。以后我再也不敢这样做了。”

    崔君瑶听得一阵心酸,伸手将俊哥儿搂进怀中。

    自俊哥儿六岁之后,崔君瑶便已很少做这等亲昵的举动。

    俊哥儿一开始有些别扭,很快便乖乖地伏在崔君瑶怀中,汲取来自母亲的温暖和安抚。

    崔君瑶轻抚俊哥儿后背,轻声低语:“俊哥儿,此次确实是你错了。你曾祖母叮嘱过的事,你未曾真正放在心上。差点惹出大祸来。”

    “齐王世子十恶不赦罪无可恕,千刀万剐也不足惜。玥姐儿却是无辜的。”

    “你姑母看似冷硬,实则心肠柔软。她恨齐王世子入骨,也未迁怒到玥姐儿身上。甚至特意下了封口令,不准任何人在玥姐儿面前多嘴。便是担心玥姐儿会经受不住。”

    “事实上,脆弱敏感的玥姐儿也确实禁不住这等重击。好在此次她被救了回来。万一她就此殒命,岂不是都归咎到你身上来?”

    “你姑母和你曾祖母动怒,也是难免的。便是我这个亲娘,也不能包庇于你。”

    俊哥儿流下悔恨的泪水:“母亲教训的是,儿子知错了。”

    崔君瑶叹息一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从明日起,你就安心待在府里,静思己过。”

    俊哥儿红着眼睛嗯了一声。

    ……

    隔日,上书房里便少了俊哥儿的身影。

    “奇怪,他昨日还好好地,怎么忽然就病了?”朗哥儿满目好奇。

    阿奕心中也在惊疑不定,口中却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闵达大大咧咧地说道:“生病是常有的事。你看我壮得像头牛一样,前些日子还不是说病就病了?”

    朗哥儿斜睨闵达一眼,语气中满是嘲弄:“你何止壮得像头牛,长得也像。”

    闵达像炮仗一样,一点就着,立刻反唇相讥:“长得像牛,也比长得像小姑娘的好。”

    九岁的朗哥儿,身量尚未完全长开,又生得阴柔秀气,乍一看确实像女孩子。

    朗哥儿胀红着脸,扬起拳头就要揍人。

    虎头和谦哥儿在一旁看热闹,丝毫没有上前劝阻的意思。还是阿奕皱眉拦了下来:“行了,你们两个都别闹腾。若是被母后知道你们两个打架,又要训斥你们了。”

    朗哥儿和闵达悻悻地各自住了手。

    他们两个不怕太傅,唯独惧怕顾莞宁。

    阿奕满心疑惑,散学后便去寻阿娇,面色凝重地追问:“阿娇,俊表弟昨日出宫之后,忽然就生病告假。这其中,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阿娇和阿奕素来无话不说。

    不过,此事关系重大。没有顾莞宁的允许,她也不便多说,避重就轻地应道:“你去问母后,母后肯告诉你便罢,若母后不说,你便当什么事也没有。”

    阿奕:“……”

    母后真是偏心!

    秘密告诉阿娇,却瞒着他!

    ……

    委屈的阿奕去了椒房殿,请安之后,什么也不说,只用指控的眼神看着顾莞宁。

    顾莞宁:“……”

    看着满面委屈满目不忿的儿子,顾莞宁不由得失笑,冲阿奕招招手:“阿奕,到母后这儿来。”

    阿奕绷着小脸过来了,然后继续绷着脸生气。

    顾莞宁岂会看不出阿奕的那点心思,好气又好笑地点了点阿奕的额头:“怎么?还和我怄气不成?”

    “母后偏心,”阿奕还是颇觉得委屈:“有什么要紧事,母后只肯告诉阿娇,不肯告诉我。”

    儿女都是前世的债!

    顾莞宁也没了法子,只得耐心解释:“我不是有意要瞒你。只是,事涉玥姐儿和俊哥儿,我不欲声张。”

    阿奕闷闷不乐地说道:“我又不是多嘴之人,母后告诉我,难道我还会四处宣扬不成?为何母后这么信任阿娇,却不信任我?”

    顾莞宁:“……”

    顾莞宁只得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阿奕在听到玥姐儿轻生自尽时,已变了脸色。待听到后来,更是连连皱眉:“枉他长了一张聪明脸孔!做事怎么这般没分寸!”

    顾莞宁此时倒又维护起俊哥儿:“俊哥儿自小善良心软,和你大舅舅一般模样。玥姐儿软语恳求,他一时心软,才说了实情。说起来,也不能全怪他。”

    “归根结底,根由还在齐王世子身上!”

    “经过这一回,俊哥儿得了深刻的教训,想来日后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了。”

    阿奕目中露出深思之色,过了片刻才问道:“母后打算以后如何安置玥堂姐?”

    顾莞宁不答反问:“依你之见,我该如何安置玥姐儿?”

    阿奕想了想说道:“按理来说,玥堂姐已不宜在宫中久住。不过,她生性格外脆弱敏感,若让她搬出宫居住,只怕会愈发自怜自苦,轻生之事也会重演。还是让她继续住在碧瑶宫好了。”

    顾莞宁目中露出一丝赞许:“你说的没错,我也是这般打算。”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国师(一)

    当天晚上,帝后独处时,顾莞宁少不得要唏嘘一番。

    “一转眼,阿娇阿奕都已长大了,变得有主见有担当,我再不能将他们两个当成孩童一般敷衍糊弄。”

    顾莞宁语气中有欣慰,也有难言的怅然:“我还记得他们两个出生时候的模样,小小软软白白胖胖,整日待在我身边,黏着我缠着我。”

    岁月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滑过。儿女已长大,各自有了自己的想法和主见。

    顾莞宁平日冷静果决,极少露出这样惘然的神色。

    萧诩又是怜惜又是不舍,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孩子迟早有一天会长大。你不是一直希冀他们两个独立坚强吗?阿娇早慧有主见,阿奕被立为储君之后,性情也比往日果决得多。你该高兴才是。”

    是啊!

    姐弟两个俱如此优秀出众,她身为亲娘,该自豪才是。唏嘘感叹可不是她的性子!

    顾莞宁打起精神笑道:“你说的是,是我闲着无事胡思乱想。”

    萧诩张口问道:“玥姐儿今日可有起色?”

    顾莞宁点点头:“徐沧一大早便替玥姐儿看了诊,开了调理滋养身子的药方。玥姐儿流血过多,身子十分虚弱。得好生调理才行。”

    也因此,徐沧开的药方里,有不少名贵药材。其中,便需用到百年以上的人参。

    萧诩闻言,毫不犹豫地说道:“太医院的仓库里,存着两株五百年的人参,拿一株出来,给玥姐儿配药。”

    百年人参,已有续命之效。五百年份的人参,更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宝。便是宫中,也只有两株。

    萧诩毫无芥蒂,如此慷慨,也令顾莞宁动容。

    “萧诩,你真的半点都不介怀吗?”顾莞宁凝视着萧诩:“萧睿做了这么多恶事,玥姐儿偏偏是他唯一的女儿。”

    萧诩略略挑眉,淡淡一笑:“你介怀吗?”

    萧睿同样是你恨之入骨除之而后快的仇敌,你不是一样善待他的女儿?

    顾莞宁哑然无语。

    “我们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不及萧睿那般冷血无情。”萧诩淡淡说道:“不过,人活在世上,就该有个人样。正如你曾所说,做过的事,无需懊恼。后悔也毫无用处。我们既已将玥姐儿接进宫中居住,便该对她负起责任。”

    顾莞宁嗯了一声,轻轻依偎进萧诩怀中,目中泛起丝丝柔情:“萧诩,我有没有说过,我喜欢你的柔软仁厚。”

    萧诩低笑一声:“今日还未说过。”

    然后,俯头吻住她唇边的笑靥。

    ……

    夜半时分,寝室门被轻轻敲响。

    顾莞宁从睡梦中被惊醒,头脑瞬间便清醒过来。深更半夜,身边的人特地来敲门叫醒她,显然是有重要紧急之事。

    萧诩一旦进入梦乡,便睡得极沉,并未醒来。

    顾莞宁轻巧无声地下了床榻,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是玲珑。

    暗淡的光线中,玲珑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娘娘,吐蕃国师已被送至宫中天牢。奴婢得了消息,立刻来回禀娘娘。”

    顾莞宁曾叮嘱过,只要吐蕃国师被送到宫中,不管何时,立刻就要禀报。便是半夜,也得第一时间回禀。

    顾莞宁的眼睛也亮了起来,犹如出鞘的利刃,带着令人心寒的冷意:“替我更衣,我立刻去天牢。”

    玲珑深知顾莞宁的性子,并未出言阻拦,很快应下。然后又有些踌躇地低声道:“皇上正在安寝,奴婢进去,只怕会将皇上惊醒。”

    顾莞宁淡淡说道:“我去你和琳琅的屋子里换衣。”

    ……

    琳琅和玲珑俱是顾莞宁的心腹女官,在宫中地位颇高。

    按着宫中规制,她们两个可以各住在宽敞的屋子里,身边各自有几个小宫女伺候衣食起居。

    不过,她们两人在一起住惯了,根本不愿分开,依旧还住在一处。身边也从无小宫女伺候。免得被别有用意之人近了身侧,心存窥探。

    玲珑起身,琳琅也随之醒了。

    顾莞宁踏进屋子的那一刻,琳琅也未太过惊讶,迅速上前来行礼。

    “不必多礼。”顾莞宁迅速说道:“替我找一身干净的衣服换上,我要去天牢!”

    琳琅最大的好处便是从不多问,应了一声,用最快的速度找了干净的衣服,为顾莞宁更衣梳发。

    夜色沉沉,凉风习习。

    顾莞宁快步向前,似有一股岩浆在胸膛翻涌不息。

    吐蕃国师终于被送至宫中。

    若是所料未错,暗中谋害萧诩之人,定是吐蕃国师无疑。只要严刑逼问出解决之道,萧诩便能痊愈如初。

    ……

    天牢位于宫中最偏僻的西北角,数百禁军日夜轮守。

    这里是宫人内侍甚至宫妃们闻之色变的地方。只要进了这里,很少有人能安然脱身。元佑帝在世时,这座天牢曾被启用过数回。有许多人命丧此地。

    萧诩五岁稚龄之时,元佑帝宠妃美人在饭食中下毒,年幼的萧诩误食有毒的食物,救了元佑帝一回。

    元佑帝雷霆大怒,将宠妃及所有牵涉此事的宫人俱都关进天牢,严刑拷问。死在天牢的足有百人。

    此事之后,天牢在宫中成了众人忌讳莫深之地。

    罗霆在数日之前,便悄然进了宫中,住进了天牢里。

    他一直未能觐见帝后,只从玲珑口中得知自己的任务。之后,便一直耐心静候。今夜,吐蕃国师终于从遥远的边关被送至宫中。

    在亲眼看到吐蕃国师的刹那,冷静如罗霆,也有些震惊。

    他没有急着审问,而是先命人给玲珑送信,然后便安静地等待。

    不出所料,还未等半个时辰,顾莞宁便来了。

    顾莞宁来得十分匆忙,素面朝天,身上穿着普通的宫装,一头长发挽成简单的发髻,连一支金钗都未戴。

    她无心寒暄,直截了当地问道:“吐蕃国师人在哪里?”

    她并未将他视为外人,一如既往地信任他。

    罗霆心中泛起暖意,低声道:“人在里面,微臣还未来得及审问。”顿了顿又道:“有件事只怕娘娘还不知道。这位吐蕃国师,是一个女子。”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 国师(二)

    顾莞宁眉头略略一皱,很快说道:“大哥在信上并未提及此事。”

    确实有些意外。

    不过,是男也好,是女也罢,并无实质影响。总之,一定要让这个国师吐露实情。

    罗霆在刑部当差多年,精擅审问之术。更重要的是,他是值得信任的可靠之人。

    顾莞宁直直地看着罗霆,缓缓说道:“罗大哥,此事前因后果,我已吩咐玲珑全数告知于你。如今吐蕃国师已交到你手中,接下来一切便都交给你了。”

    我相信你,绝不会令我失望!

    顾莞宁清澈明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罗霆。

    罗霆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激流,俊朗的脸孔浮现坚定之色:“我定不负娘娘所托。”顿了顿又道:“娘娘既是来了,可想见一见这位吐蕃国师?”

    顾莞宁点点头。

    她来了,便是要亲自看这位吐蕃国师一眼。

    她要看看,到底是谁谋害她的丈夫!

    顾莞宁的眉宇间,很自然地浮现出森冷寒意。

    便是罗霆看了,心中也暗暗生凛。心底有些难言的失落。

    那个深藏在记忆中亲切地喊着“罗大哥”的美丽明媚少女,早已不复存在。站在他面前的,是母仪天下权倾后宫的顾皇后。

    这些年来,他和妻子姚若竹琴瑟和鸣,颇为恩爱。少年时求而不得的痛苦爱恋,在时间的流逝中黯淡,只剩下一个朦胧模糊的影子。

    直至此时,这个模糊的影子也消失不见。

    ……

    罗霆定定神,将心里所有微妙难言的情绪按捺下去,张口道:“此次送进宫中的,还有几个吐蕃商人,他们也精通大秦官话。微臣已将他们分别关进不同的天牢里。”

    顾谨行做事一向仔细,特意抓了几个吐蕃商人一并送到京城来,免得语言不通。

    顾莞宁略一点头,随着罗霆一起迈入天牢里。琳琅玲珑紧随在顾莞宁身后。

    负责看守天牢的数十个禁军侍卫,各自垂下头。

    这座天牢共建了三层。一层在地上,两层在地下。那几个吐蕃商人被关在地下一层,吐蕃国师则被关在地下二层最里面的牢房里。

    牢房本就有些阴冷,又因通风不佳,空气混浊,令人气闷。

    牢房的墙上挂着许多刑具,各式各样,闪着令人心惊的寒光。有一些约莫是陈年用过的,隐约透出铁锈一般的血腥气味。

    罗霆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环境,此时却有些不安地看向顾莞宁。

    以一朝皇后之尊,本不该踏足这里。他之前不假思索便张口,现在想来,实在冒失唐突……

    顾莞宁神色冷凝,看不出半点情绪。

    牢房开了。

    一股混合着霉味闷气的难闻味道迎面而来。

    顾莞宁神色未变,目光掠了过去。

    吐蕃国师果然是一个女子。

    她被几根粗大的铁链牢牢捆住手脚,缚在墙上动弹不得,口中牢牢地塞着一团棉布。全身上下只有眼珠能动上一动。

    长途跋涉,令她发丝凌乱不堪,全身上下散发出难闻的气味。脸上厚厚的一层灰,混合着血迹,看着狼狈至极,根本看不出样貌如何。

    不过,这位吐蕃国师,年龄显然已不算小了。皮肤略有些松弛,额上眼角俱有细细的皱纹。粗略估计,至少也有三十七八岁。

    听到脚步声,吐蕃国师抬起头来。

    两道如毒蛇一般的阴暗目光透过散乱的头发射了出来。落在人的身上,宛如毒蛇游过,令人心悸。

    琳琅心里有些发毛,下意识地靠近顾莞宁。

    顾莞宁神色冷然,和吐蕃国师对视许久。

    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

    就连罗霆也觉得空气凝滞,让人喘不过气来。

    ……

    不知多了多久。

    顾莞宁忽地张口道:“罗大哥,你去取下她口中的棉布。”

    罗霆一惊,反射性地说道:“娘娘先退出牢房,微臣再取下棉布。”

    这个吐蕃国师看着奇奇怪怪,不知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本事。为保万一,顾莞宁还是别靠得太近才是。

    琳琅和玲珑也一起张口赞成:“罗大人说的是,不如娘娘先退出牢房外。”

    吐蕃国师不知是否听懂了他们的话,目中忽地露出讥削嘲讽的冷笑。

    顾莞宁挑了挑眉,冷冷一笑:“我还怕了她不成!无妨,只管取下棉布。”

    罗霆无奈之下,只得依令而行。

    那一团棉布取下之后,吐蕃国师终于能张口说话了。

    她先低低哑哑地笑了几声。

    那声音说不出的暗哑难听。

    玲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忽地生出一把掐住她脖子的冲动。

    顾莞宁冷冷问道:“是不是你暗中用巫术谋害大秦皇上?”

    吐蕃国师诡异的笑了一笑,口中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长串话。

    罗霆皱眉,低声道:“娘娘,微臣这就去找一个吐蕃商人来。”谁也听不懂这个吐蕃国师说的话。

    顾莞宁双眼微微眯起,闪过一丝寒光:“不必。她能听懂我们说的话,想来也会说几句大秦话。”

    罗霆善于察言观色,自然也窥出了这个吐蕃国师的异常之处。她的神情,分明是听懂了他们刚才所说的话。

    只是,顾莞宁如何能揣度出她会说大秦话?

    顾莞宁定定地看着吐蕃国师,吐出两个字:“萧睿!”

    吐蕃国师脸皮动了一动,目光陡然激动起来,口中叽里咕噜的速度更急更快。

    “萧睿是你的徒弟,”顾莞宁淡淡说道:“他向你学习巫术,想来你也从他的身上学了一些大秦的语言。堂堂吐蕃国师,莫非连承认的胆量勇气都没有,只敢用吐蕃话辱骂我吗?”

    吐蕃国师神色变了又变,目中闪出莫名的憎恶和愤恨。

    顾莞宁目光冷厉:“我再问你一次,是不是你用巫术谋害我夫婿?”

    吐蕃国师眼中的憎恨不减反增,沙哑着声音挤出三个字。

    吐字不甚清晰,音调也颇为荒唐怪异。不过,依然能清晰地听出是顾莞宁三个字。

    她果然会说大秦语言!

    罗霆耸然动容,目光紧紧地盯着吐蕃国师。玲珑同样是一脸戒备,右手已摸出袖中的匕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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