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三章 守丧(一)
元佑帝逝世,朝野俱哀。
被关在天牢里的齐王世子,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整整一天,王公公都未送饭来。这在往日,是绝不可能的事。
腹中空空,饥饿的滋味十分难熬。更难熬的,是暗无边际的孤寂和冷清。
不知过了多久,王公公才来了。
今日的王公公,穿着白色的素服,脸上露出哀恸之色。身为内侍,只有主子逝世,才会穿孝服。
齐王世子心里莫名地沉了一沉,张口问道:“你为何人穿孝?”
王公公目中泛红,满目痛楚:“皇上归天了。”
齐王世子:“……”
齐王世子脑中犹如弓弦骤断,震得他半晌回不过神来。脑海中一片空白,眼前不停地晃动着元佑帝的脸孔。
和善的亲切的赞许的微笑的,怀疑的阴沉的冷厉的暴怒的……
被关入天牢的日日夜夜,他彻骨地痛恨着元佑帝。
此时此刻,听到元佑帝的死讯,他第一个反应却是无边的震惊和痛苦。
“不可能!”齐王世子颤抖的声音里充斥着慌乱和惊惧:“皇祖父怎么可能归天!你这个奴才,好大的狗胆!竟敢口出妄言胡言乱语!本世子饶不了你!”
王公公神色惨然:“世子,这么大的事,奴才怎么敢说谎。皇上是真的归天了!天牢处在地下,丧钟的声音未能传进来。所以世子没听见。整个京城的人都听见丧钟了……”
齐王世子踉跄着后退几步,直至后背紧贴在墙壁上,再也无处可退。
泪水从眼眶里汹涌而出。
皇祖父,你怎么就这么死了。
我还没能出去,没能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没能看到你悔不当初的脸,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
无声地哭了许久,齐王世子才沙哑着嗓子说道:“我要出去,皇祖父走了,我要去守灵。”
王公公深深地看了齐王世子一眼:“荣安王爷已经进了宫,如今宗人府无人主事。奴才不敢擅自做主,更不能放世子出去。”
“除非……”
“除非什么?”齐王世子不假思索地追问。
王公公答道:“除非太孙殿下亲自下令,否则,奴才绝不会开门。”
萧诩的名讳一入耳,齐王世子压在心底的嫉恨怨憎俱涌上心头,怒吼出声:“混账!本世子要给皇祖父守灵,何须经过别人同意!你立刻开门!”
王公公依旧说道:“奴才不能开门,世子请冷静……”
他如何能冷静?
难以言喻的汹涌的情绪在心中激荡不休,化为无边的怒火,冲出胸膛。
齐王世子双目通红,怒喝一声,猛地冲到王公公面前。左手紧握成拳,猛地击向王公公的脸。同时,右腿迅疾踢向王公公的腿。
看似毫无防备的王公公,身子不知怎么扭了一扭,接连闪过齐王世子的攻击。
齐王世子已彻底陷入疯狂汹涌的怒火中,右腿飞起,踢向王公公的脸。
王公公并不还手,只不停躲闪。
齐王世子使劲浑身解数,也未能碰到王公公的衣角,既愤怒又难堪。不由得怒喊起来:“还手!不准闪躲!本世子无需你相让!”
王公公叹了一声:“世子既然这么说,奴才就不客气了。”一边说着,一边迅疾出手,毫不客气地打昏了齐王世子。
……
福宁殿。
齐王年纪最长,本该跪在最首。只是,太孙才是元佑帝选定的储君,便当仁不让地跪在首位。
齐王次之,魏王韩王再次之。再后面,是魏王世子等一众皇孙。
荣安王荣庆王等皇室子弟,也都跪在棺木旁。
所有的萧氏儿孙,俱都守在灵堂里……不对,还少了一个。
自元佑帝死后,一直没有出声的齐王,第一次张了口:“太孙,让阿睿也来守灵吧!他虽犯下大错,到底是父皇曾经喜爱的皇孙。父皇在天有灵,也一定希望阿睿到灵堂来。”
太孙没有回头:“皇祖父若想见他,临终前自会嘱咐。既然未说,显然并无让他守灵之意。三皇叔就不必费心了。”
更不必浪费口舌。
因为我绝不会让萧睿重见天日。
齐王听出太孙的言外之意,目中闪过怨毒之色,紧紧地盯着太孙的后背。若是目光能杀人,此时太孙已被他的目光凌迟。
众人皆跪在他们身后,无人能窥见齐王的脸。只有魏王韩王瞄到了,心中俱都一沉。
兄弟几个一起长大,对彼此的性情自然很熟悉。
齐王看太孙的眼神,哪里有半点臣服之意……
元佑帝一死,无人能弹压住野心勃勃的齐王。也不知还要闹出什么样的风雨来。
魏王迅速看了韩王一眼,目中露出垂询之意。
若真有兵戎相见逼宫夺位之日,你我兄弟该怎么办?
韩王最是记仇,心里还记恨着当日窦淑妃被下毒之事,根本没搭理魏王,面无表情地将目光移开了。
魏王:“……”
魏王气不打一处来,索性也将目光移开。一边跪着,一边在心中暗自盘算起对策来。
暗中盘算的,又何止齐王魏王韩王。
跪在灵堂里的阁老重臣们,也同样各怀心思。只是,此时元佑帝新丧,众人只敢在心中暗暗思忖考虑,无人敢露于脸上。
……
这一夜,无人动弹,俱是足足跪了一夜。
到了第二夜,有人撑不住了,悄悄合眼休息。
到了第三夜,休息的人就更多了。
年迈的李阁老,只撑到了第三天,便昏厥过去。太孙命人将李阁老抬下去休息,有太医照顾伺候着,等李阁老有力气跪了,再到灵堂来。
李阁老开了头之后,很快便有别的官员体力不支昏倒。
以温厚闻名的太孙,立刻下令,众官员白日守灵,晚上回府休息。
年迈体弱的官员们心中感激不已。年轻一些能撑得住的官员,也有不少留了下来。譬如顾海崔侍郎罗尚书之流。
罗尚书张口劝慰太孙:“皇上逝世,殿下悲痛,在所难免。只是,殿下这般日夜守灵,很容易熬坏了身体。还请殿下保重身体。”
第八百二十四章 守丧(二)
太孙此时的模样,确实很糟糕。
连着几日几夜未曾合眼,也没胃口进食,每日勉强吃几口裹腹。整个人迅速消瘦了一圈,双目布满血丝,眼下满是青影。
罗尚书一张口,顾海立刻也道:“罗大人说的是。还请殿下每日休息两三个时辰,万万不能累垮。”
又添了一句:“太孙妃怀着身孕,想来守灵也极辛苦。殿下也该去看一看太孙妃,劝太孙妃休息一二才是。”
太孙沉默片刻,才点了点头。
至于齐王等人,就没人相劝了。
储君已定,将来这龙椅是太孙的。太孙的身体要紧,绝不能熬垮。
几位藩王身强力壮,多跪一跪守灵也是应该的。就是被熬垮倒下,于国也没什么妨碍。
……
王皇后跪了几日,今日体力不支累倒,被抬了回去。
孙贤妃和窦淑妃年纪也不小了,连着跪了几日,也累得够呛。
几个孩子每日跪上两个时辰左右,便被领下去休息。只是被拘束管着,不得吵闹喧哗。年轻的郡主们凑在一处,没人敢闲话,只偶尔眉眼交流,稍解困乏疲惫。
有了为太子守丧的经验,太子妃很快适应了为元佑帝守灵。
白天除了吃饭方便之外,其余时间都要守在灵堂里。整日跪着太过疲累,可以利用宽大的裙摆遮掩,悄悄换着坐上一坐。
到了晚上,便用薄被裹着,或是靠着或是躺着。能合眼休息片刻也是好的。
顾莞宁更不宜跪着,太子妃悄悄命人准备了厚实的蒲团。顾莞宁大半时候都是坐着。饶是如此,也十分疲累。
几日下来,顾莞宁便觉得肚子发沉发坠,隐隐有些不适。
太子妃偶尔回头一眼,见顾莞宁神色不佳,心中颇有些忧虑,悄声道:“莞宁,你现在感觉如何?若是觉得肚子不适,就去歇上片刻。”
顾莞宁并未逞强,很快点了点头。一直守在旁边的陈月娘等人,立刻悄然上前来,扶起顾莞宁,慢慢退了出去。
太子妃看着顾莞宁的身影,眉间愈见忧色。
以顾莞宁的性子,若不是真得撑不住了,绝不会退下休息……
就在此时,太孙迈步进了灵堂。
太子妃见到太孙的模样,一颗心都被揪了起来。
灵堂里跪满了人,说话多有不便。太子妃只能压低声音说了句:“阿诩,你的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太孙简短地应道:“几日一直没睡过,有些疲倦。”很快问道:“阿宁人呢?”
太子妃叹口气:“她脸色不佳,我已经让人扶着她下去休息了。你去看看她,和她一起休息片刻。”
……
顾莞宁躺在床榻上,闭上双目。
精神一直绷着,骤然歇下来,更觉疲倦,全身上下都无一丝力气。
一个熟悉的脚步声由远至近,然后,在床榻边停了下来。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宁。”
顾莞宁勉力睁开眼。
一张再熟悉不过的俊脸出现在眼前。只是比平日消瘦憔悴的多。
顾莞宁看着太孙满是血丝的眼睛,一阵心疼,忍不住低声道,:“萧诩,你这副模样真难看。”
太孙俯下身子,伸出手,爱怜地轻抚顾莞宁的脸颊:“你的脸色也不好看。虽说要守灵,也得以身体为重。”
手滑过脸颊,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孩子有没有闹你?”
顾莞宁不想让他担心:“孩子很听话,并未闹腾。就是跪得久了,我有些疲累,睡一个时辰就行了。”
“你既是来了,也不必急着回去。反正有齐王他们在灵堂里守着。你陪我一起休息。”
太孙也实在是累了,点了点头,脱衣的力气都没有,躺到床榻上,双臂环着顾莞宁。几乎立刻就睡着了,发出细微的鼾声。
顾莞宁将头靠在他的胸膛处,听着他的心跳声,很快也沉沉入睡。
似乎睡了许久,又似乎只是过了短短片刻。
顾莞宁忽地被太孙的梦呓声惊醒。
“皇祖父,”太孙不断地低声呼唤,满脸痛苦,两滴眼泪从眼角滑落:“皇祖父。”
顾莞宁伸出手,为太孙拭去眼角的泪珠,轻声哄道:“皇祖父已经走了,你乖乖睡觉。”
熟悉的声音,抚平了太孙的伤痛,太孙不自觉地将她搂得更紧了些,然后再次入睡。过了一会儿,又梦呓喊起了皇祖父。
如此反复数次,顾莞宁没了睡意,伸手轻拍太孙的后背。像哄阿奕睡觉一般,轻轻哼起了童谣。
……
太孙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顾莞宁柔和安静的脸庞。
“你醒了?”顾莞宁微微抿着唇角,目光温柔:“怎么不多睡会儿?”
恍惚间,又回到了梧桐居,夫妻两人独处时的静谧时光。
太孙无意识地凑过去,在她的唇畔落下一吻:“你一直都没睡?是不是我吵到你了?”他身陷噩梦,无法自拔。睡梦中一直有一个坚定温柔的声音,抚慰他的痛苦。
顾莞宁轻声道:“我睡了一会儿。现在精神好多了,正打算起来。”
太孙定定神道:“我也该起来了。”
年轻人底子好,只睡了两个时辰,疲惫便一扫而空,整个人又有了精神。太孙无暇多陪顾莞宁,很快便去了灵堂。
顾莞宁没急着去守灵,她肚中空空,需要进食。
平日在府中,她的饭食俱是珍珠亲自动手。如今身在宫中,所有人的饭食都是御膳房做好了再送来。
入口的东西,绝不能疏忽大意。哪怕是普通的红枣糯米粥,也得细细地检查一遍。碗筷勺子等等,也都要一一检查。
精擅医术的珊瑚也临近生产,没能跟着进宫。这一重任,便落到了陈月娘的身上。
陈月娘用特制的银针试了一遍,确定粥里无毒碗筷也无毒。然后,琳琅亲自试着喝了一口,觉得并无异样,才将粥端给了珍珠。
擅长厨艺的珍珠,有一项不为外人道的特殊本领。只要嗅上一嗅,便能分辨出食材。
珍珠一嗅之下,面色稍稍一变:“等等!这碗粥有问题!”
第八百二十五章 将计
有问题?!
陈月娘和琳琅玲珑神色陡然变了,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问题?”
珍珠皱紧了眉头,低声道:“这粥里有薏米的味道。虽然味道很淡,却也瞒不过我的鼻子。”
众人脸色又是一变。
顾莞宁的神色也沉了下来。
薏米会使妇人流产或早产……
到底是谁,心思竟这般恶毒?是心思阴沉的王皇后?是手段狠辣的窦淑妃?还是面善心苦的孙贤妃?
“小姐,我这就去禀报殿下。”玲珑的眼中满是怒火:“一定要追查到底,将这个暗中捣鬼的人找出来!”
琳琅立刻道:“我去将此事告诉太子妃娘娘!”
一向沉稳持重的陈夫子,也是满脸怒容。
“等等!”
顾莞宁目光一闪,缓缓说道:“你们暂且按兵不动。对外放出风声,就说我喝了粥以后动了胎气,有早产之兆。”
什么?
众丫鬟俱是一惊。
陈月娘最先反应过来:“小姐是想来个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顾莞宁点了点头:“正是如此。你们都附耳过来。”
待众人附耳过来,顾莞宁迅速低语数句。
……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到了该吃晚饭的时辰。
元佑帝死了已有几日,最初的悲愤伤心已经过去了。宫妃郡主们一边跪着,一边暗暗盘算着今日的晚膳是什么。
守灵这几日,不能吃荤腥。吃的全是素斋,饭菜也比平日简单的多,不过是四菜一汤罢了。
众人养尊处优惯了,一开始都吃不惯。几天下来,才勉强适应。跪着守灵也是个体力活,肚中饥饿,根本撑不下去。
昏厥过去的王皇后被抬下去休息半日,此时又在几个宫女的搀扶下过来了。短短几日,王皇后迅速衰老,满头白发,额上眼角俱是皱纹,面色晦暗无光。走路时颤颤巍巍,仿佛随时会被一阵风吹倒。
太子妃多年来对王皇后一直存着敬畏之心。哪怕王皇后被废了后位,这份敬畏也依然深深的烙印在她心里。
见王皇后过来,太子妃下意识地挪开一些位置:“娘娘小心些。”
王皇后似未听见一般,颤巍巍地从太子妃身边走过,然后跪了下来,满面悲戚,目中含泪。
窦淑妃先看了王皇后一眼,然后用眼角余光瞄了身边的孙贤妃一眼,似自言自语一般低声说道:“顾氏一个下午都不见人影,到现在还没来,该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孙贤妃恍若未闻,动也没动。
过了片刻,窦淑妃又低低地说道:“顾氏身孕已有八个多月,日日跪着守灵,也不知她能否撑得住。说不定会早产……”
孙贤妃眉头动了一动,看了过来,不冷不热地说了句:“淑妃请慎言。”
窦淑妃目中闪过一丝嘲讽,没再说话。
就在此时,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女子快步走进了灵堂。
这个女子身着白衣白裙,脸孔秀丽,正是顾莞宁的贴身大丫鬟琳琅。
琳琅的脸孔上满是惊惶:“太子妃娘娘,不好了,太孙妃忽然肚痛,怕是要早产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太子妃惊骇不已,霍然起身。因为跪得太久,膝盖早已麻木,踉跄了一步。身边的宫女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太子妃。
“琳琅,你说什么?莞宁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会忽然动了胎气?”太子妃顾不得自己疲累不堪的身体,急急地追问。
琳琅哽咽道:“太孙妃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之后觉得肚饿,便吩咐御膳房做了一碗红枣糯米粥来。喝了热粥之后,便觉得肚子有些不适。现在更是阵阵肚痛,怕是要早产了。”
说到后面,琳琅情难自禁地颤抖起来,泪水也溢出眼眶。
太子妃心乱如麻,头脑一片空白。
女子早产,是件极危险的事……
万一……
不,不能有万一!顾莞宁一定要平安无事!
……
原本跪在地上的王皇后,此时也命宫女扶着自己站起身来,声音虚弱却又格外沉稳:“不用慌。宫中便有善于接生的嬷嬷,立刻命人布置产房,将接生嬷嬷都叫过来。顾氏已经是第二胎,便是早产,也能撑过去。”
人在慌乱无主的时候,很容易对性情坚定之人生出依赖之心。更何况,此时出言的是坐了多年凤椅的王皇后。
太子妃下意识地点头应了。
窦淑妃和孙贤妃也各自站直了身子。
孙贤妃满脸急切焦虑:“顾氏现在到底如何?会不会有危险?”
窦淑妃一脸怒容:“到底是何人,竟如此大胆,胆敢在顾氏的饭食中做手脚,意图谋害当朝太孙妃及其子嗣!必须立刻严查,绝不放过任何可疑之人。”
太子妃看着神色反应各异的众人,脑海一片纷乱。
到底是谁在暗中做手脚,谋害顾莞宁和她肚中的孩子?
王皇后?窦淑妃?还是孙贤妃?抑或是别的宫妃?也有可能是跪在地上的魏王妃韩王妃齐王妃……
当她带着疑心去看眼前的人,忽然觉得满眼都是心思叵测之人。
韩王妃站了起来,皱眉道:“宫中竟发生这等事,令人细思极恐。一定有人在背后暗中指使。淑妃娘娘说得没错,此事必须严查到底。将这个在暗中捣鬼的人抓出来。”
齐王妃轻哼一声,站起了身子:“追查真凶之事,且不用着急。做过的事,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现在最要紧的,是顾氏肚中的孩子。快些打发人去给太孙送信。”
别人都站起来了,魏王妃当然也不会委屈自己继续跪着,也跟着站了起来,神色凝重地说道:“还是先让太医去给顾氏看诊才是。那个徐沧不是也在宫中么?命人将他一同叫来。”
太子妃:“……”
每个人都是一脸义愤。
每个人都言之凿凿。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层厚厚的虚伪的面具。将真实的脸孔遮掩的严严实实。
到底是谁?
目中含泪的琳琅,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众人的反应。
小姐说了,谁的反应最急切,谁的嫌疑就最大。
第八百二十六章 就计
太子妃深呼吸一口气,定定心神道:“多谢诸位的提议。我这就去陪着莞宁,你们留下守灵。”
这里的人,她一个都信不过。
还是她自己陪在顾莞宁的身边最好。
王皇后窥出太子妃的心思,目中闪过一丝嘲弄,却未多言,略一点头,便又转身跪了回去。
窦淑妃撇撇嘴,阴阳怪气地说道:“太子妃言之有理。我要给皇上守灵,便不去凑这份热闹了。”
孙贤妃却坚持一同前往:“这么多人在这里守灵,我不留下也无妨。皇上在天之灵有知,也绝不会怪我。我和你一起去。”
齐王妃魏王妃韩王妃三人各自对视一眼,然后悻悻地跪了回去。
太子妃看了孙贤妃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好,贤妃娘娘有这份心意,便随我一起过去。”然后,转头吩咐身边的宫女。
“去请宫中的接生嬷嬷来,再去请徐沧过来。太孙那边,也立刻去送信。”
琳琅迅速看了孙贤妃一眼,然后低下头。
……
太子妃满脸忧色,急匆匆地迈步走出灵堂。
孙贤妃年纪大了,步伐不及太子妃快捷,便稍稍慢了一些。
悬挂在廊檐下的宫灯被风吹得轻轻摇摆,灯光也随之摇摆不定,忽明忽暗。照在孙贤妃已然苍老的脸孔上,投下一片模糊不清的阴影。
“莞宁!”太子妃急急地踏进屋子里:“莞宁,你现在感觉如何?”
躺在床榻上的顾莞宁,面色惨白,额上湿漉漉的,显然都是冷汗。紧闭的双目,微微睁开,虚弱地喊了声“母妃”。
太子妃又惊又急又怕,俯下身子,握紧顾莞宁的手,颤抖着声音安慰道:“你别怕,我已经让人给阿诩送信。他很快就会过来。徐沧一会儿就到,接生嬷嬷也来了。你会没事的,不用害怕。”
看着满脸惊惧的太子妃,顾莞宁目中迅疾地闪过一丝歉然。然后,她的目光落在迈进门槛的孙贤妃身上。
孙贤妃同样满脸急切,步伐有些不稳,到了床榻边后,急急地打量顾莞宁一眼,然后松了口气:“还未发作就好。”
顾莞宁深深地看了孙贤妃一眼。
孙贤妃面上毫无异样,甚至坐到了床榻边,亲切地安抚道:“女子早产也是常有的事,不必惊慌害怕。你什么都别多想,等接生嬷嬷来了,安心地生下肚中的孩子。”
“多谢贤妃娘娘。”顾莞宁声音依旧“微弱”,目中露出感激之色:“到了这等时候,还是贤妃娘娘最关心我。”
“那是自然。”孙贤妃想也不想地接过话茬:“这里没有外人,也不必讲究那些虚假客套的。我是太子生母,是太孙的祖母。你肚中的孩子,也该叫我一声曾祖母才是。我不关心你,还能关心谁?”
这番话,听着十分感人。
可不知怎么地,太子妃愣是听着有几分别扭。
或许是因为,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视王皇后为婆婆对孙贤妃并不亲近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孙贤妃和顾莞宁的关系一直十分冷淡。孙贤妃忽然露出情深义重的长辈模样来,总让人有别扭之感……
就在此时,熟悉的匆忙脚步声在门口响起。
……
来人正是太孙。
太孙满脸焦虑,大步进了屋子里:“阿宁,你现在怎么样?肚子是不是很疼?”
顾莞宁强撑着的坚强,在见到太孙的那一刻,尽数消融不见。目中露出委屈害怕,轻轻嗯了一声。
太孙又是心疼又是着急,转头喊道:“徐沧,快些进来。”
徐沧很快进来了,迅速打量顾莞宁一眼,又仔细诊了脉,神色难看起来。
太孙和太子妃心里俱是一沉。
孙贤妃也在密切留意着徐沧的反应,见徐沧这般模样,唇角微不可见地扬了一扬,很快又按捺下来,急切地说道:“徐大夫,顾氏身体到底如何?”
徐沧不肯直言,只道:“太孙妃不宜再挪动,让人快些烧热水准备干净的剪刀纱布来。让接生嬷嬷快些过来。”
连挪动都不能,显然情形十分危急。
孙贤妃目光一闪。
接生嬷嬷很快来了,一共有四个。热水等物也很快被送了过来。
太孙坚持留下:“母妃和淑妃娘娘在外间等候,我要在这里陪阿宁。”
太子妃哪里肯走,凑到床榻边,正要说话,忽见“虚弱至极”的顾莞宁忽地抬头,冲她眨了眨眼。
太子妃:“……”
一愣神的功夫,太子妃便已被宫女簇拥着到了外间。
太子妃深觉自己的头脑已经不够用了。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
很快,太子妃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孙贤妃坐在她身侧,压低了声音道:“顾氏早产,不知这一胎能否安然生下。若母子平安,自是最好。万一有个差池,你也该早点有心理准备。”
太子妃转头看着孙贤妃,目光有些奇怪:“什么心理准备?贤妃娘娘不妨明言。”
孙贤妃目光连连闪动,声音压得更低:“皇上安葬过后,太孙便要登基为新帝。顾氏平安无事,便是大秦皇后。若有个好歹,也只能叹她命中无福分。”
“宫中事务繁琐,若有聪慧能干的顾氏相助,自是好事。你也能省些力气。否则,你总得另找熟悉宫中情形又可靠的人帮你才是。”
这个熟悉宫中情形又可靠的人,当然便是孙贤妃本人。
到了此刻,太子妃已然全部明白过来,心中涌起强烈的无法言喻的愤怒。
权利两字,竟如此诱人。让人扭曲了心性,面目狰狞。竟对身怀六甲的顾莞宁动了这般歹毒的心思。
好在顾莞宁十分警觉,不但没被算计,反而将计就计,设下这一局,令幕后真凶自动浮出水面。
太子妃控制住脸上的表情,声音略有些僵硬:“娘娘说的有理。”
她便顺着顾莞宁设的这一局,彻底揭开孙贤妃丑恶的嘴脸。
就在此时,陈月娘走了进来,低声禀报:“启禀娘娘,奴婢去了御膳房一趟。为太孙妃熬粥的御厨已经死了。”
第八百二十七章 毕露
御厨一死,线索也断了。
在宫中,人命如草芥,轻飘飘的,说没就没了。
太子妃眉头动了一动,目中燃起愤怒的火苗,咬牙切齿地低语道:“是谁如此狠毒!谋害莞宁在先,紧接着杀人灭口。如此恶毒狠辣之人,根本不该苟活于世。待找出她来,我绝不会饶过她!”
孙贤妃也露出愤怒之色,同仇敌忾地说道:“此事要么是静妃所为,要么便是淑妃。宫中其他嫔妃,还没这份能耐本事。她们竟对顾氏肚中的孩子下手,实在是恶毒之极。”
她看起来真得这般愚蠢好骗吗?
太子妃看着满脸怒色的孙贤妃,心里陡然浮起这个疑问。
孙贤妃犹自不知自己已经露了馅,继续愤然道:“她们这是想趁着太孙根基未稳,先对付你们婆媳。只要顾氏一去,你便孤身一人独力难支。她们在宫中经营多年,势力庞大,只凭你一个人,如何是她们的对手。”
太子妃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有娘娘帮我,何惧静妃淑妃!”
孙贤妃等得就是这一句,毫不犹豫地应道:“放心,我一定会尽心尽力地助你对付她们。”
呵呵!
除掉眼中钉顾莞宁,彻底收服愚蠢的太子妃,借着太子妃的手再对付王皇后窦淑妃,将宫务抓到手中。果然是一举数得!
孙贤妃心中暗暗想着,目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快意和自得。
这抹快意,几乎瞬间便凝在了孙贤妃眼底。
……
门口出现了一个绝不该出现的身影。
顾莞宁!
孙贤妃瞳孔骤然睁大,再好的演技,也掩饰不住眼底的震惊和慌乱。
顾莞宁不是早产了吗?不是应该九死一生地躺在床上吗?怎么会……怎么会安然无恙地站在那儿,眼中露出熟悉的嘲弄讥讽?
太孙扶着顾莞宁的胳膊,俊脸上毫无表情,目中一片冰冷:“贤妃娘娘真是好演技,令人佩服。”
孙贤妃脑中轰隆一声,宛如春雷炸开。
如同一盆冰水从头上浇下来,从头凉至脚。
她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却未料到,自己已落入顾莞宁的算计中……不,无凭无据,只要她矢口否认,谁也奈何不了她!
对,她绝不承认!
孙贤妃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表情:“太孙,你说这话是何意?顾氏不是早产了吗?怎么现在好端端地站在这儿?”
然后,又转头看向无主见好哄骗的太子妃:“他们夫妻两个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为何要装神弄鬼欺骗众人?”
太子妃不答反问:“贤妃娘娘是不是以为我就是睁眼瞎子,任人糊弄摆布?”
孙贤妃心里凉冰冰的,面上却毫不露心虚怯色,怒道:“你这么说是何意?难道以为是我在暗中捣鬼,谋害顾氏不成?”
“真是荒唐可笑!”
“顾氏早产,对我有何好处?我为何要冒性命之险来算计她?”
“我听闻顾氏不适,一片好意,特意来相陪。你们不但不感激,反倒设下这般荒谬可笑的局来诬陷我。真是令人齿冷!”
孙贤妃脸孔涨得通红,情绪十分激动,目中满是怒火。一副受了莫大冤屈的模样!
只可惜,她这一番作态是白费了。
太子妃目中闪过厌恶之色,不再和她多言,对太孙和顾莞宁说道:“你们两个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太孙淡淡道:“此时是皇祖父丧期,不宜有太大动静,先将此事按下。待皇祖父安葬后,再行处置。”
孙贤妃:“……”
孙贤妃气得全身簌簌发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休得自说自话。我是先帝嫔妃,是太子生母。我并无过错,你们谁敢处置我!谁有资格处置我!”
太孙看了过来,目中的寒意犹如实质,威压临顶。
孙贤妃呼吸一窒。
“你做过什么,你心里最清楚。”太孙面无表情,声音冷然:“那个御厨虽然死了,可你身边暗中收买御厨的女官还在,你真以为严查之下查不出来吗?”
孙贤妃面色悄然泛白,强自镇定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夫妻铁了心将这一盆脏水泼到我身上来,便是没证据,你们也能制造出证据来。”
“太子逝世未满一年,皇上刚走,你们就对我动手。难道就不怕落人口舌话柄吗?”
太孙没有说话。
顾莞宁目光一扫,淡淡说道:“这等事,说出去确实不好听。所以,我和殿下没有声张。今日这里,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贤妃娘娘下毒谋害我和肚中孩子的人寥寥无几,不会传出去。也免得殿下颜面无光。”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这个顾莞宁,到底要用什么恶毒的手段对付她?
孙贤妃面色难看至极,还想张口否认,顾莞宁又讥讽地张了口:“贤妃娘娘不必再出言自白了,不管你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事实摆在眼前,娘娘也给自己留几分最后的体面。”
孙贤妃纵然巧舌如簧,到了此时此刻,也没用了。
眼前的三个人,没一个会信她的话。
顾莞宁面色冷冽,太孙满目冰冷,就连最软弱可欺的太子妃,此时也用憎恶提防的眼神看着她。
她辛苦谋算一场,彻底成了泡影。
孙贤妃满心疲惫茫然,一直支撑着她的某些东西,忽地如城墙崩塌一般,颓然倒下。
“你们怎么能这般对我!”
孙贤妃用尽了力气,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犹如困兽,做最后一搏:“我是太子生母,是阿诩的祖母!阿诩以后坐上龙椅,我便该是大秦身份最尊贵之人。凭什么要屈居你们婆媳之下?”
凭什么?
顾莞宁挑了挑眉,声音冷淡:“凭母妃是父王原配,凭我是殿下明媒正娶的正妻。”
原配,正妻。
这四个字,深深刺痛了孙贤妃。
孙贤妃脸孔骤然扭曲起来。
她这一辈子,都活在王皇后的阴影之下。妻妾有别,哪怕她是天子嫔妃,也依然是妾。
她的儿媳孙媳,无人将她放在眼里。
第八百二十八章 处置
一个人的情绪激动到了极处,便会失了理智。
孙贤妃也是如此。
她木然片刻,忽然神经质一般地笑了起来:“你们婆媳真是好样的。没一个将我放在眼里!”
“顾莞宁,”孙贤妃阴狠恶毒地盯着顾莞宁:“你自从过了门之后,先除了于氏,然后挑唆阿诩和我离心。我三番五次对你低头示好,你却置之不理。就连软弱无用的闵氏,也在你的唆使下,胆敢和我作对。”
“老天何其不公,竟让你做了太孙妃。日后阿诩登基,你就是大秦皇后。你凭什么有这样的好运气!”
“是,那个御厨是我暗中命人收买的。我要趁着皇上初丧宫中诸事混乱之际,令你早产。最好是一尸两命。”
“你一死,阿诩一定会伤心很久。就是另娶皇后,也得三年以后。这三年之内,我便能名正言顺地掌控宫务。这宫中,再无人能压我一头。”
孙贤妃那张慈眉善目的脸孔,此时一片阴冷狠毒,目光近乎疯狂。
太子妃听得身心俱寒,怒火直冲上脑海,目中泛红:“你怎么能如此狠毒!”
孙贤妃脸孔早已扭曲,闻言哈哈狂笑起来:“在这深宫里,心地善良的,早已成了黄土。闵氏,待日后你住进宫中,你也会变成我这样。”
“你会憎恶你的儿媳,抢走了你身为太后的权利和尊荣,抢走了你儿子的心。你会在漫长的岁月里,生出除掉她的心思。这个念头,会日复一日地在你心头萦绕,直至你真的出手,然后婆媳反目,母子离心。”
这一连串的话,宛如恶毒的诅咒一般,听得太子妃怒火中烧。偏偏一时找不到有力的话语回击,心里十分憋屈。
顾莞宁冷冷的声音响起:“纵然有那么一天,贤妃娘娘也无缘得见了。”
刚才还狂笑嘶喊的孙贤妃,笑声骤然一顿,目中满是怨憎,混合着一丝惊惧:“你想对我做什么?别忘了我是太子生母,是太孙血缘上的祖母。难道你想让太孙担上弑杀祖母的名声?”
当然不能。
身为天子,绝不容有半点污点。
这一点,孙贤妃也是心知肚明。这也是她最大的依仗。
顾莞宁看着有恃无恐的孙贤妃,冷冷地扯起唇角:“贤妃娘娘伤心过度,哭坏了身子,哭哑了嗓子。殿下体恤娘娘,免了娘娘守灵。让娘娘在景秀宫里静养。此事传出去,人人都称赞殿下性情宽厚。”
哭坏身子?哭哑嗓子?
孙贤妃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走了过来。这个妇人,正是陈月娘。
陈月娘的手中,拿着一颗白色的药丸。
彻骨的寒意从心底涌起,孙贤妃骇然后退闪躲:“放肆!大胆!你怎么敢这般对我……”
话还没说完,陈月娘已迅疾闪至面前,一手捏住孙贤妃的下巴,另一只手将药丸塞入她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
孙贤妃想闭口,却受制于人,绝望恐惧地感受着药滑入喉咙。很快,胃中喉中便如火烧一般。
陈月娘松开手。
孙贤妃双腿一软,昏倒在地上。
两个宫女走上前来,将昏迷的孙贤妃抬了出去,显然是要送回景秀宫去。
……
太子妃看着这一幕,有些心惊,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此事万一传出去怎么办……”
“母妃不用担心。”
太孙目光森冷,声音里也透着彻骨的寒意:“我接到阿宁送来的口信后,便已安排妥当。静妃淑妃的耳目内应,休想靠近半步。知道此事的,俱是我和阿宁的心腹。绝不会传出去。”
太子妃高高提起的一颗心,这才缓缓落回原位。然后,目光急切地打量顾莞宁一眼:“莞宁,那碗粥你没喝吧!”
“当然没喝,”顾莞宁轻声安抚太子妃:“我只是将计就计,引出罪魁祸首罢了。母妃不必担心。”
太子妃哪里能放心,忧心忡忡地说道:“你身子笨重,根本禁不起这般折腾。万一真的早产,伤了自己和孩子就糟了。我看,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对外宣传你有早产征兆,不能再跪着守灵。”
“母妃言之有理。”太孙接过话茬:“阿宁,从现在起,你就在这间屋子里待着,不必再去守灵。有此事做借口,无人敢对你挑剔说理。皇祖父在天有灵,也绝不会怪你。”
顾莞宁也未硬撑,点点头应下了。
这几日,她确实十分疲倦。肚子也隐隐有些不适。再不休息安胎,怕是真的要早产了。
……
这里发生的一切,跪在灵堂里的众人自然不知。
不过,跪着守灵的众人,心中也在各自“牵挂”着顾莞宁。
老天保佑,让顾莞宁早产难产,最好是一尸两命。齐王妃心中恶狠狠地诅咒。
如今萧睿被关在天牢里,甚至连进宫守灵的资格都没有。若不是顾莞宁,她的长子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老天开眼,早些收了顾莞宁吧!
魏王妃韩王妃和顾莞宁并无仇怨。不过,此时此刻,两人俱都不约而同地盼着顾莞宁出事才好……
这对太孙一定会是巨大的打击。说不定自家夫婿还有一丝机会……
“不知堂嫂现在如何了?”林茹雪嘴唇动了动,声音极轻。
跪在林茹雪身侧的傅妍,也极轻地应道:“吉人有天相。堂嫂注定了是富贵命格,不会有事的。”
林茹雪略一犹豫,又低声道:“不如我们两个悄悄去看看堂嫂吧!”
天色已晚,守灵的规矩也没那么紧了。打着方便的借口悄悄溜出去片刻,也不会惹人瞩目。
傅妍略一思忖,便点了点头。
两人各自悄然起身,退了出去。
出了灵堂后,两人才各自松了口气,步伐也快了起来。
刚走出没几步,太子妃便迎面走了过来。
傅妍迅速打量太子妃一眼,见太子妃神色还算镇定,便知顾莞宁无碍。心里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滋味十分复杂。
林茹雪比傅妍动作快了一步,走上前问道:“皇伯母,堂嫂没事吧!”
第八百二十九章 人心(一)
太子妃叹了口气:“莞宁原本有早产之兆,好在徐沧赶到的及时,为她施针急救。又给她开了安胎安神的药方。她已喝了汤药睡下,暂时没什么大碍。”
林茹雪心里暗暗遗憾,面上却露出释然之色:“没事就好。我们两个正打算结伴去看看堂嫂。知道她无碍,这颗心也能放下了。”
傅妍立刻接过话茬:“是啊!这小半日,我一直为堂嫂提着一颗心。现在总算能松口气了。”
两人俱是一脸诚恳真挚。
太子妃不由得暗暗唏嘘。这些年轻人,一个个都像人精一般。漂亮好听的场面话张口就来,面上看不出半点异样。
“莞宁已经歇下了,你们两个不必过去了。”太子妃温和低语。
林茹雪傅妍一起应了声是。
傅妍看了一眼太子妃身后,忽地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一般,试探着问道:“贤妃娘娘人呢?”孙贤妃和太子妃一起离开,为何现在只太子妃一人回来?
太子妃的演技也远胜从前,闻言又叹一声:“贤妃娘娘这几日劳累伤心过度,刚才站在我身边,便昏倒过去。我已经命人将她抬回景秀宫休息了。”
王皇后这几日已经昏倒过两回。孙贤妃昏倒,也不算稀奇。
傅妍没起疑心,细心敏锐的林茹雪却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不过,她并未说什么,和傅妍各自搀扶着太子妃,回了灵堂里。
……
太子妃一回灵堂,便引来众人的注意。
就连一直跪在最前首的王皇后,也转过头来,关切地问道:“顾氏现在如何?”
窦淑妃目光盯在太子妃的脸上,齐王妃魏王妃等人也都紧紧地盯着太子妃。
早有心理准备的太子妃,将刚才对傅林两人说的话又了一遍。
听闻顾莞宁安然无事,众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失望。只是,面上都未表露出来。一个个假模假样地露出释然之色。
就连恨顾莞宁入骨的齐王妃,也满是欣慰地说道:“莞宁没事就好。”
魏王妃也道:“顾氏是有大福气之人,自有苍天庇护。区区阴谋,岂能算计到她。”
呵!这就是人心。
丑陋又虚伪。
明明一个个恨不得莞宁出事,面上却都表现得关心备至。
太子妃暗暗冷笑一声,面上也露出欣慰的神色来:“我代莞宁谢过大家伙儿的关心。她虽未早产,到底动了胎气。徐大夫叮嘱,她得好生卧榻静养,不能轻易下榻,更不能来下跪守灵。”
“父皇临终前,犹自没忘了给莞宁肚中的孩子赐名。想来,莞宁养胎不能来守灵,父皇也绝不会介怀。”
死都死了,还怎么介怀?
话说得这么好听,无非是想用这个理由堵住大家的嘴,不让人挑刺找茬罢了。
众人心里暗暗腹诽,口中却一起附和。
“孩子要紧。”
“我们这么多人都在守灵,少顾氏一个也无妨。”
“是啊,就让她好生歇着吧!”
一直没吭声的窦淑妃,目光一闪,忽地问道:“贤妃人呢?她和你一起去,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还有,到底谁在暗中捣鬼,指使御厨在粥里动手脚?看你一脸镇定从容,莫非已经都查清楚明白了?”
窦淑妃一张口,便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不愧是斗了多年的老对头,窦淑妃看似关心孙贤妃,实则句句都若有所指。
心思灵敏的,已经将背后主使和孙贤妃联系了起来……
太子妃的脑海中,立刻闪过顾莞宁的叮嘱。
“孙贤妃指使御厨下毒之事,绝不能承认。哪怕是大家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也不能揭开这层遮羞布。否则,不但母妃颜面无光,就是殿下也会被人耻笑。”
顾莞宁说得没错。眼前这些人,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巴不得她一怒之下说出真相。
“贤妃娘娘跪灵几日,伤心劳累过度,昏厥过去,已经被抬回景秀宫休息了。”装模作样谁不会?太子妃又是叹气又是唏嘘,一副为孙贤妃惋惜心痛的模样。
窦淑妃目中闪过一丝快意,口中却哀叹道:“贤妃一把年纪,可得多保重身体才是。”
太子妃正色道:“我没记错的话,淑妃娘娘比贤妃娘娘还大上一岁。有贤妃娘娘前车之鉴,淑妃娘娘也得多加小心。”
窦淑妃:“……”
这个闵氏,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伶牙俐齿了!
窦淑妃败下阵来。
王皇后的目光扫过面色讪讪的窦淑妃,又掠过语重心长的太子妃,一抹嘲弄一闪而过,很快转过头去。
……
一场风波,悄无声息地落了幕。
顾莞宁养胎未露面,孙贤妃伤心过度被抬回景秀宫。一堆心思各异的人,看了一场热闹,各自揣度事情的真相。
别人在琢磨什么,顾莞宁无暇关心。她多日未曾好眠,这一晚在宽大结实温暖的床榻上,睡得十分安稳。
隔日早晨,珍珠端来了亲自熬好的梗米粥。
米粥热腾腾香喷喷,闻着便有食欲。
顾莞宁被丫鬟们扶着坐直了身子,由琳琅伺候着慢慢喝着热粥,胃里有了食物,身体也渐渐暖了起来。
“小姐,夫子昨夜回府,从府中取了米面和菜蔬。还将我惯用的炉子也带来了。”站在一旁的珍珠低声说道:“这碗粥,便是奴婢亲自做的。小姐在宫中的吃食,以后都由奴婢亲自动手。”
顾莞宁嗯了一声,喝完了热粥,才道:“这么做,只是权宜之计。以后我总得住到宫中来,御膳房做的饭菜我都不敢入口,倒让别人小看了去。待我平安生下孩子,殿下登基,我便要将这宫中好好地‘清理’一番。”
陈月娘低声附和:“是该好好清理。身为御厨,竟敢在主子的饭菜中做手脚。想来令人不寒而栗。贤妃娘娘的手,也伸得太长了。”
顾莞宁哂然冷笑:“你以为昨日的事,静妃和淑妃都不知道吗?”
她们不过是故作不知,想坐收渔利罢了。
玲珑悄然进来禀报:“魏王世子妃和韩王世子妃来了。”
第八百三十章 人心(二)
傅妍林茹雪来了?
顾莞宁微微挑眉。
陈月娘低声道:“她们必是来探听小姐的虚实。小姐若不想见她们,奴婢这就出去打发她们离开。”
“这倒不必。”顾莞宁淡淡说道:“她们两个前来探望,我若不见,倒显得我心虚。请她们进来。”
片刻后,傅妍林茹雪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岁月匆匆,两人都已过了二十岁,闺阁少女时的青涩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岁月雕琢后的优雅风韵。
傅妍美丽明媚,林茹雪优雅沉静。
两人俱是行色匆匆,满面忧色。
“堂嫂,”傅妍动作更快一步,抢到床榻边,紧紧握住顾莞宁的手道:“你现在感觉如何?可好些了?”
林茹雪稍慢一些,不便坐下,俯着身子,满目关切地说道:“我们昨日就想来看你。皇伯母说你要好生休息,我们这才忍过一晚,待到现在才来。”
两人都是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顾莞宁的演技也不遑多让,“虚弱”又感动地笑了一笑:“你们两个这般牵挂我的身体,倒让我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我昨日动了胎气,喝了安胎养神的汤药,睡了一夜,现在已经好多了。”
傅妍闻言长松口气,欣然笑道:“如此就好。堂嫂天生命格尊贵,自有上苍庇护。哪怕有些小劫数,也一定会安然度过。那些暗中算计堂嫂的小人,绝不可能得逞。”
“言之有理。”林茹雪很自然地接过话茬:“堂嫂成竹在胸智珠在握,怕是早有所察觉,索性来了个将计就计。”
这两人,一个头脑灵活,一个心思缜密,琢磨了一夜,已经将此事的原委猜得七七八八。
顾莞宁不置可否,只微微扯了扯唇角。
傅妍和林茹雪迅速对视一眼。
她们两人前来,一是探望顾莞宁。二来,自是想要打探顾莞宁的口风,印证两人心中的猜测是否属实。
林茹雪咳嗽一声,轻声问道:“堂嫂,这里没有外人,只我们三个,说话不必吞吐遮掩。在粥里动手脚的御厨已经服毒自尽。暗中指使御厨的,可是贤妃娘娘?”
傅妍密切地留意着顾莞宁脸上的神情变化。
可惜,顾莞宁半点异样都没有。听到这样的话,甚至略略讶然地挑起眉头反问:“弟妹从哪儿听来的谣言?贤妃娘娘对我关怀备至,昨日还特意前来陪伴。岂会是暗中下毒手的阴险小人?”
顾莞宁的表情实在是太过自然了。
原本笃定了是孙贤妃暗下毒手的傅林两人,此时也有些拿不准了。
到底是不是孙贤妃所为?
若不是孙贤妃,莫非会是心思深沉的王皇后?还是说话刻薄难听的窦淑妃……林茹雪很快打消后一个猜测。
韩王父子对窦淑妃都十分敬重爱戴。她身为人媳,不能随意揣度长辈。
“我只是随口胡说罢了。”林茹雪忙歉然道:“贤妃娘娘自昨日起便没露面,难免令人多心多想。”
“是啊,别说我们两个,就是宫里的其他娘娘们,也在暗中传言此事是贤妃娘娘所为呢!”傅妍犹自不死心,继续出言试探:“都说贤妃娘娘若不心虚,怎么会一直躲着不出来守灵?”
顾莞宁淡淡地看了傅妍一眼:“贤妃娘娘连日来伤心过度,身子熬不住,也是难免。殿下特意命太医今日为贤妃娘娘看诊。情形如何,还得看太医的诊断结果。你们两个这般关心贤妃娘娘,不如去景秀宫一趟,亲眼看上一看。免得以为我在哄骗你们两个。”
说到最后一句,语气中露出几分冷意。
傅妍心里一凛,想也不想地应道:“堂嫂说的话,我岂会不信。刚才不过是戏言,堂嫂千万别放在心上。”
昔日是闺阁好友,出嫁后是妯娌。如今,太孙已是大秦未来的天子,顾莞宁也将是大秦皇后。彼此身份间的差距,更胜往日。
试探不成也就罢了,绝不能惹怒顾莞宁,更不能翻脸成仇。否则,日后吃苦头的,只会是她们。
林茹雪和傅妍所想的相差无几,柔声细语道:“是啊,堂嫂实在是误会我们了。堂嫂不愿听这些,我们不说就是了。”
“堂嫂胎像不稳,得好生歇着,我们不多叨扰,改日再来看望堂嫂。”
傅妍顺势起身:“弟妹说的是。我们确实该回去了。”
顾莞宁神色缓和几分:“我不便起身相送,倒是要失礼了。”
傅林两人少不得又客套几句,才相携离去。
顾莞宁看着两人的身影离去,目中闪过一丝冷笑。
她们果然都是聪明人,深谙能屈能伸之道。
……
傅妍和林茹雪之间的关系,也颇为微妙。
在面对顾莞宁时,两人自是同一阵线,同进共退。
出了屋子后,两人自动自发地稍稍分开一些,各自揣度顾莞宁的反应和孙贤妃是真凶的可能性,口中说出的话,却是另外一番模样。
“早知堂嫂会不高兴,我真不该胡言乱语。”傅妍一脸自责:“贤妃娘娘纵有千般不是,到底是殿下的血亲。断然不会对着堂嫂肚中的孩子下手。”
林茹雪眸光一闪,口中附和:“是啊!贤妃娘娘素来温柔和善,怎么会做出这等阴毒的事。想来娘娘是真的身子不适,病倒在塌。”
“若有人对贤妃娘娘心生误会,你我少不得要替娘娘辩驳几句才是。”
傅妍瞄了林茹雪一眼,似笑非笑地扯起唇角:“弟妹真是心善。我倒是还没想到这一层。”
林茹雪慢条斯理地应了回去:“堂嫂心思灵敏聪慧,远胜于我。这点小事,怎么会想不到。”
“别人夸我聪明,我便厚颜领受了。你这般夸我,我哪里敢当。”傅妍软中带刺地低声笑道:“我是聪明脸孔笨肚肠,哪里及得上你,话语不多,心思却通透。”
林茹雪微微一笑:“我们两个别在这儿你吹我捧了,我们只是小聪明,真论聪慧,都不及堂嫂。”
两人言不及义地打着机锋,回了灵堂里。
……
第八百三十一章 人心(三)
景秀宫。
孙贤妃神色恹恹地躺在床榻上,脸色暗黄,目中无神,果然是疲累过度的模样。
太医院共来了三位太医,轮番为孙贤妃诊脉后,然后聚拢到外间,低声商议起来。
“贤妃娘娘的脉象很是虚弱。”其中一个太医压低声音张了口,眉头紧皱,目中露出惊疑:“以脉象看来,似是大病一场之兆。”
另一个太医低声接过话茬:“不止于此。今日贤妃娘娘张了几次口,却未曾发出过声音。不知是何缘故。”
“不管是什么缘故,总之,先开些安神的汤药就是。”最后一个太医,年龄最大,也最谨慎胆小:“我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此话有理。
宫中贵人们之间的勾心斗角弯弯绕绕,他们这些太医万万不能掺和。否则,绝没什么好下场。
没病说成有病,小病说成大病,大病说成小病……病症或重或轻,休养的时日或长或短,端看主子心意如何。
期间分寸把握,他们早已烂熟于心。
譬如眼下,太孙殿下忧心忡忡地命他们来替孙贤妃看诊,孙贤妃便非病不可,而且最好是需要长期静养不能露面的病症。
于是,三个太医会诊后,便有了诊断结果。
孙贤妃劳累伤心过度,彻底伤了身子。嗓子也骤然失声。必须长期卧榻静养,不宜出景秀宫。
太医们精心开了安神调理的药方,便恭敬地告退。
太孙殿下的随身内侍贵公公还等在外面。他们将诊断的结果和药方都告知贵公公,再由贵公公禀明太孙殿下。
小贵子听了之后,对太医们的诊断颇为满意,点点头道:“你们几位辛苦了,太孙殿下对贤妃娘娘的身体十分关心。以后你们每隔一日就来为贤妃娘娘看诊。万万不可疏忽。”
太医们敛容应下。
……
孙贤妃一病倒,守灵一事,也只能作罢。
王皇后知道此事后,神色未变,只淡淡说了句:“既是如此,便让贤妃好好歇着。”
窦淑妃却是不肯消停的主,立刻露出一脸忧色:“她前几日还好好地,怎么忽然就病倒了?竟连嗓子也不能说话了。”
王皇后头也没回:“淑妃自己的嗓子还没好,倒有闲心关心起别人来了。”
窦淑妃:“……”
窦淑妃嗓子中毒后,一直喝汤药清毒调理。如今嗓子能说话了,却也变得沙哑难听。喝多少汤药都未调理回来。
窦淑妃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王皇后这么说,不啻于在她的胸口插了一把刀。
窦淑妃面色变了又变,终于还是将怒气咽了下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静妃一心为皇上守灵,两耳不闻外间俗事,皇上地下有知,不知是怎生感动。”
元佑帝死的时候,怎么没把这个老不死的也带走?!
王皇后似未听出窦淑妃话语中的讥讽之意,未曾回应。
窦淑妃憋着一肚子闷气,跪了半日之后,到底没忍住,趁着吃午饭的空闲,去了景秀宫“探望”孙贤妃。
窦淑妃一走,韩王妃下意识地就要追上去。
林茹雪不动声色地扯住韩王妃的衣袖。
韩王妃动作一顿,疑惑地看向儿媳。
林茹雪压低了声音轻声道:“淑妃娘娘和贤妃娘娘同在宫中,相识数十年。她们说话时,想来也不喜有别人在场。”
韩王妃略一踌躇,低声道:“你父王特意叮嘱过我,这些日子一直要好好‘照顾’淑妃娘娘。”
韩王的原话其实是这样:看紧我娘,别让她再惹祸。现在储君已定,我们得夹紧尾巴做人。
这几日来,韩王妃既要跪着守灵,又要时刻留意窦淑妃的动静,委实是心力交瘁。
林茹雪含蓄地劝慰:“淑妃娘娘心中有数,何须婆婆费心。”
别以为窦淑妃性子莽撞,会随便闯祸。能在宫中生活几十年,未曾被斗垮,窦淑妃行事又岂会毫无分寸?
最多就是去见一见孙贤妃,出一出心头恶气罢了。
……
林茹雪所料半点没错。
窦淑妃到了景秀宫,看到躺在床榻上口不能言满腹苦水动也不能动的孙贤妃时,心中十分畅快。假惺惺地关切道:“妹妹这是怎么了?到底是哪里不舒服?说来给我听听如何?”
孙贤妃涣散茫然的目光有了焦距,狠狠地盯着窦淑妃,似要将幸灾乐祸的窦淑妃拆解入腹一般。
可惜,眼光再凶,也伤不了人。
只让站在床榻边的窦淑妃更畅快罢了。
窦淑妃俯下身子,在孙贤妃的耳边低语道:“躺在床榻上的感觉如何?你也真够狠的,皇上才死了没几日,你就敢对顾氏动手。现在可算是遭了报应。以后怕是也没机会再下床榻走动了吧!”
哈哈!
孙贤妃,你也有今日。
孙贤妃身子不能动弹,目中射出的怒火,几乎要将窦淑妃燃烧殆尽,
只是几乎而已。
窦淑妃还是活得好好的,嘴角边满是嘲弄的笑意。
孙贤妃用尽全身力气,勉强抬起手,推了窦淑妃一把,无声地喊了一句:滚!
窦淑妃偏不滚,甚至体贴地坐到了床榻边,不疾不徐地替孙贤妃整理衣襟,又为她整理凌乱的发丝。
在孙贤妃几欲喷火的目光中,窦淑妃慢条斯理地起身:“妹妹好生歇着,我还得去灵堂跪灵,等得了空闲,再来看妹妹。”
然后,才慢悠悠地转身走了。
孙贤妃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刺痛。
昨日被逼着服下那颗白色药丸后,她便昏迷过去。
醒来之后,便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不能动弹,不能说话,身体也像变成了一块木雕,没有痛觉,没有知觉,什么都没有。
偏偏她的神智无比清醒,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没生病,清楚地知道自己中了奇毒,清楚地听到窦淑妃的嘲讽,清楚得一想到顾莞宁萧诩夫妻,胸膛便涌起无边的怒火和憎恨。更多的,却是恐惧。
这样的情形,到底会维持多久?
难道她今后要一直这样活下去?
第八百三十二章 征兆
顾莞宁半躺在床榻上。
玲珑轻声禀报:“小姐,贤妃娘娘今日一直躺在床榻上,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太医们已经为贤妃娘娘看过诊,也开了药方。”
“淑妃娘娘听闻贤妃娘娘病了,特意前去景秀宫探望贤妃娘娘。待了约莫两盏茶功夫才离开。”
听到窦淑妃的名讳,顾莞宁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以窦淑妃的性子,自然不肯放过奚落孙贤妃的大好机会。
宫中嫔妃个个都不是善茬,耳目灵通。哪怕不知事情缘由,只看结果,也能猜出几分来……
不过,孙贤妃落到这等下场,众人只会暗中称快,绝无人会刨根究底。就是王皇后,也会三缄其口,只做不知。
给孙贤妃服用的白色药丸,是出自徐沧之手。
徐沧整日沉迷医术,研究出了许久古怪的药丸。这一味白色药丸,也是其中一种。不会要人性命,也不会真正损伤人的身体,却会令一个人四肢麻木无感,口不能言,神智却又十分清醒。
给心眼过多的孙贤妃服用正合适。
以后就让孙贤妃日复一日地躺在床榻上,活动她仅能活动的心思好了。
正想着,陈月娘走了进来:“小姐,徐沧来请脉了。”
顾莞宁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让徐大夫进来。”
……
有真本事的人,总能凭着自己的本事获得身边人的尊重。
徐沧便是如此。哪怕他面容平平,哪怕他性情耿直,偶尔说话不是那么中听……众丫鬟见到他的时候,依旧十分恭敬。
陈月娘守在顾莞宁身边,徐沧进来的时候,照例先看妻子一眼,然后才看向顾莞宁:“请太孙妃伸出手,草民为太孙妃诊脉。”
顾莞宁伸出手。
徐沧将手指搭在顾莞宁的手腕上,凝神诊脉。片刻后,才道:“太孙妃前几日过于疲累,确有早产之兆。如今卧榻静养,不宜多虑,每日按时喝安胎药。或能安然等到临盆。”
这话听得人心惊肉跳。
琳琅和玲珑俱都变了脸色。
陈月娘也皱紧眉头,低声问道:“真的会早产吗?”
徐沧从不会拐弯抹角的那一套,点点头答道:“有五成可能。”
陈月娘的脸色也变了。女子早产,多会难产……
顾莞宁倒还算镇定,张口问道:“若是早产,徐大夫可有安胎稳胎之法?”
“当然有。”徐沧应道:“不过,草民不敢担保十拿九稳。”
众人的心,也随着徐沧的话起起伏伏,没一刻平静。琳琅心急之下,顾不得主仆之别,抢在顾莞宁之前张口问道:“徐大夫到底有几成把握?”
玲珑也急急地问道:“是啊,徐大夫别吞吞吐吐的了,说得清楚些。”
徐沧想了想:“八成。”
这个答案,并未令众人安心。
陈月娘责怪地看了过来:“只有八成么?难道就没有万全之策?”
说出这话的若是别人,哪怕是顾莞宁,徐沧也少不得会板起脸孔……陈月娘是唯一的例外。
“这世上哪有万全之策。”徐沧有些无奈地解释:“有八成把握,已经是极好了。太孙妃素日身体康健,我才敢这么说。换了别人,我绝不敢做此担保。”
“夫子,你别再责怪徐大夫了。”顾莞宁温言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的很。就是早产,也一定安然无事。”
顾莞宁的语气镇定而自信。
身边众人惶惑不安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此事早些禀报殿下吧!”陈月娘轻声说道:“还有太子妃娘娘那边,也得早些让人送个口信过去,让他们早些有个心理准备。”
顾莞宁却道:“暂且不用说。”
众丫鬟一起着急:“小姐……”
顾莞宁坚持道:“先别告诉他们。免得他们忧心着急。徐大夫也说了,我好生歇着,每日喝安胎药,或许能安然临盆。既是这样,又何必早早说出来,令大家都心慌意乱。”
“你们几个都听我的,此事只你们知道就行了。若是透出口风,以后也不必留在我身边了。”
顾莞宁一旦沉下脸,谁也不敢再多嘴多劝,只得应了下来。
……
当天夜里。
顾莞宁睡得正熟,忽然心有所感,睁开眼。
屋子里只留了一盏烛台,光线暗淡。太孙雍容温和的俊脸,又是憔悴又是清瘦,目中满是焦灼。
他没有说话,只坐在床榻边,手轻轻地放在顾莞宁的肚子上。
顾莞宁很快清醒过来,无奈地嘟哝:“是谁多嘴了?真是越来越没将我这个主子放在眼底了。”
太孙的声音有些沙哑:“不是琳琅她们,是徐沧告诉我的。”
这个徐沧!
“他这是仗着有你撑腰,没将我这个太孙妃的话放在心上。”顾莞宁半真半假地开起了玩笑:“我处置不了他,便责罚夫子,看他心不心疼。”
太孙没有被玩笑话逗乐,沉默着凝视着顾莞宁。
“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顾莞宁语气依旧轻快,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我不是好好地在你面前么?”
“阿宁,”太孙缓缓张口道:“你绝不能有事。”
顾莞宁笑道:“我当然不会有事。你别胡思乱想。”
太孙似未听见她的承诺一般,径自说了下去:“你若出了事,我便抛下一切,追随你而去。”
顾莞宁:“……”
顾莞宁心神俱震,一时忘了说话,怔怔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暗淡的烛火下,那张俊美熟悉的脸孔,浮着陌生的坚决和凛然:“顾莞宁,你的性命不止是你一个人的,也是我萧诩的。你活着一日,我便活着一日。你若出事,我绝不独活!”
千言万语,都被梗在了喉咙里。
顾莞宁张张嘴,却说不出半个字来。不知何时,泪水已溢出了眼眶。
太孙伸手,轻轻为她擦拭泪珠。
许久之后,顾莞宁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胡闹!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我们还有阿娇阿奕,还有母妃,还有祖母。还有许多身边人……你将是大秦天子,肩负重任,岂能轻言生死。”
第八百三十三章 早产(一)
太孙定定地看着她,缓缓说道:“若不是为了你,我何来的重生?这一世,我是为你而来。”
“阿宁,你该知道,我刚才说的话都是发自肺腑。”
“所以,你绝不能有事。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否则,我们夫妻两个便一起离世,或许来世还能重逢……”
“傻瓜!”
顾莞宁泪水又涌出眼眶,眼前一片模糊:“你就是个大傻瓜!别说我不会有事,就算有个三长两短,你也要好好活着,将我们的儿女抚养长大。这世上还有许多温柔美丽可爱的女子,你做了天子,想要几个,便娶几个……”
声音哽咽,难以为继。
太孙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泪珠,语气倒是轻松了起来:“别的女子再好,也入不了我的眼。我萧诩上辈子对你动了心,这辈子的心也是你的。谁也夺不走。”
“阿宁,我知道你心里也有些惶惑忐忑,只是强撑着不愿流露出来。不想让任何人为你担心。”
“你总是这样的固执骄傲别扭,也是这样的体贴善良。”
“现在没有别人,只有我们夫妻两个。你靠在我的怀里,我抱着你。你什么都不用怕。”
顾莞宁一边落泪,一边靠进太孙的怀中,汲取她熟悉的温暖。
是啊,她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忐忑?
肚子里的小小生命,是她和太孙的骨肉,是他们夫妻生命的延续。一想到孩子要提前来道人世,她心中便阵阵难安。
自己的安危与否,她倒是没深想过,只为了孩子忧心。
现在太孙这一张口,她反而有了几分委屈和凄惶。
……
顾莞宁不知自己哭了多久。
哭到后来,她在他温暖的怀中睡着了。
太孙俯下头,轻轻吻去她脸上的泪痕。他的手,一直轻轻覆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她近来瘦了一些,愈发显得肚子大了。
阿宁,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孩子,你也要安然地出生。
太孙小心地将顾莞宁放在床榻上,她在睡梦中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襟。他只得在她身边侧身躺下。
一开始他舍不得睡,就这么看着她。时间一久,困意毫不客气地席卷而来。他在不知不觉中闭上眼,也睡着了。
清晨第一抹阳光撒进窗棂,夫妻两个同时醒了。
两人四目对视。
顾莞宁被太孙热切的目光看得有些赧然,先将目光移开,一边嗔道:“成亲几年,孩子都给你生了两个,第三个就快出生。你还没看够么?”
看着她难得的娇羞,太孙心中涌起极大的满足,无声地笑了一笑:“没看够,一辈子也看不够。”
顾莞宁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看不够以后慢慢看。现在快些洗漱换衣,到灵堂去跪灵。”
太孙:“……”
温柔娇羞只是刹那。还是眼前的模样更熟悉更亲切。
太孙忍不住咧咧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然后迅速下了床榻。仿佛她是一只母老虎,随时会翻脸咬人一般。
顾莞宁:“……”
……
夫妻两人颇有默契,将此事瞒了下来,并未让太子妃知晓。
太子妃只以为顾莞宁是在休息养胎,却不知顾莞宁真的有早产之险。除了跪灵之外,每隔一日来探望顾莞宁一回。
丫鬟们早已得了叮嘱,俱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更无人透露口风。
产房已经准备好,四个接生婆子也从太子府被接进宫中。
至于宫里的接生嬷嬷,谁也不知其中是否有王皇后或窦淑妃的人。为了安全起见,索性一个都不用。
徐沧也特意回了一趟太子府,亲自动手配了续命的参丸。从头至尾,没让任何人沾手。就连沈谨言,也未能进药房。
待参丸配好装进瓷瓶里,徐沧才让沈谨言进药房。
沈谨言丝毫不介怀,满怀希冀地问道:“姐姐这一胎,没风险吧!”
徐沧看着少年清澈的眼睛,难得说了一回谎话:“有我在,自然稳妥,毫无风险。”
沈谨言对徐沧的话深信不疑,一脸诚恳地说道:“一切有劳师傅了。”
徐沧点点头,带着参丸进了宫。
徐沧出宫又进宫,举动早已落入有心人眼中。稍一细查,便能猜到徐沧的举动是为何。
齐王妃等人少不得又在心里腹诽一回。
这个顾莞宁,做戏倒是做足了全套。就像是真的会早产一般。还特意让徐沧回太子府里配药,连接生婆子都接进宫里来了。
……
也因此,过了几日,当顾莞宁肚子提前发动的消息传入众人耳中时,众人都是一愣。第一个反应就是:顾莞宁竟真的早产了!
原来顾莞宁不是在做戏!
太子妃听到消息后,脸色比身上的衣服还要白上几分。
她自以为最清楚个中内情,也因此并未担心过。现在骤然听闻此事,心中既惊又惧又气又急。
这么大的事,顾莞宁怎么能一直瞒着她?
原本跪在郡主中的衡阳郡主,立刻起身走了过来,满面忧色地说道:“我陪母妃一起去看看吧!”
太子妃心乱如麻,一时忘了自己不喜衡阳郡主的事实,胡乱点了点头。
傅妍和林茹雪对视一眼,也各自起身:“皇伯母,我们也一同去陪伴堂嫂。”
太子妃继续点头。
王皇后窦淑妃要守灵,魏王妃韩王妃身为长辈,又有儿媳出面前去,便没吭声。倒是郡主中,又有一个站了起来:“我也去。”
太子妃下意识地又要点头,待看清对方的脸孔,立刻沉下脸:“你就别去添乱了。”
站起来的,正是许久不在人前露面的高阳郡主。
如今的高阳郡主,没了往日趾高气昂的模样,神色有些阴郁。被太子妃斥责一句,也没生气,只说道:“我就去看看,不会添乱。”
王皇后忽然转过身来:“闵氏,让高阳也一起去吧!她若是惹乱子,你只管发落处置。不必顾忌本宫。”
进宫这些日子,王皇后还是第一次用正眼看她。
高阳郡主心里一阵阵酸楚。
太子妃满心忧急,顾不得和她们做口舌之争,迈步便走。
第八百三十四章 早产(二)
太子妃一路疾走,到后来,几乎不顾仪态地跑了起来。
跟在太子妃身后的众人只好跟着加快脚步。
很快到了屋子外。
产房是几日前就准备好的,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四个产婆陪着顾莞宁,陈月娘也在产房里。琳琅玲珑等六个丫鬟,俱守在产房外。
任何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半步。
就是一只苍蝇,也休想从她们的眼皮子地下飞进产房里。
所有生产需要用的东西,都是她们亲自准备的,没让宫中的任何人沾手。
徐沧也在一旁等候,随时待命。
太子妃急匆匆地跑过来,见了这副阵仗,惶惑不安的心稍稍镇定下来,张口便问:“琳琅,莞宁现在如何了?”
琳琅眉间隐有忧色,神色还算冷静:“回娘娘的话,太孙妃有些阵痛,不过,此时疼痛还不剧烈。产婆们将太孙妃扶着进了产房,刚才珍珠熬了一碗热粥进去,伺候太孙妃喝下了。”
生孩子最耗费体力,刚开始发作,还不知什么时候能生下孩子。能吃进东西,情况还不算太糟。
太子妃紧紧提起的一颗心,缓缓回落。
衡阳郡主善解人意地张口安慰:“大嫂有胃口进食,总是桩好事。母妃不必太过着急。”
“郡主说的有理。”能言善道的傅妍接过话茬,好听话张口即来:“堂嫂是有福之人。定能逢凶化吉,母子平安。”
太子妃叹了口气:“只要莞宁和孩子都平安就好。生儿子女儿倒是都无妨。”
这话一出口,听得傅妍等人唏嘘不已。
顾莞宁到底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竟有太子妃这样的好婆婆。
高阳郡主抬头看了产房的方向一眼,目中闪过一丝怨毒嫉恨。
世事太不公平了!
同样是母亲不贞,凭什么顾莞宁丝毫无损安然做着太孙妃?而她这个堂堂郡主,却落得声名扫地无颜见人的下场?
皇祖母已经彻底放弃了她,再不多看她一眼。破落户一般的王家,就像一块甩也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不离不弃”的郡马王璋成了众人称赞的对象……
她的生活,像一块华美的丝绸被烟熏火燎,没了光鲜亮丽,只余下处处破洞和不堪的印迹。她摆脱不开这一切,只能憋屈地熬下去。
顾莞宁早产,她怀着隐秘的喜悦和看热闹的好心情来了。
顾莞宁难产,一命呜呼才好!
高阳郡主恶毒地想着。不过,如今的她不再像往日那般横行无忌,学会了遮掩自己的真实心情,脸上适时地露出关切之色。
……
“生孩子是体力活,太孙妃才开始发动,不知什么时候孩子才会出来。这个时候得多吃些才好。吃饱了才有力气。”
当年为阿娇阿奕接生的四个产婆,如今又被接进宫来为顾莞宁接生,都是熟悉的脸孔,看着格外踏实。
顾莞宁嗯了一声,在珍珠的伺候下,将一碗热粥吃完。
肚子不时地抽痛,痛楚不算强烈,却也令顾莞宁额上不时地渗出冷汗。
算算日子,她的肚子提前了大半个月发作。
孩子已经长成,只要熬着生出来,就能存活。
徐沧曾说过的话,在顾莞宁的脑海中闪过。她的身体里,忽然又有了力气,伸手轻轻抚摸不时抽痛的肚子,心里默念。
孩子,你一定要平安出生。
娘亲和你爹都在等着你出来。
“莞宁,”熟悉的声音在门边响起,带着急切和焦灼:“莞宁!”
顾莞宁心里一暖,抬眼看向来人:“母妃。”
太子妃快步走到床榻边,迅疾地打量顾莞宁一眼,想要嗔责她几句,又唯恐影响了她的心情,将话又憋了回去:“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肚子有些痛,”顾莞宁老实地答道,又歉然地说了句:“我不是有意隐瞒,母妃别生气。”
太子妃叹了口气:“都这时候了,还说这些做什么。我只求你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就好。”顿了顿又道:“傅氏林氏她们几个都在外面陪着,我不会让她们进来,你安心生孩子。”
一切都有我给你挡着。
顾莞宁听出了太子妃的话中之意,唇角不由得微微扬起。没等这抹笑意展开,一阵尖锐的痛楚陡然袭来。
顾莞宁闷哼一声,面色陡然泛白。
“阿宁,”急急而来的太孙,正好将顾莞宁痛苦的闷哼声听进耳中,俊脸也是一白,飞速而至:“你怎么样?”
顾莞宁闭目,熬过这一波疼痛,额上耳后俱是冷汗。过了许久,才睁开眼,勉力对太孙笑了一笑:“我没事。”
太孙鼻子一酸,用力地将顾莞宁的手握住,再不肯松开。
……
“女子生产,哪有男子待在产房的?若是污血冲撞了堂弟的运道,该如何是好!”高阳郡主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
傅妍林茹雪对视一眼,没有吭声。
衡阳郡主淡淡地扫了满面嫉恨的高阳郡主一眼:“阿娇阿奕出生之时,大哥便陪在大嫂身边,也没见被冲撞了运道。大堂姐还是谨言慎行为好,免得这话传到大哥大嫂的耳中。”
高阳郡主:“……”
往日跟在她身后奉承讨好的衡阳郡主,现在竟敢用这般不屑的语气和她说话!
高阳郡主的眼中窜出一束火苗,恶狠狠地盯着衡阳郡主,唇角扯出冷笑:“我是为了堂弟着想,才会这么说。堂弟知道了,也断然不会怪我。只怕小人在堂弟耳边进献谗言,让他心生误会。”
衡阳郡主如今半点都不惧失势的高阳郡主,也不说话,只轻蔑地看了她一眼。
高阳郡主心里的火苗瞬间被点燃,怒气冲冲地正要张口。
林茹雪略略蹙眉,轻声劝阻:“堂嫂早产,皇伯母和殿下不知何等着急。我们在这儿相陪,还是安静些好。”
不然,惹怒了太孙,她们两个都没好果子吃。
高阳郡主冷哼一声,狠狠地瞪了衡阳郡主一眼,到底没再张口。
众人在外面等了整整一日。
顾莞宁肚痛一天,还是没生出孩子。
太孙有令,召徐沧进产房。
第八百三十五章 生子
夜幕降临,黑暗笼罩皇宫。
产房内外却是灯火通明。
顾莞宁被疼痛折磨了一整天,全身都被冷汗湿透了,长发也湿漉漉地,有几缕贴在耳际。无力睁眼,几近昏迷。
太子妃和太孙的声音,轮番在耳边回响。
坚持住!要平安生下孩子。
她模模糊糊地想着。
参丸被塞进口中,入口即化。细长的金针落在身上和肚子上,微微有些刺痛,身体的疼痛奇迹地减轻了许多,疲惫不堪的身体缓缓有了力气。
徐沧沉稳有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太孙妃意志坚定,一定能撑过去。”
是啊!
她要撑下去,她要生下孩子。她还要和萧诩白头偕老。
门外响起了阿娇阿奕的声音:“娘,娘!”
他们姐弟两个怎么也来了?
顾莞宁微微皱起眉头,用尽力气睁开眼,虚弱地喊了一声:“萧诩。”
“阿宁,”太孙眼中布满狂喜,水光在眼眶里闪动:“你终于睁眼了。”
没有人知道他刚才有多惊慌害怕。
他的手在发抖,腿在发抖,全身都在颤抖个不停。眼睁睁地看着徐沧施针救人,甚至不敢眨眼。直到顾莞宁睁眼说话,他才松出这口气。
“不要让阿娇阿奕进来。”顾莞宁声音微弱,却十分坚决:“别吓着孩子。”
太子妃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红着眼睛道:“我出去哄一哄他们姐弟。让阿诩在这儿陪着你。”
……
阿娇阿奕姐弟两人闹着要进产房,衡阳郡主和傅妍林茹雪一起劝哄,可惜两个孩子都不好哄骗,依旧坚持要进去。
太子妃出来之后,姐弟两人一起冲到了太子妃面前。
“祖母,你带我们进去见娘。”阿奕一双眼睛愈发漂亮清澈,此时委屈地漾着水光:“姑姑她们不让我们进去。”
阿娇也用同样期盼的眼神看过来。
太子妃心中阵阵绞痛,逼着自己挤出一丝笑容:“你们的娘亲正在生孩子,你们两个太小了,不能进去。乖乖在这儿等着,别让你们娘亲再分神为你们两个操心。”
阿奕听话乖巧些,虽不情愿,还是点了点头:“好,阿奕就在这儿等。”
阿娇却说道:“阿娇听见娘亲喊痛了。娘亲一定很痛很痛,阿娇要进去给娘亲吹一吹,娘亲就不痛了。”
太子妃鼻间酸楚不已,眼角很快湿润了。她将阿娇搂进怀中:“阿娇乖,徐大夫正在为你娘亲施针,你娘亲已经不痛了。”
然后又将阿奕一起搂进怀中。
“你们都乖乖的,祖母陪你们一起在这儿等着。”
……
祖孙相拥的一幕,看的人心中沉甸甸的。
此时,谁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早产,难产。
女子生产时遇到任何一种,都是劫难。顾莞宁竟是两者都遇上了,让人不得不唏嘘。
若不是情形实在危急,太孙也不会召徐沧进产房。
此时女子生产,靠的都是有经验的产婆。大夫是不会进产房的。哪怕是在宫中,遇到宫妃难产了,太医也绝不能进产房。
傅妍林茹雪对顾莞宁或多或少的存着嫉妒艳羡,可彼此之间也有几分感情。此时心情都有些沉重。
衡阳郡主更是满脸忧色。
唯有高阳郡主,虽然忍着没口出恶言,眼底的幸灾乐祸之意,却清晰可见。
太子妃偶尔一抬头,看到高阳郡主的样子,顿时怒从心头起,怒喝道:“高阳,你立刻回灵堂去!”
含怒之下,威仪毕露。
这可是日后的大秦太后!
高阳郡主被震慑住了,难得有丝心虚:“皇伯母,我……”
“滚!”太子妃冷冷地盯着高阳郡主,一字一顿:“立刻滚!”
高阳郡主灰头土脸,却不敢吭声,灰溜溜地起身,脸色难看地回了灵堂。
跪在灵堂里的众人,这一日也没闲着。每隔半个时辰,便有宫女悄然进来,向主子禀报太孙妃的情形。
顾莞宁早产难产,令窦淑妃这一日心情十分美妙。见到高阳郡主面如土色地进来,故意张口问道:“高阳郡主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莫非顾氏已经生了?”
高阳郡主没脸说自己被太子妃撵回来,含糊其辞地应了句:“还没有。”
窦淑妃故作讶然:“既还没生,郡主怎么不陪在那儿,早早就回来了?”
高阳郡主眼中跳出一抹怒火。
王皇后转过头,不轻不重地说了句:“为皇上守灵,都消停点。”
高阳郡主不敢再吭声,老老实实地跪下。
窦淑妃满心不忿,微不可闻地冷哼一声。
还以为自己是当初那个威慑六宫的皇后呢!要不是元佑帝临终前的那番话,王皇后连跪在首位的资格都没有!
……
这一夜,十分漫长。
太子妃熬得筋疲力尽,满面憔悴。
傅妍林茹雪各自抱过阿娇阿奕,让孩子在怀中睡。两个孩子一开始不肯睡,到了下半夜,实在困乏,才睡着了。
产房里不时传来顾莞宁的闷哼呼痛声。
不知有多痛苦,才让骄傲的顾莞宁无法忍耐,这般痛呼。
傅妍忍不住叹了口气,看了林茹雪一眼。林茹雪回视。一切不便出口的话,都在对视中。
难道,顾莞宁真的熬不过这一劫?这世间若无顾莞宁,便无人压着她们。可也少了许多的趣味……
晨光熹微之际,产房里终于有了动静。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响彻产房内外。
原本昏昏欲睡的傅妍林茹雪几乎立刻惊醒过来。
太子妃也霍然惊醒,猛地站了起来:“莞宁生了?”
婴儿的哭声十分洪亮,中气十足,震得人耳膜疼。可见是一个十分健康的孩子。
太子妃听到孩子哭声,悬着一天一夜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阿娇阿奕也被吵醒了,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高兴地喊道:“娘终于生了。”
“我们要进去看娘亲!”
太子妃脸上满是喜气:“稍等片刻。里面现在乱的很,待收拾过了,祖母带你们进去。”
过了片刻,产婆才出来报喜:“恭喜太子妃娘娘,太孙妃生了一个健康白胖的男婴。”
第八百三十六章 天淳(一)
又生了儿子!
太子妃眉间的疲惫一扫而空,扬声道:“好,你们几个都有厚赏!”
傅妍之前那点唏嘘感慨,顿时化成了无边的羡慕。
顾莞宁竟然又生了儿子!
子嗣当然是越丰盛越好,儿子也是越多越好。有了阿奕阿娇,再有刚出世的儿子,顾莞宁的地位安稳如泰山,再无人能撼动。
林茹雪也有些羡慕,低声道:“堂嫂真是好福气。”
可不是么?
这天底下的好事,怎么都被她占了去!
傅妍心有不甘地附和:“是啊,母子平安,堂嫂果然是好福气。”
如果顾莞宁出事,她们两个心里定会伤心不舍。现在顾莞宁没事,还生下了儿子。两人的心里又少不得有些遗憾。
……
顾莞宁熬了一天一夜,终于熬到孩子平安出生。
还没来得及看孩子一眼,她便昏睡过去。
太孙也无暇顾及新出生的次子,他心疼地注视着面色惨白的顾莞宁,一边用干净柔软的纱布为她擦拭汗珠。
好在她身体素来康健,好在有徐沧,总算熬过来了……只是亏了身体伤了元气,
待产婆将产房里的污物收拾干净,用厚实的被褥将顾莞宁盖好。太孙又重新召了徐沧进来。
徐沧看了看顾莞宁的脸色,又为顾莞宁诊了脉,然后说道:“太孙妃身体已无大碍,只是元气大伤,要将养数月。还有,这两年之内,太孙妃不宜再有身孕。”
太孙无心说笑,点了点头。
他本就要为太子守孝三年,如今元佑帝归天,守孝之日重新算起,依旧是三年。守孝期间,不应同房……若是实在忍不住,也得喝些避子汤药。
徐沧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不再多说,将准备好的参丸给了陈月娘:“将参丸用水化开,慢慢喂太孙妃喝下。每日不能多,只服一颗。”
这参丸是徐沧特意配置的,有续命之效,是大补之物。
陈月娘接了瓷瓶,立刻忙活起来。
太子妃已经领着一双孩子进来了。张口便问:“莞宁现在如何?”
没急着看孩子,先问儿媳身体如何。简直是天底下第一等宽厚的好婆婆。
太孙眉头稍稍舒展,沙哑着应道:“阿宁疲累过度,昏睡过去。以后得好生养上几个月才行。”
“没事就好。”太子妃眼中闪着光彩:“孩子呢,快些抱过来给我瞧瞧。”
……
一个产婆将一直哭啼不休的男婴抱了过来。
太子妃看了一眼,便赞不绝口:“生得真是眉清目秀。”
太孙也终于有心情看新出生的儿子了。
新生的婴儿一般都好看不到哪儿去。这个小小的男婴却是难得一见的俊俏,咧着一张小嘴,大声嚎哭。
太孙心底最绵软之处,被轻轻扯了一下。
“臭小子,这么折腾你娘。等你长大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太孙伸手,在男婴的额头上点了一点,声音听着凶狠,却又透出喜悦。
太子妃最是护着孩子,一听立刻道:“你敢收拾我孙子,我可饶不了你。”
母子两个说笑两句,然后对视一笑。
男婴哭得更起劲。
阿娇阿奕急不可耐地要看弟弟。
太子妃只得抱着孩子,蹲下身子,让姐弟两人看个过瘾。
“弟弟生的真好看。”阿娇伸出手,在男婴嫩嫩的小脸上摸了摸,大为惊奇:“比阿奕还要好看。”
阿奕本来也要伸手摸摸弟弟,听阿娇这么一说,立刻缩回手,不乐意地挺直了胸膛:“男子汉大丈夫,看的是才华心胸,一张脸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一边义正言辞,一边用眼睛悄悄瞄弟弟一眼。
弟弟是真得长得很好看呢!
阿娇看穿了阿奕的小心思,毫不留情地嘲笑道:“你不在乎,还总是看弟弟的脸做什么?”
阿奕有些恼羞成怒,瞪了阿娇一眼:“反正我比你好看。”
小小的阿娇,也到了爱美的年龄。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不过,自读书之后,她便没再和阿奕动过手打过架,此时也只瞪了阿奕一眼,便不理他了。
太孙心疼女儿,立刻柔声道:“我的阿娇,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
阿娇立刻洋洋自得地挑了挑眉,冲阿奕扮鬼脸。
阿奕终于伸手,捏了捏弟弟肉乎乎的小脸蛋。不小心捏得重了些,一直在哭泣的男婴立刻扯高了嗓门,哭声更响亮。
太孙立刻道:“让乳娘先抱着孩子去喂一会儿,让阿宁好生歇着。”
乳娘也是早就备好的,一共两个。以顾莞宁此时的身体,不宜再亲自喂养孩子。两个乳娘正好派上用场。
乳娘将孩子抱了下去。
太子妃心疼地看着满脸倦容的太孙:“你熬了一整夜,现在也去歇息片刻。不然,哪有力气继续去跪灵。”
太孙却道:“我在阿宁的床榻边小憩片刻。”
他半坐半躺在顾莞宁身边,握着顾莞宁的手。
太子妃心知说不动他,只得带着阿娇阿奕先退了出去。
……
顾莞宁生子的喜讯,很快传到了灵堂里。
跪灵的百官们俱是精神一振。
等元佑帝安葬,太孙就要登基为帝。此时再添一子,自是一桩好事。
连着跪了多日消瘦了一圈的齐王,目中闪过一丝阴厉之色。
难道连老天都站在萧诩这一边?
他不信天,更不信命!
身为人子,总要为元佑帝守孝。待元佑帝安葬之时,便是该动手的时候了……
魏王暗中琢磨:这个侄儿实在是好运道。不过,以老三的性子,怕是不肯甘心……还是等一等,看看情形如何,再做打算。
韩王也在暗中动着心思。
内灵堂跪灵的宫妃们,几乎同一时间知道了喜讯。
众人还在跪灵,不便多言。只王皇后,抬头对着元佑帝的衣物说了句:“顾氏又生一子,多了一个曾孙,皇上心中一定十分高兴。”
有资格接话茬的,也只有窦淑妃:“静妃说的是。皇上临终前还惦记着顾氏肚中的孩子,连姓名都已赐下。顾氏生子,皇上在天之灵必是欣慰不已。”
这个孩子刚出世,便已有了名字,萧天淳!
第八百三十七章 天淳(二)
顾莞宁醒来,已经是隔日。
睁开眼的刹那,她头脑短暂的空白了片刻。然后,昏睡前的所有记忆慢慢涌上心头。
她的孩子平安出世了……她的孩子呢?
“太孙妃醒了!”
琳琅最先察觉到顾莞宁醒来,惊喜地喊了一声。屋子里所有人都围拢过来。
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孔,顾莞宁心中涌起阵阵暖流,动了动嘴唇,声音微弱,几不可闻:“孩子呢?”
琳琅根本不用听,也猜得出顾莞宁的心思,笑着说道:“阿淳公子被乳娘抱着呢!奴婢这就让乳娘抱阿淳公子过来。”
阿淳公子?
顾莞宁的反应不如往日迅捷,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元佑帝早已为孩子赐了名。所以,她生的是儿子?
过了片刻,乳娘抱着孩子进来了。
顾莞宁第一眼便爱上了阿淳。
早产的孩子,大多瘦小。阿淳却是例外,个头比当初阿奕出生的时候还要大一些,一张小小的脸孔白白净净,十分漂亮。一双眼睛像两个小小的葡萄一般,又黑又亮。
顾莞宁越看越喜欢,忍不住伸手道:“将阿淳给我,我要喂一喂他。”
“不行,”百依百顺的琳琅出言阻拦:“殿下特意吩咐过,太孙妃生产伤了身子,得安心静养。阿淳公子就让乳娘们喂养,太孙妃每日看几回便是。”
然后,便转头吩咐一声:“你们先将阿淳公子抱下去。”
乳娘们应一声,便抱着孩子出去了。
顾莞宁:“……”
她这个主子,真是越来越没威严了!
顾莞宁瞪着琳琅,琳琅也不心虚惧怕,柔声道:“炉子上熬着热粥,奴婢这就去盛一碗来。”
一提起热粥,顾莞宁便觉得饥肠辘辘,腹中空空。
从生产那一日算起,她已经两日多未曾进食了。
一碗温热的米粥下肚,身子暖了起来,顾莞宁也稍稍有了力气说话:“阿娇阿奕呢?”
琳琅低声答道:“阿娇小姐阿奕公子上午去跪灵,估摸着过会儿就回来了。”
话音刚落,门口便响起了脚步声。
……
“娘醒了!”阿娇抢先一步扑到床榻边,小脸上满是欢喜:“娘,你终于醒了。我和阿奕来看了你几回,你一直在睡。”
阿奕也到了床边,一脸依恋地说道:“娘,阿奕好想你。”
顾莞宁心中一软,轻声笑道:“娘也一直惦记你们。你们两个见过弟弟没有?”
“见过了,”阿奕挺着小胸脯说道:“弟弟哭起来声音很响亮,也特别能吃。”
阿娇补充道:“爹说,弟弟叫阿淳。阿淳弟弟长得很好看。”
阿淳确实生得好相貌,眉眼轮廓和她幼年时颇有相似。阿奕生得像太孙,至于阿娇,也像爹多一些。
顾莞宁没有将这话说出口,免得姐弟两个吃味心里不高兴,只笑道:“你们姐弟出生的时候,也格外好看。”
两个孩子的虚荣和自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各自腻在顾莞宁身边。
琳琅走过来,柔声哄道:“太孙妃太累了,要多睡多休息。琳琅领着小姐公子先出去好不好?”
好言好语地哄走了一双孩子,顾莞宁才得以闭目休息。
……
这一睡,又是半日。
再睁眼,已经是晚上了。出现在眼前的,是太孙的脸孔。
那张熟悉的俊美温和的脸孔,布满了疲倦,双目通红,满是血丝,也不知熬了多久没睡过了。
顾莞宁略略皱眉:“你怎么这般憔悴?”
她的声音依旧十分虚弱,得凝神听,才勉强听到她在说什么。
太孙心中溢满了怜惜,伸手轻抚她的脸颊:“你才是真的虚弱憔悴。”俏脸苍白,几乎没了血色。
这一胎让顾莞宁吃足了苦头。
顾莞宁轻笑一声:“总算平安无事。阿淳也健康平安,我吃些苦头也算不得什么。”
太孙脱口而出道:“阿宁,我们已经有了两儿一女,足够了。以后我们再也不要孩子了。”
亲眼看着她受尽痛苦,比用刀割他的心还要疼。
他再也不想见她受苦,不愿再经历这样惊心动魄的煎熬。
顾莞宁被折腾得死去活来,现在想来,也有些后怕,点点头道:“也好。我们好好将他们姐弟三个养大成人。”
一个儿子少了些,有两个儿子,足以堵得住众人的嘴了。
想到刚出生两日的儿子,太孙目光一柔,低声笑道:“阿淳眉眼生得像你,十分俊俏。”
“确实像我。”顾莞宁的眼中漾起笑意:“阿娇阿奕像你更多一些。不过,这些话可千万别在他们姐弟两个面前说。不然,他们姐弟肯定会吃醋生气。”
太孙哑然失笑:“他们有什么可吃醋可生气的。像我哪里不好了!”没等顾莞宁出声,已经喜滋滋地说道:“阿淳又胖又壮实,生得又漂亮,实在讨人喜欢。”
顾莞宁忍不住瞄了太孙一眼,语气中有几分嗔怪:“瞧瞧你,这就偏心上了。阿娇阿奕要是听到这样的话,怎么会不生气。”
“三个孩子,我们得一视同仁一眼看待才是。”
“你想想看,当年父王更喜欢萧启,你心里是什么滋味?我们两个,以后说话行事也得多加小心,万万不要让孩子觉得我们两个有所偏心。”
太孙一本正经地应道:“太孙妃的教诲,我一定铭记于心。”
顾莞宁被逗得有了丝笑意,轻啐他一口:“就快登基为天子的人了,竟还这般油嘴滑舌的,也不怕被人听了耻笑你。”
太孙立刻改口:“皇后娘娘言之有理。”
他做了天子,她就是皇后。
前世她直接跳过了皇后,做了太后。这一世,倒是能住进椒房殿了。
低声说笑几句,顾莞宁又张口提醒道:“为皇祖父需守灵八十一日,如今已有二十多日。还有两个月,便要将皇祖父安葬。齐王若有动作,必会选在皇祖父安葬之后。”
前世,元佑帝一下葬,齐王便领兵逼宫。太孙尚未登基,便命丧箭下。
太孙目中闪过寒意,低声道:“我早有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