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八章 唆使(一)
正值元佑帝丧期,阿淳的洗三礼和满月礼都未操办庆贺。
顾莞宁此次身子亏得厉害,一直躺在床榻上静养。每日一颗参丸,连着服用一个月之后,才改喝参汤。也终于能下床榻走动。
脚落在地面的那一刻,顾莞宁忍不住笑着叹了口气:“我像是捡了条性命回来一般。”
可不是捡了一条性命回来么?
陈月娘看着顾莞宁终于有了一丝血色的脸颊,终于实话实说:“徐沧说,当日太孙妃临盆,十分危险。若不是太孙妃意志坚定,未必能平安产子。而且,太孙妃大伤元气,至少也得将养数月。”
“太孙妃只一个月便能下床榻走动,已经大大出乎徐沧的意料之外。”
这些话,陈月娘之前只字未提。如今顾莞宁真正脱离危险,身体渐渐将养恢复,才敢说出实情。
顾莞宁也未怪陈月娘,只扯了扯唇角道:“自己的身体如何,我自己心中有数。我知道自己一定会平安无事。”
语气中的强大自信,令人折服。
这也是正是顾莞宁身上最令人钦佩之处。
陈月娘忍不住笑了起来:“当日我可不敢乱说,唯恐太孙妃沮丧泄气心情阴郁。也怕太孙殿下心中忧急。”
其实,就是徐沧不说,顾莞宁和太孙夫妻两个也猜出了几分。
所以,这一个月来,顾莞宁并未逞强,一直在床榻上躺着静养。除了服用参丸之外,徐沧亲手熬制的颜色诡异苦不堪言的汤药,她问都没问,便一一喝了。
琳琅和玲珑各自搀扶着顾莞宁的胳膊,闻言俱是一阵心惊肉跳,后怕不已。
顾莞宁反过来安慰她们两个:“你们不用担心,我已经撑过来了。接下来好好养着身子就是了。”
琳琅微红着眼眶道:“太孙妃这样的身体,如何能去守灵?”
玲珑也是满脸忧虑:“是啊!总得找个借口,不必去守灵才是。”
孩子已经满月,顾莞宁也已出了月子。于情于理,都应该去跪灵,免得落人口舌。可顾莞宁眼下这样的身体,走路尚且要人搀扶,哪里禁得起这般折腾?
顾莞宁淡淡说道:“我早产伤了身体,不能下榻走动,无法守灵。何须另找理由借口。想来,也无人会挑刺找茬。”
元佑帝一去,大秦已是他们夫妇的天下。谁敢这般不识趣?
……
事实证明,不识趣的人还是有的。
一位礼部郎中,在跪灵时不忘启奏太孙:“殿下,太孙妃生子已过满月,也该出来为皇上跪灵才是。”
这个礼部郎中,姓阙,人称“缺郎中”。即缺心眼是也。
阙郎中为人颇为方正耿直,在朝中以直臣著称。就是心眼太实在了一些,不知听谁说了一嘴,便愣头愣脑地来启奏了。
跪在首位的太孙目光微微一冷,扫过阙郎中那张耿直得过了头的脸孔:“阙郎中可知太孙妃顾氏早产难产需安心静养之事?”
阙郎中直愣愣地应道:“微臣确实有所耳闻。只是,孝道大于天。皇上丧期,太孙妃身为长孙媳,不出来跪灵,实在于礼不合。少不得会落下不孝的名声。还请殿下宣召太孙妃出来跪灵……”
礼部尚书罗恒之听得额上直冒冷汗,心里暗暗恼怒。
也不知谁在背后唆使这个缺心眼的棒槌胡言乱语。没见好脾气的太孙已经沉下脸了?
触怒即将登基的新帝,这是嫌自己的命长了吗?
自己找死,也别拖上礼部跟着倒霉啊!
“住嘴!”罗尚书身为一部尚书,对麾下官员有呵斥训责之权:“你枉为礼部郎中,竟要逼着体弱病重的太孙妃出来跪灵。若太孙妃有个三长两短,你可担负得起罪责?你一人口出妄言,是要连累九族亲人吗?”
阙郎中被罗尚书骂得灰头土脸,此时才后知后觉地自己犯了大错,惶惑不安地跪下请罪:“微臣并无加害太孙妃之意,还请殿下息怒。”
温和好脾气的太孙,此次显然是动了真怒,冷然道:“你口口声声孝道二字,不知怜悯妇孺,当众污蔑太孙妃。就是皇祖父地下有知,也绝不会怪罪顾氏。你一个礼部郎中,出言横加职责,令人心寒齿冷。”
“到底是何人,唆使你当众说这些?”
别说阙郎中,就是罗尚书等人,也从未见过太孙当众发怒。
雍容温和的太孙,沉脸肃容时,散发出不怒而威之势,竟和归天的元佑帝有几分相似。
众臣既凛然,又有几分欣慰。
阙郎中懊悔不已,想也不想地说出了口:“微臣也是听赵大人随口提起,才想到了这些。微臣本就是礼部郎中,深以为提醒殿下行事是微臣分内之责,这才斗胆出言。”
没想到竟令太孙如此震怒,想想真是后悔不已。
赵大人……
朝中姓赵的官员也有几个,不过,势力最庞大的,当属以赵阁老为首的赵家男丁。阙郎中口中的赵大人,正是跪在阙郎中身边的赵阁老长子,在户部任职的赵长青!
赵家和齐王府定了亲事。赵长青的嫡女将要嫁到齐王府,成为东平郡王妃。赵长青是齐王正经的姻亲。
这一深想,赵长青说出此言,显然大有深意。
太孙的目光落在赵长青身上。
赵长青倒是不见慌张,拱手叹道:“微臣刚才只是随口一说,未曾想阙郎中竟误会了微臣之意,直接启奏殿下。微臣本无任何挑唆之意,此时倒是不便多辩驳。免得落一个两面三刀的小人之名。”
“还请殿下责罚!微臣绝无怨言!”
说完,便一跪到底。
齐王目中闪过一丝快意。
赵长青这一招以退为进十分高明。太孙若执意严惩,反倒显得心胸狭窄,如妇人一般计较口舌了。
结下这门姻亲,果然是个正确的决定。赵家人可比懦弱无用的王家人强多了。
赵阁老也是老而成精,事前父子两个并未商议,此时却颇有默契,也拱手请罪:“老臣教子无方,还请殿下一并责罚。”
第八百三十九章 唆使(二)
赵阁老身为一朝阁老,在朝中门生众多,颇有声望。分量之重,远胜过一个赵长青。
赵阁老一张口,太孙的神色陡然缓和了许多:“赵阁老何须如此自责。孤也是一时不快,语气稍稍重了一些。”
“赵大人和阙郎中的话,也不无道理。顾氏身为长孙媳,确实应该跪灵。”
“只是,顾氏自生子后,一直未曾下榻。让她出来跪灵,和索她性命无异。皇祖父在生前,是最慈爱的长辈。想来也绝不愿看到长孙媳拼着性命跪灵。”
太孙声音温和,词锋却如刀剑。
让顾莞宁守灵,就是要她性命。
这话说都说出口了,还有谁敢坚持让太孙妃出来守灵?谁敢担上谋害太孙妃的罪名?
赵阁老父子很快偃旗息鼓,告罪后,便各自跪回原位。一副此事和我绝无关系的表情。
倒霉的阙郎中,却没这等收放自如的本事,依旧直挺挺地跪在太孙面前,不知该如何收场。
太孙不出声,就这么晾着阙郎中。
阙郎中也没傻到家,还知道用眼神向罗尚书求救。
罗尚书再气也不能不管。谁让这个缺心眼的是礼部官员?若真由他今日一直跪在太孙面前,他这个礼部尚书也跟着抬不起头来。
“阙郎中思虑不周,言语冒失莽撞,请殿下责罚。”罗尚书恭敬地张口。
求情也是讲究技巧的。先认错,再求责罚,就显得有诚意多了。
阙郎中也跪地求罚。
太孙淡淡说道:“阙郎中今日不必跪灵了,先回去好好反省几日,等想明白了再进宫。以后说话行事,要三思而后行。”
既没降职也没丢官,惩罚不算重。却让在场所有的官员看到了太孙的威势。
阙郎中面如土色地退了出去。
从头至尾未发一言的齐王,目中冷芒连连闪动。
……
此事很快传到了内灵堂众人耳中。
原本还有心借此事兴风作浪的人,再无人提起让顾莞宁出来跪灵之类的话。
这天下,已是太孙的天下。太孙正大光明地袒护顾莞宁,谁敢在此时跳出来说顾莞宁的不是,无疑是正面惹怒太孙。在场众人,没人愿意做这样的傻瓜。
就连满心嫉恨的高阳郡主,也不敢口出妄言。
齐王妃眼中闪过冷意,很快垂下眼。
窦淑妃倒是低声对王皇后说了一句:“太孙说话行事,倒是和以前不尽相同了。”
孙贤妃不在,窦淑妃颇有些苦闷寂寞,偶尔张口说话,便只能找王皇后了。
王皇后神色漠然,淡淡应道:“身份不同,行事自是不同。”
以前的萧诩,是大秦太孙。上有太子,再上还有天子元佑帝。凡事轮不到他做主。他的孝顺恭谨友爱温和,至少一半都是装出来的。
如今,萧诩即将登基为新帝,再无人挡在他的身前。他初露峥嵘,也有震慑百官之意。
这才是为帝之道。
太子妃没想得这般深远,只暗暗松了口气。
顾莞宁此次难产,亏了身体,得安心静养,哪里还能来守灵。
……
翡翠将这些事一五一十地禀报给顾莞宁。
顾莞宁整日躺在床榻上,漫不经心地听着,权当是解闷。
琳琅又端了热腾腾的褐色汤药来,闻着苦,喝起来更苦。顾莞宁从不喜苦涩之物,却从未张口抱怨,很快将汤药喝下。
珍珠立刻捧来各色果脯:“太孙妃吃一些吧,去一去口中的苦味。”
顾莞宁笑着嗯了一声,挑了一块蜜饯送入口中。酸甜的滋味,很快驱走了口中的苦涩。
乳娘很快抱着阿淳过来了。
顾莞宁目光一柔,张口道:“孩子给我。”
乳娘笑着应了,小心地将孩子送到顾莞宁怀中,不忘叮嘱一句:“阿淳公子沉的很,太孙妃小心些。”
顾莞宁身子虚弱,力气远不及往日,孩子抱到手中,陡然一沉。
自孩子出生后,她还是第一次抱他。
前几日未曾哺乳,奶水早就涨了回去。阿淳从未喝过亲娘的奶水。不过,两个奶娘轮流喂养,将阿淳养得白白胖胖。
顾莞宁低头凝视着怀中的阿淳。比起刚出生的时候,阿淳眉眼稍长开了些,皮肤白嫩,眼睛又黑又大,十分俊俏讨喜。
阿淳吃饱了心情颇好,咧着小嘴,冲顾莞宁笑了起来。那副可爱的模样,几乎能将人心融化。
顾莞宁心里被奇异的感动涨满。
这是她拼尽了全力豁出了性命才生下的孩子。
这是萧诩和她的骨血。
这是她一双儿女嫡亲的弟弟。
就这么看着他,她便已像拥有了全世界一般满足而感动。
……
国丧期间,不得举行任何喜宴。
原本已经定下婚期的顾莞敏,不得不推迟成亲之日。
太夫人将顾莞敏叫了过来,张口安抚几句:“……成亲的日子,改到了腊月初六。总之不能拖到明年。亲事不能大操大办,便折成嫁妆,让你带到夫家去。”
顾莞敏今年已有十八岁,再不出嫁,就真得成老姑娘了。
顾莞敏轻声道:“一切都由祖母做主。”
她年龄已经不小了,太夫人特意为她张罗了一门好亲事。以她庶女的身份,能嫁入三品官宦家中做嫡长媳,既有定北侯府门第之故,也是沾了太孙夫妻的光。
顾莞敏这般温顺听话,令太夫人颇为欣慰。
紫嫣笑着来禀报:“启禀太夫人,三老爷从宫中回来,特意来给太夫人请安。”
顾海身为兵部侍郎,自有进宫跪灵的资格。百官们白日进宫跪灵,晚上便能回府,这也是太孙体恤百官。
太夫人听闻顾海回来了,立刻笑道:“快些让老三进来。”
顾海身在宫中,消息十分灵通,时常带些太孙和顾莞宁的消息回来。
顾莞敏立刻告退。
片刻后,一身素服的顾海进来了。
连着跪灵多日,顾海身体再好,也有些吃不消。人瘦了一圈,下巴处的短须也快变成长须,精神倒是颇佳。
没等顾海行礼问安,太夫人便一脸急切地问道:“老三,宁姐儿在宫中可还好?有没有出来跪灵?”
第八百四十章 暗涌(一)
这一个月来,太夫人每日忧心顾莞宁的身体。只要顾海回来,必要问上一回。
顾海低声道:“母亲放心吧!莞宁的身体已经慢慢恢复,今日她让人给我送了口信,说已经能下榻走动了。”
能走动就好。
太夫人长长松了口气,然后叹道:“这个孩子,也是宁姐儿命中的劫数。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丧期出生。又是早产又是难产,让人心惊胆战。”
顾莞宁临盆那一日,不知有多凶险。
太夫人跟着提心吊胆,连着两晚都没睡好。直到听到母子平安,才算放了心。
“母亲这话就说错了。”顾海笑道:“这孩子不是劫数,是莞宁命中的福星才对。皇上驾崩归天,太孙在此时又得一子,于国于朝都是件喜事。莞宁在此时多生一个儿子,日后就是有新人进宫,也无人能威胁到她的皇后之位。”
这倒也是。
太夫人点了点头。
太孙对顾莞宁用情至深,他们毫不怀疑。只是,身为天子,有传承子嗣的重任。后宫绝不可能只顾莞宁一人。迟早要有新人进宫伴驾。
顾莞宁有两子一女,又有太孙的宠爱,足以在宫中安稳立足,无人能撼动了。
“太孙要守孝三年,纳美人进宫至少也是三年以后的事,现在不必多虑。”
顾海很清楚太夫人的心事,张口开解安慰:“以莞宁的手段,三年时间,足够她清理后宫,牢牢地坐稳皇后之位了。母亲也不必总为她忧心焦虑。”
太夫人自嘲地笑了一笑:“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明白。”
“宁姐儿自小就聪慧,长大之后,心志坚毅果决,远胜普通女子。不管遇到什么事,她都不会慌了手脚,也会沉着冷静应对。”
“可我总忍不住为她牵肠挂肚,唯恐她过得委屈。”
这是祖母对孙女最深的牵挂。
顾海也有些动容,口中笑着打趣:“莞宁只会让别人憋屈,自己怎么可能受委屈。”接着,便将今日在灵堂上发生的事情道来。
太夫人听了之后,冷哼一声:“这个齐王,从来不是安分的主。为皇上跪灵,都没忘了给太孙添堵,委实可恨可恼。”
顾海一边张口哄太夫人开怀,一边暗暗想起了今日顾莞宁送来的口信。
齐王居心叵测,恐在皇祖父下葬后有异动。立刻暗中命人召回遣散出去的暗卫,务必守住侯府安危。
以顾莞宁的性子,绝不会危言耸听。
既然这么说,显然是察觉到齐王私下有异动,所以才会特意送口信提醒他早些做好防备……
顾海略一思忖,还是将此事按捺下来,并未告诉太夫人。
太夫人年龄大了,不宜思虑过多。这件事他和顾谨行私下商议就是了。
……
平西伯府。
平西伯父子也从宫中回来了。
平西伯夫人领着儿媳顾莞华迎了上去,蹦蹦跳跳的虎头冲进了丁骁的怀中:“爹,你总算回来了。虎头要骑木马!”
往日最疼儿子的丁骁,今日满腹心事,无心哄儿子,冲顾莞华道:“我和爹要去书房商议正事,你先带虎头去玩。”
顾莞华没有多问,抱起虎头哄了几句。
丁骁随父亲一起进了书房。
父子两个神色俱都凝重无比。
“父亲,齐王确有反心。”
二十多岁的丁骁,一脸英气,身手不凡,善于领兵,已是年轻武将中的佼佼者。此时他皱紧眉头,声音低沉:“太孙殿下之前命我暗中派兵扼守京城外所有的官道,这些时日,不时有身手高强来历不明的壮汉奔赴京城,聚拢在一处偏僻的田庄里。那处田庄,明面上是一个商人的庄子,实则是齐王府暗中的产业。”
按大秦律法,藩王无领兵之权,只能有一千亲兵。
齐王当日归京,便将一千精兵都带回了京城。韩王魏王也是如此。
当然,藩王们私底下豢养些暗卫死士,也是难免的事。只要不太出格,人数不太多,不会危及到朝廷,就是天子也会睁一眼闭一眼。
别说藩王,就是普通文官府上,也少不得养些家丁护卫。武将们暗中豢养些人手,也成了心照不宣的惯例。
之前定北侯府被曝出有暗卫一事,根本就没人惊讶。
平西伯统领五万朝廷精兵,暗中也养了一千精兵。
元佑帝新丧不久,还未安葬。齐王还在跪灵,便开始召集人手进京,这样的动静,可就太不寻常了。
平西伯目中闪过寒意,低声问道:“你可曾查出有多少人聚在田庄里?”
丁骁答道:“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只命人远远地盯梢,未曾细探。这些人俱是昼伏夜出,深夜进田庄。粗略估计,至少也有两千千。”
离元佑帝下葬之日,还有一个月。这一个月里,还会有多少齐王死士赶赴京城?
除了这些死士,齐王暗中还有什么后手?
平西伯越想越是心惊,咬牙寒声道:“皇上尸骨未寒,齐王便想着谋夺皇位。狼子野心,实在可恨。”
“齐王有反意,便要趁早动手。”丁骁倒是颇为冷静:“太孙殿下虽然年轻,却是皇上下旨钦封的储君,继承皇位,顺理成章。若任由太孙殿下继位坐上龙椅,以后齐王想谋朝篡位,更是难之又难。”
“所以,齐王必会在皇上下葬之后就动手。”
齐王一定会赶在新帝登基大典之前起兵逼宫。
平西伯先是点点头,然后用力呼出一口胸口的闷气:“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忠于天子,皇上选了太孙殿下继位,我们便忠于太孙殿下。”
“太孙殿下的密令,我们自要遵从。绝不容乱臣贼子篡位。”
“从今日起,你就告病,不要进宫守灵了。继续让人盯着齐王府所有的动静,再暗中召集我们丁家的精兵。”
丁骁敛容应了声是,想了想问道:“要不要让人给顾家也送个信?”
平西伯目光一闪:“这倒不用。殿下既让人给我们送了信,顾家必也早已知情,有所防备了。”
第八百四十一章 暗涌(二)
漫长的八十一日跪灵,终于熬到了结束。
百官中年龄大身体弱的,不少熬得病倒了。傅阁老赵阁老也未能例外,俱被扶着回府养病去了。
宫中嫔妃病倒的,也不在少数。窦淑妃病了,王皇后被抬回了景阳宫。太子妃也是身心俱疲,可她没有休息的时间,还得继续坐镇宫中。
为皇上启棺安葬之事,自有太孙齐王等人前去,前后耗时至少也要五六日。
所有女眷都被留在宫中。安排众人住宿,也是件繁琐的事。太子妃索性挑了一个离福宁殿最近的延福宫,让众人暂时歇脚住下。
静养了两个月未曾露面的顾莞宁,和太子妃一起住进了延福宫。也终于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堂嫂将养两个月,气色看着不错。”傅妍细细打量顾莞宁一眼,浅笑着夸赞一句。
顾莞宁生产时的凶险,傅妍早有所耳闻。原以为是夸大其词,今日一见,才知传闻不虚。
在床榻上养了两个月,顾莞宁的脸色依旧苍白,没什么血色。所谓气色不错,大半都是恭维。
顾莞宁扯了扯唇角,淡淡说道:“我还算有些运道,抢了这条性命回来。这两个月一直在床榻上养着,到今日才勉强能下榻走动。”
这么说,不免有些夸大其词。第一个月未曾下榻,到这个月,身子稍稍恢复之后,顾莞宁每日坚持下榻走动一个时辰,如今走路已无碍。
苍白的脸色,是特意敷了一层脂粉的缘故。
事实上,在徐沧精心的调养下,她的身体已经大有起色了。
林茹雪也走上前来,关切地说道:“堂嫂身子尚未痊愈,还是安心静养才是。”顿了顿又笑道:“阿淳也有两个月大了吧!自出生之后,一直未曾抱出来。我们还未见过他呢!”
齐王妃似笑非笑地接了话茬:“是啊,吩咐乳娘将阿淳抱出来,让我们都瞧瞧。”
顾莞宁却没给齐王妃颜面,一口便回绝了:“天气寒冷,孩子抱来抱去,多有不便,也易生病。待到以后天暖了,再让阿淳出来见人。”
齐王妃碰了个硬钉子,面上火辣辣地,心中暗暗咬牙切齿。
有什么可神气的?不过就是生了个儿子罢了。谁还没生过儿子?想当年,她也生过两子一女……
想到两子一女,不免就会想到至今还被关在天牢里的长子萧睿。齐王妃心中黯然又悲恸,对眼前的顾莞宁充满了怨憎。
若不是因为顾莞宁,萧睿断然不会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
最憎恶嫉恨顾莞宁的,非王敏莫属。只是,再恨再怨也没用。顾莞宁不但又生了儿子,还要做大秦皇后了……
元佑帝已经被送往皇陵,不日就要安葬。丧事一了,新帝便要登基。顾莞宁可不就顺理成章做皇后了么?
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命好的人?
相较之下,她又是何等的倒霉?
王敏用力地咬着嘴唇,将头低了下去。
顾莞宁从头至尾也没看王敏。和众人简单寒暄几句,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
太子妃太过疲累,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隔日下榻,依旧觉得全身酸软无力。
顾莞宁前来探望,特意将徐沧也一并带了过来。徐沧为太子妃诊脉后,开了滋补调理身体的药方。
太子妃身边的宫女熬了补药端来,伺候太子妃喝了下去。
“我这把老骨头,真的是不中用了。”太子妃不无自嘲地说道:“没能照顾你,倒要劳烦你来照顾我。”
顾莞宁微微一笑:“我这两个月一直待在屋子里休养,诸事都让母妃操劳。母妃疲累不支也是难免。现在也该轮到儿媳来操心忙碌了。母妃只管安心歇着,宫里的事都交给我便是了。”
太子妃状态不佳,头脑昏沉浑噩,确实不能理事。
可是,顾莞宁早产之后,身子一直不佳,又哪里禁得起这般操劳?
太子妃满脸踌躇:“你生产时亏了身子,得好生养几个月才行。宫中诸事繁多,你眼下哪能应付得来。要不然,还是将宫务暂且请托给云昭容……”
“母妃不必担心,我能应付。”顾莞宁成竹在胸,不慌不忙地打断太子妃:“宫中诸位娘娘跪灵多日,要么病倒,要么疲累不堪,就是昭容娘娘也已体力不支。眼下,唯有我能撑得住。”
太子妃忧心不已地看了面无血色的顾莞宁一眼:“可是你的身子……”
顾莞宁轻笑一声,凑了过来:“母妃仔细瞧瞧我的脸。”
太子妃睁眼,仔细看了一看,然后:“……”
好端端地,在脸上擦脂粉做什么?
乍看之下,倒像是身子太过虚弱面无血色一般。
太子妃一脸疑惑,低声问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顾莞宁却未多解释:“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母妃不用多问了,只管安心地休养一段时日。”
太子妃最大的好处便是听话。想不通的事情,索性扔到脑后,不再多想。反正,顾莞宁行事自有分寸。
……
景阳宫。
寝宫里燃着炭盆,暖融融的。
面色灰败的王皇后闭目躺在床榻上,仿佛在昏睡。
宫女早已退了出去,席公公悄步走了进来。
听到熟悉的轻微的脚步声,王皇后慢慢睁开眼。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里,闪出了令人心惊的寒光:“本宫交代的事,你可曾办妥了?”
席公公应了声是。
王皇后被废,他这个昔日椒房殿里的总管太监,如今在宫中也没了往日的风光。不过,王皇后在宫中经营数十年,宫中各处都有她的人手。想暗中做些手脚不算难事。
只是……
“娘娘真得想清楚了吗?”
席公公伺候王皇后多年,堪称王皇后心腹。私下无人时,仗着胆子劝慰主子几句:“这么做了,以后再无转圜的余地。”
“当日皇上临终之前,曾有遗言,命太孙殿下视娘娘如祖母一般敬爱。以殿下的心性为人,必会善待娘娘。娘娘何苦还要将自己置于生死险境?”
第八百四十二章 暗涌( 三)
是啊,她何苦还要孤注一掷,将自己置身于险境?
或许是因为,她心里有太多的怨恨不甘。这股怨气,并未因元佑帝的故去而消散,也未因元佑帝的临终遗言而终结。反而更多了一层愤慨。
元佑帝既然放心不下她,为什么不直接恢复她的凤位?偏偏让她以静妃的身份在宫中苟活?
什么奉养天年,什么视她如嫡亲祖母。都是没用的屁话!
她执掌中宫数十年,从不曾居于人下。现在让她仰人鼻息苟活于世,本就是对她最大的羞辱。
太子妃是个废物,这座后宫,很快就会成为顾莞宁的掌中物。她和顾莞宁交手数次,早已结下仇怨。一想到以后要对着顾莞宁示弱讨好,一股难以名状的怒火便在胸膛里无声地燃烧。
既然这般不甘心,那就压上一切,赌一回吧!
赌赢了,她还有数年的风光日子可过。王家也会有翻身的机会。
赌输了,也没什么。
活了几十年,她已经活得够本了,哪怕是立时闭眼,也不算亏了。
王皇后冷冷一笑,慢慢说道:“你不必再多说,本宫心意已决。”
席公公嘴唇动了动,到底没再多嘴,垂首应了一声是。
王皇后看向席公公,声音温和了许多:“你跟随本宫多年,有功劳也有苦劳。此次行事,更是冒了生命之险。本宫日后绝不会亏待你。”
席公公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奴才这条性命是娘娘给的,就是为了娘娘而死,奴才也绝不会皱眉犹豫。娘娘这么说,真是折煞奴才了。”
王皇后打起精神,温言安抚席公公一番,又低声叮嘱:“命人盯着窦淑妃孙贤妃的寝宫,有任何异动,立刻禀报本宫。”
宫中嫔妃虽多,真正能让王皇后生出警惕之心的,唯有这两人而已。
席公公忙应了一声:“是,景月宫景秀宫那边,奴才早已安排好了人手。若有消息,奴才一定及时禀报娘娘。”
顿了顿又低声道:“贤妃娘娘这两个多月来,一直躺在床榻上,不言也不动,进食不便,只能喝些米粥羹汤,全靠身边的宫女喂进口中。奴才一开始以为贤妃娘娘是做戏,现在看来,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谁也装不了这么久的病,更不可能装得这般逼真。
只有一个解释。孙贤妃是真的生了奇病怪症。
王皇后目中闪过浓浓的嘲讽:“她急不可耐地对顾氏下手,反被顾氏设计引入斛中。落得这个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不过,她这个人最擅长装模作样。是不是装出来的,现在还不能下定论。总之,小心驶得万年船。你继续让人盯着景秀宫。”
……
景阳宫。
窦淑妃的身体显然比王皇后强多了,睡了三天,便已有了精神力气。不过,对外依旧放出风声,只说自己“太过疲累”,要“静养数日”。
韩王妃和林茹雪婆媳两人,一起来了景阳宫,给窦淑妃请安。
窦淑妃面色红润,半点不像病患,说话声音依旧沙哑难听:“我没有大碍,你们两个不必忧心。”
何止是没有大碍。看着比她这个儿媳还要中气十足。
韩王妃心里暗暗腹诽,口中却恭敬地应道:“我和林氏日夜为娘娘的身子忧心,不亲眼看上一看,委实放心不下。”
韩王此人,不及齐王精明深沉,也不及魏王狡猾阴险,性子易怒冲动,发起脾气来不管不顾。不过,却有别人不及的优点。
他对生母窦淑妃十分孝顺。远在藩地的数年,每个月都会命人送信到景月宫来。回了京城之后,更是时常进宫探望窦淑妃。
不管心里情愿与否,韩王妃都得对窦淑妃毕恭毕敬。
窦淑妃瞄了儿媳一眼,随口道:“行了,这里又没外人,说这些没用的客套话是给谁听?我又不是静妃那等病罐子,好吃好喝好睡好的很。你们不必每日都来。”
韩王妃:“……”
当着王皇后的面,窦淑妃像只鹌鹑,不敢多嘴。背地里倒是刻薄得很。
不过,窦淑妃说话刻薄,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韩王妃很快反应过来,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是。
窦淑妃看不上韩王妃的窝囊样子,目光看向静默不语的林茹雪:“林氏,宫中现在情形如何?现在是由谁主事?是闵氏,还是云昭容?”
林茹雪轻声应道:“昭容娘娘也病倒了,二皇伯母也颇为疲累,无暇顾及宫中琐事。如今打理宫务的,是堂嫂。”
顾莞宁?
窦淑妃挑了挑眉,口中吐出的话语分外尖酸:“她不是早产亏了身体吗?连着两个月没跪灵,现在倒是有精力执掌宫务了。”
林茹雪咳嗽一声,低声提醒:“已经变了天,宫中情形也和往日大不相同。娘娘还请慎言。”
元佑帝一死,可不就是变了天?
妻以夫贵,太孙即将登基,顾莞宁提前执掌宫务,也不算违了礼制。
想到以后自己要对一个小辈卑躬屈膝,要看顾莞宁的脸色过日子,窦淑妃心里便觉得一阵憋屈,忍不住冷哼一声:“我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就是顾莞宁,又能奈我何?”
色厉内荏,纸老虎一个。
韩王妃没有戳穿窦淑妃,顺着她的话音说道:“娘娘是先帝嫔妃,顾氏便是做了中宫,也不敢对娘娘如何。”
林茹雪却道:“想想贤妃娘娘如今的情形,淑妃娘娘想过些安生的好日子,还是别招惹堂嫂才是。”
窦淑妃:“……”
顾莞宁的难缠厉害,谁不清楚?
窦淑妃颇有些恼羞成怒之势,想发脾气,又忍了下来。改而叮嘱道:“你们婆媳两个,若无事就在寝宫里好生待着,别随意出来走动。”
韩王妃一怔,下意识地问了句:“娘娘这话是何意?”
聪慧的林茹雪却品味出了几分言外之意,深深地看了窦淑妃一眼:“多谢娘娘提醒。”
这个孙媳,可比蠢钝的儿媳强多了。
窦淑妃心中颇为欣慰,也不再多说。
第八百四十三章 安排(一)
景秀宫里。
孙贤妃如木桩一般躺在床榻上。
每日只能吃些米粥羹汤,孙贤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来.脸色日渐蜡黄,皮肤松弛,满面皱纹。宛如行将枯朽的树木一般。任谁看了,也不会怀疑孙贤妃的“不治之症”是装出来的。
谁也装不出这副活死人的德性来!
吃喝拉撒都在床榻上,每日都得换洗衣物更换被褥。贴身伺候的宫女们虽然没敢怠慢,难免有疏漏的时候。也因此,孙贤妃的身上总有些淡淡的异味。
不过,又有谁会在意?
孙贤妃动也不能动,连句话都说不出来。景秀宫里几乎从无人来探望。时间一久,宫女们揣摩出了几分,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譬如此时,两个宫女便站在一旁悄声低语起来。
“太孙妃如今执掌宫务,令出必行。听说有一个阳奉阴违的内侍,被杖责三十,然后撵出宫。现在太孙妃发号施令,可没人敢不放在心上。”
“是啊,早就听闻太孙妃厉害,果然不同凡响。这才短短几天,宫中就有了一番新模样。”
“真是可惜。贤妃娘娘本该是享清福的时候,偏偏得了这等怪病,整日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不过,太孙妃特意吩咐过,景秀宫的一应用度比照往日再提两成。”
“太孙妃对贤妃娘娘真是仁至义尽了……”
低声闲话的两个宫女,丝毫未留意到床榻上的孙贤妃,睁圆了眼睛,目中满是怨毒。
这个顾莞宁,恶事做尽,竟还摆出这副伪善的嘴脸来!
苍天何其不公!
等着看吧!齐王必不甘心就此罢休。定会领兵杀进宫来,夺走龙椅。萧诩顾莞宁夫妻两人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孙贤妃无声地狂笑起来,形容狰狞,状若疯狂。
说足了闲话的两个宫女,终于转身来了床榻边。
其中一个动了动鼻子,面色有些异样,目中闪过一丝嫌恶:“快些准备干净的衣物被褥,给娘娘换上。”
另一个宫女忍不住出言抱怨:“每日总要换上几回。”
一边说着,一边掀开被褥,然后被扑鼻而来的臭气熏得胃中作呕,反射性地扭过头干呕一声。
旁边的宫女忙扯了扯这个宫女的衣袖,快速低语道:“收敛些。要是传到太孙妃耳中,我们两个都没好果子吃。”
孙贤妃脸孔涨得通红,羞愤欲死。心里将顾莞宁翻来覆去地又咒骂了数十遍。
……
此时的顾莞宁,颇为忙碌,根本无暇顾及孙贤妃在想什么。
当年她为太后时,大半的心思都用在了打理朝政教导幼帝身上,宫务大多交给身边的女官。只在大事上做决定拿主意。
如今骤然接手宫务,千头万绪,琐事繁多。琳琅等人也初进宫,对宫中的人事还不熟悉,她便要事事过问。
这些倒也不算什么,更要紧的事迫在眉睫近在眼前……
虽说太孙早有安排,不过,她从不习惯将自己的安危寄托于人,自然提前做好防备。
大秦共有两万禁军。这两万禁军驻扎在宫中内外,守护皇宫安危。城内还有三万驻军,城外军营里有五万神卫军。这样算来,共有十万士兵守卫京城。
除此之外,各文官武将勋贵侯府中的侍卫,还有隐在暗中的各府暗卫,加起来绝不是一个小数字。
京城看似平静,实则波涛暗涌。不知有多少人暗中调兵遣将,也不知有多少人悄然下令侍卫日夜巡逻,守护家宅安宁。
……
元佑帝下葬的当夜。
一辆马车悄然出了宫门,在两百名暗卫的护送下,这辆马车在暗夜中平稳地行驶。一个时辰后,在一处颇为安静的宅子后门处停下。
穿着夜行衣的英俊青年男子没有下马,目光警戒地环视一圈。身后的暗卫四处散开,确定周围毫无异样,才有一个暗卫走到门边,用特殊的手法敲了门。
门开之后,马车悄然驶入。
待后门紧缩,马车才开了车门,车里的人也一一下了马车。
最先下马车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清秀妇人,满脸英气,目光奕奕有神。
青年男子走上前,低声道:“娘,让公子小姐下马车吧!”
清秀妇人点点头,转头抱了两个孩子下马车。
两个孩子只有五岁左右,男童白皙俊秀,女童白胖可爱,两双骨碌碌的大眼睛同样的黑亮有神。
这两个孩童,正是阿娇和阿奕姐弟。
清秀妇人是陈月娘,青年男子则是季同。
“陈夫子,”阿奕童稚的声音响起:“为什么只让我和阿娇到这儿来?弟弟怎么不来?娘人呢?”
阿娇也睁圆了大眼,满脸好奇地追问:“我们要在这儿住几日?娘什么时候来接我们回去?”
姐弟两人本已入睡,又被陈月娘唤醒,哄着抱上马车,一路悄然无声地到了这处宅子里。
陈月娘笑着哄道:“阿奕公子阿娇小姐乖乖地在这儿住着,要不了几日,你们的爹和娘亲就会来接你们了。”
可惜,两个孩子虽然小,却不好糊弄,异口同声地问道:“为什么要让我们住在这儿?我们要和娘亲在一起!”
陈月娘的脑海中闪过顾莞宁的叮嘱。
他们姐弟两个都很聪明,不易哄骗。如果他们执意追问,你不妨将事情的真相透露一二。也别全说,免得吓坏了孩子。
这其中的分寸,实在难以把握。
陈月娘略一斟酌,便低声道:“宫中将会有变故,你们的娘亲怕你们两个会成为被人攻击的目标,所以才将你们送出宫。这么做,是为了你们的安危着想。你们姐弟两个不要哭闹,乖乖在这里住几日。等宫中平静下来,你们就能回宫了。”
阿娇阿奕对视一眼。
然后,阿娇张口问道:“娘亲和弟弟留在宫中,是不是很危险?夫子,你快些回宫,让娘亲带着弟弟和祖母,都躲到这儿来。”
阿奕连连点头:“是啊,夫子快些回去接她们。”
陈月娘少不得要费一番口舌,才将两人安抚住。
……
第八百四十四章 安排(二)
深夜,两个孩子终于被哄睡下了。
陈月娘也松了口气,对两个一同前来的乳娘说道:“你们两个,不得擅离公子小姐身边半步。”
这两个乳娘从阿娇阿奕出世之后,便一直待在他们姐弟身边。家世清白,忠心耿耿,绝无问题。
两个乳娘一起应下了。
“季同,”陈月娘又正色叮嘱儿子:“小姐将阿娇小姐阿奕公子的安危托付于你。你务必要守护好他们,万万不可有半点差池。”
季同神色郑重地应了下来:“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们一星半点。”
此次随季同一起前来的暗卫,都是定北侯府的人,个个身手高强,以一当十。对顾莞宁十分忠心。
季同想了想,张口问道:“阿娇小姐和阿奕公子不在宫中,会否引起别人疑心?”
陈月娘目光一闪,低声道:“太孙妃昨日便放出风声,说两个孩子病了,要在床榻上躺着,不能露面。又特意暗中寻了两个年龄差不多大的孩子,代他们姐弟躺在床榻上,足以掩人耳目。如今宫中情势紧张,一个个明哲保身还来不及,无人多事多问。”
季同又低声道:“宫中不知何时有变故,娘陪在太孙妃身边,也要时刻小心。凡事以太孙妃的安危为先。”
陈月娘点点头:“太孙殿下早有安排。我和玲珑也会一直守在太孙妃身边。”
季同忍不住叹了口气:“明知道齐王要谋逆造反,却不能提前除掉他。还要耐着性子等他先动手。真是太让人窝火憋屈了。”
可不是么?
陈月娘无奈叹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太孙殿下还未正式登基,一言一行,万众瞩目。更何况,殿下在先皇临终前起过誓,绝不会主动对几位藩王动手。知道此事的人不在少数。若殿下主动对齐王下手,以后还有何颜面为帝?”
天子之诺,犹如千钧。
……
一来一回,耽搁了两个时辰。
陈月娘悄然回宫,已是四更天。
顾莞宁一直未睡。
陈月娘踏进屋子,顾莞宁立刻从床榻上坐直了身子,略显苍白的脸颊上掠过一丝急切:“夫子,阿娇阿奕可安置妥当了?”
陈月娘应道:“奴婢已经将他们两人送到宅子里了。季同领着两百暗卫在宅子里守着,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到公子小姐,太孙妃不必忧虑。”
顾莞宁眉头微松,轻声问道:“他们姐弟两个哭闹没有?”
陈月娘无奈地笑了一笑:“哭闹倒没有,只不停地追问,为何太孙妃没带着阿淳公子和太子妃娘娘一同前去。”
“奴婢花了好一番口舌,才将公子小姐安抚住。奴婢回宫之前,公子小姐已经都睡下了。”顾莞宁心中一阵抽痛,沉默下来。
宫中将有惊天变故,她放心不下阿娇阿奕,暗中将他们姐弟送出宫。既是保护他们姐弟,也有预防万一至少还能留下血脉的考虑。
至于阿淳,年龄太小,离不得她身边。而且,三个孩子也不宜都放在一处……
凡事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永远都要为自己留一条退路。
这是残酷的生活,留给顾莞宁最深刻的教训。
“阿淳公子确实应该留在宫中。”陈月娘窥出顾莞宁的心思,轻声道:“三个孩子都送出去,太过醒目。总得留下一个,吸引大家伙儿的注意力。”
总的说来,送出宫躲起来,总要安全一些。留在宫中的孩子,要危险得多。很容易被居心叵测之人当成目标。
手心手背都是肉,做这样的决定之前,顾莞宁犹豫许久,最终狠下心肠,将最小的阿淳留在了身边。
顾莞宁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才低语道:“我前几日有些心惊肉跳,总觉得会生出意想不到的变故。所以,我才这般安排,先将阿娇阿奕送出宫。就算有个万一,他们姐弟两个也能安然无恙……”
陈月娘眉头微微一跳,张口打断了顾莞宁:“不会有什么万一。奴婢拼死也会保护太孙妃。”
话一出口,又连连呸呸了两声:“什么生死,太不吉利了。”
顾莞宁倒是毫不介意,淡淡说道:“皇位争斗,本就是腥风血雨,不知要死伤多少人。我此时坐镇宫中,便是最明显的靶子。不知多少人在暗中算计我。”
“殿下留了足够的人手保护我,我身边还有你们,已经足够安全。不过,世事无绝对。谁也料不到会有什么变故。”
“若真到了生死关头,请夫子一定要护住母妃和阿淳。”
陈月娘越听越不是滋味,想说什么,顾莞宁已深深地看了过来,恳求地说道:“算我求夫子了。”
陈月娘哑然片刻,只得应了下来。
……
两日后,太孙和齐王等人一同回京。
众人抵达皇宫时,正是傍晚时分。
随行的几十位官员拜别太孙,各自回了府。
齐王魏王等人则随着太孙一同进宫。在天家,地位更胜血缘关系。也因此,几位年长的藩王都得随在太孙身后。
至于魏王世子韩王世子和一众郡王,又在其次。
守灵多日,操持元佑帝下葬事宜,再日夜兼程赶回宫中。就是铁打的人也吃不消。太孙消瘦憔悴面色不佳,不必细说。
就是身体精壮的齐王,也憔悴不堪,额上露出皱纹,老了数岁不止。
魏王韩王也没好到哪儿去,一个比一个萎靡不振。
“这三个月来,几位皇叔都辛苦了。”太孙叹道:“好在诸事已了。几位皇叔也能好好歇上一段时日了。”
齐王目光一闪,看向太孙,温和地说道:“有你坐镇江山,我们几个做皇叔的,没什么放心不下的。”
“我和四弟六弟都商量过了。待你登基礼成,我们几个藩王也该回藩地了。”
太孙脸上露出一抹歉然:“藩王不得驻留在京,这是先祖遗训。我不便违逆。几位皇叔主动自请归藩,品性高洁,令人动容。”
魏王韩王不约而同地起了鸡皮疙瘩。
这个萧诩,说话也不嫌肉麻。
齐王则是一脸感动,握着太孙的手感叹:“望你能坐稳江山,做一个勤勉天子。”
……
第八百四十五章 宫变(一)
太孙率众归来,顾莞宁和太子妃早已闻讯,领着众人在宫门处等候。
宫中诸位先帝嫔妃,不宜再随意抛头露面,除了身体尚佳的窦淑妃之外,无人前来。事实上,就是窦淑妃,也不该来。
不过,窦淑妃仗着自己年级大资格老脸皮厚,硬是来了。
在见到韩王父子俱都安然无恙后,窦淑妃长长地抒出胸口一口气。
韩王大步走到窦淑妃面前,目光扫过窦淑妃的脸孔,沉声道:“父皇已安然下葬,娘娘切勿太过悲伤,伤了身体。”
到底还是自己的儿子最好,总是最关心她的,和儿媳孙媳不可同日而语。
窦淑妃心中感动,目中闪出水光:“看到殿下无事,我心中也能放心了。”
母子两人,有意无意地抢了风头,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此时,就连魏王齐王也忍不住暗生羡慕。
他们的生母早就死了。王皇后孙贤妃倒是活得好端端的,可惜儿子又都死了。如今这宫中,也只有韩王母子健在了……
太子妃也早已抢到了太孙面前,急急地拉起太孙的手,细细打量一番。待看清太孙此时的模样,顿时心疼不已:“阿诩,你黑了,也瘦了。”
太孙温和地安抚太子妃:“这些日子操劳忙碌,瘦些也是难免。母妃不用担心。”
说着,目光越过太子妃,落在了顾莞宁的身上。
顾莞宁也抬头看了过来。
夫妻两人四目对视,视线胶着在一起。
太子妃:“……”
太子妃哭笑不得,只得退让几步。太孙这才大步走上前,毫不忌讳地当着众人的面,将顾莞宁紧紧地搂进怀中。
众人:“……”
算了,还是各自回府去吧!
……
先是齐王夫妇领着儿女离开,然后是魏王府众人离宫。韩王舍不得窦淑妃,却也不便再逗留宫中,很快也离开了。
太子妃咳嗽一声,提醒道:“有什么话,等进了寝宫再说。”
太孙点点头,松开顾莞宁,改而握住她的手,一起进了寝宫。
“你在宫中如何?”
“你在皇陵处如何?”
两人不约而同地问出口,然后对视而笑。
“宫中一切安好。”顾莞宁简短地说道:“母妃病了一场,至今身体还未痊愈。我便接掌宫务。”
太孙怜惜地伸手轻抚顾莞宁的脸庞:“辛苦你了。”
“这是我分内之事,没什么辛苦的。”夫妻两人说话,没什么需要拐弯抹角的,顾莞宁说话也十分直接:“我信不过宫中任何人,母妃又是心慈手软的性子。在这种时候,我就是体力不支,也得撑着。”
就如他一样。
元佑帝的死,对他来说无疑是一大打击。跪灵安葬也都是极消耗精力体力的事。不过,这等时候,太孙责无旁贷,绝不可能退缩。
太孙听出顾莞宁的话中之意,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才道:“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才是你我生命中最危险也最难熬的时候。”
“礼部已经选定了日子,登基大典就在十日后。这十日内,齐王必会领兵夺宫。”
“我已防备多时,也早已做好安排。只是,这世上从没有万无一失这四个字。阿宁,我今夜就让人送你出宫……”
顾莞宁一惊,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行!我绝不会走!”
太孙定定地看着顾莞宁:“阿宁,你听我说。齐王的目标在我,他领兵夺宫,只会冲着我来。你出宫,他或许会生出些疑心,却绝不会就此罢手。”
“我知道你已送阿娇阿奕出宫,只留了阿淳在宫中。”
“你今夜便带着阿淳出宫,到阿娇阿奕身边去。你们母子四人守在一起,我心里也能更踏实些……”
顾莞宁目光亮得惊人,一字一顿地说道:“萧诩,我不走!”
“你给我听好了。我哪里都不会去,我就在这延福宫里待着,和你待在一起。你生我生,你死,我也不会再独活。”
太孙目中闪过一丝水光,想说话,却发现嗓子似被什么堵住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沉默许久,然后用力将顾莞宁搂进怀中,俯下头,亲吻她的唇。
唇舌交接,相濡以沫。
缠绵中,两人尝到了一丝淡淡的咸味。不知是她落了泪,还是他眼中的泪水滑落。
……
良久,两人才从汹涌的情绪中平静下来。
顾莞宁用手为太孙擦拭眼边的水痕:“瞧瞧你,这么大的人了,还像孩子一样掉眼泪,也不怕别人笑话。”
“这儿只你我两个,又没别人看见。”太孙索性厚着脸将头靠在顾莞宁的胸口。
顾莞宁忍俊不禁,微微抿唇。伸手轻轻抚摸太孙略显凌乱的头发。
再坚强的男子,也有软弱的一面。
太孙低声道:“阿娇阿奕所在之处,是否安全?”
顾莞宁应道:“那处宅子,记在李山名下。季同领着两百暗卫守着。宅子里有密室,只有我和季同母子三人知晓。若有紧急情况,季同便会将阿娇阿奕藏进密室中。若不知道密室在何处,就是刮地三尺,也找不到他们姐弟。”
太孙站直了身子,赞许地说道:“你行事一向周密。若不是你命人给我送信,我还未想到要将孩子送出宫。”
顾莞宁不无自嘲地扯了扯唇角:“我也是个狠心的亲娘。阿娇阿奕被送走,阿淳却被我留下了。”
太孙握紧顾莞宁的手,沉声道:“你这么做,也是为了以防万一,不必自责。”顿了顿,又道:“我们一家五口,一定会很快安然团聚。”
顾莞宁嗯了一声,依偎进太孙的胸膛。
……
夫妻两人闲话许久,才各自洗漱,相拥上了床榻。
两人俱是连日操劳,十分疲惫。
尤其是太孙,这三个月来,从未有一日好眠过。刚沾上枕头,便沉沉睡去。很快,便发出轻微的鼾声。
顾莞宁凝视他憔悴不堪的俊脸片刻,将头靠了过去,一起入眠。
他们都知齐王必会在十日里起兵夺宫,却没料到齐王如此迫不及待,竟在当夜便动了手。
第八百四十六章 宫变(二)
临近四更天。
天上无星,只有一弯细细的月牙。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正是人一天中睡得最沉的时候。偌大的皇宫,被黑暗笼罩,一片宁静。
皇宫共有四处宫门,悄然被开了两处。
穿着黑色夜行衣用黑巾蒙面的三千壮汉,手持利器,悄然潜进宫中。很快四散开来。
开门的禁军侍卫,恍若不见,迅速发出信号。很快,便有许多禁军侍卫聚拢而来。人数也不算太多,约有千人。
禁军统领也是萧家子孙,叫萧怀远。他的生母和已故的齐王生母同出一门。
萧怀远和齐王私下一直来往密切。
想到齐王允诺的坐镇边关领十万边军上阵杀敌,萧怀远便一阵血流激涌,握着腰际长刀的手愈发用力,将刀柄握得极紧。
他自幼习武,苦学兵法,最大的愿望就是领兵出京,建立不世功勋。
他要让世人知道,他萧怀远绝不是只靠着萧这个姓氏才做了侍卫统领。若让他领兵杀敌,他绝不会比当年早死的定北侯顾湛逊色。
他手中锋利的宝刀,不该藏在刀鞘中。
“统领,”开宫门的侍卫姓许,是萧怀远最得力的心腹之一:“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萧怀远目中闪过森冷的寒意,缓缓道:“宫中有匪徒闯入,我们身为禁军统领,有守卫皇宫之责,更有守护天子的重任。如今太孙殿下在延福宫中,我们自要去延福宫。”
许侍卫立刻垂头应是。
一声长哨,划破宁静的深夜。
……
景阳宫中。
王皇后一直合着双目,此时骤然睁开双目,浑浊的双目中射出亮光:“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合衣而眠的席公公也未睡着,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回娘娘,快到四更天了。”
四更天啊……
王皇后的脸上闪过诡秘的冷笑。
齐王的三千死士已经进宫。
宫中虽有数千禁军,却分散在不同的宫门处,兵力分散。有萧怀远命人开宫门,这三千身手高强的死士无需费力,便能轻而易举地潜进宫中。
延福宫外的禁军只有五百,根本抵挡不住三千死士。
待其他的禁军赶过来,死士们早已冲进延福宫,将沉浸在登基美梦中的太孙夫妇斩杀……
顾莞宁死不死倒是没关系。最重要的是杀了太孙,还有萧天奕萧天淳两个孽子。
杀了他们父子三人,斩草除根。
然后,齐王便能顺理成章地继位为新帝。
朝堂那些官员的反应,不足为惧。只要杀掉几个“忠贞不屈”的,其余官员很快便会乖乖识趣,跪拜在齐王脚下。
反正都是萧家子孙,谁坐龙椅,他们便向谁效忠。
齐王继位后,会代先帝下旨,封她为太后。她会重新成为后宫之主,再无人能令她俯首。
席公公竖耳聆听片刻,才低声道:“外面还没什么动静。”
王皇后淡淡道:“再过片刻,便该有动静了。”
杀人逼宫,是最粗暴血腥的方式,也是最直截了当的办法。在元佑帝眼中贤良的王皇后,其实很欣赏很喜欢这样的手段。
……
景月宫。
正在熟睡的窦淑妃,忽地惊醒。
她睁开眼,透过轻薄的纱帐往外看。
除了屋角的烛台之外,她什么也没看到。
她的眼睛,似透过厚厚的墙壁,看到了景月宫外的血光。
窦淑妃忽然笑了起来,满是皱纹的老脸上,露出残酷又轻蔑的冷笑。然后低低地自言自语:“杀吧,最好杀得你死我活,同归于尽才好。”
她的儿子不能做皇帝,谁来做这个天子,都无所谓。
现在有这样的热闹好戏可看,倒也是桩有趣的事。
如果齐王和太孙都死了,那就更有趣了。
……
景秀宫里,孙贤妃也醒了。
她是被尿意憋醒的。她不想在躺在湿漉漉散发着骚臭的被褥中睡到明日,于是,便用尽力气喊了起来。
睡在地上值夜的宫女,睡得十分香甜。压根没听到孙贤妃低哑之极的声音。
孙贤妃愤怒之际,继续霍霍地喊了起来。然后双手握成拳,用力地捶打床榻。奈何她用尽力气,也未能发出响亮的动静,只有微不可闻的拍打声。
孙贤妃脸孔涨红,又忽然变白,然后绝望地闭上双目。
身下一片湿冷。
心中一片冰凉。
这样活着做什么?还不如死了干净!
不,她还不能死。
她还要留着性命,看齐王如何领兵逼宫,杀了太孙顾莞宁这对狼心狗肺的夫妻!还有那个软弱无用的太子妃,还有那三个孽种……
都死了才好,死得干干净净。
她的儿子已经死了,他们便到地下去陪他,为什么还要活着?
就在此时,忽然有一声尖锐的惨呼声传来。
那一声惨呼,在宁静的暗夜中骤然响起,令人毛骨悚然。
孙贤妃非但没有惧怕,反而振奋起来,那双眼睛也亮了起来。
原本熟睡不醒的宫女,好梦正酣,被这一声惨呼惊醒,哆嗦着翻了起来:“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有人惨叫……”
还未说完,又有数声惨呼和惊叫。
宫女被吓得俏脸惨白浑身不停颤抖。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宫中会有杀伐之声?
孙贤妃却无声地畅快地长笑起来。
……
杀人放火,从来都是连在一起。今夜进宫杀人的死士们,却无暇放火。他们的目标十分明确。
延福宫,太孙父子三人。
当宫中有多处走水,火光冲天时,死士们也颇有些震惊。不过,他们并未做短暂的停留,毫不迟疑地继续飞奔。
领着禁军的萧怀远,在看到宫中处处的火光时,也有些惊愕。
不过,他很快便冷静下来。
齐王深谋远虑,既是下定了决心动手杀人夺宫,想来在宫中还有内应。
“宫中走火,不知谁人作祟。”萧怀远朗声喊道:“众儿郎随我前去延福宫,守护太孙殿下的安危。”
身后的一众禁军侍卫轰然应诺。
紧随在萧怀远身后的许侍卫,也响亮地应了一声,目中闪出明亮的光芒。在火光的映射下,令人心惊。
第八百四十七章 宫变(三)
守在延福宫外的五百禁军侍卫,在听到异样动静的瞬间,便做出了反应。
他们身着盔甲,手持长枪,一个个目光锐利,神色冷静。井然有序地排列在延福宫的宫门内外,宫墙下也俱站满了侍卫。
他们都是禁军中的精锐,此时就是有数千精兵攻打延福宫,他们也有一战之力。
穿着夜行衣的死士们,在暗夜中如鬼魅一般现身。
无人发出声音,只握紧手中的兵刃,冲上前来。
只许进,不许退。
目标只有一个,杀了太孙!
双方一交手,便十分激烈。一个回合之下,鲜血四溅,有禁军侍卫倒在血泊中,也有悍不畏死的死士被长枪刺死。
无人惨呼尖叫。
受了轻伤的,只闷哼一声,便重新拿起兵器,和敌人厮杀。
受了重伤的,拼着一条性命,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再闭眼。
你死我活,无人后退。
这一场厮杀,惊心动魄,惨烈无比。
不到一炷香时辰,延福宫外已经躺下了几百具尸体。
禁军侍卫死伤惨重,死士死得更多。可这些死士,早已杀红了眼睛,根本不顾伤亡,一味往里冲。有一些已经跳过宫墙,跃进墙内,和守在墙下的禁军侍卫杀成一团。
禁军侍卫吃亏在人少,很快便不支。他们一边全力厮杀御敌,一边希冀着有其他的禁军侍卫看到求救的焰火信号,立刻赶来。
厮杀的动静早已传遍延福宫内外,延福宫中却异常安静。一开始有宫女内侍惊呼出声,很快被训斥着安静下来。
与此同时,宫中其余各处起火之势更盛,有人嚷着走水,有人喊着救火,有人惨呼着“杀人了救命”。
巍峨的皇宫,如修罗场一般,处处血光。
……
当危险来临时,哪怕未曾听到异样的动静,哪怕睡得正熟,也会被敏锐的直觉惊醒。
顾莞宁熟睡之际,猛然睁开眼。
疲劳和困倦,被抛到脑后,整个人的神智骤然清醒。
她竖耳聆听片刻,在听到隐约的异样动静时,才低声喊道:“萧诩,快醒醒。”
太孙实在太疲累了,睡得极沉。在顾莞宁连着唤了几声之后,才勉强睁开眼:“阿宁,你怎么醒了?”
顾莞宁沉声道:“齐王的人已经进宫了!”
太孙立刻清醒过来,目光迅速清明,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他倒是急不可耐,连一日也等不得。”
齐王先动手逼宫,他逼于无奈,不得不自保反击。这样,也不算违背了当日发下的毒誓。就是元佑帝地下有知,也怪不得他。
顾莞宁目中满是寒意,并未出声,迅速起身下榻穿衣。
太孙也很快将衣物穿好。
门被匆匆地用力敲了几下,穆韬急切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殿下,太孙妃,延福宫外有许多身份不明的凶徒,禁军侍卫就快抵挡不住了。”
太孙沉声道:“不必惊慌,我早有安排。你领着所有亲兵侍卫守在寝宫门口,不能放任何凶徒进来。”
太孙沉稳有力的声音,传到穆韬耳中。穆韬也迅速冷静下来,应了一声是。
……
太孙亲兵共有五百,留了两百在太子府中,其余的三百亲兵,都随太孙进了宫。
一声哨音长响,这三百亲兵在短短几个呼吸间,便已手持利刃而来,聚集在寝宫门内。
门外厮杀惨烈,死伤无数,终于有人在临死前发出了惨叫声。这一声惨叫过后,用命互搏的敌我双方,便再也按捺不住,口中一边嘶喊,一边举起兵器。
杀!
杀了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杀了你们这些大逆不道的凶徒!
杀!
杀光你们这些虚有其表的禁军侍卫!杀了太孙!
一声接着一声惨呼,一声接着一声嘶吼,响彻延福宫内外。胆子稍小一些的宫女内侍,早已被吓得瑟瑟发抖,躲进床下或被褥中哭喊了起来。
当禁军统领萧怀远率领数百禁军侍卫赶到时,死伤惨重的禁军侍卫们犹如看到了曙光,其中一个甚至失声喊了起来:“萧统领,你来的正好。快杀了这些凶徒!”
萧怀远应了一声,手握惯用的七尺长刀,刀光一闪,便有一人命丧刀下……
等等,萧统领杀的不是匪徒!
他杀的竟是禁军侍卫!
最先喊起来的禁军侍卫心中一寒,正要喊,萧怀远手中的长刀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萧统领!你为什么要谋逆造反?
可惜,这句话永远也问不出口了。
刀光一闪,这个禁军侍卫也倒下了,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原本还在拼命苦撑的禁军侍卫们,很快就被倒戈相向的同泽们杀了大半,军心溃散。再无人能阻挡齐王死士们的步伐。
死士们目中泛起森冷的杀意和凶残的光芒,握起长刀冲进延福宫。
……
死士们黑衣蒙面,黑压压的一片。就像一群凶猛的要吃人的野兽一般,汹涌而来。
穆韬沉肃俊朗的脸孔毫无表情,手中握紧腰间长刀,目中闪着寒光。
在他身后,有三百太孙亲兵侍卫。他们个个身手骁勇,能以一敌三。
可眼前的齐王死士实在太多了,还有禁军统领萧怀远领来的数百侍卫。他和身后的三百侍卫,能抵挡得住他们的进攻吗?
就在穆韬欲挥出长刀之际,一支通体黝黑泛着寒光的箭不知从何处飞来,深深地刺入跑在最前的死士胸膛,飞溅出一片血光,
然后,数不清的利箭嗖嗖而至,往前冲的死士们成片倒下。也拦下了他们的脚步。
穆韬眼中闪过一丝狂喜和释然。
怪不得太孙殿下成竹在胸不慌不忙,原来早有安排。
只要是人,总有属于人的恐惧。死士们的锐气一再受阻,终于有些慌乱溃散。不知是谁大声喊了一句:“是谁在用暗箭伤人?”
黑暗中,似传来一声轻蔑的嗤笑声。
战场上问这种话,实在是荒谬可笑。
既然号称是悍不畏死的死士,那就都去死吧!
隐在暗中的青年男子,吹响尖锐的哨音。然后,无数士兵从黑暗中冒了出来。
第八百四十八章 宫变(四)
这些从黑暗中冒出来的士兵,身上俱穿着神卫军营的衣服,一眼便能看出他们的来历。
为首的青年男子,俊朗英武,一脸杀气腾腾。
穆韬只看一眼,便认出了青年男子是谁。
这个青年男子,正是平西伯的儿子丁骁。
丁骁曾领兵随同太子一起去冀州平过民乱,立下战功。自那之后,便成了年轻将领中的领军人物。丁骁的妻子是定北侯府的大小姐,丁骁是太孙殿下的姻亲连襟,也是太孙殿下最忠实的追随者。
今夜丁骁忽然出现在宫中,显然太孙早有防备早有安排。
丁骁亲自领兵杀敌,竟还有闲空冲穆韬挑眉笑了一笑:“等我收拾完这帮不知死活的东西,再和你说话。”
穆韬:“……”
他也很想冲上去杀了这帮人!
不过,他身为太孙侍卫统领,最重要的指责是保护太孙殿下的安危。只能将心里的蠢蠢欲动都按捺下来。
穆韬身后的亲兵侍卫看着眼前的刀光剑影,也有些热血沸腾。
穆韬头也没回,沉声吩咐:“站在原地,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动!”
些微骚动,很快平息下来。
……
自丁骁领着数千士兵出现后,萧怀远便知大事不妙。
他阴沉着脸连杀几人,然后迅疾从怀中取出信号弹,嗖地一声,信号弹便窜上了天。嘭地一声,在空中炸开,一片刺目的白光。
这一片白光,在短短瞬间,照亮了皇宫上方的天空。方圆百里之内,清晰可见。
敞开的两处宫门外,又有许多侍卫涌入。
这些侍卫,俱穿着齐王府的亲兵服。
身材高大身手过人的齐王,此时神色沉厉,在亲兵们的簇拥下,一路奔往延福宫。
跟在齐王身边的,是东平郡王萧袆。
萧袆还年轻,从未经历过这样的阵仗。精神颇为紧绷,一张年轻英剧的脸孔也绷得极紧,双目中射出热切又忐忑的光芒。
父王说,成王败寇,在此一举。
父王还说,大丈夫在世,不能永远居于人下。不管如何,都要奋力一搏。哪怕血流成河伏尸遍野,也绝不能心软。
既是如此,他就追随着父王的脚步,搏上这一回。
输了,身败名裂,万劫不复。赢了,这天下就是他们父子的。
大概是萧家子孙都流淌着杀戮好战又疯狂的血液。一想到这些,萧袆竟觉得心里所有的恐惧畏怯都没了,剩下的,是狂热和急切。
杀!杀!杀!
杀光宫中所有的人,也在所不惜!
一路上,有不少宫女内侍的尸首。
齐王亲兵们视若不见,直接踩踏过去。萧袆冷不防踩中了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心中重重一跳:“父王,这些宫女内侍是谁杀的?”
之前进宫的死士们早已到了延福宫,萧怀远也领着心腹亲信前去延福宫。刚才那个信号弹便是从延福宫的上空爆开。
那么,这些死尸又是怎么回事?
齐王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扔下一句:“不必管这些。”
这当然是王皇后的手笔。
王皇后在宫中经营多年,有不少自己的人手。这些人派不上大用场,不过,放放火杀几个人倒是没问题。正好彻底搅乱宫中这潭水。
萧袆不再多问。
……
父子两人领兵赶到延福宫外时,情形已十分危急。
延福宫外到处都是尸体,延福宫里阵阵杀伐声。
三千死士,已死伤大半,只余几百人苦撑。萧怀远率的心腹亲信,也死伤惨重。他虽是禁军统领,却无法策反太多禁军侍卫。
今夜带来的几百侍卫,已是他所能动用的所有人马。
萧怀远看到齐王领兵前来的那一刻,长长地松了口气。
齐王带进宫来的亲兵也不算多,只有一千人。不过,这一千亲兵,才是齐王身边真正的精锐。远胜之前的死士。
这一千士兵一加入战局,情势顿生变故。
延福宫里的空地,根本容纳不下这么多人。只是,所有人都想着往里冲,没人愿意退出去。
丁骁很快杀红了眼,持着长刀和萧怀远对上了。
萧怀远也杀得性起,双目赤红,冷笑数声,也不说话,握着长刀便冲上前来。
惯于领兵之人,大多喜欢用长刀。因为长刀利于砍杀,在战场上更胜利剑。丁骁是用刀高手,萧怀远更是浸淫此道多年。一个胜在年轻英武,一个刀法老练毒辣,一时间斗了不相上下。
萧袆目中闪过狠辣之色,冷哼一声,也持刀加入战局。
丁骁以一敌二,顿时不支,险象环生。
穆韬目中闪过寒光,喊了一声:“大家随我一起杀敌!”话音还未落,手中的刀已经挑开了萧袆的长刀。
身后的三百亲兵也加入战局。
……
杀伐声惨叫声喊杀声潮水般涌进延福宫里。
陈月娘手持弓箭,玲珑手握匕首,琳琅等一众不会武的丫鬟将顾莞宁和太孙团团围拢在中间。
乳娘抱着熟睡的阿淳,战战兢兢地站在中间。
顾莞宁手中也握着弓箭,目光锐利明亮,如刀锋般不可直视。
“已经有多久了?”
顾莞宁忽地张口问道。
太孙目光一闪,应道:“已有小半个时辰。”
外面缠斗不休,喊杀声不绝于耳,浓浓的血腥气已经飘进了寝宫里。这一个夜晚,不知有多少命丧刀下枪下。
喊杀声愈来愈近。
忽然,有一个身影冲到了门口,用力撞开了寝室的门。
门开的刹那,陈月娘手中的箭已飞了出去。
满身是伤满脸是血的死士还未来得及狞笑,便已颓然倒地。
所有人都未吭声,抱着阿淳的乳娘却被吓得惊叫起来。她这一喊,顿时将熟睡中的阿淳也惊醒了。
阿淳睁了眼,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在暗夜的杀伐声中,格外明显。
神色一直岿然不动的顾莞宁,面色终于变了。她无暇呵斥怒骂乳娘,迅疾将孩子抱进怀中。
孩子刚进怀里,一支利箭,便从门外飞了进来,深深地刺进乳娘的胸膛。
乳娘的胸膛处多了一个血洞,睁着双眼倒下了。
第八百四十九章 生死(一)
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乳娘站在顾莞宁身侧,在众人环绕之中。刚才这一箭,从琳琅和珍珠之间穿过,牢牢地钉在乳娘的胸膛上。
再往左偏一些,就会伤到顾莞宁。
这些死士中,必有神箭手。
阿淳还在张嘴哭喊。
外面的死士一时无法闯进屋中。阿淳的啼哭声,便成了靶子。而此时,正是顾莞宁抱着孩子。
第一箭射中了乳娘,第二箭再来,是不是就会射中顾莞宁?
陈月娘脑中的弦绷得极紧,声音嘶厉:“护住殿下和太孙妃。”
无需陈月娘吩咐,众人早已退后两步,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甘做顾莞宁和太孙的盾牌。
顾莞宁无暇顾及这些,她低下头,轻哄怀中的孩子:“阿淳,别哭,娘亲在这儿。”
阿淳不知是饿了,还是被刀枪声惊到了,不但没停止哭泣,反而哭得更响亮。
门外的神箭手,又是一箭飞了过来。
那一箭,正是冲着阿淳的方向而来。
琳琅想也不想地用自己的胸膛挡下这一箭。
“琳琅!”顾莞宁心神巨震,失声惊呼。
眼看那一箭已至琳琅胸前三寸之处,一丝银光转瞬即至,将箭击落。堪堪救下了琳琅一条性命。
那一丝银光也随之落地,竟是一柄极为轻薄锋利的飞刀。
琳琅额上满是冷汗。
顾莞宁心神激荡不休,双腿微微有些发软。
太孙一把搂住顾莞宁,连同年幼的阿淳一起搂入怀中:“阿宁,别怕。”
……
话音刚落,数十个身影从屋顶处悄然飘落。
这数十人,皆已年过四旬,都是宫中内侍。为首的,正是在元佑帝身边伺候了数十年的钱公公。
“奴才救驾来迟。”
事急从权,在此危急时刻,钱公公无暇行礼,只匆匆说了一句。然后便命一众内侍在屋中散开,扼守住门口。
太孙立刻应道:“钱公公不必多礼。”
顾莞宁惊魂不定的心,到了此时,才缓缓归位。
这个钱公公,武功深不可测。说以一当十当百也不为过。元佑帝不管到了何处,身边都有钱公公的身影。
如今元佑帝驾鹤归西,钱公公和他的手下都留了下来,继续伺候新帝。
这也是太孙安排的最后一道防线。
门外的射箭手,未曾犹豫,继续射箭。
钱公公冷哼一声,双手微动,两支飞刀一起飞出,一支飞刀击落飞来的箭只,另一支飞刀透过门隙飞出去。
离得远,没能听清是否有人中了飞刀。只是,这一柄飞刀过后,再无箭只飞进来。
偶尔有冲过神卫军和太孙亲兵防线的死士,压根没机会冲进屋中,便死在了内侍们的手中。根本无需钱公公出手。
钱公公凝神听了片刻,忽地说道:“齐王领兵冲进来了。”
太孙目中闪过冰冷的寒意。
阿淳还在啼哭,顾莞宁怎么哄都无济于事,只好将他的小拳头塞进他的口中。口中有了东西,阿淳立刻不哭了,砸吧起自己的小拳头来。
顾莞宁这才松了口气,此时,钱公公的话也正好传入耳中。
齐王来了。
……
天色依旧一片黑暗。
廊檐下挂着的八角宫灯,被凛冽的寒风吹拂摇摆,发出飒飒的声响。不知是谁射箭,将宫灯射灭了一盏。光线陡然暗了许多。
再接下来,宫灯一盏接着一盏被射灭,最后只余三两盏在风中摇晃,明暗不定,光线暗淡。
满地死尸,猩红刺鼻的鲜血几乎渗进了延福宫结实的青砖下。
手持兵器的人,依旧在激战缠斗不休。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一团混战中,却无人主动向齐王发起攻击。
虽然齐王才是这一场宫变激战的主谋,可他到底还是大秦朝的藩王,是当今太孙嫡亲的皇叔。
出于对皇室皇权的敬畏也好,出于对齐王莫名的畏怯也罢。不论是丁骁,还是穆韬,都下意识地忽略了齐王的存在。
一众侍卫,也无人对齐王出手。
直到齐王堂而皇之地领兵逼进寝宫,穆韬才霍然惊醒,忙领人追上前。然而,此时已经迟了。
齐王身后的侍卫如虎狼一般缠住了他。
穆韬情急之下,只得出声示警:“齐王闯进来了!”
……
齐王听到身后的惊喊声,目中冷芒连闪,脚步毫不迟疑。
他此时的心情并不美妙。
为了这一天,他暗中筹谋多年。
身为藩王,一言一行都有人瞩目。他无领兵之权,明面上只有一千亲兵。为了豢养死士,他殚精竭虑,暗中耗费金银无数。
今夜,这些死士几乎全部死伤。他多年的心血,也被消耗一空。
这些年,他暗中结交朝中官员,拉拢萧怀远,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外人只知齐王藩地富庶,却不知,他将齐王府的大半家业都花在了这些地方。
可是,不管他如何努力,在元佑帝的眼中,也不及太孙。
太孙拥有正统的储君身份,是大秦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这个巨大的优势,任凭他费尽心思,也无法比拟。
胸膛中奔涌不息的愤怒不甘,和对皇位的强烈渴望,混合成了奇异而又激烈的情绪,在他的心中涌动不休。
他以为自己出其不意。
却未想到太孙早有防备。
他以为自己能杀进延福宫,亲自将太孙斩于剑下,一抒胸膛中的郁气闷气怒气。
然而,眼前的事实却无比残酷。
太孙分明早已备下天罗地网,等着他自投罗网。
今夜到底是太孙伏尸剑下,还是他血溅当场?
齐王面色冷厉,目中露出凶狠的光芒,大步进了延福宫,手中握着宝剑。宝剑泛着冰冷的寒光,令人心悸。
不过,他还未见到太孙的面,数十个内侍便已蜂拥而至。这些内侍俱都身手高强,齐王身边的亲兵根本不敌。一个照面之下,便已有人死伤。
不过,齐王身边的亲兵有百人之多。这些内侍一时也未冲到齐王的身边。
齐王终于到了寝室外。
太孙站在室内,在众人环拥之下,钱公公守在太孙身边。
齐王和太孙遥遥相对。
第八百五十章 生死(二)
明亮的烛火下,太孙消瘦的脸孔散发出平日没有的森冷:“皇祖父尸骨未寒,你便对我动手。你如何对得起皇祖父?”
齐王冷笑一声:“父皇是被你哄骗昏了头,竟立你为储君。”
“兄终弟及,这张龙椅,本来就该是我的。你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如何配做大秦天子!”
“待我坐上龙椅,勤勉治朝,平定突厥吐蕃,开拓大秦疆土,立不世功业。到那时,我自会告慰父皇在天之灵!”
太孙冷冷说道:“你领兵逼宫,哪怕是夺了龙椅,也是其身不正,其位不稳。更何况,我早料到你狼子野心,早有提防准备……”
话音未落,齐王已手持宝剑冲上前来,剑势迅疾,寒光闪闪。
钱公公立刻迎上前。
齐王身后闪出四个面无表情神色冷肃的侍卫,一个个俱在三旬左右,目中满是精光,身手不凡。
这四个侍卫,是齐王贴身的亲兵侍卫中武艺最高强之人,而且练过合击之术。单独列出任何一个,都不是钱公公对手。四人合力缠住钱公公却无问题。
身手最强的钱公公被缠住,其余身手高强的内侍也都在苦战,太孙和顾莞宁身边便只剩陈月娘等人。
距离太近,陈月娘手中弓箭不及放出,索性持着弓箭上前迎战。玲珑也手持匕首,迎上前去。
陈月娘身手极高,玲珑的身手也不弱。以她们两人之力,足以应付高强的齐王。
只是,齐王手中握着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只几个回合,便将陈月娘手中的弓箭削成两截。玲珑手中的匕首也稍嫌短了些,无法靠近齐王身边。
齐王冷笑数声,宝剑刷刷挥舞,先将手无寸铁的陈月娘逼退,然后又逼向玲珑。玲珑瞬间险象环生,左侧的胸膛被尖剑滑过,鲜血瞬间迸出,迅速染红了衣裳。
玲珑脸色苍白,却一步未退。
她的身后是琳琅,再后面,便是顾莞宁。
琳琅俏脸泛白,悄然握紧了拳头。
她从未有一刻这般痛恨自己的无用。早知如此,当初年幼的时候她也该去学武才是。至少在此刻,还有一拼之力。
身后忽地传来顾莞宁清晰的声音:“琳琅,让开。”
琳琅一惊,却动也不肯动:“小姐,奴婢挡在你身前。”
至少,她还有血肉之躯,能做小姐的肉盾。
顾莞宁没有叹息劝说的时间。
她将怀中的阿淳塞到太孙手中,简短地说了句:“抱住孩子!”
然后,她迅疾拉弓,弓箭稍稍抬高,嗖地放出手中的箭。一支利箭从琳琅的耳边擦过,掠过玲珑的右肩,然后刺进齐王的左胳膊。
距离太短,弓箭无法发挥出应有的威力,这一箭,并未伤中齐王的要害。只是皮外伤,流些血罢了。
齐王却被这伤激起了血性,怒吼一声,威势更盛。玲珑又中一剑,再也支撑不住,手中的匕首咣当一声落了地。
说时迟那时快,陈月娘已从受伤倒地的侍卫手中取过长刀,悍勇地持刀扑上前来。不顾生死,以命换命地攻向齐王。
齐王锐利无匹的气势,稍稍受挫。
此时,齐王离顾莞宁太孙不足五米之远。
……
太孙生平从未有过这般险境,刀光剑影就在眼前,不时有人惨呼倒地,触目所见之处,几乎都是一片刺目的猩红。
怀中的阿淳不安地扭动着小身子,然后哇地哭了起来。声音十分尖锐高亢,远远地传了出去。
顾莞宁听得心中绞痛,目光却未看向孩子,继续拉弓设箭。
这些年来,她从未停过练箭。她的箭术,已经能和陈月娘比箭。
几米之内,箭射出去的力道不足,要不了人命。不过,至少能让齐王多一层忌惮。能伤到他一星半点也是好的。
齐王和陈月娘缠斗不休,她必须平心静气,窥准时机,否则,必会误伤陈月娘。
等了片刻,终于有了良机。
顾莞宁稳稳地放了箭。
第二箭射出,射中了齐王的腿。
齐王确实十分骁勇,在中箭的刹那,便挥剑斩断了腿上的箭。只是,尖锐的箭头无法取出,疼痛入骨。
陈月娘的长刀,随之攻向齐王腿伤之处。
齐王败像渐渐显露,目中凶狠的光芒却越来越盛。犹如吃人的凶残野兽一般,狠厉地刮过顾莞宁的脸孔。
顾莞宁神色冷凝,继续搭弓射箭。
陈月娘已知顾莞宁心意,有意地让了半个身形。
第三箭,射中了齐王的腰。
鲜血迅速渗出,染红了齐王的衣服。一阵阵剧烈的痛苦,从中箭的三处,迅速蔓延开来。齐王只凭着一股意气在硬撑。
顾莞宁背后的箭囊里,还有九支箭。再这样下去,不出三箭,齐王就再无动手之力。
顾莞宁又抽出了一支箭。
……
齐王忽地看向顾莞宁,目光凶狠阴厉。
这一眼,令太孙心中顿生凉意,不假思索地出声示警:“阿宁,小心!”
话音未落,齐王不顾陈月娘砍来的长刀,用力掷出手中的宝剑。
那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化成了一道凛冽的寒光。
陈月娘的长刀落在了齐王的左胸。
齐王的宝剑,却未飞向顾莞宁,而是飞向太孙的胸前。太孙的怀中,还抱着哇哇啼哭的阿淳。
谁也没料到齐王会做殊死一搏!
谁也没想到,齐王会掷出手中的宝剑!
琳琅反应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寒光从自己的身侧掠过,一颗心如掉进悬崖深渊。
这么短的距离,这么锋利的宝剑,若是击中太孙,太孙生死不知,幼小的阿淳公子却是必死无疑。
此时的钱公公,还被四个侍卫缠住,根本救之不及。
陈月娘的刀落在齐王左胸,尚未拔出。
玲珑重伤倒地,身下满是鲜血。
还有谁能救太孙?还有谁能救阿淳公子?
宝剑没入血肉中的声音,令人心凉如冰。
然后,便是太孙嘶哑颤抖的喊声:“阿宁!”
小姐……
琳琅全身一颤,转过身来。
太孙和阿淳公子都安然无事。
顾莞宁用自己的胸膛,挡下了这一剑!
第八百五十一章 生死(三)
小姐!
琳琅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
珍珠等丫鬟也都满脸惊恐骇然。
齐王用尽全力掷出这一剑。此时,这柄宝剑,穿透了顾莞宁的胸膛。大片的鲜血在剑没入胸膛之处喷涌而出。
顾莞宁面白如雪,已无睁眼的力气。软软地倒下。
太孙一手抱着阿淳,一手搂住了顾莞宁的身子,锋利的剑尖划破了他的衣服,刺入他的胸膛,缓缓渗出鲜血。他却丝毫未觉得疼痛。
他的整个人整颗心都被巨大的惊恐攫住,几乎无法呼吸。
泪水不知何时夺眶而出。
“阿宁,”太孙嘶喊:“阿宁!”
满脸泪水的琳琅扑上前来,想扶过顾莞宁,太孙却不肯松手。阿淳仿佛也知道亲娘危在旦夕,哭得惊天动地。
琳琅无奈之下,只得先抱过小小的阿淳。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地落下。
太孙两手环抱着顾莞宁,不让她倒下。她的鲜血,流淌至他的身上。白色的孝服,俱被鲜血染红。
她流了这么多的血!
那宝剑,穿透了她的胸膛!
太孙心如刀割,泪水不断涌出眼眶。
她真傻!她为什么要扑过来救他?
……
顾莞宁生死不知。
齐王被陈月娘长刀所伤,也再无站起来的力气,颓然倒地。倒下的那一刻,齐王心中满是不甘和怨恨。
他想杀的人是萧诩。顾莞宁却替萧诩挡下了要命的一剑。
他倒下,萧诩安然站着。
这一局,他已经输了!
陈月娘没有乘机取齐王之命,只是用力挥舞长刀,重重地落在齐王的右腿上。这一刀,深可见骨,几乎砍断了齐王的腿。
齐王再也忍耐不住,惨呼不已。
陈月娘手握长刀,迅疾转身,当看清顾莞宁此时的模样,她心中也是一片冰凉。
这一剑,若伤及心肺……顾莞宁焉有活命之理?
她的脑海中,忽地又掠过了顾莞宁那一日说过的话。
“世事无绝对,谁也料不到会有什么变故……若真到了生死关头,夫子一定要护住母妃和阿淳……”
当日她听这些话,便有不详不安的预感。没想到,竟真的到了生死不知这一步……
坚强的陈月娘,也忍不住落了泪。
“徐沧呢?”太孙霍然抬起头来:“快些叫徐沧过来!”
延福宫里外的厮杀还在继续。刀剑无眼,此时躲在屋子里最安全。若叫徐沧过来,这一来一回,不知有多危险。
陈月娘却想也不想地应下。
陈月娘手中握着刀,杀气腾腾地冲了出去。
太孙搂紧了怀中的顾莞宁,不停呢喃低语:“阿宁,不要合眼,一定要撑住。徐沧很快就来了。徐沧一定能救回你的性命。”
阿宁,我求求你,你一定要撑下去。
孩子不能没有你,我更不能没有你!
……
顾莞宁中剑,齐王中刀受重伤。这一切,都落入钱公公的眼中。
钱公公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自己的安危,拼着受伤,先杀了一个侍卫。合围之势一解,剩余的三个人也好对付多了。
钱公公用力喊了一声:“大家伙儿都加把劲,别顾着自己,先杀敌要紧!”
一声令下,原本还在缠斗中的内侍们,再不顾自己安危,拼着受伤也要杀敌。胶着的战局,很快就有了高下之分。
钱公公闪至延福宫外,朗声喊道:“齐王已俯首!尔等放下兵器,饶尔等不死!”
连着喊了三遍,话语清晰地传至每一个人耳中。
齐王的死士和侍卫俱都心神大乱。随萧怀远一同谋逆的禁军侍卫们,也乱了阵脚。
原本就已受了伤的萧袆,全身巨震,心乱如麻:“不可能,父王怎么可能俯首认输,绝不可能!”
激战中最不能分神。这一分心,穆韬手中的长刀重重地在萧袆的身上划出一道极深的血痕。
萧袆惨呼一声,手中的兵器咣当一声落了地。
只剩下萧怀远一个人,拼命苦撑。然而,激战许久,他早已筋疲力尽。一人哪里敌得过年轻英勇的丁骁和穆韬两人。几招过后,便受了重伤。
萧袆和萧怀远接连倒下,原本就落在下风的齐王死士侍卫们,也渐渐溃散。很快,战局便成了一面倒的局面。
齐王的人死伤越来越多,神卫军的士兵和太孙亲兵却越战越勇。
……
面色苍白的太子妃,端坐在屋子里。她的身侧是几个武功高强的宫女,还有数十个太孙侍卫。
外面的喊杀惨叫声已经延续了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里,太子妃的心似被油煎一般,三番五次想起身。
太孙现在到底如何?
顾莞宁现在又怎么样?
还有年幼的阿淳和阿娇阿奕姐弟。他们都还小,何曾经历过这样的阵仗……就是她,枉活了几十年,遇到这等生死之事,也无法镇定下来。
她的手一直颤抖个不停。
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已经发生了……
被太孙派来保护太子妃的宫女翡翠,轻声劝慰道:“太孙殿下早有安排,娘娘只要安心待在这儿就行了。若是娘娘贸然出去,被齐王党羽所乘怎么办?到那个时候,太孙殿下还得分心救娘娘。”
确实是这个道理。
她就是出去,也帮不了任何忙。
可是,让她就这么枯坐着等,实在是难熬。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陈月娘熟悉的声音穿过门板:“徐沧,快些随我去救太孙妃!”
什么?
顾莞宁受伤了?!
太子妃骇然大惊,不假思索地起身:“陈月娘,莞宁现在如何了?”
陈月娘无暇也无心推门禀报,简短地应了句:“我要领徐沧前去救人。”说完,便拉着徐沧飞奔。
徐沧也知时间紧急,用了所有力气随陈月娘往前跑。
齐王的人和太孙亲兵缠斗激战,处处都是刀剑。有人抽冷着给徐沧来了一刀,幸好陈月娘眼疾手快,将那一刀拦下了。
徐沧生平从未经历过这样的险境,生生地出了一身冷汗。
陈月娘头也没回:“跟在我身后。”
徐沧抱紧手中的药箱,跟在陈月娘身后,大步疾驰。
第八百五十二章 生死(四)
自陈月娘出去,再带回徐沧,不过短短盏茶时分。
然而,对太孙来说,每一刻都是煎熬。
他眼睁睁地看着顾莞宁胸前后背不停涌出鲜血,身体里的鲜血仿佛都要流出来一般。他看着顾莞宁无力地合上双眼,看着她呼吸越来越微弱……
他甚至没有恨齐王的力气,只恨自己。
是他没用。
是他没护住自己的妻子,反倒让她为他挡下了致命的一击。
早知有今日,他不该顾及什么誓言和帝王名声,不该等着齐王起兵逼宫,不该将他和顾莞宁都置身于险境……
“阿宁,”太孙满目都是泪水,泣不成声:“阿宁……”
琳琅等人也都哭得不成样子。小小的阿淳,也哭哑了嗓子。
就在此时,陈月娘带着徐沧来了。
太孙像看到了救星一般,颤抖着说道:“徐沧,快来,快来救阿宁!”
看清顾莞宁的那一刻,徐沧心里一沉。不过,他此时绝不能露出半丝迟疑,否则,太孙第一个就撑不下去。
徐沧不喜多言,此时也无暇说话。他迅速上前,扶住顾莞宁,和太孙一起将顾莞宁放下,侧身躺在地上。
徐沧很庆幸自己有随身携带各种药的习惯。他的药箱里,有他精心配置的最好的止血药。一瓶价值百金的止血药粉,被他毫不吝啬地都撒在了顾莞宁的伤处。
一直流淌不息的鲜血将药粉冲散了大半。
徐沧心里又是一凉。
不过,他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又取了一瓶止血药粉,撒到了伤口上。
这一次,鲜血终于勉强止住了。
太孙仿佛看到了曙光一般,眼中骤然闪出希冀的亮光:“徐沧,你能救阿宁对不对?”
这可不好说!
性情耿直习惯了实话实说的徐沧,正要张口,后腰处已经被陈月娘重重地拧了一把。徐沧眉头都没动一下,到了嘴边的话也自然地改成了:“草民一定尽力而为。”
只说尽力而为,却未说一定能救回顾莞宁的性命。
聪慧敏锐的太孙却未听出这话语中有什么不妥,立刻说道:“只要你能救阿宁,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徐沧习惯性地要回话,后腰又被拧了一把,只得再此改口道:“这柄宝剑不知是否伤及太孙妃心肺,草民要仔细检查。冒犯太孙妃之处,还请殿下体谅。”
只要能救顾莞宁,别说剪开顾莞宁的衣服,就是脱光他的衣服他也不会皱眉。太孙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
太孙抱起顾莞宁,轻轻地放在床榻上。
这一动弹,顾莞宁身上的剑伤处又渗出了鲜血。
徐沧的神色凝重起来,低声道:“从现在起,我要为太孙妃取下这柄剑,绝不容任何人惊扰,更不能中途被打断。还有,我需要两个人帮忙。”
陈月娘立刻道:“我来帮忙。”
太孙没有出声,站在床榻边动也未动。目中除了顾莞宁之外,再无旁人。
琳琅用袖子擦了眼泪,轻声哄着怀中哭得没力气的阿淳:“阿淳公子,莫哭。你的娘亲很快就会好了,她一定舍不得丢下你……”
阿淳哭累了,慢慢闭上眼睛睡着了。
琳琅已满脸泪痕。
珍珠璎珞琉璃也都哭了,她们和琳琅并肩站了一排,用身子挡在床榻前的六尺之处。
受了重伤的玲珑还倒在地上,她们无人去搀扶玲珑起身,玲珑也未生气怨怒,反而哭着自责起来:“都是我没用。我幼时没好好练武,我没护住小姐……”
众丫鬟俱是泪流满面。
“玲珑,你别再哭了。”琳琅哽咽着低语:“小姐会没事的。熬过今夜就好了,小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话还没说完,自己便已泣不成声。
“我们几个,以后都学武。”琉璃哭道:“我不学算盘记账了,我也学练剑拿刀。”
璎珞也哭道:“好,我们都学。”
受了重伤躺在地上的齐王,硬撑着没昏厥,犹有张口的力气:“中了本王的剑,想活可没那么容易。你们还是趁早为顾莞宁准备好棺材吧……”
一个鞋底毫不留情地踩上了齐王的脸,将齐王所有阴狠恶毒的都堵了回去。
钱公公阴沉冷厉的脸出现在齐王的视线中。
“我不杀你!”钱公公冷冷道:“我将你留给太孙殿下。你谋逆叛乱的恶名,也会被记在大秦史册中,由后人唾骂。”
齐王的眼中燃着怒火,想张口怒骂,可惜却张不了口。
钱公公脚下用力,齐王无力呼吸,脸孔发紫,终于昏厥过去。
钱公公犹自不解气,狠狠地又踩了齐王的脸孔一脚。
……
黑暗渐渐散去,天际悄然露出一抹鱼白。
终于快天亮了。
延福宫内外的厮杀,也终于临近落幕。
这一夜,不知死了多少人,不知流了多少的血。尸首遍地,血流成河。浓厚的血腥气,令人作呕。
穆韬受了不少伤,丁骁也是伤痕处处。不过,他们两个此时的精神都十分亢奋。
萧袆受了重伤,萧怀远也终于倒在了他们的刀下,只余一口气。
丁骁本想一刀结果了萧怀远的性命,却被穆韬拦了下来:“萧怀远和齐王勾结,私开宫门,将齐王的死士和侍卫都放进宫中。这是要诛九族的重罪……”
想到萧怀远也是皇室子孙,穆韬立刻又改口:“全家老少,无人能幸免。这等重罪,必要留下活口才好。这样,齐王也无可辩驳。”
简而言之,萧怀远现在还杀不得。得留给太孙殿下亲自处置,彰显天威。
丁骁这才收了刀。
该死的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要么重伤无再站之力,要么便是死战到底,竟无一个人跪地求饶。
由此也可见,齐王极擅练兵。好在他只是一个藩王,这些年处处受限制,只练出了一千亲兵和三千死士。不然,昨夜出其不意地领兵逼宫,或许成功也未可知。
丁骁越想越有些后怕。
穆韬急着知道太孙是否平安,转身进了寝宫。却在门口就被钱公公拦下了:“徐大夫正在为太孙妃急救,切勿进去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