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八章 怨恨
赐婚的旨意到了赵家,赵阁老也被气得够呛。
齐王府这算什么意思?
之前一片诚意要结亲。看在齐王的颜面上,赵阁老才应下这门亲事。没想到,一转脸,齐王府就弄了这么一出。让宫里的云昭容下旨赐婚……简直是膈应人。
堂堂阁老的颜面何存?!
凤旨上盖着凤印,这道旨意不接也不行。
赵阁老强自撑着笑脸,接下旨意。待颁旨的内侍走了之后,一张脸霍然沉了下来,咬牙吐出几个字:“来人,去齐王府一趟送个口信,就说赵家已经接了凤旨。”
半个时辰后,送信的人到了齐王府。
齐王亲自写了一封回信,命人送到赵阁老手中。
不知信中写了什么,赵阁老看了之后,神色稍缓,亲自将信烧了,又叫来长子长媳吩咐一声:“再过几日,齐王府就会登门来送聘礼,你们夫妻两个好生准备着。叮嘱绮姐儿一声,从今日起,不要出去走动了。”
赵绮,正是赵家嫡出的三小姐,也是齐王世子伴读赵平一母同胞的妹妹。
赵大老爷和赵大夫人一起应下了。
……
五日后,齐王府大张旗鼓地登了赵家的门,送来的聘礼十分丰厚,甚至胜过了当年齐王世子送到王家的聘礼。
东平郡王也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亮相。英俊的脸孔,卓尔不凡的气质,彬彬有礼的谈吐,俱令人印象深刻。
赵家人原本心中还有些芥蒂,在见了东平郡王本人之后,心气总算平了。
在齐王府中的王敏,此时却是满心酸苦。
齐王世子被关在天牢里,不见天日。齐王这般抬举东平郡王,用意不言自明。以后赵家小姐过了门,她这个长嫂还有何立足之地?
王敏越想越绝望,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五岁的玥姐儿小声安慰道:“母亲别哭了。”
细细软软的声音传入耳中,王敏不但未平静,反而自苦哀叹起来:“你若是儿子多好,我还有个指望。你偏偏是个女儿,你祖父祖母都未将你放在心上,已经忙着给你二叔娶妻生子了。将来你二叔有了子嗣,这府里哪里还有我们母女的容身之处。”
五岁的孩子,心智已开,也已渐渐懂事。
玥姐儿时常被迁怒,早已习惯了。听到这些刺耳的话,也不敢出声,只低着头默默听着。
王敏见她这副模样,心里像被什么堵着似的,那团无以言喻无法排解的怒火燃得更旺。恨恨地伸手,在玥姐儿的胳膊上重重拧了一把:“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面团一般的东西。”
玥姐儿疼得吧嗒吧嗒掉眼泪。
王敏犹自不解恨,又在玥姐儿的腿上拧了一下。
玥姐儿终于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
“哭哭哭!整日除了哭还是哭。”王敏咬牙切齿地怒骂:“给我闭嘴,不准再哭!”
玥姐儿不敢哭出声音来,肩膀微微耸动。
一旁的吴妈妈看在眼里,又是心疼又是无可奈何。
世子妃心中有怨气,尽拿玥姐儿出气。有本事就冲着齐王夫妇去,拿一个孩子撒气算什么本事?
……
宗人府,天牢。
天牢里光线昏暗,看不出白天黑夜。
每日王公公送早饭的时候,会点上一支蜡烛,到了中午再燃一支。晚上就不点了,吃了晚饭后,便是一片死气沉沉的黑暗。
天牢里打扫的还算干净,每隔两日会送一桶干净的热水来,供他沐浴。还有干净的衣物供他更换。让他不至于蓬头垢面。
可是,对他来说,干净与否还重要吗?
他的右手已经被废,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饿了三天之后,他被逼着学会用左手握筷子吃饭。
两个月下来,他还学会了用左手穿衣。
可这又能怎么样?
在这寂静无声的天牢里,每日能见到的只有那个面貌平庸的王公公。他变成什么样子,又有谁会在乎?
咯噔!
铁锁开了,门也被推开。
王公公像往常一般,端了冒着热气的饭菜过来:“世子,该吃晚饭了。”
还是那副不疾不徐的样子,说话平平板板,毫无波动。
齐王世子没有动,冷冷地瞪着王公公。
他心有怨恨不甘,曾尝试动手攻击王公公。可惜,他用尽力气,却连王公公的衣角都未碰着。
就是他右手未废之时,也远不是这个深不可测的王公公对手。
王公公仿佛没看见齐王世子怒瞪自己一般,将饭菜放下之后,又道:“一盏茶后,奴才就要将蜡烛取走。世子若耽搁了用饭的时间,今晚怕是又要饿肚子了。”
齐王世子:“……”
他很想说我不吃了。
只是,饥饿是这世上最可怕的刑罚之一。在连着饿了三天之后,他便再也没和饭菜怄过气。
齐王世子默默忍下这份羞辱,起身坐到桌子前,用左手执筷,很快吃了晚饭。
如嚼蜡一般,毫无滋味。
往日从不多话的王公公,在齐王世子吃完饭之后,忽地张口说道:“奴才今日听闻齐王府上一桩喜事,不知世子可想听一听?”
喜事?
齐王世子霍然抬起头,目中闪过惊疑阴冷的光芒,一字一顿地问道:“什么喜事?”
王公公说话不疾不徐:“齐王府和赵阁老府上结亲,宫中下旨赐婚,东平郡王今日亲自送了聘礼到赵家。听闻聘礼丰厚,声势颇大。实在是可喜可贺。”
最后四个字,听在齐王世子的耳中,只觉得无比讽刺。
可喜可贺……
对齐王府来说,确实是桩喜事。
胞弟萧袆,心中不知有多高兴。
于他来说,却是雪上加霜,无情地将他心底最后一丝希冀斩断。
父王已经彻底放弃他了。
哪怕日后他还有机会被救出去,他也不再是齐王世子。齐王府的一切,以后都会是东平郡王的……
王公公不知何时退了出去,蜡烛也被带走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黑暗。
他的世界,也正如眼前一般,被黑暗笼罩,再看不到一丝光明。
黑暗中,传出一声隐忍的低吼。犹如濒临死亡的野兽一般,凄厉而怨毒。
第八百零九章 立储
太子之死是国丧,京城一年之内不得举行喜庆宴席。
东平郡王和赵三小姐定了亲事,成亲之期定在了来年春日。
自定了这桩亲事后,东平郡王便顺利成章地跟在齐王出入宫中上朝听政……没错,元佑帝怒气消了之后,又重新召齐王魏王等人上朝了。
经过此事之后,齐王说话行事谨慎了许多。魏王韩王明里暗里的挑衅,他竟然都忍了下来。
魏王韩王也不敢太过分。元佑帝虽然一直在福宁殿里养病,耳目却遍布宫中内外。兄弟三个已经吃足了苦头,不敢轻易再起纷争。
堂兄弟几个又如往日一般同进同出,不同的是,昔日的齐王世子,换成了东平郡王。
东平郡王和兄长高傲冷漠的脾气不同,颇为谦逊有礼,处处谦让。
韩王世子在背地里点评:伪君子!年纪不大,心眼挺多!
魏王世子暗中想道:不愧是三皇伯亲自调教长大的!
太孙心中如何做想,众人不得而知。
只是,太孙颇有长兄气度风范,对东平郡王格外照拂。仿佛和齐王世子的恩怨从未发生过一般,毫无芥蒂。
齐王暗暗冷笑:这个萧诩,果然深不可测不容小觑!
魏王韩王:这般不好招惹,还是等一等再看一看吧!
元佑帝心想:不愧是朕亲自教导出来的长孙。只这份宽厚的气度,便已胜过众人。
……
众官员也开始蠢蠢欲动。
太子过世已近半年,元佑帝心里的伤疤也该愈合了。国不可一日无储君,也到了该奏请立储君的时候。
请立储君,当然不是一蹴而就之事。
先在低等官员中造势,然后由科道言官和御史上奏折,最后,再由六部堂官或阁老级的重臣奏请立储君。
赵阁老上奏折,也是顺理成章。
赵阁老为官多年,行事老道,并不冒进。在奏折中,只说国有储君民心安定,并未提及储君人选。有几个言官跳出来要请立齐王为储君,也被赵阁老训斥了回去。
立储这等国之大事,理当由皇上做决定。岂容别人多嘴多舌。皇上英明神武雄才大略精明睿智,自会为大秦选择最合适的储君云云。
拍马屁拍得浑然天成。能坐稳内阁数年,赵阁老果然非常人可比。
这份奏折,被送到元佑帝面前。
元佑帝仔细地看了一遍,却什么也未说,将奏折留中不发。
很快,礼部尚书罗恒之也上了奏折请立储君。
罗尚书并未像赵阁老这般遮遮掩掩,而是在奏折中言明,太子虽然逝世,却有嫡长子。太孙聪慧机敏,宽厚温和,有储君之风范。理当为储君最合适的人选。
吏部崔侍郎紧接着也上了奏折,附议罗尚书之言,奏请天子立太孙为储。
元佑帝看了奏折之后,依旧留中未发。
有了这个开端之后,朝堂顿时热闹起来。元佑帝没上朝,但是每日重要的奏折都要过目。于是,请立储君的奏折如雪片般飞至圣前。
请立齐王的,理由也很充分。
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当年楚王病逝,便立庶出的二皇子为储君。如今太子病故,理当由齐王来做储君。
比起年轻的太孙,齐王精明能干,文才武略,无一不出众。齐王藩地也被治理得繁荣富庶,足可见齐王有做储君的才干。
请立太孙的,声势更盛。
几乎朝中大半官员,都为太孙上了奏折。
期间,也有请立魏王和韩王的。只是人数不多,很快被淹没。最终,这一场立储之争,还是落到了齐王和太孙的头上。
很快,便有言辞刻薄的言官发声了。
太孙自少体弱,当年重病一场,靠着冲喜才救回了一条性命。谁知日后太孙寿元如何?大秦需要的是身体康健的储君!从这一点来说,还是立齐王更合适。
这个言官年轻气盛,说话十分尖锐。
言官本就是大秦官员中最特殊的一群人,他们官职不高,却有弹劾重臣之权。就是天子有错,言官也可以上奏折,直言无忌。大秦自建朝以来,便有“不杀言官”的规矩。言官们也成了朝堂中最不好招惹的人。
元佑帝在福宁殿里听闻这等刻薄的话,当时便龙颜大怒,立刻下旨,将这个大放厥词的言官革职,撵出朝堂。
元佑帝一发怒,言官们的言辞也谨慎圆滑了许多。
天子虽然不会杀言官,革职罢黜却无影响。为了逞一时口快丢了乌纱帽,实在不值得。
……
朝堂中纷纷扰扰,宫中也颇不平静。
窦淑妃明知韩王被立储的可能性极小,还是不肯就此放弃。时常进福宁殿,在元佑帝面前夸赞韩王。
孙贤妃不甘示弱,每次伴驾,少不得要回忆太子生前往昔旧事,哭诉一番,再提起太孙。其意不言自明。
王皇后的手段比她们两人高明多了。暗中指使执掌宫务的云昭容,在元佑帝面前谏言,自己却未出声。
元佑帝毫不留情地怒斥众嫔妃:“立储是国之大事,岂容而等妇人多嘴饶舌。谁再敢干涉朝政,朕决不轻饶。”
元佑帝一动怒,宫中再无嫔妃敢出言。
就在此时,朝中又有变故。
兵部元主事,上奏折弹劾兵部侍郎顾海滥用职权,在兵部各处安插人手,结党营私,暗中掌控兵部,野心勃勃,其心可诛。
奏折上言辞激烈,不仅列举出了顾海的种种不当行径,还详细地列出了顾海的在兵部各司的“党羽”名单。一长列的名单里,甚至有各地驻军的将领。
这份弹劾奏折,傅阁老也未能压下,被赵阁老亲自递至圣前。
元佑帝看了奏折,十分震怒。
按朝中惯例,被人弹劾,需立刻上奏折自白。
顾海洋洋洒洒地写了数千字奏折辩驳,然后自请停职回府。
齐王再上奏折:“顾侍郎此事必须严查,还顾侍郎一个清白。儿臣奏请父皇,将此事交给太孙。由太孙亲自查明事实。”
元佑帝准了奏折,下旨给太孙。半个月之内,查明此事个中原委。
第八百一十章 阴谋(一)
梧桐居。
太孙略略皱眉,神色凝重。
顾莞宁坐在太孙对面,眉头微蹙,缓缓说道:“齐王出手果然阴险。”
已经进了六月,天气十分燥热。屋子里放着几个冰盆,依旧有些燥闷之气。顾莞宁穿着薄薄的宽松罗裙,肚子隆起,额上冒着晶莹的汗珠。
太孙拿起丝帕,轻轻为顾莞宁擦拭汗珠,一边低声道:“有半个月时间应对,总能应付过去。”
顾莞宁抬眼看向太孙:“此事显然是冲着你来的。三叔的为人,你也该清楚。他在兵部多年,确实经营了些人脉,也有自己的人手。不过,说什么结党营私,未免太过夸张。这个元主事,故意夸大其词,危言耸听。分明是想借着此事,将三叔拖下水。连带着你这个太孙也跟着颜面扫地。”
此时正是立储的关键时候,朝中忽然闹出这么大动静,摆明了是齐王在暗中下黑手。
这个元主事,一定是齐王的人。
太孙点点头:“齐王故意将此事推给我来审查,就是想陷我于两难境地。”
顾海是顾莞宁嫡亲三叔,举朝皆知。太孙轻易放过顾海,就有包庇之嫌,若严查到底,毫不留情,又会和定北侯府生出隔阂。
总之,轻了重了都不合宜,其中分寸,很难把握。
顾莞宁目光微闪,压低了声音:“齐王用意,未必瞒得过皇祖父。皇祖父顺水推舟,将此事交给你来审查定夺,也有考校你的意思。”
“如果你因为我的缘故,在审查中对三叔处处留情,皇祖父定会心中不喜。身为储君,绝不能轻易被人左右。后宅干政,也是大忌。”
这才是齐王此计最阴险之处。这是成心想挑起元佑帝对顾莞宁的不满,进而对太孙失望,也会生出另立储君之心。
他何偿不知这一点?
太孙沉默下来。
一只纤长细白的手握住太孙的手:“萧诩!你不必觉得为难。你只管仔细审查,秉公处理。”
她的手,沉稳有力。
她的声音,坚定而冷静。
太孙凝望着神色平静的顾莞宁,嘴边露出一抹略带苦涩的笑意:“阿宁,只怕我要对不住你了。”
万一查出顾海有什么不妥,他也不得不狠下心肠。
这等关键时候,容不得他心软,更容不得行步差池,
顾莞宁淡淡一笑:“我相信三叔,绝不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
……
定北侯府。
太夫人眉头紧皱,张口问道:“老三,这个元主事,平日为人如何?是否和你结过怨?”
顾海虽然心情不佳,倒没失了平日的冷静镇定:“元主事和我并未结过怨,平日私交还算不错。时有来往。”
也因此,当他得知元主事上奏折弹劾自己时,颇为震惊。
“没想到,元主事竟是齐王的人。”顾海沉声说道:“齐王在暗中经营多年,势力庞大,不容小觑。此次明着弹劾我,实则是冲着太孙殿下去的。殿下到底年轻了些,万万不能感情用事。”
“是啊!我也在担心此事。”太夫人眉头深锁,长叹一声:“自沈氏之事后,皇上本就对我们顾家颇多不满。如果太孙因为宁姐儿对你格外宽厚容情,只怕皇上对殿下会心生失望。”
后宫干政,一直是皇室大忌。太孙对顾莞宁的一往情深,放在未来的天子身上,就显得不太合适了。
顾海挑眉,提出解决之道:“我这就暗中让人送信给殿下,让他秉公处理,无需徇私。反正我清者自清,经得住盘问审查。”
太夫人却道:“这倒不用。你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不知有多少人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在这等时候,你还是少和殿下联系为好。免得有人兴风作浪,无事生非。我相信,宁姐儿自会提醒殿下注意避嫌。”
这倒也是。
顾海素来信服太夫人的判断,很快点了点头。
太夫人思忖片刻,才正色问道:“老三,我问你,那份名单上的,到底有多少是你的人?”
顾海咳嗽一声,低声答道:“这些年,我确实培养了一些亲信,在兵部各司和各地驻军安排了一些人手。不过,绝没有名单上那么多,最多只有一半而已。”
太夫人:“……”
所以,这才是最要命的地方。
顾海当然并无反意,只是出于自保和巩固顾家在军中的地位,安插亲信的事确实做了。就算名单上只有一半是真的,也不算少了。
这等事情,私下做了无妨,一旦被揭露出来,在天子眼中,就是结党营私。
太夫人当机立断,很快说道:“先保住其中位置最要紧的几个,其他大半,都主动交代出来。”
舍车保帅。
齐王既已出了手,一定还有后招。想全身而退,只怕不易。少不得要倒霉晦气一回,至少先保住顾海本人再说。
顾海点点头。
……
十日过后,未满半个月,太孙便将顾海“结党营私”一事调查清楚,禀明元佑帝。
“……顾侍郎在兵部多年,交游广阔,也有不少门生亲信。安插亲信之事确实有,名单孙儿也都查明了,都列在奏折上。不过,元主事所言的结党营私暗中掌控兵部,实在有些危言耸听。”
“孙儿审问顾侍郎时,也已问明原委。顾侍郎坦然招认安插人手之事,不过,这只是自保之道,并无谋逆之意。”
“顾家世代忠良,一直忠心耿耿。顾家儿郎也大多为保护大秦江山百姓而死。孙儿以为,不该令忠臣良将寒心,小惩无妨,重罚就不必了。”
元佑帝目光落在奏折上,神色深沉,不置可否。
元主事呈送上来的奏折,和今日太孙呈上来的奏折并排放在一起。名单很明显地缩水了大半。
太孙拱手,肃然说道:
“这个元主事,身为兵部主事,竟能查探出顾侍郎所有隐秘,还就此捏造出这么多名单,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孙儿恳请皇祖父,将此事追查到底。找出幕后主谋,还顾侍郎一个清白,也还顾家一个清白。”
第八百一十一章 阴谋(二)
元佑帝定定地看着太孙,似在审视他的话意真假。
太孙坦然回视:“皇祖父若信不过儿臣,可以让三皇伯或四皇伯六皇伯主持此事,孙儿到底是顾家的孙女婿,还是避嫌为好。”
过了许久,元佑帝才张口:“阿诩,你可知道,朕为何坚持让你审查顾海?”
太孙神色镇定:“皇祖父想看看孙儿是否会为感情左右,偏向顾家。”
元佑帝被说穿了心思,并不恼怒,神色中反而有一丝欣慰。
此事到底是什么回事,所图为何,自然瞒不过他。否则,他也枉为天子了。
齐王出手对付太孙,他正好顺水推舟,看看太孙如何应对困境。好在,太孙并未令他失望。
“阿诩,你知道朕的苦心便好。”
元佑帝注视着太孙,缓缓说道:“朕欲立你为储君。身为储君,当以国事朝事为重,当以江山社稷为重,个人的感情倒在其次。”
“你是顾家的孙女婿,更是朕的长孙,是大秦未来的储君,日后还会是大秦天子。朕要你记着,以后不得让顾氏干政。”
“顾家是大秦第一将门,顾家男儿世代驻守边关,掌握十万边军。若顾家生出异心,大秦早已岌岌可危。朕知道顾家忠心,但是,也需不时敲打一二。日后顾家再为后族,在朝中势力会更加庞大。若不及时遏制,以后必成后患。借着此次机会,剪除顾海耳目,也是势在必行。”
太孙敛容应是。
元佑帝说完这番话,又想起了齐王,不由得长叹一声。
若无太孙,他必会选齐王。
只是,如今他更中意长孙为储君,便只能舍下儿子了。
齐王小动作频频,他只做不知。也是想让太孙借此机会磨炼一番。
……
元佑帝的心思,齐王也隐约猜到一二。正是如此,他心中愈发恼恨怨怼。
当年立太子为储,他比太子小了几个月,满心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如今太子死了,竟还轮不到他。让他心中如何不恨?
年轻的太孙,哪里及得上他?
元佑帝这是被偏心蒙蔽了双眼!
以为顾海此事已经结束了吗?
哼!怎么可能!
齐王阴沉着脸,暗中传令下去。
当天晚上,元主事被刺,死于家中。元家上下一共二十余口,皆被灭口。一门血案,令朝野俱惊。
自大秦建朝以来,官员大多荣休告老。犯下大错的,会被降职革职。真正死在任上的,少之又少。像元主事这般被行刺于府中的,更是前所未有。
这也让京中所有官员生出兔死狐悲的惶惑不安。
一时间,人心惶惶,奏折堆满了元佑帝的面前。俱是请求严查此事,追查出刺杀元主事的凶手。
元佑帝也大为震怒,将此事交给了刑部侍郎左正,严令左正迅速追查凶手。
左侍郎领着爱徒罗霆,一起去元家细查线索。
原本已自证清白的顾海顾侍郎,也成了此案最大的嫌疑人,被“请”进了刑部天牢。
……
“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陈月娘神色沉重,目中满是急切焦虑:“如今外面都在传言,顾侍郎怀恨在心,暗中指使顾家暗卫出手杀人灭口。”
三人成虎,留言纷飞之下,还有几个人肯信顾海是清白的?
顾家本就树大招风,这些年来,一直韬光养晦,不愿招惹是非。如今,却因为立储之事,被人当成了攻讦太孙的手段,一再被牵连。
顾海的亲信已经被剪除了大半,损失破重。现在,对方又直指顾家暗卫……
其实,身为武将世家,哪家不暗中养些死士暗卫?就连王家这样的外戚,暗中也豢养了许多死士。
众人心知肚明是一回事,曝露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件事和安插亲信不同,是万万不能承认的。不然,就真成有谋逆反意了。
好一个齐王!
手段阴狠,防不胜防。
顾莞宁神色不动,目中闪过一丝杀意:“我要回顾家一趟。”
陈月娘一惊,立刻劝道:“小姐身子日渐笨重,还是安心养胎才好。而且,此时风声正紧,小姐回侯府,只怕不妥。”
“有何不妥?”顾莞宁冷然反问:“我不回去,难道背地里就没人传言我这个太孙妃暗中指使三叔杀人灭口?”
陈月娘哑然片刻,才道:“这等消息,小姐怎么也知道了!”
她明明让玲珑和琳琅都不要说,免得小姐被气得动了胎气。
顾莞宁淡淡说道:“这等事情,想瞒也瞒不过我。我这就回侯府一趟,和祖母商议应对之策。”
陈月娘只得应了一声是。
……
顾莞宁要回侯府,自是要先告诉太子妃一声。
太子妃心知拦不住顾莞宁,关切地叮嘱:“你身孕还未满七个月,身子笨拙,不宜动气。回去看看无妨,千万别动怒。”
顾莞宁神色平静地应道:“母妃放心,我知道轻重,绝不会伤到自己的身子。”
太子妃嗯了一声,又道:“记得多带些侍卫随行。”
自元家灭门惨案之后,京城官员人人自危,连带着女眷出门,也要带足了侍卫才敢出行。
顾莞宁也未矫情,点点头应下了。
季同领着一百侍卫随行,她的身边还有陈月娘和玲珑,自己也带了弓箭。一路上平安无事,但是人人心情沉重,顾莞宁也没心思说话。
到了侯府,先去正和堂。
不仅有太夫人在,长房三房众人也都在。
接连出事,坚强如太夫人也有些撑不住了,神色间尽显憔悴。
顾谨行神色凝重,崔珺瑶眉心微蹙。方氏显然哭过一场,眼睛早已红肿。站在方氏身侧的顾莞琪,也哭红了一双眼。
见到顾莞宁,顾莞琪第一个冲了过来,一把握住顾莞宁的手,哽咽着说道:“二姐,我爹两日前就被关进刑部,一直都没回来。你求一求太孙殿下,想想法子,先将我爹救出来好不好。”
豆大的泪珠不停地掉落。
顾莞宁心中恻然,面上却颇为镇定,轻声道:“四妹别着急,三叔不会有事的。”
第八百一十二章 阴谋(三)
顾莞琪还待再说什么,方氏红着眼眶道:“莞琪,不要胡闹。这等大事,就是殿下也不能擅自做主。你别让莞宁为难。”
顾莞宁对太孙的影响力,顾家人当然都很清楚。
正因为如此,此时更不能由顾莞宁出面,免得落人口舌。更不能惹来元佑帝的猜忌。
顾莞琪扁扁嘴,用手擦了眼泪,不再吭声。
顾莞宁冲方氏笑了一笑:“三婶,这里又无外人,四妹说什么都无妨。”
方氏早已挤不出半点笑容,凄然说道:“合该是你三叔命中有此劫数。你三叔刚被元主事弹劾,元家就被灭了口,你三叔自是嫌疑最大。左侍郎行事公正,从不徇私,亲自来‘请’你三叔。他问心无愧,便去了刑部。”
刑部这种地方,进去容易,出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元家被灭门一事,一日查不出证据是别人所为,顾海就得一日担着杀人灭口的嫌疑。
对方既有行凶杀人的手段,又岂会轻易被抓住把柄?
顾莞宁见方氏这般模样,心里也有些沉重。口中少不得要安慰方氏几句:“左侍郎最擅查案断案,绝不会冤枉无辜。三叔定会安然无恙地回来。现在在刑部里暂住些时日,无人敢让三叔受气受罪。三婶不用担心。”
方氏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顾莞宁目光一扫,落到顾谨行的脸上:“大哥,三叔不在,府里的事,便得由你多多操心了。”
顾谨行如今蓄起了短须,比起往日少了稚嫩,多了成熟稳重,沉声应道:“二妹放心吧!我会照顾好祖母和三婶他们。”
一直没出声的太夫人,终于张了口:“你们先都回去,我有话要单独和宁姐儿说。”
……
长房三房的人都离开后,正和堂里便只剩太夫人和顾莞宁。
顾莞宁走上前,喊了声祖母。
太夫人打起精神,应了一声:“你身子要紧,不在府里好生养着,怎么跑回来了?以后可不能这般任性枉为了。”
顾莞宁也不辩驳,乖乖应下了。
太夫人默然片刻,才叹了口气:“真没想到,齐王这般心狠手辣。为了除掉顾家暗卫,竟下此毒手,灭了元家满门。”
顾海嫌疑最大,左侍郎自会严查顾家。顾家的数千暗卫,怕是瞒不了多久了。
顾莞宁冷笑一声:“齐王为了对付顾家和殿下,出手毫无顾忌,如此狠毒。只怕也令齐王麾下的官员心寒。”
“再者,这样的行径,也瞒不过皇祖父。他越是出手狠毒,皇祖父越会心生厌恶提防,立殿下为储的心也愈坚决。”
“齐王这是杀鸡取卵,自取灭亡。”
太夫人这两日心事重重,并未深想。被顾莞宁这么一说,倒是豁然开朗。
若以棋来喻,齐王这一招,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绝不是高明之举。
只要太孙能顺利成为储君,齐王的一切心思都是白费。
只是,顾家的暗卫该何去何从,也是一桩令人头痛的事。
顾莞宁目光微闪,压低了声音说道:“祖母,顾家暗卫,不宜再留在京城,先暗中让他们各自潜藏踪迹,退出京城。等日后风声过了,再秘密召回也不迟。”
太夫人点点头:“我和你倒是想到一处了。我这就传令下去,让顾柏暗中安排好一切。”
然后,又叹了口气:“你这太孙妃做得也不消停,每日待在府里,外面还有人胡乱传言。说你野心勃勃,一手掌控定北侯府,一手掌控太子府内宅。将来太孙为储君,你必会利用太孙干政,日后还会谋夺萧家天下,变成顾家天下云云。”
这些谣言,显然都是冲着顾莞宁来的。
元佑帝本就对顾莞宁心存芥蒂,听了这等传言,又会是什么反应?
顾莞宁倒是颇为镇定,甚至笑了一笑:“此事早在我和殿下意料之中。祖母不必忧心,皇祖父既是决意立殿下为储君,绝不会因为区区谣言就动摇心意。”
“傻丫头,我不是担心殿下,而是担心你。”
太夫人目中流露出忧色:“殿下地位无可撼动,可你呢?万一皇上听信谣言,心中不喜,为殿下另选名门贵女为侧妃,你又待如何?”
顾莞宁略略挑眉,毫不迟疑地应道:“殿下绝不会点头同意。”
“我知道殿下对你的情意。可是,圣命难违。圣旨一下,你就是再不愿意也无可奈何。”太夫人无奈地说道:“到那时,你又该如何自处?”
前世太孙体弱,无人敢给太孙送美人。元佑帝也唯恐太孙耽于美色,损了身体,并未赐过侧妃。
这一世,太孙的身体却远胜前世,再无此困扰。元佑帝若是动了这一层心思,也不是不可能。
顾莞宁淡淡一笑:“殿下要为父王守孝三年,就是要赐侧妃,也是三年以后的事。到那时,殿下根基已稳,我也不是任人揉搓的主。祖母不用担心。”
三年以后的事,现在忧心确实为时过早。
最要紧的,还是先解决眼下的困境。
太夫人和顾莞宁低声商议数句。
不知顾莞宁说了什么,太夫人面露惊骇之色,很快又深呼吸口气,恢复冷静:“好,一切都听你的。”
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
元家灭门惨案尚在追查,竟又有惊变。
顾海在天牢中,被人在食物中下毒,差点殒命。
刑部天牢本应是天底下最安全之处,竟也会发生这等下毒杀人的事,简直匪夷所思骇人听闻。
左侍郎怒了,和顾海莫逆之交的孟侍郎怒了,兵部尚书也怒了。立刻严查,不出半日,便查出了下毒的狱卒是何人。
严刑逼问之下,奄奄一息的狱卒终于交代出背后主使,竟是刑部郎中莫亦。
这位刑部的莫郎中,和齐王一直交往甚密,堪称齐王党羽。
刑部尚书和两位侍郎一起秘密审问莫郎中,莫郎中拒不招认。无奈之下,刑部尚书只得将此事禀报给元佑帝。
元佑帝一怒之下,召齐王进宫,当面相询。
第八百一十三章 落空
福宁殿内。
元佑帝神色阴沉,目中满是暴怒,冷冷地盯着跪在面前的齐王:“老三,是不是你暗中指使莫郎中在狱中下毒?”
齐王满脸冤屈:“父皇,儿臣从未做过此事。莫郎中确实和儿臣有些来往,私交不错。不过,也仅止于此罢了。他私下做过何事,儿臣一概不知。”
好一个一概不知!
元佑帝冷笑一声:“莫郎中和顾侍郎无冤无仇,为何要冒生命之险谋害顾侍郎?你口口声声说此事和你无关,你将朕当成傻瓜了吗?!”
齐王满心憋屈。
别的事确实是他做的。不过,他还没疯狂到要对顾海下毒手的地步。
区区一个元主事,官职低微,身后并无得力的家族支撑。死了也就死了,刑部所谓的严查,也是雷声大雨点小。
顾海却是顾家人,身居三品官职,在朝中人脉极为广阔。和太子府平西伯府方家崔家都是姻亲,在朝中守望相助,绝不是易与之辈。镇守边关的定北侯顾淙,虽远隔数千里不在京城,却绝不容任何人忽视。顾家在军中的影响力,也非常人可比。
这么一块硬骨头,他这个堂堂齐王,也不敢轻言能啃下。连着两次动手,只是想压一压顾家的风头,将顾海困住顺便牵累太孙罢了。
谁曾想,顾海竟在刑部天牢里出了事。
莫郎中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对顾海动手?
这背后,一定有阴谋!
齐王脑海迅速转了起来,张口辩驳道:“顾海是儿臣的妻弟,儿臣虽和顾家有些隔阂,也不至于对他下这等毒手。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儿臣。”
元佑帝继续冷笑:“你倒是说说看。谁有这个能耐,陷害到你头上?”
还能有谁?
齐王脱口而出道:“一定是太孙所为!”
话一出口,便知不妙。
果然,就见元佑帝的神色唰地阴冷下来:“阿诩近日来一直待在宫中,几乎没离开朕半步。”
他还在齐王府里待着,没出去过半步。不是照样灭了元家满门!
齐王心中腹诽不已,口中自然不敢这么说:“这里没有外人,儿臣斗胆,对父皇说几句心里话。”
“如今朝中请立储君的呼声极高。儿臣是太孙最强劲有力的对手,太孙用计对付儿臣,也在情理之中。只要父皇对儿臣生出疑心,太孙便再无对手。他动手陷害儿臣,也在情理之中。”
元佑帝并未被这番“掏心置腹”的话打动,冷冷说道:“照你这样说来,顾海被人弹劾又身陷天牢,也有可能都是你一手为之。只要顾海出了事,阿诩就会受牵连。你岂不是也没了对手?”
大热的天,齐王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然而,此时此刻,容不得他半点犹豫踌躇。
齐王立刻朗声应道:“儿臣岂敢做出这等阴损额度的事情。父皇千万不能听信小人谗言,对儿臣心生误会。”
真的是误会吗?
元佑帝深深地看了齐王一眼,忽然觉得全身疲累不堪。声音也低沉下来:“谁是谁非,真真假假,朕眼未瞎耳未聋,心里自有判断。”
一阵阴云陡然笼罩在齐王心头。
齐王的心莫名地跳得快了起来,嗓子有些发干,想说什么,元佑帝的声音已在耳畔响起。
“老三,朕知道你在想什么。”
“当年,朕本想立你为储君。可大秦自建朝以来,遵循的便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规矩。朕虽是天子,行事也不能全凭喜好。所以,朕只能立你二哥为储君。朕心中也觉得对你有亏欠,特意给你挑了一处最好的封地。又容你将世子留在京城。你和朝臣之间的来往,朕只做不知,并未过问。”
“这些年,你心里有诸多不满。一直觉得太子不如你,这储君之位应该是你的。太子一死,你心中比谁都高兴。”
“你没想到,朕属意的是长孙,而不是你。”
齐王心跳骤快,耳鸣阵阵,抬起头,看着元佑帝:“父皇,你……”
元佑帝收敛了所有表情,冷然说道:“朕意已决,要立长孙为储君。明日就会下圣旨。”
宛如一声惊雷乍响,猝不及防之下,齐王被炸得脑中嗡嗡作响,四肢冰凉,心如寒冰,再无一丝温度。
“所有事情,都到此为止。”元佑帝没看齐王瞬间泛白的脸孔,冷冷说道:“朕不想看到朝堂上,再有人为立储一事争论不休。更不想看到,朕的臣子,被当成一颗颗棋子,被利用被舍弃。”
“你回府去,好好想一想朕说过的话。”
……
齐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齐王府。
他僵直着身体,僵硬地走向自己的书房。
齐王妃焦灼急切的脸孔在眼前闪动,嘴唇一张一合,不知在说着什么。
齐王恍若未闻,大步走进书房,猛地关上书房的门,将齐王妃关在门外,也将一切的纷扰都挡在了门外。
齐王在书桌后枯坐许久。终于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他用尽全力,将宽大沉重的书桌踹翻倒地,咚地一声巨响。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摔倒地上,笔墨纸砚书籍撒了一地。
他抽出腰际的长刀,用力劈砍,将木椅砍成两段,将名贵结实的书架砍翻倒地,将眼前所能见到的所有一切都砍成两截。
为什么?!
他隐忍多年,谋划多年,为什么还是输了?
父皇口口声声说最器重他这个儿子,根本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不然,怎么会这般残忍地对他!给了他希望,又无情地剥夺走?
怨恨不甘在胸膛里激荡不休。似乎有一头被豢养了多年的野兽,在心口蠢蠢欲动,叫嚣着要冲破胸膛,要将所有人都撕裂,要将眼前的一切都摧毁。
齐王双目赤红,嘴角扯出狰狞又扭曲的弧度,然后,哈哈地仰天狂笑起来。
守在书房外的齐王妃,听得全身簌簌发抖,一张风韵犹存的美艳脸孔,此时也惨白无人色,目中满是惊惧。
齐王从未像这般失过态!
是什么事,竟让齐王变得这般疯狂?
第八百一十四章 落定(一)
宫中的元佑帝,心情也颇为阴郁。
齐王走了之后,元佑帝独自待在寝宫半日,谁也不肯见。
太孙还在处理政事,魏王韩王也未在宫里。
李公公无奈之下,只得去请了王皇后来:“皇上这半日,米粒未进,谁也不肯见。还请静妃娘娘进去劝一劝皇上,不管遇到什么事,总不能不吃不喝。皇上一直病着,龙体本就虚弱,哪里禁得起这般折腾。”
王皇后略一点头,淡淡说道:“本宫这就进去试试。”
李公公忙打起精神,轻轻推开门。
元佑帝显然心情极差,听到推门声,立刻怒喝:“滚出去!没朕的吩咐,谁都不准进来。”
暴怒的声音,勾起了王皇后心底的旧怨,目中迅疾闪过一丝寒光。这抹寒光,很快被隐没进眼底。
“皇上,是臣妾。”王皇后轻声开口:“臣妾听闻皇上半日未进食,心中忧虑,厚颜前来,还望皇上不要见怪。”
元佑帝对王皇后颇为宽厚。王皇后虽无后位,在后宫中的地位依旧无人能取代。
听到王皇后的声音,元佑帝沉默了片刻,然后才道:“进来吧!”
李公公松了口气,将门轻轻关上。
王皇后定定神,走到床榻边。一看之下,心中陡然一惊。
……
短短半日间,元佑帝似被耗尽了油的煤灯一般,目光暗淡浑浊,脸孔隐隐泛着淡淡的黑气。
这分明是即将油尽灯枯命不久矣之兆。
王皇后心里狠狠一颤,仿佛有一只大手被扼紧了脖子,难以呼吸。
“静妃,你坐下,陪朕说说话。”元佑帝已经平静下来,竟还有心冲王皇后笑了一笑。
王皇后喉咙阵阵发紧,反应比平日迟缓得多,半晌才应了一声,坐到了龙塌边。伸手握住元佑帝冰冷的手,轻声道:“臣妾让人熬些米粥送来,皇上吃一些。”
元佑帝淡淡道:“朕没胃口,不想吃。”没等王皇后说话,又道:“朕今日召了齐王进宫,已经对他言明,朕要立太孙为储君。”
王皇后太阳穴突突一跳,面上倒还算镇定:“国有储君,人心方能安定。皇上既已下定决心,也该早些颁旨才是。”
元佑帝嗯了一声:“朕决定明日下旨,昭告天下。”
王皇后笑了一笑:“臣妾该恭喜皇上才是。”
满是皱纹的苍老脸孔,一笑起来,皱纹更是明显。
元佑帝早已过了喜好美色的年龄,看着王皇后这张容颜不再的老脸,倒是颇为亲切安心:“静妃,朕老了,不中用了。阿诩年轻聪慧,性情宽厚,有他做储君,朕心里也踏实。”
王皇后没有出声,静静地聆听。
“朕也想过,是不是该立齐王为储君。可朕的儿子,朕最清楚不过。”元佑帝长叹一声:“齐王精明狠辣,手段太过阴狠。他若是做了储君,以后朕一合眼归天,魏王韩王还有朕的皇孙们,只怕都没活路。”
“阿诩也不是全然温厚,该下手的时候,也从不留情。不过,他总比齐王强的多。以后这天下交给他,朕也能放心。他或许会弹压齐王魏王几个,不过,总不至于痛下杀手。朕这么做,也是想保全所有的儿孙。”
那可未必。
王皇后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露出赞同之色:“皇上说的是。阿诩自小就温和宽厚,是个孝顺的孩子。”
元佑帝看着王皇后,缓缓说道:“朕不知还能苟活多久。朕盼着,能将大秦安安稳稳地交到阿诩手里。到那个时候,朕也能安心合眼了。”
王皇后面露仓皇不安:“皇上可别说这样的丧气话。皇上寿元绵长,岂能轻言生死。大秦离不开皇上,天底下的黎民百姓,也都盼着皇上千岁万岁。”
元佑帝扯了扯嘴角,目中露出自嘲:“千岁万岁,都是骗人的。朕近来时常觉得力不从心,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撒手归天。”
“静妃,你也不用再安慰朕了。朕和你夫妻多年,也只和你说这样的话。朕临走之前,一定会叮嘱阿诩,让他好生孝敬你。你不必忧虑,以后在宫中安心颐养天年,自有儿孙孝敬你。”
王皇后热泪夺眶而出,哽咽着喊了一声皇上,然后便泣不成声。
元佑帝拍了拍王皇后的手背,没再说话,疲惫地闭上眼睛。
……
隔日大朝会,元佑帝亲自临朝。
大半年来,元佑帝还是第一次上早朝。文武百官俱都激动不已,一起跪下行礼:“微臣叩见皇上!恭祝皇上万岁!”
金銮殿内外跪满了人。
元佑帝独自坐在宽大的龙椅上,俯视众臣。
昨日的苍老疲惫暗淡,一扫而空。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依旧是那个霸气威严高高在上的天子:“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众人声势浩荡地谢了隆恩,然后站了起来。
元佑帝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脸孔,沉声说道:“朕今日临朝,有要事宣布。”
“近来,诸位爱卿纷纷上奏折请立储君,朕一直犹豫未决。昨日,朕方下定决心。今日早朝,朕要颁旨立储。”
文武百官们顿时精神一振。
有消息灵通的,早已得知昨日齐王进宫被训斥的事。现在元佑帝一说立储,自然猜出了元佑帝的心思。
齐王最年长,位于百官之首。
此时,齐王略略垂首,目光落在元佑帝的龙椅上。无人能窥见他眼底的愤怒和恨意。
魏王韩王并立在齐王身后,迅速对视一眼,各自心中一沉。
虽然知道自己希望不大,不过,元佑帝一日未颁圣旨立储,他们就一日抱着希望。现在……看来是到了希望破灭之时了。
太孙神色平静如常,只挺直了腰杆,抬起头看向元佑帝。
满殿的人,也只有他和元佑帝对视。
元佑帝注视着长孙,目中闪过欣慰的笑意,张口道:“朕要立太孙为储君。即日起,颁布圣旨,昭告天下。”
太孙跪下,朗声接旨:“孙儿不敢负皇祖父厚望,以后一定竭尽全力,做好大秦储君。”
第八百一十五章 落定(二)
太孙被立为储君的消息,迅疾传至太子府。
太子妃听闻喜讯,喜不自胜,激动不已,立刻道:“来人,去梧桐居一趟,将喜信告知太孙妃……算了算了,不必你们去了,我亲自去一趟。”
说完,便匆匆去了梧桐居。
顾莞宁近来嗜睡,此时刚醒不久,正在用早膳。
顾莞宁怀这一胎颇为顺遂,胃口也一直不错。今日,珍珠熬了一锅鱼骨汤,里面是筋道圆滚的面条,上面浮着碧绿的青菜和白白的鱼丸,香气四溢。
顾莞宁吃了一碗,又吃一碗。
正吃得香甜,太子妃进来了。
顾莞宁搁了筷子,正欲起身相迎。
太子妃忙笑道:“你不必起身,将饭吃完再说。免得饭都凉了。”
“我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顾莞宁抿唇一笑,站起身来:“母妃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儿媳?”
瞧瞧太子妃满脸红光满面喜色的样子,显然是有大喜事。
太子妃哪里还能憋得住,笑得合不拢嘴:“确实有桩大好消息。今日父皇在朝上颁旨,立阿诩为储君。再过几日,便由礼部选定一个好日子,为阿诩举行正式的册立之礼。”
“阿诩终于等到这一天。我们也总算熬过来了。”
太子死后,太子府一直飘摇不稳。强势的齐王,阴险的魏王,还有宫中有人撑腰的韩王,个个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这一个多月来,太子妃食不下咽睡不安寝。在人前还得佯装镇定。
现在,终于尘埃落定。
真是太好了!
太子妃长舒胸口的郁气,眉头尽数舒展开来,眉眼间跳跃着不尽的喜悦:“莞宁,以后我们再也不必忧心了。”
顾莞宁也长长松了一口气。
虽然早知道元佑帝的心意,可一日圣旨未下,便有变故的可能,心里总是不踏实。现在这颗心算是放下来了。
不过,再也不必忧心?
太子妃还是太天真了。
接下来,才是刀刃相见你死我活的时候。
“瞧瞧你,听到这样的好消息,怎么也不激动?”太子妃笑着打趣:“莫不是高兴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顾莞宁定定神笑道:“是啊,心里实在太过高兴,倒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
太子妃喜气洋洋地说道:“喜日子还在后面。”
太子妃这般高兴,顾莞宁自不会给她泼冷水,笑着附和:“母妃说的是。以后儿媳说话行事,还需母妃多多提点。”
太子妃一口应了下来。
婆媳两个心情俱佳,对视一眼,露出会心的笑容。
“阿娇和阿奕呢?”太子妃随口问道。
顾莞宁的声音中略有几分愧疚:“这些日子,我身子愈发笨重,精力不济,时常顾不上他们两个。我起床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上课了。”
“这也怪不得你。”太子妃立刻道:“今日我们正好都有空,不如悄悄去看一看他们姐弟。看看他们上课如何。”
顾莞宁含笑应了。
……
婆媳两人悄悄去了小书房,在门外站着听了片刻。
薛翰林上午为阿奕授课。
阿奕还在识字认字的阶段,每日认读二十至三十个字。今日读的是诗经。阿奕正在读诗经里的第一篇关雎。
稚嫩清亮的童声,在小书房里回响,别有一番趣味。
薛翰林一边听,一边略略点头。
阿奕见薛翰林点头夸赞自己,读得愈发起劲。
“薛翰林教学授课十分认真仔细。”太子妃笑着夸赞:“请他来给阿奕和阿娇启蒙,委实是正确之举。”
是啊!薛翰林确实有耐心。
顾莞宁目中漾起笑意,轻声道:“母妃,我们再去看看阿娇。”
太子妃笑着嗯了一声。
阿娇正在上算数课。教导他们姐弟算数的夫子姓孙,不仅擅长算数,还精通杂学。太孙特意将他请来教导一双儿女,也是煞费苦心。
孙夫子年约四旬,皮肤略黑,其貌不扬,看着比薛翰林还要苍老些。不过,那一双不大的眼睛,却是格外有神采。
孙夫子正在给阿娇讲解一道鸡兔同笼的算数问题:“……一只鸡有两只脚,一只兔子却有四只。如今笼子里有二十只脚,不知鸡有几只,兔有几只?”
阿娇好奇地问道:“孙夫子,鸡和兔为什么要同放在一起?”
孙夫子:“……”
“想知道有几只鸡,几只兔,将笼子打开,数一数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算来算去?”
孙夫子:“……”
阿娇见孙夫子被问住了,脸上扬起顽皮淘气的笑容,渣渣眼睛,慧黠地说道:“夫子,阿娇刚才是和你闹着玩的。其实,阿娇已经算出来了。这道题,有几个答案。鸡两只,兔就有四只。鸡四只,兔就有三只。鸡六只,兔两只。**只,兔一只。阿娇说的对不对?”
孙夫子显然也为阿娇的机智早慧震住了。
他故意出这道题,本是有意刁难,也想让这个身份尊贵的女童对算数生出好奇之心。没想到,阿娇竟真得算出了答案……
以一个四岁孩童来说,哪怕是漏了两个答案,也足以引以为豪了。
顾莞宁默默地凝视着神采飞扬淘气机灵的女儿,心中油然而生一股骄傲之情。
阿娇笑嘻嘻地一回头,窥到门缝里露出的衣裙,立刻欢喜地喊了一声:“娘!”
授课的孙夫子,立刻站直了身子,恭敬地看了过来。
顾莞宁推开门,和太子妃一起走了进来,一边歉然说道:“我和母妃只是偶尔经过,想看看阿娇上课情形如何,没曾想,竟扰了夫子授课。”
孙夫子忙笑道:“太孙妃不必如此客气。”忍不住又夸赞阿娇:“阿娇小姐生性聪慧,举一反三,远胜同龄孩童。”
阿娇得意洋洋的仰头,小脸上散发出晶亮的光芒。
顾莞宁轻抚阿娇的包包头:“阿娇,刚才的题目,其实还有两种答案。或十只鸡,或五只兔。”
阿娇侧头想了想,恍然大悟:“娘说的我听懂了。”
顾莞宁欣慰地笑了一笑:“学无止境,夫子夸赞你聪慧,你不能因此生出骄躁之心。要沉下心来,才能学得认真踏实。知道了么?”
阿娇乖乖应下了。
孙夫子在一旁看着,不由得暗暗赞叹一声。太孙妃对女儿虽然十分疼爱,却并不一味宠溺娇惯,教导得十分精心。
……
第八百一十六章 挑唆 (一)
定北侯府。
顾谨行满脸喜色,低声将喜讯道来:“祖母,皇上今日已经下旨,立太孙殿下为储君。尘埃落定。祖母也可以松口气了。”
是啊!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太夫人眉间郁色尽去,笑了起来:“好!好!好!”
连道了三个好字,可见太夫人心中是何等高兴。
此时,方氏匆匆走了进来,目中满是喜意,声音颤抖:“老爷派人送了口信回来,说今日就会回府休养。”
顾海要回来了!
太夫人眼睛一亮:“你说得可是真的?老三真的能回来了?”
方氏眼含热泪,连连点头。
一桩接着一桩的好消息,委实令人振奋。
太夫人一扫这些日子的郁闷颓唐之色,笑着说道:“快些将屋子收拾干净,让人将老三的书房也收拾好。还有,让人去太子府一趟,将徐沧‘借’来,让他仔细为老三看诊,开些调理的药方。”
方氏忙擦了眼泪,一一应了下来。
……
当天下午,顾海果然回来了。
送顾海回府的,正是罗霆。
太夫人没急着打量顾海,先向罗霆致谢。
罗霆立刻应道:“姑祖母实在太客气了。今日是左侍郎特意吩咐我送三叔回来。三叔中了毒,虽被及时发现救治,到底伤了身体元气。体内余毒也未清除。得找大夫开药好生调理身体才行。”
太夫人笑道:“徐大夫已经被请到府中了。”
徐沧有大秦神医的美誉。有他在,自会手到病除。
顾谨行走上前,低声问道:“三叔被送回府,之前的元家灭门惨案,可曾结案了?”
罗霆目光一闪,含蓄地应道:“皇上有旨,命刑部尽快定论结案。想来不出几日,就会有结果了。”
不管是什么结果,显然和顾海是没什么关系了。
顾谨行这才放了心,识趣地不再多问,送罗霆出了定北侯府。
顾海被抬入寝室中,太夫人坐在床榻边,仔细打量顾海一眼。
“母亲,儿子让你担忧了。”顾海中过毒,精神气倒是不错,显然在天牢中没受什么委屈。
有些话,不便当着方氏和顾谨行的面说。
太夫人伸手,轻轻拍了拍顾海的肩膀,一语双关地说道:“老三,此次你受委屈了。”
顾海咧咧嘴:“这算什么委屈。儿子能平安无事地出天牢,已经是大幸了。”
母子两个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若不采用“非常”手段,顾海还不知要在天牢里待上多久。定北侯府的暗卫,也难免要露出痕迹。现在刑部放他回府,早日结案,对顾家实是好事一桩。
太夫人又道:“皇上下旨立太孙为储君的事,你也该知道了。”
顾海点点头:“此事传得人尽皆知。皇上已经下旨昭告天下,不出数日,大秦所有百姓都会知晓此事。就是远在边关的大哥,不日也会收到消息。”
这对定北侯府来说,自然是一个好消息。
齐王府和定北侯府早已离心,齐王连连对顾家下手。若齐王为储君,顾家以后在朝堂一定举步维艰。
太孙和定北侯府的关系却极为密切。顾家虽是忠臣纯臣,也希望太孙日后继承大统。
……
元佑帝下圣旨立储一事,短短一日之内,便已传遍京城。
这一日,不知有多少人庆幸欢喜,又不知有多少人懊恼后悔。
当晚,太孙被留在宫中,未能回府。
隔日,登门来太子府道贺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太子妃平日不喜应酬,今天却是来者不拒。只要是递了帖子上门来道喜的,有一个见一个。
闵大老爷和闵大夫人,今天也欢喜地登了门。
嫡亲的外甥做了储君,以后闵家就是正经的后族。比起太子在世的时候,处境倒是更好了几分。
闵大老爷一把年纪,也不嫌自己肉麻,一口一个妹妹,喊得格外亲热。闵大夫人更是亲热地攥着太子妃的手不肯松开。
太子妃这个人,向来是嘴硬心软。
之前因闵媛一事,和兄嫂闹得不痛快,这几年走动并不频繁。如今兄嫂一起登门,一派欢欣鼓舞的样子,她也硬不起心肠来。再者,太孙被立为储君,是一桩天大的喜事,太子妃这一整日都是满脸喜气,根本绷不起脸来。
寒暄闲话一番后,闵大夫人笑着问道:“娘娘,怎么没见太孙妃出来?”
太子妃笑道:“莞宁怀着身孕,身子笨重,行走不便。我让她在梧桐居里好生养胎,没让她出来。”
闵大夫人目光一闪,别有用意地说道:“娘娘可真是天下难寻的好婆婆。太孙妃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嫁到太子府来。”
太子妃一时还未会意过来,随口笑道:“莞宁聪慧又能干,有这样的好儿媳,也是我的福气。”
闵大夫人压低声音:“诶哟,我的好娘娘,你这心也太过善良了。你将她想得这般好,她可未必和娘娘一条心。”
太子妃笑容一顿。
闵大夫人又低声道:“不说别的,日后太孙殿下做了储君,娘娘本该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应该享尽荣华才是。可殿下对顾氏的心思太重,说句不中听的,怕是比对娘娘还要好上几分。”
“定北侯府的事,殿下一直上心的很。定北侯府本就是手握重兵的勋贵将门,娘家势大,顾氏又是有手段有心机的,将殿下的心都拢了过去。以后怕是倒过来要压着娘娘一头了。”
太子妃脸上的笑容没了,定定地看着闵大夫人:“以大嫂之见,我该怎么做才对?”
闵大夫人立刻说道:“娘娘想压顾氏一头,倒也不难。顾氏所能依仗的,一是定北侯府,二是殿下的独宠。娘娘从这两方面入手便可。”
“定北侯府在朝中势力庞大,娘娘也不用怕他们,我们闵家也有不少优秀的儿郎。老爷是娘娘嫡亲的兄长,一颗心都在娘娘身上。只要娘娘一声令下,他们甘为娘娘赴汤蹈火。”
“殿下既为储君,也该另选侧妃才是。”
第八百一十七章 挑唆(二)
闵大夫人说得口沫横飞。
“顾氏十四岁嫁入府中,过门已有五年。她就是天仙一样的容貌,殿下也该看腻了。”
“男子喜好美色是天性,喜新厌旧也是常理。殿下身为储君,再纳两个侧妃,也是应有之意。将来殿下登基,更应充实后宫才是。”
“美人多了,自会分去殿下对顾氏的专注和宠爱。娘娘挑一个温柔聪慧的,栽培一二,压一压顾氏的风头。顾氏便再也不敢对娘娘不敬。”
“不瞒娘娘,我们闵家也有一个适龄的姑娘。不是本支,是闵家旁支的嫡女,闺名一个芳字。今年年方十三,生得花容月貌。殿下要守孝三年,待三年后,芳姐儿正好成年。岂不正相宜?”
“娘娘想想看,谁家的女儿,也不如闵家的贴心。与其便宜了外人,倒不如挑芳姐儿到殿下身边伺候。”
太子妃眼眸微微眯起,目中闪过寒意,缓缓张口道:“大嫂果然处处为我着想,用心良苦!”
闵大夫人笑着说道:“我是娘娘的娘家长嫂,这一颗心自然都向着娘娘。”
然后,又压低声音道:“我想着,先将芳姐儿送进府里,伴在娘娘身边。也能和殿下有见面的机会。日后便是水到渠成,一双两好。娘娘以为如何?”
满心希冀满眼期待的闵大夫人,抬眼看着太子妃。
太子妃抿紧嘴角,目中闪出怒火,咬牙切齿地怒道:“我以为如何?你们不是都已经替我安排好了吗?”
闵大夫人:“……”
“阿诩刚接了圣旨,还没行正式的册封礼。你们就开始打上他的主意了。还有脸口口声声说都是为我好!呸!”
太子妃脸上满是愤怒的红晕:“你们这哪里是为了我好。这是见不得我过几天消停日子,恨不得我和儿子儿媳离心。”
“提拔闵家儿郎,让闵家的姑娘来做侧妃。接下来,是不是要让闵芳生个儿子,再来和我的长孙阿奕较劲?你们索性让大秦直接姓闵算了!”
闵大夫人被骂得灰头土脸,连连赔笑:“娘娘息怒,我绝无此意。”一边连连冲闵大老爷使眼色。
闵大老爷咳嗽一声,满脸堆笑:“娘娘别生气。我们真的是为了娘娘着想,这才想出这些法子来。娘娘……”
“滚!你们都给我滚!”太子妃气得全身直抖,。
“妹妹,我是你兄长,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滚!”
……
“也不知闵大老爷闵大夫人说了什么,将娘娘气得够呛。直接张口将他们撵出去了。”
太孙在府中耳目众多,雪梅院里的动静,也瞒不过翡翠。翡翠得了消息之后,便轻声来回禀。
顾莞宁闲来无事,难得有雅兴做起了针线活。前两日为阿娇做了一双袜子,今日手中做的是阿奕的。
听到翡翠的话,顾莞宁停了手中的动作,微微抬头:“母妃将他们撵出去了?”
翡翠肯定地点了点头:“是。”
顾莞宁挑了挑眉。
能让好脾气的太子妃发这么大的脾气,闵大老爷闵大夫人也算颇有本事了。
顾莞宁想了想,站起身来:“我要去雪梅院看看。”也能好生安抚太子妃一番。
琳琅玲珑等丫鬟自是要一并随行。
刚走出梧桐居,太子妃便迎面过来了。
原本满脸愠色的太子妃,见了顾莞宁,立刻舒展眉头,笑着抱怨:“我不是让你别出来吗?今日人来人往的,有我应付就是了。”
顾莞宁淡淡一笑:“听闻母妃大发雷霆,将闵大老爷夫妻两个撵出了府。我放心不下母妃,所以才出来了。”
提起兄嫂,太子妃目中闪过一丝阴霾:“进梧桐居再细说。”
进了梧桐居,顾莞宁屏退左右。
太子妃也未隐瞒,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出来,末了愤愤不已地说道:“……亏得他们有脸摆出凡事都为我好的嘴脸来。真为了我好,怎么会这般挑唆我们婆媳?”
“他们分明是想让我和你离心,以后不得不依仗扶持娘家。”
“真将我当成了棒槌!以为我连这点都看不明白么?”
太子妃说得口干舌燥,一杯温热的茶水及时送到了手边。太子妃顺手接过,一饮而尽,继续说道:“总之,这些话我是理也不会理的。你也别放在心上。”
说完之后,才发现顾莞宁一直都没吭声。
太子妃心里咯噔一下,忙缓和声音安慰道:“莞宁,你可千万别动气。你怀着身孕,身子要紧,别和这些人置气。”
顾莞宁轻声道:“母妃,我没有生气。”
我只是感动得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
权利诱人,闵家被泼天的富贵诱惑迷昏了头,动些心思也是人之常情。
太子妃性情温软,不是什么有主见的人。这一点,闵氏夫妻心知肚明。所以,才会在太子妃耳边吹风。
如果太子妃对强势的儿媳心生不满,或是想独揽内宅大权,被说动了心思也不稀奇。
人心易变,在太孙被立为储君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心里准备。
没想到,太子妃依然如往日一般全心全意的信任她。甚至为了她和娘家的兄嫂闹翻了脸。这份沉甸甸的可贵的信任,令她心中温暖而感动。
“母妃,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顾莞宁似自言自语地轻声说着:“其实,你就是听了他们的话,也没什么错处。我不会怪母妃。”
太子妃不以为然地说道:“我们一家人日子过得好好的,心在一处,劲往一处使,和和美美的,有什么不好。听他们的,岂不是要窝里斗了?斗来斗去有什么好?”
“莞宁,我这么做,不全是为了你,也是为了阿诩和我自己。”
“我不是什么聪明人,朝堂上的事我弄不明白,只能在内宅里打转。以后阿诩做了储君,要应付的事情多的很。我帮不了阿诩,至少能让他少烦心一些。”
“我有什么事,也只会听你们的。别人想算计我,我不理睬就是了。”
第八百一十八章 孝敬
太子妃将心里话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顾莞宁看着太子妃坦然的脸孔,心里涌动起难以名状的热流。许久,才张口道:“母妃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孝敬母妃。”
就像孝敬祖母一般。
她的生母就不必再提了。这一生中,给过她最多温暖的,是祖母。成亲之后,萧诩也给了她诸多温暖,一点一点地打入她的心扉。
太子妃和她并无血缘羁绊,对她的好,却犹胜母女。
太子妃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闻言立刻笑了起来:“好!你和阿诩一起孝敬我,让那些心思不正的人都好生看着,到底是那些精明过头心眼过多的人过的好,还是我这个糊涂人过的好。”
……
当日晚上,太孙终于回来了。
连着奔波多日,操劳辛苦。太孙眉眼间俱是倦意,却又有些难言的激动。
圣旨已下,他如前世一般再次赢过齐王,成为储君。
虽是意料之中的事,他心中依然振奋喜悦。
在文武百官和元佑帝等人面前,他表现得成熟稳重,波澜不惊,显示出身为储君的风范。到了梧桐居,他整个人都轻松释然下来,那份喜悦,也跃然于眼角眉梢。
“阿宁!”
太孙还未踏进屋子,便迫不及待地张口喊了起来。
守在门外的丫鬟宫女,俱都扭头偷笑。
顾莞宁没有起身。
阿娇阿奕都在身边,她正低头为两个孩子读书讲故事。听到太孙的声音,顾莞宁含笑抬起头来,阿娇阿奕的反应也很迅捷,各自起身迎过来行礼。
如今府里多了一个专门教导礼仪的嬷嬷,阿娇阿奕经过严格的训练教导,行礼的动作愈发标准。
还是淘气活泼生机勃勃,却又日渐懂事明理。
太孙心怀大慰,先将两个孩子搂在怀中亲昵片刻,然后笑道:“你们两个先回屋去,我和你娘有话要单独说。”
阿娇有些舍不得走,甜言蜜语道:“爹,你几日没回来了,我想多陪陪你。”
太孙被女儿哄得美滋滋的:“好,那你就留下……”
阿奕却扯了扯阿娇的袖子,小声说道:“阿娇,爹娘要说的话,我们两个一定不宜多听。还是先回去吧!”
阿娇想了想,点点头,和阿奕拉着手一起走了。
太孙:“……”
太孙现在的心情,有些复杂。
高兴当然有,身为亲爹,乐见孩子懂事听话。失落嘛,也有那么一点点。孩子在不经意间悄然长大,不再像往日那般黏着自己了。
顾莞宁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了?是不是有些失落?”
太孙回过神来:“确实有一些。孩子好像忽然间就长大了。”
“启蒙读书识字,也该慢慢懂事了。总不会还像以前那般,整日追逐打闹淘气。”顾莞宁笑着站起身来。
她身孕已有七个多月,肚子也越来越大。这一起身,看的太孙心里颤巍巍的,立刻上前扶住顾莞宁的胳膊,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肚子:“你小心点。”
“不用紧张,”顾莞宁颇为淡定:“我身子好的很。”
太孙正要说话,手下陡然一动。
“孩子动了。”太孙眼睛一亮,声音里多了几分为人父的喜悦:“阿宁,刚才孩子踢了我一下。”
顾莞宁被他那副傻乎乎的样子逗乐了:“你又不是第一次当爹了,怎么还这般激动。”
太孙还沉浸愉悦中:“正因为不是第一次当爹,我才更激动更高兴。”
前世他只有阿奕一个儿子,在阿奕周岁之时就撒手离世。这一世,大概是老天在弥补他的遗憾,让他多了一个女儿,现在又要做父亲了。
太孙不停地抚摸着顾莞宁的肚子,满心期待着孩子再动一动。顾莞宁也没拦着他,任由他自娱自乐。
过了一会儿,太孙才收回手,改而将她搂住,在她脸上落下温柔的轻吻:“阿宁,昨日皇祖父在朝上正式下旨,要立我为储君。我心里很高兴。”
顾莞宁抬头看了过来:“我也为你高兴。”
夫妻相拥片刻,才低声说话。
顾莞宁将闵氏夫妻的事情说了,然后笑着叹道:“人心可鄙,还没举行册立大礼,已经开始有人将主意打到你我身上。还特意挑了母妃这边下手,挑唆离间。好在母妃不为所动,将他们都轰出去了。”
太孙目光冷了一冷:“闵家人老实安分些,也就罢了。如果他们胆敢生出异心,我绝不会姑息。”
性情强硬手段更强硬的顾莞宁却一反常态:“你只当不知此事吧!”
太孙有些意外,低头注视着顾莞宁:“为什么?”
顾莞宁坦然应道:“为了母妃。”
“闵家到底是母妃的娘家,她肯为了你我对兄嫂的要求置之不理。我们也该体恤母妃,对闵家多容忍一二。免得母妃颜面无光。”
亲兄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闵家有再多不是,也是太子妃的娘家,是太孙的外家。太孙出手对付闵家,一来为人诟病落人话柄,二来也会伤了太子妃的脸面。
太孙目中满是柔情:“阿宁,你待母妃这么好,都是为了我吧!”
顾莞宁淡淡道:“这倒不是。母妃待我好,我便待她好,和你没什么关系。”
太孙:“……”
顾莞宁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太孙故意摆出凶狠的表情,意欲一振夫纲:“你敢对夫婿这般说话,看我今日怎么收拾你。”
顾莞宁眼波流转,嫣然一笑:“我在此静候。”
夫妻两个,闺房戏话,不必多提。
笑闹片刻后,太孙才说起了正事:“礼部今日已经选定良辰吉日,册立之礼,定在十日后。”
顾莞宁笑着嗯一声,低声道:“这些日子,你出入要多加小心。”
嫉恨欲狂失了理智的人,很难说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
太孙点点头:“你放心,我早有提防。”又道:“元家灭门血案,已经结案。据闻是元主事行事过激,得罪了人,被人买凶所杀。幕后主谋已经服毒自尽,那些凶手也被捉拿进刑部,不日就要问斩。”
第八百一十九章 病危
对这样的结果,顾莞宁并不惊诧。
元佑帝当机立断,下圣旨立太孙为储。同时也下了保住齐王的决心。所为买凶杀人,不过是为这场因立储而起的腥风血雨披上一层虚伪的面纱罢了。
满京城的官员们,又有谁会不知趣地追根问底?
“皇祖父精力消耗过度,已有油尽灯枯之兆。”太孙喟然轻叹,低沉的声音中,透出黯然和伤感:“皇祖父今日特意将我召至龙塌前,叮嘱我以后要善待静妃娘娘,还有几位皇叔和堂弟们。”
元佑帝这是自知大限将至,将一切都托付给了长孙。
太孙对元佑帝的感情很复杂,有尊敬有孺慕有爱戴,也有不能诉之于口的怨怼。然而,当他站在龙塌边,看着满头白发形同朽木命不久矣的老人时,心中剩下的,唯有心疼和酸楚。
元佑帝叮嘱的所有事,他都应了下来。
“阿宁,我答应皇祖父,绝不主动对任何一个皇叔或堂弟动手。”太孙低低地说道:“皇祖父宛如恳求我一般,我实在无法拒绝。”
顾莞宁轻轻握住太孙的手,张口安慰道:“既已应下,不必再后悔。被立为储君的是你,身为胜利者,总得有些风度。”
元佑帝舍齐王而选太孙,看重的也正是太孙的宽厚和守信。
“只要他们安分守己,我便让他们平安富贵一世。”太孙深呼吸一口气,目光渐渐明亮坚定:“这是我对皇祖父的承诺。”
“如果他们有谁谋逆作乱,那也怪不得我心狠手辣斩草除根。”
是啊!
太孙已经是皇位的继承人,众人归心,稳占大义,立于不败之地。从今以后,不管是谁对皇位生出觊觎之心,都是谋逆叛乱。
……
十日后。
礼部罗尚书亲自主持了册立储君之礼,龙体越来越虚弱的元佑帝,也坚持穿龙袍露了面。
进太庙,祭天祭祖。繁琐的册立之礼后,太孙成了大秦储君。从此之后,万民归心,百官跪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元佑帝撑过储君册立礼后,便彻底倒下了。
齐王夫妇携次子萧袆进宫伺疾,魏王夫妇韩王夫妇也俱领着长子长媳进了宫。王皇后窦淑妃孙贤妃还有云昭容等宫中嫔妃,也轮番来伺疾。
谁都清楚,元佑帝已经命不久矣,不知何时就会闭眼归天。
太医院里所有的太医都留在福宁殿,日夜轮值守在元佑帝身边,用尽所有能续命的手段,让元佑帝能多活几日。
医术高超的徐沧也被召进宫中。
只是,医术再高明,也救不回衰老将死之人的性命。
元佑帝二十六岁登基为帝,执政二十余年,堪称是一个勤勉天子。常年的操心劳碌,也彻底耗尽了元佑帝的精血力气。太子之死,更加剧了元佑帝的龙体衰败。
“殿下,早些做好准备吧!”徐沧私下直言无忌:“皇上如今食不下咽,只靠着参汤续命。随时都可能驾崩归天。如果草民料得不错,撑不几日了。也该让宫中准备丧礼所需之物了。免得到时候猝手不及。”
太孙嗯了一声,目中泛红,水光隐现,双手不停颤抖。
徐沧看在眼底,心里也是一阵恻然。
生老病死,是人的必经之路。万人之上的天子,也逃不过残酷的自然法则。
……
云昭容还年轻,平日打理些普通的宫务勉强还可以,准备天子丧仪,却力有不逮。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来找太孙,自认无能,请太孙另外安排人主事。
可是,宫中还能有谁担当重任?
王皇后被废后位,现在断然不能在此时候将宫务交回到她手中。
窦淑妃嗓子还未好,又是韩王生母。让她掌事,太孙并不放心。
孙贤妃……算了,还是让她继续歇着吧!免得她跳出来生事,惹出乱子来。
思来想去,只能让太子妃进宫主事。
太孙命人送信回府,没想到,顾莞宁也随着太子妃一起进了宫。
连着熬了几日没睡的太孙,先以为自己是思念过度看花了眼,待顾莞宁挺着高高的肚子走到面前,才彻底清醒过来。
“阿宁,你怎么来了!”太孙又喜又急,一把攥住顾莞宁的手,旋即又放缓力道,唯恐顾莞宁的手痛:“皇祖父病倒在塌,宫里现在一团忙乱,你不在府里好好养胎,怎么跑进宫里来了?”
顾莞宁微微一笑:“正因为宫中一团忙乱,我才更要进宫来。宫里人多事多,情况复杂,只母妃一个人,哪里应付得来。”
这倒也是。
太子妃打理内宅的本事是有的,让她来应付宫中这么多嫔妃和心怀叵测的众藩王郡王,哪里能应付得来?
顾莞宁当然是最好的人选。
可是……
“你孕期就快有八个月了,”太孙看着顾莞宁的肚子,皱紧了眉头,一脸忧色:“正是最容易疲累最不能烦心操劳的时候。你进宫忙碌,我于心何忍。”
顾莞宁挑了挑眉,淡淡道:“你是大秦储君,我是大秦的太孙妃。此时本就该由我出面操劳忙碌,否则,我日后还怎么管理六宫?除非是你心中有更合意的人选。”
太孙无力地苦笑:“阿宁,你开什么玩笑。我这一生,只会有你这么一个妻子,怎么可能生出别的心思。”
“那不就行了。”顾莞宁神色泰然地说道:“你别啰嗦聒噪了,先领着我去见一见皇祖父吧!我要接掌宫务,总得先禀报皇祖父一声。”
太孙无奈地应道:“好,我依你就是了。”
一直被晾在一旁的太子妃:“……”
你们夫妻两个是不是忘了我也进宫了?
太孙目光看了过来,歉然道:“又要让母妃操心忙碌了。”
太子妃定定神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没用的客套话。这种时候,我和莞宁不操心,谁来操心?快些领着我们婆媳去福宁殿。”
太子妃说话干脆,态度摆得十分端正。俨然已经进入了状态。
太孙心中颇为欣慰,笑着应了一声,然后陪同太子妃婆媳进了福宁殿。
第八百二十章 驾崩(一)
“皇上,该喝参汤了。”
王皇后不肯假手旁人,坚持亲自喂元佑帝喝参汤。
站在龙塌边的窦淑妃和孙贤妃,心中不约而同地泛起酸意。
她们两个倒也想动手伺候,奈何争不过王皇后。
元佑帝到了此时,只肯让王皇后和几个儿子近身伺候。其余宫中嫔妃包括她们两人,只能站在龙塌边看着。
元佑帝睁开龙目,略一张口,将到了嘴边的参汤缓缓喝下。温热的参汤滑过喉咙时,胃中陡然一阵翻腾作呕。
元佑帝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一转头,便将参汤全部吐了出来。
众人心中俱是一沉。
元佑帝竟连参汤都喝不下去了……
没有人敢哭天抢地。上一个在床榻边哭哭啼啼的嫔妃,被元佑帝喝令拖下去杖毙。之后,再无人敢哭泣抹泪。
齐王抢到床榻边,亲自为元佑帝擦拭脸边的污渍。
魏王韩王不甘人后,也都凑了过来,擦拭床榻,为元佑帝净面换衣。
不管是发自内心还是做戏,几位藩王的表现都令人动容。
元佑帝吐了之后,心中那口烦躁的闷气抒了出来,整个人反倒有了久违的畅快。略显急促地呼吸几口气,然后沙哑着嗓子说道:“行了,朕还没咽气,勉强还能多活几日。你们都别紧张。”
齐王瞬间红了眼眶,哽咽着喊了声“父皇”,泪水纷纷滚落脸孔。
魏王韩王也是一般模样。
三个年过四旬的男人,哭得像孩童一般,毫不顾忌颜面。
元佑帝看着三个儿子,龙目中闪过一丝欣慰。好在他一直将儿子们留在京城,最后这段时日,儿孙们都能伴在他身边。
儿子们大了,各有各的心思。不过,这些眼泪里,总有一些是真的。
……
李公公悄然走到龙塌边禀报:“启禀皇上,太孙殿下领着太子妃娘娘和太孙妃来了。”
顾莞宁竟然也进宫了?
齐王目中迅速地闪过一丝杀气腾腾的寒光,很快又隐没眼底。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门口。
太子妃的身影先出现在众人眼前,紧接着,太孙和顾莞宁并肩迈步而入。
顾莞宁怀胎八月,肚皮高高隆起,神色却依然坚毅冷静。目光微一流转,迅疾掠过众人的脸孔,很快便收了回去。
顾莞宁走到床榻边,和太子妃一起行礼:“孙媳顾氏,给皇祖父请安。”
元佑帝睁开眼,低低地嗯了一声:“平身。”
顾莞宁站直了身子,目光落在元佑帝的脸上。
将死之人,当然好看不到哪儿去。元佑帝消瘦得惊人,目中也没了半点神采,犹如烛火在风中摇曳,随时会熄灭。
元佑帝也看了过来,先在顾莞宁光洁如往昔的脸庞上驻留片刻,然后看着顾莞宁的肚子,目中闪过欣慰之色。
“如果生男,叫萧天淳。”元佑帝慢慢地说道:“如果生女,就叫萧明珂。”
顾莞宁恭敬地谢恩:“多谢皇祖父赐名。”
元佑帝不无自嘲地笑了一笑:“朕只怕活不到孩子出生之日,这名字是早就想好的。”
这话茬,无人敢接。
已经到了苟延残喘续命的时候,生死不过是眨眨眼的事。在场的都是元佑帝的妻妾儿孙,谁也没法昧着良心说出千岁万岁的话来。
“皇祖父这一生傲视天下,为大秦江山百姓耗尽心血,远胜过那些长寿庸碌之人。”顾莞宁静静地凝视着元佑帝,声音轻柔而坚定:“孙媳斗胆说一句,不管何时合眼,皇祖父都已无憾了。”
众人都为顾莞宁的大胆心惊不已。
齐王神色一变,怒喝:“顾氏,你岂敢大胆枉言……”
元佑帝却已笑了起来:“说的好。朕确实没什么遗憾了。”
“朕这一生,虽未开拓疆土,却也算的上守成有功。大秦百姓安居乐业,百官们尽心尽力。朕这个天子,未曾舍得建行宫挥霍无度。逢旱涝蝗灾之际,朕将国库里的金银粮食都舍出来,从未心疼过。”
“朕对儿孙们也同样尽心尽力。朕将他们养大,给他们最好的生活。朕教导他们兄弟友爱,教导他们做人的道理。”
“就是到了底下,见到列祖列宗,朕也可以挺直了腰杆,道一声问心无愧。”
元佑帝越说越有精神,目中有了神采,脸上也有了久违的红光。
顾莞宁心里却略略一沉。
这分明是回光返照。
说不定,下一刻元佑帝就会闭眼。
众人也是暗暗心惊。
太孙大步上前,跪到床榻边,握住元佑帝的手:“皇祖父,你好生歇着,别再说了。”再隐忍克制,目中也露出了哀伤悲戚之色。
元佑帝看着疼爱的长孙,目中露出一丝笑意:“阿诩,人总有一死,朕胸怀坦荡,就是归天,朕也没什么可惧怕的。”
“以后,这天下就交给你了。朕希望你能善待百姓和文武百官,治理好大秦江山。”
太孙手不停颤抖,眼眶通红,水光在眼眶中滚动,声音哽咽:“是,孙儿谨遵皇祖父之命。”
元佑帝没有停顿,继续说了下去。
“静妃是朕的发妻,这些年来,一直为朕打理后宫,称得上贤良二字。朕因王家废了她的后位,心中实有些愧疚。朕走后,你一定要好生奉养静妃。视她如祖母一般敬爱。”
王皇后哭着喊了一声皇上,双腿一软,跪到了床榻边。
她这一哭,宫妃们也都忍不住了,一个个跪下,哭成了一片。
齐王魏王韩王也都跪了下来,紧接着是王妃皇孙和郡主们。
唯有顾莞宁,身子笨重,动作不便,跪下的动作也比旁人缓慢得多。
太孙双手被元佑帝握住,腾不出手来,太子妃眼疾手快地扶着顾莞宁,婆媳两个最后跪下。
元佑帝望着跪了一片的妻妾儿孙,目中也闪过悲凉之色。
只是,他心中所悬的心事还未放下,还不能合眼。
元佑帝用尽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地说道:“阿诩,你答应过朕,要善待你的皇叔,还有一众堂弟堂妹。现在,你当着众人的面向朕立誓。”
第八百二十一章 驾崩(二)
太孙早已泪流满面。
元佑帝的话传入耳中,太孙想也未想地脱口而出:“好,孙儿这就立誓。”
“我萧诩,今日对天立誓,以后一定善待皇叔,善待所有的堂兄弟姐妹。绝不会主动对他们任何一个人下手。如违此誓,让我萧诩被天诛地灭,永无来世。”
誓言铿锵有力。
天诛地灭,永无来世……
他怎么能发这样的毒誓?太子妃听得心惊肉跳,下意识地抬头。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太孙的背影。那并不算宽厚的肩膀,却沉稳如山。
顾莞宁也在看着太孙。
齐王魏王他们或许以为太孙是在敷衍元佑帝。只有她清楚,萧诩此时此刻是何等认真。他是真心敬爱自己的祖父,不忍拂逆他最后的心意。
元佑帝显然也深知自己一手带大的长孙性情,闻言长松一口气,目中满是欣慰:“好,你亲口说的话,朕信你。”
然后,元佑帝又看向跪在龙塌边的齐王魏王韩王,目光最终落在齐王满是泪水的脸孔上:“老三,你也向朕立誓。你要忠于天子,绝不会生出谋逆之心。否则,朕就是到了地下,也绝不会饶过你这个忤逆不孝的儿子。”
齐王流泪哭道:“儿臣在此向父皇立誓,一定忠于天子,绝不敢生出谋逆之心。若有违此誓,让儿臣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元佑帝又看向魏王和韩王。
两人不得已,也一一发了毒誓。
元佑帝笑了一笑,然后安心的闭上龙目,溘然长逝。
一代天子,就此殒命归天。
……
福宁殿里,哭声震天。
一百零八声丧钟,也随之敲响。
全京城的官员听到丧钟的响声,俱都面色惨然,长哭不已,面朝着皇宫的方向跪下,长跪不起。
京城百姓们也都听到了丧钟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巨大的悲鸣声,在半空回响不绝,令人心神激荡。
不知是谁先跪下了,喊了一声:“皇上归天了!”
然后,第二个第三个……
街道上,酒楼里,茶馆里,百姓的家中,到处都跪着哭泣的百姓。
皇上归天了。
支撑着大秦天空的天子走了。大秦的天也塌了一半。
普通的百姓们没曾见过元佑帝,可在他们心中,元佑帝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有他坐镇宫中,百姓们的心便踏实。元佑帝驾崩了,他们的心也跟着动摇西晃,仿佛被抛到了悬崖之下,惶惶不知去路。
……
百姓们的伤心哭泣,只是一时的。等新的天子登基,天下太平安稳,他们很快便会恢复如常。
百官们的伤心,却是悲痛而深沉的。
元佑帝执政多年,威严肃穆,早已深入人心。他从不滥杀无辜,也极少迁怒于百官。他勤勉执政,爱戴百姓,堪称一代明君。
如今元佑帝死了,接下来便该是年轻的太孙继位。谁也不知太孙坐了龙椅之后,会是何等模样。
年迈的首辅李阁老,次辅傅阁老,还有赵阁老等重臣,纷纷进宫跪送天子。
元佑帝走得突然而匆忙,宫中丧仪还未完全准备好。不过,太孙原本就在守孝,身上穿得本就是素服,并不失礼。
众大臣见了双目通红满脸哀伤的太孙,顿时挥泪不已。
“皇上已归天,还望殿下节哀,先办好皇上的身后事。”一把年纪发须皆白的首辅李阁老,说话时颤颤巍巍,老泪纵横,声音哽咽。
太孙痛哭了一场,声音早已沙哑:“李阁老说的是,母妃和阿宁已经在操持宫中丧礼。还请礼部出一个章程,免得她们有什么疏漏之处。”
罗尚书上前一步,拱手肃容应下了。
傅阁老满脸悲戚,低声道:“皇上驾崩归天,按着先祖旧制,应停灵九九八十一日,然后由孝子贤孙亲自起棺安葬。如今宫中内外都要由殿下主事,殿下万万不可悲伤过度伤了身体。”
从元佑帝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太孙便成了这座皇宫的主人。虽有辈分更高的齐王魏王韩王在,可从丧礼到宫中内外诸事,都得由太孙拿主意。
这种时候,太孙绝不能被熬垮,甚至不能露出虚弱疲惫的样子来。否则,很容易为人所乘。
傅阁老隐晦的提醒,给太孙冰冷的心田缓缓注入一股暖流。
“傅阁老放心,我自会加倍小心。”太孙低声应道。
然后,赵阁老也走上前来,红着一双眼睛,涕泪满面:“殿下,老臣想厚颜留在宫中,为皇上守灵。”
天子驾崩,朝中重臣守灵,也是有旧例可询。
不管赵阁老是真情流露还是虚情假意,既是主动提了出来,太孙便不会拒绝,一口便应下了:“好!”
一同前来的众臣立刻纷纷请求守灵。
太孙目光一扫,张口道:“诸爱卿既有这份心,便都留下吧!”
……
“启禀娘娘,几位阁老和罗尚书等人都要留下守灵。殿下吩咐奴才来禀报娘娘一声。”元佑帝一死,李公公也骤然苍老了许多,腰身不自觉地弯了下来,声音嘶哑。
太子妃听得一懵,一时反应不及。
顾莞宁目光扫了过去,沉声道:“烦请李公公给殿下回话,就说母妃已经知道了。今日晚上会为几位阁老和众官员准备简单的饭菜,还有御寒的薄被。”
李公公应了一声,便悄悄退了出去。
太子妃此时才反应过来,不由得暗暗懊恼自责。
是啊!阁老们年纪都不小了,哪里禁得起折腾。万一病倒,跟着元佑帝一起奔赴地下就不妙了。确实该准备饭菜和薄被才是。
这么简单的事,她脑子一懵,愣是没想到!
顾莞宁似是窥破了太子妃的心思,轻声道:“皇祖父骤然离世,母妃伤心过度,一时思虑不周也是难免的。”
“从今日起,得守灵八十一日。母妃可得打足精神才是。”
太子妃深呼吸一口气,用力点点头,目光瞄到顾莞宁的肚子,不由得忧心忡忡地皱起了眉头。
八十一日,她怎么也能熬得过来。
可顾莞宁该怎么办?
她这肚子,可等不了这么久。
第八百二十二章 风波
顾莞宁见太子妃盯着自己的肚子,便猜出了太子妃的顾虑,轻声道:“我这个长孙媳,总得为皇祖父守灵。待肚痛发作,再出灵堂生产便是了。”
不管如何,此时此刻绝不能落人话柄。
太子妃也知这个道理,打起精神道:“总之,你要多保重自己的身子。”
顾莞宁嗯了一声。
当天晚上。
太孙亲自为元佑帝穿上生前的龙袍,然后和齐王魏王韩王一起将元佑帝抬进冰棺中。
魏王世子韩王世子等人也都围拢在冰棺前,一个个双目通红。
或许他们往日都曾暗暗生过怨气,怨恨元佑帝的偏心。元佑帝一死,这些怨憎,也随之烟消云散。
心里剩下的,全是元佑帝待他们的好。
京中所有四品以上的官员,俱穿着孝服进宫为元佑帝守灵,一眼看去,黑压压地跪倒一片。不时传出哀戚的哭声。
太孙接连哭了几回,本以为泪水已经流尽,听到众臣的哭声,心里又是一阵酸楚。泪水悄然滑落脸孔。
生离死别,宛如割肉剜心之痛。身体里的一部分,也被生生地剥离,随着元佑帝的尸首一起,被封入冰棺中。
他沉浸在自己的悲恸中,甚至无暇再顾及齐王。
齐王也跪在冰棺边,眼睛同样赤红,脸上满是泪水。
元佑帝之死,他心中无法不悲恸。然而,悲恸中,又有一阵难以言喻的释然和畅快。
没了元佑帝,只凭年轻的太孙,如何能坐稳江山!
他也再无半点顾忌。
……
灵堂设了两处,男子们在外面的灵堂守灵,所有的女眷则在里面的灵堂里。内灵堂里未放置棺木,只放了元佑帝生前穿过的衣物,倒是少了阴森之气。
阿娇阿奕被接进宫中,玥姐儿朗哥儿瑜姐儿也俱被接到了灵堂里,各自穿了孝服。几个孩子并排跪着,都小声地哭着。
年龄最小的朗哥儿也有三岁了,都已渐渐懂事。知道什么是死亡。
王皇后跪在最前面。
王皇后被废了后位,本没资格跪在众人之首。只是,王皇后到底是元佑帝原配,元佑帝临终前又特意叮嘱太孙以祖母之礼奉养王皇后。也因此,无人对此说什么。
就连顾莞宁也未多言。
孙贤妃窦淑妃也顺势跪在王皇后身侧。
一直没有出声的顾莞宁,淡淡张口道:“贤妃淑妃两位娘娘,你们占了母妃和我的位置。”
孙贤妃窦淑妃:“……”
孙贤妃瞬间气红了脸,狠狠地盯着顾莞宁。
窦淑妃也没好到哪儿去。一把年纪了,被孙媳辈的顾莞宁毫不留情地张口数落,颜面何存?
窦淑妃索性跪倒在地上,哭诉起来:“皇上啊皇上,你这一走,臣妾还怎么活啊!连跪着守灵,都逃不了被晚辈羞辱。皇上,臣妾这就跟你一起去……”
窦淑妃这一哭,跪在一旁的韩王妃按捺不住了,跪着挺直了身子,怒目相视:“顾氏,你虽是太孙妃,也别欺人太甚了。”
“淑妃娘娘和贤妃娘娘俱是宫中嫔妃,陪伴父皇多年,又育有皇子。岂容你轻易出言羞辱!”
林茹雪身为晚辈,不便出言,此时蹙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色。
她太熟悉顾莞宁的性情脾气了。顾莞宁既是张了口,就绝不会善罢甘休。只凭淑妃婆媳,未必是顾莞宁对手。
果然,就听顾莞宁淡淡说道:“静妃娘娘曾执掌中宫数年,是皇祖父发妻原配。跪在首位,理所当然。接下来,自是以母妃为尊。我既是太孙妃,理当跪在母妃身后。这样的顺序,并无不妥之处。”
“至于淑妃贤妃两位娘娘,身为宫妃,便该恪守宫妃的本分。皇祖父尸骨未寒,两位娘娘便为跪拜之位争执吵闹,就不怕皇祖父一怒之下,回来找两位娘娘吗?”
忽然,从灵堂外出来一阵阴风,将灵堂里的烛火吹得摇晃不定。
不知是哪个胆小的宫妃,被吓得惊叫了一声。尖锐的声音在灵堂里回响,令人心生寒意。
窦淑妃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孙贤妃下意识地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心中也是阵阵凛意。
顾莞宁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宫中本就是最重规矩的地方。贤妃娘娘淑妃娘娘在宫中多年,不必我多说,也该知道跪灵守丧的礼仪。此时明知故犯,不知又是何用意?”
到底是在灵堂里,不宜厉声诘问。
顾莞宁的话语比起平日来,已经温和了许多。
孙贤妃依旧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被顾莞宁当众这般指责,她这张老脸都丢尽了。可顾莞宁说得确实有理。
论位分,确实应以太子妃为尊。然后,便该是太孙妃顾莞宁。
待元佑帝下葬,太孙登基,太子妃便是当朝太后,顾莞宁便是名正言顺的大秦皇后。她和窦淑妃想趁着守丧之际先压一压她们婆媳的念头,也该趁早打消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孙贤妃能屈能伸,很快张口道:“本宫伤心过度,一时竟疏忽了。太孙妃提醒的是。”
说完,便跪着挪到了后方。
窦淑妃:“……”
窦淑妃独木难支,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心不甘情不愿地也挪到了后面。
韩王妃:“……”
这么快就认了怂,早知如此,她真不该跳出来仗义执言。现在倒好,白白开罪了难缠的顾莞宁。
韩王妃心中懊恼不已,当着众人的面,又不便出言补救,只得讪讪地住了嘴。
林茹雪轻声说道:“堂嫂身子笨重,我扶一扶堂嫂吧!”
说着,便跪着挪过来,扶住顾莞宁的一边胳膊。不动声色间便化解了韩王妃的难堪。
韩王妃暗暗松口气,心里忍不住想着,这个儿媳果然娶得好。平日话不多,头脑可灵光的很。
顾莞宁没有拒绝林茹雪的好意,又对太子妃说道:“母妃,你便跪在静妃娘娘身后吧!”
从头至尾都没反应过来的太子妃,到此时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别的时候让一让无妨。这等关键时候,绝不能退让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