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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凤回巢txt下载     凤回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一十三章 善堂(二)

    短短几句话,令沈谨言感动得眼眶发热:“师父,你对我真好。”

    脸上素来没什么表情话语也不多的徐沧,此时露出温和的笑意:“谨言,你是个好孩子。值得所有人对你好。”

    沈谨言心里一暖,鼻子泛酸,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喊了一声“师父”。

    他知道,自己不能一辈子都躲在屋子里不见人。

    他要鼓起勇气,站在人前,让所有耻笑他的人看着,他沈谨言和生父生母不同。他不是狼心狗肺之人,更不是一无是处的废物。

    他要让所有人知道,他的姐姐百般护着他是值得的。

    这份隐秘的心思,他没有说出口。可是,顾莞宁一定懂。所以,她什么也没说,便应了他的恳求。

    他的师父徐沧,也懂他的卑微委屈,用自己的方式来支持他。

    他忽然觉得,这些年来的痛苦心酸,已经被最亲近的人用疼爱抚平。

    沈谨言无声地哭了许久。

    徐沧从不擅安慰人,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要做事,就得打起精神来。以后有的是你辛苦忙碌的时候,你可别哭鼻子才是。”

    沈谨言吸了吸鼻子,用力点了点头。

    ……

    这份计划书,很快送到顾莞宁面前。

    以顾莞宁的眼光看来,计划书里有不少稚嫩之处。

    她本想指出来让沈谨言修改,一抬头看到沈谨言满含期盼的目光,顿时又改了主意,笑着夸赞道:“计划书写的不错。就照你的心意动手实施吧!”

    沈谨言的眼睛几乎快放出光来:“姐姐,你真觉得可以吗?不是在哄我?”

    顾莞宁面不改色地撒谎:“当然不是哄你。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被哄得喜滋滋的沈谨言,欢喜地应了一声。

    顾莞宁笑着吩咐道:“我将季同先借给你用上一段时日。有什么差事,你只管吩咐他。先四处转转,挑一处合适的地方盖善堂。银子先给你二十万两,不够再和我说。”

    沈谨言忙笑道:“哪里要这么多。十万两足矣!”

    顾莞宁却道:“要盖善堂,便盖一座大的。能容病患住下的房舍再多一倍,各式药材也多买些。有些名贵少见的药材,不易买到,直接到太医院的仓库里去取。”

    沈谨言:“……”

    沈谨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姐姐这般宠着我,就不怕我恃宠生骄吗?”

    顾莞宁挑眉一笑:“我倒是愿意你娇惯一些。”

    沈谨言太过懂事,实在让人心疼。

    姐弟两个相貌不算相似。因为两人都肖似自己的父亲,承袭自沈氏的不多。唯一相似之处,是两道弯弯的秀眉。

    顾莞宁性情刚硬,气势凌人,目光锐利,鲜少有人敢和她对视。也因此,除了亲近之人,无人留意她的眉毛有多秀丽好看。此时盈着笑意,温柔得令人心醉。

    沈谨言心中满是暖意,张口道:“姐姐,我一定做出一番事情来给你看。”

    顾莞宁含笑点头。

    ……

    沈谨言满心欣喜地出了椒房殿。

    还没走出几步,便被等在一旁的小贵子拦下了。

    小贵子笑着行了礼:“沈公子,皇上命奴才在此等候。请沈公子随奴才去福宁殿。”

    沈谨言在太子府里住了几年,对小贵子也颇为熟悉,闻言低声问道:“皇上怎么忽然要见我?”

    身为一朝天子,萧诩确实做到了他对先帝的承诺。自登基后,勤勉政事,当天的奏折从不拖延到第二日。朝堂大事,也极少拖沓。这样一来,萧诩自然十分忙碌。白日能抽空回椒房殿陪顾莞宁用午膳,已经少见。

    沈谨言也十分乖巧,几乎从不主动求见新帝。

    今儿个姐夫怎么忽然想起召见他来了?

    小贵子虽然知道些内情,口风却很紧,咳嗽一声笑道:“皇上十分忙碌,今日特意抽了空召见沈公子。还请沈公子立刻去福宁殿,莫让皇上苦等。”

    沈谨言回过神来,忙点头应了。

    ……

    沈谨言迈步进了福宁殿,中规中矩地行礼请安。

    原本低头批阅奏折的天子抬起头来,俊美的脸孔上满是温和的笑意:“快些免礼。”

    沈谨言在太子府住了几年,和萧诩时有见面的机会,彼此十分熟悉。不过,自萧诩登基之后,见面的机会便少了许多。

    此时看着身穿龙袍颇为威严的俊美青年,竟有些陌生之感。

    谢了恩典之后,沈谨言依旧低着头。

    萧诩略带调侃的声音传进耳中:“怎么了?莫非是第一次到福宁殿来,心里害怕?”

    沈谨言讪讪地笑了一笑,抬头应道:“不怕,就是心里有些紧张。”

    “有什么可紧张的。我是天子,也是你姐夫。”萧诩笑道:“你还像以前那样就行了。”

    温和的声音抚平了沈谨言心中的忐忑。

    沈谨言定定神,笑着应了一声。

    然后又不说话了。

    萧诩暗暗失笑,张口说道:“我昨日听阿宁说起你想开善堂的事。你可想好了?”

    一提起善堂,沈谨言顿时来了精神,也没那么拘谨了:“嗯,我昨夜已经写好了计划书,今天送到椒房殿给姐姐过目。姐姐夸赞我计划书写的不错。”

    萧诩饶有兴味地哦了一声:“计划书在哪儿?我也看看。”

    沈谨言腼腆一笑:“姐姐看过之后,便还了给我。就在我的袖袋里。”说着,从袖袋中取出折叠好的计划书,送到龙案上。

    萧诩一目十行,看得很快,一边看一边点头赞许:“思虑颇为周详。”

    沈谨言被夸得满心欢喜,就像一个极欲得到家长赞许的孩子一般,俊脸上满是喜悦的光芒。

    萧诩看在眼底,心中也觉得欣慰。

    这几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见沈谨言这般展颜。

    别说顾莞宁,就是他这个姐夫,也愿意多惯一惯他。

    “开善堂是件好事,既是要做,便做到最好。将善堂盖大一些。你一个人坐诊,必然忙不过来,再招一些大夫来坐诊。”萧诩笑着说道:“我让小贵子准备了二十万两银票。你待会儿一并带走。”

第九百一十四章 疼爱

    二十万两?

    沈谨言被突如其来的惊喜震住了,脱口而出道:“可是,姐姐已经答应支持我二十万两了。”

    萧诩冲沈谨言眨眨眼,扬起嘴角:“那是你姐姐给的。这二十万两银子,是姐夫支持你的。”

    “这事只有你知我知,别告诉任何人。就是阿宁问起,你也别说。”

    沈谨言只觉得自己被泡进了熔浆里,从里到外都是热烘烘的。

    他很没出息地又哭了起来,一边抹泪一边哽咽:“姐夫,你对我太好了。”

    姐姐对他好,他心中感动,又安然领受。毕竟是他嫡亲的姐姐。眼前这个穿着龙袍执掌天下的青年男子,也做到了当年的承诺。明明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却和姐姐一样疼他对他好。

    以前他常觉得老天对他太过残忍。给了他这样一个不堪的出身,给了他那样一个亲娘和亲爹。

    现在看来,上苍还是公平的。给了他这样好的姐姐和姐夫!

    萧诩看着哭得像个孩童一样的沈谨言,又心疼又好笑,温声哄道:“这是值得高兴的喜事,怎么还像孩子一样哭上了。你好好做事,每日高高兴兴地就好。我和你姐姐也能放心了。”

    沈谨言用力擦了眼泪,俊秀的脸孔掠过坚定之色:“我一定办好善堂,不让姐姐和姐夫失望。”

    萧诩笑着嗯了一声,冲小贵子点头示意。

    小贵子忙将准备好的一匣子银票送到沈谨言手中。

    沈谨言捧着小巧精致的银匣子,宛如捧着世上最珍贵之物。

    ……

    萧诩叮嘱沈谨言不要将二十万两银子的事说出去,自己却忍不住。当晚回椒房殿,便告诉了顾莞宁。

    顾莞宁薄嗔道:“我不是说过,这是我和阿言的事,不用你插手么?”

    萧诩笑道:“你和阿言的事,也是我的事。我岂能袖手不管。难得阿言下定决心出来做事,我这个做姐夫的,总得表示一番心意。”

    这个萧诩,总是这般温柔体贴,让她不知不觉中习惯了他的深情,再也离不开他。

    “你这般惯着他,可别惯的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顾莞宁心里早已软了,口中依旧嗔怪。

    萧诩早已看出了她的口是心非,低低地笑了起来:“惯着阿言的,可不止我一个。那份计划书,有不少稚嫩之处。你不是也没吭声没让他再修改吗?”

    顾莞宁神色如常:“他还年轻,思虑不周全也是难免。等日后盖善堂的时候,他自然会慢慢察觉到疏漏之处。到时候再弥补也不迟。”

    人不经事,哪里会长大。

    有她在,阿言走些弯路也不怕。

    萧诩点头赞成:“此话有理。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走出这一步,这时候确实不宜泼冷水。先以安慰鼓励为主。反正有你我撑腰,这天底下也没人敢刁难为难他。走错一两步也无妨。”

    ……所以,帝后两人谁也别说谁了。

    一样都惯着沈谨言!

    ……

    沈谨言沉浸在被承认被赞许的喜悦中,胸中燃起前所未有的斗志和渴望。回去之后,又细细地将计划书修改一遍。

    原本计划挑一处僻静之地,盖一座能容纳几十个病患的善堂,善堂里要有药堂和房舍。初步预算花费十万两银子。

    现在姐姐支持二十万两,姐夫支持二十万两,这善堂便可以盖大一倍,还能挑一处人群聚居之处。房舍可以盖上百间,专门收容病重的病患,或是得了重病无处可去的老人。

    药堂盖的宽敞些,里面普通药材为主,昂贵少见的药材也要放一些。到时候请一些医术高明的郎中坐诊,免费替穷苦百姓看诊。郎中们的薪资,也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不过,有四十万两银子,怎么也能撑上几年了。几年以后的事情,慢慢再想就是了。

    沈谨言太过亢奋,又熬了一夜没睡。

    第二天徐沧看到沈谨言满是血丝的眼睛,被吓了一跳,板着脸孔训斥道:“做大夫的,首先得有一个好身体。若是自己都被熬垮了,还怎么帮病患看诊治病?想做事也不急在这几天。”

    沈谨言最是乖巧听话,闻言立刻羞赧地点了点头:“师父说的是。”

    他这般听话,徐沧倒是不忍再呵斥他了。

    这几年来,师徒两个朝夕相处。他从一开始的百般挑剔,到后来的欣赏器重。到如今,早已将沈谨言视为自己的子侄一般疼爱。恨不得将所有的医术都倾囊相授。

    徐沧叮嘱道:“要开好善堂,非一朝一夕之功。娘娘让季同来帮你,跑腿出力的活,你只管交给他。你每日至少也得抽出半日的时间,随我继续研习针灸之术。”

    沈谨言立刻正色应了下来:“是,师父。”

    徐沧擅治疑难杂症,也时常配制一些稀奇古怪的药丸。不过,他最拿手的依旧是针灸之术。

    沈谨言从两年前开始正式学习施针,如今只能算小有所成。

    “医术之道,博大精深。我钻研了半辈子,依旧觉得力有不逮。”

    徐沧神色肃穆地说道:“你想开善堂,亲自看诊救人。这是一桩好事,我支持你。只是,我无暇帮你的忙。我要将毕生所学所研究的,全部撰写成医书,留给后人。”

    “世上医术高明之人极多,然而,肯将医术全部传授给弟子的,却少之又少。弟子再收徒,也会像自己的师父一般,悄悄留一手。如此一辈一辈传承下去,不知有多少精妙的医术药方失传。”

    “我徐沧,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打破这样的陈旧陋习。”

    “我改变不了别人,便从我自己做起。”

    “希望我撰写的医书,能让后世的大夫少走一些弯路,有所收获。只要能多救一个人,也值得了。”

    这是徐沧第一次明言自己的愿望理想。

    沈谨言听得心怀激荡,目中露出钦佩和崇拜:“师父这才是大善。徒儿不才,愿意追随师父,一起造福世人。”

    徐沧笑了起来,拍了拍沈谨言的肩膀:“好!我们师徒两个,各自照着自己的想法走下去。”

第九百一十五章 露面

    季同很快接到了顾莞宁的命令。

    自顾莞宁进宫为后,季同及其手下的侍卫也失了本来的用处。

    顾莞宁身为中宫皇后,身边自有禁军侍卫保护。季同和一众暗卫,不能进宫,一直留在太子府中。

    这一年多来,季同收集一些消息,挑出一些要紧的送入宫中,除此之外没什么大事。说起来,真是闲得发闷。

    接到顾莞宁的命令,季同立刻召集所有暗卫前来训话,又吩咐下去,让一众暗卫四散京城,寻找合适盖善堂的地方。

    几日后,沈谨言回了太子府,召季同前来相见。

    未到三旬的季同,正值盛年,身手过人,精力充沛,目光奕奕。他拱手行礼之后,便垂首听令。

    沈谨言自幼起便在侯府长大,这些年来尽力简朴,举手投足间依然是自小便被培养出的侯府公子风范,温和客气地笑道:“季统领不必多礼。想来姐姐早已命人给你传过信了,从今日起,你便听从我的号令差遣,直到盖好善堂。”

    季同恭敬地应了声是。

    沈谨言也未过多客套,直截了当地问道:“我要选一处地方盖善堂,最好是贫苦百姓聚居之处。地方要宽敞些,至少也得十几亩地。你今日便让人到京城各处寻找合适之处。最好挑出三四处,我一一看过再做决定。”

    季同一直默默倾听,待沈谨言说完,才笑着禀报:“沈公子,奴才斗胆,前几日便已下令。暗卫们已经找到两处合适的地方。公子若有空闲,今日去看看也无妨。若不满意,让他们继续再寻。”

    然后有条不紊地说道:“要盖善堂,除了买地,还要聘用许多工匠。诸如木匠瓦匠之类,要购买木石等原料,至于药材,倒是可以等善堂盖好了再一一置办购买。”

    “此中事情最是繁琐。奴才以为,不如请精明的账房核算成本,加些利润,然后直接将事情分别包给工匠头领。奴才直接负责监工,既省时又省力。”

    沈谨言:“……”

    季同见沈谨言没说话,心中略有些忐忑,拱手道:“这只是奴才粗浅之见。具体怎么做,还请公子定夺。”

    沈谨言回过神来,笑着说道:“你的提议便很好。我刚才只是在感叹,怪不得姐姐要让你来帮我。你一个人,便足以抵上十个二十个。”

    跟在沈谨言身后的顾福微微有些泛酸。

    他伺候公子这么多年,也没听公子这般夸赞过他。

    季同心性沉稳,并未因几句夸赞飘飘然:“奴才自十五岁起当差办事,算来十几年了。以前干的是刀头舔血的事,不得不小心仔细。自到了娘娘身边,倒是安逸多了。娘娘交待这等差事,奴才若是都办不好,以后也无颜再见娘娘了。”

    沈谨言欣然笑道:“我也想将善堂开好,不辜负姐姐对我的信任和厚望。我今日便有空,我们现在便出府,看看暗卫们挑出来的地方如何。”

    季同笑着应了声好。

    ……

    暗卫们挑的两处地方,果然都在百姓聚居之处。

    为了不惹人瞩目,沈谨言特意换了一身青色布衣,骑着一匹普通的白马。只是,他相貌十分俊秀,举止斯文有礼,气度出众。这一身布衣又岂能遮得住?

    一路上,不知引来多少人的顾盼。

    其中,又以妇人居多。

    大家闺秀们养在闺阁,等闲不会抛头露面。寻常百姓之家没那么多讲究。十四五岁待嫁的姑娘留在家中,年龄稍小的诸如十二三岁的,便没那么多顾忌。嫁了人的年轻女子,或是上了年纪的妇人,到处可见。

    沈谨言几年未在人前露面,此时阳光明朗,他又骑着马,在众目睽睽之下行走,只觉得心跳不受控制。

    仿佛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

    仿佛有许多心怀恶意之人在窃窃私语,低声嘲笑:看,这就是那个不贞不洁的定北侯夫人偷~人生下的私生子……

    沈谨言下意识地握紧缰绳,身体有些僵直。

    身后传来季同温和的声音:“公子不必紧张。这些百姓张望,是因为没见过公子这般俊秀出众的少年。”

    他们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那些鄙夷嘲弄轻蔑,都是他臆想出来的景象。

    沈谨言缓缓松开缰绳,掌心里湿漉漉的全是冷汗。可他的心跳已经慢慢平稳,目光也渐渐清明。

    他转过头,对着身后的季同道谢:“谢谢你。”

    季同微笑着应道:“公子平日很少出来走动,所以见到人多,不免有些紧张。其实,他们只是仰慕公子风仪,并无恶意。”

    心里忍不住暗暗叹口气。

    小姐天生傲骨,风华夺人,天生威仪,气场强大。不管什么样的场合,都视若等闲。

    眼前的沈谨言,却天生的细腻敏感,又因不堪的身世变得格外自卑脆弱。被路人看上几眼,便全身僵直直冒冷汗……

    他在一堆粗糙的汉子里长大,从未和这样自卑敏感的少年打过交道,一时也有些别扭。只得尽力放缓声音。

    好在沈谨言已经平静下来。

    最难的,总是第一步。

    迈出这一步之后,接下来的步伐便要轻松简单多了。

    ……

    暗卫们找到的两处地方,俱在平民聚居之处。其中一处曾开过药堂,只是药堂经营不善,关门不久。另一处地方更宽敞些,零散地住了几户人家。

    沈谨言仔细看了两处地方,还算满意。到底要挑哪一处,却有些踌躇决定不下。便问季同:“你觉得哪一处更好?”

    季同从不主动张口,更不会干涉主子的决定。沈谨言问了,他才答道:“药堂是现成的,稍微翻新即可用。只是地方有些小了。另一处地方大了一倍,只是,有几户人家得迁走。若是公子中意,多补些银子。让他们另外安置就是了。”

    这也有理。

    沈谨言很快做了决定:“那便选后面这处。”

    骑马奔波大半日,此时已近傍晚,沈谨言没有再回太医院,索性回了太子府。

    还未走到梧桐居,便遇到了一个他不愿遇见不想看见的人。

第九百一十六章 冲突(一)

    一个身影拦住了沈谨言的去路。

    沈谨言一惊,抬起头来。

    眼前是一个二十一二岁的青年男子,身着素色锦袍,面容英俊,神色中带着常年不开的阴郁之色。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沈谨言,目中射出阴冷的光芒。

    犹如一条藏在暗处的毒蛇,忽然出现在人前。

    沈谨言浑身一阵颤栗,后背陡然渗出冷汗,目光戒备:“你要做什么?”

    这个青年男子,正是一直被软禁在太子府中的安平郡王,如今的安平王萧启。

    太子和元佑帝接连去世,萧启一直住在太子府中守孝。新帝登基,顾莞宁领着儿女进宫,闵太后带着萧麒萧麟李侧太妃领着丹阳公主也进了宫。如今,太子府中正经的主子只剩下萧启。

    可对萧启来说,偌大的太子府便是一座牢笼。

    这座牢笼,整整困了他八年。或许,还会一直困下去。

    萧启盯着面容俊秀斯文的沈谨言,冷冷问道:“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沈谨言定定神,张口答道:“我今日不便回太医院,便来梧桐居住一晚。不知安平王为何拦住我的去路?”

    为何?

    萧启扬眉冷笑,话语恶毒之极:“你算什么东西,有何资格住在梧桐居里?”

    沈谨言:“……”

    沈谨言俊秀白皙的脸孔骤然苍白,温润清澈漂亮的黑眸中闪过惊愕和愤怒。

    ……

    这样的愤怒,令萧启心中阵阵快意。

    他整日被关在这座牢笼里,满心憋屈怨怼,却又无可奈何。对兄长的嫉恨和对顾莞宁的憎恨,尽数倾斜到眼前这个少年身上。

    萧诩目中满是轻蔑鄙夷,话语也愈发冰冷:“这里是父王在世时的府邸。皇兄皇嫂如今住在宫中,这里便是本王的居处。你一个生父不祥生母不贞的孽种,站在这里,简直脏了本王的眼。立刻给本王滚出去!”

    沈谨言生平从未受过这样的羞辱,一张俊脸倏忽涨得通红,目中射出愤怒的火焰:“安平王,你休得欺人太甚!”

    “本王什么时候欺人太甚了?”

    萧启斜睨沈谨言,薄薄的嘴唇中吐出的是最恶毒最伤人的话语:“本王既未动手,也未伤人。句句说的都是实话。你仗着有皇嫂撑腰,苟且偷生,苟活于世。像你这样的人,就该一辈子躲在阴暗处,永远都不要出来才对。”

    “你有何脸面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世人面前?莫非是怕别人忘了你是定北侯夫人偷~人私生的孽种?还是怕大家忘了顾湛被戴了多少年的绿帽子?”

    “也就只有皇嫂将你当成你了宝贝一般,藏了这么多年。换了是别人,早就将你沉塘。让你死得干干净净了。”

    说完,似觉得很好笑一般,仰天笑了起来。

    沈谨言气得全身发抖,咬牙切齿地怒道:“闭嘴!你侮辱我可以,不准侮辱我姐姐。”

    站在沈谨言身后的季同,俊脸上满是阴霾,目光沉沉地盯着畅快得意的安平王萧启。

    萧启自然没将季同放在眼底,更未将身单力薄的沈谨言放在眼里。口出恶言的畅快,令他体会到了多年未曾有过的激动亢奋。

    “本王就这么说了又能如何?”

    萧启勾起嘴角,笑得十分猖狂:“你能奈我何?莫非是想进宫告状不成?要去只管去,本王倒是不信,皇嫂会为了几句实话便责罚本王。”

    “她如今贵为皇后,皇兄费尽心思为她搏个贤后名声。她若爱惜这个名声,便要善待本王。本王可是皇兄胞弟,谅她也不敢责罚本王……”

    话还没说完,沈谨言便已冲了上来,狠狠一拳砸中萧启的俊脸:“你敢羞辱姐姐,我今日豁出这条性命,也饶不了你!”

    萧启是安平王!是天子胞弟!虽不受宠,身份却是一等一的尊贵!

    和萧启相比,他卑微如尘泥。

    可他绝不容任何人羞辱顾莞宁!一丝一毫都不行!

    萧启身手远胜沈谨言,只是事发突然,未曾提防,也不及闪躲。鼻子已被沈谨言用尽全力的一拳砸中。

    顿时鼻血长流!剧痛不已!

    ……

    萧启既惊又怒,完全处于本能反应伸腿,用力踹了沈谨言一脚。正中沈谨言的小腹。

    沈谨言闷哼一声,俊脸闪过痛苦之色,口中却一声未吭,握着拳头揍了过去。

    片刻间,两人便打成了一团。

    论身手,萧启更胜一筹。沈谨言少时曾习武,这些年一直学医,久不练武,自然远不及萧启。

    可沈谨言含愤出手,毫不顾惜自己,凭着一股血性和悍勇,竟让萧启手忙脚乱难于应付。沈谨言被踹了一脚,又被打中两拳。萧启也被接连打中两拳。

    萧启既惊且怒。一团愤怒的火焰在胸膛燃烧。

    区区一个沈谨言,竟也敢对他动手!

    不就是仗着有顾皇后撑腰吗?

    好,今日他就放开手脚和沈谨言斗上一回。他倒要看看,虚伪又好颜面的新帝会如何处置他这个胞弟!会不会为了一个身世不明的野种背上残害胞弟的名声。

    萧启目中射出凶狠的光芒,心态一变,也不再闪躲,出手又快又狠。只两个照面,沈谨言便不支,又被踹中了一脚。

    这一脚踹中了右腿,疼痛钻心。

    沈谨言俊脸愈发苍白,依旧一言未发,咬紧牙关。

    萧启狞笑一声,一个飞身闪至沈谨言身侧。眼看这一脚就要落在沈谨言的腰际,忽地被人拦了下来。

    俊朗高大的季同,面无表情地闪了过来,挡在沈谨言面前:“请殿下息怒!伤了沈公子,殿下也无法向皇上和娘娘交待!”

    萧启热血上涌,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怒道:“滚!”

    沈谨言已经疼痛地说不出话来,额上冷汗涔涔,口中气喘连连。

    季同便如一棵参天巨树,动也不动地将他护在身后:“奴才奉娘娘之命保护沈公子,有得罪殿下之处,还请见谅!”

    萧启不耐烦听这些,冷哼一声,闪电一般出脚。

    可惜,他自恃傲人的不凡身手,到了季同面前,便如花拳绣腿一般。季同上身未动,迅疾出腿,化解了这一击。

第九百一十七章 冲突(二)

    萧启未料到季同竟敢和自己动手,口中谩骂不绝:“混账!大胆!你一个奴才,竟敢和主子动手!”

    季同神色未变,淡淡应了回去:“奴才的主子只有一个,便是宫里的皇后娘娘。”

    萧启被噎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怒极反笑:“好,我今日就好好教训你一回,让你知道好歹!”

    说完,便含愤出手。

    ……

    一盏茶后。

    萧启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他瘫软倒在地上,一双眼睛喷出怒火,恶狠狠地像是要生吞了季同一般:“你这个狗奴才!竟敢对本王动手!本王要将你碎尸万段,满门抄斩!”

    季同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声音平平板板,毫无起伏:“殿下现在可冷静下来了?”

    萧启:“……”

    季同转身,对沈谨言说道:“奴才送公子回太医院。”

    闹上这么一场,梧桐居是不宜再住了。

    沈谨言定定神,点了点头。

    萧启依旧骂声不绝。

    沈谨言胸口怒火未平,在经过萧启身边时,硬邦邦地扔下几句:“今日已晚,明日我自会进宫请罪。你再敢口出不逊,我拼着不要这条命,和你同归于尽!”

    话语铿锵有力,十分狠绝。

    横的怕不要命的。

    萧启对上那双冒着寒光的眼眸,竟说不出话来了。眼睁睁地看着沈谨言和季同的身影远去,心肺都快要气炸了!

    等什么明天!

    他现在就要进宫闹上一场!

    闹得人尽皆知,闹得越凶越好!

    ……

    椒房殿。

    顾莞宁眼皮忽地跳了一跳,心里莫名地涌起一丝不太美妙的预感,忍不住皱起眉头。

    “娘,你怎么皱眉头?”正朗声背书的阿奕停了下来,眼中有一丝委屈:“是我背的不好吗?”

    顾莞宁迅疾回过神来,安抚地笑道:“阿奕背书背的很好。娘刚才忽然想到别的事情,这才失了神。”

    阿奕这才释怀,继续背了下去。

    顾莞宁凝神倾听,神情专注。

    每日散学后,阿娇阿奕便会回椒房殿。将一日所学的内容背给顾莞宁听一遍。

    顾莞宁对一双儿女的教育十分上心,要求也颇为严格。听完之后,点出其中背错的一两处:“……阿奕,你连着两日都有错处。是不是上课时分心走神了?”

    阿奕有些羞愧地应道:“春日有些发困,总是集中不了精神。”

    顾莞宁敛容道:“读书本就是一桩辛苦的事。要耐得住寂寞,要沉下心苦读,才能真正有所进益。春日发困,夏时燥热,秋日犯懒,冬季天寒。这都不能成为懒惰懈怠的借口。”

    阿奕面上愈发羞愧,低头应道:“母后教训的是。是儿臣错了。”

    母子感情极佳,私下里一直喊娘。在被训斥数落的时候,很自然地称呼起了母后儿臣。

    在教育问题上,顾莞宁纵然心疼,也从不心软,训斥完阿奕,又看向阿娇:“你今日学了什么,背一遍!”

    阿娇记性极佳,过目不忘,背诵十分流利,一处未错。

    顾莞宁略一点头,又挑其中几句,让阿娇解释其意。

    阿娇将太傅讲解的内容一字不漏地背诵出来,然后又道:“娘,我不太喜欢现在的周太傅。还是让薛太傅教我好不好?”

    薛翰林原本给两个孩子启蒙,新年之后,薛翰林病了一场,告病回府静养。换了周翰林做太傅。

    周翰林年仅三旬,是去岁科考的状元。此人相貌虽平平无奇,却才高八斗品性方正,考中探花的崔三郎比起周翰林来,也略逊几分。

    让周翰林为太傅,是萧诩和顾莞宁共同的决定。

    顾莞宁目光一扫,淡然问道:“你为何不喜周太傅?”

    阿娇扁扁嘴:“我就是不喜欢他。反正薛翰林的病已经好了,就让他重新进宫做我太傅。周翰林学问好,让他只教阿奕就是了。”

    顾莞宁听出些许异样来,皱眉问道:“是不是周翰林说话不中听,惹恼你了?”

    阿娇气闷地嗯了一声:“他当着我的面倒没说什么。我今日上课累了,要休息小半个时辰,出去喝茶吃了两块点心。他便说我‘贪吃懒惰好逸恶劳吃不得苦’。我身边的宫女听见之后,便偷偷告诉我了。”

    说完,又拉扯着顾莞宁的衣袖撒娇:“娘,这个周翰林真是太过大胆了,竟连我也敢数落。我才不要他做我太傅。让薛翰林回来好不好?”

    ……

    满心希冀的阿娇失望了。

    顾莞宁不但没心软,反而沉了脸:“周太傅给你的评价半点没错。你自恃聪明,读书不肯下苦功,时有偷懒之举。往日薛太傅心软脾气好,你上课中途要休息,他从不阻止,也从不向我回禀。”

    “你真以为,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阿娇:“……”

    阿娇阿奕不怕天不怕地,不怕闵太后不怕身为天子的亲爹,最怕的便是亲娘沉着脸。

    阿娇立刻低头认错:“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偷懒,也不用换太傅了,周太傅就很好。娘别生气。”

    顾莞宁哭笑不得,心中暗叹不已。

    阿娇天资聪颖,世间少见。读书极有天赋,进步神速,远胜同龄孩童。也正因如此,阿娇比阿奕惫懒的多。这大概便是聪明孩童都会有的弊病。

    若不及时纠正,只怕阿娇以后会走弯路。

    天性聪颖的孩子,有时候反而不及踏实勤奋的孩童走的长远。

    顾莞宁没有心软,沉着脸教训阿娇一顿。

    阿娇最是乖觉,垂手束立,老老实实地听训。顾莞宁说一句,阿娇便点一点头。看着别提多乖巧了。

    顾莞宁看在眼里,既好气又好笑。

    这个阿娇,最是机灵,也最擅长看人脸色说话行事。这副表现是为了讨她欢心。并不是真的听进了她的话。

    教养孩子,真是一桩日久天长费时费力耗费心神的事。

    就在此时,琳琅忽地神色有异地走了进来,低声禀报:“皇后娘娘,安平王刚才一路哭着进了宫,此时正跪在福宁殿外,哭求皇上为他做主。”

第九百一十八章 风波(一)

    萧启?

    顾莞宁反射性地皱了眉头,神色也冷了下来:“可知他是为了何事闹腾?”

    能让萧启如此不顾脸面闯进宫来闹腾,显然不是小事。

    琳琅略一踌躇。

    阿娇阿奕听的入神,不约而同地张口催促:“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莞宁目光一扫,淡淡吩咐:“阿娇,阿奕,你们姐弟两个先回去歇着。”

    姐弟两个刚被数落教训一顿,本就心有余悸,顾莞宁一板着脸孔,姐弟两个更不敢多嘴了。各自委屈地扁扁嘴,一起转身离开。

    阿娇胆子更大些,凑到阿奕耳边说起“悄悄话”:“我们两个都已经长大了,娘还将我们当成不知世事的孩童。什么都不让我们知道。”

    阿奕和阿娇心有灵犀,立刻“小声”应道:“若真是出了大事,娘就是想瞒也瞒不过我们。等明日我们自然就知道了。”

    顾莞宁:“……”

    顾莞宁不知该气还是该笑,瞪了两个磨磨蹭蹭一共还没走出几步的儿女一眼:“行了,你们两个想留就留下吧!”

    阿娇阿奕闻之大喜,不约而同地一起转身,两张洋洋自得的笑脸相似的惊人。

    也只有这种时候,他们才像一对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双生姐弟。

    没等两个孩子张口询问,顾莞宁便已张口发话:“你们姐弟留下无妨,不过,只准动眼看用耳听,不准张嘴多问。”

    孩童总是对大人们的世界无比好奇,也跃跃欲试地宣示自己已经长大的事实。

    阿娇摆出一副略显深沉的表情:“娘放心,我又不是三四岁的孩子了,怎么会多嘴。”

    阿奕一本正经地点头附和。

    琳琅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

    顾莞宁也觉得好笑,不过,在教育孩子的时候,一定要绷紧脸,不能随意心软。否则,便会毫无威信前功尽弃。

    顾莞宁嗯了一声,又看向琳琅,语气略略重了一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

    琳琅不再卖关子,立刻低声道:“贵公公特意命人来送信。皇上正和傅阁老等几位重臣商议国朝大事,安平王跪在福宁殿外哭诉,说是被沈公子主仆打伤,求皇上为他做主。”

    什么?

    素来冷静沉稳泰山临于顶依然面不改色的顾莞宁,此时也是满脸错愕震惊:“你没听错吧!真的是阿言动的手?”

    沉默寡言乖巧听话到令人心疼的沈谨言,怎么可能动手打人?

    琳琅苦笑一声:“奴婢一开始也以为自己听错了。贵公公派人来的内侍却说得格外清楚。安平王确实是被沈公子所伤。”

    “若只有皇上在,此事倒是能压下。偏巧今日傅阁老一众重臣都在福宁殿,安平王声泪俱下的哭诉,他们也都听见了。皇上倒是不便置之不理了。”

    顾莞宁:“……”

    顾莞宁心情有些复杂,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站在一旁的阿娇忍不住小声说了一句:“舅舅最是好性子。若不是被逼急了,绝不会动手打人的。”

    “肯定是二叔先惹了舅舅。”阿奕对阴沉的二叔同样没什么好感,一面倒地向着沈谨言。

    顾莞宁定定神,低声问道:“来传信的内侍,是否还带了皇上的口谕来?”

    琳琅应道:“是。皇上有口谕,此事皇上自会妥善处置,请娘娘安心歇着就是了。”

    这就是不让她去福宁殿的意思了。

    想想也是。

    阿言身份到底有些尴尬,平日极少展露头脸。这回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动手揍了堂堂亲王,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这个皇后,确实不宜露面。

    顾莞宁思忖片刻,吩咐下去:“让人盯着福宁殿那边的动静,有什么异动,立刻前来向我回禀。”

    ……

    福宁殿。

    安平王依旧跪在殿外。

    他一张俊脸被揍开了花,满脸血污尚未干透,又被泪水冲刷下来,有些滴落到衣襟上。形容狼狈不堪。

    他显然已经豁出了脸面,根本不顾仪态,哭嚎不已:“……我身为亲王,竟被一个身世不堪的私~生子所伤。这不仅是在打我的脸,还是在打皇兄的脸。沈谨言仗着有皇嫂撑腰肆意妄为,若不严惩,何以彰显皇室威严。皇兄一定要替我做主……”

    守在殿外的禁军侍卫神色不动,只当未听见安平王地哭喊。

    内侍们倒是有心拦着。转念一想,眼前的安平王虽说不受宠,却是皇上嫡亲的胞弟。此事又摆明牵扯到皇后娘娘……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哪有资格跟着掺和。

    这么一来,安平王哭喊地更起劲。

    哭喊声早已隐约传进殿内。

    殿内烛火通明,亮如白昼。

    几位阁老和六部堂官,聚集一堂。魏王世子韩王世子也在列。

    萧诩坐在龙椅上,和重臣们商议边军军资之事。

    “……臣以为,边军镇守边关,时有征战,劳苦功高。今年国库虽然紧张,也不能短了边军的军饷。”兵部卢尚书拱手说道:“为了彰显天子对边军的器重,应将军饷再提高两成才是。”

    户部周尚书苦着一张脸:“今年为了筹措边军军饷,户部上下已经尽了全力。再提高军饷,委实吃力。魏王世子如今领着户部,对户部的情形再清楚不过。皇上若不信老臣的话,不妨问问世子殿下。”

    天子目光一扫,看向魏王世子:“周尚书此言可属实?”

    魏王世子从去年起蓄起短须,看着比往日更沉稳几分,拱手答道:“周尚书句句属实。去岁有四个州郡报了旱灾,又因皇上登基,赦免了一部分税赋。所以国库不丰。”

    “父王和六皇叔藩地驻军的军饷已由他们自己承担,为了十万边军的军饷,这些日子周尚书几乎愁白了头。”

    “今年实在无力提高军饷了。”

    天子沉凝不语。

    众臣也都安静下来。

    在这样的寂静中,安平王的哭喊声愈发显得刺目。

    傅阁老和崔尚书迅速对视一眼,然后,崔尚书上前一步,恭敬地拱了拱手:“皇上,安平王在殿外哭喊不息,不如请安平王进殿禀明缘由。”

第九百一十九章 风波(二)

    萧诩神色不变,目光淡淡地扫过崔尚书的脸孔。

    崔尚书年过四旬,不算英俊,却也相貌堂堂,方正儒雅。此时满脸肃穆,看不出半点私心。

    傅阁老也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崔尚书言之有理。安平王当年曾犯错被罚,不过,到底是皇上胞弟,今日又在殿外跪地哭喊。不知是受了什么冤屈,令他这般不顾颜面不顾体统。皇上不妨听上一听。”

    一派为皇室操心的阁老风范。

    萧诩目光一闪,心中冷冷一笑。

    萧启几乎喊破喉咙,翻来覆去喊的那几句话,殿内还有谁听不到的?

    别人只听没听见,崔尚书和傅阁老却忍不住了。无非是听闻沈谨言的名讳,牵扯到顾莞宁,立刻便动起了小心思……

    不过,一个是当朝首辅,一个是吏部尚书。既是一起张口了,他这个做天子的也不便视而不见。

    而且,萧启今日一副不撕破脸皮闹腾开来誓不罢休的架势……

    罢了!就让他进殿,看看他要闹腾到何等地步。

    萧诩目光掠过傅阁老和崔尚书的脸孔,淡淡说道:“既是傅阁老崔尚书发话,朕便见一见安平王。来人,宣安平王进殿。”

    天子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

    不过,君臣同殿一年多。众臣们对天子的脾气也渐渐了解。此时这样,已是不悦的表现。

    傅阁老神色如常,崔尚书也岿然不动。都是先帝老臣,在朝中安稳屹立数年,自有心机城府。不至于为了天子不快便心生慌张。

    韩王世子冲魏王世子使了个眼色。

    不知道萧启又折腾什么幺蛾子。

    魏王世子眉眼不动,颇有些“清风拂面我自岿然不动”的淡定。

    又装模作样了!

    魏王世子心中嗤笑一声,目光瞥向殿门方向,丝毫不掩饰自己看热闹的兴味。

    ……

    很快,安平王萧启便进来了。

    众人早有心理准备,可在亲眼见到萧启凄惨的模样时,还是齐齐吓了一跳。

    这……这也太惨了一点吧!

    沈谨言幼年时练过拳脚,适逢身世变故,后来便沉寂下来。又一副白皙文弱的样子,显然不是什么高手。而萧启,实打实地练了数年功夫,身手颇为不弱。怎么会被沈谨言揍成这副德行?

    韩王世子脱口而出:“萧启,你怎么被揍得这么惨!该不是动也没动任凭人揍的吧!”

    这句话,显然问出了众人的心声。

    萧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满面泪水地跪倒在地,用力磕了三个响头。咚咚咚三声闷响,听的韩王世子都替他疼的慌。

    “皇兄一定要替我做主!”

    萧启哽咽不已,满脸血痕,看着不觉可怜,倒有些滑稽:“那个沈谨言,狗仗人势,肆意妄为,视皇室尊严为无物。我身为亲王,被殴打至此。皇兄若不严惩,以后还有谁会将我这个亲王放在眼底。又有谁会将皇室宗亲当回事。”

    又对掌管宗人府的荣庆王哭道:“我被人打成这样,荣庆王叔可不能不管啊!”

    荣庆王抽了抽嘴角,神情有些僵硬。

    谁不知道沈谨言是顾皇后的嫡亲胞弟!

    谁不知道当今皇上对顾皇后情深义重,爱屋及乌之下将妻弟也看成眼珠子!

    姑且不论事情缘由,只看天子不冷不热的样子,也知道天子绝没有为安平王撑腰的打算!

    当日宗人府被袭,齐王世子被救走。他领兵追击数日,却一无所获,颓然回京复命。新帝盛怒之下,也未重责他,依旧让他继续掌管宗人府。这一年多年,他自是事事都以天子的意志为先……

    萧启还在眼巴巴地看着荣庆王。

    荣庆王不愧是个老滑头,清了清嗓子,便将这个棘手的皮球轻飘飘踢了出去:“此事事关沈公子,还是由皇上定夺才是。”

    摆明了不肯多嘴多管。

    萧启心中忿忿地骂了一句老狐狸。

    好在傅阁老张口了:“这是皇上家事,本来老臣不该多嘴。不过,安平王有句话说的没错。此事涉及皇室颜面,倒是该弄个清楚明白。免得传出去,为人诟病。”

    萧启精神一振,心中得意地冷笑一声。

    世上没有圣人,人人都有私心。一朝首辅也不例外。

    事涉顾皇后,关乎到后宫。怪不得傅阁老“仗义执言”。

    崔尚书也温声道:“臣附议。”

    两位重臣一张口,其余臣子里也有三四个出言附议。

    由此也可见,朝中老臣同气连枝势力庞大。

    坐在龙椅上的天子,虽是九五之尊,也不能视而不见。闻言略一点头:“诸位爱卿言之有理。既是如此,朕便仔细问上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

    萧诩终于看了过来。

    兄弟两个对视片刻。

    坐在龙椅上的天子,高高在上,威仪天成。

    跪在地上的安平王,卑微祈求,狼狈不堪。

    两相对比之下,怎能不让匍匐在地的人心中生恨生怨?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想要出了心头这口恶气,今日非低头不可。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萧启一狠心,当着众人的面将衣服脱了下来,露出白皙精壮的上半身……

    当众脱衣,此等行径实在有损体面。

    众人不约而同地抽了抽嘴角,却未移开目光。

    萧启露出来的上身,有几处淤青伤痕。在烛火下一览无遗,格外醒目。

    “沈谨言先动的手,臣弟有意相让,可他不肯罢手。臣弟忍无可忍之下,才还了手。沈谨言不是臣弟对手,竟让身边的侍卫相助。臣弟不敌,身上多处受伤。”

    萧启满脸屈辱悲愤,将一个受辱不堪的亲王演绎到了极致:“臣弟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等不及明日,今晚便进了宫。恳请皇兄将沈谨言季同主仆都宣至殿前。臣弟和他们对质!”

    季同?

    一众老臣不知这个名字,魏王世子韩王世子却有所耳闻,迅速对视一眼。

    这个季同,昔日是顾家侍卫,后来随顾莞宁一起到了太子府。深得顾莞宁器重。也不知萧启说了什么刻薄话。竟激得季同也动了手。

第九百二十章 风波(三)

    萧诩神情平静无波,冷然看着萧启声色俱佳的表演。

    萧启颇有些豁出去的畅快,说完之后,便一跪到底。大有不当面对质便长跪不起的架势。

    傅阁老眸光微闪,本想出言,转念一想。

    事已至此,皇上总得对众人有个交代。只要召来沈谨言对质,便要将沈谨言季同主仆治罪……动不了顾皇后,动一动她的身边人,倒也无妨。

    崔尚书也是老而成精的人物,之前已经表了态,此时自不会吭声。免得给天子落下咄咄~逼~人的印象。

    天子终于张口发话了:“萧启,朕问你,阿言为何会对你动手?”

    这语气一听,简直偏心到没边了。

    一个是萧启,一个是阿言。亲弟弟倒不如妻弟了!

    萧启心里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露出凄凉之色:“臣弟只问他为何会来府中休息,他便讥讽于臣弟。臣弟也是个急躁脾气,两句话没说,便和沈谨言呛声起来……”

    “你说了什么?”

    萧诩淡淡地打断萧启的哭诉:“阿言生性温柔,平日躲在太医院里,极少露面见人。甚至从不大声说话,更别说和谁动手了。你到底说了什么,令他义愤出手?”

    众人:“……”

    得,今儿个的热闹是看不成了。

    天子不是偏心,而是彻底就站在沈谨言顾皇后这一边。

    ……

    萧启的脸孔火速涨红,眼底燃起愤怒的火焰。

    萧诩还在冷冷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萧启终于在萧诩冷凝夺人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憋屈地解释:“皇兄误会臣弟了。臣弟当时并未说什么过激的话。只问他为何到梧桐居里住下。”

    “你为何要问?”萧诩冷冷说道:“梧桐居是朕登基前的居处,阿言是朕妻弟,在梧桐居里住了几年。梧桐居是朕的地方,也是他的家。你有何资格出言诘问?”

    萧启:“……”

    萧启双手握拳,额上青筋隐现。

    萧诩却未放过他,继续说道:“定是你说了极难听极尖酸刻薄的话,故意激得阿言动手。季同的性情脾气,朕也清楚几分。他对皇后忠心不二。除非你辱及皇后,否则,他绝不会贸然出手。”

    萧启喉头一口鲜血蠢蠢欲动,一张脸已经涨成了紫红色。

    自取其辱!

    这四个字忽地涌上心头。

    萧诩一味包庇沈谨言,一味向着顾莞宁。连顾莞宁身边的奴才也一并护着。他一个无权无势徒有虚名的亲王,除了像不解事的孩童哭闹一番之外,竟毫无办法。

    萧诩还未停下,继续说了下去:“皇后自嫁给朕以来,贤良淑德,为朕生儿育女,操持内务。也从未真正苛待过你。你为何今日要挑起纷争,莫非是受人暗中指使,想栽赃陷害阿言,进而给皇后添堵?”

    傅阁老眼皮跳了一跳。

    天子这话一说,他有些待不住了。

    这事和他没半点关系,纯粹是碰了巧。他顺水推舟,借势为之。若能稍挫顾皇后的锐气当然最好……

    现在看来,这算盘是白打了。反倒令天子生疑,实在是不太划算。

    傅阁老算盘打得飞快,正要张口,崔尚书已经抢先一步上前说道:“皇上的怀疑也不无道理。”

    “沈公子出身虽有为人诟病之处,这几年来战战兢兢,从未出错,也从不给皇上娘娘惹祸。这般温柔善良的少年,竟对安平王动手,其中委实有些蹊跷。”

    傅阁老:“……”

    傅阁老一边暗暗鄙夷崔尚书这根墙头草,一边沉稳地张口道:“事情来龙去脉,不能只听安平王一面之词。臣以为,还是将沈公子也召至殿前问上一问才好。”

    天子点头首肯:“傅阁老言之有理。”

    然后,传令下去,召沈谨言觐见。

    ……

    太医院就在宫城里,宣召面圣十分快捷。不过一炷香功夫,沈谨言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跟在沈谨言身后的青年侍卫,高大俊朗,神色沉默,正是季同。

    沈谨言一路匆匆走来,呼吸急促,脸孔泛红。额头一片青肿,显得格外醒目。一袭衣服还未来得及更换,上面犹有斗殴后的痕迹。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沈谨言和跪在地上的萧启四目相对,各自咬牙切齿。

    沈谨言跪下磕头:“草民见过皇上。”

    萧诩温和说道:“先平身说话。”

    跪在地上的萧启:“……”

    他一直跪着,凭什么沈谨言就能起身说话?太不公平了!!!

    萧诩似是听到了萧启的心声,目光一扫:“萧启,你也起身。”

    萧启心气稍平,谢了恩典,站直了身体。

    萧诩张口询问:“阿言,萧启说你动手伤人,此事可属实?”

    沈谨言挺直胸膛,毫无愧色:“是。”

    萧启目中闪过冷笑。

    萧诩瞥了萧启一眼,不动声色地继续询问:“你为何对他动手?将当时经过仔细道来,不得有一个字疏漏。”

    沈谨言深呼吸口气:“草民遵旨。”然后张口将之前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沈谨言记性极佳,当时萧启的刻薄恶毒言辞又令他怒火中烧印象极深,此时一一说来,竟是半字不差。

    众人听在耳中,神色不由得微妙起来。

    什么“孽种”“野种”也就罢了,反正沈谨言不堪的出身众人皆知,这么骂也不算冤枉了他。可萧启千不该万不该扯上顾皇后……

    萧启显然也深知这一点。沈谨言话音刚落,他便出言辩驳:“长嫂如母。我岂敢出言羞辱皇嫂!沈谨言,你这是肆意污蔑,血口喷人!”

    沈谨言想也不想地说道:“我刚才句句都是实话。若有半字虚假,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安平王若心中无愧,便和我一样立下毒誓!”

    萧启:“……”

    自从齐王被“天打雷劈”应了毒誓而死之后,这个毒誓便没人敢轻易再发了。

    万一真的应验怎么办?!

    萧启一刹那的僵硬,落在众人眼底。

    事情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分明是萧启口出不逊,故意激怒沈谨言。季同也是为了维护主子的尊严体面才动的手!

第九百二十一章 处置

    萧诩冷冷地看着萧启。

    萧启一咬牙,不得不硬着头皮立毒誓:“上苍可鉴。我萧启从未说过这些话,若违此誓,便让我颠沛流离,不得好死!”

    颠沛流离什么的,比起天打雷劈来,未免显得虚弱苍白。

    众人看着演技还不够精湛的安平王,心里不约而同地掠过同一个念头。

    既然没有豁出去拼到底的决心,何苦来丢这个人?

    以天子的脾气,必会毫不客气地怒斥安平王!

    可惜,众人再一次料错了。

    萧诩略略皱眉,竟看向傅阁老:“两人各执一词,也俱都发了毒誓,朕不知谁的话是真谁的话是假。以傅阁老之见,朕该如何处置才是?”

    这哪里是询问?

    这是天子在表示对他这个首辅的不满!

    傅阁老心中微微一凛,口中从容应道:“当时一定还有别的侍卫宫人在场,仔细一问便知。”

    “当时并无别人在场。”萧启脱口而出,一边心中暗自庆幸。

    他平日不喜有人跟在自己身后,伺候的内侍宫人都被他打发走了。府中的侍卫也离的颇远。当时他说过的话,除了沈谨言和季同之外,根本无人听见。正好毫无对证!

    萧诩目光一闪,继续问傅阁老:“安平王的话,傅阁老也该听见了。如今既无法对证,又该如何处置?”

    以傅阁老之老练城府,也架不住天子这般“殷切相询”。咳嗽一声拱手道:“这等家事,老臣岂敢多嘴。皇上圣明,自有定夺。”

    萧诩正色道:“虽是家事,也事关皇室体面。傅阁老心系朝堂,对大秦皇室忠心耿耿。即便是皇室中事,阁老也可畅所欲言,不必顾虑。”

    傅阁老:“……”

    饶是傅阁老的脸皮又老又厚,也禁不住天子这般暗讽,拱手连道不敢。

    萧诩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朕说的都是心里话,绝无讥讽之意,傅阁老这般惶恐,倒让朕于心不安了。”

    又看向崔尚书:“崔尚书意下如何?”

    崔尚书:“……”

    叫你刚才多事多嘴!

    可惜,说出口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崔尚书只得厚着一张老脸请罪:“微臣刚才失言,还请皇上见谅。”

    一众老臣各自闭口,明哲保身。

    事情明摆着的。傅阁老崔尚书出于私心,张口为安平王说话。天子心如明镜,这是故意出言敲打两人。

    反正他们家中没有女儿孙女之类的在宫中为妃,和独宠六宫的顾皇后毫无利益冲突。这趟浑水,他们不蹚也罢。

    就连刚才出言附和傅阁老崔尚书的几位老臣也都三缄其口。

    ……

    萧诩收拾了傅阁老崔尚书之后,才淡淡张口道:“今日之事,因口角之争而起。萧启出言不逊,辱及长嫂,若不严惩,朕无颜再见皇后。”

    “萧启,朕罚你自今日起禁足一年,不得出府半步。你可心服?”

    他怎么可能心服?

    萧启满心怨怼不甘,霍然抬起头,正要说话。荣庆王已经看了过来,连连冲他使眼色。

    禁足便禁足,千万不可再多嘴,否则,今日必难善了。

    萧启尚有一丝理智,硬生生地将到了嘴边的怨怼之语咽了下去,僵硬地应了一声:“臣弟知错,心甘情愿领罚。”

    禁足就禁足吧!反正这些年来,他一直被关在府里,和被禁足毫无两样。

    萧启自暴自弃地想着,本着“要倒霉大家一起倒霉”的心思,张口说道:“沈谨言殴打亲王,罪大恶极。季同身为奴才,竟敢对主子动手。不知皇兄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萧诩淡淡说道:“阿言维护长姐,愤而出手,情有可原。不过,动手到底有辱斯文。阿言,你可知错?”

    沈谨言低下头:“阿言知错了。”

    “古人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错而能改善莫大焉。”萧诩温和说道:“你既已知错,以后便不可再犯。”

    沈谨言应了一声是。然后又小声坚决地说了一句:“若有人再出言羞辱姐姐,我还是会动手。”

    众人:“……”

    萧诩恍若未闻,又看向季同:“你一心为主,朕欣赏你的忠心。不过,你以下犯上,确有不妥之处。朕罚你两年的份例,用来给安平王治病。你可心服?”

    季同想也不想地跪下谢恩:“奴才心服口服,谢皇上恩典。”

    众人:“……”

    这就算处置过了?

    轻飘飘地“教训”沈谨言两句,罚季同出些银子给安平王治伤?这样就完了?

    众人下意识地看了俊脸不停抖动目中满是怒焰和不甘的安平王一眼,心中暗暗唏嘘。真是自取其辱啊!

    也不知安平王会不会当场翻脸哭喊……

    ……

    萧启根本不敢当场和新帝翻脸!

    看着上蹿下跳,其实是个没胆子的怂包。闹腾了半天,就这么偃旗息鼓忍气吞声地认了。否则,一旦真的触怒新帝,等待他的绝没有好下场!

    韩王世子看了半天热闹,有些意犹未尽。

    不过,他不会蠢的在此时挑唆闹腾,张口道:“启堂弟,不是为兄的说你。你也老大不小了,说话行事都该有些分寸。皇嫂贤良淑德,堪称世间女子典范。你岂能出言羞辱皇嫂?别说皇兄生气,就是我听在耳中,也十分愤慨。以后你万万不可再这般行事说话!否则,我也饶不了你!”

    这马屁拍的,真是肉麻得令人不齿。

    魏王世子心中掠过一丝鄙夷,也随之张了口:“烈堂弟言之有理。经过此事,启堂弟要汲取教训,明白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能做。也要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萧启全身的热血都涌到了一张俊脸上。涨的通红,仿佛随时要爆炸迸裂。

    捧高踩低,世人皆是如此。就连萧凛萧烈也不例外。

    以前他们私下里不知说过多少萧诩夫妻的不是,现在萧诩登基为帝顾莞宁为后,他们两人便恬不知耻地逢迎拍马。

    呸!

    可耻!

    可惜,目光再利也不能杀人。心中的怒火再高涨,也变不成真正的火焰。这把怒火,只将自己烧得满心憋闷。

第九百二十二章 隐忧(一)

    一场闹剧很快落了幕。

    安平王退下后,沈谨言和季同也很快退下。

    萧诩像什么事都未发生一般,温和说道:“天色已晚,朕和众爱卿商议边军军饷之事,今日实难商议出结果来。既是如此,不如众爱卿先行回府休息,思虑几日,再行商议。”

    众臣拱手领命,纷纷告退。

    最后退出福宁殿的,是傅阁老和崔尚书。

    两人同为先朝重臣,新帝对他们两人颇为礼遇。像这般当众令他们难堪的,还是第一回。两人心中各自思虑,也有些不是滋味。对视一眼,步伐各自放慢了一些。

    其余官员见状,将脚步放快了一些。

    天色已黑,宫中各处悬挂着宫灯,光线还算充足。傅阁老崔尚书脸上略显凝重的神情,落入彼此眼中。

    身处宫中,许多话不宜说出口。傅阁老只无声地叹了口气。

    崔尚书也跟着叹了口气。

    然后,两人心照不宣地迈步出宫。

    ……

    傅阁老回府后,召了傅卓到书房。

    傅卓白日在天子身边,今晚在福宁殿里议事,他一个中书令无资格旁听,早早就回了府。傅阁老命人去叫他的时候,他正给女儿蕙姐儿讲故事。

    “爹,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五岁的蕙姐儿出落得眉目如画,十分水灵,睁着一双乌溜溜的黑亮眼睛看着亲爹。

    傅卓疼女如命,一颗心都快被女儿依赖的模样融化了。可祖父相召,又不能不去,只得无奈地哄道:“曾祖父叫爹去说话,爹一会儿就回来。”

    蕙姐儿很懂事,乖乖哦了一声:“那我等爹回来。”

    傅卓笑着搂过女儿亲了一口。

    罗芷萱送傅卓到门口,低声道:“祖父无事不会急着叫你过去。想来是出了什么事。我先哄蕙姐儿睡下,你不必惦记着她。”

    傅卓笑着嗯了一声,忽地凑过头,在妻子的脸上吻了一吻。

    罗芷萱又惊又臊,娇嗔着白了他一眼:“老夫老妻了,还这般轻浮孟浪。”

    傅卓咧嘴一笑,说了句“等我回来”,便迈步离开。

    罗芷萱看着丈夫挺拔修长的身影,忍不住抿唇笑了一笑。

    成亲数年,两人的感情并未变淡,随着岁月的流逝愈发深厚。

    她生了蕙姐儿之后,一直没再怀上子嗣,是个不大不小的遗憾。婆婆徐氏明里暗里地暗示过多回,傅卓都不为所动。

    有夫如此,更复何求。

    ……

    “祖父脸色这般难看,莫非是朝中出了什么事?”祖孙见面,无需多余的客套话。傅卓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口。

    傅阁老皱着眉头将福宁殿发生的事情道来:“……皇上独宠顾皇后,纵容妻弟这般羞辱安平王。我和崔尚书仗义执言,也为天子所忌。此事实在令人心凉。”

    傅卓定定地看着傅阁老,没有说话。

    傅阁老被看的有一丝羞恼成怒,板着脸孔呵斥:“你目光放肆,成何体统!”

    傅卓淡淡说道:“祖父叫孙儿过来,若只说这些,孙儿实在无话可说。现在便告退,祖父也落得耳根清净。”

    说完,便拱手告退。

    傅阁老脸孔发黑:“混账!你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没学过孝道二字吗?就是这么和自己祖父说话的?”

    傅卓无奈地站直身体:“话不投机。孙儿不知该和祖父说什么。”

    在傅阁老翻脸发作之前,傅卓迅速张口说了下去:“当日我就曾劝过祖父,后宫之事,不宜插手。帝后情深,妄图挑唆离间,俱会为帝后忌惮。其中道理,祖父不可能不知道。”

    “今晚之事,摆明了是安平王出言羞辱顾皇后而起。祖父本该袖手旁观。却为了一己私心出言相助安平王。皇上何等睿智,岂能看不出来?心中焉有不忌惮之理?之后出言警告,也是理所当然。”

    顿了顿,又淡淡说道:“祖父应该庆幸,皇上当时便发作了出来。若皇上一言不发,才是真的糟糕。”

    那就意味着皇上心中生了疙瘩,不知何时会出手对付傅阁老。

    傅阁老听了这番话,神色未见好转,反而愈发深沉。

    傅卓看在眼里,忍不住长叹一声:“孙儿言尽于此,请祖父好好想一想孙儿说过的话。”

    身为一朝首辅,傅阁老位极人臣,在朝中极有威望。就连天子也对他颇为敬重。

    大概是一帆风顺的日子过久了,或许是权势两字太过迷惑人心。精明如傅阁老,竟也犯了糊涂,生了不该有的念头。

    ……

    傅卓步履轻快地出去,回来时,神色沉重,步履也同样沉滞。

    罗芷萱已哄着蕙姐儿睡下了,含笑起身相迎。待看清傅卓脸上的凝重,罗芷萱心里一个咯噔,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傅卓伸手,将罗芷萱搂进怀中。

    夫妻情深,彼此坦诚。他有什么心事,从不曾瞒过罗芷萱。今日,他却犹豫了片刻。

    罗芷萱聪慧敏锐,立刻猜出了几分:“可是和宫中的帝后有关?”

    傅卓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

    罗芷萱没有追问,只轻声道:“祖父身为百官之首,在朝中极有威望,又得皇上器重。你这个傅家长孙,也是皇上心腹。傅家如今门庭显赫,堪称大秦之首。便是定北侯府,也压不过傅家的风头。”

    “莫非祖父心中还不知足?”

    傅卓苦笑一声,伸手轻抚罗芷萱垂在身后的柔软青丝:“知足二字,说来简单。想做到何其不易。”

    “祖父在官场浸淫数十年,精明世故老练,却也为权势迷花了眼。堂妹进宫为妃,对傅家来说,委实是祸福难料!”

    罗芷萱沉默片刻,低声道:“你的意思是,祖父心中有了贪念?”

    生出贪念的,又何止是祖父一个?

    崔尚书的心思分明也活络起来。

    天子独宠顾皇后,对其余三妃视若无物。傅家女崔家女在宫中清冷度日,傅阁老和崔尚书心中都有些不甘。他们不敢对天子有意见,对顾皇后心生不满却是难免。所以今晚才会出手试探……

    试探的结果不言而明。

第九百二十三章 隐忧(二)

    傅卓终于将心里的隐忧全部说了出来。

    “……今晚的事,只是一个引子。真正的根由还在新帝和老臣之间的纷争上。”

    “我自少时起便是皇上伴读,日日相对,对他的性情脾气知之甚深。若众人以为皇上性情温和手段温软,那就大错特错了。”

    “如今朝中重要官职,俱由先帝老臣担任。皇上登基时日尚短,提拔任用的一批年轻官员,暂时还未能担任高位。老臣们以祖父为首,虽未刻意结党,也有意无意地团结在一起。皇上的政令需通过他们来实施。不免有些牵掣之感。”

    “皇上现在还在忍耐。因为老臣们虽有私心,却对大秦颇为忠心,并无什么出格的举动。二来,皇上也是心地仁厚之人,并不刻薄。”

    “所以,皇上和老臣们之间的波涛暗涌,并未露于水面。”

    “这一点,祖父也是心知肚明。却听之任之,甚至暗中推波助澜……”

    说到这儿,傅卓又是一声长叹,神色中满是涩意:“我隐晦地提醒过祖父几回。祖父却未将我的话放在心上,我也是无可奈何。”

    他是天子近臣,不能辜负圣恩,不能随意透露圣意。

    可他也是傅家长孙。眼睁睁地看着傅阁老行事和天子的心意背道而驰,心中焉能不急?

    罗芷萱见傅卓满脸忧色,张口宽慰道:“你也别太过忧心了。祖父身为首辅,行事老持沉重。不会轻易让自己陷于险境。”

    但愿如此!

    但愿他是杞人忧天!

    傅卓暗暗叹口气,心情依旧沉重。

    罗芷萱见傅卓眉头紧皱不曾展颜,心里颇为心疼,有意哄他开怀:“你每日晚归,今日难得回来得早一些,又被祖父叫去说话。我们两个好些日子未曾好好说话。你还对着我愁眉不展的,再这般冷落我,我以后可不理你了。”

    说完,故意侧过身子,做出生气的娇嗔模样来。

    傅卓失笑,像新婚时一般,特意转了个方向,依旧站在她面前,鞠躬作揖赔礼道歉:“是是是,都是我的不是。少奶奶大人大量,就别和我计较了。”

    罗芷萱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纤长的手指点了点傅卓的下巴:“罢了,看在你一片诚心的份上,我就原谅你这一回。”

    夫妻调笑一番,很快将沉重的心思抛到一旁。

    ……

    崔府。

    崔尚书满脸凝重,皱眉不语。

    站在崔尚书面前的,正是崔家三兄弟。

    去年考中探花的崔三郎,如今也有了正经的官身,在翰林院里做了编纂。他才华出众,头脑聪颖,颇得圣心。也是崔家三兄弟最出色最有前途的一个。

    此时,崔三郎张口说道:“父亲今晚的举动委实有些冒失。安平王和沈公子闹意气纷争,和我们崔家毫无关系。父亲这一张口,不免令皇上生疑。万一皇上以为父亲在暗中捣鬼怂恿安平王进宫胡闹,可就不妙了。”

    崔尚书还未吭声,崔大郎便瞪了过来:“三弟,你怎么能这样和父亲说话?”

    崔三郎略一挑眉,眉宇间流露出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和锐气:“正因为我是父亲的儿子,才会直言不讳。”

    “皇上去年下的恩旨,摆明了是给一众老臣下马威。让老臣们别倚老卖老。这才过了一年,一个个又开始故态复萌。仗着皇上年轻好脾气,处处想压皇上一头。皇上心中本就不痛快。父亲和傅阁老联手试探,皇上岂有不敲打的道理。父亲若再不醒悟,还不知皇上会如何对付父亲……”

    “住嘴!”崔大郎崔二郎一同色变:“不得胡言!”

    一直缄默不语的崔尚书,目中也露出厉色:“混账!这等话岂能随意出口!祸从口出的道理,难道你不懂?”

    崔三郎心不甘情不愿地住了嘴。

    崔尚书的眉头几乎拧成了川字,许久才叹了口气:“三郎的话,也不无道理。今晚之事,确实是我冒失了。”

    崔大郎崔二郎对视一眼,由崔大郎张口宽慰道:“父亲身为吏部尚书,位高权重。皇上处处倚重父亲,绝不会为了这一点小事心生忌惮。”

    崔尚书却叹了口气:“天子之威,不容挑衅。我今日和傅阁老只是稍加试探,皇上毫不留情,当场便发作,令我和傅阁老难堪。这何尝不是在警告我们,要收敛一二。”

    崔尚书说得这般明白,崔大郎倒是不便再吭声了。

    崔二郎低声道:“既已至此,不知父亲有何打算?”

    崔尚书沉吟不语。

    崔三郎忍不住了:“父亲莫非还打算跟着傅阁老的脚步?这天下是皇上的,父亲想在这高位上坐得长久,便该懂得取舍之道。”

    崔大郎崔二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

    “我们崔家历来对大秦忠心耿耿,谁坐龙椅,我们便对谁忠心。”崔三郎侃侃而谈:“皇上虽然年轻,却睿智冷静,勤勉朝政,是明君之相。有这样的明君,也是百官之福。”

    “父亲正值盛年,已做了吏部尚书。将来必有入阁之日。何苦和皇上拧着来,闹得皇上心里不痛快?”

    眼看着崔尚书沉默不语,崔三郎说得越发直白直接:“说句不中听的。傅阁老已经五十多岁了,也已位至人臣。他想以首辅身份压皇上一头,可惜皇上绝不是任人揉搓之辈。想将手伸进后宫,更是绝无可能。”

    “依我看,父亲也该好好思虑一番了。”

    崔尚书此次没有斥责崔三郎,而是点了点头:“我确实该好好思忖,做个决定了。”

    崔尚书的反应,令三个儿子都是一惊,异口同声地问道:“父亲要做何决定?”

    崔尚书目光一闪:“既是要向皇上表明诚意,就得有所行动。”

    什么行动?

    崔大郎崔二郎有点懵,崔三郎却迅疾反应过来:“父亲说的可是二妹?”

    崔三郎口中的二妹,正是进宫为妃的崔珺莹。

    崔尚书却不再多言:“你们都回去歇着吧!此事事关重大,我要好好想上一段时日。”

    ……

第九百二十四章 家事(一)

    椒房殿。

    顾莞宁沐浴过后,只着一身红色中衣,长发乌黑如瀑,皮肤光洁白皙,一双美目黑如点漆。坐在床榻边,抬头微微一笑,风情无限。

    萧诩心头一热,因繁琐政事和众臣斗智斗勇斗力而起的疲惫,也随之消散一空。

    “阿宁,”萧诩笑着上前坐到床榻边,将她搂进怀中。

    顾莞宁顺势依偎进他的怀中,轻声问道:“今日之事可曾解决了?”

    萧诩嗯了一声,将福宁殿里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顾莞宁倒是半点没动气,只当听故事一般,待萧诩说至傅阁老和崔尚书的时候,才皱了皱眉头,声音中透出冷意:“他们的心思,倒是越发大了。”

    萧诩略略苦笑一声:“说到底,还是我这个新帝登基时日尚浅,也未立下像样的功绩来。这才令一众老臣们生出了轻视之心。”

    天子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百官看似跪拜诚服,是否真的心服口服甘愿为天子驱使,就不好说了。

    傅阁老崔尚书俱是先帝提拔任用的肱骨重臣,对大秦的忠心不必怀疑。不过,这和诚服于新帝是两回事。

    前世齐王领兵夺宫,坐上龙椅后,傅阁老首当其冲,被齐王关进天牢,最后死在牢中。崔尚书则在齐王登基之日,便在家中自尽。

    这两位重臣,先后殒命。顾莞宁并未和他们打过交道,对他们的性情脾气并不熟悉。

    萧诩略有些低沉的声音传进顾莞宁耳中:“他们两个前世的死,你也一定记得。看在他们对皇祖父这般忠心的份上,我才一再忍了下来。”

    “可惜,我的忍让和宽容,却被他们视做软弱无能。”

    “所以,他们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想以众臣之力压我这个天子一头。”

    说到这儿,萧诩声音冷了下来:“我若继续听之任之,以后就会变成一个穿着龙袍的傀儡,任由他们操控。”

    天子和群臣之间的角力,历来有之。

    元佑帝执政数十年,手段刚硬,性情冷厉,群臣无不拜服。如今换了年轻的新帝,一众老臣的心思也随之活络起来。

    顾莞宁轻抚萧诩的手背,却未出言安慰。

    萧诩既已察觉到这个问题,必已想好了应对之策。这种时候,说宽慰的话,是对萧诩的侮辱。

    萧诩定定心神,冲顾莞宁笑了一笑:“我今日已经敲打过他们两人。他们若识趣,自会退让。若不识趣,也怪不得我心狠无情。”

    顾莞宁目光微闪,淡淡说道:“皇祖父当日留下遗旨,让傅家女崔家女进宫为妃,便是因傅阁老崔尚书之故。想以傅崔家族之力,平衡后宫。若皇祖父地下有知,看到傅阁老崔尚书因此生出更大的野心。不知是否会后悔。”

    顾莞宁极少出言指责元佑帝。

    在萧诩面前明明白白地说出这样的话,还是第一回。

    萧诩无奈苦笑:“想来皇祖父也未料到事情会发展到此地步。”

    ……

    帝后相对沉默片刻,很有默契地将此话题抛诸脑后。

    “萧启伤得重不重?”顾莞宁随口问道。

    萧诩答道:“看着凄惨,其实都是皮外伤。不然他哪有力气进宫闹腾。”

    顾莞宁嗯了一声,忽地又笑了起来:“我真未想到,阿言也有动手揍人的一天。”

    沈谨言样样都好,就是太过脆弱敏感。因为身世之故,一直自卑怯懦。如今竟也敢动手揍人了。

    萧诩也笑道:“阿言一心护着你这个姐姐,不准任何人出言羞辱你一言半语。萧启口出妄言,挨揍也是活该。”

    “我让他在府中禁足一年,正好明年出了孝期,为他配一门亲事。”

    顾莞宁点点头,又提起了萧麒萧麟两兄弟:“三弟四弟也都不小了,总不能一直随母后住在慈宁宫。”

    麒麟两兄弟自出生起便养在闵太后身边,进宫后顺理成章地住进了慈宁宫。眼下两人都已八岁,一直住在后宫确实不大合宜。

    萧诩略一思忖便道:“我明日便下旨,命人为他们和萧启挑址建府。待过个两三年,王府建好,他们正好住进自己的王府里。”

    ……

    隔日,顾莞宁去慈宁宫请安。

    闵太后已经知晓昨晚萧启打闹福宁殿的事,目中闪着怒火:“这个萧启,果然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当日真不该留他性命!”

    顾莞宁张口安抚闵太后数句,然后又提起萧麒萧麟出宫之事。

    闵太后有些不舍:“麒哥儿麟哥儿还小,此时建王府也太早了。让他们在我身边再待几年。待他们长大成人了,再出宫建府也不迟。”

    顾莞宁温和地应道:“儿媳知道母后舍不得三弟四弟。只是,宫中规矩历来如此。年过十岁,便要出宫开府。三弟四弟今年八岁,此时选址建府,少说也要两年以后。到时候,他们也不算小了。”

    闵太后闷了片刻,才叹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一想到他们要离开我身边,我心里便十分不舍。”

    “就如阿娇阿奕,此时都住在椒房殿。待过上三年,他们两个也有十岁。到时候你舍得让他们搬出椒房殿吗?”

    说到最后一句,语气中忍不住透露出一丝埋怨。

    闵太后生性如此,不善作伪。心中若有不快,也是半点藏不住。

    顾莞宁温言安抚:“我当然也是不舍的。只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宫中既有惯例,我们也不便打破先例。”

    再说了,阿娇阿奕的情形和麒麟双生兄弟又自不同!

    阿娇是公主,阿奕是未来的储君,住在宫中理所当然。搬出椒房殿,也依然住在宫中。

    萧麒萧麟和萧启一般,俱是亲王身份。住在宫中名不正言不顺,万一日后生出异心,也是一桩棘手的事。

    闵太后听出顾莞宁的言外之意,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身在天家,家事也是国事,容不得人随心而为。

    萧麒萧麟再亲近,也比不得亲生儿子。自是要以萧诩的心意为重。

    就在此时,萧麒萧麟一起来请安了。

第九百二十五章 家事(二)

    萧麒萧麟今年八岁,个头已经长开,没了孩童的稚气,已有了小小少年的模样。

    这对双生子,俱承袭了生母的好容貌,幼时精致漂亮,如今白皙俊俏。兄弟两个并肩站在一起,一般模样,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不过,一张口说话,兄弟两人之间的差距便出来了。

    萧麟伶牙俐齿,聪慧灵透。

    而萧麒,因幼时头受过重伤的缘故,智力发育比同龄的孩童迟缓得多。小时候还不明显,这两年,却愈发显著。语速略有些慢,反应也有些迟钝。

    萧麟说上十句话,萧麒最多说上两三句。

    也正因为如此,闵太后对萧麒总多几分疼爱。

    萧麟也到了懂事的年纪,并不嫉妒兄长,反而处处以保护者自居。

    前两个月,有宫人在私下窃窃议论,甚至奚落嘲笑萧麒几句。萧麟二话没说,动手将那两个宫人痛揍一顿,然后亲自到椒房殿请罪。

    顾莞宁也很喜欢这一对双生兄弟,见两人有模有样地抱拳行礼,抿唇笑道:“这儿没有外人,不必这般多礼。过来说话。”

    萧麒萧麟一起谢了恩,乖乖站到闵太后身侧。

    闵太后照例要先问一番吃饭穿衣之类的琐事。

    顾莞宁则含笑问道:“你们兄弟二人,同在上书房里读书。进度如何?读到哪一本了?”

    阿娇阿奕分开读书,萧麒萧麟也各有太傅教导。

    萧麟笑着答道:“回皇嫂的话,我今年已开始读史书。”

    皇家儿郎,无需科举考试。不过,四书五经之类的书都是要读的。除此之外,史书兵法之类的书也要通读。

    顾莞宁略一点头,看向萧麒。

    萧麒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比四弟差远了。我还在学千字文。”

    阿娇阿奕四岁时便已学完千字文。萧麟在五岁时学完。萧麒今年已有八岁,还在读书识字,委实让人心怜。

    “学业有先后,学得慢些不要紧,你们日后不用参加科举。读书是为了明理。”顾莞宁神色柔和地哄萧麒:“等你将千字文学完了,皇嫂一定重重赏你。”

    萧麒眼睛一亮,俊俏的小脸透出浓浓的期盼之色:“皇嫂,我能不能求一个赏赐?”

    顾莞宁哑然失笑:“哦?你看中椒房殿里的什么了?”

    闵太后也笑了起来:“是啊,说来听听。只要你喜欢,你皇嫂一定赏了给你。”

    萧麒兴致勃勃地说道:“我想要皇嫂身边的珍珠。她做点心最好吃了。皇嫂将她赏给我,我让她天天做点心给我吃。”

    顾莞宁:“……”

    萧麟唯恐顾莞宁不高兴,忙扯了扯萧麒的衣袖,示意他快些闭嘴,一边歉然讨好地说道:“三哥这是随口胡说,皇嫂别放在心上。”

    闵太后显然也未料到萧麒想要的赏赐是珍珠,笑着为他解围:“珍珠是你皇嫂当年的陪嫁丫鬟,厨艺超卓,伺候你皇嫂多年。你皇嫂一日三餐俱出自珍珠之手,一日离不得。这个赏赐你是别想如愿了。还是换个别的吧!”

    萧麒倒也乖巧,立刻改口:“皇嫂想赏赐什么都行。”

    实在是让人生不出半点不喜来。

    顾莞宁定定神笑道:“你喜欢珍珠做的点心,以后我让她每日做一份送到慈宁宫来。你们兄弟两人一起吃。”

    这个意外之喜,让兄弟两人十分满足,一起朗声谢过皇嫂。

    ……

    说说笑笑,气氛颇为融洽热闹。

    很快,有宫女前来禀报:“启禀太后娘娘,李侧太妃和丹阳公主来给娘娘请安。”

    李侧太妃进宫之后,安分守己,每日都来慈宁宫请安。丹阳公主也每日来露个面。闵太后早已习惯了,点点头道:“让她们进来吧!”

    熟料,往日沉默少言宛如隐形人的丹阳公主,今日在请安之后,竟鼓起勇气张了口:“母后,丹阳有一事相求。”

    闵太后看了过来:“你有何事相求?”

    顾莞宁的目光也扫了过去。

    丹阳公主轻咬嘴唇,不敢抬头,轻声说道:“听闻二哥受了伤,我想回府一趟,探望二哥。”

    按理来说,萧启受伤,闵太后和顾莞宁都不该不闻不问,至少也该打发太医去看诊,赏些补品之类的。偏偏婆媳两人都像忘了此事一般。

    丹阳公主提起要回府探望,闵太后不便拒绝,下意识地看了顾莞宁一眼。

    顾莞宁目光掠过丹阳公主,并未出声。

    闵太后这才点了点头:“到底是你一母同胞的兄长,你回去看看也好。”

    丹阳公主忙谢了恩典。

    她身在宫中,消息却并不灵便。还是听李侧太妃说起昨晚福宁殿里的事,才知道兄长惹了祸……

    平日再冷淡疏远,到底是嫡亲的兄妹。总得看上一眼才能安心。

    ……

    得了闵太后首肯,丹阳公主当日便回了太子府。

    一见萧启,丹阳公主被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二哥,你的脸怎么变成这样了?”

    萧启的脸孔正中被揍得开了花,一夜过来,血是止住了,却也留下一片青肿淤痕。衬着晦暗不明的面色,宛如丧家之犬。

    萧启憋了一肚子闷气,闻言没好气地应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难道你还有能耐替我撑腰报仇不成!”

    丹阳公主倒是很实诚,摇摇头说道:“没有。”

    萧启:“……”

    丹阳公主又追问了一句:“到底是谁动的手?”

    萧启一想到昨日发生的事,就怒火高涨气不打一处来,硬邦邦地应了回去:“反正不关你事。你在宫里安生住着,何必管我的闲事。”

    丹阳公主:“……”

    兄妹两个对视片刻,相顾无言。

    丹阳公主眼中泛起水光,低声说道:“二哥,我们已经许久没见了。今日我听闻你受了伤,鼓起勇气恳请出宫来看你。一会儿就得回去。难得相聚片刻,我们非要将时间浪费在争吵上吗?”

    “我知道我懦弱没用,什么都帮不了你。我也不是有意要揭你伤疤,我只想关心你。难道这也不行吗?”

    说完,便小声哭了起来。

第九百二十六章 家事(三)

    丹阳公主的泪水浇灭了萧启的怒火……或者说是迁怒。

    是啊,这一切和无辜的丹阳公主又有什么关系?她只是好意来看他,为何要承受他的迁怒责怪?

    萧启神色晦暗不明,半晌才道:“你别哭了。刚才是我语气不好态度恶劣,我向你道歉。”

    丹阳公主从记事起,几乎没见过兄长的好脸色。萧启一放下身段,她顿时受宠若惊,忙擦了眼泪:“二哥不用向我道歉。是我不好,我不该多嘴多问。”

    堂堂皇家公主,毫无骄纵任性的脾气,甚至比起普通闺秀也多有不如。性情怯懦的像只小猫一般……

    也只有这样,才能平安地活到现在。

    想到性情张扬早夭而亡的益阳郡主,萧启一阵心酸,眼眶也红了。

    他没有提及被谁打伤的事,也未说起心里的怨怼憎恶不甘,却问道:“丹阳,你还记得我们的母妃吗?”

    丹阳公主一怔,先是摇摇头,过了片刻,又点点头。

    于侧妃去世的时候,她还只有四岁。一个四岁的孩童,哪里能记得许多事?这些年来,再无人提及于侧妃,她也装作完全忘了生母。

    萧启眼眶更红了,声音低沉沙哑:“母妃死了,后来益阳也死了。我们兄妹两个如今也只苟且偷生罢了。无权无势,任人摆布,毫无还手之力。”

    “丹阳,你以后别来看我了。好好在宫里待着,日后招一个好驸马,安生过日子吧!”

    丹阳公主听得心惊肉跳,一把抓住萧启的手:“二哥,你这么说是何意?莫非你不认我这个妹妹了么?还是……还是你打算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丹阳公主神情紧绷,声音颤抖不已:“二哥,你万万不可这样!现在皇兄坐了龙椅,皇嫂执掌后宫。凭你一人之力,如何斗得过他们。你若动了别的心思,必是死路一条。”

    “蝼蚁尚且偷生,好死总不如赖活着。你不能想不开……”

    萧启抽出手,沉声道:“我没有自寻死路的打算。你不必多虑。”

    丹阳公主所有的话语戛然而止,怔怔地看着萧启。眼睫毛上犹挂着泪珠,像一朵带着露珠的花苞,惹人怜惜。

    萧启目光闪了一闪,不知想到了什么,却什么也未说。

    ……

    “娘娘,丹阳公主已经回宫了。”玲珑轻声禀报。

    琳琅负责顾莞宁的衣食起居之事。玲珑贴身保护顾莞宁安危,还负责盯着各宫动静,随时禀报。

    顾莞宁随意地点了点头。

    玲珑略一犹豫,低声道:“丹阳公主平日和安平王几乎没有来往,此次出宫探望,耗时颇久。不如奴婢再派些人手,盯着丹阳公主的动静。”

    顾莞宁却道:“不必了。”

    “丹阳在宫中住着,整日在李侧太妃的眼皮底下。李侧太妃自会牢牢地看紧她。”

    李侧太妃一直都是聪明人。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女儿衡阳公主,也会盯紧丹阳公主。

    玲珑这才不吭声了,不过,私下还是传令下去,丹阳公主若有异动,立刻前来回禀。

    ……

    一连数日,宫中风平浪静。

    丹阳公主也无任何异动。只是,每日都会去一回御花园罢了。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每次都会在那株银杏树下驻足片刻。

    当玲珑将此事禀报给顾莞宁的时候,顾莞宁笑容一敛,声音沉了下来:“你是说,丹阳时常去银杏树下?”

    玲珑应了声是。

    顾莞宁未再多言,眉头却皱了一皱。

    好的不灵坏的灵。当日担心的事,竟成真了……

    想想也是难免。丹阳平日从不见外人,几乎从未见过同龄的少年郎。偶遇活泼俊朗的顾谨礼,心思浮动也不稀奇。

    玲珑和琳琅俱都心思灵巧,很快猜出了几分。

    琳琅试探着说道:“娘娘是否要召三夫人进宫说话?”

    她口中的三夫人,正是方氏。

    顾莞宁淡淡说道:“这等小事,无需兴师动众。免得被有心人察觉出端倪,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你替我回府一趟,给祖母带个话便可。”

    丹阳公主是天子胞妹,又住在宫中。传出什么流言,有损皇室颜面。

    琳琅立刻应了下来。

    ……

    次日,琳琅出宫,回了定北侯府。

    琳琅的身份今非昔比,如今是顾皇后身边最器重的亲信女官,无人敢轻慢。

    崔珺瑶含笑相迎,口称琳琅姑娘。

    琳琅连道不敢:“世子夫人还像往日一样,叫奴婢一声琳琅就是了。”

    崔珺瑶笑道:“你如今出宫走动,代表着皇后娘娘的体面。我这般待你,又将娘娘置于何处?你就别和我客套了。快些进去,祖母正等着你呢!”

    琳琅抿唇笑着,和崔珺瑶一起进了正和堂。

    太夫人面色红润,精神颇佳,见了琳琅,一脸笑意:“娘娘今日让你回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琳琅笑着应道:“娘娘不便时时出宫,心中一直惦记着太夫人。今日让奴婢代为回府,探望太夫人。还命奴婢带了些补品回来。”

    说是一些,等身后的宫女捧着一摞摞的锦盒进来,简直令人目不暇接。

    太夫人像在大冬天里喝了一杯滚热的蜜茶一般,心里又甜又暖,笑着问道:“娘娘可让你带了什么话回来?”

    琳琅笑而不语。

    太夫人扫了崔珺瑶一眼,淡淡说道:“崔氏,这里不用你伺候,你先退下吧!”

    崔珺瑶笑容一顿,旋即恢复如常,温婉地应道:“是,孙媳这就先行一步。若有什么事,祖母让人传个话,孙媳立刻便来。”

    弯腰行了一礼,不疾不徐地退了出去。

    待出了正和堂之后,崔珺瑶脸上的笑容才淡了下来。

    她已执掌内宅数年,太夫人一直对她极好。这几个月来,太夫人对她的不满却日益明显。琳琅特意回府,分明有要事。太夫人甚至不允许她旁听……

    和煦的春风拂面,不知为何,却令她无端地生出茫然萧瑟之感。

    丫鬟琼华低声提醒:“世子夫人,该回院子了。”

    崔珺瑶回过神来,嗯了一声。

第九百二十七章 家事(四)

    琳琅在定北侯府逗留了半个时辰便回了宫。

    太夫人当日便叫了方氏来说话:“谨礼进宫当差也有些日子了,不知适应得如何?”

    方氏笑着应道:“谨礼大多在宫中当值,几日才回府一回。每次儿媳问他,他总是信心满满,说表现极好。儿媳也不知该不该信他的话。”

    太夫人哑然失笑:“谨礼这性子,当真是随了他爹,和老三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少年郎嘛,意气风发,性子张扬一些也是难免。

    方氏也颇以儿子为傲,眉宇间尽是笑意:“我也盼着他在禁军里当差,好好磨一磨性子。”

    太夫人意味深长地说道:“谨礼已经不小了,他的亲事,你也该上心了。”

    听话听音,方氏平日不喜多言,心思却颇为细密,闻言顿时察觉出几分异样来。试探着问道:“这可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莫非娘娘心中已经有了合意的人选?”

    定北侯府是后族,也是顾莞宁最大的依仗。顾莞宁若想拉拢哪一个家族,进而想联姻。顾谨礼显然是唯一也最合适的人选。

    太夫人看出方氏的心思,扯了扯唇角说道:“你放心,宁姐儿最大的依仗是皇上,她无需也不会用谨礼的亲事拉拢哪一家。”

    方氏被说穿了心思,有些忐忑羞臊,忙起身赔礼:“儿媳胡思乱想,让婆婆见笑了。”

    太夫人淡淡说道:“一家人说话,本来就该如此。想什么便说什么,不用遮遮掩掩的。你既是生了疑心,我也不瞒你了。”

    “谨礼进宫觐见的时候,偶遇丹阳公主。丹阳公主似对谨礼有意。”

    什么?

    方氏笑不出来了,面色霍然一变:“此事可是真的?”

    “宁姐儿让琳琅代为回府传话。为了免得日后麻烦,最好是早些为谨礼定下亲事。也绝了丹阳公主的心思。”太夫人神色淡然:“你是谨礼的亲娘,此事得由你做决定。你若有意让谨礼尚公主为驸马,我也不会阻止……”

    方氏不敢再犹豫,忙道:“儿媳绝无此意。谨礼也没这个福气做驸马。请婆婆为谨礼早日定下亲事。”

    丹阳公主是什么人?

    她是死去的于侧妃幼女,是安平王的胞妹。虽贵为公主,在皇室中的身份却极为尴尬。于侧妃算是死在顾莞宁手中。于家也或多或少受了牵累,新帝登基后,于家人便沉寂下来。

    顾谨礼绝不能娶丹阳公主。

    ……

    方氏态度坚决,丝毫未曾踌躇。

    太夫人的神色稍稍柔和了一些:“这事总得让老三知晓。今晚他回府,你和他好好商议一番。谨礼是你们的独子,他的亲事便由你们两个来定。我这一把老骨头,就不烦心你们的事情了。”

    方氏哪里肯应,起身行了一礼:“婆婆为谨行谨知莞华莞敏挑选的亲事,俱是极好的。儿媳的眼光实在远不及婆婆。还请婆婆再操心一回,为谨礼挑一门合意的亲事。”

    顾家内宅早已由崔珺瑶掌管,外面一切事物则由顾谨行顾海叔侄两人撑着。可府中所有大事,依旧由太夫人决定。尤其是小辈们的亲事。

    太夫人最令人敬重的地方,也在于此。她从无私心,为儿孙操尽了心,每一门亲事俱是精挑细选。

    方氏这般郑重请托,太夫人总算未再推脱,含笑点了点头:“也罢,我便再辛苦这一回。到时候挑出的人选,总得让你们夫妻也点头才是。”

    方氏这才松了口气,笑着道了谢。然后又叹了口气:“谨礼只和丹阳公主见了一面,怎么就招惹上了?”

    太夫人笑着打趣:“这招猫惹狗的脾气,也和老三当年一般模样。你不也是和老三见了一面之后,才点头应了亲事?”

    方氏大窘,秀丽的脸孔浮起两抹嫣红:“陈年旧事,婆婆还来取笑儿媳。”

    顾海当年俊美不凡,哪怕是侯府庶子,倾心于他的大有人在。

    若不是太夫人相中了门风清正的方家,顾三夫人的位置哪里轮得到她?

    太夫人露出会心的笑意,不再打趣儿媳,压低了声音问道:“晋州那边可有信来?”

    顾莞琪假死遁走,在晋州立足已近一年。这一年来,每个月顾莞琪都会送一封信来。

    一开始,不管谁提起顾莞琪,方氏总要伤心地哭上一场。如今渐渐适应,兼之顾莞琪在晋州适应良好,总算没那么多愁善感了。

    “这个月的家信还未送来。”方氏絮叨几句:“这丫头,本就是个跳脱的性子。如今天高水远,没人管束她,倒是愈发大胆起来。”

    “铺子田庄都是现成的,足够她衣食不愁吃用一世。她偏要自己学着做生意。一个姑娘家,整日抛头露面的,算怎么回事?”

    话语里满是嗔责,面上却难以自制地散发出骄傲之色。

    太夫人揶揄地笑道:“听听你这语气,也不知是数落还是自豪。”

    方氏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瞒婆婆,儿媳现在也渐渐想开了。莞琪这一生命运已然如此,接下来的日子,便都是她自己的。她喜欢做什么,都由她。她觉得做生意高兴,做了无妨。”

    “这话说的有理。”

    太夫人点头赞成:“我们顾家的孙女,个个都是好样的。晋州位于最西南之处,离京城遥远。在那里又不会碰上熟人。莞琪喜欢过什么日子,便过什么日子。做生意赔了,再让人给她送银子就是了。”

    太夫人丝毫不以为自己这是宠溺子孙,说得十分坦然。

    方氏听着也格外顺耳,舒展眉头笑道:“儿媳和婆婆想到一起去了。”

    正说着话,方氏身边的丫鬟悄步走了进来,在方氏耳边低语几句。

    方氏眼睛一亮:“快些让人将信送来。”

    念叨什么来什么,顾莞琪的家书来了。

    来回传信不便,顾莞琪每个月的家书都写的极厚。大大的信封里放了几封信,有给爹娘的,有给祖母的,偶尔还有写给顾莞宁的。

    太夫人也最喜接到顾莞琪的来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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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回巢介绍:
新书《簪头凤》发布了,欢迎老读者们跳坑。
顾莞宁这一生跌宕起伏,尝遍艰辛,也享尽荣华。
闭上眼的那一刻,身心俱疲的她终于得以平静。
没想到,一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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