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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凤回巢txt下载     凤回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名医(一)

    安平王不动声色地给丹阳公主使了个眼色。

    丹阳公主心领神会,端茶给于氏时,故作不小心没端稳茶杯,茶水溅落到于氏身上。

    于氏自然要去更衣,丹阳公主愧疚之下,执意陪着于氏更衣。安平王也顺理成章地一起相陪。

    这么一来,宫女们被短暂地隔在门外。于氏在内室里换衣,兄妹两个也有了极短暂的交谈机会。

    “二哥,”丹阳公主的大眼中露出惊慌惧怕,声音也微微颤抖:“皇兄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日安平王让她伺机窃取萧诩的一根头发,她未曾多想,大着胆子照做。待那双鞋安然送出宫之后,丹阳公主才有心情慢慢回想这件事。

    后来,萧诩无故昏迷,之后一病不起。丹阳公主心慌意乱之余,也生出了惊惧。

    此事会不会和她有关?

    万一萧诩真的因此殒命,她这个罪魁祸首会是何等下场?

    安平王用目光安抚惊恐不安的丹阳公主,一边低声道:“你别慌。我问你,徐沧真的能治好皇兄的病症吗?”

    丹阳公主如紧绷的弓弦一般,眼皮跳了跳,先点头再摇头,然后又点头。

    若不是时机不合适时间太紧急,安平王早就暴怒骂人了。现在只能耐着性子哄问:“你在宫中,消息总比我灵便。皇兄的病症到底如何?”

    丹阳公主颤微着声音道:“我真的不清楚。”

    她虽在宫中,却消息闭塞。所有事都是从李侧太妃那儿听来的。也因此,她根本不知萧诩的病症到底如何。

    安平王忍住骂人的冲动,继续问:“徐沧近来可有什么动静?”

    丹阳公主略一迟疑,低声答道:“听闻近来有几个大夫被接进宫中。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

    短短两句话,却令安平王目光亮了起来。

    一定是徐沧对萧诩的病症束手无策,才会遍寻宫外名医。看来,萧诩确实病得很重,今日一定是强撑着出来安抚人心……

    安平王正心花怒放浮想联翩,一抬头,就见到一张熟悉的怯懦惊慌的脸孔。

    是于氏。

    于氏更衣出来,就见安平王和丹阳公主低声私语神色各自有异,心里莫名的有些慌乱。

    他们兄妹两个,在说什么?

    为何神色这般凝重?

    为何要刻意背着所有人?

    安平王抬眼看了过来,目光如噬人一般凶狠:“你怎么忽然出来了?”

    于氏对安平王的畏惧早已渗进了骨髓血液里,被他这么一瞪,顿时手脚发软全身瑟瑟发抖:“我,我……”

    丹阳公主也默默地看了过来。

    于氏心里又是一阵发凉。

    往日她总觉得这个沉默少言的小姑脾气颇好,可此时,丹阳公主阴冷的目光竟和安平王如出一辙。冷得令人彻骨生寒。

    好在,丹阳公主很快收回目光,轻声道:“二哥,二嫂既已更衣,我们便出去吧!”

    再不出去,便要惹人疑心了。

    安平王略一点头,率先推门走了出去。

    丹阳公主走过来,轻扶于氏的胳膊:“二嫂,你怀着身孕,情绪要平稳,走路时也小心些。”

    于氏心里嗖嗖地直冒凉气,被丹阳公主搀扶着的那只胳膊,也不停地颤抖起来。

    丹阳公主不动声色地用力,

    于氏只觉得胳膊一紧,心里也随之一紧,逼着自己镇定下来。

    ……

    福宁殿。

    萧诩回了寝室后,顿时没了力气,之前的谈笑风生也如云烟般消散。

    早有准备的徐沧,立刻接手扶住萧诩,扶着他到床榻边,然后施针。

    萧诩闭目许久,才睁开眼,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虚弱无力:“徐沧,你之前给我吃的药丸颇有效用。吃下之后,我便觉得全身有力。”

    可惜,只能支持一炷香时分。

    这是徐沧特意为萧诩尽心配置的药丸。在人前露面时,服用一颗,便能暂时提神如常人,以此来安抚人心。

    “这个药丸,不宜多服用。”徐沧实话实说:“皇上体弱,大补之药不宜多用。否则易伤身。”

    萧诩只得遗憾地打消了时常服用的念头,随口问道:“昨日进宫的钱大夫医术如何?”

    这一个月来,宫中陆续地来了十几个名医。不过,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面圣看诊。徐沧会先见上一面,仔细问过之后,再做决定。

    “钱大夫擅于医治疑难杂症,对一些前所未见的病症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徐沧答道:“微臣和钱大夫一番长叹,也颇为钦佩。微臣已禀报过皇后娘娘,今日便让钱大夫来替皇上看诊。”

    话音刚落,顾莞宁便来了。

    一同前来的,还有阿娇姐弟四人。

    夫妻两人,时隔一个月,再次见面,四目相对间,彼此心头都有些酸意。

    两人心有灵犀,素有默契,有些话已不必多言,便已明白彼此心意。

    无论如何,他要撑下去,她也要撑下去。

    “你还没见过小四,”顾莞宁轻声打破沉默:“今儿个小四满月了,你也该见见他才是。”

    萧诩打起精神,笑着应了一声。

    顾莞宁亲自抱着孩子到了床榻边。

    萧诩定定地看了片刻,目中露出温柔喜悦:“小四生得很壮实。”

    可不是么?

    白白胖胖的小子,看着精神又讨喜。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清澈得照见人影。这是他和她生命的融合延续。

    看着孩子,心中便涌起难以言喻的柔情。

    顾莞宁也微微抿唇,笑了起来:“是啊,虽然早产了半个多月,生得倒是白胖结实。”

    阿娇阿奕阿淳也都围笼过来,不时轻声低语,俨然一副美好的画卷。

    唯一的遗憾,便是面色苍白满面病容的萧诩了。

    徐沧暗暗叹口气,低声吩咐下去,过了片刻,钱大夫便来了。

    顾莞宁低声吩咐:“阿娇阿奕,你们两个领着弟弟们先退下。”

    阿娇阿奕对视一眼,俱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忧虑。不过,他们都知轻重,并未在此时拂逆顾莞宁的心意,很快退了出去。

    顾莞宁目光扫过毫不起眼的钱大夫:“你就是钱大夫?”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名医(二)

    徐沧相貌平庸,这个钱大夫,相貌更逊一筹。

    他年龄约莫五十多岁,又黑又瘦,留着稀稀疏疏的几根胡须,一双不大的眼,眼白比眼珠还要多些。

    怎么看也不像不世出的名医,倒像是一个江湖骗子。

    不过,顾莞宁深知人不可貌相的道理。正如有些人,生的相貌堂堂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这位钱大夫,既能被选中进宫,还入了徐沧的眼,必有过人之处。

    “是,草民姓钱,自幼学医,从十六岁起行医,至今已有三十多年。”钱大夫恭敬地答道:“草民是洛阳人氏,在洛阳薄有虚名。”

    薄有虚名,当然是自谦之词。

    这位钱大夫,在洛阳大名鼎鼎,擅长医治疑难杂症,有神医之美誉。徐沧暗中派人各地寻访名医,洛阳离京城颇远,因此钱大夫此时才进宫。

    这些事,徐沧早已禀报过了。

    顾莞宁略一点头:“有劳钱大夫,为皇上看诊。”

    钱大夫相貌丑陋,见惯了轻视怀疑的眼神,进宫之后颇有些战战兢兢。万万没想到传闻中精明凌厉的中宫皇后竟如此随和,一时间颇有些受宠若惊,忙应了一声,瑟缩着走到床榻边。

    萧诩还在昏睡。

    坐下诊脉后,钱大夫面色立刻凝重起来。

    ……

    这一个月里,陆续有十几个名医进宫,过了徐沧这一关,亲自给萧诩看诊的一共有五个。前面四个都没什么建数,钱大夫是第五个。

    顾莞宁在月子里未能亲至,这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民间大夫为萧诩看诊。

    她看似从容镇定,实则一颗心高高提起,连呼吸也有些不顺畅。

    这纯粹是一个人最真实最本能的反应,和坚强与否无关。

    仿佛只是短短一瞬,又仿佛过了地久天长。

    钱大夫终于收回手,然后站起身来。

    就连徐沧也有些难言的紧张,抢着问道:“钱大夫觉得皇上脉象如何?”

    “脉象并未凝滞,畅通无阻,却又十分微弱,很是奇怪。”钱大夫皱着眉头,低声道:“草民行医几十年,见过众多奇病怪病,像皇上这等病症,还是第一次得见。”

    徐沧顿生知音之感,长叹一声道:“我看过众多病例药方,也从未听闻过此类怪病。”

    钱大夫略一思忖,问道:“皇上昏厥之前,可有征兆?之后除了昏睡之外,可还有别的症状?”

    “没有征兆。皇上是忽然昏倒。”

    徐沧迅疾答道:“一个月前,娘娘早产,皇上坚持陪在娘娘身边,之后昏迷三日未醒。这一个月来,皇上嗜睡的症状也越来越明显,一日之内清醒的时间不过一个多时辰。奇怪的是,胃口还算不错,醒来之际,神智也如平日一般清醒,并不糊涂。”

    两人说得兴起,浑然忘了顾莞宁还在一旁。

    钱大夫眉头拧得更紧:“蹊跷!确实蹊跷!”然后眉头一动,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这症状,不像生病,倒像是中了巫蛊邪术。”

    徐沧一愣,还未反应过来,顾莞宁已经霍然看了过来,目中闪着令人心惊的寒光:“钱大夫,你说得可是真的?”

    ……

    钱大夫脱口而出之后,也觉得自己太过大胆妄言。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这等话岂能随意出口?

    不过,说都说了,想装着没说也不可能。

    钱大夫正欲跪下,顾莞宁已迅速说道:“无需多礼,钱大夫有何猜测,只管说出来。便是说错了,本宫也绝不怪罪。”

    钱大夫谢了恩典,狠狠心,将自己的猜测全部说了出来:“草民也只是胡乱揣测。皇上陡然昏迷,除了嗜睡之外,并无其他症状。”

    “便是疑难杂症,也脱不了医学的范畴。太医院里汇聚了众多医术精妙的太医,可众太医用尽手段,也不见皇上有所好转,反而病情愈发严重。甚至说不出病因为何。此事本身已十分奇怪。”

    “草民早年间行医,曾遇到过一个中了巫蛊邪术的富商。这个人常年在外行商,甚至曾远至吐蕃。不知为何得罪了一个吐蕃巫道。因对方势大,仓惶逃回大秦。”

    “这个富商回来不到两个月,便患了重病。面孔肿胀,全身麻木无力,食不下咽。被抬至草民面前时,只剩最后一口气。”

    “草民惭愧,未能救这个人性命。他死在草民眼前,临死前状若疯狂,胡乱叫嚷。说是那个巫道用巫蛊邪术害他性命。”

    这件事显然给钱大夫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钱大夫在说及此事时,目中依旧有骇然之色。

    徐沧听得心惊肉跳,一抬头,就见顾莞宁目中闪出了令人心悸的冷芒:“钱大夫对吐蕃的巫道可有研究?”

    钱大夫被追问至此,不得不说实话:“回娘娘的话,草民当年被巫术四个字困扰半年之久。终于下定决心,要去吐蕃一探究竟。花重金聘请了十几个侍卫随行护送,花了几个月时间,才到了吐蕃。”

    “草民在吐蕃住了两年才悄然回来。这还是二十年前的事,此事除了草民妻儿之外,无人知晓。”

    吐蕃远在关外,离大秦数千里之遥,中间还隔着一个突厥。

    这个钱大夫,为了心中疑问困惑,竟有此胆量勇气,实在令人震惊。

    徐沧看着钱大夫的目光骤然亮了起来,就像色鬼见到了绝世佳人酒鬼见到了绝世佳酿赌徒见到了骰子……

    从对医术的痴迷来说,两人可谓是同道中人。

    徐沧忍不住内心的激动,张口说道:“钱大夫为钻研医术,竟有这等勇气和决心,委实令人敬佩。”

    钱大夫颇为谦逊:“既做了大夫,总得有精益求精刨根问底的态度,不然,有何颜面行医救人。若论对医术的痴迷,我哪里及得上徐太医!”

    徐沧为了钻研医术,一直未成家。直至数年前才娶妻。钱大夫远在洛阳,也听闻过徐沧的赫赫大名。

    顾莞宁根本没听见两人在说什么。

    她全身僵硬,目中闪出怒火,胸膛里似有火焰在燃烧。

    ……

第一千零五十章 巫术(一)

    巫道!

    顾莞宁胸膛的火焰越燃越旺,似要将五脏六腑炙烤焚烧殆尽。不知不觉中,一双眼中泛起了赤红。

    徐沧终于留意到顾莞宁此时的模样,不由得一惊:“娘娘!”

    顾莞宁浑然不察。

    “娘娘!”徐沧扬高音量。

    顾莞宁终于稍稍清醒过来,那双泛红带着戾气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徐沧。看得徐沧心里直冒凉气。

    徐沧从未见过顾莞宁这般戾气逼人的模样!

    “娘娘稍安勿躁,先听钱大夫仔细道来。”徐沧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钱大夫既有此猜测,自然不是无的放矢。”

    钱大夫迅疾接了话茬:“草民在吐蕃国待了两年,到处寻访有名气的巫道。只是,吐蕃国的巫道们地位极高,对自己的巫术传承也看得极重,等闲绝不会收徒,更不会轻易将巫术吐露给不相干的人。”

    “草民是大秦人,一开始处处碰壁,整整半年一无所获。草民天生是个犟脾气,不肯就这么离开吐蕃,又耗费了许多钱财,终于寻到了一个巫道,愿意传授一些巫术给草民。”

    “只是,他绝肯倾囊相授,只教了一些寻常的巫术。草民只学了皮毛,心中颇有些遗憾。草民离乡背井,思念妻儿,后来便回了大秦。”

    说到这儿,钱大夫目中闪过追忆之色,似在怀念吐蕃国的那段岁月。

    顾莞宁心头汹涌的怒火,终于稍稍平息。

    她深呼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问道:“据你所说,皇上的症状像是中了巫术?”

    “草民只有三成把握。”钱大夫颇为谨慎地答道:“时隔二十年,草民对巫术所知有限,只是皮毛,委实不敢断言。”

    说是三成,实则语气颇为笃定。

    徐沧急急问道:“若皇上真的中了巫术,又该如何施救?”

    钱大夫沉声答道:“想解开巫术,必须要找到幕后动手之人。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

    顾莞宁目中闪过冰冷的杀意:“是否直接杀了这个人,便能解开巫术?”

    熟料,钱大夫竟面色一变:“万万不可!”

    “巫术中也分众多流派,施展的手段不尽相同。其中最恶毒的一种,便是以自身为引。换而言之,施巫术之人一死,则中巫术之人必死无疑。”

    “皇上是真龙天子,身负大秦国运。对皇上施巫术之人,必须要动用极残酷邪恶的手段,才能成功。如果皇上真的中了巫术,必须要将这个人找出来,活着带回宫里。万万不能轻易斩杀。”

    ……

    顾莞宁的脸上如蒙了一层寒霜,目中冰冷。

    徐沧听了只觉得匪夷所思,下意识地张口道:“巫术竟有这等神通!”

    钱大夫苦笑着叹了口气:“是啊,当日我去吐蕃,虽未学习到真正的巫术,却也略窥巫术之妙。其实,巫术也不全是一味害人。论救人的手段,比起我们也不遑多让,各有长处。可论起害人的手段,却阴险恶毒,防不胜防。”

    “当日被送到我面前的那个富商,确实是被巫道所害。那个巫道在和他来往之际,便窃取了他的头发。然后杀了十余人,以这十余条性命为咒,以他的头发为引,对他施了巫蛊邪术。”

    “富商中了巫术,却一无所知。直到回了大秦,巫术才渐渐展露威力。可惜已经救治不及了。”

    徐沧听得心中生寒:“你是说,施巫术之人,先要杀十几个人?”

    钱大夫一脸恻然:“这个秘密,我也是听传授巫术给我的巫道说的。他平日从不提这些,只有一回酒醉之后,说了一回。要行巫术害人,以人命鲜血为咒,最是歹毒。他还曾说过,越是福泽恩厚运道昌盛者,要杀的人越多。”

    这样算来,暗中给天子施巫术之人,到底要杀多少条无辜的性命?

    徐沧头皮发麻,全身冰凉。

    顾莞宁嘴角抿得极紧,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问道:“施巫术之人,一定需要被施巫术之人的头发?”

    “皮肤血肉都可。”钱大夫毫无保留,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说了出来:“不过,皮肉不易取之,取头发简单易行,不易被人察觉。所以大多是取头发。”

    可是,萧诩身在宫中,平日衣食住行都有专人伺候。每日身上掉落的头发,也都有专人保管。又怎么会传出宫外?怎么会传到吐蕃人手中?

    徐沧满脑子的疑问,在看到顾莞宁愈发冷厉的神色时,自动销声匿迹。

    此时此刻的顾莞宁,看来是在太过令人心寒畏惧。胆大如他,也不敢随意多嘴多问。

    顾莞宁扔下两句话:“请钱大夫留在宫中,和徐沧一起照顾皇上龙体。一定要保住皇上的性命!”

    钱大夫不敢怠慢,忙拱手应是。

    徐沧终于忍不住问道:“娘娘可知背后动手之人是谁?”

    顾莞宁声音冷凝如利刃:“我知道。”

    那到底是谁?

    徐沧的话到了嘴边,又及时咽了回去,改而说道:“微臣一定竭尽全力,照顾好皇上。”

    顾莞宁略一点头:“今日之事,只有你们两人知晓,不得再有第三个。”

    徐沧肃容应下。

    这等骇人听闻的事,确实不宜外传。就连闵太后也要一并瞒下。

    顾莞宁不再说话。

    徐沧领着钱大夫一起退下。两个志同道合俱对医术痴迷之人到了一起,倒是分外投机。

    ……

    天色暗了下来。

    福宁殿里的内侍们一一点燃宫灯,很快,宫殿内外便明亮起来。唯一的例外,便是天子的寝室。

    顾莞宁一直待在寝室里,谁也不敢上前敲门,惊扰皇后娘娘。

    也因此,当萧诩从昏睡中醒来,睁开眼时便一片昏暗。

    暗淡的光线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床榻边,正静静地看着他。

    萧诩心头一暖,轻声喊道:“阿宁。”

    喊完才觉得不对劲。

    顾莞宁在无声地落泪。

    似有一把手,毫不留情地抓住了他的五脏六腑,令他窒息,无法喘息。他鼻间一酸,又喊了一声:“阿宁,别哭。”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巫术(二)

    萧诩当然知道顾莞宁是何等的坚强,何等的骄傲。

    她从不在人前落泪。

    哪怕是在他面前,她也一样骄傲倔强,从不肯轻易低头,更不肯垂泪。在她看来,只有弱者才会轻易流泪。哭泣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又为何要哭?

    萧诩的心剧烈地抽痛起来,声音也有些颤抖:“阿宁,你别哭。不管有什么事,我们都一同去面对。”

    顿了顿,又困难地挤出一句话:“是不是那个钱大夫说了什么?”

    一定是他得了药石罔顾的病症!

    所以,她才会这般伤心难过。

    顾莞宁将头扭到一旁,用手擦去泪痕,然后亲自去点燃烛台。

    她的手颤抖不稳,试了几次,才将桌上的烛台点亮。

    那一点光芒,迅速驱逐了寝室里的昏暗,很快,屋子里便亮堂起来。顾莞宁站了片刻,才转过身走了过来。

    此时,顾莞宁已冷静下来。除了双眸微红之外,再看不出半点软弱无助。

    萧诩既觉欣慰,又有些心酸,半开玩笑地说道:“你这般坚强,简直让我这个丈夫无用武之地。”

    那张瘦削的俊美脸孔,浮着熟悉的温暖笑容。比烛火更明亮。

    他就是她生命中的那盏烛火。

    她绝不容任何伤害他。

    顾莞宁走到床榻边,略略俯身,在他的额上落下轻轻一吻。然后轻声吐出几个字:“萧诩,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

    萧诩心里一沉。

    看来,他的病症确实无药可救。否则,顾莞宁绝不会这样说。

    顾莞宁似知道他在想什么,很快又道:“你不是生病,是有人在用巫术害你。”

    萧诩:“……”

    顾莞宁没有隐瞒,将钱大夫所说的一切都说了出来:“……钱大夫说可能性有三成,只是保守的说法。我以为,至少是八成可能。”

    “这个动手之人,一定是吐蕃国里极有名的巫道。所以才能以巫蛊邪术来害一朝天子。”

    正如钱大夫所说,真龙天子,身负国运,有这个能耐用巫术害一朝天子的巫道,绝不是等闲之辈。

    ……

    这番话实在太过令人震惊。

    萧诩满面的不敢置信,沉默了许久才问道:“会不会是萧睿?”

    萧睿拜吐蕃国师为师,此事顾莞宁早已告诉过萧诩。也怪不得萧诩第一个便想到萧睿。

    “不瞒你说,我第一个反应也是他。”顾莞宁神色冷厉,目中满是杀意:“不过,我仔细想了半天,又觉得不可能。”

    “当年钱大夫去吐蕃两年,所学不过皮毛。萧睿虽然天资出众,学习巫术之日并不长。绝无此等本事。策划此事之人,一定是萧睿,动手之人,应该是吐蕃国师。”

    萧诩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很快镇定下来,目中闪着愤怒的光芒:“你说的有理。只是,萧睿为何会有我的头发?”

    顾莞宁深深地看了过来。

    萧诩心念电转,心中悚然:“你的意思是,萧睿暗中联系到了能接近我的人?”

    能取到他的头发,必然是有机会靠近他身侧之人。便是朝中众臣,也无此等殊荣。只有萧家人,才有机会靠近他身边。

    是谁会这般处心积虑地害他?

    数张熟悉的脸孔在脑海中不停闪过,最终,定格成了一张阴暗消沉的青年脸孔。

    “是萧启,一定是他!”萧诩心中燃起愤怒的火焰,言语中透出冰冷的杀意:“他一直对我记恨在心。若是萧睿暗中联系他,他一定会上钩。”

    顾莞宁略一点头:“我也疑心是他。萧凛萧烈都是聪明人,绝不会这般被人利用。”

    魏王世子韩王世子都领着实差,既得器重又风光体面,不会轻易以身犯险。萧启就不同了。已是丧家之犬,最有可能豁出一切。

    萧诩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冰冷:“萧启进宫次数极少,根本没机会接近我。取走我头发的,一定另有其人。”

    这个人,会是谁?

    “萧诩,”顾莞宁握住萧诩因愤怒颤抖不已的手掌,冷静又坚定地说道:“此事我自会处置。你最要紧的是养好身体,撑下去。”

    撑下去!

    撑到我能救你的那一天!

    萧诩和顾莞宁对视,在她的眼中看到虚弱苍白的自己,有些无奈心酸。

    他知道她说的没错。他整日嗜睡,精力不济,这些繁琐操心的事,只能交给他最信任的她。

    夫妻一体,不分彼此,无需言谢。

    所以,萧诩没有多说,只轻声道:“此事别让母后知道。”

    顾莞宁点点头。

    ……

    很快,徐沧便领着钱大夫进来了。小贵子也捧了热粥进来。

    顾莞宁不肯假手旁人,亲自喂萧诩喝了热粥。

    萧诩稍稍有了精神,再由徐沧钱大夫为他看诊。

    这半日功夫,徐沧和钱大夫已经会诊过了,两人商榷讨论后,开了调理身体的药方。

    令人惊喜的是,钱大夫对巫术的理解并不弱,所谓皮毛只是自谦之词。有了钱大夫,徐沧便如茅塞顿开,倒是比之前多了几分信心和把握。

    闵太后很快闻讯而来。

    “阿诩,这个钱大夫如何?能不能治好你的病?”闵太后满怀希冀地问道。

    萧诩打起精神,将钱大夫夸赞一通:“钱大夫医术精妙,丝毫不弱于徐沧。我已经将他留在宫中。以后便由他和徐沧一起替我看诊治病。母后不必忧心,他们一定能治好我的病。”

    徐沧医术高明,闵太后当然知晓。听闻钱大夫丝毫不弱于徐沧,闵太后目中掠过一丝惊喜:“真的吗?”

    “千真万确。”萧诩信誓旦旦。

    闵太后立刻看向顾莞宁:“莞宁,阿诩说得可是真的?”

    萧诩:“……”

    他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顾莞宁微笑着应道:“皇上所说不假。这位钱大夫,确实有办法只好皇上的病。只是皇上病重,要治愈,也得耗费一段时日。母后可别心急才是。”

    闵太后松了口气,面露喜色:“好好好,只要能治愈就好。时日长些也不要紧。”

    这么多天都等过来了,再等几个月也没关系。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拷问

    闵太后对顾莞宁说的话深信不疑。

    萧诩颇为欣慰,故意拈酸吃醋:“阿宁说的话,母后一听就信,反倒不信我这个儿子。”

    闵太后笑着安抚病重的儿子:“不是母后不信你,你生病就该好好躺着养病,少说些话,多养养神。”

    顿了顿,又叹道:“只要你能好起来,我愿下半辈子都茹素,再不沾荤腥。”

    可怜慈母心。

    萧诩眼眶发热,一时说不出话来。

    顾莞宁心里也是一阵酸涩,面上却露出轻快的笑容:“我如今出了月子,宫务就不必母后操心了。请母后每日多来福宁殿,陪一陪皇上。”

    闵太后想也不想,一口就应了下来。

    顾莞宁要接掌宫务,自是因为暗中调查更便利。

    其实,她这一胎又是早产,颇为伤身,本不该早早接手宫务。可此事,也只有她亲自动手才行。

    萧诩怜惜又心疼地看了顾莞宁一眼。

    顾莞宁安抚地看了萧诩一眼。

    一切尽在不言中。

    ……

    当天晚上,安平王夫妇被凤旨宣召进宫。

    安平王心中惊疑不定,却不敢抗旨不从,故作镇定地上了马车。

    安平王妃于氏胆小怯懦,目中满是惊惧之色。坐在马车上,全身瑟瑟发抖。

    安平王心情恶劣,再看她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瞪了过去:“好端端地,你抖什么?”

    于氏眼中迅速聚集泪水。在安平王愤怒的瞪视下化为泪珠,串串掉落。

    安平王冷哼一声。

    于氏哭得更凶了。

    安平王没耐性安抚,冷冷道:“此次进宫,不管谁问起我的事,你一概说不知道。”过了片刻,又补了一句:“问起丹阳,你也一样说不知道。”

    于氏哽咽着点点头。

    一路无话。

    进了宫门,夫妻两人便得下马车。安平王平日步伐颇快,今日却慢了许多。于氏也不敢再哭,擦了泪痕,低头跟在安平王身后。

    进了椒房殿后,便有神色冷肃的女官走上前来:“皇后娘娘要见安平王妃。”

    这个女官,正是陈月娘。

    于氏心中惶恐难安,下意识地看安平王一眼。

    安平王神色不变,淡淡说道:“皇嫂要见你,你先去吧!”

    于氏心里如十五个提桶打水,七上八下沉浮不定。步履绵软地跟在陈月娘身后,进了一间屋子。

    屋子里燃了数十盏宫灯,亮如白昼。里面除了一把椅子外,别无旁物,看着愈发宽敞空荡。

    身着朱红色宫装的顾莞宁神色冰冷,目光如刀。那两道锐利如刀的目光落下,于氏遍体生寒,打了个寒颤。

    “于氏,”顾莞宁冷凝如冰的声音传入耳中:“你可知本宫宣召你进宫,是为了何事?”

    于氏双腿一软,在反应过来之前,已跪了下来:“娘娘,妾身什么都不知道。”

    顾莞宁眼眸微眯,唇角浮起一丝冷意。她原本还有一丝疑虑,看到于氏这般惊惶的模样,却再无怀疑。

    此事,果然是安平王在捣鬼。

    “安平王和丹阳公主合谋,窃取皇上的头发,借着你的手传出宫。”顾莞宁紧紧地盯着于氏,声音寒冷如霜:“你纵然不是主谋,也是帮凶!”

    这纯粹是诈她!

    于氏本就心虚,听到这番话,以为顾莞宁什么都知道了,顿时面色惨白目中满是惊惧,哆嗦着说道:“妾身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顾莞宁冷冷道:“你将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本宫饶你不死。否则,本宫今晚便用一杯毒酒要了你的命。”

    于氏色如筛糠,说话都不利索了:“妾身什么都没做过,皇后娘娘这是草菅人命。而且,妾身已经有了身孕……”

    “你说的没错。本宫确实可以草菅人命。”

    顾莞宁面无表情,神色冷厉:“便是一尸两命,也无人为你伸冤。你死了也是白死。安平王不会惦记你,丹阳公主也不会感激你的包庇。”

    “你自己想清楚了。人的性命只有一条,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是要说实话,还是要带着孩子一起死?”

    ……

    近乎窒息一般死寂沉静后,于氏终于颤抖着张了口:“妾身说实话。”

    “妾身听从王爷之命,每次进宫都去探望丹阳公主。王爷吩咐妾身,丹阳公主若有东西给我,我便带回府。其他诸事,我真的一概不知。”

    顾莞宁步步紧逼:“半年前,你可曾带过东西出宫?”

    于氏嗫嚅着答道:“带过一双鞋。”想了想又道:“鞋子上绣了一双鹰。王爷并不喜欢,从未穿过一回。”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寂。

    于氏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之下,愈发惊惧害怕。

    她生平从未见过如此冷凝的脸孔。仿佛看一眼,也会让人被冻成寒冰。

    顾莞宁没有再看于氏,而是看向陈月娘:“夫子,你领人去安平王府一趟,将这双鞋找出来,带回宫里。”

    陈月娘沉声应是。

    瘫软无力的于氏,很快被扶了下去。

    顾莞宁深呼吸一口气,又道:“琉璃,立刻去将丹阳公主带来。”

    琉璃应声而退。

    ……

    片刻后,丹阳公主进来了。

    丹阳公主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如何:“这么晚了,皇嫂宣召我来椒房殿,不知所为何事?”

    顾莞宁冷冷道:“丹阳,你抬头看着我。”

    丹阳公主身子一僵,却未迟疑,闻言立刻抬起头来。

    顾莞宁目光森冷,紧紧地盯着她。

    丹阳公主心里一紧,只觉得威压犹如巨石临顶,随时会压得她粉身碎骨。她不自觉地握紧拳头,后背渗出细密的冷汗。

    “你什么时候取了你皇兄的头发?”顾莞宁冷不丁地张口逼问。

    丹阳公主耳边轰隆一声,头脑一片空白。

    巨大的惊恐瞬间蜂拥至心头。

    顾莞宁怎么会知道?

    她做得这般隐蔽,而且,已经是半年多前的事了,为何会在此时曝露?

    “你取了头发,将头发混进丝线,绣在鞋面上,让于氏带出宫。”顾莞宁声音中满是寒意:“丹阳,你可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殒命(一)

    丹阳公主想佯装镇定,想若无其事地反驳,可巨大的寒意充斥全身,全身上下一片冰凉,连指尖也没了温度。

    她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全身颤抖起来。

    “萧启被奸佞阴险之人利用,你又被萧启驱使,酿出此等滔天之祸。”

    顾莞宁的声音如被寒冰冻结,字字句句冻透人心:“如今,边关战事不绝,死伤无数将士百姓。你皇兄又一病不起,若有闪失,便可能是亡国之祸。”

    “而这一切,都是你们兄妹之错!”

    “丹阳,到了地下,你可有颜面见萧家的列祖列宗!”

    到了地下……

    丹阳公主全身巨震,所有的惊恐都化成了愤怒和不甘。

    她霍然抬头看着顾莞宁,目中喷射出怒焰:“顾莞宁!你无凭无据,凭什么说我陷害皇兄?我是堂堂公主,难道你敢平白无故杀我不成?”

    顾莞宁神色冰冷,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冷笑:“丹阳,原来你这般天真可笑!想要你的性命,对我来说易如反掌。有没有证据,根本不重要。”

    “你在宫中悄无声息地死去,根本没人会多管多问。我今日宣你来椒房殿,只是让你死个清楚明白而已。”

    丹阳公主瞳孔倏忽睁大,极度的惊恐慌乱害怕,使得她有些精神错乱,不但没跪地求饶,反而豁出去一般朗声狂笑起来。

    “我活着本来也没什么趣味,死了也无妨!只可惜,我没能亲眼看到皇兄和你共赴黄泉的那一天……”

    所有的话语,都被永远地封在了丹阳公主的口中。

    珊瑚如鬼魅一般冒了出来,迅疾点了丹阳公主的哑穴,然后将一颗药丸迅疾塞进丹阳公主的嘴里。

    辛辣苦涩的滋味,在喉咙处迅速蔓延开来,然后一路延伸至胃中。然后,如火烧炙烤一般,痛不可当。

    丹阳公主瘫软倒地,瞳孔涣散,定格在目中的是顾莞宁冷漠的脸孔。

    “你永远也看不到了!”

    ……

    时间一点一点地滑过。

    安平王看似冷静镇定地等候着,实则心中焦灼忧急不已。

    空荡宽敞的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于氏已经被带走许久了,一直未曾回来。他平日对这个懦弱无用的妻子十分厌恶,此时却又觉得,有个人在身边总比孤零零一个人强的多。

    他下意识地竖长耳朵。

    一片沉寂,什么也听不到。

    被死死压着的恐慌,悄然从心底蔓延。浓厚得化不开的阴云在心头笼罩。

    不会有事的。

    安平王深深呼出一口气,竭力暗安慰自己。肯定不会有事的。当日之事,做得十分隐蔽。就算顾莞宁生出疑心,也找不到半点证据。

    他是堂堂正正的安平王,再不受宠也是萧家子孙。顾莞宁绝不敢对他下毒手。至于萧诩,半死不活地在床榻上躺着,根本无暇顾及他……

    门外忽地有了脚步声。

    安平王心中陡然漏跳数拍,戒备地看了过去。

    门很快开了。

    走进来的,是顾莞宁。

    陈月娘珊瑚等人,跟在顾莞宁身后。

    安平王迅速看向顾莞宁身后,却未发现于氏的身影,心里陡然一沉。故作不快地问道:“皇嫂为何这么晚宣召我进宫?于氏还怀着身孕,皇嫂有什么话要问,只管来问我。”

    顾莞宁冷冷地看着他。

    目光冰冷,满是憎恶。

    安平王心直直往下沉,耐不住死寂一般的安静,又张口道:“皇嫂为何这般看着我?莫非是我近来犯了什么错?”

    顾莞宁根本不愿和他浪费口舌,看了陈月娘一眼。

    陈月娘点点头,上前一步,将手中的包袱打开,上面赫然放了一只鞋。

    这只鞋上绣着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只可惜,鹰眼的部分被剪去,只留了一个小小的洞。

    只看一眼,安平王便浑身僵直,犹如被冻住一般。

    “萧睿是怎么联系到你的?”顾莞宁一字一字地问出口:“说出一切,我留你全尸。”

    ……

    一阵天旋地转。

    眼前的世界骤然变得黑暗冰冷。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暗中做过的事,顾莞宁已经知道了!

    安平王听到自己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甚至听到自己不甘的嘶吼声:“顾莞宁,你胆敢杀我?你凭什么杀我?就算要杀,也该是皇兄来取我性命!”

    “我这就去见皇兄!我自会向他坦诚一切,跪求他的原谅!你给我滚开!”

    嚷到后来,他已经不知自己在喊什么。

    眼前没有镜子,他看不到此时自己的模样。

    面色惨白,双目通红,绝望而又疯狂,犹如丧家之犬。

    “一个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顾莞宁声音冷凝如冰:“萧启,当日你兄长不忍杀你,留你一条性命。这些年来,你非但不知感恩,竟然心生怨怼愤恨,意图致你皇兄于死地。”

    “此时在打仗,不宜宣扬此事。否则,此事若传开,我便是将你千刀万剐,也无人会说一个不字。”

    “萧启,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你将一切都说出来,我会留你全尸。再留下于氏肚中的孩子。”

    全尸,孩子。

    这几个字在萧启的脑海中不停地回旋。

    萧启惨白着脸孔,完全凭着本能问了一句:“丹阳会如何?”

    顾莞宁面无表情地看着萧启。

    萧启犹如被尖锐地利刃狠狠地刺中胸膛,瞬间迸发的痛楚,痛彻心扉:“顾莞宁,你这个心肠恶毒的妇人!你竟害了丹阳!她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还未成亲出嫁,你竟杀了她!”

    “不,是你杀了她!”顾莞宁冷冷道:“若没有你的死心不息,若没有你的暗中怂恿,丹阳本可以安然无恙地活下去,招一个性情温顺的驸马,生几个可爱的孩子,安然地活一辈子。是你将她拖入万劫不复的泥沼。”

    “你在动手之前,就该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成者为王,失败了便死无葬身之地。”

    “是你的野心贪婪,害了丹阳!”

    “到了地下,你们兄妹团聚的一刻,你自己去向丹阳忏悔吧!”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殒命(二)

    萧启面无人色,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顾莞宁没有再说话,等着萧启的选择。

    左右都是死,将一切都说出来,至少能留个全尸。还能留下子嗣……否则,等待他的只有更凄惨的下场。

    他已经行至末路,无从选择。

    过了许久,萧启才咬牙道:“你向我立誓,一定要留于氏母子性命。”

    顾莞宁凉薄的扯起唇角,露出一个残酷冰冷的笑意:“萧启,你未免太将自己当一回事了。”

    “你今日什么都不说也无妨。我自会取下吐蕃,抓住萧睿,一切迎刃而解。”

    “给于氏留条生路,是看在稚子无辜的份上。你有何资格要求我立下誓言?我便是不守诺言,你又能如何?”

    萧启:“……”

    萧启凶狠的目光里,透着绝望。

    顾莞宁这番话说得残酷冰冷,却都是实话。事到如今,他还有何资格谈条件?事实上,他所知道的也并不多。

    他甚至不知道萧睿要萧诩的头发到底是为了做什么。

    顾莞宁不耐再等下去,转头吩咐下去:“来人,端一壶毒酒给于氏!”

    萧启瞳孔骤然收缩,咬牙喊道:“等等!”

    顾莞宁冷然看了过来。

    “数月前,府里的一个内侍替我打扫书房,悄然留了一张纸条。上面是萧睿的笔迹。”事到临头,由不得萧启再迟疑。他迅速将一切说出口:“信中让我想办法取一根皇兄的头发,送出府即可。自有人接应。”

    “我不知道萧睿到底是要做什么。他只说,这是我唯一能翻身的机会。”

    而他,犹如频临溺毙之人,明知这个诱饵有毒,还是禁不住这“唯一的机会”的诱惑,进宫后暗中送信给丹阳。

    再然后,丹阳想办法取了萧诩的一根头发,混合着丝线绣在鞋面上。于氏进宫,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了这双鞋。

    这个计策十分隐蔽,竟连丹阳身边的人也未察觉到鞋子有异。

    顾莞宁抿紧嘴角,目中闪过悔意。

    斩草需除根,当日真该杀了这对兄妹。

    为了萧诩的名声,留下他们两人。到底还是酿成了祸端。

    “萧睿后来可曾送过信给你?”顾莞宁冷冷追问。

    萧启面色晦暗,咬牙切齿:“没有。”

    从一开始,萧睿就是在利用他。

    他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追悔莫及。只能暗中祈祷此事绝不能曝露出来。可惜,纸包不住火,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顾莞宁没有再和他说话,只看了陈月娘一眼。

    陈月娘略一点头,走上前,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里面是一个黑色的药丸。

    萧启死死地盯着药丸,全身无法抑制的颤抖,目中露出绝望和悲凉。

    只可惜,无人同情怜悯他。

    顾莞宁就近在咫尺,或许,他死之前,还能再拖上一个垫背的。这样就算死了也不算冤枉!

    萧启心中掠过最后的疯狂的念头,一边缓缓取过药丸,一边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顾莞宁讥讽的声音适时响起:“你莫非是想在临死前做奋力一搏?我劝你还是安分赴死。否则,于氏母子便要为你陪葬!”

    萧启身体僵硬,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顾莞宁。

    顾莞宁神色不动,人也未动。

    陈月娘就站在顾莞宁身前,珊瑚琉璃等人各自守在顾莞宁身侧,一起用戒备的目光盯着萧启。

    萧启说了最后一句话:“顾莞宁,今日我先走一步,很快,萧诩就会来陪我了。”然后,将黑色药丸塞入口中,疯狂地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泪水又汹涌地涌出眼眶。

    他这一生,活得憋屈窝囊,死了也罢!

    短短片刻,药丸里的毒性发作。萧启的脸上迅速蒙上一层死气,笑声也随之戛然而止,颓然倒地,气绝身亡。

    ……

    亲眼目睹丹阳公主和安平王身死,饶是冷静镇定的珊瑚,也有些心惊肉跳。

    珊瑚下意识地抬头看了顾莞宁一眼。

    顾莞宁面无表情,神色冷漠。仿佛倒在地上没了呼吸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而不是大秦亲王。

    “珊瑚,”顾莞宁冷然吩咐:“命人将萧启和丹阳的尸体运出宫,随意找个坟地埋了。”

    珊瑚迅疾回过神来,低声应是。

    陈月娘略一犹豫,走上前低声问道:“娘娘,安平王和丹阳公主身份不同寻常,就这般死在椒房殿里,若有人问起,不知该作何解释?”

    总得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应付诸多疑问。

    顾莞宁简短地说道:“就说他们兄妹同时暴病身亡。”

    陈月娘:“……”

    这理由太过牵强了!

    是个人也能看得出这其中的不同寻常!

    就算是得了暴病,也不应该在椒房殿里身亡吧!这等话传出去,不知会有多少人暗中猜测非议顾莞宁这个中宫皇后。

    顾莞宁没心情解释,只淡淡道:“就照本宫说的解释。”

    萧诩的病因,也瞒不了太久。外人猜疑不必去管,待以后真相大白,众人只会为她今日的行为拍手称快。

    萧启兄妹意图谋害天子,让他们两个全须全尾地赴死,已是他们的运气。

    ……

    这一夜,太过漫长。

    无人敢窥伺椒房殿里的动静。也无人得知安平王丹阳公主兄妹悄无声息地死在椒房殿。直至天明,闵太后终于收到了消息。

    “什么?”闵太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霍然起身:“安平王和丹阳公主同时暴病身亡?”

    前来禀报的正是陈月娘。

    陈月娘面不改色地应道:“是。皇后娘娘昨日宣召安平王和丹阳公主进殿问话,没曾想,他们两个竟突然患了急症,就这么去了。”

    “夜半时分,娘娘不忍惊扰太后娘娘休息,便没惊动慈宁宫。让奴婢等天亮了再来送信。”

    闵太后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又不是傻子,这么明显的借口,岂能听不出来?

    她对萧启兄妹都无好感。却也没想过,顾莞宁会在一夜之间便要了两人性命!这等事传出去,对顾莞宁名声大大有损!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缘故!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惊疑

    闵太后急匆匆地去了椒房殿。

    椒房殿里颇为热闹。

    乳母抱着小皇子来请安,阿娇姐弟三个围在弟弟身边,不时伸手捏一捏小四肉嘟嘟的小脸。

    阿淳原本有些吃味,待看到小四咧着小嘴笑的时候,心中顿生欢喜,也不计较自己失宠的事了。凑过去,吧嗒亲了一口。

    听到匆忙的脚步声,孩子们一起抬头。

    “皇祖母,”阿娇欢喜地喊了一声:“快些来看看小四。”

    新年过了没多久,十岁的阿娇又长高了一些,嫣然一笑间,已有了少女风姿。

    阿奕也愈发稳重,起身对闵太后行了一礼:“孙儿见过皇祖母。”

    阿淳有模有样,一起行礼。

    阿娇这才惊觉自己失礼,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忙起身裣衽行了一礼。

    原本坐在凤椅上的顾莞宁,此时也起身而立,裣衽行礼:“儿媳见过母后。”

    闵太后愣了一愣,下意识地看了顾莞宁一眼。在看到顾莞宁平静如常的脸孔后,原本沉甸甸地压在心头的阴霾,忽然消散了大半。

    顾莞宁既要杀他们兄妹,自然非杀不可的理由。她何必追根问底?

    再者,萧启兄妹死就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顾莞宁既未言明,自是因为没到开诚布公的时候。她又何必心急?

    闵太后定定神,冲顾莞宁母子笑道:“快些免礼。”又关切地叮嘱:“莞宁,你生产亏了身子,虽说现在出了月子,也该多休息,千万别伤了身子才是。”

    “多谢母后关心。”顾莞宁微笑着应道:“儿媳一定保重身体。”

    ……

    在众人眼中,闵太后是个软弱无能的糊涂虫。

    殊不知,闵太后才是真正有大智慧的人。

    知道自己的斤两,该过问的过问,不该插手的,只当不知。既清闲自在,又得了儿子儿媳的敬重爱戴。

    譬如此时,闵太后的反应,便让顾莞宁心中生出被信任的暖意。

    孩子们都去上书房读书,只剩下嗷嗷待哺的小四。

    顾莞宁吩咐乳娘将小四抱出去,然后主动向闵太后解释:“安平王和丹阳公主之事,我此时不便明言。以后我一定给母后一个交代。”

    闵太后点点头道:“我自然信你。”

    顾莞宁目光一柔:“多谢母后。”

    “我们婆媳两个,还谢来谢去的做什么。”闵太后半开玩笑地说道:“只要你和阿诩夫妻恩爱不疑,将阿娇姐弟四个都照顾好。便是你大权独揽,所有事都瞒着我,我也没什么可生气的。”

    顾莞宁满腹沉重的心思,也被闵太后诙谐的言辞逗乐了。

    就在此时,琉璃进来禀报:“启禀娘娘,李侧太妃娘娘前来求见。”

    顾莞宁略一挑眉,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丹阳公主突然暴病,必会惹来众人猜疑。李侧太妃照看丹阳公主多年,于情于理都要来问上一问。

    ……

    李侧太妃此时满心忐忑凄惶。

    丹阳公主前一日还好好地,怎么被召到椒房殿之后就暴病身亡了?

    丹阳公主到底惹了什么祸,竟令顾莞宁不顾众人猜疑,痛下杀手?会不会牵连到她身上?

    李侧太妃也是天亮时才收到的消息,当时就被吓得魂不附体六神无主。不敢来却又不得不来。

    进了椒房殿之后,李侧太妃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痛哭流涕地说道:“臣妾惊闻丹阳公主噩耗,心中不胜悲恸。都是臣妾,没能照顾好公主。竟令公主年纪轻轻便得了急病身亡。求太后娘娘降罪!求皇后娘娘责罚!”

    果然是个聪明人!

    不问缘由,先请罪。态度如此谦卑诚恳,显然是唯恐被牵连。

    顾莞宁和闵太后迅速对视一眼。

    闵太后缓缓张口道:“这些年,你一直精心看顾丹阳,对她照顾得颇为周全。这些哀家都看在眼里,皇后也是心知肚明。丹阳暴病身亡,错不在你,你无需自责。起身说话吧!”

    李侧太妃高高提起的一颗心,这才落回原位。

    闵太后既然这么说,丹阳公主便是真的得了急症身亡,不会牵累到她身上了。

    李侧太妃感恩戴德地拍了闵太后一通马屁,然后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

    闵太后又叹了口气:“哀家刚才正和皇后商议。这两年来,宫中屡屡出事。先是顾贵妃,然后是崔贤妃傅德妃,现在连丹阳公主安平王也跟着去了。也不知是小人作祟,还是宫中风水不利。”

    “哀家打算召高僧进宫,做上一场法事。顺便为病中的皇上祈佛。”

    李侧太妃自不会拂逆闵太后之意,忙出言附和:“太后娘娘说的是。”

    闵太后期待地看向顾莞宁:“莞宁,你意下如何?”

    顾莞宁柔声应道:“母后考虑的不无道理。普济寺的慧平大师佛法高深,不如就请慧平大师进宫来做一场法事如何?”

    慧平大师,是普济寺的高僧,医术也同样赫赫有名。当年沈谨言寄身普济寺,曾拜慧平大师为师,学习医术。

    此事闵太后也知情。

    听顾莞宁这般提议,闵太后立刻眼睛一亮:“也好,慧平大师医术颇为高明,做完法事之后,正好让他替皇上诊脉。说不定慧平大师能治好皇上的病症。”

    提起萧诩的病症,顾莞宁心中满是晦涩,面上却未露端倪,含笑应了下来。

    ……

    相比起宫中的波澜不惊,安平王和丹阳公主之死,在朝中众臣的心中却如平地春雷。

    所谓“暴病身亡”,这般随意敷衍的理由,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顾皇后权倾六宫,往日还算收敛。现在皇上病重,顾皇后的言行举止也太过肆无忌惮了。对亲王公主也下得了这等毒手。

    再一想,三位皇子和阿娇公主都出自顾莞宁的肚子。一旦皇上有个三长两短,便得由大皇子继位。大皇子还小,极容易受顾皇后左右……

    简直是细思极恐啊!

    朝中重臣们尚无反应,言官御史们却按捺不住了。一个个摩拳擦掌,意欲联合上奏折呈至圣前。

    平静的表象下,暗流涌动不息。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余波(一)

    众御史言官私下联合写了奏折后,特意去寻了于御史。意欲让于御史领头上奏折。

    于御史的女儿是安平王妃,安平王是于御史的女婿。现在安平王猝然身死,死因可疑,于御史领头上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谁也没想到,沉寂了几年的于御史根本不要这个出头露面的机会,断然拒绝。

    众人疑惑不解,又颇为不甘,便派了一个和于御史私交不错的严御史前去相询。

    严御史也没敢白日去,特意挑了晚上,悄然去了一趟于府。

    当年英俊风流前途无量的于御史,如今已经鬓染霜白,面上满是皱纹,四十多岁的人,看着就像干瘪的老头子一般。

    当年于侧妃之死,对于家打击颇大。好在太子对于御史颇为倚重,于御史也顽强地撑了下来。

    遗憾的是,太子做了风流短命鬼,死在了女子的肚皮上。

    短命太子一死,于御史彻底没了靠山。在新帝登基后,于御史更是彻底被打入冷宫。一年中倒有半年都告病,赋闲在家。

    严御史见于御史这般模样,心里颇有些唏嘘,言辞之间更添了几分义愤填膺:“……顾皇后心狠手辣,对一朝亲王和公主竟下这般毒手。如此倒行逆施,横行无忌,无非是依仗自己身为中宫,又得天子宠爱。”

    “我等身为御史,焉能袖手旁观。务必要齐心合力,联名上书。让天子知道顾皇后的恶行,让群臣也都知晓此事,绝不能就此姑息养奸。”

    “于兄,你既是御史,又是安平王的岳父。此事由你领头最为合适!”

    严御史的慷慨陈词,并未令于御史动容。

    于御史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淡淡说道:“多谢严御史好意。不过,这是天子家事,我们身为臣子,为君尽忠是我们的本分。皇室之事,轮不到你我来过问。”

    严御史早有准备,继续劝说:“于兄,我知道你是顾忌顾皇后势大。不过,此次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这一回,以后想再弹劾顾皇后,更是难上加难。”

    “我们御史本就有闻风而奏之权。便是未能奏效,也没什么大碍。于兄只要振臂一呼,一定会有许多人支持你……”

    “严御史不必再多说了。”于御史打断严御史:“总之,我不会上奏折。”

    一腔热血的严御史生生地碰了一鼻子灰,好话歹话说尽,也没能令于御史改变主意。

    严御史也恼了,冷着脸说道:“我一番好意,你竟不领情。也罢,算我多事,以后我再也不登于府大门就是。”

    说完,便愤然拂袖而去。

    于御史默默地目送好友愤然离去,然后,长长地叹息一声。

    他窝囊憋屈些无妨,至少能保全于家上下。真如严御史所说的那样领头上奏折,只会招来更大的祸端。

    ……

    严御史等人到底还是联名上奏了一回。

    可惜,这封奏折甚至未能呈到圣前,便被几位阁老拦了下来。王阁老崔阁老各自厉声斥责:“皇上病重,正需安心静养,宫中之事由皇后娘娘掌管。岂容尔等胡乱猜疑!”

    “皇后娘娘品性高洁,贤良淑德,岂会做出杀人灭口的行径。真是胡言乱语!”

    “尔等自恃御史身份,听信道途之言,闻风乱奏,扰乱圣听,委实可恨可恼!”

    众御史被阁老们怒斥一顿,又被吏部的顾尚书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不由得心中发凉。

    完了!

    别人也就罢了,这位顾海顾尚书,是当今顾皇后的三叔,最是记仇,睚眦必报。他们今日上了奏折弹劾顾皇后,以后少不得要被顾海刁难。

    损人利己,真是何苦来哉!

    御史们灰溜溜地退下。

    这封奏折被随意地堆放在案几上,无人多看一眼。

    ……

    处理完政事后,众臣各自离宫。

    崔阁老又以同路为由,坐上了顾家的马车。

    车顶悬挂着的风灯摇晃不定,马车里的光线忽明忽暗,崔阁老和顾海的脸孔也显得明暗不定,表情有些模糊。

    “顾尚书,太夫人已经回府了吧!”崔阁老看似随意地问道。

    顾海略一点头:“皇后娘娘出了月子,凤体无恙,母亲便回了侯府。”

    崔阁老迅速瞥了顾海一眼,暗示性颇为浓厚的说了一句:“皇后娘娘杀伐果决,巾帼不让须眉。”

    是啊!

    顾莞宁此次出手确实太过明显也太过狠辣,连几日时间也未等,直接要了安平王兄妹的性命。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缘故!

    顾海心中也在猜测,在崔阁老面前,却应得轻描淡写:“皇后娘娘生性如此。”

    崔阁老没试探出什么,也未失望。如今崔家和顾家同气连枝同进共退。他既已选择站在顾皇后这一边,便不会轻易改弦易辙。

    安平王兄妹死便死了,便是众臣心中暗自揣测猜疑,也无人敢吭声。

    ……

    韩王府。

    林茹雪一直住在宫中,韩王府里没了正经的女主人,如今是一个颇为得宠的侧妃打理内宅。和魏王府的情形相差无几。

    韩王世子也时常留宿宫中,偶尔回府,大多是和魏王世子一起喝酒。

    这一晚,魏王世子又来了韩王府。

    兄弟两个照例屏退内侍宫人,先喝一通闷酒。

    两人都是满腹心思,却无人先吭声。直到喝空了四个酒壶,韩王世子才率先张了口:“没想到,萧启就这么死了。”

    声音里透出一丝唏嘘和悲凉。

    当年堂兄弟四人,一起在上书房里读书,表面上还算和睦。后来于侧妃被赐死,萧启为元佑帝厌弃,被软禁在府中。他们两人,很自然地和萧启断了往来。

    这些年,他们冷眼看着萧启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心里未必没有一丝怜悯。只是,这一丝怜悯和自身的尊荣富贵比起来,便微不足道了。

    他以为萧启会这样过一辈子。

    却没想到,萧启会悄无声息地丧命在椒房殿……

    韩王世子心头被一层阴影笼罩,抬头看向沉默不语的魏王世子:“凛堂兄,顾莞宁下手太过狠辣了。”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余波(二)

    众御史言官私下联合写了奏折后,特意去寻了于御史。意欲让于御史领头上奏折。

    于御史的女儿是安平王妃,安平王是于御史的女婿。现在安平王猝然身死,死因可疑,于御史领头上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谁也没想到,沉寂了几年的于御史根本不要这个出头露面的机会,断然拒绝。

    众人疑惑不解,又颇为不甘,便派了一个和于御史私交不错的严御史前去相询。

    严御史也没敢白日去,特意挑了晚上,悄然去了一趟于府。

    当年英俊风流前途无量的于御史,如今已经鬓染霜白,面上满是皱纹,四十多岁的人,看着就像干瘪的老头子一般。

    当年于侧妃之死,对于家打击颇大。好在太子对于御史颇为倚重,于御史也顽强地撑了下来。

    遗憾的是,太子做了风流短命鬼,死在了女子的肚皮上。

    短命太子一死,于御史彻底没了靠山。在新帝登基后,于御史更是彻底被打入冷宫。一年中倒有半年都告病,赋闲在家。

    严御史见于御史这般模样,心里颇有些唏嘘,言辞之间更添了几分义愤填膺:“……顾皇后心狠手辣,对一朝亲王和公主竟下这般毒手。如此倒行逆施,横行无忌,无非是依仗自己身为中宫,又得天子宠爱。”

    “我等身为御史,焉能袖手旁观。务必要齐心合力,联名上书。让天子知道顾皇后的恶行,让群臣也都知晓此事,绝不能就此姑息养奸。”

    “于兄,你既是御史,又是安平王的岳父。此事由你领头最为合适!”

    严御史的慷慨陈词,并未令于御史动容。

    于御史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淡淡说道:“多谢严御史好意。不过,这是天子家事,我们身为臣子,为君尽忠是我们的本分。皇室之事,轮不到你我来过问。”

    严御史早有准备,继续劝说:“于兄,我知道你是顾忌顾皇后势大。不过,此次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这一回,以后想再弹劾顾皇后,更是难上加难。”

    “我们御史本就有闻风而奏之权。便是未能奏效,也没什么大碍。于兄只要振臂一呼,一定会有许多人支持你……”

    “严御史不必再多说了。”于御史打断严御史:“总之,我不会上奏折。”

    一腔热血的严御史生生地碰了一鼻子灰,好话歹话说尽,也没能令于御史改变主意。

    严御史也恼了,冷着脸说道:“我一番好意,你竟不领情。也罢,算我多事,以后我再也不登于府大门就是。”

    说完,便愤然拂袖而去。

    于御史默默地目送好友愤然离去,然后,长长地叹息一声。

    他窝囊憋屈些无妨,至少能保全于家上下。真如严御史所说的那样领头上奏折,只会招来更大的祸端。

    ……

    严御史等人到底还是联名上奏了一回。

    可惜,这封奏折甚至未能呈到圣前,便被几位阁老拦了下来。王阁老崔阁老各自厉声斥责:“皇上病重,正需安心静养,宫中之事由皇后娘娘掌管。岂容尔等胡乱猜疑!”

    “皇后娘娘品性高洁,贤良淑德,岂会做出杀人灭口的行径。真是胡言乱语!”

    “尔等自恃御史身份,听信道途之言,闻风乱奏,扰乱圣听,委实可恨可恼!”

    众御史被阁老们怒斥一顿,又被吏部的顾尚书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不由得心中发凉。

    完了!

    别人也就罢了,这位顾海顾尚书,是当今顾皇后的三叔,最是记仇,睚眦必报。他们今日上了奏折弹劾顾皇后,以后少不得要被顾海刁难。

    损人利己,真是何苦来哉!

    御史们灰溜溜地退下。

    这封奏折被随意地堆放在案几上,无人多看一眼。

    ……

    处理完政事后,众臣各自离宫。

    崔阁老又以同路为由,坐上了顾家的马车。

    车顶悬挂着的风灯摇晃不定,马车里的光线忽明忽暗,崔阁老和顾海的脸孔也显得明暗不定,表情有些模糊。

    “顾尚书,太夫人已经回府了吧!”崔阁老看似随意地问道。

    顾海略一点头:“皇后娘娘出了月子,凤体无恙,母亲便回了侯府。”

    崔阁老迅速瞥了顾海一眼,暗示性颇为浓厚的说了一句:“皇后娘娘杀伐果决,巾帼不让须眉。”

    是啊!

    顾莞宁此次出手确实太过明显也太过狠辣,连几日时间也未等,直接要了安平王兄妹的性命。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缘故!

    顾海心中也在猜测,在崔阁老面前,却应得轻描淡写:“皇后娘娘生性如此。”

    崔阁老没试探出什么,也未失望。如今崔家和顾家同气连枝同进共退。他既已选择站在顾皇后这一边,便不会轻易改弦易辙。

    安平王兄妹死便死了,便是众臣心中暗自揣测猜疑,也无人敢吭声。

    ……

    韩王府。

    林茹雪一直住在宫中,韩王府里没了正经的女主人,如今是一个颇为得宠的侧妃打理内宅。和魏王府的情形相差无几。

    韩王世子也时常留宿宫中,偶尔回府,大多是和魏王世子一起喝酒。

    这一晚,魏王世子又来了韩王府。

    兄弟两个照例屏退内侍宫人,先喝一通闷酒。

    两人都是满腹心思,却无人先吭声。直到喝空了四个酒壶,韩王世子才率先张了口:“没想到,萧启就这么死了。”

    声音里透出一丝唏嘘和悲凉。

    当年堂兄弟四人,一起在上书房里读书,表面上还算和睦。后来于侧妃被赐死,萧启为元佑帝厌弃,被软禁在府中。他们两人,很自然地和萧启断了往来。

    这些年,他们冷眼看着萧启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心里未必没有一丝怜悯。只是,这一丝怜悯和自身的尊荣富贵比起来,便微不足道了。

    他以为萧启会这样过一辈子。

    却没想到,萧启会悄无声息地丧命在椒房殿……

    韩王世子心头被一层阴影笼罩,抬头看向沉默不语的魏王世子:“凛堂兄,顾莞宁下手太过狠辣了。”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密旨

    安平王丹阳公主兄妹的死讯传开,最受震撼的人,莫过于衡阳公主了。

    “母妃,我已经连着几日都没睡安稳了。”

    在亲娘面前,衡阳公主无需遮掩自己的恐慌害怕,声音轻颤不已:“一闭上眼,我就会想到二弟三妹死不瞑目的样子。母妃,我真的害怕。”

    李侧太妃何尝不怕?

    她将瑟缩的衡阳公主搂进怀里,低声哭道:“我也做了几夜的噩梦。这些年,丹阳一直养在我的寝宫里。我自问对她照顾也算上心。”

    “可是,这孩子就是和我不贴心。我根本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到底犯了什么错……”

    顾莞宁不会无缘无故地杀人。

    必然是萧启兄妹犯下不容原谅的大错!

    可是,丹阳公主明明每日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寝宫里,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做下错事?

    李侧太妃这几日思来想去,想的头昏脑涨,也没想出个究竟。告病倒也不全是装出来的。

    衡阳公主目中满是惊惧,低声道:“皇嫂杀了他们,皇兄就这么便听之任之不管吗?”

    顾莞宁今日能杀萧启兄妹,他日若她犯了错,顾莞宁会不会也对她痛下杀手?一想到这些,衡阳公主便不寒而栗。

    想起这几年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由得暗暗后怕。

    她怎么敢自恃公主身份,便对顾莞宁有所轻慢?

    她怎么能为了李家的事,大喇喇地进宫求情?

    万一顾莞宁记恨在心,以后和她算“总账”怎么办?

    想想景阳宫里“疯了”的王皇后,想想景秀宫里“养病”多年的孙贤妃,还有被逼出宫到藩地养老的窦淑妃……和顾莞宁作对的,哪有一个是好下场?

    衡阳公主和李侧太妃抱头而哭。

    哭了许久,李侧太妃才用袖子擦了眼泪,又用手为衡阳公主擦拭泪痕:“衡阳,别哭了。”

    “我们母女两个安然活了这么多年,以后也一定能好好活下去。”

    “只是,你一定要记下,绝不能骄矜大意,更不能轻易得罪你皇嫂。丹阳的下场你也看见了……”

    衡阳公主哽咽着点头:“母妃放心,我以后自会小心。”

    ……

    波涛暗涌流言纷扰中,椒房殿里的顾皇后依旧泰然自若,稳坐中宫。

    小皇子还小,虽有乳娘照顾,也要耗去她的不少心思。还有大半时间要待在福宁殿守在萧诩身边,无暇顾及宫务。

    好在十岁的阿娇已经颇有其母风范,打理起宫务来有模有样。

    顾莞宁也存了锻炼阿娇的心思,便将大半宫务交到了阿娇手中,再有傅妍林茹雪帮忙,自不会出什么纰漏。

    钱大夫和徐沧俱住在福宁殿里,每日研究如何给萧诩治病。徐沧医术精妙,钱大夫也不遑多让,更兼之有了具体的方向,不再像原来那般茫然无头绪。

    半个月过去,萧诩的病症未见好转,却也未再恶化。虽躺在床榻上,身体倒是调养得不错,瘦削的脸孔也有了血色。

    顾莞宁看在眼里,也觉得十分欣慰。

    “阿宁,你这些日子瘦了许多。”

    萧诩注视着顾莞宁清瘦的脸孔,目中露出怜惜:“你生小四伤了元气,本该诸事不管,安心将养。现在却不得清闲,整日为我操心忙碌。我实在于心难忍。”

    顾莞宁抬眼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你不忍心,便早日好起来。”

    萧诩笑着嗯了一声,目光静静地落在顾莞宁的脸上。

    一旁的小贵子冲众内侍使了个眼色,很快,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寝室里只剩帝后两人。

    顾莞宁轻轻依偎在萧诩身侧,萧诩伸手揽住她的肩膀,低声问道:“我已命傅卓代我下了一道密旨给舅兄,命他全力搜寻萧睿和吐蕃国师的下落,并将他们活捉回京。”

    活捉比刺杀更难。

    如今边军正和吐蕃在交战,正是风声鹤唳彼此戒备提防之际,在这样的情形下,想潜入吐蕃阵营中活捉吐蕃国师和萧睿师徒,谈何容易?

    萧诩故作轻松,不过是为了宽慰顾莞宁罢了。

    顾莞宁将心头那一点苦涩压了下去,低声说道:“此事急不得。你先安心养着身体。”

    萧诩也不再多言,话锋一转,说起了御史们联合上奏之事:“……此事必有人在背后唆使怂恿,否则,他们绝无这等胆量。”

    奏折虽被半路拦下未至圣前,不过,目的已经达到了。

    众人明面上不敢说,私下却少不了议论猜疑。顾莞宁的“贤后”之名显然是不保了。

    顾莞宁扯了扯唇角:“嘴长在他人身上,别人想说什么,都由得他们,于我丝毫无损!”

    不在意的事和人,又岂能伤害到她一星半点?

    她真正在意的,唯有他而已。

    顾莞宁未出口的话,俱在目中流露出来。

    萧诩心中涌起无限柔情,用力将她搂紧,在她耳边喟然轻叹:“阿宁,我此生何等有幸,竟有你相伴。”

    他前后两辈子最大的幸事,便是娶她为妻。

    顾莞宁目光一柔,轻声道:“所以,你一定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我们做一世夫妻。你若半途离我而去,我便悄悄在宫中养几个俊俏内侍。”

    萧诩:“……”

    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顾莞宁抬头看了脸色发绿的萧诩一眼,沉重的心情顿时轻快了许多,嘴角也有了笑意。

    萧诩故作凶狠地俯头,在她唇上用力亲了一口:“这世上哪有比我更好的男子。你已经被我养刁了胃口,除我之外,谁也看不上了。”

    顾莞宁轻笑不已。

    久违的笑颜,令萧诩心中阵阵悸动。忍不住又俯下头,在她唇边温柔流连。

    ……

    略显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帝后的亲昵低语。

    顾莞宁脸颊微红,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问道:“有何事禀报?”

    门外响起琉璃有些慌乱的声音:“启禀娘娘,有宫人来报信,说安平王妃在寝宫里吞金自尽。”

    什么?

    顾莞宁先是一惊,然后皱起眉头,沉声问道:“人可曾救回来?”

    琉璃在门外答道:“未曾。宫人发现的时候,安平王妃已经气绝身亡。”

    顾莞宁和萧诩对视一眼,很快站起身来:“我这就过去看看。”

    ……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后患

    自安平王死后,安平王妃于氏被安置在宫中养胎。

    说是安置,实则是软禁。

    顾莞宁素来说话算话,既答应为萧启留下子嗣,自不会再对于氏下手。也因此,于氏这些日子住在宫中,除了人身不得自由外,衣食并未受苛待。

    于氏知道安平王的死讯后,一直惊恐不安,食量骤减。有宫女来禀报,顾莞宁未曾放在心上。

    没想到,于氏竟轻生寻死。

    就这么轻飘飘的死了。

    顾莞宁踏进寝宫,立刻有两个面色仓惶的宫女上前跪下:“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这两个宫女,都是特意指派到于氏身边,有监视看顾之责。于氏突然身死,她们两人自是惊恐不已。此时跪在顾莞宁面前,身子俱都颤抖不已,面色煞白。

    顾莞宁冷冷地扫过两人惊惧的脸孔:“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身量高一些的宫女颤巍巍地说道:“安平王妃这些日子一直茶饭不思,时常做噩梦,精神萎靡不振。有时一天都不说一句话。早上也越起越迟。”

    “奴婢们想着,今日难得安平王妃睡得安稳,便未敲门惊扰。没想到,等来等去,门里一直没动静。”

    “奴婢们这才大着胆子敲了门。敲了许久,也没人回应。这才知道不妙,壮着胆子敲了门……”

    开门之后,看到的却是于氏冰冷僵硬的脸孔。

    于氏的脸边,还放着一些散碎的金子。

    吞金自尽,一尸两命。

    两人被吓得魂飞魄散,立刻让人送信到椒房殿和慈宁宫。

    于氏的尸首还在原处,无人敢动。

    顾莞宁走上前,目光扫过于氏没了呼吸的脸。

    那张清秀得近乎寡淡的脸孔上,并无死亡的恐惧,十分平静。可见于氏死意坚定,以死为解脱。

    顾莞宁心里没什么唏嘘或惋惜。

    生死是自己选的,于氏想死,死得其所。只可怜她肚中的孩子,未见天日,便已随亲娘奔赴黄泉。

    于氏到了黄泉之下和萧启重聚,不知萧启会是何等愤怒!他临死前最大的愿望,便是留下子嗣。可惜于氏不够坚强,也无勇气面对这一切和未来的生活……

    门口响起闵太后匆忙的脚步声。

    “莞宁,”闵太后快步走上前来,先迅速扫了气绝身亡的于氏一眼,忍不住皱了眉头,恨恨地说道:“这个于氏,竟在宫中寻死自尽。这要是传出去,只怕那些无事生非的小人,又要在背地里乱嚼舌根了。”

    安平王和丹阳公主一死,顾莞宁这个中宫皇后的名声已经大大受损。现在于氏又是一尸两命,不知要传出多少不利顾莞宁的谣言。

    顾莞宁倒是颇为镇定坦然:“我问心无愧,别人说什么,与我何干。”

    闵太后紧紧拧起的眉头,稍稍舒展:“罢了,死都死了,现在说什么都迟了。让人好生将她安葬了吧!”

    死了也好。原本不忍对一个孕妇动手,才留了于氏性命。

    她自己寻死,也怪不得别人。

    ……

    不出所料,于氏的死讯一传出宫外,顿时又引起一阵非议猜测。

    在众人看来,这定然是顾皇后斩草除根。对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动手,委实太过狠毒。

    之前死的是女婿,于御史忍气吞声不敢出头。现在死的是他嫡亲的女儿,他总该义愤上奏折了吧!

    众人翘首期盼,等着看热闹。却未想到,于御史直接告了病,根本未曾露面见人,更不用说上什么奏折了。

    简直是胆都被吓破了!真是个怂得不能再怂的怂货!

    众人一边鄙夷不屑,一边继续等着看热闹。

    可等来等去,根本就没人吭声。宫内也是一片风平浪静。

    倒是闵太后召普济寺高僧慧平大师进宫做法事一事,又引来了众人的注意。

    慧平大师精通佛法,又擅于医术,后来做了普济寺的方丈,声名远播。京城里有许多信奉佛法的贵族女眷,都是慧平大师的信徒。

    闵太后近年来信佛之心颇为虔诚,宫中又不太平,屡屡出人命。让慧平大师做法事,倒也合乎情理。

    也有不少人在暗中猜测,闵太后此举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借着做法事的名义宣召慧平大师进宫,实则是为了替天子看诊。

    天子病症到底如何,就连朝中重臣们也不清楚。也怪不得众人议论纷纷。

    ……

    闵太后确实存了这份心。

    慧平大师耗费三日之功,才做完法事。

    闵太后颇为慷慨,给普济寺捐赠了万两银子的香油钱,又请托慧平大师为皇上看诊:“哀家早就听闻大师医术高深,皇上病了也有些时日,一直不见好转。还请慧平大师为皇上诊一诊脉,或许能对皇上的病症有所助益。”

    慧平大师自不会推辞,一口应了下来。

    闵太后亲自陪着慧平大师去了福宁殿。

    萧诩依旧在熟睡,顾莞宁陪在床榻边。徐沧和钱大夫俱在一旁。

    慧平大师一来,便连顾莞宁也亲自起身相迎:“数年未见,慧平大师别来无恙?”

    慈眉善目的慧平大师双手合十:“皇后娘娘风采更胜往昔!”

    这倒不全是恭维之词。

    当年将沈谨言送进普济寺时,顾莞宁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女,总有几分青涩。而如今,她已是凤仪天下的顾皇后,美丽明艳灼灼其华,那份夺目的风采,令人不敢直视。

    稍稍寒暄几句,慧平大师坐到床榻边。

    萧诩未曾醒来,慧平大师先仔细打量他的脸色,然后闭目诊脉片刻,又低声问徐沧:“徐太医,皇上除了整日嗜睡之外,可还有别的症状?”

    徐沧拿不定主意是否要说实话,抬头看了顾莞宁一眼。

    顾莞宁略一点头。

    徐沧这才放下心来,低声将萧诩的真实病症道来:“……皇上除了嗜睡之外,并无其余不妥之处。每日清醒约莫两回,每次不超过一个时辰。清醒的时候,胃口尚算不错。”

    当然,对巫术之说绝口未提。

    慧平大师深深地看了徐沧一眼,忽地语出惊人:“其实,我在二十年前,曾遇到过一个和皇上相同病症的人。”

    众人皆是一惊。

第一千零六十章 起色

    顾莞宁霍然动容,猛地起身:“慧平大师此言可是真的?”

    慧平大师肯定地点点头:“千真万确。”

    “因为这种病症实在太过罕见,给我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那个病患是异域番邦之人,因仰慕大秦繁华富庶,远行来了大秦京城。却未想到,患上了怪病,整日嗜睡不起。”

    “贫僧当年也算薄有微名,这个病患的仆从求到了贫僧面前。”

    “贫僧收容了这个病患,让他住进了贫僧开设的善堂里,替他诊病医治。”

    顾莞宁目光骤然亮了起来,隐含着希冀:“后来如何?慧平大师是否将这个病患治好?”

    徐沧和钱大夫也情难自禁地激动起来。

    身为医者,最大的愿望莫过于治病救人。

    他们两个俱是痴迷医术之人,遇到自己力所不逮的病症,既焦虑又满心急切。现在听闻慧平大师治过相同病症的病患,不激动才是怪事。

    闵太后最是激动,不顾仪态地抓住慧平大师的衣袖:“你能治好皇上的病症?”

    慧平大师倒是颇为镇定,温和应道:“请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耐心些,听贫僧说完。”

    闵太后这才惊觉自己失态,有些讪讪地松了手。

    慧平大师继续说了下去:“贫僧为病患治了数月之久。严格说来,贫僧并未治好这个病患。不过,贫僧照料他许久,他的病症颇有起色。一年之后,他坚持回番邦。说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贫僧心生好奇,不免追问几句。他这才告诉贫僧,他是吐蕃国里的勋贵之后,和兄长争夺家业失败,其兄长心胸狭窄,一怒之下,花了许多金银,买动吐蕃国师对他下了巫术。”

    巫术?

    闵太后脸色陡然变了。

    顾莞宁面色也稍稍一变。

    萧诩中了巫术之事,她一直瞒着闵太后。徐沧和钱大夫口风也都极紧,闵太后对这一切浑然不知。却未想到,猝不及防之下,慧平大师竟将这个秘密说穿了。

    闵太后震惊恐慌不已,下意识地看向顾莞宁:“莞宁,慧平大师说得可是真的?阿诩真的中了什么巫术?”

    顾莞宁神色镇定如常,温和地安抚惊恐慌乱的闵太后:“当然不是。巫术是吐蕃邪术。皇上整日待在宫中,从未去过什么吐蕃。怎么会中巫术。一定是慧平大师记错了病症。”

    慧平大师:“……”

    能做到普济寺方丈之位,慧平大师绝不是蠢人。

    相反,慧平大师反应迅捷,十分机敏。又是皱眉又做思忖犹豫之色:“时隔久远,贫僧可能是记错了。”

    闵太后:“……”

    闵太后看了看神色冷静的顾莞宁,又看了一脸歉然的慧平大师一眼,脑海中一片混乱。

    ……

    顾莞宁好言宽慰许久,才将闵太后哄着回了慈宁宫。

    慧平大师自然被留在了福宁殿里。

    慧平大师治过同样的病症,虽未治好,到底有经验。徐沧和钱大夫所开的药方,被调整了几味药。

    短短数日,萧诩的病症便有了起色,嗜睡的症状有了明显好转。每日清醒的时间延长了许多,一日醒三四回,加起来约有三个多时辰。

    萧诩好转之后,特意宣召重臣们觐见。臣子们见天子有了好转,各自振奋。

    原本心存疑虑的闵太后,更是满心欢喜,将心里所有的疑惑都扔到了脑后。

    顾莞宁日夜悬着的一颗心,也悄悄舒缓了一些。

    病症有起色,总是个好消息。

    更好的消息是,边军又打了一个大胜仗,再取回一座边城。杀敌一万,俘虏敌军近两千。一场大胜仗,极大地鼓舞了群臣和百姓。

    顾谨行亲自写了战报,为麾下众将领请功。

    其中,却无季同的名字。

    ……

    “启禀娘娘,这是世子从边关送来的家书。”

    已生下一子的玲珑,出了月子之后,立刻到了顾莞宁身边。生了孩子之后,玲珑稍稍丰腴了一些,更添了几分成熟的风韵。

    琳琅生女稍迟了几日,也和玲珑一样,孩子满月便回了顾莞宁身边伺候。

    她们两人一回来,顾莞宁顿觉轻松许多。

    顾莞宁从玲珑手中接了书信,迅速拆开看了起来,看完之后,目中的笑意悄然隐没。

    玲珑和琳琅迅速对视一眼。

    她们两人俱是顾莞宁最信任的人,回来没几日,便知道萧诩真正的病症。自然也清楚萧诩暗中下的密旨。

    顾谨行身为主将,无暇分身,便将追查萧睿和吐蕃国师下落之事交给了季同。

    季同领着数百顾家暗卫,各自易容装扮,潜入被敌军攻占的边城打探消息。

    顾莞宁此时这等反应,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毫无消息,要么就是不利的消息……

    “娘娘,世子那边可有消息?”琳琅轻声问道。

    顾莞宁沉默片刻,才道:“有消息了。”

    只是,不是好消息。

    边军刚打了一场大胜仗,收回了一座边城。吐蕃和突厥所占的边城只余三座。照此情形下去,收回所有边城将敌军赶出关外,不过是时间问题。

    潜入敌军所占边城的顾家暗卫们,确实追踪到了萧睿的下落。可惜刺杀活捉萧睿未成,反而折损了近一半人手。

    他们大多是顾家的家将侍卫的后人,或是边军将士的遗孤。顾家耗费无数金银心力,花费数年之功,才培养出了两千暗卫。

    此次因边关战事紧急,顾家倾尽全力,不敢有半分保留。家将们齐赴战场,所有暗卫也都被召至边关。

    季同带走的,是顾家暗卫中的精锐。一共八百多个暗卫,现在只余四百多人了。

    几百条性命,就这么没了……

    顾莞宁攥着信纸的手微微轻颤不已,嘴角抿得极紧。

    琳琅看在眼底,心如刀绞一般,轻声安抚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娘娘何必这般自责!”

    玲珑也张口道:“是啊,那座边城已经被吐蕃人占据。萧睿身边防备又极其森严,想行刺已是极难,更遑论要将活捉带回京城。此次虽折损了许多人手,萧睿身边的人手损伤更多。”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愧意

    顾莞宁目光微垂,落在手中的信纸上。

    字如其人,顾谨行的字端正清隽,十分沉稳。

    信纸上写着:“……吐蕃国师和萧睿居于一处。季同追查到他们下落之后,趁夜袭击。这一战,暗卫折损三百余人,萧睿身边的侍卫死伤两倍有余。季同受了轻伤,命人送信回来,不捉到萧睿和吐蕃国师,誓不回营……”

    墨黑的字迹里,似泛起了无边的血光,令人心弦颤栗。

    琳琅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娘娘,季同受伤之事,可要告诉夫子和珊瑚一声?”

    顾莞宁回过神来:“当然要告诉她们。”顿了顿又道:“你现在去叫她们过来,我亲自和她们两人说。”

    琳琅想说什么,却又未吭声,领命退了出去。

    过了片刻,陈月娘和珊瑚来了。

    她们两人,都是季同在世上最亲近的人。一个是亲娘,一个是结发妻子。

    她们也都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珊瑚是她的贴身丫鬟,朝夕相伴多年。陈月娘则是她的夫子,也是值得敬重令人乐于亲近的长辈。

    如果季同出事……

    她该如何向她们交代?

    ……

    陈月娘和珊瑚一起行了礼,两人起身时,看到神色凝重而复杂的顾莞宁,俱是一愣。

    陈月娘最是敏锐,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心里倏忽一沉:“娘娘特意叫奴婢和珊瑚来,可是季同出了事?”

    珊瑚面色悄然泛白,呼吸一顿。

    顾莞宁定定神,低声道:“他在执行一桩十分要紧的任务,颇为凶险。此次他受了些轻伤,并无性命之碍。”

    珊瑚先是松了口气,再一细想,一颗心又被揪起。

    要紧又凶险的任务!

    这一回只是轻伤,没有性命之忧,那下一回呢,又会怎么样?

    陈月娘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面上却未显露出来,郑重地行了一礼说道:“季同身为暗卫,理当听令行事。顾家精心栽培他多年,他若是完不成任务,根本没脸回京来见娘娘。”

    顿了片刻,又道:“如果他在当差时受伤,或是出了意外,娘娘也无需愧疚。他自加入暗卫的那一天起,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就如当年,他的父亲去战场之前,便对奴婢说。若他死在战场上,奴婢也不必太过悲伤难过。打仗没有不死人的。就连两位侯爷,也先后战死。”

    “季同执意要陪沈公子去边关的时候,奴婢便已做好所有准备。”

    陈月娘目光坚定,身影挺得笔直。

    珊瑚目中盈盈泪珠,也被逼了回去。她目光也变得同样坚定:“说的对。奴婢也同样有心里准备。不管发生任何事,奴婢都能撑得住。娘娘不用为奴婢担心。”

    顾莞宁鼻子有些泛酸,面上却未流露出来。

    她定定地看着陈月娘珊瑚婆媳两人,郑重许诺:“此次事了,我便召季同回京。”

    回京总比待在边军里安全得多。也只有顾莞宁,能召季同回京。

    陈月娘和珊瑚一起谢了恩典。

    ……

    退出寝宫后,珊瑚眼眶一红,悄然落了泪。

    陈月娘心中同样焦虑担忧,却未像珊瑚这般落泪哭泣,反而沉声叮嘱:“你在我面前哭上一回无妨。以后在娘娘面前,切不可露出痕迹。”

    “娘娘今日亲自将此事告诉我们,可见娘娘心中已生愧意。”

    “只是,娘娘真正信任可用之人,便是季同。此时此刻,季同绝无畏怯的道理,也绝不会退缩。”

    珊瑚用袖子擦了眼泪,红着眼点点头:“我知道了。放心,以后我绝不会再哭了。”

    陈月娘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早知今日,当日我倒不该让季同娶你过门了。嫁给顾家暗卫,少不得要跟着提心吊胆。”

    陈月娘当然知道这样的滋味是何等的煎熬。

    珊瑚却道:“我宁愿担惊受怕。”

    陈月娘微微一怔,看向珊瑚。

    对这个沉默又细心的儿媳,她当然满意。不过,若说特别喜欢,也实在谈不上。婆媳两人都在顾莞宁身边当差,平日时常接触,却怎么也亲近不起来。

    她更喜欢活泼的珍珠机灵的玲珑细心敏锐的琳琅,便是琉璃璎珞也比珊瑚活络得多。

    珊瑚太过沉默少言,存在感稀薄。

    此时此刻,陈月娘忽地对珊瑚生出了亲近之心。原本不想说的话,很自然地说了出口:“珊瑚,若是季同出了事,你一定要撑住。”

    就像当年的我一样。

    听闻丈夫战死的噩耗,哭了一场之后,便不再哭泣。一心抚养儿子长大成人。

    珊瑚目中露出坚毅之色:“我会的。”

    陈月娘的目光温柔起来,主动拉起了珊瑚的手:“季同的眼光果然极好。”

    珊瑚笑了一笑,想到远在边关的丈夫,心中又是一阵酸涩。

    ……

    在这之后,一直都没有季同的消息。

    每打一回胜仗,顾谨行总要写一封信来。

    之后的一个月里,顾谨行一共写了三封信到京城。这三封信里,都未提及季同。

    显然,之前的刺杀追捕,已令萧睿心生警惕,防备得也更森严。潜在暗处的季同,一直没有出手的机会,也因此沉寂没了消息。

    一转眼,已是阳春三月。

    春暖花开,草长莺飞,阳光明媚而温暖,照得人心里暖融融的。

    小四的满月礼未曾大办,到了百日礼,正逢萧诩病情好转,边关又连连打了胜仗。闵太后便生了操办宫宴的心思。颇有借机驱一驱宫中晦气之意。

    顾莞宁不忍拂逆闵太后的心意,便应了下来,下了凤旨操办宫宴。

    这一年多来,宫中第一次设宴,京中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均有资格列席。顾莞宁特意下了凤旨,每位诰命夫人都可以携带晚辈进宫。

    沉寂了许久的皇宫,陡然间变得热闹起来。

    诸多熟悉的脸孔,一一出现在顾莞宁面前。

    崔夫人罗夫人平西伯夫人……当然少不了定北侯府的一众女眷。

    当太夫人领着儿媳孙媳进殿时,顾莞宁心中一阵难以抑制的激动。

    顾莞宁从凤椅上起身,主动上前相迎,喊了一声祖母。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百日

    太夫人心中同样激动,却不肯在人前失礼,躬身道:“老身见过皇后娘娘。”

    身后的吴氏方氏崔珺瑶等人也一起随之行礼。

    顾莞宁含笑道:“快些免礼。”然后亲自扶起太夫人:“祖母近来身体可好?”

    太夫人笑道:“托皇后娘娘洪福,老身近来胃口颇佳,身子也硬朗结实多了。”

    时间是世上最好的药,能医治所有的创伤。

    太夫人迈过了最难熬的坎,神情间愈见坚毅。

    吴氏也熬过了丧夫之痛,那张不算讨喜的脸孔,竟也有几分往日未见的坚强。

    崔珺瑶的变化也颇为明显。整个人的气质都沉淀下来,眉眼含笑,举止从容,颇有定北侯世子夫人的风采。

    顾莞宁目光在众人的脸孔上掠过,心中颇感欣慰。

    ……

    太夫人入座之后,慈爱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在阿娇姐弟四人身上。

    阿娇生的清秀英气,眉眼见的聪慧坚强,像极了顾莞宁幼时。

    阿奕则越来越肖似萧诩,眉目温润俊美,宛如一块精心雕琢的美玉,悄然散发出光泽。

    阿淳容貌生得最好,也和顾莞宁最相似,白嫩的小脸上两只乌溜溜的大眼,让人心生欢喜。

    还有乳母怀中抱着的小四,白胖健壮,十分讨喜。

    血脉相连,爱屋及乌。

    太夫人看四个孩子,怎么看怎么喜欢。

    阿娇最是胆大淘气,见太夫人一直看着自己,冲太夫人咧嘴一笑,又眨眨眼。

    太夫人哑然失笑,一颗心像被蜜汁浸透,甜丝丝的。然后,目光一飘,不知怎么飘到了阿娇身侧的少女身上。

    这个少女,比阿娇大了一岁,个头却不及阿娇,身形也颇为纤细。今日穿着浅黄色的宫装,眉眼细细,颇为清秀,神情略显几分娇怯。嘴角翘起,水润一般的眼眸微微垂着,偶尔抬头一眼,很快又会垂眸。

    真想不到,那样一个狼心狗肺冷血无情的亲爹,竟会有这等胆小怯懦的女儿。

    想到欺师灭祖背叛大秦的萧睿,太夫人心情无比复杂,忍不住又看了玥姐儿一眼。

    玥姐儿进宫住下已有两年。这两年衣食无忧舒心顺畅的宫廷生活,也令玥姐儿有了不小的改变。

    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样动辄哭泣落泪,胆子大了些,也比往日多了些自信。

    由此可见,顾莞宁从未苛待过玥姐儿半分。

    哪怕是对萧睿恨之入骨,也未殃及到孩子身上。

    看似冷硬刚强无情的顾莞宁,心肠最是柔软。只是,世上能窥见这份柔软的人,少之又少罢了。

    太夫人有些欣慰有些酸楚地想着,然后移开目光。

    ……

    待所有诰命女眷觐见后,宫宴正式开始。

    美酒佳肴,丝竹歌舞,当然不可或缺。众人分席而坐,时而品尝美味,时而抬头欣赏歌舞,或是三三两两低声私语,颇为热闹。

    久未进宫的高阳公主,已经彻底变了个人似的,美艳的脸孔上已多了几许皱纹,不复往日的容光,神色间颇有些阴沉阴郁。

    到底已年近三旬,不再年轻妩媚。这几年来,她几乎从不在人前露面,整日闷在公主府里。

    和她同席而坐的,是衡阳公主。

    往日颇有几分趾高气昂的衡阳公主,今日也出乎意料的沉寂少言。

    正巧有舞姬盘旋而至两人的席案前,遮挡住了众人视线。

    高阳公主瞥了清瘦了一圈的衡阳公主,尖酸刻薄忍不住露了头:“几月不见,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莫非是因为安平王和丹阳之死伤心难过?”

    衡阳公主似被尖锐的细针刺了一下,瞳孔骤然收缩,掠过一丝阴霾。很快又恢复如常,皮笑肉不笑地应了回去:“人各有命,便是伤心也无可奈何。世事无常,说不定哪天就轮到你我头上了。”

    高阳公主被堵得哑口无言。

    衡阳公主说得没错。

    顾莞宁若想对付她们两个,根本不费多少力气。她们只有俯首称臣,小心谨慎,才能活得平安长久。

    衡阳公主也不是好惹的主儿,紧接着发难:“大堂姐,前些日子我听说了一桩新鲜事。听闻你主动赏了两个通房给王驸马,让她们给王驸马生下子嗣传承香火。此事该不是真的吧!以大堂姐的性子,怎么可能做得出这等事情来!”

    两人的公主府就住在隔壁,有个风吹草动根本瞒不过对方。

    高阳公主年近三旬,一直未有身孕。这些年找了许多名医看过,宫中的太医也请了几回,调理身子的药方不知喝了多少,可惜一直未曾见效。显然此生再难有孕了。

    高阳公主无奈之下,终于做出了此生最大的让步,主动让丈夫王璋纳了通房。

    高阳公主被戳中痛处,狠狠地瞪了衡阳公主一眼。

    衡阳公主彻底占了上风,心情颇为愉快,消沉了多日的心情也明媚起来,故意往高阳公主的伤口上继续戳刀子:“说起来,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大堂姐何必遮遮掩掩的。等那两个通房生了子嗣,一杯毒酒打发了,孩子养在大堂姐名下就是了,和亲生的也没什么两样。”

    高阳公主冷哼一声:“此事就不必堂妹操心了。驸马根本不在意子嗣,对我说没有子嗣也无妨。至今都没碰过那两个通房。”

    衡阳公主:“……”

    怼过衡阳公主后,高阳公主的心情舒畅了许多。

    ……

    宫宴结束后,高阳公主去了顾莞宁面前,低声下气地恳求:“……我想去一趟景阳宫,见一见太皇静太妃。”

    这些年,王皇后一直被关在景阳宫里,不见天日。

    也只有高阳公主还惦记着她,每年总要央求着去见上一面。

    顾莞宁目光掠过高阳公主卑微祈求的脸孔,略一点头:“太皇静太妃神智不清,不宜见人。你既是想去见她,本宫也不阻拦,一盏茶时分便可。”

    高阳公主早已没了当年不可一世的锐气和霸道,只有谢恩的份。

    待高阳公主退下后,顾莞宁冲玲珑使了个眼色。

    玲珑心领神会,一并退了出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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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回巢介绍:
新书《簪头凤》发布了,欢迎老读者们跳坑。
顾莞宁这一生跌宕起伏,尝遍艰辛,也享尽荣华。
闭上眼的那一刻,身心俱疲的她终于得以平静。
没想到,一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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