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八章 丑闻(一)
隔日正好是大朝会,太子义正言辞慷慨激昂的上了奏折。
犹如一块巨石落入湖心,顿时掀起滔天巨浪。
定北侯府的丑闻余波还未完全平息,竟又冒出了更大的丑闻。
堂堂楚王妃,自请去静云庵一住十数年,原来根本不是为了守节,而是和一个内侍厮混。被顾莞宁察觉出端倪后,楚王妃意欲杀人灭口,王家也从中掺和了一脚。却不料,杀人灭口不成,反落入顾莞宁的算计中,露出了狰狞的真面目。王氏和内侍自尽身亡,王少常主动进宫请罪……
戏文里演的也没这般精彩啊!
这一桩皇家丑闻,比起定北侯府当日之事,更令人震撼,也更令一众官员振奋。
看好戏是人的天性。别以为只有内宅女眷喜欢八卦闲话,这些穿着官服的文武百官们也不遑多让。此时恨不得将耳朵再拉得长一些,唯恐漏了一字半语。
“……皇嫂行此苟且之事,令皇兄在地下蒙羞,儿臣听闻此事,也备觉愤慨。”
太子一脸义愤填膺,声音中满是怒气:“此事王侍郎早已知情,却一直隐瞒未报,且为虎作伥,竟敢派人去静云庵行刺顾氏,此等行径,堪称大逆不道。儿臣恳请父皇,严惩王侍郎。”
今日的大朝会,王少常根本未见踪影。
其余有资格上朝的王家人或是和王家沾亲带故的,都恨不得将头低到地上才好。
元佑帝一夜未曾好眠,龙目中有些血丝,神色也格外阴冷。
太子启奏完之后,元佑帝略一点头:“准奏!王侍郎昨日进宫请罪,一直跪在福宁殿里,朕就交由太子处置。”
太子心中一阵振奋,拱手应了下来。
王家是王皇后的娘家,从名分来说,也是太子的母族。
不过,到底隔了一层,太子对王家一直没什么好感。眼看着王家人风光荣耀,太子心里颇觉得膈应。此次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对王家人动手,太子当然不会客气。
众官员立刻闻风而动,纷纷张口讨伐王家人的恶劣行径。
年近六旬的承恩公早已面色如土,颤颤巍巍地跪下请罪:“微臣教女无方,令天家蒙羞。微臣愧煞,无颜再见皇上。请皇上降罪!”
元佑帝厌恶地看了承恩公一眼,冷冷说道:“退朝之后,立刻回王家去,等朕的旨意。”
承恩公跪谢天恩,如丧家之犬一般退出朝堂。
显赫风光的王家,从这一日过后,怕是再难恢复往日的荣光了。
众官员不约而同地想着。
换了别的事,元佑帝或许还能忍一忍。偏偏是这等丑闻,简直是生生地扇帝后的脸。别说元佑帝,就是椒房殿里的王皇后,也要被气得吐血三升了吧!
韩王世子和魏王世子迅速对视一眼。
然后,魏王世子主动上前一步说道:“匪徒夜袭静云庵,堂嫂在庵中不知情形如何。皇祖父既是要查明事情的原委,也该让堂嫂回京,当面问一问才是。”
韩王世子张口附议:“说的正是。孙儿也以为,静云庵被烧了一半,又死伤不少人,堂嫂尊贵之躯,不宜再留在庵里。应该速速回来。”
太孙心知两人是有意给自己卖个好,还是承了这份人情,走上前,拱手道:“孙儿想亲自接阿宁回来,求皇祖父应允。”
元佑帝的目光在三个皇孙的脸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在太孙愈发沉稳坚毅的俊脸上。过了片刻,才点了点头:“准奏!”
“多谢皇祖父。”太孙谢了龙恩,缓缓地吐出胸口的闷气。
阿宁,你等着,我这就去接你回来。
……
“听说没有,楚王妃竟和一个内侍有私~情~,躲在静云庵里厮混了十几年……”
“听说楚王妃和那个内侍一头撞死在椒房殿里,血流遍了椒房殿,皇后娘娘当场就晕过去了……”
“王家人可真是胆大包天。竟敢派人暗杀太孙妃。幸好太孙妃精明睿智,早有防备……”
“不管如何,王家这一回是彻底倒霉了……”
各种各样的流言,在最短的时间里,传遍京城,立刻成了众人口中津津乐道的谈资。几乎立刻就将定北侯府内宅的隐秘盖了过去。
一个定北侯夫人不贞算什么,王氏可是堂堂楚王妃。如果楚王没死,王氏就是当今太子妃!
天家长媳,身份何等尊荣。竟出了这等事,委实令人惊愕。
王敏骤闻此事,差点当场晕厥过去。
姑母怎么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王氏倒是死得轻巧,却害苦了王家。日后王家男儿还有何脸面立足朝堂,和各勋贵世家皇室宗亲来往?
她身为王家的女儿,面上同样无光。
王敏越想越心慌,再也待不住,急急地坐马车回了王家。
往日人来人往颇为热闹的王家,今日大门紧紧关着,门房处不收任何拜帖。就连齐王府的马车停下,都未开门。
王敏心情烦躁阴郁,立刻命人敲开门,然后匆忙进了王家。
此时的王家,如阴云罩顶,一片晦暗。
承恩公从朝会回来之后,便将自己独自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
王少常从昨晚起就进了宫,一直未曾回府……或许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了。
袁氏以泪洗面,两眼红肿。
见了女儿,袁氏悲从中来,又哭了一场:“真是飞来横祸!你父亲也不知还有没有命回来……”
王敏心乱如麻,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大哥人呢?”
这种时候,大哥为何不在家中?
袁氏红着眼眶道:“郡主昨日被接进宫之后,刺激过度,在昏迷中被送回了郡主府。你大哥昨晚便去了郡主府照顾郡主。”
王家风雨飘摇之际,王璋和高阳郡主夫妻间的恩怨,不得不暂且放下。
“皇祖母现在如何了?”
袁氏哭道:“你皇祖母这回是彻底伤了心,不肯再管王家的事。你父亲昨日进宫请罪,你皇祖母也未出面。这一回,也不知你父亲能不能逃过此劫。”
王敏六神无主,也随着袁氏哭了一回。
第七百一十九章 丑闻(二)
定北侯府。
顾海绘声绘色地将朝堂上发生的一幕说了一遍。
太夫人舒畅至极地笑了起来:“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当日因为沈氏之事,皇后娘娘步步紧逼,不肯饶过宁姐儿。如今,总算轮到她来尝尝这等滋味了。”
顾海挑了挑眉,冷笑连连:“这几年,王家人仗着皇后娘娘之势,在朝堂上十分活跃。如今出了这等事,王少常绝讨不了好。其他人也会受牵连。以后王家休想再有昔日的风光!”
提起王少常,太夫人的目中也闪过怒意,冷哼一声道:“好在宁姐儿机敏,早有防备,否则就会落入王氏兄妹的算计。这等心思歹毒之人,死不足惜。”
顾海笑着说道:“此次也算因祸得福。莞宁正好能借着此次机会,正大光明地回京城来。”
是啊!
回来就好。
太夫人的眉头舒展开来,吩咐顾海:“等宁姐儿一回京,你就亲自去一趟太子府送拜帖。我要登门看看宁姐儿。”
顾海笑着应了下来,然后又低声笑道:“我已经悄悄命人将此事编成了最新的话本,让人在酒楼茶馆说上几回。以后,王家的女儿是没人敢娶了。”
太夫人目光一闪:“你行事小心些,别被人抓住把柄,连累了宁姐儿。”
顾海胸有成竹地笑了一笑:“母亲放心。这等小事,我自会安排得妥妥当当。”
太夫人对顾海行事确实放心的很,闻言笑了起来,声音中透出满满的希冀和期盼:“希望宁姐儿平平安安地回来,以后安安稳稳地坐着太孙妃。千万别再有什么波折了。”
……
“娘娘,您已经两日未曾进食了。还是吃上几口吧!免得伤了凤体。”席公公小心翼翼地劝慰。
一夕之间,王皇后便像老了十岁,面色黯淡至极,目光茫然,仿佛没听到席公公的话语一般。
席公公又劝了一遍。
王皇后总算有了些反应:“本宫没胃口。”
全身僵硬,似乎没了知觉。胃里是苦的,口中也是苦的。犹如吃了世上最苦的黄莲一般,苦涩的滋味,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全身。
偏偏无处可诉,也无人能慰藉她的痛苦。
怀远……是母后瞎了眼,替你挑了这么一个王妃……是母后对不起你啊……
王皇后将头转向内侧,浑浊的泪水不停滑落,迅速浸透枕畔的被褥。
嫡亲的娘家侄女,将这一刀深深地刺进了她的心里。
视若亲生的娘家侄儿,将这个秘密瞒下多年。若不是事发,只怕会瞒她一辈子。这又是深深的一刀。
她费尽心思,为王家谋划,想令王家永享富贵。可王家人又是如何待她的?
他们敬她怕她,捧着她,为得不过是她的身份地位。根本没将她当成王家人。
从她坐上凤椅的那一天起,她就和元佑帝一样,成了孤家寡人。
唯一的儿子早就死了,蒙骗了她的儿媳也死了。王家人她再也不想见任何一个。还有疼爱多年的孙女……
一想到高阳郡主,不免就会想起王氏。
她哪里还有心情见高阳郡主?
椒房殿宽大华丽,却又是这样的冰冷。
她这一生,从未像此刻这般孤独。
……
王皇后浑浑噩噩地躺着落泪,浑然不察时间的流逝。
席公公来了几回,有时禀报宫妃来探望,有时劝她用膳。她一律置之不理。直到元佑帝亲至。
王皇后挣扎着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全身无力,头脑昏沉发烫。
两个宫女只得搀扶着王皇后下了凤塌,给元佑帝行了礼,声音虚弱如游丝:“臣妾见过皇上。”
元佑帝目光沉沉,扫了形如槁枯的王皇后一眼:“皇后无法站立,就躺在床榻上吧!其余闲杂人等,一律退下。”
所有宫女内侍都退了下去。
只有李公公和钱公公留了下来。
王皇后软弱无力地躺在床榻上,元佑帝站在床榻边,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的原配发妻,缓缓说道:“皇后,朕很失望。”
短短几个字,却如千钧。
王皇后全身颤抖不已,哽咽着应道:“是臣妾令皇上失望了。”
当年为长子挑选王妃,王皇后存着私心,舍了另外几个名门闺秀,执意挑选娘家侄女为儿媳。
元佑帝对王皇后素来敬重,便由了王皇后的心意。
谁能想到,当日的错误决定,竟招至今日的恶果。
“皇上,臣妾有眼无珠,令天家蒙羞。”王皇后泪流满面:“臣妾再无颜做这六宫之后,也无颜再面对皇上。求皇上赐臣妾一个体面,让臣妾自绝于椒房殿。”
王皇后是真的想赴死,还是以退为进?
元佑帝注视着痛哭的王皇后,心中掠过这个念头,却再无半丝心疼不舍。
一桩又一桩的事情,终于彻底耗尽了他对王皇后的夫妻之情。
“朕和你夫妻多年,岂忍令你自绝。”
元佑帝淡淡说道:“你还是好好活着吧!只是,王家不堪为后族,朕要夺了王家的承恩公爵位。你确实不宜再居凤位。等此事查明原委,朕便废了你的后位。你从椒房殿里搬出去,另挑一处幽静的寝宫,在宫中颐养天年。”
“你放心,朕不会亏待你。就算不是皇后,你也是朕的发妻。陪伴朕数十年。衣食住行吃穿用度,依旧和往日一样。有朕在,绝无人敢欺辱你。”
王皇后遍体生寒,就连指尖也没了温度。
她当然不想就这么死了。
之前那番话,只是以退为进。她深知元佑帝重旧情的性子,只有如此,才能为自己搏一条生路。
没想到,生路是有了。皇后之位却没了!
她已一无所有,如果再失了皇后的位置,在这世上苟延残喘,还有何意义?
短短瞬间,王皇后脑海中掠过无数念头。
她满面泪痕神色颓然,倒也看不出来。
“皇上如此厚待臣妾,臣妾感激不尽。”王皇后心中再恨,面上也得露出感激涕零之色:“臣妾以后每日茹素,为皇上念经祈佛,愿皇上福寿延绵。”
第七百二十章 归京(一)
静云庵。
“小姐,衣物行李已经都收拾好了。”玲珑轻声禀报:“随时都能启程。”
顾莞宁嗯了一声,头也未回,坐在床榻边,亲自替琳琅上药。
琳琅当日伤得颇重,箭从身上取出之后,胸口流血过多,昏迷两日才醒。身上的伤已经结了疤,不过,短期之内不宜挪动。
顾莞宁从未做过伺候人的活,敷药的动作稍稍重了些。
琳琅轻轻嘶了一声。
顾莞宁歉然地说道:“是不是有些疼?对不起,我下手没个轻重,弄疼你了。”
琳琅苍白的俏脸漾起一抹浅浅的红晕,目中含笑,轻轻道:“奴婢不疼。”
顾莞宁为她敷好了药之后,才张口道:“算一算时间,殿下这一两日就该来接我了。你的伤势还没好,不宜车马劳顿。你就在静云庵里好好养伤,等伤好了再回京城。”
琳琅一惊,立刻道:“奴婢要陪着小姐一起回京。”
顾莞宁板起脸孔:“你伤成这样,还想逞强不成。要是伤势迸裂开来怎么办?你什么都别多想,一切都听我的。好好留下养伤。”
琳琅只得应了下来。
顾莞宁这才重新展露笑容。
“小姐,小姐,”琉璃匆匆跑了进来,眉眼间满是激动雀跃:“太孙殿下来了。”
萧诩,你终于来了。
顾莞宁抿起嘴唇,脸颊边露出两个浅浅的笑涡。
……
此时已是正午,正是一天中阳光最耀目的时候。
顾莞宁迈着轻快的步伐,从屋子里出来,然后,便见到了踏着阳光而来的太孙。
他身姿挺拔,修长如竹,气度雍容。俊美的脸孔上满是急切,眼中的光芒,比天上的阳光更炽烈。
“阿宁,”他喊着她的名字:“我来接你了。”
顾莞宁引以为傲的冷静镇定,在这一刻,尽数溃散。直到这一刻,她才肯承认,自己远比想象中的更思念他。
她快步上前,他也大步走来,如风一般来到她身边,将她搂进怀中:“阿宁,我来了。”
顾莞宁眼眶一热,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哽咽:“你怎么才来。我一直在等你。”
“是我不好,过年的时候本该来陪你。”
太孙愧疚地低语道:“只是母妃感染风寒,两个孩子无人照顾。我不忍抛下他们两个,便命人送信给祖母。请祖母让三妹四妹来陪你。”
让顾莞敏顾莞琪来,原来是他的主意。
顾莞宁心中暖融融的,轻声道:“你还没吃过午饭吧!我让珍珠给你做些饭菜,吃饱了歇上一两个时辰再动身。”
一路骑马疾驰而来,太孙确实有些疲倦,闻言点了点头。
……
吃完饭,太孙没有休息,略略沉了脸:“阿宁,你过来。”
顾莞宁故作不知他为何沉下脸孔,微微笑着过来了:“怎么了?是不是太久没见想我了?”
想用美人计蒙混过关,绝不可能!
太孙很有原则很有骨气地板起脸孔:“顾莞宁,我问你,当日你察觉到楚王妃和齐公公有染,为何不命人给我送信?”
“为何不和我商议,就定下了以身为诱饵的计策?”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防备不周全,这一招引蛇出洞,真得引出了毒蛇怎么办?”
“当日琳琅动作慢一些,现在受重伤躺在床榻上的人就是你。你有没有想过,我和孩子要怎么办?”
顾莞宁从善如流地认错:“你说的是。是我思虑不周,胆大妄为,令你担心。”
太孙继续板着脸孔:“你根本没将我当成你的夫婿,也从没想过依赖我。”
你根本不知道,当我知道此事的时候,有多惊惶害怕。
我害怕你会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受伤,我害怕会失去你,我害怕我们今生依旧没有相守的缘分。
说到底,你还是不够在意我。
如果你像我在乎你一般在乎我,又怎么会这般对我?
太孙的语气中有些怒意,更多的,是失落和黯然。
顾莞宁的心被悄然拧痛,内疚也涌上心头,走上前,握住太孙的手:“萧诩,对不起。此事确实是我的错。我向你保证,以后不管遇到何事,我一定会提前告诉你,和你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太孙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淡淡说道:“你不必说好听的哄我。若再有这样的事,你依旧会做了决定,事后才会告诉我。”
顾莞宁:“……”
顾莞宁难得有一丝心虚。
她前世一个人独断独行惯了,遇事习惯自己拿主张。这是多年习惯使然,真的很难改过来。
顾莞宁想了想,才老实承认:“是,我确实是这样的性子。前世是这样,今生也没能改。也可能,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设身处地想一想,换你遇到这样的情形,你可会将此事告诉我?这么危险,你一定会阻止。可机会稍纵即逝,我必须抓住这个好机会,逼着楚王妃先动手。顺带着牵出王家和皇祖母。”
“我没有时间犹豫,也无暇和你商议,迅速做了决定。”
“事实证明,这样的决定是对的。”
确实是对的。
可他心里的失落难受担忧焦虑也是真的。
太孙看着顾莞宁,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罢了!我这辈子注定是栽在你手中了。总之,万事都要以自己的安危为重。你若有差池,我也绝不会独活。”
顾莞宁听得心惊肉跳,瞪了他一眼:“不准胡说!就算我出了事,你也得好好活下去,将阿娇阿奕抚养长大。前世你走得早,我还不是一个人撑着过了二十多年?”
太孙淡淡道:“那是因为你心里没我。”
顾莞宁:“……”
好像更心虚了怎么办?!
顾莞宁不得不再次用上了美人计,主动投怀送抱,又亲又哄,只差没当场献身。总算是将太孙心里的怨气抹平了。
太孙将顾莞宁紧紧地搂在怀中,靠在她的耳边轻声道:“阿宁,我带你回家。”
顾莞宁嗯了一声,她想念一双儿女,想念祖母,想念太子妃……
盼归的心已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回了京城。
第七百二十一章 归京(二)
衣物行李早已收拾妥当,搬上马车便能启程。
静云庵里的人员安置,却成了不大不小的问题。当日夜袭静云庵的匪徒,死了的都被就地埋在山上,剩余的活口也得带回京城。
太孙索性将穆韬留了下来,然后先一步带着顾莞宁回京。
临走之际,顾莞宁特意叮嘱穆韬:“琳琅伤得很重,不能挪动。她若是想回京城,你绝不能心软应允。”
穆韬立刻点头应下了。
待主子们启程离开,穆韬才偷偷咧嘴笑了起来。
太好了!
终于有和琳琅单独接触的机会了。
穆韬很快绷住脸,一本正经地前去“探望”琳琅。
珊瑚也被留下照顾琳琅,见穆韬进来,珊瑚眼中闪过了然的笑意,轻快地说道:“琳琅,穆统领来看你了。”
琳琅原本正躺着,听闻穆韬进来,顿时有些羞窘,挣扎着想起身。
穆韬一惊,也忘了保持距离,大步走到床榻边:“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别乱动。”目光迅速掠过琳琅的伤势部位,却忘了琳琅伤的位置颇为尴尬……
穆韬的无心之举,令琳琅愈发羞窘,一张俏脸飞起两片红晕。因失血过多显得苍白的俏脸,多了几分惊心动魄的艳色。
穆韬此时才惊觉自己的举动太过唐突,一张略黑的脸孔也红了起来,局促难安地道歉:“对不起,我刚才一时情急,绝不是有意唐突你。你别放在心上。”
琳琅故作镇定地张口应道:“我并未怪你。”
珊瑚瞄了红至耳根的琳琅一眼,强忍着笑,随意找了个借口:“我去配药。”然后便溜了出去。
珊瑚一走,穆韬和琳琅反而更不自在了。
两人目光微微一触,然后各自移开。
过了半晌,穆韬才道:“你什么都别多想,安心养伤。等伤势好了,我再陪你回京。”
琳琅一怔,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过去:“你要一直在这里陪着我?”
向她表露心意吧!
此时正是最合适的机会。
穆韬暗暗给自己鼓劲,然而一对上琳琅的眼眸,鼓足的勇气就像被戳了一下的皮球,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殿下让我留在这里。”话一说出口,穆韬便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琳琅不知是释然,还是失落,总之松了口气。
……
“你将穆韬留在静云庵,你猜他会不会趁着这次机会向琳琅表明心意?”顾莞宁半依半靠在太孙怀中,随口说笑。
太孙笑道:“他就是个闷葫芦,哪有这个胆子。”
穆韬平日不苟言笑,颇为严肃,看着非常唬人。可惜一到了琳琅面前,便畏首畏尾没了勇气。
顾莞宁忍不住笑了起来:“罢了,等琳琅的伤好了,我这个做主子的主动问一问琳琅的心意。为他们做主早日成亲好了。否则,以穆韬这样的性子,想抱得美人归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太孙嗯了一声,然后,握住顾莞宁的手道:“好在有琳琅,不然,此次受重伤的人就是你了。”
这么说确实有些自私。可他真的庆幸琳琅为顾莞宁挡下了一箭。
顾莞宁想到琳琅的伤,不由得黯然叹息:“我真是对不住琳琅。”
前世琳琅为她而死,今生又为她挡了这一箭。好在没有性命之忧,否则,她不知会何等自责后悔。
太孙瞥了顾莞宁一眼,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你对不住的,可不止琳琅一个。”
顾莞宁哭笑不得。
之前哄了他半天,现在又将脸绷上了。
这个萧诩,真是惯不得。
想归想,顾莞宁到底还是张口哄了他几句:“是是是,此次的事都怪我。连累身边人不说,也令你为我焦灼难安。”
太孙得寸进尺:“回京之后,你要好好补偿我。”
若有所指的话,听得顾莞宁微微红了脸,轻轻啐了他一口:“脑子里尽想这些。”
太孙满脸幽怨:“我还是年前去见过你一回,年后这一个月,我们都未见过面。更别说同床共枕。再这样下去,我就快成圣人了。”
顾莞宁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堂堂太孙,若想要美人,至少稍微示意,环肥燕瘦,各色鲜花,任君采撷。何须这般委屈自己。”
太孙立刻收起幽怨自怜,义正辞严地说道:“溺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我一直为爱妻守身如玉,那些不怀好意的女子,休想碰我一根手指。”
顾莞宁绷不住了,顿时扑哧笑了起来。
笑颜如花,娇艳欲滴。
太孙俯下头,采撷独属于自己的娇艳。
……
马车加快行程,一路几乎未曾停歇。
第二天傍晚,终于进了城门。
一进京城,顾莞宁再无心说话,一颗心早已飞回府中。
太孙知她思念儿女心情渴切,着意地说些阿娇阿奕的趣事给她听:“临来之前,我已经告诉他们姐弟,我去接娘亲回来。阿奕立刻说,他要等你回来才睡。也不知道他昨夜睡了没有。”
“阿娇气你许久未归,说等你回府,要罚你每天给她讲故事……”
顾莞宁肩膀微微耸动,泪落如雨。
太孙心中一阵恻然,伸手为她擦拭脸上的泪痕,柔声哄道:“别哭,天黑之际,我们就能到府中,看到阿娇和阿奕了。”
顾莞宁哽咽着嗯了一声。
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下来,直至完全黑暗。
太子府开着正门,门上悬挂着数盏风灯,柔和的光芒驱赶走了黑暗。
太子妃站在门边,身边站着高矮不一的四个孩子。麒哥儿麟哥儿还好些,阿娇阿奕已迫不及待踮起脚尖张望。
车轮滚动的轱辘声终于传入耳中。
太子妃眼睛一亮。
很快,马车驶到了正门前。还未停稳,车门已经开了,顾莞宁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
“娘!”
“娘!”
阿娇阿奕兴奋地喊着,几乎一起扑了过来。
顾莞宁俯下身子,同时将儿女搂进怀中。心里空荡荡的地方,立刻被填满了。
顾莞宁眼眶又红又热,声音哽咽不已:“阿娇,阿奕,娘回来了。以后娘一直陪着你们,哪儿都不去了。”
第七百二十二章 团聚(一)
“娘说话不算话,说好了几天就回来,一直都没回来。”
过了一个年头,阿娇虚岁三岁,口齿愈发清楚伶俐,一长串的话说得十分顺溜:“我要罚娘亲每天都讲故事给我听。”
顾莞宁一边流着泪,一边笑了起来:“好,娘亲每天都讲故事。”
阿奕紧紧地搂着顾莞宁的脖子:“我每天晚上都要和娘亲睡。”
“好,”顾莞宁毫不迟疑地应了:“以后娘亲每天都陪阿奕一起睡。”
姐弟两个一起高兴地笑了起来。
太子妃看着母子重逢的这一幕,也是满心欣慰欢喜,笑着走上前来:“初春天寒,别在这里待着了,先进府再说话。”
顾莞宁应了一声。
众人先回了雪梅院。
明亮的烛火下,太子妃额上眼角的细纹愈发明显,人也清瘦了不少。
这几个月来,太子妃既要忙着打理府中琐事,又要顾着几个孩子,精力不济,吃不香睡不好。
太子妃还没来得及说话,顾莞宁已经端端正正地跪下,给太子妃磕了三个头:“儿媳不孝,令母妃日夜忧心,又劳心费神,为我照顾一双儿女。”
太子妃鼻子一酸,忙扶起顾莞宁:“你能平安回来就好。过去的事就不必追究了。以后有什么要紧事,记得先透露一声。免得我跟着手忙脚乱,没了主张。”
顾莞宁轻声应了下来。
孩子都在,太子妃不便细问静云庵里发生的事,略略打量顾莞宁一眼,见她面色红润,想来没什么大碍,这才放了心。
麒哥儿麟哥儿一起上前行礼。
顾莞宁眉眼柔和,温声道:“不必多礼。快些起身。”
两个孩子被太子妃教导得极好,麒哥儿天真憨厚,麟哥儿淘气灵动,唇红齿白俊俏无比,行礼说话有模有样。
顾莞宁也终于有时间细细打量怀中的儿女。
阿娇长高了,还是白胖圆润的机灵可爱模样。
阿奕愈发眉清目秀,对她也格外依恋,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袖不肯松手。
顾莞宁的心,早已被一双儿女融化,亲了亲女儿的脸颊,又吻了吻儿子的额头:“阿娇,阿奕,娘亲不在府中,你们有没有听祖母的话?有没有淘气?”
阿奕一本正经地答道:“阿奕听话,阿娇淘气。”
阿娇立刻反驳:“我最听祖母的话了。不信问祖母。”一边说着,一边撒娇地抬起头:“祖母,阿娇听不听话?”
太子妃想也不想地点头:“阿娇当然听话,从不淘气乱跑,也不捉弄三叔四叔,更没摘过祖母养的花。”
顾莞宁和太孙一起哑然失笑。
阿娇没听出话里的趣味,洋洋自得地说道:“祖母也夸阿娇听话呢!”
顾莞宁笑弯了腰。
所有的阴郁怨怼气闷不甘,在这一刻俱都烟消云散。
……
就在此时,门口响起了脚步声。
是太子从宫中回来了。
太子一露面,原本其乐融融的欢笑声骤然一停。
顾莞宁眼底的笑意悄然隐没。
太子目光扫过来,想说什么,又无从说起,索性闭口不言。
已经撕破了脸,如今再见,没了那块遮羞布,着实尴尬。
阿娇阿奕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凝滞和紧张,不敢再淘气胡闹,各自攥着顾莞宁的一只衣袖,悄悄藏在顾莞宁的身后。
太子妃张口打破沉默:“殿下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他其实也不想早早回来。
可顾莞宁今日回府,他这个公公若避而不见,倒显得惧怕儿媳一般。这么一想,太子便回来了。
然后,现在就后悔了。
他自问当日说的话并没有错。偏偏只隔了三个多月,顾莞宁就安然归京……他的脸有些疼。
太子故作镇定地迈步进了内堂:“宫中无事,孤便回来了。”
顾莞宁没有行礼。
太子想发作几句,不知为何又没底气,颇有些没话找话说的意思:“阿诩,这一路可还平安?”
太孙淡淡说道:“多谢父王关心,一路平安无事。”
太子又无话可说了,只得又张口询问麒哥儿麟哥儿,然后冲阿娇阿奕笑道:“阿娇,阿奕,到祖父这儿来。”
太子平日对两个孩子也颇为疼爱。
阿娇阿奕有些犹豫,抬头看了顾莞宁一眼。
顾莞宁的面色立刻柔和几分:“祖父叫你们,还不快些过去。”
大人之间的恩怨再多,也不该延续到孩子身上。
太子有再多不是,也是孩子的嫡亲祖父。
阿娇阿奕这才高高兴兴地去了太子身边。太子抱起两个孩子,笑着哄了几句,逗得孩子咯咯直笑。
冷凝尴尬的气氛总算缓和了几分。
太子也未多逗留,很快便离开了。
太子妃暗暗舒出一口气,笑着说道:“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夫妻一路奔波回来,也一定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
夫妻两人带着孩子回了梧桐居。
暌别三个多月,再回到这里,顾莞宁只觉得格外熟悉亲切。
更令她熟悉亲切的,是站在那里的清俊少年。
十二岁的少年,身量已初长成,只略显得瘦削了几分。五官十分俊秀,一双漂亮乌黑的眼睛里,满是喜悦:“姐姐!”
一股暖意,从顾莞宁的心头涌起,迅速蔓延。
“阿言,”顾莞宁微笑着喊了一声。
“姐姐,”沈谨言声音哽咽,大步走上前,将顾莞宁揽进怀里:“我一直在担心你。我想去看你,姐夫说我头上的伤还没痊愈,不让我出府。”
少年的身形还略显单薄,胸膛也不够结实,可他已经比她高了一些,像一棵急待长成的树,想为她挡风遮雨。
顾莞宁心中一软,柔声道:“阿言,我已经平安回来了。以后有我在,你只管安心住下,谁都休想欺辱你。”
沈谨言嗯了一声,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
“舅舅哭鼻子,羞羞。”阿娇笑嘻嘻地刮了一下鼻子。
阿奕小大人一般走上前来,拍了拍沈谨言的腿,奶声奶气地说道:“舅舅,不要哭,阿奕疼你。”
顾莞宁哑然失笑。
沈谨言羞赧地擦了眼泪。
第七百二十三章 团聚(二)
直到此刻,太孙才走上前来,笑着说道:“先坐下再说话吧!”有意无意地扫过沈谨言依旧拥着顾莞宁的胳膊。
沈谨言浑然不察。
顾莞宁将太孙细微的动作尽收眼底,不由得哑然失笑。
这个大醋缸!连阿言的醋也要吃。
顾莞宁拉着沈谨言的手坐下,细细地打量沈谨言几眼。最后,目光落在沈谨言的额头上:“你的伤都好了吗?”
沈谨言额上的伤已经好了,却留下了一处略显狰狞的伤疤。为了遮掩这处伤疤,沈谨言特意将额上的头发剪短,将伤疤遮掩住了。
顾莞宁张口一问,沈谨言便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伤已经好了。”
顾莞宁柔声道:“将头发掀起让我看看。”
沈谨言乖乖地应了一声,然后将头发掀了起来。
顾莞宁默默地注视着那一处伤疤,仿佛看到了沈谨言自寻短见时的决绝。
沈谨言像做了错事一般,嗫嚅着低声道:“姐姐,伤好了,早就不疼了。”
顾莞宁轻声道:“阿言,姐姐今日说的话你要记下。”
“人活于世,难免遇到坎坷波折。死了一了百了,活着反而不易。可若是一遇到困境,就寻死觅活,世上岂不到处都是寻死之人?”
“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能有轻生的念头。”
“你的性命,不止是你自己的,也属于在意你的人。我不准你死,我要你好好活下去。”
沈谨言眼中闪着泪光,用力地点点头:“我答应姐姐,以后一定好好保重自己,绝不会轻生。”
顿了顿,又低声道:“姐姐,我真的能在梧桐居里长住吗?我还是回普济寺吧!免得在这里给姐姐惹麻烦。”
顾莞宁淡淡一笑:“你安心住着,不必担心。”
她的麻烦从来就没少过,多一桩也无妨。
太孙的声音也响了起来:“阿言,我早就和你说过,你不要胡思乱想,只管住在梧桐居里。有我在,谁也不敢将手伸进梧桐居来。”
沈谨言心里暖洋洋的,响亮地嗯了一声。见顾莞宁眉宇间有了倦色,立刻道:“姐姐长途跋涉,一定累了,早些歇着吧!等姐姐有空了,我再来和姐姐说话。”
顾莞宁也不和沈谨言客套,点了点头。
……
荷香院。
太子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沈青岚立刻迎了上来,身姿优雅地裣衽行礼:“婢妾见过殿下。”
沈青岚穿着一袭浅绿衣裙,峨眉淡扫,薄施脂粉,妆容淡淡,唇边笑意浅浅,犹如一株出水芙蓉,优雅动人,美得清新脱俗。
太子阴郁烦闷的心情,在见到赏心悦目的美人时,顿时一扫而空,笑着揽过沈青岚的纤腰:“岚儿,晚饭可用过了?”
沈青岚弯起唇角,目光盈盈似水,声音轻柔:“殿下还没回府,婢妾怎么会吃晚饭。一直等着殿下呢!”
“以后别总这么等孤。”太子心中受用,温声道:“孤时常晚归,有时未必能及时回府,你若总这么等,岂不是要饿肚子。”
沈青岚抬起眼,目中流露出丝丝情意:“婢妾身世卑贱,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犹如一介浮萍。若不是殿下垂怜,婢妾如今不知身在何方。婢妾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殿下。等上一等,又有何妨。就是殿下要婢妾这条性命,婢妾也毫不迟疑。”
是啊,沈青岚一无所有,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他而已。
太子心中怜意顿生,声音愈发柔和了几分:“你的心意,孤都清楚。你也不必总是战战兢兢。顾氏虽然回了京城,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有孤在,这世上再无人能欺你辱你。”
沈青岚眼中闪过水光,声音瞬间哽咽:“殿下……”
然后,扑进太子的怀中:“能遇到殿下,是婢妾三生之幸。”
太子搂着感恩戴德的美人,满心柔情。
将头埋进太子怀中的沈青岚,眼中闪过冷笑。
想糊弄这个好色又昏庸的太子,不是什么难事。
顾莞宁在静云庵只待了几个月,就掀翻了王家,安然归京,手腕凌厉无匹。好在她有太子相护,顾莞宁也奈何她不得。
来日方长,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
隔日清晨。
顾莞宁睁开眼的时候,有刹那的恍惚。
柔和的晨曦洒落进来,照得一室亮堂。层层轻纱帷幔,将宽大的床榻遮住,自成一方安稳的天地。
太孙向内侧着身子,清亮温润的黑眸中满是笑意。
阿娇将头枕在亲爹的胳膊上,睡得十分香甜。
阿奕蜷缩着身子,在她的怀中呼呼大睡。
这一幕,是她这几个月来朝思暮想最美的梦境。
太孙唯恐惊醒孩子,刻意压低声音:“先别吵醒孩子,梳洗换衣,我带你进宫。”
顾莞宁轻轻点头,小心翼翼地挪了挪阿奕的头。刚动了一动,阿奕便醒了,还没睁开眼,两只小手便紧紧地抓住顾莞宁的衣襟:“娘!”
阿娇立刻也惊醒了:“娘别走。”
阿奕睁开眼,眼神慌乱而委屈:“娘,你又要走了吗?”
顾莞宁鼻子一酸,脸上挤出温柔的笑意:“娘要进宫见你们皇祖父。你们姐弟两个乖乖地等娘回来。”
“不,我要和娘一起进宫。”阿奕十分坚持。
他才不让娘一个人离开。
阿娇也睁圆了眼睛:“我也和娘一起进宫。”
他们姐弟早就悄悄商议过了。娘亲回来之后,他们要紧紧跟在娘亲身边,不离开半步。
顾莞宁无奈地笑道:“你们听话,娘真的有要紧事,不便带着你们两个。”
“不行!”姐弟两个异口同声:“我们和娘一起走。”
顾莞宁哑然。
太孙很快做了决定:“我们带着阿娇阿奕一起进宫。”
顾莞宁略略蹙眉:“只怕皇祖父会心生误解。”元佑帝对她已有成见,见她带着孩子进宫,只怕会以为她是有意为之。
太孙淡淡说道:“他们姐弟整日念叨着亲娘,皇祖父心知肚明。带着进宫也无妨。”
顾莞宁也不是拘泥矫情之人,很快便点了点头。
第七百二十四章 天子
再次踏入宫门,顾莞宁心中泛起微妙难言的唏嘘。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圣眷二字,委实难料。一桩陈年旧事,就将元佑帝对她的欣赏器重摧毁得干干净净。由此也可见,将自己的荣辱全寄在他人身上,是何等的脆弱。
太孙似知道顾莞宁在想什么,悄然握住她的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阿宁,总有一日,我会坐到这世上至高的位置。世上再无人能左右你我的命运。
顾莞宁收拾纷乱的思绪,冲太孙笑了一笑,打起全部精神,应付接下来的这场硬仗。
果然,夫妻两个刚领着孩子进了福宁殿,元佑帝便不快地扫了过来:“你们两个怎么将阿娇阿奕也带来了?”
孩子还小,那些污浊不堪的事,万万不能入他们的耳中。
顾莞宁神色镇定地上前,和太孙一起行礼:“孙媳见过皇祖父。孙媳离京三个多月,阿娇阿奕不肯离开半步,硬是要跟着来。孙媳也没办法,只得将他们都带来了。”
元佑帝还想沉着脸训斥几句,嘴甜的阿娇已经迈着小腿跑到了龙椅前,甜甜地喊了一声:“皇曾祖父。”
阿奕跑得丝毫不比阿娇慢,响亮地喊了一声皇曾祖父,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元佑帝:“阿奕想和娘亲在一起。”
元佑帝脸上的怒容顿时褪了三分。
阿娇伸出小手,拉着元佑帝的手摇了一摇:“皇曾祖父,你别生气好不好?阿娇害怕。”
这两个鬼灵精!
元佑帝哪里还沉得下脸,张口就哄道:“曾祖父没生你们气。”
阿娇眨巴着大眼,委屈地说道:“也不要生娘亲的气。”
阿奕立刻跟上:“曾祖父一生气,娘亲就得走了。阿奕不要娘亲走。”
元佑帝:“……”
元佑帝瞪了太孙和顾莞宁一眼。
太孙无奈地笑着解释:“皇祖父别误会。孙儿和阿宁从未教过他们说这些。他们姐弟每日都闹着要娘亲,阿宁一回来,他们都要跟着阿宁身边。孙儿不忍叱责孩子,只得带了他们进宫。皇祖父要怪,就怪孙儿吧!”
元佑帝从鼻子哼了一声:“来都来了,还有什么可怪的。”
也不理夫妻两人,先将两个孩子抱到腿上,逗弄说话。
两个孩子每个月进宫两回,对疼宠自己的曾祖父颇是喜欢,姐弟两个胆子也格外大。童言童语听得元佑帝舒展眉头,十分开怀。
虽然是无心为之,可一双儿女确实为顾莞宁增光添彩,也令元佑帝的心软了几分。
……
一盏茶过后,太孙主动将一双孩子抱出了福宁殿。
福宁殿里立刻清静下来。
元佑帝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冷然的目光扫过顾莞宁平静如常的脸孔,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顾氏,你好大的胆子!对付王氏也就罢了,竟连皇后的娘家也不放过。”
顾莞宁早有准备,不卑不亢地应道:“别人举着刀要杀孙媳,想毁了孙媳的名节,孙媳焉能束手就擒。不得已才选择自保,并无对付王家的意思。”
是王家主动找上门来,可怪不得她。
元佑帝冷笑一声:“你说得倒是轻巧。如果不是你,王氏的隐秘不会曝露,王家不会铤而走险杀人灭口,皇家也不会因此出丑。你一句自保,便将所有罪责推得一干二净!朕今日才知,你如此能言善辩。”
昔日所有的欣赏,都变成了今日的指责。
真是一大讽刺!
顾莞宁不无自嘲地笑了一笑:“皇祖父若执意将这一切都归咎到孙媳身上,孙媳也无话可说。”
“当日孙媳隐瞒生母不贞的隐秘,不愿顾家受牵连,不愿太子府沦为众人笑谈。皇祖父痛斥孙媳有意欺瞒众人。”
“孙媳还以为,皇祖父欣赏的是磊落坦荡从不遮掩之人。没想到,换了个人,皇祖父竟又希望孙媳保持缄默,任由人灭口。”
“孙媳惭愧,委实不知该怎么做,才能令皇祖父满意。”
“还请皇祖父明示,以后孙媳到底什么时候该坦白,什么时候该隐瞒?”
元佑帝:“……”
这个顾莞宁,还是这般牙尖嘴利!
被戳中了痛处的元佑帝面色变幻不定,在恼羞成怒翻脸和理亏隐忍一二中犹豫了片刻。到底没昏聩到是非不分的地步。
王氏之事,虽然是顾莞宁设局,却怪不得顾莞宁。如果不是王氏不贞在前又意图灭口杀人,也不会这一连串的事。
要怪也只能怪王氏和王家人,和顾莞宁有何干系?
谁也不能任人宰割不反抗吧!
元佑帝深呼吸一口气,淡淡说道:“罢了,事已至此,朕不想再深究。王氏死了,王家上下,朕也会严惩。他们敢行刺太孙妃,胆大包天,朕绝不会轻饶他们。”
顾莞宁立刻谢恩:“孙媳多谢皇祖父。”
至少,元佑帝还肯公正行事。
哪怕不是为了她,她也该感恩戴德。
“你不必谢朕。”元佑帝冷然道:“朕要维持天家体面,要为朕的长孙撑腰。总之,不是为了你。”
顾莞宁神色如常,宠辱不惊地应道:“不管如何,得了益处的是孙媳。孙媳总得谢过皇祖父。”
元佑帝看着顾莞宁的脸,便觉得堵心:“既是回来了,也不必再回去了。好好抚养阿娇阿奕,照顾好一双孩子。”
顾莞宁应了声是,不等元佑帝吩咐,便张口道:“若无皇祖父宣召,孙媳便不进宫请安了。免得给皇祖父添堵。”
元佑帝:“……”
确实添堵!
只看着那张平静如常的脸孔,便觉得心里憋闷。再被一句句不软不硬地话堵着,元佑帝心情好才是怪事。
“你知道就好。”元佑帝没好气地说道,随意地挥挥手:“宫中无事,你和阿诩带着孩子先回府去。”
再待下去,非被她怄得吐血不可。
顾莞宁应声告退,转身离开福宁殿。
毫不迟疑,毫无眷念。
元佑帝看着顾莞宁冷静决绝的背影,心里愈发气闷。
被他怒斥,被他冷落,失了圣眷。为何顾莞宁半点都不惊惧害怕?
第七百二十五章 示好
走出福宁殿,顾莞宁也暗暗松了口气。
此行比她想象中的顺利一些。
元佑帝对她的厌恶不喜,早在她意料之中。她也做好了迎接暴风骤雨的准备。却未想到,元佑帝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就这么放过了她。
嗯,这都是阿娇阿奕的功劳。
“娘,”两个孩子一看到她的身影,便欢喜地跑了过来。
顾莞宁瞬间绽出笑意,俯下身子,拉起孩子的小手。
太孙迅速打量顾莞宁一眼,低声问道:“你没什么大碍吧!”
顾莞宁嗯了一声,随口道:“以后无事,便不必进宫了。”
太孙目光暗了一暗,定定地看着顾莞宁。
身在宫中,话不能轻易说出口。顾莞宁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他想说的话。
阿宁,你暂且忍耐一段时日。这座皇宫,我会亲自捧到你面前。
顾莞宁舒展眉头,微微笑了起来:“我们回去吧!”
太孙应了一声,和顾莞宁一起带着孩子走出福宁殿。
……
刚走出福宁殿,等候在殿外的宫女便殷勤地走上前来:“启禀殿下,贤妃娘娘命奴婢在此等候。请殿下和太孙妃去景秀宫一趟。”
孙贤妃?
太孙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看向顾莞宁:“阿宁,可想去景秀宫?”
等在一旁的宫女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贤妃娘娘张口相邀,太孙殿下竟未一口应下,还要询问太孙妃……早就听闻太孙殿下对太孙妃情深义重百依百顺,今日总算是亲眼目睹了。
“贤妃娘娘亲口邀请,我们做晚辈的,焉有不去之理。”顾莞宁淡淡说道:“我们便去一趟。”
一炷香后。
太孙顾莞宁领着一双孩子刚踏进景秀宫,孙贤妃便笑吟吟地迎了上来。
阿娇阿奕时常进宫,对孙贤妃也算熟悉,一起行礼喊了声贤妃娘娘。
孙贤妃一脸慈爱地摸了摸阿娇阿奕的头:“你们姐弟两个,难得来一回景秀宫。我让人领着你们到景秀宫四处转转。”
显然是想支开两个孩子。
阿娇阿奕都不情愿离开,太孙放下不下,索性亲自领着孩子出去了。
不管孙贤妃打着什么主意,顾莞宁总能应付。
待太孙领着孩子离开,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
不等顾莞宁行礼,孙贤妃便亲热地拉起顾莞宁的手,和颜悦色地说道:“听闻顾氏回京,我昨日高兴地几乎一夜未眠。我料到你们必会进宫,今儿个一大早便命人在福宁殿外等着,果然是等到你们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能让孙贤妃不计前嫌豁出一张老脸也要示好拉拢的,会是什么好事?
顾莞宁不动声色地缩回手,淡淡应道:“多谢贤妃娘娘惦记。我在静云庵住了三个多月,让贤妃娘娘忧心牵挂了。”
孙贤妃仿佛没听出她话语中的讥讽一般,笑着说道:“人这一生,哪能没个坎坷波折。熬过去也就好了。”
然后,又叹了口气道:“没想到,王氏竟是这等阴狠之人,为了一个内侍,竟要对你下毒手。好在你机敏警觉,早有防备,否则,岂不是令亲者痛仇者快。”
亲者痛仇者快?
谁是亲,谁又是仇?
顾莞宁目光一闪,似笑非笑地扬起唇角:“贤妃娘娘有话不妨明言。”
孙贤妃见顾莞宁油盐不进,心里暗暗恼怒。只是,眼下机会极为难得,她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了翻身的机会,绝不能错过。
哪怕要对顾莞宁折腰低头,她也要忍下这口闲气。
孙贤妃也不再兜圈子,压低了声音说道:
“王氏无颜见人,自尽身亡。王少常被关进刑部天牢候审。高阳郡主一病不起。皇后娘娘也已病重,连着几日未曾露面。”
“经过此事,王家的承恩公爵位,会成为昨日黄花。皇后娘娘的凤位怕是也不保了。”
说到这儿,孙贤妃的眼睛亮了起来,语气也透出几分难以抑制的激动:“不出几个月,皇上便会废了她的皇后之位。”
后位空悬,她这个太子生母,当然有资格坐上凤椅……也只有她才有这个资格!
孙贤妃的眼中闪出热切兴奋的光芒。
顾莞宁眸光微闪,淡淡说道:“娘娘特意请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此事和我并无太大关系。”
孙贤妃收敛笑容,正色道:“皇后之位,关系重大,和你怎么会无关。你一日是太孙妃,一日就离不开皇室权力争斗。”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也不兜圈子。”
“后位我志在必得!”
“只要你肯助我坐上凤位,日后我定会为你撑腰,也会照拂定北侯府。”
孙贤妃从不会小觑任何人。顾莞宁人在静云庵,依然有翻云覆雨的本事。太孙一颗心都在她身上,将她拉拢过来,对自己当然十分有利。
可惜,顾莞宁并未因这个允诺动容,唇角浮起熟悉的嘲弄讥讽:“娘娘太过高看我了。我如今为皇祖父厌弃,哪里还有左右局势的本事。”
顿了片刻,又淡淡说道:“就算有,我也没有站在娘娘这一边的打算。”
孙贤妃:“……”
孙贤妃的脸孔忽红忽白,既难堪又愤怒,咬牙切齿地低声道:“顾莞宁!王家人要杀你灭口,王皇后当日也想置你于死地。你和她再无和解的可能。既是如此,你为何不肯站在我这一边?”
顾莞宁扯了扯唇角:“我和皇祖母之间虽有恩怨。可这绝不代表我就要和娘娘沆瀣一气。”
孙贤妃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
好一个顾莞宁!
都到这等时候了,还要嘴硬!
如果不是因为太孙对她百依百顺,自己何须向一个晚辈低头示好?又何须受这样的羞辱?
顾莞宁看着气得发抖的孙贤妃,慢悠悠地说了句:“希望娘娘有心想事成的一日。”
“顾莞宁!”孙贤妃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今日说过的话。”
“我顾莞宁从不因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后悔。”顾莞宁目光扫过孙贤妃难看至极的脸:“想来娘娘也不愿再见我,我这便离开。”
第七百二十六章 访客(一)
孙贤妃眼睁睁地看着顾莞宁转身离开,气得七窍生烟。
顾莞宁头也没回,不疾不徐地走出了正殿。
太孙没有多问,只笑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家。”
顾莞宁笑着嗯了一声。
夫妻两人领着孩子回了太子府。
太子妃坐立难安地等着,见他们平安归来,忐忑不安的心才算落回原位,忙问起两人进宫的情形。
顾莞宁不欲太子妃担心,轻描淡写地说了一遍:“……皇祖父让我在府中好好照顾孩子,等闲无事,不必进宫请安。”
太子妃听了此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顾莞宁素来是个骄傲的性子,往日又格外受元佑帝的青睐偏爱。如今遭了冷遇,心里一定很难过。
太子妃低声安慰道:“莞宁,你皇祖父还没消气。等过上一段时日,一定会召你进宫。”
顾莞宁倒是颇为坦然,反过来笑着安抚太子妃:“我早有心理准备。眼下的情形,已经比我预想中的好多了。母妃不必介怀。”
太子妃仔细打量顾莞宁一眼,见她神色平静安然,这才放了心:“你别灰心丧气就好。日子是要慢慢过的。你还年轻,有些坎坷波折都不要紧。熬过去就会否极泰来。”
顾莞宁微微一笑:“母妃说的是。我以后正好专心照顾阿娇阿奕。”
太子妃欣然点头,很快又道:“对了,顾侍郎今日一大早便让人来投了拜帖,说要登门探望拜会。我留了拜帖,让他明日到府中来。”
顾莞宁笑着嗯了一声,又道:“不止是三叔,接下来几日,一定会有许多人登门来看我。”
关心她的亲眷好友,不亲眼来看她放心不下。有心看热闹的人,想来看看骄傲的太孙妃经过这一劫之后是否还能维持往日的高傲。心怀恶意的,更少不了冷嘲热讽奚落讥讽。
总之,一定会很热闹就是了。
太子妃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思忖片刻道:“你见一见亲眷好友,其余的人,便由我出面打发。”
免得顾莞宁落入尴尬的境地。
顾莞宁却道:“这倒不用了。登门想见我的,便由我出面打发。”
“可是……”太子妃欲言又止,目光将担忧表露无遗。
太孙张口,替顾莞宁说道:“阿宁躲着不见人,会惹来更多的闲言碎语。倒不如大大方方地出来见人。”
顾莞宁笑着看了夫婿一眼,接过话茬:“殿下说得有理。我也是这么想的。母妃只管放心,敢当面刁难奚落我的人还没出世呢!”
太子妃哑然失笑:“罢了!你既是自己能应付,便由你好了。”
闲话数句后,顾莞宁忽地意味深长地说道:“出了这等事,王家败落已成定局。皇祖母说不定也会搬出椒房殿。”
太子妃一惊,霍然看向顾莞宁:“这种话,可万万不能乱说。”
后位废立,关乎朝堂国运,绝不是小事。
顾莞宁目光闪动,压低了声音:“母妃只当不知。最好是劝着父王一些,千万不能掺和此事。免得为皇祖父忌惮。”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今日贤妃娘娘请我们去了景秀宫。”
话中之意,已经十分清楚。
太子妃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孙贤妃是太子生母,这些年来,太子对孙贤妃十分信任敬重。如果有扶持孙贤妃登上后位的机会,以太子的性子,必会出力。
“我已经拒绝贤妃娘娘。”顾莞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后位之事,我们绝不宜插手。而且,以皇祖父的性子,未必会再立新后。贤妃娘娘的如意算盘,只怕要落空。”
顾莞宁说得十分笃定。
太子妃听得半信半疑:“后宫总得有人主持宫务,没了皇后,再立新后是理所当然之事吧!”
太孙眸光一闪,张口道:“阿宁也只是猜测,皇祖父到底会怎么做,谁也不知道。我们静观其变就是了。”
太子妃对儿子的话素来信服,闻言点了点头。
……
顾莞宁所料半点不错。
这一日,太子府收到了厚厚的一摞拜帖,粗略一数,至少有四五十个。
顾莞宁当然不是人人都见。先剔除家世不够不自量力的,又挑出几个没什么交情的放在一旁,其余的全部亲自回了拜帖,约定了登门拜会的时间。
连着半个月,府中的访客就未断过。
最先登门的,是定北侯府众人。
太夫人身体不佳,未能亲自前来,吴氏也一直卧榻养病。顾海和方氏夫妻两人领着所有晚辈一起来了。
人一多,梧桐居显得格外热闹。
见了家人,顾莞宁格外愉悦,笑着一一喊了过去。
顾海打量顾莞宁一眼,笑道:“莞敏莞琪回来之后,一直说你在静云庵里过得悠闲自在。今日一看,果然养得不错。”
面色红润,气定神闲,没有半点憔悴失落。
顾莞宁在顾海面前,也有了几分淘气狡黠,笑着回敬:“定北侯府遭此劫难,三叔不也照样风流倜傥么?”
任凭风雨如晦,我自岿然不动。
这才是顾家人的风骨和傲骨。
顾海故意叹了口气:“你三婶年岁渐长,如今心眼越发小了。我哪里还敢风流倜傥,如今连画舫都不敢去了。免得被撵去书房。”
方氏笑着白了顾海一眼:“分明是你自己老了,没了沾花惹草的心情,亏你有脸都怪到我身上来。”
众人都被逗得哄堂大笑。
顾莞宁也笑得开怀。
和家人重聚,实在是世上最愉快的事。
说笑一番后,顾海打发小辈们出去玩耍,只留下顾谨行和崔珺瑶夫妻两人,显然是有要紧的事说。
在这样的场合,方氏素来是不出声的,安静地坐在一旁。
“莞宁,你打算如何安置沈谨言?”顾海收敛笑容,直截了当地问道:“该不是想将他一直留在梧桐居里吧!”
顾莞宁似早料到顾海有此一问:“有何不可?”
顾海皱了皱眉,声音沉凝:“这场风波,皆因沈青岚和他而起。你将沈谨言留在身边,就不怕落人话柄为人诟病吗?”
第七百二十七章 访客(二)
顾海从未对顾莞宁这般声色俱厉地说过话。
虽是叔侄,到底身份不同往日。以顾莞宁的骄傲,万一心中不快,岂不是要闹得亲人失和?
方氏听得心惊肉跳,下意识地抬头看了顾莞宁一眼。
顾莞宁眼底的笑意也悄然隐没,神色肃然:“众人皆知沈谨言是我同母的胞弟,他如今无父无母无依无靠,我这个姐姐照顾他是理所应当之事。何来落人话柄为人诟病之说?三叔多虑了。”
“我并未多虑。”顾海沉着脸道:“当日我就曾劝过你,斩草要除根。奈何你不肯听我劝说,执意要留下他的性命。结果惹来这一场祸端!”
顾莞宁抬头看了过来:“照三叔这么说来,要想将一切祸事消弭于无形,便要痛下杀手,将一切可能造成恶果的人都杀了才是。这般行事,未免太过冷血无情。”
“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人有感情有牵挂也有弱点。”
“稚子无辜,父母之错,不该延续到孩子身上。阿言虽不是顾家血脉,却是我顾莞宁的弟弟。只要他安分守己,喊我一声姐姐。我就要护他一世平安。”
顾海紧紧地盯着顾莞宁平静的脸孔:“日后若有人恶意借着他的身份来攻讦你这个太孙妃,你又待如何?”
顾莞宁淡淡道:“我身为姐姐,照顾自己的胞弟,有何不对?”
“你确定自己不会后悔?”顾海步步紧逼。
“是,”顾莞宁面不改色:“我从不为做过的决定后悔。”
哪怕前路仍有坎坷,我依然一往无前。
顾海终于沉默了。
顾谨行直到此刻才张口:“三叔是出于一片好意。不过,此事我也赞成二妹的做法。父母之过,不该让阿言承担。”
“这几年,他一直安分地待在普济寺里,没出过普济寺半步。当日沈青岚将他接到府中,他不想连累二妹,欲自尽寻死。是殿下将他救了回来。”
“由此可见,他命不该绝。”
顾海瞪了顾谨行一眼:“你说得倒是轻巧。顾家因为他们母子被连累至此,现在还要将他养在梧桐居里,日后再招来祸事怎么办?”
顾谨行历练几年,颇有长进,不慌不忙地应道:“阿言的身世已经大白于天下,还能惹什么祸?”
顾海:“……”
顾海被噎了一回,忍不住笑骂:“混账小子!现在竟敢顶撞我了!”
顾谨行憨厚一笑:“我哪里敢顶撞三叔,这都是三叔教我的。遇事要有自己的主见,哪怕想法是错的,也要有张口的勇气。”
顾海彻底无话可说了。
顾谨行迅速冲顾莞宁眨眨眼,咧嘴一笑。
顾莞宁抿唇一笑,心里暖融融的。
不知不觉中,顾谨行也已长大了。昔日那个青涩稚嫩的少年,如今坚毅沉稳,行事有度,足以成为定北侯府的继承人。
……
玲珑忽地走了进来,在顾莞宁耳边低语一句。
顾莞宁眉头微微一动,抬头看向顾海:“三叔,阿言想来见见你们。”
顾海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面色冷然:“不用了……”
“让阿言来吧!”顾谨行大着胆子打断顾海:“一别几年,我也想见见他。”
这小子,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顾海又瞪了顾谨行一眼。
方氏轻声道:“让他进来吧!大人犯的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孩子罢了。”
顾海轻哼一声,没再吭声。
顾莞宁冲玲珑使了个眼色。
玲珑退出去,很快,一个俊秀清瘦的少年出现在众人面前。
几年不见,沈谨言已经长成了少年郎。眉眼长开了一些,十分俊秀。
顾谨行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四弟”,话一出口,便知不妥,迅速改口:“阿言,几年没见,你长高了不少。”
沈谨言冲顾谨行笑了一笑:“大哥……顾大少爷也成熟了许多。”
听到这一声大少爷,顾谨行莫名的有些心酸。
往日沈谨言是侯府嫡孙,他虽年长,却得处处谦让。如今风水轮流转,他成了侯府继承人。沈谨言站在他面前,卑微地喊他顾大少爷……
方氏最是心软,见沈谨言这般模样,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阿言,有些事不能怪你,你不必一直耿耿于怀。往日你叫我三婶,今日还可以叫我三婶。”
沈谨言眼中闪出了水光,哽咽着喊了声“三婶”。
方氏也有些哽咽,伸出手,摸了摸沈谨言的头。
崔珺瑶一直没出声,神色间也有些松动。
顾海却毫不动容,目光冷然地扫过沈谨言的脸孔,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可知自己留下,会连累莞宁?”
这话连方氏听着都觉得刺耳。
方氏嗔怪地看了顾海一眼。
顾莞宁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
沈谨言鼓起勇气,走到顾海面前,然后跪了下来:“顾侍郎,我今日来见你,就是想将心意禀明。”
“姐姐心疼我,执意将我留下。我也舍不得姐姐,更不愿成为姐姐的累赘。我会安分守己地待在梧桐居里,绝不给姐姐惹祸。”
“我答应过姐姐,不管遇到什么困境,都不能轻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所以,他日若因我再连累姐姐,我立刻隐姓埋名,远走他乡,永不再回京城。”
最后几句后,说得铿锵有力,异常决绝。
顾海神色未变,眼底的冷意悄然褪去:“你能这么想就好。也不枉顾家养你一场,更不枉母亲疼你这么多年。”
提起太夫人,沈谨言的泪水立刻夺眶而出。脑海中又浮现出太夫人慈爱温和的脸孔。
祖母!
此生我最大的愿望,便是跪在你面前,再喊你一声祖母。
沈谨言肩膀不停耸动,哭得不能自已。
顾海纵是铁石心肠,此时也忍不住暗暗叹口气。
造化弄人!
这么好的孩子,偏偏不是顾家血脉。
顾莞宁走上前,搀扶起沈谨言,轻声哄道:“阿言,男儿流血不流泪。你这爱哭的毛病可得改一改。”
沈谨言哽咽着嗯了一声,胡乱擦了眼泪。
第七百二十八章 好友
傍晚,顾海等人回了定北侯府。
“老三,”太夫人急切地问道:“宁姐儿现在如何?”
顾海笑道:“莞宁身体养的很好,精神也不错。还说等过了这几日,就回来看望母亲。”
太夫人舒展眉头,口是心非地笑道:“我这把老骨头有什么可看的。”
顾海也不揭穿太夫人,顺着太夫人的话音笑道:“我当时劝过莞宁,让她以孩子为重,不必回府。不过,她坚持要回府小住几日,我也奈何不得她。”
太夫人心中受用,面上满是笑意。
顾海看在眼里,也颇觉欣慰。
自沈氏事发,太夫人几乎从未展颜。顾莞宁从静云庵归来,太夫人的心情终于好了起来。
顾海略一犹豫,又低声道:“母亲,今日我见到沈谨言了。”
太夫人神色复杂,半晌才问道:“他现在还好吗?”
“我劝莞宁将他早日送走,不过,她不肯听我的。”顾海一脸不赞成:“莞宁坚持要将他留在梧桐居,亲自照顾他的衣食起居。”
“好在他还算头脑清醒,知道自己是莞宁的弱点。对我保证过,绝不连累莞宁。日后若有变故,立刻就离开,永不回京城。”
太夫人沉默了许久,才道:“事已至此,他走或留都无所谓了。反正沈氏之事,已经人尽皆知,随他留下吧!”
顾海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和莞宁都太心软了。”
看着刚硬,实则外刚内柔,最易心软。
太夫人不无自嘲地扯了扯唇角:“妇人之仁,让你见笑了。”
顾海立刻正色道:“儿子随口说笑,母亲千万别放在心上。”
如果太夫人心狠手辣,他这个庶子也不会有今日光景。有这么一个仁厚心软的嫡母,是他的福气。
太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张嘴,上骗八十老妪,下哄三岁稚女。”
顾海厚颜一笑:“多谢母亲夸赞。”
哄得太夫人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
隔日,梧桐居又有了访客。
“顾妹妹,”顾莞宁还未看清来人的脸孔,便已被一把抱住:“顾妹妹,这些日子,我可想死你了。”
话没说完,便呜呜地哭了起来。
来人当然是罗芷萱。
乳母抱着几个月大的蕙姐儿站在一旁,轻拍着蕙姐儿的后背。
顾莞宁眼中绽出笑意,轻轻搂住罗芷萱:“罗姐姐,我只离开三个多月,如今已经安然回来了。你可别哭了,再哭下去,非吓着蕙姐儿不可。”
罗芷萱这才擦了眼泪,冲顾莞宁笑道:“自打知道你要回京,我高兴地连着几晚都没睡好。今儿个总算见到你了。”
顾莞宁抿唇一笑,拉着罗芷萱坐了下来。
一对闺阁好友互相打量对方,异口同声地说道:“你的气色还算不错。”
然后,对视一笑。
罗芷萱脸庞红润,气色极佳,神色欢快,和当年在闺阁时一般无二:“今日大嫂本想跟着我一起来。不过,她过年时有了身孕,还未满三月,不宜出门。我便独自带着蕙姐儿来了。”
“姚表妹有孕了?”顾莞宁颇为惊喜:“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罗芷萱笑了起来:“是啊!我娘不知有多高兴,恨不得大嫂立刻就生个大胖孙子出来才好。”
罗家只有罗霆这么一个儿子。别人在罗霆这个年龄,早就当爹了。罗夫人焉有不急之理。姚若竹进门未到半年就有了身孕,罗夫人自是欢喜。
“大哥在刑部当差,每日忙忙碌碌,没什么闲空。每隔几日才回来。”罗芷萱语气中有些埋怨:“大嫂倒是好脾气,从不发牢骚。我偶尔说大哥几句,她还拦着不让我说。”
想到性情温柔的姚若竹,顾莞宁也笑道:“姚表妹自小就是这个脾气,最是善解人意。罗大哥娶了她做妻子,委实有福。”
罗芷萱笑道:“可不是么?大嫂在孕中,依然将大哥的衣食起居打理得妥妥当当。大哥自娶了大嫂后,回家的次数比往日多了不少。我娘对大嫂满意的很。”
顿了顿,又含蓄地说道:“我也曾私下问过大哥,和大嫂感情如何。大哥说,能娶大嫂,是他三生之幸。”
所以,你不必再内疚自责。
大哥已经有了属于他的幸福。
顾莞宁和罗芷萱对视片刻,才轻声道:“这样就好。”
两人有默契地不再多言,很快将话题扯了开去。
“过年的时候,我本想去静云庵看你。”罗芷萱歉然笑道:“可蕙姐儿太小了,我不便带着她同行。”
“我们两个还说这些话做什么。”顾莞宁略有些嗔怪地看了罗芷萱一眼:“你若有空,谁想拦也拦不住。蕙姐儿还小,你走不开,没能来看我,我又岂会怪你。”
罗芷萱这才松口气:“你不生我的气就好。”
一提起蕙姐儿,顾莞宁便笑道:“我许久没见蕙姐儿了,快些将她抱过来给我瞧瞧。”
罗芷萱笑眯眯地应了一声,从乳母抱了女儿过来。
顾莞宁和罗芷萱头靠着头凑在一起,低头看着蕙姐儿。
蕙姐儿已有五六个月大,小小的脸孔雪白如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长长的眼睫毛扑闪扑闪,小巧的鼻子,小小的红润嘴唇。
真是个安静又乖巧的小女婴。
顾莞宁看一眼,便觉得欢喜,从罗芷萱的手中抱过蕙姐儿。
蕙姐儿也不认生,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地躺在顾莞宁怀中。
“你一直带着蕙姐儿在娘家住着,傅家人就不着急么?”顾莞宁笑问。
“怎么不急。”一说起傅家,罗芷萱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下来:“等蕙姐儿满了周岁再说。”又随口笑道:“阿娇阿奕呢?我也有许久没见过他们姐弟两个了。”
“母妃一大早便将他们两个带到园子里去了。”顾莞宁笑道:“他们两个都淘气的很。待会儿他们回来,我们两个也别想好好说话了。”
话还没说完,门外便响起了匆匆跑来的脚步声。
“娘,”姐弟两个一起拍门,一起喊:“娘!”
顾莞宁失笑:“淘气包来了!”
第七百二十九章 青梅
门一开,两个小小的身影便跑了进来。
“快些过来,见过你们干娘。”顾莞宁笑着冲儿女招手。
认干娘一事,是私下为之,并未宣扬开来。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顾莞宁才会让孩子叫一声干娘。也免得罗芷萱被别有用意之人抹黑说嘴。
“干娘!”
阿娇阿奕同时喊了一声。
罗芷萱乐得眉开眼笑,响亮地诶了一声,伸手将阿娇阿奕搂了过来。
大概是自己生了女儿的缘故,罗芷萱更喜欢唇红齿白俊俏讨喜的阿奕。阿奕也格外喜欢这个活泼明朗的干娘。
阿娇见顾莞宁一直抱着蕙姐儿,有些吃醋了:“娘,你抱我!”
顾莞宁故作无奈:“我怀里还抱着妹妹,没手抱你。”
阿娇撅着小嘴不高兴,低头一看漂亮可爱的女婴,又颇是喜欢,也不闹腾了,用手指戳了戳蕙姐儿的小脸蛋,然后咯咯笑了起来:“软软的,像馒头一样。”
阿奕立刻将头凑过来,也用手指戳蕙姐儿的小脸:“妹妹真好看,”很快补了一句:“比阿娇好看。”
阿娇最是臭美,听不得这样的话,立刻冲阿奕瞪眼:“妹妹哪里比我好看。”
阿奕认真地低头看一眼,又认真地看阿娇一眼:“眼睛,鼻子,嘴巴,都比你好看。”
阿娇立刻生气了,扬着肉肉的小拳头,嚯嚯地挥了过去。
阿奕如今力气也不小,挨了一拳,毫不示弱地回击。姐弟两个很快闹成了一团。
顾莞宁和罗芷萱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他们姐弟两个,整日都这样打闹么?”罗芷萱好奇地问道。
顾莞宁耸耸肩:“每日总要闹上几回,过上片刻就会好了。我们只当没看见,也别劝哄,免得他们两个越闹越起劲。”
罗芷萱忍住笑,点点头。
两人继续凑在一起闲话,顺便哄一哄乖巧的蕙姐儿。
没人关注,阿娇阿奕果然闹了一会儿就消停了。姐弟两个手拉着手过来,阿娇得意地说道:“娘,阿奕说我和妹妹一样好看。”
顾莞宁看向阿奕。
阿奕咧着嘴,冲顾莞宁眨眨眼。
这个臭小子,这么小就会哄人高兴。
顾莞宁失笑,也没揭穿阿奕的小心机,笑着吩咐一声:“你们两个在园子里玩闹半天,身上都是汗,去洗一洗手脸,再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罗芷萱立刻道:“正好,我也要给蕙姐儿换尿布衣服。”
……
三个孩子分别被带下去换了干净的衣服,乳母给蕙姐儿喂了奶。
蕙姐儿吃饱了之后,格外有精神,眼睛滴溜溜地四处张望,愈发讨人喜欢。
阿奕趁着大人没注意,悄悄凑过去,亲了蕙姐儿的小脸一口。蕙姐儿咧着红润的小嘴笑着,口水从嘴角流出了一些。
爱干净的阿奕竟也不嫌弃,用手为蕙姐儿擦了口水,然后觉得手上黏糊糊的,顺便在衣服上抹了一把。
顾莞宁:“……”
罗芷萱:“……”
顾莞宁和罗芷萱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阿娇见状,也去亲蕙姐儿一口。一不小心,用的力气大了些,蕙姐儿扁扁小嘴,细声细气地哭了起来。
“阿娇!”顾莞宁嗔怪地喊了一声:“怎么将妹妹弄哭了?”
阿娇一脸无辜:“我就亲了妹妹一口。阿奕刚才也亲了。”
阿奕立刻道:“我没弄哭妹妹,是你弄哭的。”
罗芷萱早已心疼地抱过女儿,起身走了几圈,等蕙姐儿停了哭泣,才重新抱了过来。然后就见姐弟两个又挥舞着小拳头追逐打闹。
而顾莞宁,一脸好笑又头痛的神情,对罗芷萱叹道:“在静云庵的时候,我天天想孩子,想得抓心挠肺,不知该如何是好。才回来几日,天天都被吵得头痛。”
“还是蕙姐儿好,又乖又听话。偶尔哭闹,很快便能哄好。”
罗芷萱心里也这么想,口中却道:“我只蕙姐儿一个,你遭一次罪,生了一双儿女。我羡慕还来不及。”
没等互相吹捧几句,阿奕已经扯着嗓子哭了起来。哭声十分响亮,直直地钻进耳中。
阿娇也怒气冲冲地来告状:“娘,阿奕扯了我的头发。”
顾莞宁只得先哄哭啼的儿子,再哄气呼呼的女儿。还得再给孩子梳发整理衣服。总之,有孩子在身边,一刻都别想清静。
过了片刻,玲珑来禀报:“启禀太孙妃,衡阳郡主回府探望太子妃娘娘,现在和娘娘一起过来了。”
顾莞宁笑容微微一顿。
……
当日她离开京城去静云庵时,交好的都来送行。就连傅妍和林茹雪也都来了。衡阳郡主却一直没露面。
只是一桩不足道的小事,由此也可看出衡阳郡主的为人品性。荣耀风光时,主动凑过来。一旦落了难,便畏缩不前,恨不得立刻划清界限。
这等人,只能共富贵,不能同患难。
不过,衡阳郡主到底是太孙的亲妹妹,这般主动过来,她这个做长嫂的,也不便避而不见。更不用说,衡阳郡主还聪明地拉上了太子妃……
罗芷萱压低了声音道:“前段日子,衡阳郡主和高阳郡主时有来往。”
顾莞宁扯了扯唇角,漫不经心地应道:“她们是堂姐妹,府邸又紧邻在一起,来往也方便。”
当日王皇后有意将衡阳郡主的府邸选在高阳郡主隔壁,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衡阳郡主也确实未“辜负”王皇后的期待,果然和高阳郡主来往密切。
现在眼看着王家垮台,王皇后失势,高阳郡主病倒不起,衡阳郡主当然要回府和她这个长嫂再叙一叙别情。
呵!
确实是个聪明人。
罗芷萱略一犹豫:“郡主来了,我还是先回避吧!”
顾莞宁却道:“不用了。她最多坐上片刻就会离开。你只管在这里待着。”
正低声说着话,太子妃和衡阳郡主进来了。
穿着一身鲜亮衣裙满脸笑意的衡阳郡主,虚虚地扶着太子妃的胳膊,见了顾莞宁,亲热地喊了一声大嫂。
顾莞宁淡淡地应了一声。
第七百三十章 势利
衡阳郡主见顾莞宁神色淡淡,有些尴尬,面上却未流露出来,歉然笑道:“我刚成亲不久,无暇去静云庵探望大嫂。本想着年后有空闲的时候去,没想到大嫂已经回来了。还望大嫂不要见怪。”
话说得再漂亮,也掩盖不了势利的事实。
顾莞宁随意地扯了扯唇角:“你无暇去探望,这有什么可见怪的。”
太子妃见顾莞宁神色冷淡,也反应过来,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不过,衡阳郡主已经成亲开府另住,回府已算是客人。倒是不便像以前那般随意呵斥数落。
太子妃不动声色地将胳膊抽了回来。
衡阳郡主也没闲着,立刻又将阿娇阿奕叫到面前,笑吟吟地道:“阿娇,阿奕,快些叫姑姑。姑姑今日带了许多好玩的送给你们。”
孩子不懂大人间的波涛暗涌,都很高兴,一起喊了姑姑。
衡阳郡主立刻命宫女将准备好的礼物拿了过来。
衡阳郡主倒也有心。带来的礼物都是特意命人从市井中买来的,不算精致,胜在新奇有趣。
阿娇和阿奕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了过去,各自拿起一个花花绿绿的小摇鼓晃了起来。哒哒哒哒,声音喧闹,顿时将尴尬的气氛冲淡了许多。
衡阳郡主又顺势坐到罗芷萱身侧,将蕙姐儿好生夸了一通。
伸手不打笑脸人。
别说罗芷萱,就是顾莞宁,也未口出恶言。任由衡阳郡主自说自演热闹一通。
太子妃不轻不重地咳嗽一声,打断了衡阳郡主的话头:“衡阳,听闻高阳病得很重。你和她比邻而居,总该登门看过她。现在她到底如何了?”
衡阳郡主略有些尴尬地应道:“堂姐病重,郡主府大门紧闭,我哪里好意思登门打扰。倒是不清楚她的近况。”
顾莞宁哂然一笑。
之前衡阳郡主时常去高阳郡主府邸,眼看着高阳郡主遭难一蹶不振,连个面都不露。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
往日倒没看出衡阳郡主是这等势利之人。
也或许是因为她从未真正留意过衡阳郡主的缘故。
“我倒是听说了一些。”罗芷萱接过话茬:“听说王郡马已经住进了郡主府,日夜照顾郡主。”
王璋和高阳郡主之前闹得夫妻反目,虽未和离,却也成了人尽皆知的笑话。没想到,高阳郡主一病,王璋倒是有情有义起来。
顾莞宁淡淡说道:“不管何时,高阳郡主都是皇家嫡长孙女,是尊贵的大秦郡主。如今王家彻底失了圣心,承恩公的爵位眼看也不保了。这种时候,王郡马自然要好好照顾高阳郡主。”
王璋已经没有了任性的资格。
他要保住郡马身份,才能领着王家人熬过接下来最难熬的时光。哪怕被人耻笑势利,也顾不得了。
罗芷萱默默地回味着顾莞宁的这两句话,若有所思。
衡阳郡主想到高阳郡主,既庆幸又鄙夷。
她虽是庶出,亲娘李侧妃却是清清白白的。高阳郡主有这么一个亲娘,以后在人前哪里抬得起头来……
话说回来,顾莞宁同样有那么一个不堪的亲娘,倒没看出有什么抬不起头的样子,还是那么清冷矜傲。
衡阳郡主心里暗暗嘀咕着,一抬眼,正好迎上顾莞宁冷然犀利的目光,陡然有些心虚起来。
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
顾莞宁离京时那般急促匆忙狼狈,谁能想到这么快便回来了?早知今日,她当时真不该躲在院子里,露个面送一送顾莞宁。也好过现在厚颜来示好。
这么待下去实在有些尴尬。
衡阳郡主索性起身告辞。
顾莞宁没有相送,太子妃神色也颇为冷淡。
衡阳郡主强撑着若无其事的笑容,待出了梧桐居后,才叹了口气。
……
“这个衡阳!往日看着还算不错,如今是愈发势利了。”
太子妃沉着脸冷哼一声:“之前我还奇怪,怎么对我这般亲热,还特意将我拉到梧桐居来。原来是想扯着我做大旗。以后她再回来,我一定不让她到梧桐居来烦你。”
太子妃兀自生着闷气。
顾莞宁反倒心平气和,笑着安抚太子妃:“母妃不必懊恼生气。捧高踩低,乃是人之常情。衡阳也是识趣之人,不至于时时回来烦我。”
太子妃心气未平,也没吭声,心里却打定主意,下次衡阳郡主回府,少不得要敲打她几句。
顾莞宁笑着喊了阿娇阿奕过来。
太子妃一见到宝贝孙子孙女,不快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
……
高阳郡主府。
往日丝竹声声人来人往喧闹不绝的郡主府,如今正门紧闭,将所有窥探的目光都隔在了门外。
郡主府里那些俊俏的“内侍”们也不见了踪影。
天气已经回暖,屋子里依旧燃着炭盆。
高阳郡主躺在精致繁复的床榻上,身上盖着柔软厚实的被褥。
往日描眉画目美艳动人的脸孔,此时一片惨然,几乎没有了血色。整个人瘦了一圈,如同鲜花,在盛开之际陡然凋零枯萎。
自从那一日从宫中回来,高阳郡主便是这副模样,不言不笑也不动。喂食喝水也十分勉强。
“郡主,喝药了。”
熟悉的温润的男子声音在耳畔响起。
高阳郡主恍若未闻。
坐在床榻边的青年男子,面容清俊,眉眼温和,正是郡马王璋。
王璋舀起一勺汤药,送到高阳郡主唇边。高阳郡主下意识地张口喝下,苦涩的汤药从舌尖滑入喉咙。
口中的苦,却不及心中的苦涩痛楚怨怼愤怒。
她的眼前,又浮现出数日来不断重复的一幕。
华丽宽敞的椒房殿正殿内,两具交叠而死的尸体,圆柱上惊心怵目的血迹……
“滚!
高阳郡主忽地坐直了身子,猛地伸手打翻王璋手中的药碗。褐色的汤药四处溅落,药碗从被褥上滚落,摔到地上,发出咣当一声脆响。
高阳郡主脸孔扭曲,喊了起来:“王璋!你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
“我萧妤就是再落魄可怜,也无需你同情。你立刻给我滚出郡主府!”
第七百三十一章 怨偶(一)
王璋目中闪过一丝隐忍的怒气,很快恢复如常,轻声道:“郡主,你现在尚在病中,需要静心调养,不宜动怒。”
王璋越是宽容忍让,高阳郡主心中的怒火越是燃得旺盛,咬牙切齿地怒骂:“王璋,你在这儿假惺惺地安慰我陪着我,心里不知怎生嘲笑我。我们两个早已恩断情绝,你做出这副夫妻情深的样子是想给谁看?”
“你给我滚回王家去!我立刻就和你和离!”
“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王家人!你给我滚!”
最后四个字,用尽了高阳郡主所有的力气,声嘶力竭,声音响亮尖锐。几乎将人的耳膜震破。
屋子里伺候的宫女们,悄悄对视一眼,默默退了出去,关上门。
高阳郡主尖锐嘶厉的怒骂声,透过厚厚的门板传了出来。
王璋恍若未闻,一言不发。
紧握的拳头和手背的青筋,却透露出了他此时真正的心情。
如果不是为了王家,他怎么会忍受这样的羞辱。
“又是为了王家!”
高阳郡主骂够了也骂累了,忽地神经质一般地笑了起来:“王璋,你可真能忍。一切都是为了王家!为了王家,你可以低声下气,你可以忍辱负重,哪怕是戴了多年的绿帽子,也无所谓……”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
被高阳郡主这般奚落嘲讽,王璋再也忍不下去了,霍然站起身来,俊脸铁青,目中射出憎恶的寒光:“你给我闭嘴!”
“我就是要说,你能奈我何!”高阳郡主昂起头,嘴角扯出一连串轻蔑鄙夷的冷笑:“王璋,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在打着什么主意。”
“王家犯下欺君大罪,又意图行刺太孙妃未遂,皇祖父绝不会饶过王家。王家就要完了!你现在巴巴地到郡主府来,无非是想借助郡马的身份,想让皇祖父看在我的颜面上从轻发落王家。”
“你往日不肯踏进郡主府半步,令我颜面尽失,成为众人眼中的笑话。如今倒是想起我来了。可惜已经迟了!你滚回你的王家去!”
王璋压抑了数日的阴郁怒火,在高阳郡主阴损刻薄的话语中,再也弹压不住,冷笑着回击:“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为了王家。不然,我凭什么要低声下去地来讨好你伺候你?若没有郡主的身份,这世上还有谁肯靠近你半步?”
“你口口声声辱骂王家,我们王家哪里对不住你?”
“你在郡主府里养着男宠,过得逍遥快活,全然不顾王家颜面。如果你不是楚王嫡长女,如果不是看在皇祖母的份上,王家哪里容得下你这样的儿媳!”
高阳郡主苍白的脸孔涨满骇人的红色,目中喷出愤怒的火苗,毫不犹豫地伸手扇了王璋一记耳光。
啪地一声响,王璋的俊脸上多了五指印。
王璋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被掌掴的耻辱和心中的怒火交织在一起。他忽然再也无法忍耐下去,出口就是恶毒伤人的话:“怪不得你喜欢和内侍厮混,原来是像足了你亲娘!”
高阳郡主高涨的怒气,骤然被尖锐的利刺戳穿,瞳孔收缩了一下。
脸上的血色,也在瞬间褪去。
王璋尝到了一丝快意,口中愈发不留情:“你娘为了一个卑贱的内侍,抛下你跑到静云庵,一住就是十几年。现在又害得我们王家到了今日的地步,她就是死了,到地下也不得安宁。”
“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高阳郡主吗?”
“有这么一个亲娘,你以后还有什么脸进宫见皇祖父皇祖母?还有什么颜面面对众人?”
“萧妤,你风光得意的日子已经到头了。以后只能忍气吞声夹着尾巴做人。我为了王家对你诸多忍耐,你也该知福惜福。我若是真的狠心走了,以后这郡主府就只剩你一个人。你就是死在郡主府里,皇祖父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高阳郡主木然坐着,动也未动。
王璋心中一口郁气散了出来,正想放低身段,说些软话哄一哄高阳郡主。
却不料,还没张口,高阳郡主已经扑了过来:“王璋,我杀了你!”
……
齐王府。
王敏呆呆地坐在屋子里发愣。
乳母吴妈妈领着玥姐儿走了进来。
玥姐儿如今虚岁四岁,已有了小小的女童模样。容貌清秀,性子怯懦安静温顺,乖乖走上前行礼:“女儿给母亲请安。”
小小的人儿,行起礼来有模有样。
王敏满心阴郁烦闷,根本无暇理会玥姐儿,不耐地挥手道:“吴妈妈,先将玥姐儿带下去。”
王氏事发,王皇后病倒,王家人遭殃。这几日,王敏心情极差。
吴妈妈不敢吭声,忙将玥姐儿带了下去。
一个宫女匆匆擦肩而进,低声禀报:“启禀世子妃,王家那边送了信来。王郡马被高阳郡主所伤,被送回王家了。”
什么?
大哥又被高阳郡主打伤了?
王敏一惊,霍然起身:“立刻让人备车,我要回王家一趟。”
半个时辰后,王敏回了王家。
如今的王家,愁云惨淡,人人面带愁容。
袁氏两眼通红,坐在床榻边,不停抹泪,口中不停地哽咽低语:“作孽,作孽啊!”
王敏喊了一声母亲,走到床榻边,看到兄长王璋的惨状,心里也如刀割一般,泪水簌簌而落:“大哥!”
王璋之前曾被高阳郡主抓伤一回,在府中养了几个月才能出去见人。这一回伤得更重。
俊脸上一道长长的划痕,从额头划过脸孔,一直到下巴。伤痕颇深,皮肉都绽了开来。满脸血痕,看着十分可怖。
这显然是被金钗之类的尖锐之物所伤。哪怕伤好了,也会留下伤疤。
王璋这张俊脸,算是被毁了一半。
王璋双目紧闭,不想睁眼,也不愿说话。
“这个高阳郡主,实在是欺人太甚。”王敏咬牙道:“我这就去找她算账。”
说完,转身便要走。
“妹妹,”王璋木然的声音传来:“别去了。王家眼下这等光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第七百三十二章 怨偶(二)
听到这样的话,王敏既酸楚又难过,脚步也随之一顿。
袁氏用帕子擦了眼泪,声音依旧哽咽:“阿璋说的对。你父亲还被关在天牢里,生死不知。这种时候,不宜和高阳郡主彻底闹翻。”
话是这么说,可看到俊俏倜傥的儿子变成眼前这副模样,袁氏心里也是阵阵抽痛不已。泪痕未干,又添了两道。
王敏红着眼睛道:“难道大哥就要任由她作践么?她有那么一个亲娘,还有什么脸面摆出郡主的架子!大哥没嫌弃她,已算是有情有义,她凭什么这般对大哥?”
王敏越说越激动恼怒:“我这就进宫去见皇祖父,让皇祖父评评理。”
袁氏大惊,不假思索地扯住王敏的胳膊:“万万不可冲动!皇上正在气头上,还不知道要如何发落你父亲。你千万不能再惹祸了。”
现在的王家,再禁不起任何变故了。
王敏愤愤不平:“大哥受了这样的伤,我们总不能就这么咽了闷气!”又转头看向王璋:“大哥,你别再和那个恶毒女人做夫妻了,立刻和她和离!”
王璋沉默片刻,缓缓说道:“不。”
王敏一惊:“大哥!”
“不能和离!”王璋一字一顿:“她一日是郡主,我就一日是郡马。绝不能和离!”
说到底,还是为了王家。
到底要为王家牺牲到何等地步才行?
王敏想说话,却发现自己泪流满面,语不成声。
……
王璋清洗敷药,又喝了一碗清心宁神的汤药,很快沉沉睡去。
双目红肿的袁氏王敏母女两人,坐在外间,相顾无言。
过了许久,袁氏才打起精神说道:“阿敏,你父亲一直被关在天牢里。也不知皇上到底打算如何发落。你可否送信给齐王世子,请他从中出力,救一救你父亲?”
王敏有些难堪地低声道:“我前两日便让人送信给世子了。可……可世子说,皇祖父盛怒之际,无人敢求情。”
袁氏满心的希冀被这盆冷水浇下来,连个火花都没了,透心冰凉。
王家落了难,不管能否救出岳父,身为女婿至少也该出份力。齐王世子未免太过凉薄。
王敏见袁氏面色难看,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齐王世子本就对她颇为冷淡。夫妻又一直相隔两地,只偶尔有书信来往。这样的夫妻,谈何感情?
王家一出事,齐王世子十分震怒,立刻命人送了信回来。严令她不准回娘家,更不准在风口浪尖上冒然进宫求情。绝口不提如何救王少常出天牢……
她愤怒伤心自怨自艾自怜自苦,却又无可奈何。
袁氏深呼吸口气:“罢了!你已经嫁到齐王府,是齐王府的人。王家出了事,好歹没连累到你身上。也不必你时时回来了。你早些回去,照顾好玥姐儿,等着世子回来。”
竟张口撵她回去。
王敏难堪又难过,哭着离开王家。
……
梧桐居。
顾莞宁正在招呼傅妍和林茹雪两人。
她们两人登门,将自己的孩子也都带了过来。瑜姐儿和朗哥儿也都会走路了,和阿娇阿奕在一起玩耍。四个小人儿在一起,少不得你推我我打你。
阿娇平日和阿奕时常闹腾,到了此时,却又格外团结。朗哥儿不过拍了阿奕一下,阿娇便帮着阿奕一起揍人了。
孩子的手快的很,待大人发现将孩子们拉开,朗哥儿已经被揍得嗷嗷直哭。
林茹雪心疼儿子,忙将朗哥儿抱在怀中哄了起来。
顾莞宁绷着脸,训斥姐弟两人:“你们两个,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哥哥,怎么可以联手欺负弟弟?现在就去向朗哥儿道歉。”
阿奕不服气:“弟弟先动手,我才还手。”
阿娇同样振振有词:“我欺负阿奕,别人不可以。”
顾莞宁:“……”
傅妍早已乐得笑弯了腰:“阿奕阿娇真是聪明乖觉,伶牙俐齿。”难得看到顾莞宁也有被堵得哑口无言的时候。
林茹雪也只得笑道:“孩子在一起,拌嘴磨牙也是难免的。堂嫂,你就被再数落阿娇阿奕了。他们两个都还小呢!”
“朗哥儿也太娇气了些,只挨了两拳就一直哭到现在。回去以后我可得好好说一说他。”
阿娇接过话茬:“对,弟弟太娇气!”
阿奕一本正经地点头:“哭包!”
林茹雪:“……”
顾莞宁:“……”
林茹雪哭笑不得,顾莞宁也是好气又好笑,瞪了过去:“都给我住嘴!动手打人本来就不对,竟然还这般振振有词。罚你们两个站在那儿,一盏茶不准动。”
阿奕和阿娇心中不情愿,却不敢再顶嘴,乖乖站在那儿不动。
傅妍笑着赞道:“堂嫂真是教子有方。”
顾莞宁笑着自嘲:“我也只有板着脸的时候,才能让他们两个老实一些。平日他们两个混世魔王,仗着母妃撑腰,整日淘气闹腾。”
“孩子还小,都淘气的很。”林茹雪无奈地笑道:“朗哥儿也是个闲不住的,整日在府里到处乱跑。我跟在后面追都快追不上了。”
朗哥儿坐在林茹雪怀中,泪珠已经擦的干干净净,正咧着嘴笑。
顾莞宁忍俊不禁,也笑了起来。
傅妍怀中的瑜姐儿却十分乖巧,将头靠在傅妍的怀里,小手搂着亲娘的脖子,不时地蹭一蹭。看的林茹雪忍不住羡慕起来:“还是女儿乖巧听话。我也想再生个女儿。”
傅妍笑道:“我可盼着早些生个儿子呢!”又转头对顾莞宁笑道:“还是堂嫂最有福气。遭一次罪,既生了儿子又有了女儿。”
顾莞宁随口笑道:“你们谁喜欢就带走,我早就带得头痛了。”
妯娌三个说说笑笑,气氛颇为融洽,丝毫看不出半点芥蒂。
好在当日没有落井下石,留了些情面。不然,今日见面可就尴尬了。
傅妍和林茹雪心中各自庆幸不已。
顾莞宁实在太厉害了!只凭一己之力,就掀翻了王家和王皇后。好在她们没和她站在对立面。
万幸万幸!
玲珑悄步走了过来,在顾莞宁耳边低语数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