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坚强
有安平王和丹阳公主私下见面酿就大祸的先例在前,顾莞宁比往日更谨慎严密几分。
往日高阳公主和王皇后相见,最多让几个宫女在旁边守着。
此次,却是玲珑亲自“相陪”。
高阳公主见玲珑跟在自己身后,目中闪过一丝恼怒之意。她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冷冷说道:“玲珑姑娘不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跟在我身后做什么。”
玲珑貌似恭敬地应了回去:“奴婢奉娘娘之命,一路随行保护公主。以免宫中有小人冲撞冒犯公主。”
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憋了一肚子闷气,却无处可泄。
顾莞宁正大光明地派人来监视她,她又能如何?撕破脸?她既无底气也没那个本事。想安稳地活下去,只能忍气吞声窝囊憋屈。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选择。
高阳公主阴着脸到了景阳宫。
……
景阳宫本就位置偏远,这几年来除了几个宫女内侍外,几乎无人踏足。也因此显得格外荒凉冷清。
高阳公主满肚子的闷气,在见到王皇后的那一刻,化成了无尽的心酸苦楚,眼眶一热,几乎当场便要失声痛哭。
王皇后已年近六旬,满头白发苍苍,深深的皱纹遍布额头和脸孔,目光浑浊呆滞。眼珠半晌动也不动,茫然无焦距。
站在一旁的宫女,低声说道:“太皇静太妃自去年起,视力便越来越弱。如今已经看不清东西了。”
高阳公主先疑心是顾莞宁在暗中所害,转念又一想,深宫之中,想让王皇后悄无声息地死去,法子数不胜数。顾莞宁不动手则已,要动手大可直接要了王皇后的性命,何必大费周折。
人老了,目盲耳聋都是常有之事。
高阳公主上前,低声喊祖母。
皇祖母的称呼,是不能再出口了。
王皇后耳力远不如从前,一开始并未听到。待高阳公主扬高音量,才有了些反应,却未说话。
自元佑帝死后,王皇后再未张口说过话。
高阳公主已经习惯了王皇后的沉默,轻声张口道:“祖母,我来看你了。王家上下都很好,我和王璋如今也不再吵闹了,祖母不用担心……”
高阳公主一个人自说自话,王皇后似听见,又似只字未闻。
王皇后被禁锢在这座寝宫里。前来“伺候”她的宫人,也被下过严格的命令,在她面前不敢随意说话。也因此,王皇后人在宫中,却根本不知宫中发生了什么事。
高阳公主也深知这一点,因此尽量将这一年来发生的大事都说了出来。
当听到萧诩病症有了起色时,王皇后脸皮微微抖动了一下。听到安平王丹阳公主暴病身亡,王皇后嘴角边飞快地掠过一丝冷笑。
一盏茶时间很快过去了。
站在一旁的玲珑恭敬地张口道:“公主请回吧!莫要打扰了太皇静太妃养病。”
高阳公主忍住瞪过去的冲动,淡淡嗯了一声,轻声道:“祖母,我走了。以后有空我再来看你。”
这一别,又是一年。
王皇后像未听见一般。
直到高阳公主走了之后,王皇后的眼角才滑落一滴泪水。
……
椒房殿里。
诰命女眷们一一告退离宫。
定北侯府众人随太夫人一起留下,顾莞宁也终于有了闲暇和娘家人叙闲话。
“大伯母,你的气色远胜往日。”顾莞宁笑着说道。
吴氏没了往日掐尖要强的劲头,尖酸小气也不见了踪影,看着倒是顺眼了许多:“人活在当下,总得向前看。”
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吴氏已经走出了丧夫的阴影。
顾莞宁微微一笑,看向崔珺瑶:“大嫂,大哥可曾给你写信?”
崔珺瑶抿唇轻笑:“每月两封信。前几日我还接了他的来信。”
夫妻相隔千里,心意却相通相连。顾谨行从不隐瞒自己在边关的情形,巨事无细地都写进了家书里。
从一开始的慌乱无措,到后来亲眼目睹身边人惨死的痛苦,再到如今的沉稳冷静。顾谨行已经迅速地成长为一个合格的主将。
这些变化,崔珺瑶自能从字里行间里窥出来。思念依旧,又添了难以言喻的自豪。
她的丈夫在领兵打仗,在保家卫国。他们夫妻的分别,是为了大秦的平安,为了天底下更多的夫妻相聚相守。
她无需为离别感伤难过。
有这样的夫婿,她应该骄傲。
顾莞宁冲崔珺瑶笑了一笑:“大嫂坚强振作起来,我看在眼中,也觉得欣慰。可惜胜哥儿还小,今日未能进宫。”
胜哥儿,是顾谨行和崔珺瑶的次子乳名。
这个名字,是顾谨行亲自为次子取的,意寓边关大胜。
崔珺瑶笑道:“胜哥儿和四皇子年龄相差无几,过几年,我少不得要厚着脸将胜哥儿送进宫来,和四皇子多亲近一二。”
顾莞宁欣然点头,又看向方氏。
方氏面有喜色,心情极佳。
顾莞宁笑着打趣:“三婶今日心情这般好,莫非是弟妹有了好消息?”
一猜一个准!
方氏笑道:“娘娘猜的是,云秀已有了两个多月身孕,今日便没让她进宫来。”
其实,还有一桩更好的消息。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不便细说。
顾莞宁目光一扫,心中隐约猜出了几分。
果然,方氏临走之前,悄悄将一封信塞到了琳琅手中。琳琅不动声色地将信塞进衣袖的暗袋中。
……
到了傍晚,椒房殿里才彻底清静下来。
琳琅将信呈上,无需吩咐,又退了出去。
顾莞宁独自在寝室里,拆了方氏留下的信。
这封信,是顾莞琪写来的。
两年多前,顾莞琪执意远航出海。这两年多来,顾海方氏夫妻两人时时挂念,顾莞宁心中也时常惦记。
好在顾莞琪总算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方氏一直高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这几日心情极好。幸好有方云秀有孕之事,倒也无人生疑。
这封信里共有五张信纸,写的密密麻麻,飞扬的字迹映入眼帘的那一刻,顾莞宁的嘴角已情难自禁地扬了起来。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平安
有安平王和丹阳公主私下见面酿就大祸的先例在前,顾莞宁比往日更谨慎严密几分。
往日高阳公主和王皇后相见,最多让几个宫女在旁边守着。
此次,却是玲珑亲自“相陪”。
高阳公主见玲珑跟在自己身后,目中闪过一丝恼怒之意。她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冷冷说道:“玲珑姑娘不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跟在我身后做什么。”
玲珑貌似恭敬地应了回去:“奴婢奉娘娘之命,一路随行保护公主。以免宫中有小人冲撞冒犯公主。”
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憋了一肚子闷气,却无处可泄。
顾莞宁正大光明地派人来监视她,她又能如何?撕破脸?她既无底气也没那个本事。想安稳地活下去,只能忍气吞声窝囊憋屈。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选择。
高阳公主阴着脸到了景阳宫。
……
景阳宫本就位置偏远,这几年来除了几个宫女内侍外,几乎无人踏足。也因此显得格外荒凉冷清。
高阳公主满肚子的闷气,在见到王皇后的那一刻,化成了无尽的心酸苦楚,眼眶一热,几乎当场便要失声痛哭。
王皇后已年近六旬,满头白发苍苍,深深的皱纹遍布额头和脸孔,目光浑浊呆滞。眼珠半晌动也不动,茫然无焦距。
站在一旁的宫女,低声说道:“太皇静太妃自去年起,视力便越来越弱。如今已经看不清东西了。”
高阳公主先疑心是顾莞宁在暗中所害,转念又一想,深宫之中,想让王皇后悄无声息地死去,法子数不胜数。顾莞宁不动手则已,要动手大可直接要了王皇后的性命,何必大费周折。
人老了,目盲耳聋都是常有之事。
高阳公主上前,低声喊祖母。
皇祖母的称呼,是不能再出口了。
王皇后耳力远不如从前,一开始并未听到。待高阳公主扬高音量,才有了些反应,却未说话。
自元佑帝死后,王皇后再未张口说过话。
高阳公主已经习惯了王皇后的沉默,轻声张口道:“祖母,我来看你了。王家上下都很好,我和王璋如今也不再吵闹了,祖母不用担心……”
高阳公主一个人自说自话,王皇后似听见,又似只字未闻。
王皇后被禁锢在这座寝宫里。前来“伺候”她的宫人,也被下过严格的命令,在她面前不敢随意说话。也因此,王皇后人在宫中,却根本不知宫中发生了什么事。
高阳公主也深知这一点,因此尽量将这一年来发生的大事都说了出来。
当听到萧诩病症有了起色时,王皇后脸皮微微抖动了一下。听到安平王丹阳公主暴病身亡,王皇后嘴角边飞快地掠过一丝冷笑。
一盏茶时间很快过去了。
站在一旁的玲珑恭敬地张口道:“公主请回吧!莫要打扰了太皇静太妃养病。”
高阳公主忍住瞪过去的冲动,淡淡嗯了一声,轻声道:“祖母,我走了。以后有空我再来看你。”
这一别,又是一年。
王皇后像未听见一般。
直到高阳公主走了之后,王皇后的眼角才滑落一滴泪水。
……
椒房殿里。
诰命女眷们一一告退离宫。
定北侯府众人随太夫人一起留下,顾莞宁也终于有了闲暇和娘家人叙闲话。
“大伯母,你的气色远胜往日。”顾莞宁笑着说道。
吴氏没了往日掐尖要强的劲头,尖酸小气也不见了踪影,看着倒是顺眼了许多:“人活在当下,总得向前看。”
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吴氏已经走出了丧夫的阴影。
顾莞宁微微一笑,看向崔珺瑶:“大嫂,大哥可曾给你写信?”
崔珺瑶抿唇轻笑:“每月两封信。前几日我还接了他的来信。”
夫妻相隔千里,心意却相通相连。顾谨行从不隐瞒自己在边关的情形,巨事无细地都写进了家书里。
从一开始的慌乱无措,到后来亲眼目睹身边人惨死的痛苦,再到如今的沉稳冷静。顾谨行已经迅速地成长为一个合格的主将。
这些变化,崔珺瑶自能从字里行间里窥出来。思念依旧,又添了难以言喻的自豪。
她的丈夫在领兵打仗,在保家卫国。他们夫妻的分别,是为了大秦的平安,为了天底下更多的夫妻相聚相守。
她无需为离别感伤难过。
有这样的夫婿,她应该骄傲。
顾莞宁冲崔珺瑶笑了一笑:“大嫂坚强振作起来,我看在眼中,也觉得欣慰。可惜胜哥儿还小,今日未能进宫。”
胜哥儿,是顾谨行和崔珺瑶的次子乳名。
这个名字,是顾谨行亲自为次子取的,意寓边关大胜。
崔珺瑶笑道:“胜哥儿和四皇子年龄相差无几,过几年,我少不得要厚着脸将胜哥儿送进宫来,和四皇子多亲近一二。”
顾莞宁欣然点头,又看向方氏。
方氏面有喜色,心情极佳。
顾莞宁笑着打趣:“三婶今日心情这般好,莫非是弟妹有了好消息?”
一猜一个准!
方氏笑道:“娘娘猜的是,云秀已有了两个多月身孕,今日便没让她进宫来。”
其实,还有一桩更好的消息。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不便细说。
顾莞宁目光一扫,心中隐约猜出了几分。
果然,方氏临走之前,悄悄将一封信塞到了琳琅手中。琳琅不动声色地将信塞进衣袖的暗袋中。
……
到了傍晚,椒房殿里才彻底清静下来。
琳琅将信呈上,无需吩咐,又退了出去。
顾莞宁独自在寝室里,拆了方氏留下的信。
这封信,是顾莞琪写来的。
两年多前,顾莞琪执意远航出海。这两年多来,顾海方氏夫妻两人时时挂念,顾莞宁心中也时常惦记。
好在顾莞琪总算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方氏一直高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这几日心情极好。幸好有方云秀有孕之事,倒也无人生疑。
这封信里共有五张信纸,写的密密麻麻,飞扬的字迹映入眼帘的那一刻,顾莞宁的嘴角已情难自禁地扬了起来。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离世
景佑五年,六月盛夏。
景秀宫传来丧信,病重躺在床榻上数年的孙贤妃逝世。
活过五十岁已算高寿。
孙贤妃病倒数年,能挨到今时今日,已是幸事。
闵太后和顾莞宁婆媳两人,听闻丧信后,一起赶至景秀宫里。
比起冷清荒芜的景阳宫,景秀宫的清冷孤寂也是不遑多让。平日里,除了几个伺候的宫人内侍之外,几乎再无人踏足这里。
顾莞宁这几年也未来过,此时踏进景秀宫,也有恍如隔世之感。
那个面目温和实则心思毒辣的孙贤妃,已经彻底成了昨日的记忆。
躺在床榻上的老妇,满面皱纹如树皮,头发全白,身体已经僵直冰冷,脸孔泛黑,气息全无。
闵太后只看一眼,便觉得心中渗得慌,慌忙将目光移开。
顾莞宁倒是镇定如常,目光一扫,淡淡问道:“太皇贤太妃是什么时候离世的?”
景秀宫里的宫女已经跪倒一片,领头的女官战战兢兢地答道:“奴婢们轮班值夜,昨日正逢奴婢值夜,只是奴婢并未听到任何异样的动静。今日早晨起来推门,才发现太皇贤太妃已没了气息。这才立刻去慈宁宫和椒房殿送信。”
说完,女官便心惊胆寒地等着被训斥责罚。
孙贤妃是寿终离世,怪不得别人。可她这个值夜的未及时察觉,到底也是失责。
素以严厉闻名的顾皇后,倒是出乎意料地温和:“这非你之错,不必紧张。你们现在替太皇贤太妃梳妆换衣,来人,送丧信至福宁殿。”
按着宫中规制,孙贤妃自要葬在皇陵里。
人死如灯灭,所有的恩怨情仇,也都随着孙贤妃之死随风而逝。
萧诩听闻丧信后,沉默许久,让人准备轿辇,抬着自己来了景秀宫,见了孙贤妃最后一面。
看到面容枯槁冰冷僵硬的孙贤妃时,萧诩心中也有许多唏嘘。最终,化为一声悄然长叹:“好生将她安葬吧!”
顾莞宁点点头。
这么多年,孙贤妃被困在景秀宫里,整日躺在床榻上,动弹不得,也算吃足了苦头。如今合了眼,她自不会在丧礼上刻薄。
……
孙贤妃停灵七日才下葬。宫中所有太妃都前来为孙贤妃守灵。
闵太后和顾莞宁也一起守灵七日。
孙贤妃娘家只剩下侄儿孙武一家三口。这七日,孙武领着佳阳县主和女儿孙柔一直待在灵堂里。
孙武常年病恹恹的,这些年来精心调理,倒是远胜从前。一身素服的佳阳县主还是放心不下,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
跪在佳阳县主身边的孙柔,天生淘气,根本耐不住性子。跪了一两个时辰,便小声嚷着腿痛。
佳阳县主心疼爱女,默许孙柔去偏殿休息。
孙柔松了口气,起身之际,装模作样地揉膝盖,一瘸一拐地退了出去。
佳阳县主嘴角微微上扬,很快又按捺下去,做出悲痛的神情来。
自嫁给孙武之后,她便知道孙贤妃不喜欢她这个破了相的侄媳。这些年,她颇为识趣,极少进宫。
后来,孙贤妃患了“重病”,只能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孙武心疼自己的姑母,每隔一两个月,总要进宫探望一回。佳阳县主也很少跟着来。
没什么感情的人,死了也没什么可伤心的。进宫守灵,都是做给他人看的。
事实上,跪在灵堂里的人,又有几个是真心为孙贤妃伤心的?真正伤心的人,也只有孙武了吧!
……
宫中操办丧事,上书房也停了课业。
孙柔“一瘸一拐”地进了偏殿。
同样在偏殿里休息的,还有阿娇姐弟三个。
阿娇看着孙柔走路不便的样子,目中迅疾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口中却道:“柔妹妹是不是腿痛?正好我们姐弟三个也跪得乏了,你也一起来休息。”
孙柔是阿娇伴读,每日在一起读书,颇为熟络亲近,立刻点头应了。待坐下之后,悄然松了口气。
装腿痛也不是易事。
阿奕目中同样闪过会心的笑容,面上却绷得颇紧。
阿淳到底小了几岁,颇为天真地问道:“柔姐姐,你的腿不是好好地么?”
孙柔狡黠地反问:“你的腿痛不痛?为什么没在灵堂里守灵,反而跑到这儿来了?”
阿淳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然后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明白了!
孙柔姐姐和他一样,都不想跪着守灵,所以找个理由就偷溜出来啦!
阿娇轻轻敲了敲阿淳的头:“就你话多。再问长问短地,我就送你回去跪灵,不准你在这儿了。”
阿淳最听阿娇的话,立刻乖乖住了嘴。
这么乖巧的阿淳,最是讨人喜欢。
阿奕摸了摸阿淳的头,孙柔忍不住也伸手,揉了揉阿淳的头发。
孩子们一起长大,彼此间感情颇佳,言行举止也随意惯了。孙柔丝毫未觉得自己的举止是“冒犯皇子”,阿淳也习以为常。
阿淳一直很喜欢淘气机灵的孙柔。自孙柔来了之后,便黏到孙柔身边。
过了片刻,门口又传来脚步声。
阿娇等人一起看了过去,然后各自眨眼偷笑。
原来是瑜姐儿朗哥儿来了。
都是父母心里的宝贝疙瘩,舍不得孩子跪灵吃苦头,找个由头便让孩子们溜出来休息。
又过片刻,玥姐儿也来了。
此时,偏殿里已有不少人。
不过,各人都很有分寸,只轻声说话闲谈,并未发出太大动静来。
玥姐儿安静地坐在一旁,并未出声,眉间隐有一丝郁色。
阿娇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奇怪,凑到玥姐儿身边,低声问道:“玥堂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玥姐儿咬了咬嘴唇,低声答道:“没有。”
这哪是没有心事,分明是心事重重才对。
阿娇心中生疑,有心追问,又嫌人多不便,便住了嘴。
待到了晚上,各人俱回寝宫休息。阿娇一个人悄然去了碧瑶宫。
玥姐儿显然未料到阿娇会来找自己,既感动又羞愧不安,不等阿娇主动追问,便张口道:“阿娇,这些时日,我心中总有些不安。”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微恙
阿娇最是聪慧敏锐,立刻猜出几分:“你是不是觉得母后待你冷淡了许多?”
看,就连阿娇都察觉到了。
果然不是她多心。
玥姐儿轻轻点头:“是,往日皇伯母见了我,虽然话语不多,却颇为亲切和蔼。对我也很是怜惜照顾。”
“这几个月来,我每日去椒房殿里请安,皇伯母和我说话却愈发少了。”
看着她的目光,也变得淡漠了许多。
玥姐儿自小就是个敏感脆弱的性子,对别人的情绪分外敏锐。在察觉出顾莞宁态度的微妙变化后,玥姐儿便心中惶惑不安起来。
“阿娇,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玥姐儿的眼眸中浮出惊惶和疑虑:“皇伯母为何忽然对我心生不喜?是不是我表现不佳,惹皇伯母生厌?还是宫外又有人传出闲言碎语,使得皇伯母不快?”
阿娇张口安抚道:“母后不是那等心胸狭窄之人。不会为了些许小事心生计较,更不会因为一些不相干的闲话就冷淡你。”
玥姐儿愈发惶然:“不是因为这些,还会是为了什么?”
阿娇一时也有些语塞。
是啊!不是因为这些,那又是为了什么?
顾莞宁不是小鸡肚肠之人,更不是刻薄之辈。否则,当日也不会允玥姐儿进宫住下。如今态度变得冷淡,必然是有原因的。
阿娇不忍见玥姐儿这般惶惑不安,想了想说道:“父皇一直生病,母后既要操心宫中之事,又要照顾父皇和我们姐弟四人,想来是太过操劳,心情不佳。所以才会对你疏忽了一些。你也别总放在心上。”
玥姐儿挤出一丝笑容,嗯了一声。
……
过了两日,孙贤妃的尸首被运到皇陵下葬。
操办一场丧事,总不是什么愉快的事。顾莞宁疲惫之余,身子也觉得不适,一日之内咳了几回。
琳琅立刻请了徐沧来。
徐沧看诊之后,迅速开了药方:“皇后娘娘凤体微恙,喝几日汤药,好生休息几日就无大碍了。”
虽然只是一场小病,身边人却都十分紧张。
琳琅玲珑等人不必说了,闵太后特意到椒房殿里来了两回。阿娇姐弟更是满面忧色,连上书房也不肯去了,坚持要陪在顾莞宁身边。
顾莞宁心里感动不已,故意板起脸孔:“徐太医说了,我只是身体微恙,稍事休息几日就行了。你们姐弟三人老老实实上课去。”
阿娇阿奕什么也不说,反正不肯离开半步。
阿淳藏不住心思,泪眼汪汪地说道:“父皇已经病了,母后万万不能再病倒。不然,我们该怎么办?”
顾莞宁心头狠狠一颤,涌起一阵酸涩。
萧诩病了这么久,三个孩子心里不知是何等惊惶着急。难为他们三个平日都忍着,很少出言追问。
“你们放心,母后会很快好起来。”顾莞宁放柔声音,哄着阿淳,又抬头看向阿娇阿奕:“你们两人领着阿淳去上课,别让母后为你们操心。”
阿娇阿奕只得点头应了。
……
一散学,儿女们便立刻回了椒房殿。
随着阿娇姐弟一同前来的,还有瑜姐儿朗哥儿俊哥儿等人。
一群孩子,都在慢慢长大,言谈举止都颇有模样。最调皮的闵达,此时也老老实实地到床榻边行礼问安:“皇舅母身子可有好转?”
这个闵达,一开始颇不讨喜。时间久了,看得习惯了,又会察觉出他的好处来。说话粗鲁,是因为心思率直。举动偶有冒失之处,也是无伤大雅的小毛病罢了。
顾莞宁抿唇轻笑:“有劳达哥儿挂念,我睡了一个下午,已经好多了。”
轮到俊哥儿时,俊哥儿眉头微皱,目中满是忧色和关切:“姑母一定要早点好起来。”
俊哥儿越长越像亲爹顾谨行。此时的神情,几乎和顾谨行一般模样。
顾莞宁心中一暖,含笑嗯了一声:“回去之后,若是你曾祖母问起,你可知道要如何答复?”
俊哥儿迅疾应道:“若曾祖母问我,我便说,姑母近来一切如常。”
真是个聪明孩子。
顾莞宁满意地点点头。
玥姐儿照例是等到了最后,才走上前来,细声细气地说道:“皇伯母福泽恩厚,自有上苍庇护。便是身子不适,也一定会很快痊愈。”
顾莞宁随意地嗯了一声,便未再出言。
玥姐儿垂下头,心里涌起丝丝难过。
她做错了什么?
为何皇伯母不喜欢她了?
……
“玥堂姐做错了什么?为何母后不喜欢她了?”
众孩童都退了出去,唯有阿娇留了下来。顾莞宁早有预感,阿娇必是有话要说。却未料到,阿娇问得这般直接。
顾莞宁轻描淡写地应道:“我什么时候不喜欢玥姐儿了?你别胡乱猜疑。”
阿娇扁扁嘴,有些不快地说道:“我又不是三岁孩童。我有眼睛会看,自然能看得出来。母后以前对玥堂姐可不是这样的。”
“玥堂姐自己也察觉到了,前两日还忧心不已地问过我,是不是她做错了事,才惹得母后不喜。”
“今日母后和所有人都说了话,唯有到玥堂姐的时候,只嗯了一声。不仅是我,所有人都该看出来了。”
阿娇忿忿地说完,然后执拗地看着顾莞宁,执意要一个答案。
顾莞宁目光暗了下来,却未出声。
阿娇等了许久,也没等来答案,心中愈发惊疑:“母后?”
顾莞宁终于张口道:“阿娇,你已经长大了,我不愿再以谎话来骗你。只是,此事太过要紧,此时绝不能告诉你。待日后,我总会让你知道其中的缘故。”
阿娇听得心中一沉,急急抬头:“日后又是何时?我还要等多久?”
顾莞宁目光微闪,淡淡说道:“我也希望越快越好。”
阿娇听得一头雾水。
饶是她再聪慧早熟,也绝不会想到,此事竟和父皇的病症有关。
在知道萧睿做过的一切之后,顾莞宁无法再以平常心看待玥姐儿。
未曾迁怒,已是她宽容大度。像以前那样亲切怜惜,已无可能。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心结
阿娇带着满腹的疑惑不解离开椒房殿。
顾莞宁默默地看着阿娇的背影。
阿娇便如年幼时的她一样,热忱仗义,颇讲义气。为了玥姐儿,便敢来诘问她这个亲娘。这样的阿娇,让身为母亲的她为之骄傲自豪。
只希望玥姐儿懂得感恩,不要辜负了阿娇的厚待。
想到玥姐儿,不免又要想到萧睿。
顾莞宁目中闪过森冷杀意。
轻巧熟悉的脚步声传进耳中。
顾莞宁抬眼,琳琅熟悉的俏脸映入眼帘:“启禀娘娘,皇上驾临椒房殿。”
萧诩病症虽有起色,却不宜操劳烦心。除了极重要的事,极少出福宁殿。今日忽然来了椒房殿,显然是担忧她的身体。
顾莞宁略一皱眉,起身走了出去。
……
还未踏进寝室,萧诩便已走了进来。
萧诩一脸关切:“阿宁,你身子好些了吧!”
顾莞宁迅疾打量他一眼,语气满是嗔责:“我不过是身子微恙,稍事休息就无碍了。这点小事也值得你特意跑来椒房殿一趟。”
萧诩正色道:“这岂是小事!在我心里,你比什么都重要!”
众人:“……”
猝不及防就被秀了一脸恩爱!
顾莞宁的目中闪过一丝笑意,神色也柔和了许多。走上前,正欲扶住萧诩的胳膊。萧诩反握住她的手:“我站稳的力气总是有的。你别只顾着我,多顾着自己的身体。”
顾莞宁轻轻嗯了一声。
琳琅等人已悄然退了出去,门也被关上。
萧诩伸手揽住顾莞宁的腰身。
顾莞宁身子不适,颇有些头重脚轻,下意识地依偎进萧诩的怀里。
靠在温暖又熟悉的怀抱中,鼻间萦绕着他的气息,心也被塞得满满的。那份相依相偎相守的幸福,几乎要溢出胸膛。
“萧诩,”顾莞宁低低地呼唤一声。
萧诩柔声应了,俯下头,在她的额上落下轻吻。
久违的亲昵举动,令人心中又酸又甜。
前世他早亡,她独自撑了下去,直至儿子长大成人。这一世,她和他相濡以沫宛如一体。若他真的出了事……她根本撑不下去!
顾莞宁眼角有些湿润,她没再说话,只伸出胳膊搂住他的脖子。两人的胸膛紧紧相贴,两颗心也似一起跳动。
夫妻两人心意相通,萧诩显然知道了顾莞宁此时所想,心中也悄然泛酸,轻声说道:“阿宁,你放心,我一定撑下去,绝不会舍你而去。”
顾莞宁将眼角的泪水逼回去,低声应道:“我不点头,谁都夺不走你。”
萧诩听着这等霸道不讲理的话,心中又酸又涨,下意识地用力,将她搂得更紧一些。
……
过了许久,两人的情绪才平静下来。
顾莞宁缓缓地说起了今日发生的事。
“……我不是有意要冷落玥姐儿。只是,每次见到她,我都会情难自禁地想到该千刀万剐挫骨扬灰的萧睿!所以,这几个月来,我对她确实冷淡了一些。”
“衣食用度,我未曾克扣刻待过她。不过,我也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对她。”
心结难解。
她不是圣人,对萧睿的仇恨刻骨铭心,她如何能再对萧睿的女儿视若己出?
萧诩沉默片刻,才无声地叹了口气:“你我行事,无愧于心。玥姐儿将来总会知道一切,只要她懂事明理,便不会对你我心生怨怼。你也别想太多了。”
顾莞宁站直身子,抬眼看向萧诩:“你知道我的性子,对做过的事从未后悔过。当初我愿将玥姐儿接进宫中,是因为怜惜她之故。便是今时今日,我也未因萧睿之事迁怒于她。只要她安分守己,我仍然将留在宫里。直至她长大成人。”
萧诩温和地说道:“此事都由你。”
顾莞宁又道:“玥姐儿若知感恩,便该知道我对她是何等宽容。如果她心生怨怼怨天尤人,伤了阿娇的心,我必不容她。”
在她心中,阿娇当然是最重要的。
萧诩伸手,抚平顾莞宁眉尖的冷厉:“好,什么都依你。你开心些,笑一回给为夫看上一看如何?”
顾莞宁:“……”
顾莞宁哭笑不得,瞪了萧诩一眼:“我和你说正事,你正经些。”
“我哪里不正经了?”萧诩理直气壮地应了回来:“可惜我病中无力,不然,早就抱你上榻了。”
顾莞宁被逗得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总算见你笑了。”萧诩也随之扬起嘴角:“今晚我就在椒房殿里歇下,待明日再回福宁殿。”
顾莞宁笑着应了一声。
……
萧诩其实早有搬来椒房殿养病的想法,免得顾莞宁每日奔波来回。
顾莞宁却执意不允。
福宁殿靠近金銮殿,国朝大事传递消息也便利。再者,孩子们都住在椒房殿里,整日对着病重的亲爹,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萧诩极少拂逆顾莞宁的心意,顾莞宁这么说了,他也未再坚持。
时隔一年,再次睡在椒房殿里,萧诩分外安心自在,很快闭目入眠。
顾莞宁在萧诩的怀中沉沉入睡。
隔日清晨,徐沧来为顾莞宁诊脉,颇有些惊讶:“娘娘病症大有起色,不出两日,便能痊愈。”
此言一出,琳琅等人俱是一阵欢喜。
由此也可见,一个人的心情好坏,对病症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顾莞宁抿唇一笑:“有劳徐太医了。”
徐沧笑着应道:“这是微臣分内之责。微臣还得回福宁殿为皇上看诊,就此告退。”
顾莞宁略一点头:“夫子代本宫送一送徐太医。”
陈月娘被小小地开了一记玩笑,难得有一些羞赧,在众人戏谑的目光中,故作镇定地应了下来。
徐沧倒是不以为意,一脸欢喜地随着陈月娘退出了椒房殿。
陈月娘快走数步,一转头,就见徐沧慢吞吞地走过来。不由得好笑:“瞧瞧你,走得这么慢,还不及一个妇人。”
徐沧一脸无辜地应道:“你身手这么好,世上能及得上你的男子能有几个?”
谁说徐沧木讷?
说起甜言蜜语来,可不输任何人。
陈月娘想白他一眼,嘴角已忍不住扬了起来。
就在此时,玲珑神色惊惶地快步而来。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噩耗
玲珑负责消息传递。宫中内外诸事的消息,都由她收集回禀。玲珑这般紧急匆忙,显然是出了大事。
陈月娘没了说笑的心情,略一皱眉,迎上前来,低声问道:“玲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是,”玲珑脚步未停:“我先去禀报娘娘。”
陈月娘目光扫过徐沧。
不等她吭声,徐沧就道:“你不用送我了,快些到娘娘身边伺候。”
陈月娘嗯了一声,快步追了上去。
玲珑面色沉重地向顾莞宁禀报:“启禀娘娘,景阳宫里的宫人前来送信。太皇静太妃殁了!”
什么?
饶是顾莞宁素来冷静自制,骤闻此事,也有些惊愕:“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盏茶之前,刚刚闭眼咽气。”
玲珑不敢迟疑犹豫,迅速道来:“太皇静太妃清早还醒了一回,洗漱更衣用了早饭后,又睡下。景阳宫里的宫女们也未料到太皇静太妃竟会无声无息地离世。待察觉太皇静太妃没了呼吸,俱都惊慌不已,立刻来椒房殿送信。”
陈月娘和琳琅迅速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眼神。
太皇静太妃什么时候死不好,偏偏挑在这个时候!
太皇贤太妃尸骨未寒,刚下葬没两日。太皇静太妃紧接着又去了。外人不知就里,岂会不胡乱揣测生疑?甚至疑心到顾莞宁的身上……
顾莞宁目光一闪,沉声吩咐:“琳琅,你立刻去慈宁宫送信。玲珑,你去一趟椒房殿,将此事告诉皇上。夫子,你去传我口谕,命宫中准备丧礼。”
“再让人出宫,去王家和高阳公主府送丧信!”
众人皆肃容领命。
……
顾莞宁反应极快,第一个到了景阳宫。
随后而至的,是闵太后。
闵太后看着颜容平静犹如入睡的王皇后一眼,脑海中一片混沌茫然,喃喃低语道:“真没想到,她竟然也死了。”
闵太后曾做了十几年的太子妃,王皇后既是中宫皇后,又是婆婆。这双重身份压下来,足以令她对王皇后满心敬畏。
若不是顾莞宁出手,她根本就没勇气和王皇后较劲争锋。
这几年,她做了太后,日子过得顺心如意,已渐渐忘却前尘旧事。此时站在王皇后的床榻前,往事纷至沓来,一时间心潮澎湃,难以平息。
顾莞宁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人总有一死。太皇静太妃比太皇贤太妃年长几岁,已有六旬,寿元也算绵长。更何况,太皇静太妃病了几年,身子早已不复往日康健。看似骤然离世,其实早有先兆。”
闵太后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向顾莞宁。
“太皇静太妃既已离世,我们便好生将她安葬。”顾莞宁冷静地说道:“皇祖父离世已有六年,有太皇静太妃到黄泉之下相配,想来皇祖父也不会太过寂寞。”
人在慌乱无主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依赖身边之人。
闵太后慌乱无措的心慢慢平息,靠近顾莞宁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莞宁,太皇静太妃死的时机太不巧了。只怕会传出对你不利的流言!”
顾莞宁神色如常:“这些年有关我的流言从未少过,对我有何妨碍?只要皇上信我,母后信我,便足矣!”
只要身边的人坚定不移地相信她,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说什么,并不重要。
闵太后听了这些话,心中涌起阵阵暖意。不过,她还是满心忧虑:“我和阿诩当然是信你的。只是,流言也不得不防。”
流言的威力,闵太后深有体会,越想越是忧心。
顾莞宁安抚地看了闵太后一眼:“母后不用忧心。流言会伤人,是因为人性软弱。我天生冷心冷肺,谁的恶言恶语也伤不了我。”
闵太后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又看了王皇后一眼:“她神色安详,倒像是睡着了一般。”
可见死的时候并不痛苦。
顾莞宁淡淡说道:“也算是有福之人。”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行尸走肉地活着。对王皇后而言,死了反而是最大的解脱。
……
萧诩也来了。
萧诩对王皇后的感情,同样复杂。
他在床榻前站了片刻,目光落在王皇后安详的面容上,半晌才说道:“太皇静太妃是皇祖父原配发妻,丧仪规制不宜比照太皇贤太妃。”
顾莞宁嗯了一声:“太皇静太妃曾做了多年中宫皇后,就以太皇太后之礼操办丧礼吧!”
人死了,往日的恩怨不必再提。就算是冲着离世几年的元佑帝,也得将丧礼办得隆重风光些。
萧诩略一思忖,点了点头:“也好。就按着太皇太后的规制来操办丧礼。还有,将太皇静太妃和皇祖父合葬在一起吧!”
元佑帝当年为了肃清后宫,狠心废了王皇后的后位。不过,在元佑帝心中,王皇后的原配之位,无人可取代。
顾莞宁应了一声。
闵太后忍不住插嘴道:“会不会太过铺张了?”
这样操办丧礼,耗费巨大。
闵太后想想银子,不免有些心痛。
萧诩温和地安抚道:“铺张些也是应该的。到底是皇祖父的原配,我曾叫了多年的皇祖母。若丧礼太过简薄,于我颜面也不好看。”
人闭上眼睛,一切都成了虚无。丧礼是办给活着的人看的,万万省不得。
闵太后有些讪讪地应道:“还是你们想的周全。”
……
孙贤妃和王皇后斗了大半辈子,最后都被困宫中。谁也想不到,孙贤妃死了没几日,王皇后就紧跟着去了。
王皇后是元佑帝的发妻原配,执掌中宫多年。便是被废了后位,也无人敢相欺。元佑帝逝世之前,曾叮嘱过萧诩要善待王皇后。
萧诩当着众人的面应下此事。
后来,王皇后“神智不清”,在宫中养病,几年从未在人前露过面。
人走茶凉,便是九五之尊也不例外。元佑帝一死,除了王家人和高阳公主,几乎没人再惦记这位太皇静太妃。
不过,王皇后到底身份不同。
她的死讯一传开,顿时引来众人侧目,远胜过孙贤妃离世。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大闹(一)
正如闵太后所言,王皇后死讯一传开,众人惊愕之余,少不得非议几句。
“宫中接连死人。先是安平王兄妹,然后是安平王妃,太皇贤太妃。现在连太皇静太妃也跟着去了。”
“是啊,看来宫中是流年不利,霉星高照。”
“哪有什么流年不利。我看,分明是宫中有小人作祟。女子还是要温顺些才好,太过精明狠辣无情可不是好事……”
“嘘!这等话岂能随意出口!若传到宫中帝后耳中,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胆小如鼠!我们两个私下说话,怎么可能传到宫里去。反正,我觉得这事和顾皇后脱不了干系。皇上对她太过宠爱,处处纵容。也纵得她越发心狠胆大。弑杀亲王公主不说,竟对太皇静太妃也下了毒手。说不定,就是太皇贤太妃的死,也和她有关。”
……诸如此类的猜测非议,不知有多少。
流言喧嚣,少不得有些居心叵测之人从中推波助澜。
一时间,顾皇后的心狠毒辣之名,在众人口中流传开来。
……
顾莞宁早有心理准备,流传至耳中的流言并未令她动容。
她有条不紊地操持准备丧礼。
以太皇太后的丧仪规格来操办,丧事规制胜过太皇贤太妃,要操心忙碌的事情自然不少。顾莞宁病情还未痊愈,便又撑着操办丧事。一时间,连幼小的小四也顾不上。
闵太后心中过意不去,坚持接手一半琐事。
顾莞宁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所有宗室皇亲女眷,俱都进宫守灵。京中有品级的诰命,也全部进宫。
灵堂就设在景阳宫里。
原本空荡冷清的寝宫,到处都是守灵的女眷,倒比往日热闹。
跪灵之际,本应该肃穆端容,或是悲伤落泪。不过,众人装模作样之余,少不得要窃窃私语几句。
衡阳公主和另几位郡主跪在一处,微红的眼睛正瞥向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已哭晕了三回。
别人哭,不过是滴几滴眼泪应应景。
高阳公主却是真的伤心入骨,痛彻心扉。死死地扒着棺木,撕心裂肺地喊着祖母,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便是凉薄如衡阳公主,也忍不住陪着哭了一回。
高阳公主哭昏之后,被宫女抬下去休息。刚一醒转,便执意又来跪灵。然后再哭晕,再抬走……
如此反复三回,众人从一开始的恻然同情,也变成了瞧热闹。
“快看,高阳公主又快哭晕了。”
不知是谁在角落里悄声低语。
另一个略显刻薄的声音响起:“也怪不得她哭成这样。想想先帝在世那些年,太皇静太妃还是中宫皇后。那个时候她是何等嚣张跋扈。可惜好景不长,先帝废后,她就没了靠山。这几年,更如丧家之犬。现在倒好,最后一丝指望也没了……”
又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接了话茬:“说起来,太皇静太妃也是福薄命短。做了几十年的中宫皇后,到老却被废了后位。这几年被关在景阳宫里,不知何等憋屈。死了倒也是个解脱……”
这个幸灾乐祸的声音一不小心稍稍高了一些,飘过众人的耳际,隐约传进高阳公主耳中。
沉溺于悲恸中的高阳公主,霍然转过头来,哭得红肿不堪的眼睛里迸射出凶狠愤怒的光芒:“是谁在说三道四?”
跪灵众人:“……”
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喝,犹如晴天霹雳乍然响起,震得众人回不过神来。
“是谁?!”
高阳公主状如疯狂,一双眼睛赤红,凶狠得像要吃人一般:“在灵堂上竟敢口出妄言,对祖母不敬。我今日就要将这胡乱嚼舌之人找出来,撕了她的嘴!”
这样的高阳公主,谁都不愿招惹,一时间,人人缄默不语。
便是衡阳公主,也打定主意绝不吭声。免得高阳公主发疯之下,牵扯到自己身上来。
红了眼的高阳公主,目光迅疾掠了一圈,只看到低着头的众人头颅,根本未找到那个尖酸刻薄的声音。
熊熊怒火在胸膛燃烧,烧得她如濒死的困兽,根本无法平静。她猛地看向最近的衡阳公主:“衡阳,刚才是谁在乱嚼舌头?”
倒霉被点名的衡阳公主,暗叹一声晦气,迅速调整脸上的表情,安抚地哄道:“大堂姐稍安勿躁。刚才并无人说话,你大概是听错了……”
“呸!”高阳公主形容狰狞,目中喷出火焰:“当我是傻瓜糊弄不成!刚才分明有人在羞辱祖母!我今日一定要找出这个贱人,撕烂她的臭嘴!”
……
寂静的灵堂里,回响着高阳公主疯狂嘶厉的喊叫声。
跪灵的女眷里,终于有人按捺不住,悄悄抬了头。
这一抬头,顿时被高阳公主逮了个正着。
是承恩公夫人!
高阳公主早已被怒火冲昏了头,既无理智,更无顾忌。
她阴沉着脸起身冲了过去,一把揪住承恩公夫人的衣襟。用力晃动几下,犹自不解气,又伸手狠狠扇了承恩公夫人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用尽了高阳公主的力气,啪得一声脆响,右脸上顿时多了鲜红的五指印记。
承恩公夫人右脸一阵剧痛,双眼发黑:“你这是干什么?这里是太皇静太妃的灵堂,你竟在灵堂上动手!”
一边嚷着,双手胡乱抓了一把,正抓中高阳公主的脸。
高阳公主嘶地一声,目中闪过一丝狰狞的寒光,又用力打了承恩公夫人一记耳光。
承恩公夫人一把年纪,哪里禁得起这等折腾。不由得哭喊起来:“来人啊!高阳公主要杀人了!”
这一幕发生得极快,周围之人一时反应不及。
眼看着承恩公夫人已经吃了大亏,原本跪在承恩公夫人身边的两个妇人也慌了手脚,硬着头皮起身劝架拉架。
未曾想,高阳公主发起疯来手劲太大,她们两个不但未曾拉开高阳公主,反而也被拖了进来。一个被扇了耳光,一个被扯了头发。
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两个同样说了闲话的女眷也冒了心头火,不甘示弱地还了手。
灵堂里瞬间乱成一团。
第一千零七十章 大闹(二)
女人一旦发起狠来,比起男人不遑多让。
高阳公主一人“迎战”三人,竟然未落下风。反倒是承恩公夫人这一方,尖叫惨呼连连。
衡阳公主头皮发麻,咬牙道:“来人,立刻去禀报母后和皇嫂。就说高阳公主大闹灵堂!请母后和皇嫂立刻过来!”
一声令下,立刻有宫女跑着去送了信。
这是守灵的第二日正午。
闵太后放心不下儿子,趁着午后去了福宁殿。顾莞宁惦记着小儿子,回了椒房殿。就这么短短半个时辰,灵堂里就闹腾得不成样子!
……
“什么?”一身素白的顾莞宁霍然起身,脸上泛起怒容:“高阳公主竟在灵堂里动手打人?”
来送信的宫女苦着脸禀报:“是,奴婢临来之前,灵堂里已经闹得不成样子了。衡阳公主命奴婢来送信,请皇后娘娘立刻去灵堂。”
很明显,衡阳公主根本镇不住众人。
顾莞宁冷哼一声,将手中的小四递给乳母,吩咐一声:“照顾好小四。”然后,拂袖快步而去。
陈月娘琳琅玲珑等人,立刻跟了上去。
送信的宫女顿时松了口气,尾随同行。
一路匆匆,行至灵堂外,便听到灵堂里的喧嚣叫嚷哭喊声。比起送信之前,甚至更汹涌。送信的宫女面孔一白,悄眼看向前方的顾皇后身影。
顾莞宁背影挺直,稳稳地迈步进了灵堂。
她寒面如霜,目光如炬,冷冷地扫过厮打不休闹成一团的众人,声音略略扬高:“都给本宫住手!”
声音冷若寒冰,带着令人屏息的怒意和威压!
厮打中的四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的动作,一起看了过来。
承恩公夫人头发散乱不堪,左脸右脸都是巴掌印。助阵的两个勋贵女眷,一个发髻被扯乱身上都是脚印,另一个衣服被扯坏了。
不过,最狼狈的还要属高阳公主。
她一人力敌三个,到底吃亏。衣服头发都被拉拽得不成样子,脸上有被抓的血痕,双目赤红,宛如疯妇一般。
顾莞宁怒气上涌,目中满是寒意:“这是太皇静太妃的灵堂,你们几个胆大妄为,竟在太皇静太妃的灵前大打出手,惊扰死者之灵,实在可恶可恼!”
“高阳,此事因你而起,你可知错?”
高阳公主早已失了理智,闻言怒道:“我何错之有!是她们三个祖母灵前羞辱祖母,我打她们有何不对?”
顾莞宁冷冷地说道:“你这般大闹灵堂,只是为了出心头恶气,却扰了太皇静太妃的丧礼。这才是真正的不孝!”
不孝这两个字,深深地刺痛了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眼睛红得快滴出血来,忽地不顾一切的嚷了起来:“顾莞宁,你少在这儿假惺惺地主持公道!我前些日子来看祖母,她还好好地。为何忽然无疾而终?一定是你这个毒妇暗中下毒手,害了祖母!”
……
最后一句话,犹如水花溅落进油锅里。
原本保持缄默的众诰命女眷待不住了,一个个愤而起身。
第一个张口说话的,是崔夫人。
崔夫人沉声说道:“皇后娘娘孝悌仁厚,有目共睹。高阳公主血口喷人,意图污蔑皇后娘娘。该当何罪!”
罗夫人也愤然出声:“崔夫人言之有理。高阳公主无凭无据,胡言乱语,诬陷皇后娘娘,委实令人愤慨。”
“高阳公主经历丧亲之痛,本令人怜悯。只是,今日的言行举止实在不成体统。”宗室中也有人站了出来,正是德高望重的荣庆王妃:
“请皇后娘娘责罚发落,不必心软。”
此言一出,众人立刻纷纷起身附和。
一个两个三个……站起来的女眷很快便有一片,无形中将高阳公主包围起来。
高阳公主怨毒的目光一一掠过众人义愤填膺的脸,嘴角满是不屑鄙夷的冷笑:“我是不是污蔑,你们心里都清楚!一群捧高踩低见利忘义的小人!不过是看顾莞宁做了皇后,一个个便昧着良心胡言乱语!”
怒骂后,高阳公主又冷笑着看向面无表情地顾莞宁:“顾莞宁,有没有动过手,你心里最清楚。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若问心无愧,就当众立下毒誓!”
顾莞宁神色冷凝:“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我为何要立誓!”
“你不敢立誓,分明就是做贼心虚!”高阳公主眼中燃起旺盛的怒焰,忽地冲上前来,扬起右拳:“顾莞宁,你谋害祖母,我和你誓不两立!”
这记拳尚未落下,便被眼疾手快的陈月娘挡了回去。
陈月娘恼怒高阳公主出言不逊,下手毫不留情,迅疾闪至高阳公主身侧,右手如刀落在高阳公主的脖颈后。
之前还怒睁双目神情狰狞的高阳公主,一瞬间倒了下来,重重地摔倒在地。
顾莞宁冷冷下令:“先将高阳公主带下去,没本宫吩咐,不准她出房门半步。”
一声令下,玲珑立刻领命,领着两个宫女将昏厥不醒的高阳公主抬了出去。
……
纷扰喧嚣的灵堂顿时安静下来。
不过,这一场闹剧还未落下帷幕。
顾莞宁面沉如水,目光凌冽如刀,扫过承恩公夫人和另两位女眷的脸孔:“今日之事,皆因你们三人不修口德信口开河所致。”
“在灵堂里胡言乱语,对太皇静太妃大不敬,你们好大的胆子!”
“本宫且问一句,你们三人可知错认错?”
承恩公夫人的心突突一跳,周身犯凉,心头被不妙的阴影笼罩。也顾不得什么颜面体面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请罪:“是臣妻一时糊涂,多嘴饶舌,冒犯了太皇静太妃。请皇后娘娘降罪!”
承恩公夫人虽然嘴贱不讨人喜欢,却一直安稳地做着一品诰命夫人,正是因为善于审时度势。
眼看着闯出大祸,二话不说就先认罪。
另外两个诰命女眷,只得一起跟着跪下告罪。
顾莞宁怒意未退,冷然道:“来人,将她们三位也一并领出去,等候本宫处置。”
“灵堂里重新收拾一遍,保持肃穆安静。再有人肆意喧哗吵闹动手,本宫决不轻饶!”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余波(一)
承恩公夫人等三人灰头土脸地出了灵堂。
宫女们训练有素,手脚十分麻利,短短片刻就将灵堂重新收拾整齐。众诰命夫人又重新跪下守灵。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不过,众人心中都很清楚。高阳公主之前当众喊出的那番话,直指中宫皇后顾莞宁。一场流言纷扰是少不了的。
话说回来,顾皇后真的没暗中下手吗?
同样的疑问,在众人心头悄然涌动。
就连第一个站出来维护顾皇后的崔夫人,心中也不免掂量计较了一回。
只是,无人敢宣之于口罢了。
就在此时,闵太后匆匆赶了过来。
因福宁殿离灵堂颇远,闵太后来的也稍迟一些。
一路上,闵太后心急如焚又满心怒火。待到了灵堂一看,却见安安静静一切如常,不由得一愣:“莞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莞宁已收敛了怒容,一脸平静地应道:“高阳因伤心过度,听不得有人议论太皇静太妃。一时冲动,便动了手。我已经命人将她关起来,先冷静一两日再说。”
闵太后下意识地皱眉,追问一句:“是谁这般胆大,竟敢在灵堂里议论太皇静太妃?”
顾莞宁看了闵太后一眼:“是承恩公夫人。”
闵太后:“……”
这个娘家长嫂,一把年纪了也不省心,尽会惹祸!
灵堂这么多诰命夫人,一个个看似老实跪灵,实则一个个都竖长耳朵,等着看热闹。
闵太后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咬牙道:“她人呢?哀家要见一见她。”
顾莞宁冲琳琅使了个眼色。
琳琅立刻走上前来,轻声道:“奴婢这就为太后娘娘领路。”
……
琳琅在前领路,很快到了门外,推开门。
闵太后阴沉着一张脸,进了屋子里。
承恩公夫人正呆愣愣地坐在那儿,面色如土,惶惶难安。听到推门声,立刻抬头看了过来。
待看清来人,承恩公夫人心中一喜。
救星来了!
可惜,承恩公夫人尚未露出释然的神色,便被闵太后劈头盖脸怒骂了一顿:“你是不是猪油吃多了蒙了心昏了头?竟敢在灵堂里胡言乱语,招惹祸端!是安稳的好日子过多了不成!别说挨打,便是被打死了也是活该!”
“哀家告诉你,此事哀家绝不会管!全凭皇后处置!”
承恩公夫人素来豁得出去,立刻哭丧着脸跪了下来,哭得稀里哗啦:“是我不对,不修口德,胡言乱语,惹怒了高阳公主。”
“可是,高阳公主在灵堂上对我也动了手!我是正经的一品诰命国公夫人,竟被一个小辈扇了两记耳光。这哪里是对着我,分明是打太后娘娘的脸。”
“谁人不知我是太后娘娘的娘家长嫂!”
“太后娘娘就是不为我,也得为自己的颜面着想,绝不能轻易饶过高阳公主啊!”
重罚高阳公主,自然就要放过她一马。
承恩公夫人打得一手好算盘,丝毫不顾半点形象,哭得仪态全无。
闵太后又气又恼又怒,再看承恩公夫人脸上两个鲜明的巴掌印,那份怒火中,不免又多了一丝心疼。
也是快五旬的人了,被当众打了两记耳光,又被高阳公主厮打得如此狼狈,确实也可怜。
另外两个诰命夫人,也都是油滑之辈,见这阵仗,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一起跪下哭诉起来。
“我们只是随口一说,哪里想到高阳公主竟听进耳中,还这般愤怒!”
“高阳公主刚才像发疯一般,对我们三个毫不留情。尤其是承恩公夫人,这一把年纪了,还被高阳公主打成这样!太后娘娘可要为承恩公夫人做主啊!”
为承恩公夫人做主,自然要一并为她们两人做主了。
三人一起跪着哭喊求情,你一言我一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闵太后听的脑仁都疼,心里一片烦乱,怒道:“行了,都给哀家住嘴!今日之事,都由皇后处置,哀家说了不会过问,便绝不会多说半个字!”
说完,便愤然离去。
闵太后一走,跪在地上的三个人也不哭了,各自站起身来,为自己整理仪容。
承恩公夫人摸了摸火辣辣的脸,恨恨不已地说道:“这个高阳公主,实在是跋扈成性。我不过是随口说了几句,她就这般不依不饶,竟对我动了手!顾皇后处事最是公正,此次绝不会轻饶了她!”
另外两个女眷立刻奉承道:“承恩公夫人说的是。”
“便是皇后娘娘不为夫人撑腰,还有太后娘娘在。太后娘娘最是嘴硬心软,刚才看夫人这般狼狈,不知何等心疼。”
“是啊,夫人无需担心。太后娘娘总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夫人挨罚!”
承恩公夫人口中不说,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
顾莞宁并未急着处置高阳公主,也未过问承恩公夫人等三人。只命人严加看守,衣食不得苛待。
一晃就是两日过去。
高阳公主承恩公夫人并未被放出来,依旧被关在屋子里。
跪灵的女眷们,一开始心里还暗暗嘀咕,眼见着毫无动静,也不再琢磨了。
反正以顾莞宁的性子,绝不会轻饶过这几人。她们等着看热闹就是了!
这一日上午,顾莞宁领着众诰命跪灵之际,玲珑悄然走了进来,然后凑到顾莞宁耳边低语数句。
众人下意识地竖长耳朵。
灵堂里太过安静,一点点声音,也格外醒目。
玲珑虽然竭力压低声音,不过,靠得近的耳尖之人,总能断断续续地听到只字片语。
高阳公主……癫狂……叫嚷……
短短几个词,足以令人浮想联翩。
很快,顾莞宁冷凝的声音响起:“本宫这就过去。”
然后,顾莞宁转身对着闵太后低声道:“母后,儿媳去看一看高阳。”
闵太后皱了皱眉,声音中含着几分怒气:“她也是个不省心的主。若是胡乱闹腾,你只管处置,不必有什么顾忌。”
顾莞宁应了一声,站起身来。
身边人诸如玲珑琳琅陈月娘等,立刻尾随在身后。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余波(二)
这两日,高阳公主一直都被关在景阳宫最偏僻的屋子里。门外有六个宫女守着,一个个神色戒备,不敢掉以轻心。
眼尖的宫女看到顾莞宁的身影,立刻低声提醒:“皇后娘娘来了。”
宫女们顿时打起精神,上前来行礼。
顾莞宁面沉如水,淡淡说道:“免礼,去开门。”
其中一个宫女鼓起勇气应道:“启禀皇后娘娘,高阳公主一直在里面吵闹不休,屋子里能摔的东西都被摔碎了。还总嚷一些不利于娘娘的话。奴婢们轮番进去劝慰过公主,公主根本听不进去,动辄打骂。”
“娘娘此时若进去,只怕公主会忽然躁怒伤人。”
顾莞宁目光一扫,果然见到几个宫女面上都有青肿淤痕。
另一个宫女也大着胆子说道:“今日公主闹着要出来,一直在踹门。好在门板结实,一时半会儿倒是未被踹坏。奴婢们不知如何是好,这才禀报给玲珑姑娘。”
话音刚落,门内又有了动静。
“快些开门!你们这些贱婢,竟敢将我锁在屋内!”
高阳公主喊了两日,声音早已嘶哑不堪,听着如砂砾磨过耳朵,分外刺耳:“顾莞宁你这个毒妇,你杀了萧启和丹阳,接着是太皇贤太妃,现在竟敢对我祖母下毒手。”
“你心肠如此狠辣,如何配做中宫皇后!皇上也是被你迷昏了头,竟任由你称霸后宫为所欲为。他日到了地下,你们夫妻有何脸去见黄泉之下的皇祖父?如何敢面对无辜枉死的祖母?”
“你自以为能一手遮天,指鹿为马。实则人人心中都清楚,就是你杀害了我祖母!你这个心狠手辣的毒妇……”
愤怒的叫嚷怒骂声越来越亢奋激动!
然后,又响起了踹门声。
厚实的门板被踹得嘭嘭作响,那一声声“毒妇”“杀人”,更听得人心慌意乱。
顾莞宁眼眸微微眯起,嘴角扯起一抹冷笑。
……
门外的宫女们垂着头,额上俱都冒出了冷汗,无人敢抬头看顾莞宁此时的面色如何。
陈月娘等人俱是满眼愤怒,尤以琳琅为最。琳琅沉着脸说道:“谁手中有钥匙,现在开门。”
玲珑和陈月娘各自戒备地上前,将顾莞宁护在身后。
门锁被打开,那个宫女尚未来得及开门,里面便有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迎面撞来。门被猛地撞开,宫女被撞中了额头,踉跄着摔倒。
然后,高阳公主如疯子一般冲了出来。
好在陈月娘和玲珑早有防备,两人一起出手,一人拧住高阳公主的一边胳膊。
高阳公主顿觉双臂一阵剧痛,再也动弹不得。
她愤怒地盯着两人,咬牙切齿地怒骂:“你们两个贱婢,竟敢对本公主动手!本公主饶不了你们,定要取你们的狗命!”
陈月娘和玲珑虽是奴婢身份,却是顾莞宁心腹亲信,在宫中地位颇高。便是闵太后对她们也颇为礼遇客气。
高阳公主一口一个贱婢,听得人心火直冒。
陈月娘尚且按捺得住,玲珑受不了这等羞辱闲气,立刻反唇相讥:“奴婢犯错,自有皇后娘娘责罚,就不劳公主操心了。公主还是想想,该如何为自己的口出妄言向娘娘请罪才是。”
高阳公主狠狠地呸了一声,目光凶狠得要吃人一般。
顾莞宁冷冷道:“玲珑,无需和她啰嗦,先点了她的哑穴。”
高阳公主霍然转头,正欲破口怒骂,玲珑已运指如飞,点中了她的哑穴。高阳公主不停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不由得双目倏张,满是惊恐骇然。
顾莞宁目光一扫,沉声吩咐:“你们都退下。”
几个伺候的宫女低着头退下。
……
顾莞宁这才看向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死死地盯着顾莞宁,目中满是彻骨的憎恨怨怼。
“太皇静太妃安享天年,寿终正寝,是她的福气。”顾莞宁冷然说道:“我未曾对她动过杀心。”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没有就是没有,我无需向你证明,也无需立毒誓向众人证明。”
“我想杀她,根本无需等这么久。几年前我就可以动手!根本没人会追根问底,也没人理会你的胡言乱语。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你大闹灵堂,又胡乱叫嚷,将这盆污水泼到我身上,无非是心中过于悲恸,这才迁怒于我。”
“你自幼在太皇静太妃身边长大,对她感情颇深。她离世,于你而言,确实是莫大的痛苦。我本不欲和你计较。只是,你不该将我的宽容当成了懦弱忍让。”
最后一句话,说得冰冷刺骨。
高阳公主眼中的怨毒愤怒,渐渐变成了惊恐。
顾莞宁要做什么?
“你放心,我不会杀了你。”顾莞宁冷然道:“只是,一个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
“你这般伤心难过,便好好地尽一尽孝心。太皇静太妃数日后在皇陵下葬,你身为太皇静太妃嫡亲的孙女,为她结庐守墓也是应有之义。待守孝三年再回京城!”
在皇陵守孝三年!
高阳公主脸色陡然惨白,拼命扭动身子想挣脱开来,嘴唇迅速张合。
可惜,陈月娘玲珑两人的手如铁铸一般坚实有力,她用尽全力也未能挣脱。更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顾莞宁已不再看她,淡淡吩咐一声:“夫子,点她昏穴,再将她的双手双脚都捆住。太皇静太妃丧礼未过,每日给她点两次哑穴,免得她胡乱叫嚷扰了死者清静。”
你不能这样对我!
高阳公主的眼睛几乎快瞪出眼眶。
顾莞宁冷冷地扯起唇角:“你若再不老实,就永远都别想张口说话了。”
此话一入耳,高阳公主所有的动作都僵住了!
说到底,她不过是一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
遇到心狠手狠毫不留情的顾莞宁,她既无破釜沉舟两败俱伤的勇气,又没有死撑到底的骨气。
就如一只膨胀的皮球,稍稍一戳,便漏了气。
陈月娘运指,高阳公主昏了过去。
顾莞宁呼出胸口的浊气。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余波(三)
顾莞宁的心情也没好到哪儿去。
任谁遇到这等糟心事,心情都好不起来。
太皇静太妃一直是个厉害又难缠的人物,活着的时候没少给人添堵,死了也不消停。不偏不巧挑了一个最坏的时机。令她无端背上谋害太皇静太妃的恶名。
更可恼的是,这等事无从解释,也不宜分辨。
否则,便是越描越黑,也成了做贼心虚。
她心情本就不佳,高阳公主又不知死活的闹腾,不给高阳公主一个教训,实在难消心头这口恶气。
顾莞宁定定神道:“让人好生看着高阳公主!”
玲珑立刻敛容领命。
顾莞宁又沉声道:“既是来了,索性一并处置承恩公夫人她们三人。”
……
连着被关了两天的承恩公夫人,一开始自信满满,以为很快就会被放出去。结果两天过来,依旧毫无动静。
承恩公夫人心里开始暗暗发慌。
另外两个勋贵女眷,更是满心焦虑急切,不时低声窃语。
“不知皇后娘娘会如何发落我们。”
“皇后娘娘虽然性子严厉,却处事公正。我们只犯了口舌之错,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重罪。总不会要了我们的命。”
“你说得有理。我们不必着急。想来娘娘很快就会让人放我们出去了。”
两人拼命安慰彼此,却掩不住彼此眼中的惊惶。
承恩公夫人满心烦闷,听她们两人小声嘀咕,愈发烦躁:“行了,你们两个别再嘀嘀咕咕的,听着让人头痛。”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撇撇嘴。
她们两个一直捧着承恩公夫人,无非是看在闵太后的份上,想跟着沾沾光。
可惜,心软的闵太后这次硬是狠下心肠,果然没理会承恩公夫人。连带着她们两个也被关在屋子里……
两人眼中的嘲弄和轻蔑,承恩公夫人如何能看不出来?
事实上,她心里也憋着一团闷气。
闵太后是出了名的嘴硬心软。这一回却对她不管不问。落到心狠手辣的顾莞宁手上,想安然脱身,怕是不易……
咔擦!
开锁的声音骤然响起。
承恩公夫人一惊,脱口而出道:“是谁?”
另两个女眷也被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起身看了过去。
一张熟悉的美丽脸庞映入眼帘。
一身素白的衣裳,未能减弱她半分容光,依旧艳光灼灼,明媚照人。凤面含威,唇边毫无笑意,冷然的目光令人心惊。
是顾皇后来了!
……
承恩公夫人不敢迟疑犹豫,忙上前行礼。
另两个女眷也一起行礼。
顾莞宁迈步而入,目光一扫,淡淡说道:“诸位免礼平身。”
“皇后娘娘凤驾亲临,妾身心中不胜惶恐。”
今日的承恩公夫人,态度显得格外恭敬谦卑:“这两日,妾身一直在反省当日所为,悔恨懊恼不已。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另两个女眷立刻齐声道:“请皇后娘娘责罚!”
认错态度良好,比起高阳公主来可要强多了。
顾莞宁心头闷气已出,无意再刁难三人,淡淡说道:“你们知错便好。在灵堂里出言不敬在先,之后又冒犯天家公主,本宫不罚你们,不足以服众。”
“谅在你们认错及时,本宫便罚你们接下来跪灵时不得张口,一日只吃一顿饭。另外,太皇静太妃下葬之时,你们也要一起去皇陵,在她墓前磕头认错。以告慰太皇静太妃在天之灵。”
这样的责罚,确实算不得重了。
不过是丢些颜面……反正丢人也丢得够多了,也不差这一桩。
承恩公夫人很擅长自我安慰,很快便躬身谢了恩典。
……
脸皮厚度堪比城墙的承恩公夫人,在一众异样的目光下再次进了灵堂,老老实实地跪下。
闵太后心中微微惊愕,低声问顾莞宁:“你如何处置她们三人?”
顾莞宁低声轻语几句。
闵太后眉头略略舒展,嗯了一声。
顾莞宁重拿轻放,并未重罚,显然是为了顾及她这个太后颜面。这份体贴,她心安理得地领受了。
闵太后又问起了高阳公主:“你打算如何处置高阳?”
不知有多少人听到这句话,着意竖长耳朵听顾莞宁如何作答。
顾莞宁淡淡应道:“高阳对太皇静太妃感情极深,所以才会这般失态。儿媳便让她去皇陵,为太皇静太妃守孝三年,也算全了她的心意。”
闵太后:“……”
众人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凉气。
在皇陵守孝三年,这一招可真够狠的。
不能穿华服美裳,不能离开皇陵半步,不得食荤腥,冷清度日……和坐三年苦牢也没什么区别。
这对喜好奢华享受的高阳公主来说,无疑是极重的处罚。
闵太后很快回过神来,点点头道:“你处置得甚是妥当。”
众人:“……”
在闵太后的心里,顾皇后做什么都是对的吧!
众人心里默默腹诽,却无人敢多嘴饶舌。
……
高阳公主被罚守陵一事,很快悄然传开。
宫中设了两处灵堂,女眷们在景阳宫的灵堂,外灵堂则设在另一处寝宫里。
天子龙体欠安,每日露一回面,象征性地跪上一时半刻。魏王世子韩王世子安庆王等人却是整日跪灵。
既是以太皇太后之礼操办丧事,皇室宗亲自然都被召至宫中跪灵。高阳公主的驸马王璋也未例外。
王璋已经很久未在人前露面,此次进宫跪灵,也格外沉默少言。
不过,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依旧很多。
王璋是太皇静太妃嫡亲的侄孙,是高阳公主的驸马,也是王家的嫡长子。俊美温润,才学出众,曾是京城中最出色的年轻俊彦。
只可惜,太皇静太妃被废了后位,王家也迅速败落。王璋的身上也没了往日的光鲜,无端地多了几分落魄的意味。
王璋这几年一直住在高阳公主府中,众人看着他的目光里,不免有几分怜悯。
当高阳公主大闹灵堂被罚守灵之事传来,众人就更同情王璋了。
娶了高阳公主,实在不算什么好运气。
王璋这辈子,算是毁在高阳公主手里了。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患难
王璋似未察觉到众人异样的目光,依旧低头跪灵。
他的俊脸曾受过伤,留下了一道伤疤。这几年来疤痕渐渐淡去,看着总算没那么碍眼。只是,总令人有些扼腕。
便如一件上好的白玉,偏偏摔了一道浅浅的裂缝。
中午有半个时辰吃饭休息的时间。
魏王世子颇为厚道地安慰王璋:“太皇静太妃生前对高阳堂姐最好,高阳堂姐为她守灵也是应该的。”
韩王世子说话就没那么含蓄了,冲王璋暧昧地挑了挑眉:“高阳堂姐一走就是三年。这三年里,驸马倒是能过些松快逍遥的日子。”
对着高阳公主这等跋扈蛮横易怒刻薄的妇人,日子不知怎生难熬。高阳公主去守灵,对王璋来说是个好消息才是。
王璋勉强扯了扯嘴角,并未吭声。
韩王世子没了趣味,也不再多说。
……
停灵满七日后,便要起棺去皇陵下葬。
帝后未能亲至,由魏王世子夫妇韩王世子夫妇代为前往皇陵。
被关了几日的高阳公主,也终于重见天日,在众人面前露了面。这三日里,她被捆住手脚不得动弹,又口不能言,着实吃了不少苦头。
再大的火气再多的怒气,也被消磨了大半。
送灵一路也颇为辛苦,不得乘马车,一路步行。从未吃过这等苦头的高阳公主,未曾停歇地走了一天一夜,脚底全是水泡。一走便疼地钻心。
待太皇静太妃下葬之时,高阳公主跪在墓前哭得撕心裂肺,几度昏厥。也不知是伤心还是因为自苦。
安葬了太皇静太妃之后,魏王世子一行人便要返回京城。
唯有高阳公主,要被留在皇陵里守灵。
到底是堂姐弟,魏王世子韩王世子虽然不喜高阳公主,临走前也得去道别,顺便叮嘱几句。
“大堂姐,你安心在此守灵。一晃三年就过去了。”魏王世子率先张口安慰。
滚!
你怎么不在这儿守三年!什么一晃就过去,三年是何等的漫长!
高阳公主怒瞪回去。
对这等不识好歹的人,魏王世子也不愿再多嘴。
韩王世子一张嘴最是刻薄,原有的一两分同情,在见到高阳公主不知悔改的模样时,也迅速消弭殆尽,嘲弄地说道:“你有本事就瞪皇嫂去,瞪我们算怎么回事。又不是我们让你来守灵!”
高阳公主气得涨红了脸,伸手指着韩王世子怒骂:“萧烈,我是你堂姐。你不向着我说话,倒要捧着顾莞宁。呸!真不嫌丢人!”
韩王世子天生的暴脾气,听了这等刻薄话,顿时暴跳如雷:“若不是看在你是我堂姐,我今日保准一拳揍扁你!”
高阳公主冷笑连连:“你敢在此动手,就不怕我祖母半夜去找你算账吗?”
韩王世子怒极反击:“太皇静太妃要找也是找你这个不肖孙女,叫嚣灵堂,动手打人,又被罚来守墓,论出丑丢人,谁人都不及你。太皇静太妃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高阳公主额上青筋毕露,神色狰狞,双手握拳。
韩王世子还待出言挑衅,魏王世子瞪了他一眼,硬是将他拉走了。
……
魏王世子韩王世子一走,屋子里顿时冷清下来。
高阳公主僵硬地站着,很快,泪水急急涌出眼眶,肆意滚落脸颊。
她嚎啕痛哭起来。
涕泪横流,毫无仪态,全身簌簌发抖。心中满是冰冷和荒芜。
世上最疼爱她的人走了!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会像祖母这般疼她爱她了……
一声熟悉的轻叹传入耳中,很快,一双胳膊搂住了她,不算宽厚的胸膛却格外温暖:“别哭,我还在这儿。”
高阳公主身子一颤,抬起满是涕泪狼狈不堪的脸:“王璋,你为何还不走?”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王璋住进公主府,也是无奈之举。若不是王家落魄至此,王璋绝不会向她低头。现在,她也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一定会迫不及待地弃她而去。
王璋的眼中并无嫌弃之色,拿出干净的白色丝帕为高阳公主擦拭脸上的泪痕。丝帕很快狼藉不堪。
王璋将丝帕放在一旁,然后轻声说道:“我不会走。我会留下你,陪你一起在皇陵守孝。”
高阳公主全身巨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霍然抬头:“你说什么?”
“我说,我会留下来陪你。”
王璋的声音依旧平静温和,显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一直陪着你,你在皇陵,我在皇陵。你回京城,我便和你一起回京城!”
高阳公主似哭似笑,神情颇为怪异:“王璋,你真的想好了吗?”
“祖母死了,如今我是彻底的无依无靠,又为帝后厌弃。便是萧凛萧烈,也都没将我放在眼底。”
“顾莞宁将我贬至皇陵来,让我在皇陵里守孝三年,宫中内外没一个人为我说话求情。我只徒有一个公主的名头,其实已如丧家之犬。”
“三年过后,我再回京城。京城中还有谁肯理我?你和我在一起,再也捞不着半点好处。”
“你还想留下来吗?”
王璋平静地说道:“所谓夫妻,便是能同富贵,也能共患难。今日我若离你而去,以后还有何颜面和你并肩。”
“高阳,我们虽做了多年夫妻,却一直心存怨怼彼此憎恶。哪怕是这几年,也不过是勉强缚在一起。”
“现在,你落魄至此,我也一无所有。你我所能依靠的,不过是彼此。”
“既是如此,便让我们做一对患难夫妻,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高阳公主怔怔地看了王璋许久。
王璋已年近三旬,不再年轻,脸上多了一道碍眼的疤痕,俊秀的脸孔顿时黯然失色。再没了当年的风采。
可就是这个男人,在她最凄凉无助的时候,不离不弃,坚持陪在她身边,要和她做患难夫妻。
泪水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没有撕心裂肺,没有嚎啕痛哭,她就这样无声地流着泪。仿佛此生的泪水都汇聚到了此刻。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惊喜(一)
“没想到,王璋竟肯留在皇陵,陪高阳一起守灵。”
福宁殿里,已除了孝服的顾莞宁低声说道:“如此看来,王璋也算是顶天立地有情有义了。”
萧诩目光微闪,淡淡说道:“太皇静太妃已离世,王家彻底败落,再无翻身之日。王璋既肯和高阳堂姐做患难夫妻,我日后自不会再为难王家。”
太皇静太妃一死,王家已日落西山。王璋此时选择留在高阳公主身边,不失为一个正确的选择。
夫妻两人低语数句,便不再多言。转而说起了边关战事。
“……这几个月来,边军已彻底扭转战局,占了上风。屡屡打胜仗。平西伯父子也立下大功,前几日送来的战报上,平西伯父子大胜一场,斩敌首一万余。”
萧诩目中射出愉悦的光芒,语速也快了起来:“突厥伤亡惨重,已萌生退意。吐蕃却不肯退兵,联军已生出嫌隙。”
联军离心,战力愈发不如从前。
此消彼长之下,边军却是气势大盛,接连打胜仗。照此下去,将敌军彻底赶出边关指日可待!
这样的好消息,令顾莞宁沉闷了多日的心情也好了起来,抿唇笑道:“大哥虽是初次领兵,倒是出乎意料的沉稳。”
用沉稳两个字来形容顾谨行,再合适不过!
不贪功,不冒进,心思缜密。
顾谨行或许不及当年的定北侯顾湛骁勇,却更适合做一个坐镇后方的主将。
萧诩笑着赞道:“顾家儿郎,个个都是好样的!大舅兄此次表现,确实十分出色。待他大胜归来,我便下旨,让他承袭定北侯的爵位。”
顾莞宁点点头,又低声笑问:“阿言此次也立下大功,你这个做姐夫的,打算如何赏他?”
此次军中闹瘟疫,沈谨言不顾自身安危,毅然住进军营研制药方,及时遏制住瘟疫扩散。这份功劳,绝不比任何一个冲锋陷阵打了胜仗的将军逊色!
萧诩挑眉一笑:“他想留在军中,我便给他正式的官身,让他统领军中所有军医。”
沈谨言已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这份军功,已足以令他堂堂正正地立于人前,再无人会用鄙夷嘲弄的目光看他。
想到沈谨言,顾莞宁目光一柔,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
那朵温柔绽放的笑靥,如斯动人。
萧诩心中微动,俯身过去,在她唇边落下轻轻一吻。
自他病了之后,两人再未同过房。此时柔情蜜语,气氛正好,病情渐有起色精力胜过从前的萧诩,不免动了心思。
顾莞宁却及时地抽身而退,嗔责地瞪了他一眼:“徐沧特意叮嘱过,病症未痊愈之前,一定要清心寡欲安心静养。你病症刚有好转,不得枉动。”
萧诩哑然片刻,无奈一笑:“好好好,我都听你的。”又哀怨地看了过来:“不能同房,搂着说会儿话总无大碍吧!”
这副可怜又幽怨的口吻,令顾莞宁情不自禁地抿唇而笑。
她主动凑上前,在他的唇上辗转亲吻。
熟悉的气息在彼此口中交融流转,没有一触即发的激烈热情,缠绵悱恻的温存如潺潺溪水,滋润着彼此的心田。
顾莞宁终于抬起头来,眼眸灿若星辰,红唇润泽妩媚:“萧诩,不必急在一时。我们是夫妻,要携手白头过一辈子。以后相守的日子还长得很。”
萧诩心中似被滚热的岩浆浸透,他紧紧地握着顾莞宁的手,轻声道:“你说的对。我们还要携手白头,地久天长。”
……
夫妻依偎在一起,偶偶私语许久。
这样的安谧宁静,对他们来说,也是颇为难得。
自萧诩病症好转之后,送往福宁殿里的奏折越来越多。王阁老崔阁老等人来觐见议事的时间也越来越久。
顾莞宁要照顾儿女,打理后宫,也十分忙碌。这一个月里,接连操办两桩丧礼,更耗费了诸多时间精力。
直到今日晚上,夫妻才有了独处相聚的时间。
“说来,我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顾莞宁忽地轻叹一声:“阿娇阿奕出生时,我亲自喂养他们姐弟。阿淳出生的时候,我身子不佳,不能喂养,心中已颇为遗憾。现在轮到小四,倒是愈发不如他们三个。”
因为太过忙碌,精力不济,每日只能抽出空暇见上几回罢了。
萧诩无奈地叹道:“如此说来,我这个亲爹就更不合格了。小四已有五个多月,我见他的次数还不足十回。”
小四还小,一直养在椒房殿里。极少抱到福宁殿来。萧诩每隔数日才见一回幼子。
顾莞宁见不得他这般自责,温和地安抚道:“孩子还小,不宜见风。待孩子大了,我每日都带他过来见你。”
大约是萧诩幼时欠缺父爱之故,有了儿女之后,萧诩对孩子极好,几乎到了娇惯宠溺的地步。
阿娇阿淳出生之际,萧诩还是皇太孙,陪伴孩子的时间颇多。到了阿淳,萧诩已登基,再忙碌也会抽出空闲来陪伴孩子。
唯有小四,最是可怜。出生的时候,萧诩已患上重病,顾莞宁也过于忙碌。几乎都无时间伴在他身边。
萧诩笑着嗯了一声,顿了顿说道:“再有两个月,阿娇阿奕便满十岁了。”
十岁,对皇室血脉来说,是一个极鲜明的分水岭。
十岁之前,都是孩童,可以随亲娘居住。过了十岁,便要搬出亲娘的寝宫,独自居住。萧麒萧麟兄弟两人,便是在十岁的时候搬进自己的王府。
现在,轮到阿娇阿奕了。
顾莞宁心中虽然不舍,却知这是宫中规矩,很快点了点头:“我会在这两个月里挑好寝宫,等他们过了十岁生辰,便搬出椒房殿。”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夫妻相依偎的宁静美好。
萧诩皱了皱眉。
没等萧诩出声,顾莞宁已扬声问道:“有何急事禀报?”
帝后独处时,若没有紧急的事,无人会来惊扰。
小贵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启禀皇上和娘娘,边关送来急报。”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惊喜(二)
王璋似未察觉到众人异样的目光,依旧低头跪灵。
他的俊脸曾受过伤,留下了一道伤疤。这几年来疤痕渐渐淡去,看着总算没那么碍眼。只是,总令人有些扼腕。
便如一件上好的白玉,偏偏摔了一道浅浅的裂缝。
中午有半个时辰吃饭休息的时间。
魏王世子颇为厚道地安慰王璋:“太皇静太妃生前对高阳堂姐最好,高阳堂姐为她守灵也是应该的。”
韩王世子说话就没那么含蓄了,冲王璋暧昧地挑了挑眉:“高阳堂姐一走就是三年。这三年里,驸马倒是能过些松快逍遥的日子。”
对着高阳公主这等跋扈蛮横易怒刻薄的妇人,日子不知怎生难熬。高阳公主去守灵,对王璋来说是个好消息才是。
王璋勉强扯了扯嘴角,并未吭声。
韩王世子没了趣味,也不再多说。
……
停灵满七日后,便要起棺去皇陵下葬。
帝后未能亲至,由魏王世子夫妇韩王世子夫妇代为前往皇陵。
被关了几日的高阳公主,也终于重见天日,在众人面前露了面。这三日里,她被捆住手脚不得动弹,又口不能言,着实吃了不少苦头。
再大的火气再多的怒气,也被消磨了大半。
送灵一路也颇为辛苦,不得乘马车,一路步行。从未吃过这等苦头的高阳公主,未曾停歇地走了一天一夜,脚底全是水泡。一走便疼地钻心。
待太皇静太妃下葬之时,高阳公主跪在墓前哭得撕心裂肺,几度昏厥。也不知是伤心还是因为自苦。
安葬了太皇静太妃之后,魏王世子一行人便要返回京城。
唯有高阳公主,要被留在皇陵里守灵。
到底是堂姐弟,魏王世子韩王世子虽然不喜高阳公主,临走前也得去道别,顺便叮嘱几句。
“大堂姐,你安心在此守灵。一晃三年就过去了。”魏王世子率先张口安慰。
滚!
你怎么不在这儿守三年!什么一晃就过去,三年是何等的漫长!
高阳公主怒瞪回去。
对这等不识好歹的人,魏王世子也不愿再多嘴。
韩王世子一张嘴最是刻薄,原有的一两分同情,在见到高阳公主不知悔改的模样时,也迅速消弭殆尽,嘲弄地说道:“你有本事就瞪皇嫂去,瞪我们算怎么回事。又不是我们让你来守灵!”
高阳公主气得涨红了脸,伸手指着韩王世子怒骂:“萧烈,我是你堂姐。你不向着我说话,倒要捧着顾莞宁。呸!真不嫌丢人!”
韩王世子天生的暴脾气,听了这等刻薄话,顿时暴跳如雷:“若不是看在你是我堂姐,我今日保准一拳揍扁你!”
高阳公主冷笑连连:“你敢在此动手,就不怕我祖母半夜去找你算账吗?”
韩王世子怒极反击:“太皇静太妃要找也是找你这个不肖孙女,叫嚣灵堂,动手打人,又被罚来守墓,论出丑丢人,谁人都不及你。太皇静太妃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高阳公主额上青筋毕露,神色狰狞,双手握拳。
韩王世子还待出言挑衅,魏王世子瞪了他一眼,硬是将他拉走了。
……
魏王世子韩王世子一走,屋子里顿时冷清下来。
高阳公主僵硬地站着,很快,泪水急急涌出眼眶,肆意滚落脸颊。
她嚎啕痛哭起来。
涕泪横流,毫无仪态,全身簌簌发抖。心中满是冰冷和荒芜。
世上最疼爱她的人走了!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会像祖母这般疼她爱她了……
一声熟悉的轻叹传入耳中,很快,一双胳膊搂住了她,不算宽厚的胸膛却格外温暖:“别哭,我还在这儿。”
高阳公主身子一颤,抬起满是涕泪狼狈不堪的脸:“王璋,你为何还不走?”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王璋住进公主府,也是无奈之举。若不是王家落魄至此,王璋绝不会向她低头。现在,她也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一定会迫不及待地弃她而去。
王璋的眼中并无嫌弃之色,拿出干净的白色丝帕为高阳公主擦拭脸上的泪痕。丝帕很快狼藉不堪。
王璋将丝帕放在一旁,然后轻声说道:“我不会走。我会留下你,陪你一起在皇陵守孝。”
高阳公主全身巨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霍然抬头:“你说什么?”
“我说,我会留下来陪你。”
王璋的声音依旧平静温和,显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一直陪着你,你在皇陵,我在皇陵。你回京城,我便和你一起回京城!”
高阳公主似哭似笑,神情颇为怪异:“王璋,你真的想好了吗?”
“祖母死了,如今我是彻底的无依无靠,又为帝后厌弃。便是萧凛萧烈,也都没将我放在眼底。”
“顾莞宁将我贬至皇陵来,让我在皇陵里守孝三年,宫中内外没一个人为我说话求情。我只徒有一个公主的名头,其实已如丧家之犬。”
“三年过后,我再回京城。京城中还有谁肯理我?你和我在一起,再也捞不着半点好处。”
“你还想留下来吗?”
王璋平静地说道:“所谓夫妻,便是能同富贵,也能共患难。今日我若离你而去,以后还有何颜面和你并肩。”
“高阳,我们虽做了多年夫妻,却一直心存怨怼彼此憎恶。哪怕是这几年,也不过是勉强缚在一起。”
“现在,你落魄至此,我也一无所有。你我所能依靠的,不过是彼此。”
“既是如此,便让我们做一对患难夫妻,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高阳公主怔怔地看了王璋许久。
王璋已年近三旬,不再年轻,脸上多了一道碍眼的疤痕,俊秀的脸孔顿时黯然失色。再没了当年的风采。
可就是这个男人,在她最凄凉无助的时候,不离不弃,坚持陪在她身边,要和她做患难夫妻。
泪水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没有撕心裂肺,没有嚎啕痛哭,她就这样无声地流着泪。仿佛此生的泪水都汇聚到了此刻。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 约束(一)
顾海竭力用轻快的语气,将这个沉痛的消息说了出来。
太夫人所有的笑容,都凝在了脸上,目中满是悲戚。
这些暗卫,大多是顾家家将的后人,也有不少是边军将士遗孤。大多年轻骁勇,尚未成家。
换在平日,顾家轻易不会派他们上真正的战场。除非成亲生子留下子嗣,才会挑出其中善战之人送去边军。
这一回,顾家暗卫倾巢而出,能活着回来的,还能有几个人?
顾海心中一酸,低声道:“母亲,只要打了这场胜仗,国泰民安。我们顾家儿郎死得再多,也值得了。儿子日后自会慢慢培养新一批暗卫,不令顾家的英勇热血断了传承。”
过了许久,太夫人才缓缓点头。
太夫人未曾落泪,目中露出巨大的悲伤,却比落泪更令人伤怀。
顾海眼眶也有些发热。他想说些什么来安慰太夫人,喉头哽咽,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落日的余晖洒落进来,一点点昏黄的光芒,很快暗淡下来。
正和堂里,母子两人的身影俱被笼罩其中。
相对无言。
许久之后,太夫人终于张口道:“不管如何,杀了吐蕃太子,总是一桩大好消息。于边军于谨行而言,都是好事。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吴氏崔氏婆媳,免得她们两人日夜为谨行担心。”
顾海点点头,应了下来。
……
吴氏崔珺瑶婆媳两人,很快听闻了吐蕃太子被刺杀的喜讯。
她们两人一时未想及这个喜讯后的阴暗血光,两张脸孔上几乎同时泛起喜悦的光芒。
“这么说来,边军很快就要打打胜仗了?”吴氏满怀希冀地问道:“待敌军被撵走之后,是不是谨行就能回来了?”
崔珺瑶未曾出口,目中露出同样的期待。
顾海避重就轻地应道:“若边军打了胜仗,谨行必要班师回京,接受皇上封赏。”
顾谨行已充分证明自己是一个合格的边军主将。待论功行赏承袭爵位之后,依旧要远赴边关镇守。
这些话,顾海自不会在此时说出来,扫吴氏崔珺瑶婆媳的兴致。
果然,吴氏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宛如放光一般,瞬间亮了起来,一把攥紧崔珺瑶的手:“崔氏,你听到你三叔的话没有?谨行就快打胜仗回来了!”
崔珺瑶目中迅疾闪过一丝水光,唇边漾开一抹笑意,久久未散。
俊哥儿也闻讯而来,清俊斯文的小脸上满是雀跃欣喜的笑容:“三叔祖,我爹真的要回来了吗?”
九岁的俊哥儿,身量已经长开,有了少年的卓然神采。
顾海十分疼爱这个听话懂事的侄孙,笑着摸了摸俊哥儿的头道:“只要战事顺利,短则两三个月,长则一年半载,你爹就能回京了。”
还要等这么久。
俊哥儿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很快又高兴起来:“好,那我再耐心等一等。”
一句话,顿时让大人们都开怀一笑。
……
之后的一个月里,边关捷报连连。
吐蕃太子一死,吐蕃果然军心溃散,战力远不如前。伤亡颇多的突厥军队,也不愿再出全力。
反之,边军士气大振,势如破竹。
短短一个月之内,吐蕃突厥联军已连吃了数场败仗,死伤不计其数,还有许多被俘虏的。边军大胜之势已十分明显。端看吐蕃和突厥军队何时肯退出边关而已。
朝臣们如何欢欣不必说,便连街头巷尾的百姓们,也是满心欢腾,见了面少不得要议论几句。
“顾家儿郎个个都是好样的。”
“那是当然。当年的定北侯顾湛,后来的定北侯顾淙,都是骁勇善战之辈。也都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如今这位定北侯世子,虽说年轻一些,丝毫不逊色。”
“那个刺杀了吐蕃太子的季同,也是个血性男儿。听闻他也是顾家家将后人。”
“顾家一门忠烈。有顾家在,我们大秦便稳如泰山。”
……种种赞誉之词,不必一一列举。
定北侯府的声名也随之到达顶峰。
太夫人将所有顾家儿孙召至正和堂,尚在牙牙学语的胜哥儿也未能例外。
太夫人肃容说道:“顾家声势正盛,少不得会遭人眼热猜忌。人心难测,你们切勿被几句追捧夸赞就冲昏头脑。说话行事,当慎之又慎,切不可口出妄言,得意忘形,为顾家招惹祸端,更不宜为宫中的皇后娘娘惹祸。”
众人立刻齐声应下。
太夫人目光一一掠过去。
长房的崔珺瑶母子三人,顾谨知夫妻领着两个孩子,三房的顾谨礼夫妻……然后,目光就落在顾谨礼的脸上。
“谨礼,”太夫人沉声点了顾谨礼的名字:“你在宫中当值,更忌张扬!”
顾谨礼不假思索地应道:“祖母放心,孙儿绝不是那等不知轻重的张狂之人。”
这倒也是。
顾谨礼年轻,性子也活泼,却是胆大心细,绝不鲁莽冲动。说话行事,也颇为沉稳,远胜同龄的男子。
太夫人欣慰地点点头,又叮嘱顾谨知几句。
顾谨知平日话语不多,闻言点点头道:“孙儿谨遵祖母教诲。”
太夫人略一思忖,又对俊哥儿说道:“俊哥儿,你每日要去宫中读书。若有人在你耳边说起边关战事,你一概推说不知。若有人出言称赞你爹,你不可骄傲自得,一定要谦逊待人。”
俊哥儿乖乖应了声是,想了想问道:“曾祖母,我爹打胜仗不是好事吗?为何我们还要这般小心做人谨慎行事?”
太夫人摸了摸俊哥儿的头,神色缓和下来:“俊哥儿,你还小,不懂这其中的道理。”
“我们顾家本就是世袭侯爵,统领边军。如今你姑母在宫中为后,你三叔祖做了吏部尚书,你爹又打了胜仗大出风头。便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太过风光,也最易招人嫉恨。凡事还是低调谨慎为好。”
还有一层更深的顾虑,太夫人并未说出口。
萧诩虽是顾家孙婿,更是大秦天子。如今顾家圣眷正浓,倒也无碍。若日后有了变故,只怕立刻就会生出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