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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凤回巢txt下载     凤回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四十三章 头筹(二)

    到了正午,宫中赐下宫宴。

    顾莞宁和闵太后坐了一席,崔珺莹依旧站在顾莞宁身后伺候碗筷,十分引人瞩目。

    傅夫人和崔夫人同座一席。

    席间有适宜女子饮的果酒,傅夫人端起果酒,冲崔夫人微微一笑:“我敬崔夫人一杯,愿崔夫人心想事成如愿以偿。”

    同席的女眷们不约而同地一起看向崔夫人。

    崔夫人神色如常,仿佛没听出傅夫人的话外之意,含笑应道:“傅夫人德高望重,这杯酒要敬也该是由我敬傅夫人。闻道有先后,先行者未必先至。傅夫人也该有些耐心才是。”

    好一个崔夫人,这番话应得不软不硬,滴水不漏。

    傅夫人心中暗暗冷笑一声。

    之前说好的同进共退呢?

    也不知崔家私下许了多少好处给顾家,讨好了顾皇后。这才使得顾皇后松了口,让崔珺莹抢先一头。

    什么闻道有先后,什么先行者未必先至……都是忽悠人的!崔家要是真的这么有耐心,又怎么会暗中弄了这么一出来抢风头!

    傅夫人皮笑肉不笑地举杯:“既是如此,我们便一起饮了此杯酒。”

    崔夫人笑着举杯,一起饮下。

    当日同乘马车时的惺惺相惜守望相助,今日彻底化为水酒一杯,凉意沁人心脾。

    同席众人围观了这一幕好戏,不由得暗呼过瘾。

    ……

    这一日下来,别说众人疲累不堪,便是顾莞宁也疲倦不已。

    众诰命一一告退离宫,嫔妃们也都告退回了寝宫。只有林茹雪和傅妍留下,陪着顾莞宁闲话了一番。

    傅妍试探着笑道:“娘娘今日倒是颇有兴致,竟让崔妃伺候茶水碗筷。”

    难道顾莞宁真这般贤惠大度,肯让别的女子伺候天子枕席?

    林茹雪看似不动声色,实则耳朵竖得同样长。

    顾莞宁眼皮都未抬一下,淡淡问道:“你是否想问,我什么时候会让傅妃也来伺候一回茶水碗筷?”

    傅妍:“……”

    傅妍一张口就碰了一鼻子灰,哪里还敢多嘴,立刻笑道:“我不过是随口闲话,并无此意,娘娘误会了。”

    然后立刻就将话题扯了开去:“听闻衡阳即将临盆,不知她这一胎是男是女。”

    林茹雪笑着接了话茬:“李家早有男丁,衡阳生男生女都无妨。”

    一提男女之类的话题,傅妍心里便隐隐不自在。如今魏王府也有男丁了,可惜不是她生的。哪怕养在她的名下,也是她的一块心头病。

    她心里不痛快,便有意戳一戳林茹雪的伤疤:“对了,我听说烈堂弟有娶侧室的打算。不知相中了哪一家的闺秀?”

    林茹雪笑容一顿。

    夫妻多年,新婚时的情热早已过去。韩王世子对她这个正妻依旧有几分敬重,身边的侍妾却是一个接着一个。因为守孝之故,不敢高调张扬,也未生出庶子庶女来。

    自去年,韩王世子就有了娶侧室的打算。只等着孝期一过,便迎娶新人过门。

    侧室和侍妾通房之流当然不同。一旦有了侧室过门,以后少不得要有庶子庶女。

    “堂嫂消息倒是灵通的很。”林茹雪淡淡说道:“此事世子并未宣扬,没想到堂嫂竟已知道了。”

    傅妍假惺惺地扯了个笑容:“我也是听世子回府时偶尔说起才知道的。烈堂弟既由此打算,你少不得要费心操持一番。”

    韩王世子要娶的侧室也是出身名门,是家中庶女,以美貌闻名京城。

    林茹雪胸口阵阵发堵,面上却微微一笑:“身为正妻,为夫婿娶妾纳侍也是分内之事。这等小事,不敢劳烦堂嫂登门喝喜酒了。”

    顾莞宁看了一会儿热闹,才徐徐说道:“本宫今日也有些乏了,改日再和你们闲话。”

    两人这才起身告退。

    ……

    萧诩领着百官祭天祭祖,之后便是百官群宴。听着百官歌功颂德,看着歌舞升平,一整日下来,也颇为疲惫。

    一直到了子时,才算消停,萧诩总算回了椒房殿安歇。

    顾莞宁还未睡,一直在等他回来。

    看着烛火下容颜娇媚的妻子,萧诩心头一热,浑身的疲惫一扫而空,大步上前,揽住顾莞宁的纤腰:“你怎么还没睡?”

    顾莞宁笑着依偎进他的胸膛:“你不回来,我哪里睡得着。”

    温热的情话,听得萧诩心中阵阵暖流,下意识地将她搂紧,俯下头吻住她的唇。

    两人气息交错,呼吸紊乱起来。

    过了片刻,萧诩才抬起头:“今日你见到祖母了吧!她老人家身体可还好?”

    提起太夫人,顾莞宁目光一柔,低声笑道:“祖母身子还算康健,精神也好的很。我出了孝期,便可出宫。等宫中诸事了结,我便归宁,回侯府住上一段时日。”

    萧诩笑着点头,旋即有些遗憾:“可惜我无暇陪你回府归宁。”

    身为天子,每日忙于政事,不能懈怠,行事也不能由着性子了。

    顾莞宁笑道:“我带着阿娇他们姐弟三个回府住些时日,你安心在宫里待着。”又揶揄地说道:“我不在宫中,皇上正好可以移步后宫,亲近亲近年轻的嫔妃。”

    萧诩不乐意听这样的玩笑话,神色一整:“阿宁,我早就和你说过。此生我只有你一个,绝不亲近别的女子。你若不信,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也无妨。”

    “这颗心里,早已被顾莞宁三个字占得满满的,再也容不下第二个!”

    那双黑亮的眼眸里,盛满了深情和专注。

    顾莞宁心弦一颤,伸出手,轻抚萧诩的脸孔:“你不要再说了,我当然信你。”

    我若不信你,又怎么会容她们三个在后宫安然住下?

    在这宫中,想让三个年轻少女殒命的法子,数不胜数。

    她从未动过这样的念头,一是不愿傅崔闵三家为此迁怒天子。二来是不想为顾家树敌。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她信他绝不会辜负自己。

    萧诩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在她耳边低语:“早些让崔珺莹出宫吧!”

    少一个,眼前也清净些。

    顾莞宁嗯了一声。

第九百四十四章 行刺

    转眼间便到了上元节。

    宫中已沉寂两年,今年的上元节自要好好热闹一番。宫中张灯结彩,到处悬挂花灯,各宫殿也都热闹起来。

    顾莞宁在椒房殿里设下宫宴,宴请宫中所有嫔妃。除了还在“养病”的王皇后和孙贤妃之外,宫中所有嫔妃都来了。

    崔珺莹依旧站在顾莞宁身侧伺候。

    这半个月来,崔珺莹很出了一番风头。

    顾莞宁对傅玉闵芳颇为冷淡,对崔珺莹其实也未亲切热络到哪儿去。不过,她肯让崔珺莹贴身伺候,已经足以表明态度了。也足以令崔珺莹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崔珺莹穿戴简朴,头上只插了一支金钗,手腕上戴了一只玉镯,除此别无修饰。秀雅温婉的脸孔上浮着得体的微笑。

    闵芳和傅玉坐在角落的宴席上,远远地看着崔珺莹。

    闵芳将手中的帕子拧成了麻花,脸上的笑容几乎快维持不住。嫉恨的火苗在心里不停燃烧,那股火焰几乎快将胸腔烤干,喷薄而出。

    相较之下,傅玉就要沉稳平静多了。

    闵芳终于忍不住,低声道:“皇后娘娘也太偏心了。我们三个人,为何只独独让崔妃伺候碗筷?”

    崔珺莹的长嫂是顾家长孙媳,她还是闵太后的娘家侄女呢!凭什么顾皇后只照顾提拔崔珺莹?

    傅玉不动声色地瞄了闵芳一眼,淡淡说道:“这话可不能乱说。万一传进皇后娘娘耳中,可就不妙了。”

    装模作样!就不信你心里不急!

    闵芳撇撇嘴,轻哼一声:“此时歌舞不休,丝竹声声,我们离娘娘隔了大半个正殿,又不像崔妃,就站娘娘身边。我们两个说几句悄悄话,哪里能传到娘娘耳中。”

    话语里飘出浓浓的酸意。

    傅玉神色不变:“闵妃请慎言。”

    闵芳出身不高,城府本就不及傅玉。年轻又最小,过了年也只十六。正是热血冲动的年龄,闻言嘲弄地应了回去:“我这个人天生耿直,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不像有些人,明明心中冒酸水,还要佯装镇定。”

    傅玉被戳中痛处,目光终于变了,狠狠地瞪了闵芳一眼。

    闵芳自觉扳回一城,心中颇为快意,娇笑一声,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一声惊呼:“有刺客!”

    正殿里陡然一阵骚乱。

    闵芳也顾不得和傅玉再斗嘴较劲,急急抬头看了过去。这一看之下,闵芳的脸色也变了,声音也随之颤抖起来:“傅玉,快看!”

    傅玉也迅疾看了过去。

    一个穿着大红舞衣的舞姬,手持细长的金钗,猛地冲向顾莞宁。

    原本站在顾莞宁身侧的崔珺莹,不假思索地冲到顾莞宁面前,为顾莞宁挡下这一击。

    那支细长的金钗顿时刺进崔珺莹的胸膛。

    一片刺目的猩红飞溅而出。

    ……

    一声惨呼后,崔珺莹颓然倒地。

    众女子被吓得尖声惊叫起来。

    陈月娘和玲珑震怒出手,一起拦下那个扮作舞姬的刺客。那舞姬身手虽高,却不是两人之敌,很快便险象环生。

    众人唯恐被波及,纷纷后退,空出一大片空地来。

    琳琅等人抢着护在顾莞宁身前。

    顾莞宁美丽的脸庞也有些苍白,不过,神情却还算镇定。目光匆匆掠过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崔珺莹,沉声吩咐:“来人,快去宣徐沧来!”

    立刻便有宫人应声而去。

    闵太后也同样被护在众人身后,满脸震怒惊恐:“这个刺客到底是谁派来的?”

    顾莞宁这两年来治下颇严,宫中被整顿一清。怎么还有刺客能混进宫中?

    无人回答这个问题。

    虽只有一个刺客,却给众人造成了极大的恐慌。一个个唯恐刺客误伤自己,恨不得将自己缩到墙角处。哪里还有人有心情理睬闵太后。

    顾莞宁看了过来,目中满是安抚:“母后不用惊慌。待玲珑和夫子将这个刺客捉住,严刑拷问便什么都清楚了。”

    顾莞宁的镇定感染了慌乱无措的闵太后。

    闵太后扑腾乱跳的心慢慢平息,心中庆幸不已。好在今日三个孩子都被萧诩带到了百官的宫宴上,无需经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说话间,那个舞姬已中了玲珑一鞭,又被陈月娘飞起一脚踹中心窝,颓然摔倒在地,不再动弹。

    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再一看那舞姬,不知何时竟将金钗刺中自己的心口,已满脸泛黑,毒发身亡。

    众人心中又是一沉。

    金钗有毒!而且毒性十分猛烈!几个呼吸间便没了性命。

    之前中了金钗的崔珺莹焉有命在?

    ……

    果然,当徐沧急匆匆地赶来时,崔珺莹早已毒发。

    那张秀美的俏脸,此时布满黑气死气,鼻息间已没了呼吸。

    徐沧蹲下身子,一探崔珺莹的鼻间,然后无奈摇头:“已经死了,救不回来了。”医术再高,也救不了死人。

    嫔妃中有人被吓得当场哭了起来。

    顾莞宁目中也露出凄然不忍之色,低声吩咐下去:“立刻送信给皇上。”

    闵芳远远地看着呼吸全无当场惨死的崔珺莹,只觉得全身僵硬手足冰凉,连指尖也动弹不得。

    好好的人,怎么一转眼就便成了尸体?

    傅玉也没比闵芳强到哪儿去。良好的教养和远胜同龄少女的城府,在生死面前都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她死死地盯着躺在地上的崔珺莹,全身簌簌发抖。

    显然,此时对她们两人的冲击都极大。

    又何止是她们两个?

    就连见惯阵仗的傅妍和林茹雪,此时也是俏脸煞白。

    到底都是长于闺阁的娇弱女子,何曾直面过这般血腥的刺杀场面?两具尸体明晃晃地躺在地上,只看一眼,便觉得全身冰凉。

    不知是谁先吐了出来,很快,一个接一个,正殿里很快弥散出了呕吐物的酸臭味。

    就在此时,天子的身影出现在椒房殿的门口。

    萧诩一脸急切,大步而来,口中喊着:“阿宁,阿宁!你没事吧!”

    顾莞宁目中闪过一丝水光,扑进萧诩怀中,声音哽咽:“我没事。崔妃替我挡下了刺客的一击,已经香消玉殒了……”

第九百四十五章 香消

    萧诩紧紧搂着顾莞宁,目光落在呼吸全无的崔珺莹身上。

    自崔珺莹入宫以来,这还是萧诩第一次正眼看她。

    这个美丽年轻的鲜活生命,如今已枯萎凋零。

    萧诩面露不忍,长叹一声:“崔妃为你而死,堪称忠义。朕这就命人将她的父兄都叫来,让他们见她最后一面。”

    顾莞宁哽咽着嗯了一声,将头埋进萧诩的胸膛里。

    萧诩俯下头,轻声地哄着顾莞宁。

    夫妻两个自成一方天地。

    这一方世界很小,根本容不下第三个人。

    闵芳一直低头哭泣,傅玉却怔怔地看着这一幕,泪水不停滑落脸颊。

    ……

    片刻后,崔尚书领着三个儿子进了椒房殿。

    最重礼仪的崔尚书,此时大步如流星,顾不上给任何人行礼。当他看到躺在地上的崔珺莹时,顿时老泪纵横,悲戚地喊了一声“吾儿命休矣”,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崔大郎崔二郎眼疾手快,接住了崔尚书,也免了崔尚书倒地受伤的命运。

    崔三郎迅速走上前来,跪在崔珺莹的尸首前,失声痛哭。

    崔大郎崔二郎也恸哭起来。

    男儿流血不流泪,只因未到伤心处!

    这一幕,令观者伤心闻者流泪。不知多少人跟着抹起了眼泪。

    闵太后最是心软,生平从来见不得这样的场面,眼眶迅速红了:“徐沧,快些给崔尚书瞧瞧。崔尚书是朝廷肱骨之臣,万万不可有事。”

    徐沧沉声应了,走到崔尚书身边,用力掐崔尚书的人中。见崔尚书未醒,又取出随身携带的金针包,取出细长的金针。

    几针下去,崔尚书悠然醒转。

    醒了之后,又是一声悲戚长哭。

    殿内哭声一片。

    顾莞宁从萧诩的怀中挣脱,站直了身子,略一整仪容,传令下去:“今日殿内发生之事,任何人不得妄议!所有人都回自己的寝宫,无召不得出寝宫半步。”

    众人唯唯诺诺地应声退下。

    ……

    闵芳和傅玉年龄最小,最后才出了椒房殿。

    临走之前,傅玉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从这个角度,看不清崔珺莹的脸孔,只能看到她僵直的身形……

    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闵芳一直在不停哆嗦,口中不停地念叨着“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有刺客”。

    傅玉头脑一片混沌僵硬,什么念头都没有。回了寝宫之后,便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寝室里,呆呆地坐了一夜未眠。

    她和崔珺莹年龄相近,自小便相熟。进宫之后,一直颇为交好。

    崔珺莹之死,对她的打击和刺激也最大。

    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有了声音。

    “小姐,”一起随着傅玉进宫的丫鬟满脸忧色地扯了扯傅玉的衣袖:“小姐,你别吓唬奴婢。”

    傅玉茫然地抬起头,目中几乎没有焦距,半晌才低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丫鬟为她擦了眼泪,低声答道:“已经天亮了。”

    不知不觉中,原来已一夜过去了。

    傅玉宛如一尊木雕,不言不笑不动,坐了许久,才又张口:“椒房殿里可有动静?”

    丫鬟吸了吸鼻子应道:“皇后娘娘有令,不准任何人探听椒房殿里的动静。奴婢只隐约听闻,皇上格外开恩,让崔尚书父子四人将崔妃的尸首带回崔家安葬。想来崔妃的尸首昨夜已经下葬了。”

    一个死人,没什么可谈论的。

    丫鬟顿了片刻又说道:“那个扮作舞姬混入宫中的刺客,不知到底是什么身份来历,更不知是何人在暗中指使。皇后娘娘少不得要彻查宫廷。今后一段时日,小姐可得格外小心谨慎才是,也免得惹来祸端。”

    傅玉打了个寒颤,从好友离世的噩耗中惊醒过来。

    是啊!

    万一顾皇后趁此机会,将此事算到她头上怎么办?这么做,对顾皇后来说自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顺理成章地除掉她这颗眼中钉……

    傅玉花容惨白,目中满是惊恐,声音颤抖不已:“让人送个口信回傅家,告诉祖父,我在宫中处境艰难,让祖父一定要想个法子帮帮我。”

    丫鬟一脸为难地说道:“一动不如一静。此时若是小姐让人回府送信,万一被皇后娘娘察觉,误以为此事真的和小姐有关,又该怎么办?”

    傅玉六神无主,早已慌得没了主意:“那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做什么?我现在就去椒房殿求见娘娘,向她解释清楚。此事从头到尾都和我无关!”

    “快些随我一同前去!”

    丫鬟看着傅玉此时的模样,心直直地往下沉。

    小姐精神不稳,说话颠三倒四,看着竟是被吓得失了神智。

    ……

    闵太后也是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晨,闵太后面色憔悴眼睛通红,没等顾莞宁来请安,便去了椒房殿。

    正殿里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迹。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莞宁,崔妃已经下葬了吗?”闵太后沉声问道。

    顾莞宁精神也不及往日,轻声应道:“昨夜便已安葬。崔尚书一大早便命人送信进宫,说崔妃能为我挡下刺客一击,便是毒发身亡,也已值得。让我不必愧疚。”

    闵太后听了这番话,心中也有些恻然,长叹一声道:“崔家果然忠义!这等忠臣,皇上一定要大大褒奖,绝不能亏待了崔家。”

    顾莞宁应了声是:“母后说的是。皇上也这么说,今日上朝,便会重赏崔家。皇上打算让崔三郎也做中书令,和傅卓一起办差。”

    傅卓自少时起便是天子伴读,如今为天子拟定圣旨,处理各种文书事务,堪称左膀右臂。崔三郎一跃而至,可见天子对崔家的器重。

    闵太后不假思索地应道:“这么做也是应该的。这个崔妃,可是救了你的性命。怎么赏赐崔家都不为过。”

    顿了片刻,又一脸怒色地问道:“可曾查出刺客身份来历?到底是何人,暗中指使人进宫行刺于你?”

    有本事送刺客进宫,对顾莞宁下杀手。能做到这些,显然不是普通等闲之辈。

第九百四十六章 嫌疑

    顾莞宁皱着眉头说道:“刺客已经自杀身亡。我昨夜便严令彻查这个刺客的身份,到现在为止,还未查出什么不妥来。”

    “此人确实是宫中舞姬,在宫中已有十几年,宫外既无亲眷也无朋友。平日从无机会出宫。”

    闵太后目中闪过腾腾杀气,斩钉截铁地说道:“一定是有人暗中收买了舞姬,令她做了死士。”

    想想又觉得后怕:“幸好有崔妃为你挡下了这一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么想虽然有些不厚道。不过,世上所有人都是自私的。

    对闵太后而言,身为儿媳的顾莞宁是世上最亲近的人,仅次于儿子萧诩。一个刚进宫两年没见过几面的妃嫔当然远远不及。

    顾莞宁显然心情不佳,没有接这个话茬。

    闵太后又说了下去:“总之,这件事一定要严查到底。宫中绝不能容任何心思叵测之人。今日有人敢行刺你,他日便有人敢行刺哀家和皇上,还有阿娇阿奕姐弟三个……此例绝不能开,必须揪出这个幕后主使,绝不放过!”

    素来心慈手软的闵太后,此次痛下杀心。

    顾莞宁点点头,应了下来。

    ……

    椒房殿里的行刺之事,以星火燎原之势传遍朝野。

    崔妃忠肝义胆,为顾皇后挡下毒钗一击之事,也被传得沸沸扬扬。

    天子在朝上大肆褒奖崔家,重赏之外,又特意提拔了崔三郎为中书令。圣眷之隆,令人眼热不已。一个个只恨不得自家也有女儿进宫,抢着为顾皇后挡下刺客才好。

    一时间,崔家两字被人反复提及,颇有一跃成为大秦第一世家之势。

    崔尚书一病不起,告假在府中静养。登门探病者川流不息。

    崔夫人硬撑着接待了几日来客,很快也不支病倒。崔家这才闭门谢客。

    与此同时,宫中却是人人自危。

    顾莞宁下令,严查刺客身份。所有和这个舞姬相识之人,都被反复盘问。

    魏王府韩王府对此事避之唯恐不及,压根不愿沾惹,免得被疑心是幕后主使。傅家闵家也是战战兢兢,唯恐帝后疑心到自家身上来。

    这一日,有宫人来禀报:“启禀皇后娘娘,傅妃受惊过度,发了高烧,一直在胡言乱语。傅妃身边的宫人不敢再隐瞒耽搁下去,特来送信,求皇后娘娘开恩,让太医前去为傅妃看诊。”

    傅玉?

    顾莞宁目光微微一闪,淡淡问道:“闵妃可曾生病?”

    宫人答道:“不曾。”

    “闵妃和傅妃同样目睹刺客行刺,闵妃安然无恙,为何傅妃便受惊过度?”

    顾莞宁声音冷了下来:“传本宫的命令,让太医去给傅妃看诊。待傅妃好转能下榻了,便到椒房殿来,本宫要亲自问一问她。”

    ……

    宫中之事,如今甚少传到宫外。

    不知为何,这一番应答却很快流传开来,不出一日,便传到傅家人耳中。

    傅夫人心中惴惴难安,连饭都吃不下。

    长媳徐氏低声劝道:“清者自清!婆婆不必惊慌。我们傅家从头至尾都没沾过此事,皇上英明,皇后娘娘也是精明睿智之人,绝不会疑心我们傅家。”

    次媳冒氏可就没那么淡定了,一边抹泪一边说道:“玉姐儿一定是被吓坏了,又是受惊过度,又是高烧不退。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儿媳也活不下去了!”

    谁生的谁心疼!

    冒氏有两个儿子,只有傅玉这么一个女儿,疼若掌上明珠。如今听闻傅玉在宫中遭顾皇后疑心,急得泪洒当场。

    徐氏心情也没好到哪儿去。傅玉在宫中受质疑,到最后还不是要疑心到傅家头上来?二房的事,少不得要连累到长房。

    长子傅卓,原本简在帝心,是天子近臣,位低权重。如今崔家三郎也冒了出来,和傅卓齐头并进。徐氏心里本就不得劲,再有此事,更是不痛快。

    “弟妹,你就别在这儿添乱了。”

    徐氏不冷不热不阴不阳地说道:“这节骨眼上,你若是出点什么事,外人知道了,还会以为你们母女是做贼心虚。这盆脏水便生生地泼在傅家头上,想撇清都没人信。”

    冒氏抬头,一脸愤怒:“大嫂这么说是何意?莫非是嫌弃我们二房连累了你们不成?我的玉姐儿在宫中受苦受难,哪里比得上你的妍姐儿,在魏王府里安稳地做着世子妃……”

    “都给我闭嘴!”

    傅夫人一声怒喝,两个儿媳立刻噤若寒蝉。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们两个还有心情在这儿斗嘴怄气?”

    傅夫人面沉如水,目中闪着愤怒的光芒:“外面风声还未传开,你们两个便先乱了阵脚!真遇到什么事,只凭你们两个,我们傅家便要散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枉你们活了几十年,遇事还不如黄口小儿!”

    “再这般咋咋呼呼闹腾不休,我立刻将你们都送回娘家去!”

    徐氏冒氏都是年过四旬的人了,此时被骂得不敢吭声。

    傅夫人发了一通脾气,打发人去门房问了一问。

    傅阁老还未回府。

    天子勤勉政事,时常留阁老们在宫中议事,夜半回府是常有之事。今日就连傅卓也一并被留在了宫中。

    傅夫人越想越是心焦,吩咐徐氏一声:“去将罗氏叫来,我有话问她。”

    徐氏下意识地应了一句:“罗氏人微言轻,她能顶什么用?”

    傅夫人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怒骂道:“罗氏是顾皇后闺阁密友,她在顾皇后面前说一句话,抵得上你说一百句。还不快去!”

    徐氏被骂得灰头土脸,再不敢多嘴,亲自去叫了罗芷萱来。

    罗芷萱今日刚回过娘家,显然也听说了一些不利的风声,俏脸上满是凝重之色。给傅夫人见了礼之后,便叹道:“祖母,孙媳今日回了娘家一趟,听说了一些不太好的事。孙媳正在犹豫,不知是否要禀报祖母。没想到,祖母主动召了孙媳前来相询。”

    傅夫人心中一沉。

    徐氏和冒氏也顾不上争吵,齐声追问:“到底听说了何事?”

第九百四十七章 自危(一)

    罗芷萱皱着眉头,低声道:“今日大哥也在府中。他对我说,这一两日不知从何处传出流言,说行刺皇后娘娘的舞姬是我们傅家指使的刺客……”

    傅夫人听的面色一变。

    徐氏和冒氏的脸色也跟着变了。

    冒氏面色惨然,嘴唇开始哆嗦起来:“老天!这是哪个缺德冒烟的东西乱嚼舌头胡言乱语!这是要置我的玉姐儿于死地啊!”

    话未说完,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满面泪痕地恳求:“婆婆,你一定要想法子救救玉姐儿。”

    这等大逆不道的传言一旦传到帝后耳中,身为宫妃的傅玉哪里还有活路?

    傅夫人满心纷乱,听到冒氏的嚎啕哭声,心中愈发觉得烦闷,呵斥道:“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别哭哭啼啼地!”

    徐氏也没心情奚落嘲讽冒氏了,满心惶惑难安:“罗氏,你说的可是真的?你兄长从哪儿听来的传闻?”

    罗芷萱苦笑着叹道:“大哥在刑部任职,刑部捕快每日出去办案,行走于市井百姓间,消息最是灵通。这些消息,便是他们告诉我大哥的。”

    此言一出,众人面色又是一变。

    若消息从宫中传出来,还能说是别有用意之人兴风作浪,意图对付傅家。这样的流言风声偏偏是从市井间传开……傅家便是有口也难言。

    连身为姻亲的罗家人都对傅家生了疑心,更遑论别人?

    徐氏愈发惊惶不安:“现在该如何是好?”

    冒氏也如溺水之人一般,满面希冀地看着傅夫人。

    傅夫人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勉强定下心神说道:“事关重大,等老爷他们都回来了再行商议。”

    ……

    临近子时,傅阁老傅卓祖孙两个才回了府。

    傅卓面色凝重,傅阁老看不出神色如何,脸上却是半点笑意全无。

    傅夫人领着儿媳孙媳迎上前,急急说道:“老爷,你总算是回来了。今日宫中传了消息出来,说是皇后娘娘在宫中动了怒,刺客行刺一事似是疑心到了玉姐儿身上。罗氏在娘家,听她兄长说起,市井间竟也有些不利于我们傅家的传闻。这该如何是好?”

    傅阁老目光晦暗,沉声说道:“何止是你们有所耳闻。今日在福宁殿中议事,兵部尚书也玩笑般地提了一句。”

    傅阁老清楚地记得当时的自己是何等愤怒!

    “卢尚书,这等玩笑可开不得!”

    傅阁老当时沉着脸,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傅家素来忠心耿耿,对皇后娘娘敬重有加,从不涉足后宫之事。皇后娘娘遇刺一事,我心中也觉得疑惑。不知是谁手眼通天,竟将刺客安插进了宫中。卢尚书这么说,岂不是让皇上和娘娘心生误会,对我心生隔阂?”

    首辅一发怒,卢尚书自不敢再随意说笑,立刻致歉,不敢再提。

    其余众臣也都三缄其口。待萧诩进福宁殿后,更是无人提起只字片语。

    可这些话,已如尖锐的利刺一般刺进傅阁老的胸膛!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一旦生出这等流言,傅家立刻便成了众矢之的。哪怕傅家再清白,也不免令帝后生疑!

    傅阁老和傅卓本就为了此事心情不佳,一回府听到这等消息,心情能好才是怪事!

    傅夫人在儿媳孙媳面前还能维持镇定,如今当家做主的主心骨回来了,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惶恐:“这话若是传到皇上和娘娘耳中,必会生出误会。老爷,此事绝不能耽搁,更不能听之任之,一定要想出法子来解决!”

    能有什么办法?

    傅阁老皱眉看向傅卓:“你可有什么想法?”

    傅卓苦笑着长叹一声:“不敢瞒祖父。其实,今日我也听了几句风言风语。而且,崔三郎似也对我们傅家生了误会,今日一直对我横眉冷对!”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傅阁老思忖片刻,很快说道:“此事确实得尽快解决。罗氏!”

    罗芷萱冷不防被点名,不由得一怔:“不知祖父有何吩咐?”

    “你和皇后娘娘私交甚笃,便由你进宫,探一探皇后娘娘的口风。”

    傅阁老目光闪动:“说到底,我们傅家清清白白什么都未做过,无惧任何人。只是,不能让皇上和娘娘对我们心生误会。”

    要进宫探口风,罗芷萱显然是最佳人选。

    罗芷萱显然不甚情愿,并未一口应下:“祖父,非是孙媳有意推诿。只是,刺客意图行刺皇后娘娘,皇上心中必然十分震怒。崔妃又因此送了命。娘娘必要追查到底,崔家也绝不肯放过暗中主使之人。”

    “一动不如一静。此时我们急着跳出来解释,反而更令人误会。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

    傅卓也张口附和:“阿萱说的有理。便是进宫解释,也不能急在这几日。先由皇后娘娘再追查数日,待查出真凶之际,再让阿萱进宫请安,向娘娘分说一二,岂不更好?”

    说得倒也有些道理。

    傅阁老一开始有些不快,仔细一想,不得不承认长孙和孙媳说得有理。

    眼看傅阁老就要动摇,冒氏急了,哭着跪了下来:“玉姐儿还在宫中,如今娘娘对玉姐儿心生怀疑,也不知会想出什么法子来对付玉姐儿。儿媳求公公做主,先救玉姐儿一命!”

    儿媳这般不顾颜面跪地哭求,傅阁老也不便置之不理。

    而且,傅玉此时在宫中的处境也确实十分艰难窘迫。

    傅阁老神色明暗不定。

    冒氏还在苦苦哀求。

    傅夫人皱着眉头,低声道:“你先起身。难道只你一个人惦记玉姐儿,我们就不惦记了吗?要救玉姐儿,也得徐徐图之。”

    冒氏满面泪水,哭得不能自已:“早知有今日,当日接到圣旨的时候,就该让玉姐儿病上一场,也免了进宫之事。这两年多来,她既无圣宠,也未过一天好日子。冷冷清清地熬日子。我这个当娘的也整日跟着提心吊胆……”

    “慎言!”傅阁老厉声呵斥:“这等怨怼之语,焉能出口!”

第九百四十八章 自危(二)

    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这一番怨怼,将先帝和当今天子都囊括进去,还隐喻暗示皇后善嫉不容人。

    嫌傅家的麻烦不够多吗?

    这种话怎么能乱说!

    傅阁老越想越怒,话语也愈发不客气:“立刻回屋子去!在此事未处置妥当之前,不得出来见人。”

    冒氏嫁进门多年,第一次被公公毫不留情地当众训斥,一时间既羞愧又委屈,掩面退了出去。

    少了哭哭啼啼的冒氏,气氛顿时冷肃了许多。

    徐氏满心忧虑烦闷,却也不敢多言,唯恐触了傅阁老的眉头。只不停地冲傅卓使眼色。

    傅阁老正在气头上,眼角余光瞄到挤眉弄眼的长媳,心中气不打一处来。不耐地说道:“徐氏,你也先退下!”

    无辜被迁怒的徐氏不甘不愿地退了出去。

    傅阁老忍不住叹了口气:“老大老二去年一起外放,府里遇事,除了阿卓之外,连个商议的人都没有。”

    至于两个儿媳,不提也罢。

    平日看着也算不错,一遇到大事,便慌了手脚,不堪大用!

    傅夫人用帕子擦拭泛红的眼角:“还不是老爷太过狠心。当日我就说,让儿子们都留在京城。偏你要他们出去锻炼几年。”

    为了此事,老夫老妻也争执过数回。

    “妇人之见!”

    傅阁老满心火气,听老妻这般抱怨,语气也好不到哪儿去:“我已是当朝首辅,阿卓是天子近臣。老大老二留在京城,也没多大出息,又太过招眼。真为天子所忌,以后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都是四十岁的人了,不放出去做官奔前程,难道要整日养在眼前混在内宅不成!”

    傅夫人委屈地落了几滴眼泪。

    傅阁老也觉头痛,当着孙子孙媳的面,也不好放下身段哄老妻,索性转过头来:“罗氏,你明日进宫一趟,以探病之名见一见玉姐儿。”

    “你和皇后娘娘相识多年,情意深厚。便是厚着脸皮为傅家辩解几句,娘娘也不会恼了你!”

    “对了,别忘了将蕙姐儿也一并带进宫给娘娘请安。”

    傅阁老张口下令,罗芷萱身为晚辈,只得低头领命。

    ……

    隔日,罗芷萱便领着蕙姐儿进了宫。

    罗芷萱进宫是常事,递了名帖进去,等了片刻,很快琳琅便亲自到宫门出相迎。

    “娘娘前些日子还念叨起傅大少奶奶,没想到,今日大少奶奶便来了。”琳琅笑意盈盈地行了一礼。

    罗芷萱抛开烦心事,和琳琅开起了玩笑:“琳琅姑娘如今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人人敬重三分。这般亲自出来相迎,真让我受宠若惊!”

    罗芷萱和顾莞宁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闺阁密友。琳琅对罗芷萱十分熟悉,自然清楚她爱说笑的俏皮性子,抿唇笑道:“也只有傅大少奶奶进宫,娘娘才会特意打发我来相迎。换了别人,可没这份体面!”

    说说笑笑间,很快到了椒房殿。

    一路上,琳琅并不问罗芷萱为何此时进宫。罗芷萱也未探问顾莞宁这两日心情如何——想问什么当面问顾莞宁就行了,她们两个之间,不需拐弯抹角的那一套。

    “臣妻罗氏,见过皇后娘娘。”

    罗芷萱一本正经地行礼。

    六岁的蕙姐儿也裣衽行了一礼。

    顾莞宁揶揄地笑道:“今日怎么这般多礼了?”

    罗芷萱眨眨眼,俏皮地笑道:“礼不可废。我要是在椒房殿里失了礼数,回府又要被数落!”

    顾莞宁扬了扬唇角,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你婆婆还时不时地要拿捏你么?”

    “这倒不会。”罗芷萱笑道:“自皇上登基,你做了皇后,我也跟着沾了不少光。婆婆便是有再多不满,对着我的时候也分外客气。”

    顾莞宁露出了然的笑意,冲蕙姐儿招招手:“蕙姐儿,到我这儿来。”

    蕙姐儿乖乖应了一声,走上前来。

    今日的蕙姐儿,梳了可爱的包包头,穿着红色绣花的小丝袄,眉目如画,清丽可人。

    顾莞宁每次看到蕙姐儿,总忍不住暗暗唏嘘。当年蕙姐儿养在她身边的时候,锦衣玉食无人敢欺。可比起现在,到底少了几分灵动和神韵。

    孩子总是离不开亲娘的。

    顾莞宁拿了一块点心,细心地喂蕙姐儿吃了起来。

    阿娇阿奕都在上课,阿淳年龄小,还未到读书的时候。每日有大半时间都待在顾莞宁身边。

    阿淳也喜欢这个漂亮温柔的小姐姐,依偎在顾莞宁身边,眼巴巴地看着蕙姐儿,舍不得眨眼。

    罗芷萱不由得好笑,故意逗弄阿淳:“阿淳是不是也饿了?”

    阿淳很诚实地答道:“阿淳不饿。”

    “那你为什么一直看着蕙姐儿?”顾莞宁捏了捏儿子嫩嫩的小脸,然后听到了一个令人捧腹的答案:“蕙姐姐长得好看。”

    顾莞宁和罗芷萱俱被逗得开怀。

    “你才几岁!就懂什么是好看了?”顾莞宁用手指点了点阿淳的额头:“行了,你和蕙姐儿出去玩吧!”

    阿淳高高兴兴地拉着蕙姐儿的手出去了。

    ……

    打发走孩子,顾莞宁仔细打量罗芷萱一眼,随口问道:“是傅阁老让你进宫来的吧!”

    “什么都瞒不过你。”罗芷萱也不隐瞒,爽快地点头承认了:“确实如此。这两日有些不利傅家的传闻,二婶又惦记傅妃,祖父便让我进宫看一看她,顺便来探一探你的口风。”

    顾莞宁:“……”

    能将探口风一事,说得这般理直气壮坦坦荡荡地,天底下除了罗芷萱之外,再无旁人。

    要是傅阁老亲耳听到这番话,只怕是要被气得吐血。也会万分后悔让罗芷萱进宫吧!

    顾莞宁一时间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忍不住瞪了过去:“你就这么说出口,也不怕我生气吗?”

    如今这宫中内外,畏惧她之人不知有多少。

    罗芷萱狡黠地笑了一笑:“皇后娘娘动怒,我当然是怕的。不过,我的顾妹妹,从来舍不得生我的气。”

    这个罗芷萱!

    顾莞宁绷不住脸,笑了起来:“罢了,算我服了你。”

第九百四十九章 应对

    两人对视一笑。

    罗芷萱道明来意之后,静候顾莞宁的反应。

    顾莞宁收敛笑意,淡淡说道:“后宫素来是是非地,傅家有女进宫,便已踏进了旋涡中来。有刺客行刺于我,傅妃受惊,一病不起,本宫问上几句,也在情理之中。傅家遭人疑心,也是难免。傅阁老既然问心无愧,又何惧流言!”

    这么说,显然并无放过傅玉之意。

    罗芷萱心中微凛,也收起了玩笑之心,低声问道:“顾妹妹,现在是罗姐姐问你一句心里话。”

    “傅妃是否会就此病倒不起?”

    趁着此次机会顺手要了傅玉的性命,易如反掌。谁也不会自讨没趣地探询后宫之事。

    傅玉便是悄无声息地死了,傅家人也只能自咽苦果,有口难言。还要担上谋害皇后的名声!

    顾莞宁凝视着罗芷萱,轻声道:“罗姐姐,换了是你,你现在会怎么做?”

    若有人一直在觊觎着你的夫婿,有人一直想取你而代之,哪怕可能性微乎其微,你能容得下吗?

    罗芷萱沉默片刻,才道:“我会很愤怒,但是,狠不下这份心。”

    到底是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

    更何况,傅玉出身名门,是当朝首辅的嫡亲孙女。若轻易死在宫中,焉知傅家不会生出怨怼之心?

    顾莞宁简短地说了一句:“我亦如是。”

    我同样愤怒生气!

    但是,我绝不会因为这样的理由去伤害一个少女的性命。

    罗芷萱动容了,抬头看着顾莞宁骄傲明媚的脸庞,忽地笑着叹了口气:“我今日真不该来。我的顾妹妹,是何等的骄傲自信,怎么会容忍自己变成一个滥杀无辜之人。”

    顾莞宁微微一笑:“来了也好。回去之后,傅阁老必会仔细相询。你不妨告诉傅阁老,就说我顾莞宁不会伤及无辜。不过,傅家如今嫌疑最大,要如何洗清嫌疑,是傅阁老自己的事。”

    ……

    “皇后娘娘真的这么说了?”

    傅阁老还未张口,傅夫人已经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疑心傅家,还是前嫌尽去?”

    前嫌尽去个鬼!

    傅阁老哼了一声:“哪有这等好事!”

    傅夫人满脸疑惑地看向罗芷萱。

    罗芷萱立刻尽心解释:“娘娘的意思应该是,我们傅家没做过此事,身子不怕影子斜。外面那些流言飞语,不必多管。”

    傅卓却道:“没有这么简单。清者自清,这都是安慰人的话。祖父如今身为一朝首辅,傅家也在风口浪尖,为众人瞩目。稍微有个风吹草动,也会被人误解。更何况是行刺皇后娘娘这等大事。一旦此事传开,不是也是了。”

    傅夫人一听也知棘手,眼巴巴地看向傅阁老:“那要怎么办?”

    傅阁老目光连连闪动:“明日早朝,我便上奏折,奏请天子彻查刺客行刺之事,还傅家清白。我会自请致仕!”

    必须摆正态度,表明自己的清白。

    傅卓剑眉微皱:“祖父,不是孙儿故意和你唱反调。万一动静闹得太大,无法收场怎么办?皇上本就对祖父有些不满,若趁着此事,真的让祖父致仕,祖父又当如何?”

    傅阁老淡淡说道:“我任阁老多年,门生众多。任首辅以来,兢兢业业,从未出过差错。皇上岂会听信流言便罢免我的首辅之职?你多虑了。”

    这和逼迫天子退让有何区别?

    傅卓眉头皱得更紧了。

    傅阁老心意已决,不再多言。

    傅夫人弄不清朝堂这些弯弯绕绕,张口问罗芷萱:“玉姐儿如今情形如何?她真的病倒了吗?”

    罗芷萱轻叹一声,点了点头:“我今日亲眼所见。傅妃是真得被惊住了,神智不清,目中常有惊惧之色。孙媳今日进宫,她竟连孙媳也认不出来。一直嚷着不是我。”

    傅夫人听了心中恻然。

    傅阁老却满脸郁色。

    不中用的东西!这么简单就被吓破了胆!

    这副模样,谁听在耳中也会觉得是做贼心虚!

    ……

    朝堂之事,顾莞宁从不刻意探听。萧诩自会亲口告诉她。若有紧急发生的事,萧诩无暇回椒房殿,便会打发小贵子回来送信。

    隔日早朝未散,小贵子便匆匆来了椒房殿,低声禀报:“……今日傅阁老在朝会上上了一道奏折。一长串的奏对,奴才便不一一学给娘娘听了。主要是傅阁老自辨清白,奏请皇上彻查刺客行刺之事,还傅家一个清白。”

    “傅阁老还说,经此一事,他无颜再任首辅,自请致仕。”

    “傅阁老这道奏折过后,朝中许多官员都跪下为傅阁老申诉求情。皇上不允傅阁老致仕,温言安抚了一番。傅阁老谢了皇上恩典,又说在事情未查明未证实傅家清白之前,他无颜再上朝。所以,从今日起便要待在府中,闭门不出,静思己过。”

    顾莞宁神色微冷,冷笑不语。

    好一个傅阁老!

    好一个闭门不出静思己过!

    这哪里是自辩!

    这是仗着首辅的身份,挟百官之势,逼着天子退让!

    果然是被权势熏了心!已经快忘了自己为臣子的身份了!

    小贵子仗着胆子抬起头:“皇上并未吩咐奴才来送信,是奴才斗胆主动禀报娘娘此事。奴才估摸着,一散朝,皇上便会来椒房殿。还请娘娘好生劝慰皇上,不要动气。”

    连小贵子都能看得出皇上受了闷气!

    顾莞宁心头火起,语气愈发淡然:“本宫知道该怎么做。你先回去吧!”

    小贵子松了口气,利索地行礼退了出去。

    顾莞宁坐在凤椅上,并未起身。心里的怒气一点一点地汇聚成火焰,在眼底燃烧。

    琳琅和玲珑在一旁看着,不由得暗暗心惊。两人伺候顾莞宁数年,很少看到顾莞宁动怒。这般盛怒,更是前所未见。

    “娘娘息怒。”琳琅轻声安抚:“待皇上来椒房殿,娘娘再仔细问一问皇上。”

    玲珑接过话茬:“是啊,说不定皇上早已妥善解决此事了。”

    顾莞宁冷哼一声:“欺人太甚!我这次定要剥了傅老匹夫的皮!”

第九百五十章 动怒

    顾莞宁罕见地动了真怒。

    琳琅和玲珑各自劝慰几句,却无济于事。顾莞宁简短地说了一句:“我要一个人静静,你们先退下。”

    琳琅玲珑无奈地退了出去。

    顾莞宁心气未平,直到萧诩散朝回椒房殿,依然沉着俏脸。

    萧诩一见之下,便知是怎么回事,心头一热,上前揽住顾莞宁,在她耳边轻声道:“阿宁,我没事,你别动怒伤了身子。”

    顾莞宁冷笑一声:“你倒是好性子。这老匹夫仗着你的宽厚温和,挟着百官之势拿捏于你,你是贤明天子,不得不稍作忍让。我只是一介妇人,心胸狭窄。有人这般欺负我的丈夫,我却是半点都忍不得。”

    “他不是口口声声说傅家清白吗?我立刻让人传出风声,就说傅玉在宫中夜不能寐,时常噩梦呓语,让崔妃不要向她索命。将这盆脏水彻底泼到傅家身上,看他怎么自辨清白!”

    “他不是要以退为进吗?我便让他彻底在府中歇着,以后也不必操劳辛苦了。”

    顾莞宁冷静沉稳,平日不言不笑时,自有威势。

    此时面如寒霜,目光凛然,更令人心惊。

    萧诩看着这样的顾莞宁,目中闪过思念和追忆之色,低声笑道:“阿宁,当年你做太后之时,只要露出这样的神色,群臣无人敢忤逆你的心意,一个个低头诚服。那个时候,我在一旁看着,心里爱得不得了。只恨不能和你并肩!”

    顾莞宁:“……”

    她满心怒火,他倒是有闲情逸致调笑起她来了!

    顾莞宁瞪了萧诩一眼:“你以为自己笑起来很好看吗?丑死了!”

    萧诩闷笑不已,将顾莞宁搂紧了一些,用力吻了下去。顾莞宁满心憋闷,不愿搭理他,少不得要挣扎一番。

    萧诩双臂如铁索一般,牢牢地锁住怀中的娇躯,热情有力地索吻。

    前所未有的炽烈热吻,很快夺走了顾莞宁的心神。心头的怒火,很快化成了另外一种火焰,在身体里涌动。

    萧诩略略抬头,喘息略略粗重,目光亮得惊人:“阿宁,我们回寝室去。”

    顾莞宁脸颊似火烧一般,晕红动人:“现在是白日……还未用午膳……”

    萧诩声音沙哑:“无妨,午休半个时辰,不会耽搁正事。”

    ……

    不会耽搁正事……才是怪事!

    一闹腾,比平日迟了一个时辰才用午膳。

    顾莞宁面若桃花,娇艳无匹,眼眸中漾着一层艳光。

    萧诩眉宇舒展,心中所有的郁气一扫而空,眼中满是餍足。慢悠悠地用着午膳,显然心情颇佳。

    阿娇阿奕大了一些,已经懂得不该问的事不能随便问。

    阿淳还小,有话藏不住,小脸上满是好奇:“爹,娘,你们刚才做什么去了?为什么今日这么迟才用午膳?”

    顾莞宁:“……”

    琳琅等人忍着笑,将头扭到一旁,免得主子恼羞成怒。

    萧诩一本正经地接了话茬:“爹和娘有要紧事商议,所以今日才迟了一些。连累阿淳饿肚子,都是爹的不是。爹这就向你道歉!”

    阿淳很贴心很大度地挥挥小手:“没关系,阿淳吃了几块点心垫肚子,不饿。”

    萧诩厚颜无耻地夸赞:“阿淳真乖。”

    顾莞宁听不下去了,瞪了萧诩一眼。萧诩不以为意,挑眉一笑,为顾莞宁夹了满满一碗的菜肴。

    阿娇阿奕早已习惯自家爹娘这副黏黏糊糊的样子了,压根没放在心上。两人头凑在一起,不知在小声地商议什么。

    顾莞宁目光一扫,笑着问道:“阿娇,阿奕,你们姐弟两个不好好吃饭,在说什么悄悄话?”

    阿奕正要张口回答,阿娇立刻抢着笑道:“既是悄悄话,当然是不能告诉爹娘的话。”

    顾莞宁失笑:“罢了,不想说我不问就是了。”

    然后便不再追问。

    顾莞宁若是追问不休,阿娇必不肯实话实说。

    她这样闭口不问,阿娇心中却又不平衡起来,撅着小嘴抱怨:“娘只关心阿淳,都不关心我和阿奕。”

    顾莞宁慢悠悠地说道:“你们两个都长大了,有什么事可以自行商量做决定。我这个当娘的,自是不便多管多问。”

    阿娇越发气闷:“不行!你不问,我偏要告诉你。”

    “不想说何必勉强。”顾莞宁淡淡说道。

    “一点都不勉强!”阿娇气呼呼地张口道:“我和阿奕每日一个人读书,都觉得孤单。刚才是商量着要找伴读的事。”

    顾莞宁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阿娇心中不平,又说了下去:“阿奕说一个伴读太少了,想多找几个伴读一起读书。我也想几个年龄相若的伴读。刚才在和阿奕商量人选。阿奕让我将傅家的蕙妹妹也列入伴读名单里。这样他就能常常见到蕙妹妹了……”

    “阿娇!”阿奕涨红了小脸,打断阿娇:“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你刚才还说要为我保密,怎么一转脸就告诉娘了!”

    对啊,她怎么一不小心什么都说出来了?

    阿娇难得有些心虚,忙对阿奕道歉。

    顾莞宁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萧诩早已乐不开支,咧嘴笑了起来。

    阿娇阿奕再聪明早慧,也斗不过亲娘!

    最终,还是顾莞宁一锤定音:“你们已有八岁,也到了选伴读的年龄。想选几个,选谁做伴读,都由着你们两人。”

    阿娇阿奕精神顿时一振,异口同声地问道:“真的吗?”

    顾莞宁微微一笑:“当然是真的。这也是娘给你们的第一个考验,看你们选人的眼光如何。若是不妥,娘再为你们重新挑选就是了。”

    阿奕还在高兴,阿娇已经反应过来,扁扁小嘴:“说来说去,还不是要都听娘的。”转念一想,又很快释然:“反正我选的伴读娘一定会中意。”

    顾莞宁:“……”

    萧诩满脸骄傲地夸赞阿娇:“我的阿娇就是聪明。”

    阿娇得意地扬眉,那神情和萧诩如出一辙:“那是当然。”

    阿奕不甘示弱:“我选的伴读,娘也一定满意。”

    好吧!父子三个一副德性!

第九百五十一章 伴读(一)

    接下来几日,阿娇阿奕一得了闲空,便凑到一起嘀嘀咕咕,商议着伴读人选。

    顾莞宁索性放手不管。正好趁着此次机会,好好磨练两个孩子的心性。

    闵太后得知一双宝贝孙子孙女要选伴读,颇感兴趣,特意来了一回椒房殿,仔细问了此事。

    顾莞宁笑道:“他们两个都已八岁,选伴读也是时候了。”

    “按着宫中惯例,一般只选一两个伴读。我怎么听说,他们姐弟两个都列了一长串的名单?”闵太后饶有兴味地追问。

    顾莞宁笑道:“大孩子心性,觉得人多热闹。反正上书房足够大,里面容纳几十个孩子读书也没问题。他们想选几个便选几个。”

    最宠溺孩子的闵太后想也不想地点头赞成:“此话有理!”

    想了想又道:“到时候让朗哥儿和瑜姐儿也一起进宫来读书吧!”

    顾莞宁点点头:“儿媳也有此意。”

    朗哥儿是韩王府的嫡孙,瑜姐儿是魏王府的嫡长孙女。让他们进宫做伴读,一来彰显圣恩,二来也有牵制韩王府魏王府之意。

    闵太后略一踌躇,欲言又止。

    顾莞宁何等机敏,顿觉有异:“母后心中是否有合意的人选?”

    闵太后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说道:“若你打算给阿奕多挑几个伴读,可否从承恩公府挑一个进宫?”

    承恩公夫妇有两子一女,两个儿子俱早已成亲生子。到了这一辈,共有四个孙子两个孙女。其中和阿奕年龄最相近的,是排行第三的嫡孙闵达。

    闵太后这一张口,显然是想让闵达进宫做伴读了。

    顾莞宁没有犹豫,立刻应了下来:“好,母后放心,儿媳自会安排。”

    闵太后松口气之余,不免要解释几句:“承恩公去年犯了错之后,一直安分守己。今年承恩公夫人进宫请安,提起伴读之事。我不便一口回绝,一直拖到现在才和你张口。你若是觉得为难,我便打发人去承恩公府送个信……”

    “母后多虑了。”顾莞宁温言笑道:“达哥儿机灵讨喜,做阿奕伴读也是极好的。”

    闵太后见顾莞宁面无不虞,才彻底放了心,笑着说道:“如此就好。”

    ……

    自顾莞宁正式接掌凤印,闵太后便将宫务全部交还顾莞宁,丝毫不留恋权势。她对娘家也算照顾,却一直恪守一个准则,丝毫不能损及帝后颜面和利益。

    人便是这样。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

    顾莞宁对闵家没什么好感,却因为闵太后之故,对闵家颇多宽容忍让。

    选伴读之事,多一个也无妨。这种小事,顾莞宁自然不会让闵太后为难。

    闵太后来意达成,心中颇为高兴,随口问道:“对了,我听闻这几日傅妃病情加重,整日浑浑噩噩胡言乱语。总说什么不是我之类的话。莫非当日刺客行刺之事,真的和她相关?”

    “我还听说,傅阁老为了自辨清白,已经回府,连着几日都没上朝了。”

    闵太后平日不问世事,对朝堂之事也甚少关注。不过,这回的动静闹得实在不小。

    提起傅阁老,顾莞宁神色冷了一冷,淡淡说道:“刺客从何而来,一直未曾查明。傅妃种种异样,想来是和此事脱不了干系。傅阁老闭门不出,便以为能自证清白,委实有些可笑。”

    闵太后听的心惊肉跳,下意识地看了眉目森冷的儿媳一眼:“傅阁老是当朝首辅,在朝中数十年,门生众多……阿诩登基时日还短,此时以稳为重,切记不可轻举妄动。”

    想动一朝阁老,可不是小事。

    顾莞宁不欲多说,扯了扯唇角:“母后说的是。”

    很快又扯回了伴读之事。

    ……

    隔日,阿娇阿奕像模像样地各递了一份名单到顾莞宁面前。

    顾莞宁笑着接了名单,迅速浏览了一遍。

    一双儿女从五岁起练字,练了两年多。阿奕字迹端正,阿娇字迹飘逸灵动。

    阿娇的伴读名单上有四个名字。萧天瑜排在第一个,傅蕙次之,第三个是孙柔。

    孙柔是孙武和佳阳县主的女儿,今年六岁。平日进宫极少,阿娇将她的名字列上,显然是考虑到了孙贤太皇太妃的缘故。

    看到最后一个名字时,顾莞宁笑容微微一顿,看向阿娇:“最后这个名字,是你自己加上去的吗?”

    阿娇点点头:“是。”

    最后一个名字是萧天玥。正是齐王世子唯一的女儿玥姐儿。

    顾莞宁神色莫测,不辨喜怒:“你还记得玥姐儿?”

    阿娇又点头:“当然记得。玥姐姐的父亲祖父谋逆犯上,死有余辜。玥姐姐却是无辜的。她什么都未做过,却被整日关在宗人府里不见天日,我觉得她很可怜。所以想让她进宫来我和一起读书。”

    顾莞宁沉默不语。

    阿娇一时摸不清顾莞宁的心意,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娘莫非不同意么?”

    顾莞宁抿了抿嘴角:“此事待我考虑几日。”

    阿娇暗暗松口气,笑着说道:“多谢娘。”

    没有一口回绝,多半会同意。

    顾莞宁垂下眼,又细细看起了阿奕列出的名单。

    列在第一个的,赫然是韩王府嫡孙萧天朗,其次便是定北侯府的顾怀俊,然后是平西伯府的嫡长孙丁远征,最后一个是礼部尚书罗恒之的嫡长孙罗谦。

    “朗堂弟,俊表弟,虎头表弟,还有罗家表弟,”阿奕一个个数过来:“我和他们年纪相仿,自小一起长大,本就熟悉。既是选伴读,我便选他们几个。”

    顾莞宁略一点头:“这名单列得不错。”

    得了顾莞宁首肯,阿奕十分欢喜,立刻咧着嘴笑道:“娘同意了吗?”

    顾莞宁嗯了一声,笑着说道:“再将闵达也列上。”

    闵达?

    阿奕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不怎么乐意:“达表弟太过淘气,上次进宫还弄坏了我的木马。我不喜欢他。”

    顾莞宁神色一敛:“达哥儿是你皇祖母的娘家侄孙,此次你皇祖母特意张了口,我已经应下了。”

第九百五十二章 伴读(二)

    阿奕对闵太后敬爱有加,一听这话,立刻改了口:“娘说的是。达表弟虽然有些淘气,倒也不惹人厌。让他进宫读书,也能拘一拘他的性子。”

    顾莞宁目中闪过一丝欣慰:“你能这么想便对了。选伴读看似小事,实则关乎重大,得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周全。”

    “娘教训的是。”阿奕素来听得进人劝说,乖乖应道:“儿子记下了。”

    如此乖巧温驯,和前世听她训话时一般无二。

    顾莞宁不由得恍了神,下意识地伸手抚上他的头:“阿奕,你以后将是大秦储君,不能事事听从他人,得有自己的主见。”

    阿奕下意识地应了回来:“爹和娘说的话,我也不用全部听从吗?可是太傅说过,孝字大于天,我若不听从父母之命,便是不孝之人,何以立足于世间?”

    顾莞宁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前世阿奕一直听她的话,长大之后渐渐和她离心。明明是嫡亲母子,应该相依为命,却心有隔阂。这也是她挥之不去的遗憾。

    所以,这一世她对阿奕的教育一直十分小心在意,不愿重蹈覆辙。

    这几年来,母子感情亲密,几乎无话不说。在夫妻两人精心的教导下,阿奕的性子也不若前世那般唯唯诺诺,心中若有疑问,张口便问。

    阿奕见顾莞宁一直没说话,以为自己说错了,有些忐忑:“娘,我是不是说错了?”

    “你没说错。”

    顾莞宁回过神来,柔声安抚道:“太傅教导得也没错。只是,孝顺也有层次不同。事事听从顺从,不问对错,是为愚孝。真正的孝顺,应该是明辨是非,择善从之。若父母有错,身为人子,不应忌讳不提,变相纵容父母犯错。”

    阿奕听了这番话,若有所悟。

    阿娇也在认真聆听,闻言笑了起来:“娘说的这些很有道理,比太傅强多了。以后娘若有错,我便直言不讳,不让娘继续错下去。”

    一双灵活的大眼骨碌碌地转个不停,不知又在打着什么主意。

    顾莞宁好气又好笑,瞪了过去:“我刚才是教导阿奕。因为阿奕从不拂逆我的心意。你就算了,给我乖乖听话。敢胡闹,看我怎么罚你!”

    阿娇丝毫不怕,笑嘻嘻地扮了个鬼脸。

    ……

    当日晚上。

    萧诩处理朝事批阅奏折,一直到子时才回椒房殿。

    三个儿女俱已睡下,顾莞宁坐在床榻边,正低头飞针走线。

    萧诩哑然失笑,走上前来:“你怎么做起针线来了?”

    这副场景委实难得一见。

    宫中琐事不少,顾莞宁要处理宫务,要照顾儿女,每日坚持练武半个时辰。闲暇时看看书练练字,几乎从不沾针线。

    顾莞宁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一笑:“成亲几年,我还从未给你做过什么针线。这些日子闲来无事,便给你做了一双袜子。只差几针便好了,你稍等一等。”

    给他做的针线?

    萧诩顿时动容,目中露出愉悦的光芒:“真的是给我做的?”

    顾莞宁嗯了一声,见萧诩喜不自胜的模样,不由得失笑:“一双袜子,就让你高兴成这样。我若是给你做一身衣服,你会如何?”

    萧诩深情地说道:“以身相许!”

    顾莞宁:“……”

    顾莞宁哭笑不得,索性不理他了。低下头,迅速将最后几针补好。然后将做好的袜子塞到萧诩手中:“这么喜欢,你明日就穿上。”

    萧诩笑着应了一声,爱惜不已地将袜子看了又看。

    顾莞宁女红平平,平日也不喜动针线。这双袜子,比起宫中绣娘精心做的要差了一截。在萧诩眼中,却是世上最可贵的珍宝。

    顾莞宁看不下去了,嗔怪地说道:“我以后再做几双就是了,捧着一双袜子看来看去,你不嫌丢人,我还觉得臊得慌。”

    萧诩笑嘻嘻地应了一声,凑过来亲了她一口。

    笑闹一番后,顾莞宁将一双儿女列好的伴读名单放到了萧诩面前。

    ……

    萧诩收敛了玩笑之心,先拿起阿奕那一份,看了之后点点头:“阿奕选的伴读甚合我心。只有达哥儿稍逊了一筹。”

    萧天朗是萧家子孙,不必细说。顾怀俊是顾谨行崔珺瑶之子,丁远征是丁骁顾莞华之子,罗谦是罗霆和姚若竹的长子。这三个都是阿奕的姻亲表弟,也都是十分聪慧出色的孩童。

    相较之下,在家中排行第三的闵达就逊色了许多。

    不过,闵家的长孙次孙都已年过十岁,和阿奕年龄相差太多,不宜做伴读。论年龄,也只有闵达合适。

    “待进了宫,慢慢调教。”顾莞宁笑道:“不看僧面看佛面。便是看在母后的颜面上,也得照拂闵家。”

    也只能如此了。

    萧诩嗯了一声,又拿起阿娇写的名单来。看到最后一个名字时,萧诩的反应和顾莞宁如出一辙。

    “阿娇怎么会想到玥姐儿了?”萧诩皱眉。

    顾莞宁将阿娇当时说的话学了一遍:“……阿娇看着刚强,实则心软。口中不说,这三年来一直惦记着玥姐儿。”

    夫妻两个相对沉默。

    一提起玥姐儿,不免就要想到玥姐儿的亲爹,失踪了三年之久的齐王世子萧睿!

    这三年来,萧睿犹如石沉大海,音信全无。派出去追查他下落的暗卫,始终一无所获。大秦有诸多地广人稀的地方,萧睿一直躲着不露面,便是天子也无可奈何。

    或许,萧睿早已躲进深山密林人迹罕至之处。

    也或许,他早已在逃亡途中得了急病,死在无人知道的角落里。

    “罢了!就由着阿娇吧!”萧诩终于张了口:“她父亲祖父犯下的错,不该祸及到她身上。她还是个孩童,被关在宗人府三年,也足够了。明日让人将她接进宫来。”

    对萧诩的决定,顾莞宁似半点都不觉得意外,只淡淡提醒了一句:“你不担心东郭之祸?”

    萧诩淡淡一笑:“一个手无寸铁的孩童罢了。我们夫妻两个,若对玥姐儿都忌惮至此,才是一桩笑话。”

第九百五十三章 怨怼

    齐王父子兴兵作乱。齐王府里所有男丁俱被处死,生下的老弱妇孺,都被关在宗人府。

    当今天子颇为仁厚,并未苛待齐王府的女眷。

    她们住在宗人府最僻静的一处院子里,侍卫日夜严加看守,众人不能出院子半步。衣食用度当然不及王府,不过,也不算差。一日三餐,每顿四菜一汤,荤素皆有。

    可惜,这样的宽厚,并未换来齐王妃婆媳的感恩。

    婆媳两个从一开始的奔溃绝望,三年下来,已经渐渐麻木,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唯有诅咒辱骂帝后的时候,婆媳两人才有属于活人的鲜活气。

    “……老天真是不开眼。竟让萧诩那个短命鬼坐了龙椅。”齐王妃顾渝的声音响起,声音里满是憎恨和冲天的怨气:“他一副短寿的面相,过不了几年就会一命呜呼早早归西!”

    齐王妃消瘦了许多,往日的美艳早已不见踪影,目中满是怨毒,原本乌黑的发丝斑驳泛白,看着如五旬老妇一般。

    坐在齐王妃身侧的,是齐王世子妃王敏。

    王敏也瘦了许多,她本就相貌平庸,如今干瘪枯瘦,面色枯黄黯淡,犹如一截枯木,呆呆地坐在那儿,不言不笑不动。

    齐王妃滔滔不绝地骂了半天,一转头见到神色呆滞一言不发的儿媳,顿时怒从心头起,恶狠狠地怒骂:“瞧瞧你,整日就像木桩一般。怪不得我儿不喜欢你!当日我真不该为阿睿去王家提亲,娶了你这么一个丧门星回来。”

    王敏神色木然地应了回去:“我若不是嫁进齐王府,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真论后悔,我胜过你百倍千倍!”

    齐王妃被噎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迅速扬起手,用力挥了过去。

    啪地一声,王敏的脸上立刻多了鲜红的五指印。

    王敏显然不是第一次挨打了,既未哭喊,也未露出委屈之色,反而讥讽地扯起了嘴角:“可惜婆婆不能出去,只能在这小院子里一逞威风。”

    “你!”齐王妃盛怒之下,又扬起手。

    王敏这次没再逆来顺受,伸手攥住齐王妃的手,目中露出冰冷的恨意:“你再敢这般对我,我拼着和你同归于尽,也不放过你。”

    那目光太过怨毒,齐王妃只觉得一阵凉气自心底窜了上来,全身都发凉。

    婆媳两个对峙片刻,齐王妃终于退让,颓然地放下手,低声喃喃:“罢了,他们死的死逃的逃,只剩我们几个在这熬日子。还有什么可闹腾计较的。”

    想到逃亡在外生死不知的萧睿,想到应了毒誓被“天打雷劈”而死的齐王和次子,齐王妃顿时悲从中来,泪水簌簌而落。

    这一哭,顿时将王敏心中所有的苦楚都勾了出来。

    王敏也跟着哭了起来。

    这样的日夜煎熬,到底熬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

    一个穿着绿色衣裙的女童,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外,瘦弱清秀的小脸上浮着惊惧和不安。

    这个女童,正是玥姐儿。

    玥姐儿已有九岁,因为瘦弱的缘故,看着就如七八岁的孩童一般。她自小性子怯懦内向,沉默少言。被关进宗人府后,愈发胆小孤僻。

    齐王妃性情乖觉,不时暴怒嚷骂。王敏要么以泪洗面,要么浑浑噩噩发呆度日,对玥姐儿不管不问。整日陪伴在玥姐儿身边的,是玥姐儿的乳娘吴妈妈。

    说来,吴妈妈也算忠仆。

    当日齐王府事发,有一些宫人内侍趁乱卷走细软逃走。吴妈妈的丈夫带着儿子逃跑之前,来找过吴妈妈。

    吴妈妈不忍抛下玥姐儿,狠狠心留了下来。

    这一留下,便跟进了宗人府,看来是要老死在这个院子里,永无出去之日了。

    一开始吴妈妈还时常惦记自己的丈夫儿子,做着还能出去的美梦。漫长的三年时光,彻底磨平了她心中的奢望。如今她歇了所有心思,一颗心都放在玥姐儿身上。

    玥姐儿对吴妈妈也格外依赖,转头小声说道:“吴妈妈,祖母和母亲都在哭,我还是别进去了。”

    反正进去也只会挨骂,说不定还会挨打。

    吴妈妈心疼玥姐儿,也不愿玥姐儿触这个霉头,悄声道:“也好。”

    熟料,两人的悄声低语被齐王妃听见了。

    齐王妃满心怒火怨怼痛苦,顿时迁怒到了玥姐儿身上:“在那儿嘀嘀咕咕地说什么?还不进来!”

    玥姐儿躲不过去,只得低着头走了进去,也不敢抬头多看,弯腰行了礼:“见过祖母,见过母亲。”

    “瞧你那副扣扣索索上不得台面的样子!”齐王妃脸上泪痕未干,目中喷出怒火,神色狰狞:“我是你祖母,又不是老虎,能吃了你不成!给我挺直胸膛,大声说话!”

    玥姐儿被吓到了,身子瑟缩了一下。

    齐王妃又骂王敏:“你整日都在忙什么?也不好教导玥姐儿!瞧她现在这副模样,哪里还有半点皇室郡主的模样!”

    王敏木木地应道:“反正她这辈子都没机会出去见人了,什么模样又有什么区别!”

    齐王妃被堵得火冒三丈,再一看玥姐儿小声啜泣的样子,更是怒从心头起。起身上前,在玥姐儿身上重重打了几下:“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玥姐儿不敢躲,更不敢反抗,就这么站在原地,无助地哭泣。

    吴妈妈眼圈红了,双手紧握成拳,全身颤抖不已。

    堆积了多年的愤慨,犹如滚热的岩浆冲破石层。

    “够了!”

    吴妈妈怒喊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前,用自己的身体挡在玥姐儿身前,就像一只护着幼崽的老母鸡一样,愤怒地瞪着齐王妃:“她还是个孩子!别再打她了!”

    齐王妃:“……”

    齐王妃万万没料到一向规矩老实的吴妈妈竟敢冲着自己大喊大叫,一时间震惊又怒不可遏,咬牙骂道:“好啊!你这个刁奴,竟敢欺辱到主子头上来了。我今日便要了你的命!”

    吴妈妈生平所有的勇气,都用在了这一刻,一步未退,寸步不让:“我今日便是死也要护着玥姐儿。”

第九百五十四章 苦命(一)

    玥姐儿躲在吴妈妈的身后,哭泣的声音渐渐小了。

    齐王妃却被气得够呛。

    她这一生,除了这几年遭逢变故潦倒之外,前半生尊荣风光不可一世,不曾受过半点闲气。现在竟沦落到和一个仆妇较劲的地步……

    她非杀了吴妈妈不可!

    齐王妃面目狰狞,额头青筋毕露,张口怒喝:“来人,将吴妈妈拿下,拖出去杖毙!”

    齐王妃被关进宗人府,身边得用的几个管事妈妈也未能幸免,一并跟了进来。听到齐王妃的怒喊声,几个管事妈妈立刻凶神恶煞一般冲了进来,拉扯着吴妈妈往外走。

    玥姐儿蓦然哭喊起来:“不要带走吴妈妈!”

    她用尽生平最大的勇气,犹带着童音的声音无比尖锐,重重地撞进众人的耳膜:“不要带走吴妈妈!谁敢碰吴妈妈,我今天便撞死在这里!”

    管事妈妈惊住了!

    齐王妃惊住了!

    王敏也惊住了!

    众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纤弱的玥姐儿,不知何时已从吴妈妈身后冲了出来,挡在吴妈妈身前。小小的脸孔上浮着令人心惊的决绝:“谁都不准碰吴妈妈!”

    刚才还拼死不顾一切的吴妈妈,眼泪唰地涌了出来,跪在地上,紧紧地搂住玥姐儿小小的身子,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我的玥姐儿,你怎么就这么命苦!怎么就投胎到了齐王府!”

    这些年来,根本没人真心疼爱过她。

    她明明是天家血脉,是尊贵的齐王府小郡主。却连一个普通百姓家的女儿都不如。只有一个吴妈妈不离不弃地陪伴在她身边。

    玥姐儿泪眼模糊,身子不停颤抖,却挺直了胸膛,努力地睁大眼睛,和齐王妃王敏对阵。

    ……

    齐王妃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王敏反应过来,气得全身发抖:“玥姐儿,你是昏了头吗?怎么能和你祖母这般说话。快到母亲身边来。”

    玥姐儿动也不动,用看陌生人一样的目光看着王敏,声音坚决又清晰:“你不是我母亲。你从不抱我,从不疼我。”

    “我晚上做噩梦的时候,是吴妈妈陪我。我饿的时候,是吴妈妈喂我。我的衣服鞋袜,都是吴妈妈替我做的。在我心里,吴妈妈才是我的母亲。你根本不是我母亲!”

    王敏气得眼前发黑。

    愤怒中,又有着莫名的心慌意乱。仿佛将要失去女儿一般……

    不,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她下半辈子都出不去了,要在这院子里熬到死的那一日。不管如何,至少还有女儿在身边。

    她的女儿怎么可以不认她!

    “玥姐儿,”王敏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嘴唇颤巍巍地:“我只你这么一个女儿,怎么会不疼你。以前是我不好,以后我一定会对你好。你快些过来!”

    齐王妃的怒喊声紧接着响起:“都反了天了不成!快些将玥姐儿拉开!将吴妈妈这个从中挑唆的贱妇拖走!”

    几个管事妈妈立刻听令,其中一个身材壮实的拉住玥姐儿,另外几个拖起吴妈妈。

    玥姐儿身子瘦弱,力气不大,哪里敌得过身材壮实的中年妇人。眼看着吴妈妈要被拖出门槛,忽地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在妇人的手腕上狠狠地咬了下去。

    那个中年妇人猝不及防,惨叫一声,下意识地松了手。

    玥姐儿冲了出去,死死地搂住吴妈妈的胳膊,再不肯松开。

    齐王妃面色铁青,目中喷出怒火,咬牙切齿地怒道:“自甘下贱!不肯松手,就拖出去一起打!”

    王敏霍然色变:“婆婆,玥姐儿还小,哪里受得住板子。”

    齐王妃正在气头上,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冷笑道:“一并打死了事。反正我们齐王府已经没了男丁,彻底绝了后,要她又有何用。”

    “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拖出去!给我重重地打!”

    几个管事妈妈对视一眼,只得将吴妈妈和玥姐儿一并拖了出去。

    吴妈妈被重重地摔在地上,膝盖被磕破出了血,疼痛钻心。

    吴妈妈顾不上自己的伤势,颤抖着将同样摔倒在地的玥姐儿搂进怀中,泪流满面:“玥姐儿,你疼不疼?快让吴妈妈看看。”

    玥姐儿缩在吴妈妈的怀里,小声哭道:“我不疼。吴妈妈,我也不怕。让她们将我们一起打死吧!下辈子,你做我的亲娘。”

    吴妈妈一边哭一边搂紧了玥姐儿。

    管事妈妈已拿起棍子,毫不留情地落在吴妈妈的背上。

    吴妈妈闷哼一声,将玥姐儿搂得更紧了一些。

    棍子接二连三地落下来。管事妈妈们到底有所顾忌,手中的棍子没敢真地落在玥姐儿身上,一味招呼吴妈妈。

    几板子下去,吴妈妈已皮开肉绽,后背鲜血淋漓,口中也溢出了鲜血。

    吴妈妈动也没动,咬牙忍了下来。用身子结结实实地护住了玥姐儿。也不曾放声呼痛求饶,不愿吓坏玥姐儿。

    玥姐儿看不见,耳朵却听得见。那一声声棍子落在皮肉上的闷响,便如落在她身上一般。她只觉得浑身都痛,心里的恐惧和愤怒,排山倒海一般涌上来。

    为什么祖母要这么对吴妈妈?

    自称疼爱她的母亲,为什么没冲上来护着她?

    这世上,根本没有人爱她!

    只有吴妈妈爱她疼她!

    今日就和吴妈妈一起死了算了!

    十几板子下去,吴妈妈口中不断溢出鲜血。她再也无力护住玥姐儿,板子落下来的时候,狠狠地击中了玥姐儿的小腿。

    玥姐儿顿时惨叫一声!

    凄厉的惨叫声,听得人心惊肉跳。

    管事妈妈们面面相觑,不敢再打。

    王敏再也按捺不住,哭着跪下求情:“婆婆就饶了玥姐儿吧!她还小,还不懂事,儿媳以后一定好好教导她!求婆婆饶过玥姐儿!”一边哭一边磕头。

    齐王妃心头这口恶气还未出够,哪里肯停,冷笑道:“不准停!继续打!一并打死!”

    就在此时,院门忽地开了。

    当看到院中的情形时,来人皱了眉头,满脸怒气:“停手!”

第九百五十五章 苦命(二)

    齐王妃抬头看了过去。

    看清来人的脸孔时,齐王妃心底的憎怒和旧怨顿时袭上心头:“陈月娘,你来做什么!”

    来人正是陈月娘!

    陈月娘年少时便是太夫人身边的武使丫鬟,颇得太夫人器重。

    齐王妃顾渝和陈月娘年龄相若,也算从小一起长大。不过,齐王妃性情高傲,从未将一个丫鬟放在眼底。

    今日在最狼狈落魄之际,看到熟悉的脸孔,便如最深的伤疤被生生揭开,愤怒中又夹杂着无法言喻的难堪。

    她是阶下囚,狼狈不堪。

    陈月娘如今却是顾皇后身边的亲信女官,穿戴讲究,容貌秀丽,气度出众,比起那些养尊处优的贵妇们多了飒爽英姿。

    陈月娘目光一扫,已将院中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目中怒气更盛。她大步走上前,迅疾出手。

    那几个管事妈妈只仗着身高力壮,身手粗陋,如何是陈月娘对手。被陈月娘三拳两脚打得哀嚎不已。

    吴妈妈已经昏迷过去。

    玥姐儿依旧哭喊不已。

    陈月娘蹲下身子,迅速扫视一眼,不由得暗暗心惊。玥姐儿的小腿已经肿了,也不知是否骨折了。

    陈月娘柔声哄道:“玥姐儿别怕,我这儿有最好的伤药,给你敷上就不痛了。”万幸她随身带着徐沧精心配制的上好伤药。

    陈月娘动作十分麻溜,撕开玥姐儿的裤腿,将药粉撒上去,又从袖中取出干净柔软的纱布,小心地为玥姐儿裹住伤处。

    也不知是伤药起了作用,还是玥姐儿已经哭累了,哭声渐渐停止。

    齐王妃铁青着脸说道:“陈月娘,不用你假惺惺地装好人!你给我说清楚,你今日来,到底是要干什么?莫非是顾莞宁让你来杀了我们?”

    跪在地上的王敏面色一白,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蝼蚁尚且偷生。

    被关在宗人府里虽然痛苦难熬,到底还能苟且活着。

    ……

    陈月娘起身,冷冷说道:“齐王父子兴兵谋逆,就是杀了你们也不为过。皇后娘娘心地仁厚,留了你们性命,也未折辱你们。你们竟不知感恩,真是令人齿冷!”

    齐王妃冷笑不已:“顾莞宁哪有这等好心!她不杀我,无非是怕母亲伤心难过。不然,她怎么肯留我性命!”

    陈月娘眉目森冷,冷哼一声:“原来你也知太夫人为你伤心难过。不妨告诉你,太夫人曾跪求皇上饶你性命。你若有半点良心,便该感念太夫人恩情。”

    齐王妃继续冷笑,语气中满是怨怼:“我为何要谢她?”

    “她若心疼我,当日又怎么会狠心对我不管不顾?若是她肯出手相助,或许大业已成。我的丈夫儿子也不会被雷劈死,我早已坐上凤椅,成为大秦皇后。又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她不认我这个女儿,我也不认她这个亲娘!我和她已经恩断义绝!”

    陈月娘不敢置信地看着齐王妃:“你……你怎么能这么想!”

    世上竟有这等狼心狗肺之人!

    齐王妃脸上满是怨恨,目中闪着令人心悸的寒光:“我最恨的就是她!”

    陈月娘双手紧握成拳,脸孔渐渐泛起愤怒的红晕。

    “你握拳想干什么?”齐王妃自然清楚陈月娘的厉害,色厉内荏地怒斥:“一日为婢,终身为仆。难道你敢对主子动手不成?”

    陈月娘定定地看了她片刻,缓缓说道:“十几年前,太夫人便放了我的奴籍。我早已是良民。”

    “今日,我便为太夫人出手教训你这个忤逆不孝女!”

    说完,大步上前,猛地一脚飞起,踹中齐王妃的腿。

    齐王妃惨叫一声,身子飞出去两丈远,额头重重地磕中廊柱,顿时血流如注。

    陈月娘愤而出手,心中却有数。刚才那一脚,足够齐王妃在床上躺几个月。不过,并无性命之忧。

    陈月娘又看向王敏。

    王敏瘫软在地上,全身无力,面色惨然,目中布满惊惧。

    “别,别杀我。”王敏颤抖着挤出几个字。

    陈月娘俯视着她,淡淡说道:“今日若不是我及时赶到,玥姐儿便要命丧棍下。你为何不护住玥姐儿?”

    “吴妈妈虽是乳娘,却比你这个亲娘更疼玥姐儿。甘愿用自己的命护住玥姐儿。你这个亲娘,只会跪在一旁求饶。齐王妃不允,你便什么也不做。”

    “你根本不配为母亲!”

    王敏嘴唇不停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今日我奉娘娘之命,带玥姐儿进宫。”陈月娘一字一顿地说道:“从今日起,玥姐儿和你再无瓜葛。”

    ……

    进宫?

    为何要带玥姐儿进宫?

    顾莞宁要做什么?

    王敏脑海中满是疑问,却问不出口。眼睁睁地看着陈月娘抱起玥姐儿往外走。

    玥姐儿一边哭一边小声问:“带吴妈妈一起走行吗?”

    陈月娘柔声道:“当然可以。会有人将吴妈妈带走,为她治好伤,让她继续伺候你。”

    玥姐儿便什么也不问了,将纤弱的身子缩进陈月娘的怀里。至始至终,都未回头看王敏一眼。

    王敏像木雕一般坐在原地,神情僵硬,全身僵直。

    那几个管事妈妈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然后忍着疼痛上前:“世子妃,王妃伤得不轻。现在该怎么办?是不是该让外面的侍卫请个大夫来给王妃看诊?”

    王敏恍若未闻,毫无反应。

    管事妈妈们见她这般模样,心里俱是一沉。

    小郡主被带走,王妃受了伤,若是世子妃再失了心智……

    几个管事妈妈忍着疼痛,一起抬着昏迷不醒的齐王妃进了屋子。

    王敏依旧坐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忽地笑了起来,口中低喃:“走了也好。顾莞宁若想要玥姐儿性命,根本不必这般麻烦。玥姐儿进宫,总比待在这鬼地方强,说不定以后还能过些好日子……”

    说着说着,忽然说不下去了,双手捂着脸恸哭起来。

    陈月娘说的那番话,不停在她脑海中回旋。

    你为何不护住玥姐儿?

    齐王妃不允,你便什么也不做。

    你根本不配为母亲!

    ……

第九百五十六章 心软(一)

    “……奴婢赶到的时候,吴妈妈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小郡主的腿也被打伤了。”

    椒房殿里响起陈月娘愤慨的声音:“奴婢实在气不过,出手教训了齐王妃一回。还有齐王世子妃,奴婢也痛骂了她一顿,说她不配为母亲!”

    说完,陈月娘跪下请罪:“奴婢今日一时气愤动手,冒犯了主子。还请娘娘责罚!”

    顾莞宁凝望着满脸红晕愤慨不已的陈月娘,缓声道:“夫子忠肝义胆,为了维护祖母才动了手,何错之有?我不但不罚,还要重赏夫子!”

    陈月娘脸上闪过一丝动容:“娘娘真的不生奴婢的气?”

    “若是齐王妃敢当我的面这么说,我一定亲自动手教训她!”顾莞宁目中闪过一丝厉色,声音也冷了下来:“祖母这般疼爱她这个女儿,可她又是怎么对祖母的?狼心狗肺,莫过于此!”

    可不就是狼心狗肺吗?

    陈月娘目中闪出水光,哽咽着低语道:“太夫人若知道此事,不知会何等伤心难过。”

    不管如何,齐王妃到底是太夫人的亲生女儿。太夫人再愤怒再失望,也不能坐视她赴死。所以,才会跪地恳求皇上饶过齐王妃一命。

    齐王妃丝毫不领情,反而对太夫人充满怨恨。

    这等凉薄无情,令人心寒齿冷!

    顾莞宁神色看似平静,实则心中怒焰滔天,全仗着过人的自制力才忍了下来。她重重呼出胸口的浊气:“此事万万不可传到祖母耳中。”

    陈月娘应了声是。

    顾莞宁定定神,冷然说道:“齐王父子谋逆犯上,是十恶不赦的死罪,本该满门抄斩。皇上仁厚,杀了齐王父子,却饶过齐王府一众女眷性命,只将她们软禁在宗人府,衣食从未苛待。可惜人心不足,她们丝毫不知感恩,反而满心怨怼。”

    “传本宫之命,从今日起,齐王府女眷衣食减至原来的三成。”

    “齐王妃的腿伤,也不必找大夫医治,送两瓶伤药过去就行了。”

    死不了就行!

    陈月娘一一应了下来。

    直到此刻,顾莞宁心头那口郁气才稍稍平息,转而问道:“玥姐儿现在如何?那个吴妈妈伤势如何?”

    陈月娘答道:“奴婢已将小郡主安置在碧瑶宫里,徐沧正在为小郡主看诊。小郡主坚持让吴妈妈和她同行,奴婢自作主张,将吴妈妈也一并带进了宫,一并安置在碧瑶宫。”

    碧瑶宫离景月宫不远,颇为安静。离椒房殿倒是有一段距离。

    陈月娘将玥姐儿带到碧瑶宫,显然也有戒备提防之意。

    顾莞宁略一点头:“本宫这就过去看看。”

    ……

    顾莞宁刚起身,闵太后便来了。

    “莞宁,我有话要问你。”闵太后皱着眉头,直截了当地问道:“我刚才听闻,玥姐儿被接进宫里。这是谁的主意?为何要将她接进宫来?”

    顾莞宁三言两语将原委道来:“这是阿娇的主意。她想让玥姐儿进宫做伴读,我犹豫了两日,才应下此事。父辈犯下的错,不该算在玥姐儿身上。”

    稚子无辜!

    这个道理闵太后当然懂,可一想到领兵逼宫的齐王父子,便如鲠在喉。

    闵太后继续皱着眉头:“名门闺秀多的是,何必一定要选玥姐儿?”

    顾莞宁当然清楚闵太后的心结,温言说道:“玥姐儿受了伤,儿媳正要去看看她。母后若是闲着无事,不如和儿媳一同前去。”

    闵太后一愣:“玥姐儿怎么会受伤?”

    顾莞宁轻叹一声,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

    心软的闵太后听得愤怒不已,咬牙怒道:“世上怎么有这般狠心之人。对自己的孙女也下得了这般毒手!我和你一起去碧瑶宫看看。”

    顾莞宁也不多言,和闵太后相携去了碧瑶宫。

    ……

    碧瑶宫里平日无人居住,只有几个宫人守着。好在每日都打扫一遍,寝宫里还算干净。

    当顾莞宁和闵太后相携而至时,几个宫人忙跪下行礼,一边暗自庆幸。幸亏今日没偷懒,将寝宫打扫过了。

    陈月娘敲了门,很快,寝室的门开了。

    徐沧正低头为玥姐儿看诊,听到动静,也未急着起身行礼,专心地继续看诊。

    在徐沧眼里,病患永远排在第一位。顾莞宁清楚他的脾气,并不见怪,走到床榻边,目光一扫。

    这一看之下,顾莞宁也有些心惊。

    瘦弱的玥姐儿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哭的红肿的眼中此时没有泪水,茫然无神。右腿受伤之处展露出来,红肿了一片,看着触目惊心。

    徐沧用手探着腿骨受伤之处,约莫是碰触到了伤处,玥姐儿像被针刺一般,骤然尖锐地哭喊起来。

    闵太后先被吓了一跳,待看清玥姐儿此时的情形后,又是一阵心酸,长叹一声:“可怜的玥姐儿。比阿娇年长了一岁,看着可比阿娇瘦小多了。”

    也是个可怜的。

    罢了,就让她留在宫里吧!

    这么一个瘦弱可怜的丫头,就是在宫里,也翻不出风浪来。

    顾莞宁心里也觉得不是滋味,张口问道:“徐沧,玥姐儿的腿伤如何?”

    徐沧简短地应道:“腿骨未折,受重击有了裂痕。敷些伤药,好生调理养上三四个月,就无事了。”

    顾莞宁点点头,然后看向还在哭泣的玥姐儿。

    玥姐儿和阿娇确实不同。

    阿娇自小被众人娇惯着长大,从未吃过半点苦头。偶尔磕着碰着,便要哭啼抹泪四处撒娇,享受众人的抚慰和娇宠。

    玥姐儿受了这等重伤,一定十分疼痛,却只在一开始哭喊了几声,很快哭声便小了。肩膀微微耸动,不时小声哭着,竭力隐忍。像是唯恐哭出声来会惹人厌烦一般。

    顾莞宁素来心冷,很少生出怜悯之类的情绪。此时心中却有些酸涩,下意识地放软了声音:“玥姐儿,你若觉得痛,便哭出来,不必忍着。”

    玥姐儿含泪抬头,抽噎着说道:“皇伯母,我不痛。”

    隔了几年未见,玥姐儿依然记得顾莞宁。

第九百五十七章 心软(二)

    顾莞宁心中又是一软,轻声问道:“玥姐儿,你还记得我么?”

    玥姐儿吸了吸鼻子,点点头:“记得。皇伯母对玥姐儿很好,还带过好吃的给玥姐儿。”

    这还是玥姐儿年幼时的事。当时王敏不愿去皇陵,故意折腾得玥姐儿生了一场病。顾莞宁登门探望时,带了许多孩子爱吃的食物。

    没想到,玥姐儿竟一直都记得。

    顾莞宁神色柔和下来:“以后你就在碧瑶宫里住下,和阿娇一起读书。你可愿意?”

    玥姐儿已经九岁,早已懂事,闻言全身一颤,清秀的小脸上浮上不敢置信的神情:“皇伯母说的是真的吗?我真的可以留在宫中,还可以和阿娇一起读书?”

    顾莞宁点点头:“当然可以。不过,你若选择留下,以后再也不能见你祖母和你母亲。你仔细想几日,再给我答复。”

    “我愿意。”玥姐儿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不用想几日,我现在就答复皇伯母,我愿意!”

    顾莞宁定定地看着玥姐儿,缓缓说道:“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我希望你永远不会为今日做过的决定后悔!”

    玥姐儿用袖子擦了眼泪,神情坚决:“我绝不会后悔!”

    一直没出声的闵太后,此时也张了口:“有什么话,以后慢慢再说。瞧玥姐儿伤成这副样子,得好生歇着养上一段时日才行。等伤好了,再问她也不迟。”

    顾莞宁哑然失笑。

    之前不愿让玥姐儿留下的是闵太后,现在舍不得逼问玥姐儿的也是闵太后……闵太后这辈子怕是也改不了心软的毛病了。

    徐沧动作利落地给玥姐儿上药包扎,又给她施针止痛。

    顾莞宁待了一会儿,等玥姐儿累极闭上双目,才转身离开。

    “皇伯母,”玥姐儿细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顾莞宁动作一顿,转头问道:“什么事?”

    玥姐儿满眼祈求:“吴妈妈受了重伤,求皇伯母救一救吴妈妈。”说着,目中闪出晶莹的泪珠,声音也随之哽咽起来:“皇伯母别将吴妈妈送回去。祖母一定会让人打死吴妈妈的。”

    作孽的齐王妃!把孩子吓成什么样子了!

    闵太后抢着应了下来:“这等小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安心养伤吧!”

    从碧瑶宫出来之后,闵太后将齐王妃婆媳两个大骂了一通。

    “虎毒不食子!玥姐儿这般温驯听话,齐王妃竟还对她下了毒手,委实可恨可恼!还有那个王敏,哪里有半点当娘的样子,就这么一个女儿,也照顾不好。真是气煞我了!”

    “以后让玥姐儿留在宫里!你没空照拂,我便多照顾她一二。宫中这么大,总不至于连一个可怜的玥姐儿也容不下。”

    “玥姐儿今年已有九岁,看着只有六七岁模样,又瘦又小,着实可怜。让她在宫里好生养上六七年。女孩子十六岁便能嫁人。到时候为她备一份嫁妆,替她招一个老实可靠的郡马。也算对得住她了。”

    顾莞宁心头微微一热,柔声应道:“母后说的是。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闵太后眉头舒展开来,轻轻叹了一声:“难为阿娇主动想起玥姐儿。不然,玥姐儿怕是活不过今日。说来,也是这丫头命好。还有翻身的一日。”

    换了心狠手辣的主,玥姐儿早就没了活路。

    ……

    闵太后今日留在椒房殿里用午膳。

    阿娇阿奕先散学归来。没等顾莞宁张口,闵太后便将玥姐儿进宫一事告诉姐弟两个:“……阿娇,待玥姐儿的伤养好了,再随你一起读书。你以后若有闲空,不妨去看一看她。”

    阿娇听了玥姐儿受伤的经过始末,目中闪过震惊和愤怒:“她的祖母和亲娘怎么会这般狠心。”

    又抬头对顾莞宁说道:“娘,我用过午膳便去看望玥堂姐。”

    阿奕立刻道:“我也去。”

    顾莞宁点头应允:“你们想去便去。”顿了片刻,又淡淡提醒:“你们和玥姐儿来往无妨,不过,不要提及她的父亲和祖父。”

    玥姐儿早已记事,齐王父子俱是死在他们夫妻手中。哪怕是死有余辜,对玥姐儿而言,也是一桩绕不过去的仇恨。

    对玥姐儿有几分怜悯可以,多照顾她一些也无妨,却得注意分寸。

    阿娇和阿奕听懂了顾莞宁的言外之意,一起应了下来。

    倒是闵太后咕哝了一句:“不过是个孩子,哪里要这般提防。”

    顾莞宁淡淡说道:“防患于未然,才是正理。”

    闵太后对儿媳的冷静理智素来服气,笑着打趣道:“你总是这么理智,我从未见过你感情用事冲动不顾一切的时候。”

    萧诩含笑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怎么没有?当年阿宁在皇祖父面前说要嫁给我,便是感情用事,不顾一切!”

    顾莞宁:“……”

    闵太后:“……”

    闵太后哭笑不得地白了儿子一眼:“罢了,我人老了,不会说话,不张口讨你们嫌了。”

    萧诩最会哄人,立刻笑着走上前来,弯腰替闵太后整理衣襟,一边殷勤地嘘寒问暖:“母后今日吃得可好?已经快到春日了,也该做几身鲜亮的衣裳穿一穿,免得辜负了母后的好容貌。”

    闵太后忍俊不禁:“行了,堂堂一朝天子,这般逢迎拍马的,像什么样子。快些坐下,让人传膳吧!”

    ……

    午膳后,阿娇阿奕一起去了碧瑶宫。

    帝后在寝室里小憩,萧诩也从顾莞宁口中得知了玥姐儿进宫的经过,忍不住皱了皱眉:“真没想到,齐王妃竟这般狠辣!”

    顾莞宁目中泛起冷意:“她这般心狠,我们对她也不必客气。我已下令,将她们婆媳用度缩减至三成。”

    “理当如此。”萧诩的神色也沉了下来:“留她们性命,已是宽厚。这种人,对她们不必太过客气。玥姐儿既已进了宫,以后就在宫里住下,不必再和她们见面了。”

    顾莞宁嗯了一声。

    萧诩话锋一转,说起了傅阁老之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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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回巢介绍:
新书《簪头凤》发布了,欢迎老读者们跳坑。
顾莞宁这一生跌宕起伏,尝遍艰辛,也享尽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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