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师夷长技以制夷
而此时,在城墙内侧箭楼里,礼部左侍郎徐光启在传旨宦官的带领下,一脸狐疑地上了楼顶。果然,那个靠窗站着的年轻人,就是大明皇帝。
“陛下怎么会在此?此地实在危险,臣恳请陛下移驾!”徐光启顾不得见礼,连忙上前劝谏道。
要知道此时不比上次,这一次可是建虏全军出动的攻击,激烈程度远不是上次可比的。
胡广回头看了他一眼,并不以为意,只是用手指着外面道:“那些西夷,是卿求着他们上来开炮的?”
徐光启一听,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他不用过去看,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当即回道:“京营炮手不懂火炮,每次操炮,多有炸膛,且开炮效果不堪一睹,为京师安危计,臣才去说动他们为我大明效力!”
这话说得边上站着的李凤翔那脸色又白了,可他没法反驳,因为建虏入侵京畿之后,京营到底怎么样,已经是经过事实检验的。不过幸亏他接手京营并未多久,原崇祯皇帝才没有治罪于他。
胡广听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那些西洋人在指挥着炮卒操作,缓缓地说道:“卿是答应了他们什么?”
一听这话,徐光启犹豫了会,最后还是据实回答道:“臣答应他们会向陛下进言撤传教禁令。”
此时,由于南京教案所带来的禁教令已经名存实亡,但毕竟还是存在的,让这些西洋人还有所忌惮。
胡广听了他的话后,视线从城外收回,看向徐光启,脸色严肃地问道:“卿多次为他们辩护,可知他们来我大明,其目的是什么?”
徐光启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传天主教义!”
他早已看出皇帝的态度似乎有点冷,因此在说完之后连忙再奏道:“陛下,西夷学识渊博,谈吐间,每有言词,振聋发聩。臣以为,欲使我大明更为强大,离他们不得!”
或者是触动到了徐光启心中的痛点,他情绪有点激动起来,指着外面继续奏道:“陛下,建虏野战无敌,而京营边军腐烂不堪一用。臣以为,须按西洋之法,编练新军,如此才有胜建虏,光复辽东之希望。”
“远的不说,就如今的火炮,西夷已领先我大明,其操炮之术,有理有据,实战效果也更为有效。陛下,师夷长技以制夷,此乃重中之重,切不可因噎废食啊!”徐光启说到这里,深深一躬,言辞恳切,恨不得把一颗心掏出来给皇帝看。
胡广注视着他,明白徐光启的用心,是想让大明学西洋之法来制服建虏这些蛮夷。
他没有马上说话,转头看了下城头上的那些西洋传教士,还有城外正越逼越近的建虏攻城部队。而后转回头命令道:“擂鼓助威!”
“咚咚咚”地战鼓声顿时响了起来,远远地传了出去,在喊杀声中响彻京师上空。城头城下的明军士卒,都闻声看了眼声音来处,每个人似乎都精神了一点。
徐光启俯首站着,不见皇帝回应自己,心中有点焦虑,有点担忧自己的劝谏无用。
正在这时,就听见胡广的说话声:“徐卿,朕开禁令不是不行,但他们必须和西洋切断直属关系,并改教义,仿佛道之流,适大明国情,行教化百姓之功,否则禁教驱逐只是轻的。”
徐光启一听,大惊失色,连忙再次劝谏道:“陛下,西夷之所以肯传那些闻所未闻之学识,皆是想传教而已。如果有改,再想学之难矣!”
“呵呵!”胡广听了不由一笑,要是原本的崇祯皇帝,或者还真这样,可自己来自后世,还真不怕他们不教。
鼓声很响,胡广不得不提高了声音道:“徐卿的心意,朕亦知之。朕只告诉卿,这些西夷传教士包藏祸心不小,而他们那点依仗,朕并不稀罕,等建虏退去,朕亲开课程,让卿知道,西洋学识,雕虫小技也!”
好吧,其实是我开挂了,他说着这话时,心中默默地承认道。
看着徐光启满脸不信地抬头起来看着自己,胡广微笑着继续道:“且朕有意让这些学识让大明每个人都能学到,如此,卿觉得大明国力会如何?”
徐光启听得嘴巴成了“O”型,恐怕能塞下一个鸡蛋了。过了好一会,不顾君前失礼,喃喃地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在他看来,西夷这些学识,就算是他这个进士出身的,都觉得很难,学起来比较吃力。皇帝却说要让大明每个人都学,这……这要么是他听错了,要么是皇帝疯了!
“徐卿愿担这教化之功么?”
听到这话,徐光启两眼重新聚焦,定点落在眼前年轻皇帝的脸上,下意识地道:“臣愿意!”
他自从见识到了西洋学识后,身为一名进士,儒学熏陶到骨子里的人,却亦然改信天主教,只为学这西洋学识,并著书立说,传播这西学。由此可见,他对传播西学有多热衷。在中国的历史上,因此被评为开眼看世界的第一人。
此时听到皇帝问他,是否愿意把这西学传播给大明每个人,他又如何不会愿意!
只是,他马上回过神来,立刻就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哪怕此时在他的意识中,皇帝所说的每个人,其实只是指那些读书人,他也觉得不可能。
徐光启正想说什么时,胡广先开口了,只听他郑重地说道:“徐卿回去准备准备,把你掌握没掌握的学识都梳理下给朕。另外,朕回宫后,便会下旨,着徐卿为礼部尚书一职,专心这教化一事!”
原礼部尚书是温体仁,不过他已是大明首辅,虽然挂着礼部尚书,但这已不是本职,因此提拔徐光启为礼部尚书,与温体仁并不冲突。就如孙承宗此时的头衔之一就是兵部尚书,但其实实际的兵部尚书乃是申用懋一个道理。
徐光启有点懵懵地走了,甚至都忘记了劝谏胡广离开箭楼。
胡广的心思又转回眼前,这场大战,由满桂指挥,而他只是看客而已。就如同一场五D的古代战争片,在他眼前上演。
104 昌黎危急
此时的城外,建虏付出了十分之一左右的楯车后,终于靠近了城墙,停在了原本护城河的边上。楯车的后面,建虏弓箭手全都闪出来开始往城头射箭,企图达到压制城头的目的。
至于原本那些起到牵制作用的建虏骑军,在付出了伤亡后,终于退了下去。
城头上,明军的火炮无法对护城河这边的建虏造成伤害。事实上,此处已是红夷大炮和大将军炮的死角。不过此时大炮的目标,也不是他们,而是移动缓慢地云梯车。依旧是几门火炮照顾一辆云梯车,此起彼伏地“轰轰”声,每一轮差不多都能报销一辆,只是很可惜,炮击的速度实在慢了点。
城头的明军守卒,士气很高,不怕城下众多的建虏,经常探出头去先找建虏,而后瞄准射击。可这时间耽搁得太久,往往会引来很多建虏弓箭手的照顾。运气差点的,当即射中面门而仰天倒地。或者这就是训练不足,导致战斗技能掌握不够而有了血的教训。
建虏的箭雨中夹杂着火箭,“嗖嗖”地声音连绵不绝,有直射,也有抛射,有落在城头,也有越过城墙,射向城内的。
城内有一队队的军卒,大多配发盾牌,在忙着扑灭火箭所引发的城内着火点。偶尔不小心的时候,就会被箭射中,成了伤卒中的一员。
还有一些军卒,则就在城墙内侧,不停地往返城头,把受伤或者战死的军卒背下城头,而后有别的同袍相助,很快送往远处去救治。这一措施,在昨日还是没有的。
喊杀声,惨叫声,炮火声,火铳声,硝烟弥漫,鲜血飞溅,断肢残骸,组成了古代战场的一幅幅画面。
胡广看着这一切,没有像普通人般会不舒服,甚至有呕吐之类的,他没有。反而他感觉体内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成为其中的一员,奋勇杀敌!
此时的他,站在箭楼上观阵,看着建虏的攻势,想着假如自己是满桂的话,该采取什么措施,如何进行反制等等。
御驾亲征的事儿,他不是随便开口的,在他的内心,就是想亲自去灭了建虏,收复辽东山河。
建虏的简易云梯率先靠城上攻,这些简易云梯一靠上城墙,便往后拉起,直到上端的钩子勾住城垛,而后就有建虏快速爬梯。
这种云梯如果用昌黎的方式,显然无法靠撑杆能简单推开。不过胡广能看到,在满桂家丁的指挥下,一架架的狼牙拍被迅速挂起在云梯的上头,几个军卒合力吊起狼牙拍后狠狠地拍下去。
箭楼上的胡广看不见底下,可他能看到,当狼牙拍被拉起的时候,那一根根的狼牙刺上已有血迹。
在狼牙拍的边上,也有军卒合力沿着云梯的方向,往底下扔着滚木礌石。
胡广看着这一切,心中算是真正认清了一句话:古代攻城战,就是用人命堆的,没有几倍于守军的兵力,很难围而攻之。
看着眼前这场景,胡广忽然记挂起了昌黎,不知道昌黎之战打完了没有?
如此想着,他便进入聊天群,点了刘王氏的图标问道:“刘王氏,昌黎如何了?”
事实上,当他看到刘王氏没有留言的时候,心中就有一丝担心了。
“县尊有令,民妇也要上城头了……”刘王氏回了一句,便没了下文,显然是顾不上说话了。
胡广听见,先是松了口气,至少昌黎还没被攻破。而后他马上担心起来,连刘王氏这样的健妇都被派到城头上去,看来是已无青壮可用,昌黎很危险啊!
一如他所想,此时的昌黎之战,都在拼最后一口气。
昌黎久攻不下,就算有女真建虏在后督战,可依旧有不少蒙古鞑子和汉奴畏惧不前了,只是硬被阿济格派人看着往城头上逼。
原本在后方休息的女真鞑子也有一部分开始登城攻击,几乎所有建虏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昌黎城头。
箭楼里的李士奇,已经亲自下去杀敌了。就连护卫左应选的两名衙役,都被派出了一人,只留下刘衙役一个在保护县尊大人。
左应选的脸色很是严峻,几次回头看看堆积在后面的开花弹,最终却没有下令,依旧回头盯着城头战况。
此前的他,或者还有一丝侥幸,说不定真被刘王氏说中,会来援军救援昌黎。可此时,他脑中已不做他想,只有眼前的战况了。
当他看到城外有女真鞑子也要临近城头来攻击的时候,便知道最终决定命运的时候到了。这时候,他再没有犹豫,立刻向刘衙役下令道:“准备使用开花弹!”
为了拿开花弹照顾女真鞑子,他已经忍了好久了。
城外,阿济格看着苦战一番后撤下来休息的几个蒙古部族头目,冷笑着道:“你们可看好了,看着我大金勇士冲上昌黎城头!”
那几名蒙古鞑子的头目,连忙点头,纷纷拍马屁,可心中却是鄙夷。要不是自己这些部落拿命先耗了城头,你敢说这样的话?
阿济格对这次的攻击算是有信心的,他也算是打惯仗了的,对昌黎城头还有多少防守能力,心中大概也能估算出来。因此这次派出的女真鞑子中,就有他手中一半的巴牙喇兵。他有理由相信,凭着大金最精锐的巴牙喇兵,定能攻上城头了。
正在这时,却见西北方向有探马疾驰而来,到达近前后滚鞍落马,一个千打下去,喷着白气道:“主子,山海关方向的明军夜不收很多,怀疑是有大军出动。奴才无能,前探不得!”
一般来说,明军夜不收是不敢和大金探马交锋的,远远地就会跑掉。如今探马竟然说前探不得,看来也没俘虏抓获,由此可见,明军确实有异动。
如此想着,阿济格便派了一支巴牙喇兵,必须探清山海关方向的明军动向才行。毕竟大金在意的军队中,就关宁军一支而已。
刚布置下去后没一会,阿济格又见东南方向疾驰而来一名探马,“主子,发现一支明国勤王军,打着大名府知府的旗号,正往这边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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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下巴掉到了地上
“什么,一名知府还带兵勤王?”阿济格有点不信地重复了下,随后哈哈大笑起来,“升官发财都想疯了,哼,这得看本贝勒答应不答应!”
边上听懂的蒙古诸部头目一听,顿时眼睛一亮。虽然他们不知道柿子捡软的捏的谚语,可却天生知道这个道理。相比起攻城,去打一名文官带着的勤王军不要太轻松。
“贝勒爷,我敖汉部正闲着,就让我敖汉部替贝勒爷去把那明国知府的脑袋取来当球踢!”一名满脸胡子的蒙古鞑子拍着胸脯,自告奋勇地大声说道。
另外一名蒙古鞑子听了,当即跳起来,也同样拍着胸脯道:“贝勒爷,俺巴林部也是闲着……”
一番争执之下,两千蒙古鞑子领命,往东南方向迎了上去。
昌黎城头,左应选看着开花弹已经分发下去,正要打发刘衙役也跟着去御敌时,忽然发现城外建虏的动静,不由得有点好奇,换了个方向,转头向建虏骑军所去方向看去。
只见在视线的远处,隐隐有一支队伍冒头,正往这边而来。他还没看清,就听到身边的刘衙役惊喜地叫了起来:“明军,是明军,援军来了!”
读书人的眼神不是很好,左应选到这时,得刘衙役提醒,才看出果然是明军旗帜。不过他知道得更多,还从远处的旗帜上,看出了另外一些信息。
可此时,刘衙役惊喜地叫声,已经传到箭楼下,那些民壮一听之下,接着有人也发现了,顿时,全城轰动起来,那士气就犹如火上浇油般,“轰”地一声提升了一大截,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用尽力气的民壮,不知从哪里又生出一股力气,顿时又把攻城建虏的气势压了下去。
左应选见了,也不再揭破,心中一声叹息。因为他看清了,那远处的勤王军,并不是正规明军,甚至都不能算是明军,只是犹如昌黎城头的民壮而已。肯定是地方上的谁接到勤王令后,想着在御前表现下而临时拼凑了队伍赶来而已。
昨日那支勤王军,还是正规明军来的,都被城外建虏打了个一泻千里,这支勤王军……左应选想到这里,不由得摇摇头。
远处,果然是一支民壮组成的队伍而已,大约两千人不到。只有为首有三十来骑,是穿着盔甲的骑士,其余的人,手中基本只是拿着杆长枪而已。
在行进的队伍中,还不时能听到那些民壮的互相交谈声,什么阿爹,老王,二哥之类的叫声不绝,这些民壮,不是有亲戚关系,就是街坊邻居,都是熟人。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熟人结伴远行呢!
这时候,他们也已经发现远处有建虏正在围攻昌黎县城。另外还有两千建虏骑军正冲他们而来。
为首那人,身高臂长,远比一般人的个子要高,身着盔甲,看着倒也威风凛凛。不知道的人,根本看不出他是文官。
只见他忽然转身对身后的民壮大声喊道:“建虏已经发现我们,此时要走已是不可能,被建虏追杀,我们定无活路。如今唯一活命的机会,就是随本府杀上去,捅攻城建虏一刀,进了昌黎,我等才能活命!”
说完之后,他把手一招,往建虏骑军过来方向,大声喊道:“结阵随本府杀!”
他身边的那些家丁,没人有惧意,纷纷齐声吼道:“杀!”
那些民壮在最初有点惊慌后,看到那伟岸的背影就在他们的前头准备迎战,顿时都纷纷安静下来,呼朋唤友地招呼着,开始往中间集结,以前面的骑士为箭头往前进。他们中间,没有一个人逃跑。
谁也没在意这支队伍,谁都把这支队伍当作了砧板上的鱼肉。看到他们不逃,便嗤笑他们的自不量力。
就连城头上偶尔关注下这边的左应选,也只是有点奇怪而已。他的心中可以肯定,只要一个照面,这支勤王军便会被杀得血流成河,溃不成军。
两千蒙古骑军在他们头领的带领下,慢慢地提速,开始迫近那支明国杂牌军,他们仿佛看见,那些明国杂牌军的脸上,已经出现惊慌失措的脸色,快要吓得屁滚尿流了。自从跟随大金入关之后,明国军队的尿性,他们已是一清二楚。
在迎着北风飘扬的“卢”字大旗下,那名更像是武将的知府忽然摘下挂着的一把强弓,三箭上弦,开始瞄准往他们冲过去的蒙古鞑子。
而他的那十来个家丁,也都纷纷摘弓搭箭,和他们的老爷一般,开始瞄准蒙古鞑子。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忽然,就听到“梆梆梆”地弓弦声响起,将近三十来支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出,眨眼间,领头的蒙古鞑子头目,纷纷翻身落马。
好家伙,这些人竟然都是神箭手,难怪民壮会没有惧意,跟在后面准备厮杀,原来是相信这位知府老爷的本事。
弓箭的射速可以达到很快,就听到“梆梆梆”地声音不断响起,蒙古骑军的冲锋之势硬是被这知府带着他的家丁射得顿住了。那人仰马翻的乱局,又导致整个蒙古骑军都乱了。
《明季北略》有载,此次建虏入侵,有燕山十二盗,凭着十二幅弓箭就杀死几百建虏。如今这知府和他的家丁,身手也不逊多让,真乃英雄豪杰是也。
只见他见蒙古骑军已乱成一团,当即放好强弓,一伸手摘了挂在马上的一把偃月刀,大喊一声:“随本府杀敌!”
“杀敌!”三十来骑家丁同样拿出长兵刃,追随着他们老爷,冲向了混乱的蒙古骑军中。
后面的民壮,勇气顿生,齐声大喊:“杀!”势如猛虎出山,用一往无前的气势,以步冲骑,杀了上去。
“县尊,县尊,快看,快看……”刘衙役激动地语无伦次,甚至忘记了礼仪尊卑,用手扯着左应选的衣袖,大声地喊道。
左应选一直在关注城头战事,被他这么一搞,转头一看,顿时,下巴掉到了地上。
城外远处,阿济格不经意间,同样偶尔转头看向那支明国勤王军,想看着收拾得如何了,一转头之下,下巴同样掉到了地上。
106 你全家都是送死的
敌强则我弱,敌攻则我跑。这种原则,不但体现在明军身上,同样也能在蒙古鞑子身上看到。更不用说了这支蒙古骑军是两个蒙古部落组成,且敢战之士多已消耗在昌黎城下。
眼见这支明军竟然是披着羊皮的狼,蒙古骑军顿时就慌了。他们也不去绕道侧击,只是调转马头往建虏大营狂奔,或者叫逃跑。一边跑,一边用他们的母语叽里呱啦地大声求救。
“跟上,咬住他们!”领头的知府一见,顿时大喝一声,又摘了他那强弓,开始射杀往两侧跑的蒙古鞑子。
他的家丁们见了,一边往后传令,一边学他们的老爷,同样摘弓射杀往两侧逃的蒙古鞑子,驱赶着蒙古鞑子往建虏大营跑去。
昌黎城头的攻势,不知不觉间,两边都慢了下来,很多人都被这意外的战况所吸引。或者目瞪口呆,或者一脸惊容,或者狂喜地看着这一切。
“普渡众生,小和尚,在么?呵呵呵……”城头上的刘王氏同样狂喜地看着这一幕,在脑海中有点语无伦次地想通告这个好消息,可一时却说不出完整的话。
“疯婆子!”马富贵冒泡,好似不贬低下别人心里就不舒服斯基。
胡广正好在,听到刘王氏这样一番反常的话,不由得有点诧异,连忙问道:“刘王氏,怎么了?”
“小和尚,援军,援军真得来了,昌黎有救了!”刘王氏的语速极快,带着极度狂喜。
胡广一听,很是高兴,连忙问道:“祖大寿领军到了?”
“不是,不是!”刘王氏连忙否认道,“是一支勤王军,说……说是知府领军的,带着的都是民壮……”
“哈哈,送死的吧!”马富贵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刘王氏,一副幸灾乐祸的态度。
胡广听了则是心中一沉,这一次,他的想法难得和马富贵一致了。
谁也没想到,刘王氏这次竟然怼上了马富贵:“闭嘴,你才是送死的呢,你全家都是送死的!”
“……”马富贵无语,显然是楞到了,估计是没想到刘王氏竟然会怼他。
“噗嗤”一声笑,是如花的笑声,不过她显然发现这样不好,就马上收住声了。
刘王氏怼了马富贵后,也不再理他,继续兴奋地道:“小和尚,你是没看到,那知府好厉害,箭无虚发!看,快看,带着那些民壮把建虏打得哭爹喊娘了,哇……逃了,逃了,那些建虏都逃回来了……威武,威武……”
能听出来,这刘王氏说到后来,估计是和别人一般在欢呼助威了。
胡广不相信刘王氏疯了,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还真有一名知府带着民壮勤王,刚好碰到昌黎在打仗,就带着人杀上去,还杀得建虏落花流水!
知府有这么厉害么?要知道,能当知府的话,就必然只能是进士出身才行的。
一想到这里,胡广忽然心中一动,连忙问刘王氏道:“那知府可叫卢象升?”
这卢象升也是个怪胎,进士出身,一身武艺却是无人能敌,光是练功的大刀,就重达一百四十斤。进士之中,无人能及。如果大家对这个没什么概念的话,可以对比下关羽的青龙偃月刀,只有八十二斤重。
胡广在后世的时候有一次旅游,曾无意中参观了卢象升的纪念馆,看到了那把练功大刀,当时就有惊叹,因此这时候便联想了起来。
刘王氏听到他的说话,却是一愣道:“民妇不知,等打跑了建虏,民妇打听一下。”
“你那臭婆娘,你敢咒本公子!”到了这时,马富贵才反应过来,厉声大喝道。
胡广一听,立刻训道:“闭嘴,刘王氏说得乃是事实,无须咒你!”
“……”如花无语。
马富贵气得摔了东西,而后在脑海中大喝道:“你……你……你别以为温大人护着你,你就为所欲为了,本公子……本公子……”
然而,他终归说不出大话来。毕竟温体仁的威胁还在,像温体仁这样的高官,不是他一个盐商之子能随口乱喷的。
胡广对于将死这人,也懒得再理,对刘王氏说道:“还有情况,随时告诉我。”
说完之后,他的意识从聊天群中退了出来,注意力重新看向眼前的战况。
京师的战况同样激烈,战事的规模比起昌黎,至少大几倍。城外一眼看去,尘土飞扬间,全是建虏。震天的战鼓声中,喊杀声,惨叫声夹杂在不时响起的炮声中,组成了此时京师这边的主旋律乐曲。
城外,建虏弓箭手借助楯车的掩护,在努力压制城头,箭支“嗖嗖嗖”地飞上城头,光是城内收集的箭支,夸张点说,要诸葛亮在这里,都不用再费脑子想什么草船借箭的事了。
建虏的云梯车,损失了将近一半后,终于推到了护城河这边。这云梯车之所以明末不多见,就是因为行动缓慢,容易被火炮击毁。
撞车被击毁了两架,只剩下一架迫近了城下。攻城的建虏主力,或者说是蒙古鞑子和汉奴也已经拥到了城下,正在蚁附攻城。
城头上,差不多已经换掉了一半的明军守卒。不过胡广注意到,大部分将士只是受伤,只有一小半将士被射中面门要害,来不及施救就战死了。
城上城下的明军,在后面箭楼皇帝那助威的鼓声中,士气正高,丝毫不为建虏的气势所吓,甚至有不少表现很英勇,就算皇帝没看到,至少事后也更有机会进入东厂当一名威风八面,不再受人欺负的番子。
胡广在箭楼上看着这一切,发现满桂确实是一位打仗经验丰富的将领,能很好地利用士气,并针对建虏的攻城方式作出相应的调整。
他发现,满桂并没有用上全力,至少有相当一部分将士没有调动,也没让城头满员,应该是记得当时的交代,不是击退建虏,而是大量杀伤建虏为主。也因此,那些开花弹都没动用过一下。
看到这里,胡广心中对眼前的战事,没有一点紧张感。他不由得再次开了小差,一颗心思又飘到了昌黎。
此时的昌黎城外,阿济格看着眼前难以置信的一幕,大骂着废物,同时开始调兵遣将,派出了三十名巴牙喇兵,领着三百女真鞑子绕过败退而回的蒙古鞑子,冲向了队伍有点拉长的明国勤王军。
107 射人先射马
这名领兵知府,就是明末著名的卢象升。他在战场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虽在厮杀中,却及时发现了女真鞑子的调动情况。
转头一看,发现身后队伍因为速度不一,已经拉开了很长一条队伍。这要是被建虏从中间一冲,队伍必垮。
眉头一皱,卢象升当即大喝一声,点了一半的家丁,命令为首家丁领着队伍继续追着逃跑的蒙古鞑子冲进昌黎城下,而他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一半家丁,马头一偏,迎向了那支女真鞑子。
城头箭楼上,左应选盯着这一幕,那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他比普通人有见识,当然能分辨城外那些是汉奴,哪些是蒙古鞑子,哪些又是最厉害的女真鞑子。此时一见之下,别提有多担心了!
在远处山坳隐蔽处,也有三十多骑明军夜不收在注目着昌黎城外的战场。
“呀,俺大明出了这么厉害的一名知府,不会就要这么没了吧?”一名夜不收看了眼身边那名年轻总旗,故意大声地叹道。
其他人听了,也是点头附和。不过那名年轻总旗却一言不发,只是专注地看着战场。刚才说话的那几个人见了,脸上都露出一丝无奈,便不再做声了。
建虏头目阿济格却没有关注,他发现城下攻势几乎停滞,还有不少人似乎在退却,害怕攻过来的那支明国勤王军会冲击到他们侧面。
顿时,阿济格的脾气立刻又暴了,自己已经派出巴牙喇兵了,击溃这支明国勤王军毫无悬念,还用担心什么!他大声喝着,令剩下的直属女真族人去督战攻城。今天,一定要打下昌黎!
那些派出去的巴牙喇兵,看到明国知府竟然就领着十多个家丁就迎着他们过来,顿时一个个都狞笑了起来。
他们也不改变方向,反而稍微有校正,迎着卢象升而去。对于他们来说,如果能杀了卢象升,这支勤王军就会自溃,这种方式将更轻松。
当为首的巴牙喇兵们看到卢象升等人又拿出弓箭时,也不敢托大,毕竟刚才的战况他们也看见了。打惯了战的人,又岂能把性命当儿戏,纷纷在马背上伏低身子。
只见卢象升却翻身下马,拿出步弓,一边把两壶箭壶往地上用力一插,一边命令自己的家丁道:“射马!”
两个字的命令刚下,他已是连珠箭出。那些巴牙喇兵没有料到这一手。只有极个别人反应过来,连忙挥着兵刃替胯下战马挡箭。
不愧是神箭手,以卢象升为首的七八个人,都那么站在那里,面对向他们冲过去的三百多骑女真鞑子,丝毫不慌乱,连珠箭般射出,前面的女真鞑子顿时人仰马翻,也使后面的女真鞑子一下混乱了起来。
只是几息的时间,卢象升等人便射完了携带的箭支。卢象升紧接着一声令下“上马”,那个伟岸的身姿便骑在那匹高头大马上,脚尖一点,战马便一跃向前,向女真鞑子冲了过去。
“呀,那知府好像中箭了!”远处,一名夜不收惊呼道。
另外一人很快摇头回应道:“没事,还是那么厉害,估计是身上穿着重甲了!”
“咦,可惜了,战死一名家丁了!”又一人叹息道。
沉寂了一会,终于有一人忍不住道:“要不,我们绕过去帮帮他吧!这么有血性,还有这么高勇力的知府,这要是战死了多可惜!”
是人都有血性,只是看什么时候会激发出来。然则,那名年轻总旗还是一言不发,只是专注着远处的战况。
另外一名小旗等了会没见回应,就一拍自己的大腿道:“曹总旗,属下知道你不能违背你叔父的军令,属下带着兄弟们去好了。此时不搭一把手,以后想起来都睡不安稳的!”
“对啊,人家可是文官而已,还在奋勇杀敌,而我们这些大头兵,却只是冷眼旁观,这算哪门子的道理!”另有人跟着附和道。
他们要是在早些时候,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会为他人着急,毕竟都见惯了生死。可此时,却是一个个都义无反顾。
这时,年轻的曹总旗终于有反应了,只见他快步向后面藏着的战马走去,同时说道:“回去禀告曹参将,趁机领军突袭建虏,必胜!”
“啊,曹总旗,那知府怎么办?”刚才说话的小旗惊讶又有点无奈地问道。
曹总旗一跃上马,一边牵动缰绳调转马头,一边回答道:“他杀退面前那些建虏已无悬念,和队伍汇合后当会在城下厮杀!那时,如无援军,怕是不能坚持到最后。”
这些夜不收听了回头仔细一瞧,就这么一会的功夫,战局果然分出了胜负。那知府身边只跟着两名家丁了,不过他所面对的女真鞑子,却只有三十多人了,全都吓破了胆,正仓皇而逃。
这一下,这些夜不收们都露出一脸钦佩之色,也不再多话,纷纷上马,随着曹总旗快速离去。
城外,队伍中的民壮知道卢知府刚才浴血厮杀,把他们从灭顶之灾中救了回来。看着惨烈的一幕,一个个激动地双眼通红,撒开脚丫子跑着,很快就追上了前面,缩短了队伍的长度,吼叫着跟着同袍往前杀。
城头上,左应选看得目瞪口呆。那可是女真鞑子啊,竟然就被那知府杀得几乎全军覆没。
看着那知府身上挂满了犹如刺猬般的箭杆,全身被敌人的鲜血染成了血人一般。咋一看,还以为是阎罗显身。
看着知府身边只剩下两名家丁,其中一名家丁骑回马上的时候,似乎都已坐不稳了。可就算这样,他们也是跟在知府身后护卫。
左应选不知道怎么回事,都已经是四十好几的人了,眼泪却夺眶而出,嘴上喃喃不知说些什么。
阿济格同样看得目瞪口呆,回过神来后暴跳如雷,亲手摘弓射箭,当场射死了最先逃回的几名女真族人。
108 现场直播第一人
“本贝勒就不信了,他战了这么久,还会有多少力气!”阿济格恨声说完,立刻派出了巴牙喇兵带领的剩余四百多女真族人。
这一次,因为那支勤王军离攻城军队离得太近,要是再去侧击,勤王军如果不管不顾,将会对攻城军队造成非常大的影响,因此只能是拦截了。
“好,好,真是太好了!”左应选看到卢象升回到了队伍的最前头,左右两边由家丁护着时,忍不住拍着箭楼窗户,大声地赞道。
此时勤王军离得有点近了,左应选看清了迎风飘扬大旗上的字,当即大叫起来道:“是大名府卢知府,是大名府卢知府领兵!”
他同时也看到了女真鞑子又有出动,似乎是往城墙这边而来,好像想要拦截卢知府。他仔细看看,忽然转身下箭楼了。
城外,领军家丁一脸担心地说道:“老爷,您歇歇吧,有俺卢大在,建虏拦不住的!”
“老爷,您歇歇吧!”其他家丁也看出卢象升很累了,纷纷附和道。
刚才的战事,特别是面对那三百多女真鞑子,几乎是耗尽了卢象升的所有力气,至少,他现在根本拉不开弓了。要是有可能,他是真想歇歇。
不过眼前形势严峻,建虏大意了一次,两次,就绝对不会再大意第三次。他心中有数,当即振作了精神,大声喝道:“无妨,尔等跟老爷我往前冲便是!”
说完之后,他右手举起那把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的偃月刀,大声呼喝道:“生死在此一举,随本府杀啊!”
已经是犹如血人一样的卢象升,在这支民壮的眼里,感觉格外的高大,一如擎天柱一般,莫名地,他们感到心安,热血,纷纷吼着努力跟上。
没有建虏攻击的昌黎城墙上,站满了闻声而来的昌黎百姓,他们看着这支勤王军,特别是在队伍最前头犹如血人一般,身上挂满箭杆的卢知府,一个个激动地热泪盈眶。
那时候,一个秀才都被他们尊敬得很了,而知府,则肯定是进士出身的。他们没想到,一名进士竟然如此地勇猛,如此地身为士卒,正为了昌黎在浴血杀虏。
刘王氏也在这些人之中,她是被分到了这一段城墙,替换了原本在这里轮值的青壮。因此,她刚好看到了卢象升领军作战的全过程。此时稍微缓和了点局势,她心中迫切想和别人分享自己内心的激动,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聊天群中始终关注昌黎战事的普渡众生。
“小和尚,小和尚在么?知府大人太厉害了,十几个人,就把三百多建虏打败了,他们说,那些穿白甲的建虏好厉害的,都被知府大人杀了好多,哇,真是太厉害了……”
“吹牛也靠点谱好不好,一个知府杀了三百多建虏,你以为是杀鸡啊!本公子觉得知府要杀三百只鸡都得累死……”
这次一如上次,刘王氏压根不给马富贵说完的机会,就马上愤怒地骂道:“你娘生你的时候脑袋夹坏了,一肚子坏水不说,还敢怀疑卢知府,你娘的*¥#&%”
刘王氏的战斗力爆表,语速很快,而且不带重复地骂起了脏话,直骂得马富贵压根没有还口的机会,几次刚吐出一个字,剩下的话就立刻被骂回了肚子里。
胡广因为牵挂昌黎进入聊天群,也被刘王氏的战斗力惊呆了。他没想到之前表现得老实木讷的刘王氏,竟然有这么厉害的一面。稍微点了几个刘王氏最初的留言听,他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能看出来,刘王氏已经是卢象升的脑残粉了,敢诽谤她心目中的英雄,老实人都会暴怒。
胡广不想再听下去了,他怕那马富贵还没等东厂番子抓他就气得吐血身亡。他马上点了刘王氏的图标道:“刘王氏,如今战况如何了?”
“啊,小和尚,你来了。知府大人好厉害,浑身是血,身上还插满了箭杆,马上要冲到昌黎了。不过又有穿白甲的建虏拦在前面,马上要打起来了。”
“不好,那些新来的建虏都用弓箭瞄准知府大人了!”
“好啊,知府大人拿那把关老爷的青龙偃月刀挡住了。啊呀,手臂上中了两箭!咦,卢知府把箭杆折断了,没事!”
“……”
此时的刘王氏,似乎变成了后世的主播,正在给聊天群里的人做现场直播。一惊一咋,完全沉浸在战场上,要论情绪的代入,估计后世的主播没人能比得上她。
“不好,知府大人的两个家丁战死了。知府大人和白甲的建虏交上手了,建虏要围攻知府大人了,呀,建虏太多了!”
突然,刘王氏“哇”地一声,没了声音。让胡广不由得心中一紧。他知道那白甲兵又称巴牙喇兵,乃是建虏中的精锐。刚才是怎么了,该不会是卢象升战死了吧?
突然,刘王氏的嗓门很大,大声地欢呼道:“县尊威武,县尊厉害!”
“……”胡广听得莫名其妙,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听刘王氏的直播,胡广感觉远比看眼前建虏大军攻打京师还要紧张。
不过想想也是,建虏大军虽然在攻打京师,可有自己前期的准备,有满桂这个经验丰富的统帅在,只要不是围城而断粮,就基本不会有城破的危险。
反而是昌黎,双方的实力差距其实比京师这边要大。更不要说卢象升那支民壮了,还得跟建虏进行野战,要不比京师紧张才怪了!
“县尊……县尊让人把开花弹用力扔到建虏堆里了,扔到拦着知府大人的建虏堆里了,躺了好多建虏,好厉害!”
刘王氏带着欣喜地声音说到这里,忽然回过神来,马上连声道:“小和尚,你的开花弹真厉害,真是太好了!”
才说完,她的声音又猛地一变,几乎是带着哭音道:“不好了,昌黎的城门都被堵死了,知府大人进不来,进不来了!”
“建虏好像又在调兵了,小和尚,快,你快想个办法,快想个办法救救知府大人吧!”
109 一头黑线
胡广听着刘王氏的直播,脑海中能想象出来,卢象升是如何在浴血奋战。当所有人都期待着卢象升能转危为安时,却忽然发现城门被堵死,没法进去,这是多么的绝望!
“不行,一定要想个办法!”胡广心中想着,他甚至都来不及和刘王氏说话,马上切换到工作组中,点了刘兴祚的图标,严厉地道:“刘卿,速去见孙承宗,让他立即派出信使,催促祖大寿最快速度赶到昌黎……”
感觉到胡广语气中的急促,刘兴祚毫不犹豫地站起来,把面前的纸笔一推,大步往外走去,同时分神在脑海中听着皇上的旨意。
“建虏攻城到现在已是疲惫,刚好大名府知府卢象升领着勤王军经过,已杀到昌黎城下。但城门被堵死,没法进城,正靠着城墙在和建虏厮杀。要去晚的话,很可能卢象升支持不了祖大寿的援军。让孙承宗务必,一定要派出信使。”
胡广说到后来,语气已是很严厉了。刘兴祚从没见过他这样,知道事态严重,立刻回答道:“请陛下放心,末将已经赶去见孙阁老了,一定会说服孙阁老派出信使的!”
不一会,刘兴祚就赶到了府门口,甚至都等不及通报,立刻就随在报信校尉的身后,大步往里面闯,谁也拦不住,当然,也是没人敢死命拦。
“怎么回事,吵吵闹闹的?”孙承宗幕僚茅元仪出现在大堂前,不满地喝问道。
刘兴祚一见,立刻拨开拦面前做样子的校尉道:“阁老呢,皇上有旨,十万火急!”
说实话,茅元仪其实是不信刘兴祚的。不过孙承宗的态度他也知道,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等到战事结束,一切都会水落石出。要有猫腻,到时候再算账不迟。
此时他见到刘兴祚不管是从说话,还是行为上,都很着急严肃的样子,便不敢怠慢,连忙让刘兴祚进大堂,而他快步去请孙承宗。
当孙承宗刚从后堂转出来时,刘兴祚立刻上前抱拳大声说道:“阁老,皇上有旨,请阁老速派信使催祖大帅援救昌黎和大名府知府卢象升的勤王军,十万火急!”
“嗯?”孙承宗听了,并不去就座,只是走到刘兴祚面前,脸色凝重地一声哼道。
于是,刘兴祚三言两语,尽量简洁地把胡广描述的话转达了一遍。
孙承宗听了,不由得摇摇头道:“虽然山海关离昌黎并不远,但按刘副将所说,就算老夫派出信使,怕也是迟了。”
他没说事情真假,只是根据刘兴祚所讲做了推测。
“阁老,末将不敢说如何能和皇上联系,但所说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等事后阁老可以派人回京查实。”刘兴祚脸色严肃,郑重地说道,“望阁老不要辜负圣意,尽力而为!”
孙承宗听了,眉头皱了起来。说实话,他还真不信刘兴祚有什么奇怪的方式能收到皇上的旨意。但如果只是一般的情况,他敷衍着也没事。可如今是要让他派人去催祖大寿。
万一有个什么,他派人去催祖大寿,仓促之下有了意外。少了这支关宁军,那后期面对建虏就更无筹码可用了!因此,孙承宗犹豫了。
刘兴祚见此,抱拳苦劝道:“阁老,军情紧急,不能再拖延啊!”
孙承宗听了抬头看了他一眼,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看穿他的内心。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犹豫了,转身对站在身边的茅元仪道:“止生,你替老夫去走一趟。”
茅元仪一听,知道孙阁老是不放心,让自己赶过去随机应变。因此,他当即抱拳作揖道:“学生这就去!”
只一会的功夫,一阵急促地马蹄声远去。刘兴祚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对孙承宗道:“阁老,那末将不打扰了。”
谁知孙承宗却摇头道:“老夫身边少了止生,你就在这边听差吧。”
说完,他吩咐站在门口的亲卫道:“你们好生陪着刘副将,不得怠慢。”
刘兴祚是八面玲珑之人,一听就明白是什么意思,当即欣然道:“末将遵命!”
而胡广在得到刘兴祚的回报后,才切换回初等组中,点了刘王氏的图标道:“你告诉大家,孙承宗已经派人去催祖大寿了,让卢象升他们再坚持坚持,务必坚持到援军到达。”
刘王氏听了,有点不信,因此犹豫了一会。胡广感觉到了,不由得怒喝道:“还愣着干嘛?这事说出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难道你想看着卢象升死在你们面前么?”
“啊,不,好,民妇就说,就说。”刘王氏说完之后,意识回归现实。
此时她眼见着卢象升他们在浴血奋战,早已急得不行。不过她之前已经说过一次,这一次倒也有点驾轻就熟了,甚至都不做做样子,就在城头直接喊开了:“县尊说了,孙承宗已经派人去催祖大寿了,知府大人务必再坚持坚持;孙承宗已经派人去催祖大寿……”
他边上的另外一名健妇听到她大喊,不由得惊讶地问道:“县尊什么时候说的?那个孙承宗是谁,祖大寿又是谁?”
而在刘王氏的身后,则站着刚好过来的左应选,对于刘王氏刚才的说话,他听得清清楚楚,顿时一头黑线。
护卫着他的刘衙役一见自己婆娘竟然又满口胡话,还被县尊撞了个正着,心中那个气啊,立刻就想上前踹自己婆娘一脚。
不过他刚跨步出去,就被左应选给拉住了。只听他吩咐刘衙役道:“你让人一起喊,就说祖大帅已领兵来救,孙阁老还另外派人去催,很快就到昌黎!”
原来他得刘王氏提醒,这时候,善意的谎言也是很有用了。至于事后怎么处理?这一关要是过不了,不但城外的卢知府没了,昌黎估计也没了,又哪来的事后可言!
刘衙役听得愣住了,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等到左应选不得不说第二遍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这时,刘王氏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转身一看,发现县尊竟然就在她身后。就如同做贼一般,被事主当场逮个正着,吓得腿一软,差点就跪了。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听见孩子他爹当着县尊的面,竟然也大喊了起来。
110 雷声大雨点小
昌黎城下,卢象升的勤王军已经伤亡过半。就连卢象升身边的家丁,也只剩下十个不到了。
原本卢象升的打算,是侧击攻城建虏,造成更大的混乱,而后退入昌黎城中。
不过没想到的是,昌黎城门已被堵死,短时间内根本没法重新挖开。另外,建虏也没让他如愿,最终还是有兵力拦在了攻城军队的侧面。
如今,建虏也不攻城了,而是撤了下去围住了卢象升的勤王军,层层叠叠地,似乎是要先把他们剿灭了再说。
幸亏建虏攻城时间有点久,箭支基本消耗在压制昌黎城头了。否则的话,光是建虏的箭雨,就能让这支勤王军全军覆没。
勤王军的青壮,基本知道自己是没法幸免了。不过此时不要说逃不能逃,就是知府大人在队伍的最外侧和建虏硬拼,就没法让他们生出逃跑之心。这样的好知府,要死就死一起,十八年后反正又是一条好汉!
但时间久点后,勤王军的青壮就感觉体力消耗差不多了,毕竟他们之前是在行军,而后又拼命跑了那么长一段路追杀那些蒙古鞑子。许多人觉得,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
就在这时,城头上的喊声忽然整齐起来,充满了惊喜,吼声简直能震塌天。
什么?有援军,是援军来了么?勤王军青壮全都有了意外之喜,惊喜之下就有种绝境逢生的感觉。那力气也不知道从哪里,又一下冒了出来。
就算厮杀压力最大的卢象升等人,在听到这个消息后,那战斗力也一下暴增。
聊天群中,如花见刘王氏答应了普渡众生后没反应了,便低声提醒道:“小和尚,以后不要直呼姓名,这很不礼貌的。毕竟那可是一位镇守一方的大帅,还有一个更是阁老来的。这会给温大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要是温大人知道了,也会训斥你的。”
远在苏州的马富贵听见,立刻拿出小本本记了下来。小样,等有一天温大人不再罩着你的时候,就是本公子和你算总账的时候!
胡广作为后世来的人,其实是习惯了称呼姓名。此时听到如花提醒,倒也从善如流道:“虽然不会给温体仁带来麻烦,但这么直接称呼确实不是很好,我记下了。”
“……”如花无语,这叫记下了么?
胡广说完之后,没听到刘王氏再说话,便从聊天群中退了出来。
京师城头,战事还在进行中。也不知道是不是满桂担心出问题,没敢太过示弱,建虏拼死拼活,就是没人能攻上城头。
胡广不由得抬头远望,想着在那远处的大旗之下,那皇太极也是在观阵吧?不知道他现在怎么个想法?
其实,现在的皇太极,脸色已经有点不好看了。这次的攻城,他虽然没想过会很顺利,可也没想到会打得如此艰难。
“得得得”地马蹄声传来,皇太极转头一看,却是代善过来了。
只听代善也是阴沉着脸,对他说道:“那些蒙古人没一点用,要不要让我大金勇士上了?”
皇太极听了,并没有马上回头,只是盯着城头。代善见了,也不急,就转过头去,也看着城头,等着答复。
过了一会,皇太极忽然下定了决心,下令道:“鸣金收兵!”
“什么?”代善一听,有点意外,转头看向皇太极道,“这就鸣金收兵了?”
“城头明军的士气很高,就算我们用了全力,恐怕也不会有多大用!”皇太极冷着脸解释道,“不能派女真族人去打没把握的仗,我们大金,损失不起!”
此时的他,心中其实很后悔,当时就不应该想着将那明国皇帝的军,用来打击城头明军的士气。
真是没想到,那明国皇帝年纪轻轻,也不知道是愣头青还是真那么厉害,竟然三言两语化解了自己的招数,顺带还极大的鼓舞了城头明军的士气。
边上的代善听了他的解释,也沉默了。他也明白,大金的人口太少,如今整个辽东都在大金的掌握之中,还要控制蒙古草原诸部,要是女真族人损失过多的话,变数就太大了,不敢赌啊!说起来,也是大金的底子不厚。这么想着,他便没反对了。
没过一会,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建虏后方响起了“铛铛铛”地退兵锣声。
这建虏果然算是明末的强军,至少在令行禁止方面就很不错。攻城军队在听到鸣金的声音后,立刻就有序地往后退走了。
看着建虏退走,看着城下遗留的尸体,还有被抛弃的攻城器械,胡广不由得有点佩服起奴酋皇太极了。
自己定下这么一个诱敌计划,还吩咐满桂不要用出全力,结果皇太极就像一头狡猾的狼,一看占不到便宜,就马上脱钩走人。能做到雷声大雨点小,确实不是一般人!
城头上的守军,看着建虏退走,已经是在欢呼了。每个人都兴高采烈的,这一战下来,他们忽然有一种感觉:传说中的建虏,也不过如此而已!
就在这欢呼声中,楼梯声响起,却是满桂过来了。
“陛下,末将无能,让奴酋退走了。”满桂一见胡广,便单膝跪地,一脸惭愧地奏道。
胡广一听,伸手虚抬,让他平身,同时说道:“这事怪不得满卿,战事的主动权就掌握在奴酋那边。卿只是守城而已,他想退走,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说完之后,他问了最为关心的战损情况。
满桂脸上的惭愧之色稍微退了点,他起来后回答道:“据末将粗略估计,我军大概战死三百多人,受伤近两千多人。城外蒙古军大概死了七八百人,伤三四千人;汉奴大概死了一千多人,伤三四千人;女真鞑子死一百多人,伤六百多人。”
胡广一听,不由得心中叹了口气。皇太极果然是狡猾,要是让昨日那莽古尔泰指挥的话就好了,为了破城,他估计会派出最精锐的手下,也就是让他们女真鞑子攻城。那样的话,女真鞑子的伤亡就会大了。
111 我曹文诏就赌这一回
不过一如他之前所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皇太极掌握着主动权。胡广想着,抛开这个思绪,又问满桂道:“卿觉得奴酋下一步,会如何动作?”
如果按之前的推测,奴酋可能会撤。
可眼下的情况,却是女真并未伤筋动骨。这奴酋行事还很狡猾,出牌不能按常人推断。他是不甘心,还会酝酿再攻一次?还是说会果断退走?这个,还真不好说。
果然,满桂也被刚才皇太极的及时撤兵而触动到了,想了一会,据实回答道:“末将无能,一时难下结论!”
“没事,那就以不变应万变吧!”胡广笑了下道,“这次的守城之战,乃是我朝对虏的最大胜仗,卿已做得很好了!”
没想到,满桂竟然不领情,耿直的他,让他立刻据实回奏道:“今日之战,不是末将的功劳,实为军卒士气高,守城才会如此轻松,才能给建虏一个重击。末将以为,要论功劳,陛下当为第一功!”
“叮,成就值+1,来自侍卫甲!”
“……”
听到系统提示声,让胡广明白,自己这些护卫也是赞同满桂的观点。
他心中还没有什么想法,就见李凤翔已抢先拍了马屁:“陛下英明神武,实乃天纵英姿,奴婢有幸目睹陛下谈笑间,建虏灰飞烟灭,奴婢佩服得五体投地!”
“……”胡广无语,你这人,说话太夸张了吧?不过你说得这个形象,我喜欢!
高时月在边上见到,马上跟着恭维。方正化以及其他宦官护卫,也纷纷拍起了马屁。这齐声呼声传到了箭楼外,让外面的军卒听到,最终在京师城头,汇聚成了一个由衷又充满喜气的声音:“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胡广很是高兴,不是说他被马屁拍晕了,而是眼下这种局面,就是他想要的。有的时候,打仗确实是个好东西,能快速凝聚威望。至少此时,他可以肯定,在这些军卒,在身边这些宦官侍卫心中,他高大的形象肯定已经建立起来了。而这,对于他以后实施各项改革,将会是一个助力。
一想起这个,胡广就记起一事,当即向满桂交代道:“卿速派人核查城下是否还有活人,是否有一个叫陈二的汉奴,他是锦衣卫试百户……”
略加解释之后,满桂心中惊讶之余,马上领命而去。
胡广的意识进入聊天群,切换到工作组中后,点了高应元的图标道:“围攻京师的建虏已退走,朕让满卿去查陈百户的情况了。”
他知道,高应元肯定一直很担心的,因此先给他通个气。
果然,高应元立刻回应,语气中带着感激和担忧:“多谢皇上,俺二哥应该不会有事的,他很聪明的。”
胡广没法回答,便切换到了初等组中,想要了解昌黎的情况,却没发现刘王氏有留言。不由得心中一紧,该不会是情况危急了吧?
这么想着,他一点刘王氏的图标问道:“刘王氏,眼下情况如何?”
稍微过了一会,刘王氏回话了,这一次,带了不少埋怨:“小和尚,都怪你,是你让民妇喊孙承宗催祖大寿的,民妇照着喊了,结果县尊刚好到了俺身后,听到了俺直呼阁老的名字……”
“噗嗤”一声,而后立刻打住,是如花的声音。
胡广听了也无语,好吧,刘王氏你真够运气的!
不过说到底,这还真怪自己,胡广心中想着,便转移了话题问道:“现在卢象升……卢知府如何了?”
“在城下厮杀呢,周围全是建虏,不知道要杀到什么时候?知府大人都已经是个血人了,民妇不知道知府大人能坚持多久,建虏实在太多了……”
胡广一听,一颗心又沉了下来,不由得有点担心,祖大寿能及时赶到么?
他不知道,祖大寿的行军,是按车营的移动速度来的。此时的关宁军主力,离昌黎还远着呢!
不过在昌黎不远的一处隐蔽处,倒是有两千左右的骑军正在休息。之前那个曹总旗刚好飞驰到一员将领面前,才翻身下马,就大声禀告着昌黎战况。
末了,就见曹总旗脸色严峻地总结道:“昌黎城下已到关键时候,如无援兵,怕是那支勤王军难免全军覆没!”
说完之后,他脸色诚恳,带着期望之色道:“大人,我们出击吧?”
那和他有几分相似的将领并没有马上答复,只是皱着眉头显然在考虑什么。
他边上的一名家丁头目见了,便和蔼着脸色对曹总旗说道:“少爷,大帅有严令,不让老爷莽动的。”
曹总旗一听就急了,他一反在自己手下面前的沉稳,有点激动地道:“叔父,要是再不救的话,那卢知府就战没了。那可真是一条英雄汉,还是位进士老爷啊!”
“少爷,你就别让老爷难做了,军令可不是儿戏!”家丁头目一见,还是劝谏曹总旗道。
曹总旗听了不由得有点左右为难,不过他很快眼睛一亮,立刻又说道:“叔父,大帅对打胜仗总不会责怪吧?如今建虏攻打昌黎,久战不下,又被卢知府杀败了几千建虏,连巴牙喇兵都不是卢知府的对手。此时肯定在城下血战,我们关宁铁骑突然从后杀出,必能大胜,这可是大胜,是第一大功啊!”
说到这里,思绪涌动,立刻又补充道:“叔父要是能救下卢知府,必定能得其赏识。而他肯定也将因这一仗升迁。他可是文官,是进士啊,叔父必然会受益匪浅!如此良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不愧是原本历史上能成为威震敌胆的一方总兵,所说之话顿时就触动了他叔父的内心。只见曹参将终于有了反应,转头问那家丁头目道:“建虏那些白甲探马呢?”
“老爷放心,正引着他们在绕路呢!”那家丁头目立刻回答道。
要论这边的地形熟悉程度,建虏拍马都赶不上他们,只是带着他们兜圈圈,不要太容易。
听到这个答复,曹参将不再犹豫,立刻说道:“好,我曹文诏就赌这一回,上马出发!”
112 胜利
昌黎城外,七千建虏死了一千左右,这其中,至少有一半是卢象升领军杀死的。受伤的大概三千左右了,不过多为轻伤。
之所以这样,主要是昌黎守军并没有多少致命的守城器械。多是推倒了云梯,让建虏掉下去受伤而已。如果昌黎城墙和京师那么高的话,估计摔死的人会更多些。
也因为是这种情况,昌黎之战虽然打得激烈,打得持久,却只有那么一点建虏死亡而已。
除受伤的建虏可以回营之外,不管有没有得到足够休息的其他建虏,都被阿济格派了去围攻城下的勤王军。
而此时的勤王军,到底是民壮组成的而已,虽拼命厮杀,有着明军中罕有的血勇,却还是不断地战死,人数正在缓慢地减少,建虏的包围圈也随之不断缩小。
如果不是昌黎城头上能支援一点战力,比如左应选召集了城中所有能射箭的,全都在这边放冷箭。还有为数不多的开花弹,冷不丁地来一个,让建虏不敢专心围攻,从而减少了勤王军的一些压力。
然而,不管是城头上的左应选,还是城外的阿济格,全都很明白,城外这支勤王军坚持不了多久的。
至于援军一说,他们两人心中也很清楚,这是骗骗那些无知的百姓和军卒而已。因此,他们两人,一个心情极度沉重,而另外一个,则一脸看戏的状态,就等着拿卢知府的脑袋当球踢。
慢慢地,昌黎城外的勤王军只剩下了不到一千人。而卢象升等人的战马早已没了,身边也只剩下五六个家丁而已,全都犹如血人一般,虽想拼命却有点力不从心,被建虏杀得连连后退,都已经凹进防御阵线,靠突出部分的民壮用命在分担着压力了。
能看出来,估计再要不了多久,城外这支勤王军就会被建虏消灭。左应选在城头看得睚眦欲裂,却一点办法都没有。那些射箭支援的民壮,两臂已射得没力气,而开花弹也已用完,能给予城外的支援越来越少。
就在这时,左应选眼角忽然被什么刺了下,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却见城北方向远处,似乎有一长排什么东西在反光。
他身边的刘衙役也注意到了,视力明显比左应选要好,只看了一下,忽然惊喜地叫了起来:“看,援军,援军啊,援军真得到了!”
这么一喊,城头上的民壮也注意到了,顿时,他们无不喜极而泣,或者狂喊乱叫。
阿济格看着城头这边,感觉有点不对。不过视线没有昌黎城头的民壮高,凭着多年战阵的经验,感觉到有马蹄声来自远处的时候,已经是晚了一会。
他开始以为是派出去的探马回来了,不以为意地转头一看,顿时就惊呆了。
只见视线的远处,一股红色铁甲洪流,正缓缓而来。都是老相识了,他一眼就看出,这支骑军是关宁铁骑。
更为关键的是,在其后面,尘土飞扬,根本不知道还有多少骑军会出现。正在围剿苦战城下勤王军的时候,突然从后面出现这支关宁铁骑,阿济格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后脊椎升起。
远处,在骑军的前面,曹总旗领着他的手下夜不收,一马当先,手持长枪,目光炯炯地看着前方,心中松了口气:“还好,来的及时,城下还在厮杀!”
离建虏还有一段距离,但他已等不及了,就怕多耽搁一分钟,城下的卢知府便会多一份危险,直接双脚一夹马腹,开始催动战马提速,同时大喊道:“不怕死的,随我曹变蛟杀虏!”
他的手下一见,纷纷催动战马开始提速,同时跟着大喊道:“杀虏!”
滚滚尘土,隆隆铁蹄声中,曹变蛟就是这支钢铁骑军的箭头,以一往无前的气势,猛虎出山般扑向昌黎城下。
如雷的铁蹄声,就算战场的厮杀再响,只要不是真正的聋子,都会被惊动。外围的建虏转头看去时,顿时就被迎面杀过来的关宁铁骑惊呆了。
回过神来时,他们马上看到,贝勒爷跑了,没错,阿济格率先跑了,连一点组织抵抗的意思都没有!本能地,没人再有抵抗的心思,全都哭爹喊娘地转身就跑。
只是很可惜,这大部分建虏因为是要围剿城下勤王军,基本都是步战的。在隆隆地关宁铁骑声中,谁也来不及去营地抢战马,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纷纷向阿济格逃跑的方向逃去。
卢象升等人的压力顿时一松,等他看清远处的明军骑军正冲锋而来,看着建虏疯狂撒腿而逃时,本能地反应,让他一挥手中的偃月刀,指着建虏逃跑的方向大喊一声道:“杀!”
话刚说完,那偃月刀便再也拿不住,“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人也跟着软了下去。
卢大和另外一名家丁一见,连忙丢了兵刃伸手去扶卢象升。没料他们自己也已耗尽了体力,这一扶之下,卢象升原本就人高马大的,身上还穿着重甲,顿时就带着他们两人一起跌倒在地。
勤王军中其他还活着的青壮,心中提着的那一口气散去,也犹如他们的知府一般,全都软倒在地。几乎是所有人,都已精疲力竭了。
呼啸而来的关宁铁骑中,冲在最前面的是曹变蛟,继续追击建虏而去。此时,正是杀敌的好机会,不能因此错过。
不过,当他经过勤王军附近时,看着卢象升他们软倒在地,不但没有丝毫鄙视,反而在马背上直起上身,擎长枪在胸,一脸敬佩地注视着卢象升,表达心中的敬意。
他的手下,还有其他明军也一样,全都用各自的方式向昌黎城下这支勤王军敬礼。
能和建虏野战,而且还只是一支民壮组成的勤王军而已。只要这些关宁铁骑中还有一点血性的人,无不肃然起敬!
城头上,左应选回过神来,当即大喊着人,让他们快去挖开城门洞,还让人去烧热水,准备救治伤员。
昌黎之战,终于以明军的胜利而告终。
ps:因为蝴蝶效应,昌黎之战的过程变了。真实的昌黎,比这要伟大好多。建虏攻了七日,兵力增加到3万,还是没打下昌黎。这一仗在后世之所以没什么名气,是因为明朝最终灭亡,而建虏成为了书写历史的胜利者。
113 陈二重伤
“小和尚,小和尚,我们赢了,我们赢了啊,赢了……”刘王氏喜极而泣,带着哭音在聊天群里面叫着,喊着,不管有没有回应,就在反复着说着赢了,似乎她再也找不到别的词来表达她此时的感情。
初等组中的热心人,基本一直在线的如花先反应过来,惊喜地问道:“建虏退走了?”
一听有人回复,刘王氏立刻回答道:“不是,建虏不是退走,是逃走了!呵呵呵呵……他们逃不了,都会死,从来没想过,看到杀人,我竟然会这么开心,杀光他们……”
这一次,惹人厌的马富贵没有插话,或者是没想到,或者是被刘王氏骂怕了吧。
难得冒泡的曰从听到这一连串的声音后,也冒泡了:“建虏区区蛮夷,远道而来京师,难道还真能讨得了好去?”
话语间,隐隐有一种轻视感,还夹杂着自己料事如神的感觉。
如花一听,连忙辩解道:“胡师,您一直在南边不知道,建虏之厉害,我明军之前可是从来打不过的。”
正在这时,胡广进入了初等组中,点了刘王氏的声音听,顿时大喜道:“刘王氏,可是援军到了?”
“正是,啊呀,小和尚,你真是太厉害了,就是山海关的援军到了。你不知道啊,城外的建虏连一下抵抗都没有,看到援军出现,就那么哗啦一下,撒开脚丫子到处乱跑,就像没头的苍蝇一般,被骑军到处追杀,看得我……民妇很开心……”
大概是见到胡广有了回应,刘王氏竟然连珠炮似地说着话,根本就不歇一下,描述着她心中的兴奋,描述着城外的追杀。
胡广等了一会,基本就听明白了昌黎的情况,就连忙问道:“卢象升……卢知府怎么样?”
一听这话,刘王氏才想起来自己高兴坏了,好像都没说卢知府的情况,连忙回答道:“卢知府和城外勤王军都坐在地上歇着,都没力气了。离得有点远,民妇不知道卢知府的情况怎么样。县尊大人已经让人在挖城门洞了,很快就能挖开的。”
“啊呀,县尊派人来叫民妇,还有其他几个女的一起去做绷带了。”
胡广一听,连忙提醒道:“记得用开水烫烫消消毒,有进一步卢知府的情况,就告诉我。”
“好的,民妇知道了。”刘王氏现在对胡广的话,是再没有质疑,毫不犹豫地一口就答应了。
等她说完话后,如花也冒泡问了:“小和尚,我们京师是不是也打赢了,好像没有打仗的声音,似乎是在喊万岁了。”
“对,没错,建虏退了。”胡广回答了之后,便从聊天群中退了出来,微笑着对面前这些人说道,“昌黎大捷!”
“这都是陛下指挥有方……”李凤翔第一个开始拍马屁,可刚说到这里,他忽然愣住了,是昌黎大捷,不是京师大捷么,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等他回过神来后,连忙改口道:“仰仗陛下之威,我大明的反攻开始了!奴婢为大明贺,为陛下贺,心里不知道多开心了!”
他不知道,昌黎能胜,确实是有胡广指挥的功劳在内。
不过胡广并不会细说,也无所谓这点。在高时月等人也跟着拍马屁声中,他看到前面城头上似乎有吊起几个人。
不一会,满桂匆匆而来禀告道:“陛下,城下果然找到了陈百户,不过他受了重伤,恐怕一只手是保不住了。”
胡广一听,想起以前的承诺,便让满桂带路,要亲自过去瞧瞧。
当胡广一出现在城头时,还沉浸在兴奋中的军卒们连忙跪下行礼,山呼万岁。
城头上有一副担架上躺着的一人,身着金兵服饰,听到动静后,想挣扎着起来,可额头都是汗,可能是疼痛得很,一时竟然起不来。
胡广笑着让他们平身,快步走了过去,在满桂的引领下,到了那个金兵的身前道:“无须多礼,你且躺着,你是陈百户?”
他看到这人的一只右手,似乎是被滚木礌石砸到了,已经有点变形。右腿上还有包扎,似乎也受伤了,不过这腿上伤势应该不重。
这人,就是陈二,亏了他机灵,同样也是命大,攻城的时候找机会躲在了墙角,还有死尸掩盖自己,才逃过了一命。
此时他听到问话,想着皇帝竟然亲自过来看望自己,心情激动之下,忽然就被他一个翻身,从担架上翻了下去,从仰天变为匍匐在地,激动地回应道:“正是草民,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刚有动作时,方正化吓得立刻护住皇帝,就怕这汉奴有诈,是来刺杀皇帝的。
胡广却没在意,关切地说道:“朕说了无须多礼,免得牵动你的伤势。高百户很牵挂你,能活着就好,此战你们功劳不小,朕不会亏待你们的。先好好养伤,来日再为朕,为大明效力!”
“草民遵旨!”陈二没想到高高在上的皇上竟然对他这个汉奴这么好,也没想到皇上很关心他们,一时激动地想不出什么话来,唯有吐出这四个字而已。
胡广见了,一挥手道:“来啊,把陈百户抬下去好好救治!”
而后,他扫视周围看着他的那些军卒,大声地宣布道:“京师大捷,昌黎同样大捷,只要我大明尽心用力,建虏不过如此,等他日朕做好准备,必御驾亲征,带着你们光复我大明辽东,解救那里受苦的同胞!”
士气高昂,热血沸腾,军卒们无不大声回应,而后恭送皇帝回宫。
此时,离昌黎还有二十里的地方,祖大寿正在发飙:“什么,曹文诏竟然敢不顾军令,私自出击,他是嫌脑袋不够硬,还是觉得本帅的刀不够锋利?”
“大帅息怒,我家老爷说了,实在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战机转迅即逝,请大帅明鉴!”信使能被派来通报,自然是玲珑之人,连忙辩解道。
可是,祖大寿却听不进去,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转头一看,发现疾驰而来的,竟然是阁老身边人,顿时愣住了。
114 宋之杨再兴
昌黎城外,祖大寿领着所部骑军将近三千赶到,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有点不敢相信。
只见漫山遍野间,到处都是一队队的关宁骑卒,或者押着俘虏,或者手提一堆首级往城下聚集。而在那城下,已有一千多俘虏被看押着。
冲天的喜气,虽然看不见,但祖大寿这些后来者却能感觉到。这样的战况,这样的喜庆,这种胜利的感觉,有多久没见到了,谁都无法记起。
“大胜,此乃大胜也!”茅元仪捋着自己刻意养起来的飘飘长须,忍不住赞叹道。
当他们一行往昌黎城下而去时,一骑人马飞驰而来。离得近了,为首那员将领带着手下快速翻身下马,抱拳大声禀告道:“末将曹文诏,见过大帅。”
刚说完,看到茅元仪也在,便又抱拳道:“见过茅先生。”
他的手下个个难掩喜气,大声跟着他们的主将一起向大帅见礼。
祖大寿满面春风,丝毫看不出他之前有发怒过的痕迹,只听他大声道:“不错,曹将军没有辜负本帅厚望,本帅一定为你请功!”
茅元仪比较关心另外一件事,在祖大寿的话音一落之后,他就马上关切地问道:“卢知府如何,可曾救下?”
“回茅先生,卢知府没事!”曹文诏马上回答了之后,一脸敬佩地补充道,“卢知府实乃古之冉闵,宋之杨再兴,身居万夫不当之勇。只领家丁,野战硬憾建虏,光是他身上取下的箭镞,就差不多有一升之数,亏了身披两重重甲,才没有遗憾。如今正在昌黎县衙养伤,暂时没法动弹了。”
关宁军中,曹文诏就是一员比较出名的勇将了。他都这么说,由此可见那卢知府有多神勇。最为关键的是,他还是进士出身,此战之后,必能得到朝廷重用。
因此,一听之下,茅元仪和祖大寿当即让曹文诏带路,前去拜见卢象升。
昌黎城下,随处可见战事的痕迹。祖大寿等人久处军中,一眼就能看出之前昌黎经历了多大的考验。不由得也暗暗有点吃惊。他们实在没想到,一个小小昌黎县城,竟然能在建虏如此强度的攻打之下还能保全,看来这昌黎县令的本事也不小,此战之后,必然也能高升。这么想着,祖大寿等人心中又高看了昌黎县令一眼。
离县衙门口还有几丈远的时候,为首的祖大寿便勒马而下,门口的衙役进内通报时,他们也只是站在门口,以示敬意。
昌黎县令左应选很快就赶了出来,连忙迎了祖大寿和代表孙承宗的茅元仪往县衙里面而去。身为读书人,自然有共同的语言,茅元仪边走边关切地问道:“昌黎苦战几日,牺牲甚多吧。县尊回头把战死者的名字都记下,学生必定禀告给阁老。”
左应选听见,不由得有点感慨,随后回答道:“苦战确实是苦战,但战死得倒也还好,多是受伤而已……”
“什么?这怎么可能?”边上的祖大寿一听,吃惊地插话问道。
要知道这里只是昌黎县城,守城的还只是普通民壮而已,战死得少,这没道理啊!
左应选当然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吃惊,当即伸手一招,让一名衙役从附近的一件厢房里取来一套衣裳道:“全靠了这,救了很多人一命!”
祖大寿和茅元仪分别拿过一看,不由得面面相觑,这衣帽里竟然缝着瓦片。
茅元仪把手中之物给了祖大寿,而后一脸佩服地道:“学生对县尊真是心服口服了,这等奇思妙策,真比得上撒豆成兵了!”
昌黎这一仗中,多是汉奴和蒙古鞑子攻城。其中蒙古鞑子是穷得叮当响的真正穷鬼,他们甚至都没多少人用得起铁制箭头,有不少是骨制的。瓦片虽然挡不住重箭的射击,可要挡下骨箭,还是比较轻松的。
茅元仪没料到,他说完之后,左应选竟然摇头了,同时回答也让他大吃一惊:“这个奇思妙策乃是我昌黎一民妇所献,非下官之功劳。”
说到这里,他转身伸手一示意,再次引着客人往衙门里走,同时又道:“她还强调说你们会来援救昌黎,当时下官以为她只是想鼓舞士气而已,没想还真被她说中了!”
一听这话,祖大寿和茅元仪互相看了眼,似乎都微微有点尴尬。
就这说话的功夫,他们便到了后衙,通报之后,为首的几个人便进入主房。
床上,已是坐靠在床头的一名汉子,几乎全身都包扎着绷带。脸色还有点疲惫,不过精神却很好。
左应选快走一步,介绍道:“大人,这位是山海关祖总兵,这位是孙阁老的幕僚茅元仪茅先生。”
祖大寿和茅元仪面对卢象升,不敢托大,连忙见礼。
卢象升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下官有伤在身,失礼了!”
茅元仪等人又岂会在意,客套几下后话题便马上转到这刚结束的昌黎之战上了。一个重要的议题,是这场大胜的奏章怎么写!
虽然按照品级来说,祖大寿是总兵官,是最高的,可卢象升是正儿八经的进士,还是牧守一方的知府,他的意见就很重要了。
但卢象升显然没有让他们失望,只听他说道:“此战要是关宁军来得不及时,下官这支勤王军肯定不保,昌黎之战,还能坚持多久也难说,因此,首功当归关宁铁骑,这点毫无疑问。”
祖大寿一听很是高兴,花花轿子大家抬,他便回答道:“如果不是卢知府先和建虏决战,在野外重创建虏,我关宁骑军能否赢下这场战事亦是难料。”
卢象升听了只是一笑,而后看向曹文诏道:“曹将军所部确实勇猛,那领头之小将,更是锐不可当,他日必是我大明的一员将才!”
“愧不敢当!”曹文诏一听,连忙谦让道,“他乃是末将侄儿曹变蛟,年轻气盛,还须多加磨炼才是。”
卢象升记住了这个名字,转头看向左应选又道:“昌黎之战的根本,乃是左县令守住了城池,极大地消耗了建虏的兵力和锐气,方有后续之事。”
115 神秘谋士
“左县令忠心为国,不为建虏兵威所吓,更让本官想不到的是……”卢象升说到这里,顿了顿后正色说道,“本官所领勤王军几次遇险,都亏了你在城头策应。”
说着,卢象升细数了起来:“当我军力竭的时候,你便让全城百姓齐喊有了援军,方能让我军坚持更久。”
“当白甲兵第二次拦截我军的时候,忽然从城头丢下……对了,那是什么武器,竟然如此厉害,能炸伤大批白甲兵,以致他们混乱不堪,从而给我军有了冲近城下的机会?”
卢象升说到这里时,才想起来自己一直没问这事,当即有点好奇地注视着昌黎县令。
左应选一听,连忙回答道:“名曰开花弹是也,由火药,砒霜,碎石等物做成。”
茅元仪听到,不由得插嘴说道:“还有那瓦片盔甲,也是件好东西,真是不错!”
听到他们如此夸奖,左应选不由得摇摇头,而后同样正色说道:“下官惭愧,其实这几件事情皆不是下官想出来的,不管是假传消息鼓舞士气,还是瓦片盔甲,或者是开花弹之法,都出自县内一民妇而已!”
这话一出口,顿时这些为首之人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竟然还有这隐情。
卢象升先回过神来道:“真没想到小小昌黎竟然藏龙卧虎,那民妇真乃女中豪杰是也,可否引来一见?”
本朝其实也有女将,即四川白柱土司秦良玉。不过人家是领军打仗的那种,和如今昌黎这个智谋型的不一样。
茅元仪以古时谋士自居,先后在杨镐、孙承宗手下出谋划策,也没有如此出色的表现,同样很是好奇,要求左应选带上来见上一见。
没过多久,刘王氏便被找了来。众人一看,不由得微微有点失望,就这第一眼的感觉,这完全是个民妇,最多算是有点力气的民妇,完全看不出那种犹如诸葛亮般谋士气质的巾帼英雄,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也!
刘王氏没想到自己会被叫来这里,一个个朝廷高官在此,她惶恐得很,连忙跪下行礼。
“刘王氏,你乃是昌黎之战的英雄,无需下跪。真要说起来,本官如今还能说话,还是多亏了你,也算是救命之恩了。”卢象升和蔼地说道。
刘王氏激动地压根说不出话来,只能唯唯诺诺而已。等时间长点,他们都夸奖她的几个事项时,她的情绪才稍微平静了点,几乎没有考虑,连忙解释道:“这些其实不是民妇想出来的,是一名小和尚告诉民妇,让民妇如此做的。”
左应选听了一愣,他没想到刘王氏竟然还提这事,这怎么可能?
卢象升等人却没听过这事,一听之下有点好奇,连忙追问了起来。
“他叫普渡众生,不在昌黎,现在在京师,和礼部尚书温大人的关系很好,温大人很维护他的。”
“他一直很关心昌黎,经常让民妇说昌黎的战况,然后就给民妇出主意。刚才的这些事,都是他让民妇做的。”刘王氏说到这里,知道他们可能不信,就一脸真诚地提高声音道,“真的,民妇没有说假话,你们相信民妇……”
左应选低着头,微微摇头苦笑。早知道刘王氏还是要说这些匪夷所思的话的话,就不让她过来丢人现眼,让这些同僚还以为是个疯婆子而已!
卢象升脸上也露出诧异之色,有点难以置信地听着,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
倒是茅元仪和祖大寿互相看了一眼,露出了一丝惊容。这种诡异的事情,他们从刘兴祚那看到过。之前一直不信,只是因为孙承宗的态度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也就将就着。
如今基本可以证实,那刘兴祚所说之话基本属实。这么一来,刘兴祚在山海关足不出户,却能知道昌黎之战的事情,和这刘王氏所说,她身在昌黎,却能和远在京师的人沟通,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且还有一点,不管是刘王氏还是刘兴祚,他们所说这诡异之事中,竟然都和温体仁有关。如此一来,恐怕是真有其事,这普渡众生也绝对不会是虚构出来的了!
刘王氏在说完之后,见他们似乎不相信,就有点急了,连忙道:“真的,民妇所说,句句属实,民妇没有骗你们……”
“好了,我相信你。”最终还是茅元仪开口说道,“如此看来,这普渡众生也算是一位难得的谋士,昌黎之战,立功不小,当在奏章中据实上报!”
说话的同时,他心中打定了主意,等他日去了京师,一定要和这个普渡众生好好结交一番,不说这和尚的才智,光是他身后站着的礼部尚书,就值得如此去做了。
而卢象升听了微微有点诧异,这样蹊跷的事情竟然还有人相信。他刚才也观察到了,似乎祖大寿也相信这事。这么一来,他就觉得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他也没追根问底,既然茅元仪提了话题,他便顺着说道:“既然如此,等昌黎之战的战果统计出来后,就据实上奏,功绩成就什么的,就由陛下钦定吧!”
“对对对!”祖大寿连忙赞同,“就据实上奏,如今京师被围,此等大捷还得早日报于京师,让皇上能开心开心。”
建虏入侵京畿之地以来,大明基本没有像样的大胜,一直是丢城失地,明军被灭或溃,这样的大胜报上去,朝廷震惊,皇帝惊喜是可以想象的,这奏章上的相关人等,绝对会有重赏。这样的好事,在场的人,都不会排斥。
因此,卢象升也是点点头道:“刘王氏的功劳也不小,奏章中也得提点提点。本官一身是伤,没法动弹,这奏章就由左县令和茅先生来写,而后呈给孙阁老,如何?”
他虽然如此说,可这奏章写完之后,自然不可能不给他先看的。因此,他这个提议,皆大欢喜。
茅元仪当即提议就在这里开写,于是,就没刘王氏什么事了,表扬了几句后便让她走了。
刘王氏出了衙门,整个人还懵懵懂懂地,等到回过神来,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会上达天听时,就激动得不得了了,连忙进入聊天群去找小和尚了。
116 一个疯子
“小和尚,你在么?有喜事,天大的喜事啊!”
“哦,什么喜事?”胡广此时已回到皇宫,刚进入聊天群,就听到了刘王氏欣喜地呼叫声,便马上回应道,“是昌黎之战的战果统计出来了?”
“呃,没有!不是这个!”刘王氏稍微一愣,随即又高兴地说道,“刚才知府大人他们把民妇招过去了,说民妇有功,那报功的奏章上都会写上民妇的名字,这可是皇帝能看到的,呵呵呵……”
“……”胡广无语,就这,就高兴成这样了?你知不知道大明皇帝,也就是我,早和你很熟了好不好,还被你一口一个小和尚地叫,你知道不?
如花的图标抖动,只听她带着丝羡慕恭喜道:“恭喜你了,真是祖上积德啊!”
刘王氏连声道谢,情绪很是欢快,她没听到胡广有反应,忽然回过神来,连忙又说道:“小和尚,你别担心,知府大人他们问话的时候,民妇都一五一十地说了,都是你教民妇的。老爷们都说了,你的名字也会在奏章上写着的。到时候皇上一高兴,说不定就封你个主持当当了。”
“……”胡广继续无语,我自己封自己一个主持当当,我疯了么!
刘王氏还没见他有说话,有点意外,便继续呼叫道:“小和尚,小和尚……”
“我在呢!”胡广回应一句道,“我知道了,等战果出来……算了,估计你也很难知道战果的统计数据,那就这样了。”
刘王氏听了心中有点忐忑,不知道哪里说话不对,她以为胡广又走了,便出声问道:“如花姑娘,小和尚这是怎么了?好像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没事,大姐不用担心。”如花安慰了一句,回想起胡广的言行,有点不确定地道,“或者是他瞧不上这点功劳吧,反正给奴家的感觉,小和尚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可能来头不小。”
“可这是能上达天听的好事啊!我都高兴成这样了,他的功劳比我大多少都不知道,怎么就感觉不到他有多高兴呢!”刘王氏还是有点想不明白,喃喃自语道。
胡广听了无语,得,你自己慢慢想吧!
他瞧了下聊天群左下角,发现自己的成就值又增加了不少,已经有3756。
如今初等组的名额上限是6人,不过目前只有4个人而已,看来是时候多加几个人进来了。之前系统好像有过提示,等到聊天群中有10个人的时候,就有新的权限了。
这么想着,胡广便来了兴趣,点了加人按钮,弹出转盘又开始加人了。
这一次,他倒没有多少期待,反正就是加人进来,好坏无所谓,凑人数先。
指针由慢变快,再由快到慢,最终指向了二十弱冠和三十而立之间,并且是偏三十而立的绿色区域。也就是说,这个新加进来的人,是一个25岁以上不到30岁的男人。
胡广加完人后,往初等组中右侧的姓名上一瞧,发现多了的那个人名叫“满江红”。
好吧,初步判断,又是一个不正常的。胡广无奈,正想说话时,却听马富贵抢先开口了,只听他大声喝问道:“来者何人,自报家门,本公子要是高兴了,有赏!”
得,看来他在老人面前找不到优越感,看到有新人进来,就迫不及待地又开始显摆了。
如花似乎也很感兴趣,跟着插话道:“来这聊天群,都是要先介绍自己的,这是规矩。”
其他人虽然没说话,不过胡广估计都竖着耳朵在听。现在有马富贵和如花代劳问话,他也一样乐得旁听。
稍微静了一会,满江红的图标抖动,只听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响起:“哈哈哈哈,规矩,规矩,规矩……”
他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到了后面,似乎是吼出来的,似乎充满了不甘,让群里听到的人都不由得一愣。
喊完之后,这人竟然唱起了戏:“红玉阶前,问何事、翩然引去。湖海上、一汀鸥鹭,半帆烟雨。报国无门空自怨,济时有策从谁吐……”
如花先回过神来,有点惊讶地插话道:“这是河南梆子?”
“此乃宋朝吴潜吴毅夫的《满江红·送李御带珙》!”曰从也说话了,一下便判断出了这人唱得是什么。
那人不管不顾,还是在自顾自地继续唱着“……试举头、一笑问青天,天无语。”
“他娘的,原来是个疯子!”马富贵似乎啐了口,而后有点悻悻然地骂了句。
没想到这一骂,那人立刻停住,当即喝道:“大胆,尔敢辱骂于孤,难道活得不耐烦了不成?”
“谁?孤?”马富贵听了有点不确定地反问了一句,而后又嗤笑道,“还孤呢,你敢称朕么?真得是疯子一个。”
“对对对,你说得对,不是孤,还不是孤!”满江红听了竟然是承认了,随后又用河南梆子唱了起来,“……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胡广默默地听到这里,不得不承认,恐怕自己是真得手背,竟然加了一个疯子进来。
初等组中还有一个名额可用,他正考虑是否要再加一个人进来试试时,忽然感觉有动静,意识便从聊天群中退了出来。
原来是内侍通传,说大明首辅温体仁请求觐见。
估计温体仁是休息过来了,来找自己肯定是有事。胡广便传旨召见,聊天群就先不进了,正事要紧。
见到温体仁时,胡广果然发现他的精神很好。在见过礼之后,温体仁先是恭贺了打退建虏之事,而后才双手呈上一份奏章道:“陛下,臣举荐一人,可为内阁辅臣之一。其懂钱法,知兵事,亦爱民如子。圣人有云,举贤不避亲,因此他虽为臣之同乡,臣亦不避之。”
说到这里,双手往上一抬道:“此乃其之履历政绩,请陛下过目!”
轮值太监见了,连忙上前,把那份奏章转呈御前。
胡广有点好奇,不知道温体仁到底举荐了谁。连忙拿过那奏章,快速看了起来。
ps:大家能猜到满江红和温体仁举荐这人是谁么?后一个可能可以百度出来,但前面这个,嘿嘿,我觉得没人猜得到,除非是在qq群中听我说过后续剧情的才有可能知道。
117 闵洪学
闵洪学,浙江乌程人,万历二十六年成进士,于天启二年三月,以右副都御史兼云南巡抚,镇压黔蜀之乱波及到的云南动乱,前后历经五年零八个月。
在温体仁的奏章中,除简略写了闵洪学的这个经历之外,还附上了闵洪学在这期间所写的奏章概要,即《抚滇奏草》十二卷。
光是这些奏疏的名字,就让胡广这个后来者眼前一亮。比如说《请开粤路》、《请滇路粤、蜀并开》这两疏,就很符合后世的理念,不管是要致富还是要去平叛,都要先修路。
还有《建学事宜疏》、《议建州学疏》、《荐举教职疏》等,胡广从这名字上就能看出,这是请求在云南这些偏僻地区推广教育,是推行王化的必要措施,也是值得肯定的。
另外还有《捐俸助工疏》、《率属助工疏》、《捐俸犒边疏》等等,这是自己带头捐钱,垂范僚属为云南公共事业做奉献的节奏。这种事情,就是在后世都不多见。
忽然,胡广看到一条,顿时就明白了温体仁推荐闵洪学的真正原因。在奏章所列之《铸钱请敕疏》、《条答钱法疏》、《解进余钱疏》等后面,温体仁用小字注明了闵洪学在云南推广钱法,结束了云南长期使用“海贝”当货币的落后状况,和全国其他地区统一了起来的说明。
胡广是看得眉毛飞扬,当即让轮值太监把闵洪学的奏章都找出来。他有一种迫不及待地感觉,想全部看一遍闵洪学的奏章。他隐隐有感觉,这个闵洪学很可能是政治、军事、经济方面的全才。
温体仁得到赐坐,在下首看着皇帝的神态后,他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知道自己这个推荐该是合了皇上之意。
奏章很快便调了过来,胡广借助原崇祯皇帝的文学水平,一口气把所有奏章都看完了。而后抚卷欣慰不已,此真乃良才也!
不过有一点,胡广就比较不解,按理来说,闵洪学也算是朝廷高官,又有如此的政绩和本事,为什么后世却不闻名?
他其实不知道,原本在康熙朝末修成的《明史》中是有闵洪学列传的,但在后面的殿本《明史》中却删去了他的传记。满清历经三朝所修撰的《明史》,不知道掩盖了多少真正的英雄豪杰。
而且闵洪学的《抚滇奏草》十二卷,在后世国内也已不见踪影,还是后来在日本内阁文库中被发现,才重见天日。
这一些,从闵洪学的百度百科只有简略几句的介绍上就可以得到佐证。
胡广可谓是龙颜大悦,高兴地对温体仁说道:“温卿,你举荐得好啊!只要是人才,不管亲疏远近,皆举荐给朕,哈哈!”
“对了,他人呢?”胡广有种迫不及待地想见一见这闵洪学,亲自面试一番的冲动,刚问了一句后,便又向轮值太监道:“传旨,召……”
温体仁见此,不得不站起来,躬身一礼道:“陛下,闵太保在崇祯元年因病回籍修养了。”
闵洪学调离云南后任南京右都御史,不久加封太子太保世袭锦衣指挥佥事。而后便到了崇祯元年,因病退休了。
胡广听了,不由得嘴角微微上翘,似乎这事好像不是那么简单啊!该不会是原来的那个崇祯皇帝登基后大力打击阉党,重用特用所有东林党人的事,影响到了这个闵洪学吧?
他不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在崇祯三年时,温体仁向崇祯皇帝举荐了闵洪学,最终闵洪学担任左都御史。但在崇祯四年代为吏部尚书时,因此温体仁出任首辅,连累他被东林党人攻击,最终在崇祯六年秋又称病回籍,而后再无出山之日。
虽然胡广猜出了一丝什么,不过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分辨不清善恶是非的崇祯皇帝,只要他有本事,就不会让他受委屈了!
胡广沉吟片刻后,便对温体仁说道:“温卿,建虏驻扎在德胜门,其他地方虽然只是游骑巡哨,但朕派出天使往召他怕是不方便。卿看这样可好?”
“由卿出面,征召曰从来京,同时由他传达旨意,召闵洪学来京,他会来么?”
一听曰从两字,温体仁便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当即微微一笑,心知这就是聊天群的好处。他躬身一礼道:“陛下英明,如此可也!”
“好,那朕拉你进去和他说。”胡广说完,意识便进入了聊天群。
他们两人后面的对答,让边上伺候着的宦官和宫女听得莫名其妙,只能归结为自己学识不够,不由得皆暗中感慨不已。
此时,远在山海关的孙承宗,已经是坐卧不安,一点都看不出一名久经风霜老人的沉稳,也没有一点身为大明阁老的沉着,不时在刘兴祚面前来回踱步,坐了又起来。
相比来说,反而是刘兴祚比较镇定,不过后来也看不下去了,一抱拳说道:“阁老,要不派人去催催?”
之前已有快马来报,说是昌黎大捷,只是战报还未到来,因为未有最终定论。
孙承宗听了稍微一愣,随后醒悟过来是自己着急了。可是,他由不得不急啊!自从建虏入侵京畿之地以来,建虏势如破竹,击败击溃明军犹如玩得一样,大明军队在建虏面前,就如同纸糊的一般。
孙承宗临危受命,面对京畿之地的千疮百孔,感受到的压力,不在其位,实在难以体会得到。为此,他不得不一心保住最为精锐的关宁军,亲自坐镇在这里,对祖大寿耳提面命,就是想有一张能对付建虏的王牌。
如今昌黎可有七千建虏,却能一战而胜之,这等大胜,乃是实打实地大胜。有了这么一场胜利,当捷报传遍京畿之地时,不但是对京师的有力支援,也能大大鼓舞勤王军的士气,进而打击建虏的士气,从而使这场战事发生改变,甚至是转折。
他正急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动静,欢呼声中夹杂着“昌黎大捷,杀虏……”的信使喊声,直奔衙门大堂而来。
期待已久的信使,终于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