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零六节 双王会
中原烽烟四起,关中又要鏖战,而苍溪苗寨本来是天下最少受战火波及之地,这几日来却是大事不断。
第一件大事就是唐王派使者前来安抚,然后唐王的手下李孝恭亲自来到巴西郡,向郎都察杀提亲,要迎娶的却是大苗王最钟爱的孙女,云水!
谁都知道唐王现在占领了西京,雄踞关中,已是关陇最大的势力之一,而且很可能问鼎天下,如果和唐王结亲的话,巴蜀说不定可保安宁。
当然只是说不定而已,因为唐王不过是关陇的最大势力之一,却并非天下最大的势力。要说眼下天下最大势力,很多人都知道那是中原的西梁王!
西梁王坐拥荆襄之地,亦是和巴蜀接壤,更拥有东都之地,俯瞰天下,不要说那些反王,就算是巴蜀之人也多少觉得,这天下最终多半会落在唐王、西梁王一人的手上。
第二件大事当然就是西梁王亲自驾临巴西,而且已经到了苍溪苗寨。
西梁王带手下不过三百,使臣不过数人,简简单单,却又惊天动地的来到了苍溪苗寨,西梁王只有一个目的,请见大苗王!
西梁王一到,果然非同凡响,以往西梁王的使臣来到,不过是大苗王的三子之一接见,而且不冷不热。可西梁王驾到,大苗王亲自在苍溪苗寨迎接。所有地人本以为大苗王突然到了苍溪苗寨。是准备为云水主持婚事,可听到大苗王要接见萧布衣的时候,才知道事情绝非那么简单!
因为大苗王已经十数年没有再见过中原人,当年大隋如日中天时,蜀王杨秀是他见过的最后一个中原人!
所以说大苗王和萧布衣见面的消息轰动一时,让众人震惊。这是连李孝恭都没有过的待遇!因为李孝恭虽然到了巴西,却也从来没有见过大苗王!他所有的举动,也无非是和大苗王的三个儿子接触。
由此可见,大苗王也是极其的重视这场谈判。因为上次谈判后,巴蜀保数十年的安宁,而这次谈判后,苗人能否继续安定下去,在此一举。
这个消息无疑比第一个要轰动太多,也更让巴人、苗人心中惴惴,他们知道,做决定地时候终于到了。虽然被唐王、西梁王器重。可所有的人都是心知肚明,巴蜀实力远逊西梁王和唐王,若真的动手和他们对抗,苗人会遭到灭顶之灾。
现在苗人能做的事情,就是在局面没有明朗之前,选择一方势力投靠,以保苗人日后安宁。他们从未有争夺天下的心思。更是厌恶战争,他们只求,能够一如既往的活下去。
要求很简单,但是很难做到!
因为选择错了,就意味着以后的岁月再无安生之日!
现在大苗王亲自出马。就意味着他要对这事亲自做出选择,可大苗王的选择,到底会是哪个?奈、秦叔宝、老四和阿锈四人。秦叔宝嘴角竟然还是带着笑,可握住缰绳地手却是青筋暴起。他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体内蛊毒无时无刻不在作怪。就算是他,也是极难抵挡。老四和阿锈被救醒之后,并无大碍,可知道秦叔宝舍身救助二人的时候,不由的热泪盈眶。
他们只恨自己拖累了秦叔宝,秦叔宝却只是笑笑道:“无妨事。”
可谁都知道,秦叔宝现在已经有了很大的问题。七情蛊专为人的七情所设。谁没有七情六欲?可只要一动情的话,就要受到蛊毒地折磨。这种蛊毒实在是太过狠毒,萧布衣到现在还不明白,苗人为何要研究出这种蛊毒!
这种蛊毒培植出来,就是为了断绝别人的七情六欲,可天底下就算是道信,恐怕都难以真的断绝七情六欲,蛊毒除了增加痛苦外,也无法真的断绝。而且这种蛊毒只伤心,不要命,培植出来又有何用?
秦叔宝自从张须陀死后,一直郁郁寡欢,等到母亲病故后,更是了无生趣。七情分为喜、怒、忧、思、悲、恐、惊。秦叔宝已经不喜,少怒,不惊不恐,七情蛊的作用本来会弱化几分,但是他地忧、思、悲却是远胜他人。每次悲伤之时,所受的苦楚那比常人更多了几分。这三天来,萧布衣每晚都见到秦叔宝辗转反侧,却是竭力抑制,不想惊动他人,那一刻亦是心如刀绞。他只想此间事了,请大苗王解了秦叔宝的七情蛊毒,任何代价,在所不惜。
秦叔宝每日起来之后,反倒是一改常态,脸带笑容。众人都知道,他不过是不想让阿锈、老四内疚而已。
史大奈斜睨秦叔宝,担忧不已,却对此次行程更是担忧。
来到东都后,他知道了太多世态炎凉,却也懂得了兄弟情深。在他心目中,西梁王少有不能解决的事情,可来到巴西郡后,事事挫折,这才让他知道了,很多事情,亦是人力难为。苗人的蛊毒或许难成大器,但是在这方寸之地,却让人束手束脚。
只是一个云水,就让他们见到苗人天下无双的施蛊之法,眼下要见的是大苗王,那可是云水地祖宗,不言而喻,只怕一身都是毒物。更何况除了大苗王外,眼下苗人还有三司一祭祀一圣女,个个都是神出鬼没,少见端倪。每次想到这里,史大奈都有些发毛,他不是怕,而是担忧。
怕可以让人懦弱,但是担忧却能让人谨慎。史大奈知道,他比起才入东都之时,成熟了很多。成熟不在于年纪地大小,而在于经历的多少,感悟的多少!史大奈明白,东都这些日子积累的经历,比起他以前十几年还要多的多。
“那个丫头可信吗?”史大奈嘟囔道。
别人怕云水,他却不怕,但是他也不相信云水。就算他都认为,云水这人城府极深,她可能大笑的时候,要了你地性命。
秦叔宝微笑道:“最少她说地都是实话,最少她还言而有信,最少只凭这两点,她比很多人已经强上很多。”
“秦兄看上她了?”史大奈忍不住道,“那么个嚣张的丫头。怎么就从未听你对云水不满过?”
“我现在,还可以看上别人吗?”秦叔宝手有些发抖,却还是微笑。
史大奈心中懊悔,轻声道:“秦兄……我说错了……”
秦叔宝摇摇头,“大奈,快到了,打起精神来。莫要让他们小瞧了。”
萧布衣听着二人地谈话,双眸闪亮,对于那个神鬼莫测的大苗王,他多少也有些忐忑。因为以往的时候,他不但知道自己的底牌。还会知道对方的底牌,唯独这一次,对方的底牌始终雾中藏着,让他心中忐忑。
对付李孝恭,他还有几分把握,可对付大苗王,他半分也无。到现在为止。卢老三、周慕儒还是半分消息都无,二人本来去找那个朱掌柜,却像凭空消失一样。萧布衣已派人打探,可却没有眉目。卢老三经验老道,周慕儒稳重敦厚,这二人应不会和苗人引发冲突,这么说。二人失踪。就可能和李孝恭有关。
可李孝恭也应该知道,这二人左右不了大局。这么说……想到这里,萧布衣握紧了拳头,不想让自己想下去。
反复思量南下前,李靖对他说过的话,萧布衣暗皱眉头,二哥只是建议他以诚以德服人,可具体如何做,他是完全不清楚。听二哥说,大哥早就暗中跟随,可到现在为止,大哥却是踪影不见,自己和大苗王的这番交谈,其实并没有说服大苗王地把握。
可让他稍微欣慰的是,毕竟大苗王肯见他,这是个转机。秦叔宝说的没错,云水这丫头或许任性,或许有偏见,但是她答应过别人的话,从来没有不实现过!
她答应萧布衣可以让他见到大苗王,三天后的这个时候,大苗王果然约他一见。
眼下,机会就在眼前,如何抓住,那就是他萧布衣的事情。
一行人朴素前行,迎来的是苗人诧异地目光。马周得到萧布衣的命令,已经第一时间带人赶到。他们带来中原的特产,三百人恭恭敬敬抬着礼物前来,虽然不见得是先礼后兵,可最少显得赤诚一片。
马周跟在萧布衣的身侧,脸色凝重,酒葫芦并没有带在身上。他知道前面已经有六个谈判失败,他这次出马,已经不容有失。这次若是失败,绝对不会再有第八次机会!
苗人见到西梁王一行的时候,亦是大为诧异,他们见多了隋臣太多地奢靡,可却少见如此节俭的使者。再说西梁王威震天下,可怎么会如此的年轻?
众人各怀心事,却已经接近了苍溪苗寨十里处!
苍溪苗寨是此地苗人聚集之地,苗寨依山靠河,吊脚楼鳞次栉比,依据山势逶迤而上,远远望去,只见一道黑龙沿山盘旋,气势非凡。
萧布衣远远望见,心中喝了声彩,暗想天下草莽中卧虎藏龙,只见到苗寨的建筑,想必其中就有能人隐没,不能小窥。阳光照射下,满目苍翠依偎着黑龙,壮丽独特。
清风徐徐,萧布衣舒了口气,态度慎重,正要吩咐手下打起精神,为示尊敬之意。方才道路崎岖,不好整队,这下要近了苗寨,道路稍宽,不能散漫。这三百手下并没有带什么兵刃,均是衣冠整齐,可这三百人亦是史大奈从东都千挑万选的好手,个个以一挡十。在巴东等待之时,马周早就训练他们苗人礼节之法,可若真的动手。亦是绝不含糊。
不等开口,远方突然传来奔马疾驰之声,萧布衣见到远方黄尘漫起,心中微愕,暗想自己今日请见大苗王,苗人就算不恭敬迎接,也断然没有挑衅地道理。
黄尘前,十匹清一色地白色奔来,马上坐着十个汉子。个个神情剽悍。
萧布衣见到,皱眉摆手,让队伍先停了下来。众人动作齐整,倒也让苗人啧啧称赞。
那十骑来到队伍前十数丈处,都是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动作齐整之处,不让隋兵。萧布衣见到暗自皱眉。不等说话,那十人已经以手加额,深施一礼,齐声道:“大苗王恭迎西梁王!”
十人施礼完毕,牵马退到一旁,请众人先行。萧布衣看了眼马周,低声问。“这是什么礼节?”
他入乡随俗,不想怠慢,知道现在每一步都是关系到事情的成败。马周微有兴奋之意道:“回西梁王,此为苗人十里迎宾之礼,本是苗人最恭敬的礼节。当初蜀王杨秀来到此地时,才得到过这种迎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还有九拨来迎马周说的一点没错,队伍行进中,不到一里就有十骑来迎,端是礼数甚恭,萧布衣以礼还迎。心中微有喜意,暗想这些日子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这个云水居然能请动大苗王,大苗王又以如此恭敬之礼迎接,实在是让人出乎意料。马周本来心中惴惴,他得萧布衣的器重是好事,但是这次任务艰巨。若是无法完成。几乎是没有脸面回转东都,可见到苗人以最尊贵地礼节相迎。不由心中有点底了。
秦叔宝一旁道:“萧兄,好像此举大为友善。”
萧布衣含笑点头,“地确如此。”
众人微有兴奋,经过十里迎宾后,缓骑来到苗寨前,只见到山溪流淌,清风动竹,一派祥和景象。萧布衣轻声道:“苗人数十年的安宁,我等不想破坏。”
众人均是点头道:“西梁王此言大善。”
萧布衣这句话已经奠定了此次谈判地基调,马周默默咀嚼,酝酿考虑着腹稿。当然谈判的要点早就被萧布衣吩咐过,马周只是想着萧布衣吩咐的随机应变四个字。
到了苗寨前,萧布衣缓缓下马,众将亦是下马跟随,苗寨前,早有长号吹响,苍凉凝重,一人缓缓迎出,深施一礼道:“西梁王,郎都察杀这厢有礼了。”
那人对襟长裤,腰缠大带,敦实忠厚,看起来亦是朴素非常。只是一身肌肉鼓起,有如猎豹般剽悍。
萧布衣还礼道:“久闻大苗王三子郎都察杀实乃苍溪第一勇士,今日一见,名不虚传,本王有礼了。”
郎都察杀终于抬起头来,仔细的看了萧布衣一眼,微有错愕道:“西梁王威震中原,如雷贯耳,郎都察杀亦是早有心仪,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他错愕显然是觉得这个西梁王比他想象中还要年轻太多。巴地虽远离中原,可中原商人现在来到巴地后,谈论最多的就是西梁王。都说西梁有万夫不挡之勇,这数年来,身先士卒的攻城掠地,驰骋草原,纵横黄河、长江两岸,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中原群盗无不侧目畏惧,在郎都察杀地感觉中,这个西梁王怎么说也是剽悍非常,比他要沧桑一些,哪里知道今日得见,发现此人儒雅俊朗,竟是个翩翩公子。
方才见到隋军前呼后拥此人进来,郎都察杀认定此人就是西梁王,只是这一看之下,反倒有些不敢相信。
云水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叮叮当当,“偏偏你们这么多礼,一个想着抢夺我们的地盘,一个想着怎么把人驱逐出去,可说起话来,却是酸死个人。”
巴地早在隋朝版图之下,当年蜀王杨秀更是统治巴蜀之地多年,虽还是采用苗人自治的,亦是带来了中原文化。郎都察杀虽是苗人,可说起话来,文绉绉的,倒和中原人没什么差别。云水虽是自幼长在巴地,可因为自幼在苗寨长大,却少习中原文化,所以亦是想什么就说什么,没有丝毫地顾忌。
郎都察杀听到女儿所言。不由微有脸红,暗道女儿鲁莽。原来这十里迎宾并非他的本意,却大苗王地授意,本来大苗王的三个儿子都或多或少的接触了李孝恭。李孝恭深谋远虑,觉得大苗王迟早要把位置让给三个儿子,这才在骨力耶几人身上大费功夫。他重金收买三人,又向云水提亲,在郎都察杀心目中,觉得李孝恭可比西梁王意诚很多。
可他也没有想到西梁王竟然会亲临巴西。更没有想到父亲本来一直都是隐居不出,少理政务,这次先到巴西,随即就会迎见萧布衣。
郎都察杀对西梁王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感,因为这不过是他们的初次见面,李孝恭早早的打过招呼,众人心知肚明,与其说是迎见萧布衣。不如说是想赶走他!云水是他地女儿,当然明白他的心事,这下径直说出来,倒让他好不尴尬。
萧布衣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幕,心中凛然。可听到云水对她父亲说话也是一个腔调,不由好笑,心道这个云水倒是任性妄为。谁的帐都不买。但云水有时候往往一语中的,她说郎都察杀要赶走自己,只怕并非无因。
可二人都是当做没有听见云水所言,郎都察杀做了个请的手势,前方引路。萧布衣命手下留在苗寨外。只带着几个亲随和马周走入苗寨。
号角声音方歇,芦笙响起,前方开阔地上,几百支芦笙同时吹奏,声音悠扬欢快,充满喜悦迎宾之意。带着银色花饰,穿着节日盛装的姑娘和小伙子载歌载舞地迎上来。一时间场面热烈非常。
吹着芦笙的姑娘小伙向萧布衣献上最恭敬的礼节,然后花朵般地散开一条道路。郎都察杀微笑道:“西梁王,请。”
马周在萧布衣身边低声道:“西梁王,这亦是苗人最恭敬的迎宾礼节。”
萧布衣点头微笑,向众苗人抱拳示意。众苗人微有诧异,转瞬乐声吹的更是欢快。郎都察杀听到了,却是皱了下眉头。原来他们苗人以前迎宾的时候。只见到对方地傲慢。像萧布衣这样平易近人地倒是头一次。吹奏芦笙的时候,苗人见萧布衣平和从容。亲切近人,对萧布衣不由大有好感,吹出地乐声更加的动听。
萧布衣这次南下,对苗人的习惯也是多少知悉,他知道有苗人的地方就有芦笙,苗人中几乎每个小伙子都要会吹奏芦笙,到时候才可向心爱的姑娘求爱。众人本来都是全神戒备,只以为谈判会剑拔弩张,哪里想到一路坎坷,到这里竟然歌舞升平。先是十里迎宾,后是百人笙歌,礼貌周到之处,简直是难以想象。
史大奈咧嘴笑笑,暗想这苗人也并非想象中地那么难缠,看起来甚至十分的友好。萧布衣、秦叔宝、马周三人却是不约而同的想着,大苗王的葫芦里面,到底卖着什么药?
众人在歌舞花海中前行,再行半里左右,前方霍然开朗,露天下搭起竹棚,分宾主座位,虽是简陋些,可一切却依照中原的礼节。
萧布衣看着纳闷,他想到过太多的情形,暗想唇枪舌剑不可避免,哪里想到过会有这种情形。
正对着他的方向,坐着一老者,老者白发苍苍,脸上地皱纹层层叠叠,有着说不出的苍老憔悴。见到萧布衣走过来之时,展颜微笑。
萧布衣只觉得此人比古树还要苍老,可见到他笑容露出的时候,才发现他的一双眼眸竟然很年轻。不知道为何,见到老者的第一眼,萧布衣竟然心境平和,急躁之意一扫而空。
云水却是咯咯的笑道:“萧布衣,我爷爷对你笑呢。萧布衣沉稳上前,深施一礼道:“西梁王祝苗王身体康健,平安吉祥。”
他以一王之尊对大苗王施礼,可以说是礼数极为的周到,四周地人见到,都是沉默下来,心情各异。
大苗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哑着嗓子道:“多谢西梁王。我也祝你平安吉祥,心想事成。”
他哑着嗓子,可是说的却是清清楚楚,众苗人听到,都是脸色微变,萧布衣微笑道:“谢苗王吉言。”
“苗寨简陋,西梁王请坐。”大苗王说完这句话后,自己先坐了下来。
可谁都不觉得他失礼,只是因为看上去,他已经风烛残年,他以往或者有钢铁一样地意志,可他现在实在有些老了,老的甚至站立都有些困难。
萧布衣脸上却露出尊敬之意,这种尊敬是发自内心,并非敷衍!因为无论如何,大苗王这次亲自出来见他,还是为了苗寨。
他本来可以安享天年,他本来可以将一切都交给自己的儿子,但是他不放心,对族人的责任让他再次出来,这场谈判,对萧布衣至关重要,但是对苗人的未来,何尝不是如此?
萧布衣见到大苗王对面有个藤椅,想是为自己所设,缓步走过去坐下来。一帮亲随见到没有座位,自动的散于两侧,没有任何不满抱怨之意。
大苗王瞥见,嘴角突然露出丝微笑,是狡猾、亦像是赞许。马周早就快步上前,奉上礼单。这次却是另外一个干瘦的汉子接过,看了眼,眼中露出鄙夷之意。
萧布衣送的礼物在他们看来,实在有点寒酸,比起李孝恭送的大为不如。萧布衣却终于有空打量了下大苗王身边的手下。
大苗王身后立着三人,干瘦的汉子应该就是骨力耶,有个微胖的汉子就是掌控巴地盐井的丹巴九,郎都察杀和他们并肩而立,倒是显得与众不同。
这三兄弟萧布衣早有耳闻,也见过他们的画像,是以虽头次见面,却还是一眼认出。
只是除了大苗王外,最让萧布衣重视的却是另外的三个人。这次迎宾,十里迎宾和百人笙歌都是热闹非常,但是大苗王身边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可那三个人站在一旁,却让人心中涌起了一股寒意,不敢小瞧大苗王。三人如幽灵般的站在那里,你明明看到,却是感觉到飘渺难言。最让人心寒的却是三人无一例外的都带着面具。
三张面具各不相同,一金、一银、一如火焰般的燃烧,是那种熊熊的红色!
萧布衣暗自叹口气,心道,若是消息无误的话,这三人就应该是大苗王手下的三司了。
都说司马、司徒和司空神秘非常,常人难见,这三人到底有什么秘密,就连这种场合,都要带着掩饰的面具?急需。请朋友花费点时间投推荐票票,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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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零七节 难题
四零八节 三关
萧布衣心思飞转的时候,大苗王突然道:“西梁王有备而来,想必知道我族人七茶结盟一说?”
骨力耶、丹巴九和郎都察杀都是脸色大变,失声道:“父亲,万万不可!”
三人虽多少被萧布衣所言打动,可内心中,却还是偏向着李孝恭。更何况在他们看来,巴蜀毕竟和关中最近,投靠唐王实属最好的选择。
若论施蛊,他们是天下无双,但是若说分析天下大事,他们实在差的太多。有近的势力不去投靠,反倒舍近取远,在他们看来实属不智。
方才见到大苗王敬茶,不要说萧布衣不知道其中的含义,就算大苗王的三子都暂时没有想到七茶结盟的事情,只因为每次七茶结盟前,都要三司一祭祀再加上圣女共同决定,隆重非常。苗人现在的统领虽是大苗王,可大苗王从不独断专行,上次蜀王杨秀前来之时,七茶结盟隆重无比,哪里像今日如此草率行事,不经意的功夫,已让萧布衣喝下四杯茶去。
丹巴九一直经营苗寨的生意,头脑活络,刚才见到马周喝第三杯茶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这才派人出去,这刻听闻父亲提及此事,当下第一个反对。
萧布衣却是心中微凛,不顾三人的反对,微笑问道:“对于七茶结盟,本王是略有所闻……可具体如何,本王还是不得而知。”
“爹。他不知当然就不算了。”丹巴九慌忙道。瞥见父亲的目光望过来,丹巴九不禁打个寒颤,“这件事非同小可。爹爹一向稳重非常,这次怎么能匆匆决定?”
萧布衣多少也有点奇怪,结盟快地让他有些难以想象,大苗王雷厉风行的速度更是让他都觉得愕然。
大苗王望向骨力耶道:“老大,你意下如何?”
骨力耶微愕,半晌才道:“我亦觉得父亲的七茶结盟太过仓促。按照以往地规矩,都是爹你做下决定,然后去和三司祭祀商量。得到圣女……的同意。”说到圣女的时候,他犹豫下,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这些人都决定后,父亲这才会召开族人大会。宣布七茶结盟一事。可到如今。我们竟然全不知情……这实在……实在……”
他实在了半天,望见父亲没有表情的一张脸,终于说不下去。
原来对于七茶结盟一事,骨力耶三兄弟虽然知道。却一直没有放在心上。只因为七茶结盟他们虽然听说过,但是碰到那一次,年纪不算太大。
那年大苗王亲自出马,用七茶结盟仪式和蜀王杨秀定下巴蜀大计,亦是和隋帝结盟同心。后来巴蜀之地的确保了多年的安宁,可自那以后,七茶结盟就再也没有过。因为自那以后,大苗王的三个儿子慢慢的接管了苗人地事务。今日听到大苗王旧事重提。难免有些不算适应。
大苗王望着桌案上的茶杯,轻声道:“实在什么?实在不把你们看在眼中吗?”
骨力耶慌忙跪倒道:“孩儿不敢。”
大苗王却是望向了萧布衣道:“七茶结盟的意思就是。西梁王若是喝下我们敬的七杯茶,今日所言,就为定论。若有反悔,我必遭同心盟蛊毒反噬。我第一杯敬你,是因为贵客虽为西梁王,天下所望,却不惜千里迢迢来见,诚意可见。”转首望向三个儿子道:“唐王不过派个李孝恭前来收买你们三人,哪个心诚,想必一眼可见。”
三子都是脸红无语,他们只想着争权夺利,哪里会考虑很多。再说这世上,如三人者实在不算少数,目光远大者实在少之又少。大苗王又望向西梁王道:“我第二杯敬你,只因为西梁王七次出使巴地,虽百般挫折,却诚意不减,依旧想着巴蜀安宁,百姓安居乐业。想西梁王在东都能鏖战百万雄师,对巴蜀却是不兴一兵,只凭这点,我信西梁王言而有信。”
“爹,你和西梁王不过是只见过一面。”郎都察杀忍不住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有时候,还请爹妥善行事。”
大苗王淡然道:“我虽和他只见过一次面,可是……很多时候,一面足矣。可你们被珠宝利益蒙蔽了一颗心,以为我也一样吗?因为珠宝利益,你们早忘记我对你们说过的话,因为珠宝利益,你们甚至从未听过西梁王地使臣说过什么,因为珠宝利益,你们开始忘记了族人地利益,开始兄弟阋墙。可你们只怕从未想过,西梁王第一次派使臣前来之时,我就把所有的一切放在心上。你们为自己,我为的却是这七郡十三寨的苗人。你劝我妥善行事,不知道要如何妥善呢?”
郎都察杀诧异无比,半晌无语。骨力耶、丹巴九更是心下骇然。大苗王不理苗寨事情已久,三兄弟所以行事肆无忌惮,更从未想到过大苗王到来之前,竟然把所有地事情调查的清清楚楚。
“这第三杯茶……”大苗王又待开口,突然有苗人从远处跑来,跪倒道:“启禀大苗王,李孝恭求见!”穷水尽,哪里想到会柳暗花明。骨力耶几个被珠宝猪油蒙住了脑袋,但是大苗王居然精明如斯,轻易的拆穿了骨力耶几人的把戏,看起来和苗人结盟不过是还剩下三杯茶的事情,但谁又想得到,这时候李孝恭又冒了出来。
黄鼠狼进宅,无事不来,这个李孝恭这个紧要关头前来,显然是不怀好意。
云水却笑了起来,“他来的真是时候。”
众人都不知道她是喜悦还是讥讽。不过都习惯了她地冷嘲热讽,也都一致认为,李孝恭来的地确有点巧。萧布衣却已经想到方才丹巴九地小动作。几乎可以肯定他来和大苗王谈判,李孝恭亦是极度的关注,丹巴九知道形势不妙,这才找李孝恭前来。
李孝恭这次前来,当然就是搅局!
大苗王听到手下禀告,沉吟良久才道:“七茶结盟,本不适宜他人加入,不知道西梁王意下如何?”
秦叔宝、史大奈均是缓缓摇头。听出既然大苗王在征询萧布衣地意见,萧布衣就可以一口否决。这时候李孝恭前来,显然无益谈判。
萧布衣却是笑道:“客从主变,一切还请苗王定夺就好。”
他虽然恨不得一脚把李孝恭踩死,可这时却是不能露出小家子气。更何况若是公然拒绝李孝恭来访。倒显得心虚,是以又将问题推给大苗王。如此一来,李孝恭来了,他自有对付的计策。李孝恭不来,他亦是无伤大度。
大苗王笑笑,“那不知道三司意下如何?”
这是他第一次征询三司的意见,带红色面具的司马恭敬施礼道:“远来是客,苗王七茶结盟外人不知,他来了正好是个见证。”
其余二司均道:“司马说的有理。”
三司同进同退,司马虽是恭敬说话,可嗓门洪亮。司徒嗓子暗哑。宛若咽喉被切了一刀般,司空却是声调柔和。
萧布衣又望了眼三司。目光落在断臂的司徒身上,一闪而过。
大苗王点头道:“既然盟会上,西梁王、三司并无异议,把李孝恭请进来吧。”
丹巴九喜上眉梢,却强自抑制不动声色,不过他地镇静功夫显然还差了不少,萧布衣瞥见,暗中琢磨李孝恭如何出牌。毕竟料敌先机说出来简单,却需要太多的分析判断。自从他入巴地后,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和李孝恭斗智。
大苗王却是继续道:“本来七茶和旁人无关,可这个马周甘喝良心蛊,前所未有,我就敬他一杯,这个马周说的正切我意,我又再敬他一杯。”
“爹,这人说不定……”骨力耶道。
大苗王终于叹息一声,“若是有人甘心喝下良心蛊,甘愿为了救兄弟,自当七情蛊的药引受一辈子的折磨,就算做作,我上当受骗也是心甘情愿。”
骨力耶扫了秦叔宝、马周一眼,无话可说。大苗王淡然道:“前四杯茶喝地倒快,只是过来和我谈判,不需要珍贵地珠宝,不需要华丽的辞藻,我想看的只是,你的一颗心!这颗心我已经看过,而且在几个月前就开始看。你们都以为我敬地太快,又怎么知道,我只嫌太慢了。”
萧布衣目露感慨之意,起身抱拳,深施一礼道:“苗王深明大义,本王敬你一礼。这一礼不为结盟,只为苗人有你这么个统领。”
他说的诚心诚意,郎都察杀等人却是羞愧难言,还有了那么丝不满。大苗王颤颤巍巍的起身还礼道:“我也敬西梁王一礼,不为结盟,而是为天下有你这个明主。”
二人缓缓落座,不等再言,远远一人走过来,微笑道:“我也敬苗王、西梁王一礼,只盼天下太平!”
众人向外望去,只见到一翩翩公子走来,竟然是孤身一人。
李孝恭走进来的时候,轻裘缓带,风度翩翩。丹巴九虽是火烧眉毛般的急躁,李孝恭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焦急之意。
或许,他什么时候都是如此,无论成功失败,算计别人或者被人算计。
云水的目光从萧布衣落在李孝恭的身上,又从李孝恭地身上望向萧布衣。她发现这两人有些相同,但又截然不同。这二人都是异常沉稳之人,山崩于面前不色变,勾心斗角计谋百出。但李孝恭多了分阴柔,萧布衣却多了分阳刚。李孝恭或许风流倜傥,比萧布衣帅了很多,但是云水不能否认,萧布衣笑起来亦是迷人到了极点。李孝恭胜在气质飘逸,萧布衣不动声色。却是更胜在气势沉稳。
但是必须要承认地一点是,这两个人在想什么,一般人都是不会猜出来。云水想到这里地时候。就有些头痛,苗女多情,亦是和中原女子一样,更会喜欢上这种俊俏丰朗地男子,可是以前,不也有这么的一个人来到了巴蜀……结果呢……想到了这里,云水扁扁嘴,有些不屑。爷爷说地不错。前车之鉴,惨痛心酸,她是不会再重蹈覆辙了。男人,长的好看的,多半没有什么好心眼。目光从二人身上移开。落在了秦叔宝的身上,见到他却是望着李孝恭,眉梢眼角都在跳。云水暗道,他中了七情蛊。竟然还能抑制住痛苦,实在并不简单,只是数天不见,感觉他又消瘦了很多。她看着秦叔宝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有道目光也在望着自己,仰慕中带着自卑。
谁都觉得李孝恭会剑拔弩张的过来,谁都以为萧布衣会怒目相对,毕竟这二人恩怨太多。史大奈拳头一握。却被秦叔宝一把拉住。见到萧布衣浮出笑容,史大奈终于松开了拳头。这些日子的磨练。已经让他知道,拳头虽硬,但很多时候,并非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
李孝恭目光从萧布衣身上掠过,微微一笑,转瞬向大苗王深施一礼道:“李孝恭恭祝大苗王身体康健,福寿双全。不速之客,还请海涵。”
“地确是不速之客。”大苗王淡然道,谁都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
大苗王望了李孝恭良久,李孝恭虽不动声色,可内心也是忍不住的有些发毛。他的确如萧布衣猜测般,一直都是关注着这场谈判。他现在心急如焚,但是他还能很好的控制住自己地神情。大苗王来到巴西消息,他很早就已经知道,他亦是第一时间求见大苗王。可想见大苗王绝非那么简单地事情,因为大苗王自从见过蜀王杨秀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外族人。他早就知道大苗王已经不理苗人政事,这才极力的拉拢骨力耶几人,不动神色的排挤萧布衣。哪里想到大苗王突然带三司驾临巴西。这让李孝恭多少觉得不妙,更让他觉得不妙的是,萧布衣竟然能够轻易地见到大苗王,而且第一次见面就要七茶结盟!精心的部署眼下遭遇到致命的颠覆,他不得不再次考虑以后应该如何做。好在他以前铺的路现在发挥了作用,丹巴九派人告诉他,大苗王已要和萧布衣七茶结盟,李孝恭再也坐不住,当下求见。他本来就一直在苍溪苗寨左近,来的快疾,看到桌子上茶杯的时候,他的一颗心砰砰大跳,却还没有乱了阵脚,因为他知道还有扳回的机会,这七杯茶绝非那么好喝地。
“父亲,郡王远来是客……不如请他先坐?”丹巴九一旁恭敬道。
大苗王摇摇头,“七茶结盟,椅子只有两个。”他说地也是实情,因为双方除了苗王和萧布衣外,其余人均是站着。无论三司云水也好,萧布衣手下的大将也罢,均是没有座位。
李孝恭微笑道:“在下站着就好,得见大苗王,在下已然心满意足。”
大苗王不再理会,又望着萧布衣道:“西梁王……”
“原来这位就是西梁王,在下李孝恭,乃唐王手下,第一次见到西梁王,实乃三生有幸。”李孝恭像才见到萧布衣一样。他虽是站立施礼,可言语中并不示弱,态度也少了几分恭敬。
萧布衣淡然道:“李孝恭?哦……是唐王地手下?”李孝恭绵里针,萧布衣更为淡漠,虽是望着李孝恭,看似和望着空气一般。他现在身为西梁王,当然不用对李孝恭客气了。李孝恭只说和萧布衣第一次见面,萧布衣索性承认这个事实,淡漠的笑了起来,“想当初本王身为右骁卫大将军的时候,唐王还在太原一带剿匪吧。他能当上太原留守,本王也有些功劳呢,他一直说要谢谢本王,到如今,想必也是忘了。”
萧布衣说的云山雾罩,暗指唐王不守诺言,众人面面相觑,不想还有这段往事,如今势不两立的西梁王和唐王,以往还是一殿称臣!李孝恭暗自握紧了拳头。转瞬舒了口气,“唐王一诺千金,怎么会忘记什么?不过当初唐王第一次见到西梁王的时候。西梁王好像是个校书郎?后来校书郎得隋帝赏识,这才当了个养马地官儿吧?”
他口出不逊,直接说萧布衣出身卑微,萧布衣身后众人均是变了脸色。
萧布衣却是笑起来,点头道:“是呀,这事情很多人都知道。想本王一介布衣起家,毋庸讳言,可正因为如此。才知道百姓的疾苦,才知道百姓所想,这何尝不是一件幸事?”大苗王静静的听着,众苗人也是大为诧异,云水更是惊诧。当初她也听过萧布衣地一些往事。可还不知道此人身上还有这多离奇的经历,由一个养马的官到了威震天下的西梁王,让人难以想象!萧布衣又道:“不过呢,你说的并非本王和唐王第一次见面。本王当初见到唐王的时候。他还在给隋帝掌着大旗……也不过是个卫尉少卿。”见到李孝恭双眸寒光闪动,萧布衣却是叹息声,“岁月如刀,刀刀催老,不想到时隔多年,掌大旗的卫尉少卿变成了唐王,养马的太仆少卿变成了西梁王,天下变了。大江东去。淘尽多少英雄豪杰!唐王年纪大了,不知道现在安好?”
李孝恭淡淡道:“唐王现在大业正图。精力充沛,有何不好?”
“是吗?”萧布衣笑起来,掐指算算,“本王知道他很快就要不好了。”
李孝恭终于变了脸色,“不知道西梁王何出此言?”
萧布衣淡然道:“本王算定开春时分,薛举很快又要出数十万大军来攻扶风,还请你转告唐王,请他珍重小心,可勿要在本王拜访关中之前离去!”
李孝恭微笑道:“西梁王要来关中,我等必定不会让西梁王失望。不过想当初薛仁果三十万大军来袭扶风,还不是被敦煌公打地丢盔卸甲而回?倒是西梁王还要小心谨慎,想中原东都四战之地,说不定哪里会有敌人冒出来。”
“是呀,说不定哪里会有敌人冒出来。”萧布衣含笑道:“想敦煌公当初在荆襄见本王的时候,只说本王要是放唐国公一马的话,一生一世见本王的大军,当会退避三舍。本王没想到的是,我倒是放了唐国公一马,世民那小子倒是再不冒头,却是让别人抢在本王前头抓我地使臣。”见到李孝恭脸色微变,萧布衣不再搭理,望向大苗王道:“苗王,本王一时间想起旧事,感慨万千,多言勿怪。”
大苗王微笑道:“这些旧事倒也有趣。”
李孝恭虽还是笑容不减,可心中恼怒欲狂,萧布衣言语淡淡,却几次暗指李家父子不守信用。这些事情偏偏说地有模有样,让李孝恭无从辩解。等到他反唇相讥之时,萧布衣却又换了话头。苗人最重诚信,萧布衣却是不动声色的捅他们两刀子,还让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让他空有一身气力,却是无从发泄,实在是他在巴地后,少遇到的事情。可转瞬的功夫,他笑容更浓,立在一旁,淡然自若。萧布衣却是暗自皱眉,心道这个李孝恭,真是个厉害角色。方才唇枪舌剑,他虽是占到上风,还了当初暗算之恨,可秦叔宝如今身中七情蛊之毒,实在拜李孝恭所赐。在苗人面前,一切要以大局为重,等到巴蜀大局已定之时,他不会放过这个李孝恭。
萧布衣虽早想摆李孝恭一道,可表面上还是嘻嘻哈哈,真地当他是头一次见到。
李孝恭前来,本来想激起萧布衣的愤怒,没想到差点被萧布衣点燃,心中凛然之时,却考虑着下步的举动。
大苗王见二人是叙旧完毕,这才道:“七茶之盟,如今已经喝完第四杯。不过剩下的三杯就非我一人能够做主。”
萧布衣沉声道:“大苗王集思广益,本王佩服。”
李孝恭皱了下眉头,没想到这快就到了第四杯,也是头痛。
“第五杯却要三司出题商议,”大苗王轻声道:“至于第六杯嘛,却是我自己的一个要求。”
“那第七杯呢?”萧布衣惴惴问道。
大苗王微笑道:“若是西梁王能让我们敬上六杯茶后,我就会恭请西梁王去见祭祀圣女。请他们占卜吉凶。若是大吉大利,自然就可结盟。”
丹巴九失声道:“什么,怎么又出来个圣女?”李孝恭也是大惑不解。一时间心思如电。苗人以大苗王最大,可协助管理苗寨的却有一祭三司,圣女以前也有,但那是十几年前地事情了,后来听说圣女惨死,苗寨就再没有立出新的圣女,大苗王又说请祭祀圣女占卜吉凶,这个圣女。又是哪里冒出来地?
大苗王淡然道:“圣女立下,为我和祭祀、三司按规矩所做。”
“孩儿怎么从未见过?”丹巴九颤声道。其实不但是丹巴九,就算是骨力耶、云水等人都满是诧异,心道苗寨立圣女何等庄重之时,父亲竟然不通知他们就立下了圣女。实在大违常规。可见三司平静如常,又知道大苗王绝非虚言。
“很快你就能见到了。”大苗王不动声色道:“不过要过我和祭祀圣女这两关,还请西梁王说服三司才好。”
萧布衣微笑道:“本王信三司深明大义,亦信三司会以苗人安定为重。”
李孝恭却突然叹道:“有时候。再深明大义之人也会被假仁假义之人所蒙蔽。”
萧布衣笑道:“说地好呀,本王觉得三个王子以前就是深明大义之人。只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做错的事,以大苗王地宽厚,改正了,亦会既往不咎。”
李孝恭一滞,没想到萧布衣功夫不错。口舌亦是厉害。轻易一转。又说到骨力耶三人的身上。
司马却是缓缓站出道:“深明大义不敢当,我等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苗人平安。方才西梁王和这位马先生一番谈论,我等深有戚戚,若是言之有信,巴蜀大幸,苗人大幸,天下大幸。”
李孝恭已经变了脸色,因为听司马口气,竟然是赞同萧布衣所言,这么说第五关也是轻易就过?
不想萧布衣这么容易通过,李孝恭轻叹声,“大苗王,我倒觉得对我不公。”他不说大苗王处事不正,只是以哀情取胜,更不知道萧布衣方才说了什么条件,是以想要凭三寸之舌挽回败局。
大苗王果然被他所动,问道:“不知道李郡王有何不满?”
李孝恭沉声道:“想在下亦是一片赤诚来到巴地,只想和苗人同声同气。想河池、汉川、西城、房陵四郡之百姓纷纷归附唐王,可见唐王仁政深得民心。来巴地后,在下兢兢业业,不敢有失,这点三位王子有目共睹,大苗王今日只见西梁王一面就做决定,依在下所见,似乎草率些。若是径直而定,亦是寒了关中百姓的心,还请苗王三思而后行。”
大苗王笑了起来,“我没有反对和唐王同声同气呀。”
李孝恭一怔,见到丹巴九满脸焦急,苦不能言,一时间真不知道萧布衣如何出牌。萧布衣微笑道:“原来李郡王一直把我等当作是敌人,怪不得驴唇不对马嘴。其实本王来此,不过是想要三家同声同气。”
李孝恭变了脸色,却装恭敬道:“恕我驽钝,不解苗王之意。”
他还是不想在萧布衣面前矮了一头,只肯请教苗王。大苗王不语,司马沉声道:“西梁王有意和我等结盟,暂定一生一世不对巴蜀动兵。”
李孝恭微愕,想要问怎么可能。但问话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可脸色却终于有些发青。
萧布衣终于笑道:“李郡王,本王为了巴蜀百姓的安定,与大苗王定下不动刀兵地盟誓。有生之年,不想在巴蜀用兵,只等天下太平之时,巴蜀自然归附。唐王若是真的有如你说的那么仁义,不知能否为了巴蜀的安定,此生不再对巴蜀用兵?”
大苗王淡淡道:“西梁王说的一点不错,若李郡王觉得不公,大可和我等一样地结盟。这个机会给西梁王、给唐王,对我们来说,并无二样。这次机会均等,不知道李郡王有何高见?”
李孝恭脸色大变,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发现已经落入了萧布衣地圈套,可偏偏这个圈套正中他的死穴,让他一时间无力破解!要被人家挤下榜单了呀。请朋友花费点时间投推荐票票,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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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零九节 无解
李孝恭考虑了太多种可能,却从来未考虑,萧布衣肯放弃巴蜀。就像他考虑了对巴蜀太多的控制手段,却从来没有考虑过放弃巴蜀一样!
可若真的依萧布衣的建议,他们就等于放弃了巴蜀,这怎么可能?
巴蜀对关中的重要,李孝恭比谁都明白。
当年秦惠王之时,有臣子就曾建议道,蜀水通于楚,有巴之劲卒,浮大舶船以东向楚,楚地可得。得蜀则得楚,楚亡则天下并矣!这句话就是说,从巴蜀顺江南下可到楚地,只要有巴地的精锐之兵,然后可顺江取楚地,也就是萧布衣的荆襄之地,得巴蜀则得荆襄,得荆襄可得天下!
李渊蓄谋已久,在太原为官之时,虽是小心翼翼,却从未打消过取天下的念头,而他生性老辣稳妥,多参考前人的谋略,当初秦惠王之策亦是他今日之策。从太原起义后,依据根基,李渊势如破竹的取得关中之地,看似轻而易举,却是多年深谋远虑的结果。关陇诸阀虽多,可如李渊一般有远见的除了薛举外,还真无他人。李轨、梁师都、刘武周、郭子和等人虽是号令一方,兵马强盛,却是固步自封,缺乏远见,不思进取。李渊最大的敌人可说是薛举,就像萧布衣最大的敌人就是李密一样。萧布衣坐镇东都,但是除李密有雄才大略外,窦建德、罗艺、徐圆朗,甚至说杜伏威、辅公等人,均是偏居一隅,看起来虽有争霸的雄心,却缺乏争霸的远图。在他们这些人看来。能够守着自己的地盘,做一个土皇帝就已经心满意足!
但是李渊、萧布衣都明白争夺天下有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这天下有这两个雄心勃勃之人,怎么能容纳盗匪占据一方?
伊始是烽烟四起,到现在变成局面明朗,如今很快已经到了吞噬兼并地盘地阶段,最后就是几大势力的最终对决。这是必然。也是必经的规律!
李渊一直对萧布衣示弱,可从来就没有打消过吃掉萧布衣的念头,就像萧布衣一直示悠闲,却从未打消过进攻关中的念头一样。萧布衣出兵常平,扼住潼关出兵之路。这就已经开始为进攻关中做积极的准备。李渊不等和薛举决出胜负,就迫不及待的派李孝恭安抚山南巴蜀之地,亦是为进攻中原做准备。
巴蜀这块地方是李渊进攻中原地跳板,实在太过重要,萧布衣可以不经巴蜀攻打关中,但是李渊若是不经巴蜀进攻萧布衣,就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地利!
萧布衣的这招棋很毒,打着仁义和平的招牌,却让李孝恭进退两难。不经散关,萧布衣可以经武关、潼关、井陉关。甚至可以通过北方的突厥来进攻关中,但是不经散关,关中要攻打中原可是大有难度!
因为关中进攻中原地三线中,以巴蜀最为有利,其余的无论是潼关抑或是井陉关,都已不占地利!放弃了巴蜀。等于为关中戴上了桎梏,李孝恭饶是聪颖过人,运筹帷幄,听到大苗王的询问,虽脸色如常,但背心已经汗水滚滚!
萧布衣提出的条件,对苗人有利。对萧布衣有利,可对关中最为不利。但是他,偏偏找不出一个反驳的理由!
萧布衣微笑道:“看来李郡王考虑了太多,却从未放弃过在巴蜀动兵的念头,这才左右为难。若唐王真的那么仁义的话……”他欲言又止,言下之意却是不言而喻。
大苗王不再理会李孝恭,望向三司道:“不知三司可否赞同结盟?”
司马沉声道:“若西梁王允诺终此一生,不对巴蜀加一兵一卒。本司实在找不出反对的理由。”
司徒嘶哑着嗓子道:“西梁王此举。巴蜀之幸事。苗人之幸事,司徒替巴蜀百姓感激西梁王的大德。”
萧布衣长身而起。向三司深施一礼道:“三司深明大义,本王亦是感激。”
司空却细声细气道:“若李郡王亦不反对,我等想敬西梁王一盏清茶。”早有苗女满上香茶,李孝恭嘴角抽搐,一言不发。丹巴九暗自焦急,可见到父亲沉默无言,实在不知道他还知道多少内幕,也是不敢插话。
三司端起清茶,一饮而尽,萧布衣喝下第五杯茶地时候只是想,不知道大苗王的第六杯茶怎么喝,至于占卜一事,又是五五分开,不见得能如前一样顺利。
秦叔宝、马周等人见到萧布衣第五杯茶喝下去,舒了一口气。马周暗自想到,苗人看似对西梁王已有认可之意,这第六杯茶不知道又会有什么名堂?
云水喃喃道:“这第六杯茶……绝对不好喝了。”
萧布衣知道云水一张乌鸦嘴,但是说的往往极准,不由心中一凛,却还是含笑道:“不知道苗王有何吩咐?”
李孝恭亦是异常紧张,心思飞转,偏偏想不出一个主意了。他所有的功夫看起来都用到了空处,但是他绝非等闲,还留下了后手。但是若用后手的话,成功不过是在五五之数,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想用最后一招。
都说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对于眼下的巴蜀,李孝恭亦是又爱又恨。因为要取中原,巴蜀绝对不能乱,不然根基不稳,如何取胜?所以他虽多用手段,但亦有掌控地能力,他绝对不想失态发展到他亦不能掌控的地步!
大苗王沉默良久才道:“老二,去把萧尚书请来。”
“爹!”丹巴九悲愤莫名的抗议。
“去!”大苗王沉声道。
丹巴九虽还是悲愤满面,却是不敢违抗,只是未走几步,大苗王又道:“带你的婆娘一起过来。”
众人又惊,暗想这多半是要审理当初的事情。大苗王雷厉风行,显然是想在结盟前消弭芥蒂。丹巴九恨恨离去,等回来的时候,却只带来了萧。
萧虽被囚禁多日,可看起来精神尚好,也没有受到虐待地迹象。萧布衣见了稍微心安,暗想大苗王不动声色地做了这多事情。诚意可见。
见到萧布衣、大苗王均在,萧有些讶然,快步上前道:“萧参见苗王、西梁王。”原来他当年曾随蜀王到过此地,是以识得苗王。
萧布衣轻声安慰道:“叔父辛苦了。”
萧却是愧然道:“微臣愧对西梁王的重托。”
“是愧对重托……不是信任?”萧布衣微笑道。
萧转瞬明白萧布衣所言的含义,脸上露出茫然之色。“启禀西梁王,对于当日之事,微臣一直是如在雾中。”
“你一句如在雾中,就可以抹杀所做的一切吗?”丹巴九突然大叫,转身跪在父亲的面前,“爹,孩儿受到奇耻大辱,若是不能给孩儿申冤,孩儿……情愿去死!”
他说的奇耻大辱当然就是指老婆被萧调戏一事,他是苗寨地二王子。这种事情实在比杀了他还要难受,当初若非大苗王的缘故,他就算不杀萧,也要将他折磨地七零八落,今日见到父亲想放萧,悲痛欲绝在所难免。
空气中只余丹巴九粗重地呼吸声。大苗王等了半晌,这才问道:“你那婆娘呢?”
“方才我回转的时候,才发现她不堪羞辱,已经自尽了。”丹巴九哽咽道。
骨力耶诧异,郎都察杀愕然,只有云水嘴角还带着笑意。秦叔宝见了,暗想这女人生性凉薄。怪不得施蛊下毒不动声色。
萧布衣皱起了眉头,知道事情又有了变化。
大苗王却是不动声色,“死了也抬过来。”
他这种沉稳让所有苗人都觉得心慌,丹巴九颤声道:“爹,她死地极其难看,莫要……”
“抬过来。”大苗王一字字道。
丹巴九双眸失神,无力的坐下来,悲伤有。惶恐更多。不一会的功夫。丹巴九的婆娘被抬了过来,身上却是罩着一层白布。让人看不清面容,只是白布上透出血迹,看样极惨。大苗王道:“萧尚书,请你把当初和金珠尼所发生的一切说一遍。”金珠尼就是丹巴九婆娘的名字,大苗王说及,仍是平平淡淡,可骨力耶、丹巴九几人心中却涌起了寒意。
他们很少见到大苗王如此执着的时候,也很少见到大苗王如此震怒的时候。
大苗王看起来很冷静,由始至终甚至都没有大声说过一句话。可越是如此,越让三兄弟寒心,他们太了解父亲的个性,知道父亲表面平静的背后掩藏着什么!
就算是丹巴九,都已经不敢再说一句。
大苗王要查地话,一定会查到水落石出,大苗王要查的话,谁都无法阻拦!
萧有了申冤的机会,脸上反倒有了茫然,半晌才道:“苗王,当日之事,我亦是不明所以。当日我来到这里,是二王子接待。当初二王子好酒好菜款待……又请出二夫人……”
“可惜好酒好菜……”丹巴九还要说什么,可望见大苗王沉凝如水的一张脸,竟然再也说不出话来。李孝恭虽还是笑,可眼中也闪过了不安之意。
萧带着困惑道:“我虽是不胜酒力,可当时只喝到第二杯的时候,突然间天昏地暗,然后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已在牢房内,我听他们说……”嘴角露出苦意,萧低声道:“剩下地事情都是他们对我说的。”
萧布衣一直不明白当初萧为何会失去常态,听到他说了几句,心中已经明白些事情。大苗王吩咐司空道:“取萧尚书一滴血。”
丹巴九脸上已经露出惊骇之色,李孝恭更是大皱眉头。司空带着银色面具,让人看不到表情。缓缓的亮出一根银针,刺到萧手臂上。众人不解其意,萧却不反抗。神色坦然。早有苗人递过一银碗,司空滴血入碗,手指轻弹,几种烟雾入了银碗。萧布衣见到他的手法和云水大同小异,暗想这些人下毒手段都是高绝,好在都在巴西,又不喜惹是生非。不然到了中原,也是祸害。
滴三滴水入了银碗,司空看了眼,施礼道:“启禀苗王,萧尚书血液中夹杂失心蛊的余痕!”
丹巴九脸色大变道:“这……这怎么可能?”
司空得大苗王授意。解释道:“服下失心蛊之人,会在短时间内失去理智,做事不可理喻,却不知道是谁下的失心蛊?”
众人都已经望向了丹巴九,萧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酒中……”
丹巴九突然急声道:“原来酒中是被金珠尼下了失心蛊,她这是担心罪孽被揭发,所以才服蛊毒自杀!”
司空不语,大苗王却道:“抬金珠尼下去吧。”他要求抬金珠尼上来,可却看都不看一眼,就又让人抬了下去。却没有一人觉得不妥。萧布衣暗想,若是丹巴九还是坚持不认地话,大苗王说不准就会验金珠尼地尸体,这事情越查越大,迟早要牵扯到丹巴九的身上。丹巴九下毒肯定是受到李孝恭的授意,可这样追查下去。已和苗人内政有关。他现在不要说只是贵客,就算真的结盟以后,肯定也会让苗人自己解决,不适宜插手。大苗王能做到现在的地步,不包庇儿子,已经难得可贵。
大苗王这次虽然没有当面查下去,可萧布衣见到他脸上皱眉层层叠叠。虽是老迈,却是一点都不昏庸,内心油然升起敬佩之意。
“结盟在诚。”大苗王看也不看二儿子一眼,沉声道:“现在已经查明,萧尚书是被人陷害,这才迷失了心智,不但没有对我族轻蔑,而且说起来。还是我们愧对了萧尚书……若萧尚书有何不满的话。大可提出。”
萧看了萧布衣一眼,知道他地意思。一躬到地道:“苗王明察秋毫,区区误会,过眼云烟,就让它散了,不知道苗王意下如何?”
大苗王笑了起来,“其实我这是第二次见到萧尚书。”
萧有些诧异,恭敬道:“苗王所言不错,当初蜀王来此之时,在下曾经因蜀王之故,和大苗王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那时候,在下只和苗王说过一句话。”
大苗王喃喃道:“我还记得。”
萧满是惊诧,“大苗王还记得我说过什么?”
大苗王淡淡道:“你那时说的是,希望大隋和苗人永结友好,生生世世。只是我没有想到过,不要说生生世世,就算是我这一世,就要和两个中原之主结盟。”
萧回首前尘往事,不由唏嘘。想当年大隋一统,鼎盛地无以复加,平服四夷八荒,威震海外边疆,当初结盟之时,就算是他,何尝想到过大隋这快就倒?
一招手,有苗女满上第六杯茶,大苗王这次却没有举起,双眸睁开,透出道寒芒。众人见到,无不凛然。当初见大苗王在座之时,众人都有了轻视之势,只觉得他几个儿子飞扬跋扈,他又年迈不堪,多半是纵容儿子地缘故,才导致今日的局面。哪里想到过大苗王处事严明公正,将这些日子发生地事情,几乎在挥手之间处理完毕,这才都知道,苗人数十年的安宁绝非无因。
“我听说西梁王到现在尚未娶妻?”大苗王突然问道。
萧布衣眉头微皱,转瞬点头道:“不错。”
大苗王嘴角露出丝微笑,“云水也还未嫁。他此言一出,众人惊愕,就算是云水的笑容都是有些僵硬,谁都已经听出,要喝第六杯茶的条件,极可能和云水的婚事有关。
李孝恭这次脸真的有些发绿,他竭力的想要淡定,因为他发现所有的阴谋诡计在这睿智的老人面前,全然没有任何作用,可他听到苗王问的这两句话,胸口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他不知道大苗王到底知道多少,但是很显然。大苗王是个异常聪明地人,聪明人不会急急的把一切底牌揭开,也不会急急地将对手逼入绝境,大苗王到现在还不提及李孝恭的所作所为,并非不知道,而不过想为彼此留有余地罢了。
可是要真的将云水嫁出去,那他李孝恭真的和苗王没有半分余地可讲。
萧布衣地笑容也有些僵硬。不能不说道:“云水姑娘天资聪颖,绝代芳华,若有人娶她……可真的是幸事。”
云水扁扁嘴道:“你不要口是心非了,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其实想说。谁娶了我,可是倒了大霉!”
萧布衣有些苦笑,暗想这女人如此任性不羁,不服约束,若真的娶回去,绝非幸事。大苗王微笑道:“西梁王是给你留有情面罢了,我也知道,这个丫头任性妄为,是我娇惯地厉害。”轻叹一声,大苗王说出了要求。“要喝第六杯茶,我请西梁王娶了云水,而且一定要立为正室!”
他话音落地,郎都察杀已经叫道:“爹,不可。”
大苗王转头望向三儿子,“有何不可?”
郎都察杀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驳。只是搓着手掌,“中原人多数狡诈,言而无信,前车之鉴,爹爹怎么能让云水重蹈覆辙?”
“云水不是圣女。”大苗王淡淡道:“现在的苗寨,还是由我来做主!”
郎都察杀脸露苦意,却只能缓缓退后。大苗王说的不错,他一日权利不移交给旁人,他还是苗人之主。他说的话,在这里就是金科玉律,就算是他地儿子都是不能反驳。云水听到爷爷地请求后,脸上突然露出异常古怪的表情,似不信,又似费解。半晌又变成讥诮和开心。竟然又咯咯笑起来,“爷爷这主意真不错。”
她开心的笑。似乎在说别人的婚事,众人却是表情各异,没有一个能够笑的出来。这些人有意外、有不信、有失落、有茫然,萧布衣也是讶然坐在那里,良久无言,李孝恭本是脸色发青,听到大苗王提出条件,反倒浮出了笑意,突然舒了口气,他知道,无论如何,萧布衣这关肯定过不去!
而大苗王既然开口提出条件,就没有反悔的可能!
这么说,这次七茶结盟,不过是个笑话?
李孝恭甚至比苗人还要知道七茶结盟的规矩,而且他比萧布衣地朋友还了解萧布衣地秉性,他知道大苗王的这个要求对旁人而言,甚至对他来讲,都是求之不得,但对萧布衣来说,却是个天大地难题!
萧布衣沉默良久才道:“苗
“你不急于回复。”苗王微笑道:“我给贵客两个时辰的考虑时间,请你到时候再回复我!”
他说完话后,颤巍巍的站起来,转身离去,三司紧紧跟随,一帮苗人亦是紧跟其后。转瞬谈判之地只剩下了个李孝恭。见到众人刀锋一样的眼神,李孝恭施施然的向外走去,招呼郎都察杀道:“三王子,我想和你说些事情。”
郎都察杀心情郁郁,却没有拒绝李孝恭的提议,和他并肩离去,萧布衣等人面面相觑,都知道事态地严重,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萧却和马周说了几句,很快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不由感慨万千。
马周当先道:“西梁王,我听说七茶联盟中,苗王提出的要求,绝对不容反悔,不然自悔诺言,当有极为严厉的刑罚。”
“他是苗王,还有谁敢罚他?”阿锈落寞道:“我觉得……娶了云水也不错呀。”
萧摇头道:“大苗王虽是苗人之主,但是若有三司祭祀加圣女反对,很多地方也是不由他做主,所以七茶之盟,他只有半数的权利。他若食言毁了要求,自然有圣女、祭祀等人责罚。”
“这个规矩谁定下来的,怎么如此霸道?”史大奈问道:“难道苗人之主也不能随心所欲?”
萧布衣却觉得这规矩不错,脑海中总有个模糊的印象,却又无法捕捉。萧苦笑道:“这个规矩恰恰是如今地苗王所立。”
众人怔住,萧解释道:“当初苗王只怕权利过大,导致昏聩无能,出了错招,是以立下这条规矩约束自己,数十年兢兢业业,少有差错。”众人对大苗王的敬佩又是多了一重,秦叔宝突然问,“萧尚书,你对苗人风俗最是了解,依你之见,这次西梁王,一定要娶云水吗?”
萧沉吟良久才道:“不错,除此之外,再无他法。布衣……我知道你现在和袁岚关系极好,也知道你一直有立袁巧兮为正室的打算,但是你身为东都之主,当江山为重,婚事为轻。眼下当以娶了云水为重,巴蜀至关重要,你若是不能结盟,我们真的再无丝毫胜机,回转和袁岚说及,他也应该体谅。所以还请西梁王……以大局为重。”
他说到这里,深施一礼,久久无言。萧是萧布衣的叔父,才能这么劝说,其余众兄弟却是面面相觑,觉得大为不妥。但是一提及江山,谁又无从反驳。
萧布衣脸色木然道:“叔父不必多礼,我只想问问,当初圣女一事又是怎么个缘由?”
萧摇头道:“当年我随蜀王杨秀到了这里后,苗寨的确有个圣女,这里的苗人对她敬若神仙般,圣女甚至比大苗王还要具有威望,但我后来很快回转西京,只听说圣女突然死了,因为圣女一事,苗疆对中原人厌恶到了极点,具体为何,苗人秘而不宣,我也并不知情。但是那圣女过世后,我倒从未听说过苗人再立圣女,这次出来,真是有些蹊跷。”
萧布衣木然的坐在那里,轻声道:“我再想想。”众人心境复杂,却都不想干扰萧布衣地心思。两个时辰转瞬已过,远房芦笙吹响,大苗王已经率众人回转,李孝恭还是狗皮膏药一样地不离不弃,大苗王坐定,望着萧布衣沉声道:“不知道西梁王可曾做下了决定?”
这次就算云水都满是好奇的望着萧布衣,神色有些紧张,萧布衣缓缓站起,沉默半晌才道:“大苗王好意,本王心领。只是这娶亲一事,恕本王不能从命!”
他话音落地,虽低却是沉重,秦叔宝等人心中一沉,李孝恭露出了笑意,大苗王还是神色平淡,却喃喃自语道:“这么说……七茶结盟终究……不过是一场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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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头马面哭了!黑脸判官傻了!十殿阎王怒了!“来人啦,送这王八蛋到异世去!”
四一零节 转机
萧布衣决定一出,比大苗王宣布的提议还要让众人诧异和吃惊。
可除了苗人外,他的兄弟、叔父、手下竟然无一意外。就算是萧,也只是摇摇头,并不多言。他们因为了解萧布衣,所以才跟随萧布衣,因为跟随萧布衣,才会为他出谋划策,虽然很多事情,萧布衣从谏如流,但是有些事情,他打死也不会去做。
因为他是萧布衣,这世上独一无二的萧布衣!
听到萧布衣的答复,苗王的三个儿子却是不约而同的舒了口气,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们都不喜欢和萧布衣合作。李孝恭这些日子的影响,岂是萧布衣一天能够消弭。苗王能看到几十年后的事情,但是这样的人又有几个?
很多人,能够安排完几天的事情,都已经鼓掌称庆了。
李孝恭也笑了起来,虽然很淡很轻,但是他亦是觉得到此为止了。他没有看错萧布衣,也没有猜错,萧布衣果然拒绝了大苗王。
有些道路,并非人人能够走通,他李孝恭决定走的提亲道路,萧布衣是绝对无法模仿。
这里面最应该受到打击的就是云水,可她偏偏还是咯咯直笑,萧布衣话音才落,她已经抢先问道:“为什么很难从命,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大苗王沉声道:“云水,不得无礼。”
云水撅起嘴道:“爷爷,现在,无礼的是萧布衣,你如此尽心尽意的结盟。出手为结盟清除了一切障碍。可需要他表达诚意的时候,他只说了个不能从命,这如何让人满意?说穿了,他们是看不起我们,看不起苗人,视我等为低贱之人!就像以前那样!”
大苗王轻叹声道:“我只想西梁王给我个解释。”
他凝望着萧布衣,多少有些失落,却是没有愤怒。或许经过这些年地风风雨雨,老人看多了世间沧桑。
萧布衣站在那里,神色复杂,半晌才道:“方才本王亦是说过,本王出身卑微,不能从命,绝非因为看不起苗人。相反,在本王眼中,众生平等。云水身为苗寨郡主。天真美丽,实乃本王见过少有地灵秀女子……”
云水听到这里,想说什么,终于还是转过头去。冷哼了一声。
萧布衣含笑道:“本王不能从命,只因为本王数载前,早就许下诺言,要迎娶一女子为正室,此事天下皆知,若有虚言。天人共弃!所以若是因为这里之事,毁当初诺言,恕本王无能做到!”
大苗王喃喃道:“果真如此……”他说的极为轻微,旁人或许没有听到,萧布衣耳尖,却听的清清楚楚,心中暗道。果真如此又是什么意思?
只是形格势禁。让他无暇多想,萧布衣又道:“本王征讨多年。从白手起家,到如今争雄天下,敌对之人越来越少,跟随之人越来越多,何也?难道要信本王,非要婚誓才可?非也!他们信本王,只因为信本王诚心一片,不欺天下!想男儿建功立业,当求出正义之师,除奸邪之辈,本王结盟,当求结盟在心,结盟在义,若求结盟在女子身上,不但是对此女子的不公,亦是对结盟信心有染。本王信苗王深明大义,亦想请苗王信本王言出必行,言尽于此,无论结盟成行与否,还请苗王三思和相信本王的诚心一片。”
“诸多借口。”丹巴九终于嘟囔了一句。
大苗王却是摆摆手,身后苗人静寂一片,李孝恭一旁暗叹声,心道萧布衣这人说的倒是极有蛊惑,怪不得要亲身前来。
众人沉默良久,心中惴惴。大苗王眼望着面前的第六杯茶,沉声道:“三司,七茶结盟,若有一杯不能成行,七茶结盟是否定会前功尽弃?”
萧布衣本来已觉得事情再无转机的可能,但听此一问,反倒兴起了希望。
李孝恭一怔,脸色微变。他虽然对巴蜀地风情极为了解,毕竟还不是土生土长,只知道七茶结盟,必定喝完七茶才能成行。若是缺上一杯,盟誓作罢,哪里想到过还有其他的说法。想到这里,心中暗恨,却又大惑不解,暗想苗王和萧布衣素无瓜葛,又是为了苗人,极为小心谨慎之人。他和萧布衣为何只见上一面,就是迫不及待的结盟,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吗?
他虽聪颖百变,但是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何大苗王会对东都情有独钟!
但是无论如何,只要大苗王和萧布衣结盟,他以前所做的一切均是前功尽弃,是以定当想方设法的破坏,不择手段,转头向郎都察杀望过去,李孝恭嘴角带了丝微笑。
司马上前一步道:“回苗王,想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先人早明白这个道理,何为七茶结盟,为何要敬七杯?只因结盟一事,关系子孙之事,只求小心谨慎,诸多考虑,这才需三思而后行。可悲我世人,忧患苦多,七茶所提要求,难免有无法做到,其中若有一环无法做到,可由三司祭祀和圣女共同协商,若觉得对方解释合理,亦可重提要求!是以西梁王即便婉拒大苗王所求,但还有回旋的余地。”
萧布衣闻言暗喜,萧舒了口气,李孝恭却是脸色微变。
马周听到司马给与解释,合情合理,虽以前从未听过,但亦觉得苗人倒也通情达理。只是一旁听司马说的文绉绉的,不由大为诧异。原来萧布衣虽说众生平等,可在中原人看来,苗人一直都是蛮夷之人,不通礼节,但是这个司马旁征博引。振振有词。说辞不让他们,倒是件极为古怪的事情。
大苗王听完司马地解释,不动声色道:“我方才听西梁王的确诚心一片,既然有此规矩,就请西梁王到圣女祭祀前,再定结盟之事,不知道西梁王意下如何?”
萧布衣暗喜,正色道:“本王多谢苗王大义。”
大苗王沉吟片刻。“只是要见圣女,还需在十日之后,不知道西梁王可否等得?”
萧布衣微愕,不知道为何还要延续十日才能见到圣女,可为山九仞,当不会功亏一篑,只要有希望,他当然不会轻言放弃,“本王等得!”
大苗王点头道:“既然如此。一切等到见圣女祭祀后再做决定!西梁王,苍溪苗寨简陋非常,若西梁王不嫌简慢,不如在这里暂且休息如何?”
萧布衣感激道:“恭敬不如从命!”
李孝恭却是恨到骨头中。大苗王把萧布衣安排在苍溪苗寨,自己再要动手,那是极有难度。难道说大苗王早就有意和萧布衣结盟,这才诸多便利?
恨恨地出了苗寨,君集早早迎上来,“郡王。进展如何?”
其实不用问,见到李孝恭笑容中地冷意,君集已经明白了一切,李孝恭素来淡定自若,可出了苗寨,虽还是笑,拳头却已握紧。这说明事情大为不顺。
听李孝恭将七茶结盟一事说完。君集也吸了口凉气,半晌才安慰道:“郡王。七茶结盟绝非易事,最后三关当是一关难过一关,萧布衣在第六杯受阻,就算重提,他也未必能够通过。”
李孝恭收敛笑容,仰天长叹道:“君集此言差矣,大苗王都肯收回要求,依我看来,这结盟一事,其实早无障碍。什么圣女、祭祀一说,均不过是个幌子而已。想圣女是大苗王立下,祭祀又是跟随大苗王多年,如是大苗王有意结盟,他们二人怎会为难?”
君集皱眉道:“郡王,难道……我等辛苦这久,终归要无功而返吗?这个大苗王,就算萧前来,都是不能动大苗王结盟之心,为何萧布衣一来,他竟然也赶到了苍溪?”
李孝恭皱眉道:“此事我亦百思不得其解,我方才问了郎都察杀,据他所言,大苗王这段日子地确从未和外族人接触,至于立圣女一事,更是让人莫名其妙。”
君集也是长叹一声,“郡王……莫非我们再无还手之力了吗?”
他实在有点输的心不甘情不愿,想几日前,他们还是占尽了上风,萧布衣还是惶惶而逃,看似没有半分挽回的余地,哪里想到奇峰突起,只是一日的功夫,惶惶难安的竟然变成了他们!
李孝恭长舒一口气,脸上又是露出难测的笑容,“君集,你可记得我说过,不到最后一刻,胜负难料。”
君集精神一振,“郡王难道还有奇招未出?”
李孝恭喃喃道:“不到最后,我也实在不想玉石俱焚。我只盼最后一杯茶,萧布衣终究还是喝不到,可若是苗人不知好歹,真地不分轻重,让萧布衣喝到地话,只能说是彼此的不幸。”
“玉石俱焚?”君集喃喃自语,心中有了寒意。这段日子,他一直跟在李孝恭身边,知道他从不无的放矢,他既然说出是玉石俱焚,只怕苗人真的要有极大的灾难。但是未防大苗王不满,他们只带数百精锐前来,这些人对付苗人,那还是远远不够。再说现在萧布衣亦是相助苗人,他实在想不到李孝恭能有什么手段。
李孝恭却是不语,良久才道:“唐王那面可有什么消息?”
君集回过神来,“启禀郡王,唐王有消息传来,如今已是开春时分,西秦霸王薛举亲率十万大军再袭关中,如今已为乱泾州……”
李孝恭点点头,却不言语,他还在想着巴蜀一事。
君集微笑道:“上次薛仁果率三十万大军激战扶风,结果还是大败而归,这次薛举只带十万人……”
“等等。”李孝恭回过神来,脸色微变道:“这次带兵是薛举吗?”
君集点头道:“是呀,儿子去年打了个大败仗,老子当然要扳回这个面子。不过薛仁果三十万大军都是丢盔卸甲。这次想必也是不行。”
李孝恭却是皱眉道:“难道萧布衣神机妙算如此?”
君集不解道:“郡王说什么?”
李孝恭有了凝重。“当初我见他之时,他说算定开春时分,薛举就要来攻,让我转告唐王小心……”
“他还有那个好心?”君集冷笑道。
李孝恭沉吟道:“他当然没有那个好心,但是此人竟然猜中薛举会攻,难道说……他和薛举有什么联系?”
君集变了脸色,“萧布衣若真的和薛举联手,唐王只怕腹背受敌!”
李孝恭反倒镇静下来。“萧布衣要攻关中,眼下只有潼关、武关两途。为防襄阳偷袭,唐王早派李神通大将军严防武关一途,至于潼关实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萧布衣想要攻克,简直是绝无可能。其余路径是有,但是长途奔袭,后继乏力,萧布衣如何肯冒险轻易来攻?眼下萧布衣无法出兵相助薛举。想必还是虚言恫吓了。”君集露出钦佩之意,“萧布衣饶是奸狡如鬼,可碰到郡王,还是无计可施。”
李孝恭没有丝毫洋洋自得。只是叹道:“君集,你若是这么想法,可是大错特错。萧布衣诡计多端,就算是我,都不知道他下一步棋落在哪里。眼下巴蜀、燕赵之地是我等争夺重点,他早早地击溃了李密。占据了攻打燕赵地先手,实在出乎太多人地意料。唐王还要对抗薛举,天时已差了很多。本来唐王虽后发起义,但拥天时地利人和,已经和萧布衣平起平坐,但眼下薛举不除,难以他图。其实已经落在下风。唐王对我器重有加。只望我在巴蜀扳回先手,哪里想到奇峰突出。难道老天真地对我们并不眷顾,让萧布衣再次得意下去吗?”
君集头一次觉得李孝恭有些心灰意懒,不由骇然。想他跟随李孝恭良久,从来只见到他的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哪来想到他和萧布衣第一次正面交锋,就有了颓意,实在让他难以想象。
李孝恭沉吟半晌,暂时不理萧布衣,关切道:“这次唐王可是派陇国公出马吗?”陇国公就是李建成,李孝恭和他素来交好。
君集摇头,“不是,还是派的敦煌公。”
李孝恭皱了下眉头,“还是世民,这下……恐怕有点糟了,长孙顺德没有从草原回来?”
君集不解,“郡王何出此言?”
李孝恭惋惜道:“长孙顺德若在,绝不会同意敦煌公领
君集诧异道:“郡王为何这般说法?想敦煌公不久前才击败万人敌薛仁果的三十万大军,锐气正锋,这次再击薛举,还不是举手之劳?”
李孝恭淡然道:“唐王若真地和你一样的想法,只怕大败在即。”
君集脸上泛红,他不能不承认,饶是他心比天高,但是比起李孝恭来,还差了许多,虚心问道:“不敢请教郡王的高见。”
李孝恭凝望远山,“唐王数子中,年幼暂且不提。李元吉少不经事,难成大器,唐王一心想将陇国公、敦煌公培养成手下的能臣良将,陇国公、敦煌公地确也是不负所托。若论聪明,敦煌公略胜,可若说沉稳,还是陇国公稍胜一筹。薛举绝非薛仁果能比,薛仁果号称万人敌,不过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罢了,但是薛举老谋深算,也早想入主关中。只因为不占地利,这才被唐王先拔头筹。这次他亲率精兵前来,虽是十数万,我想绝对不差于当初薛仁果地三十万大军。再加上长孙顺德才分化了薛举和突厥的关系,薛举再次卷头重来,想必又和突厥重归于好。突厥反反复复,这点毫不稀奇,薛举若得突厥人支援,显然有备而来,敦煌公却是事事顺利,才逢新胜,难免骄敌……”
“虽是敦煌公领军,可唐王却是统筹大局,早就安下伐敌妙策。”君集不赞同道:“上次亦是如此,所以在我看来,这次和唐王亲征没有什么区别。”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只怕敦煌公年少意气行事。不尊唐王的号令。”李孝恭笑容有些发苦,“若依我建议,还是由陇国公出马更加稳妥。”
“既然郡王并不放心,何不请唐王换帅?如今只怕尚未交兵。”君集建议道。
李孝恭沉默良久,“临阵换帅,兵家大忌。更何况如此一来,敦煌公定对我怀恨在心。而且此举是唐王所定,我越俎代庖又会被唐王猜忌。只怕不妥。”
君集望了李孝恭半晌,“那郡王的意思是?”
李孝恭沉吟半晌,“君集,我书信一封,你派人快马加鞭送与唐王,只盼莫要酿成大错。至于怎么写这封信,我再想想……”
李孝恭沉吟酝酿之时,萧布衣等人亦在商量对策。
众人多少有些振奋,本来以为山穷水尽。没想到柳暗花明,萧布衣拒绝了大苗王的提亲,谁都以为结盟夭折,却没想到中途还有变数。萧沉吟道:“西梁王。我从未听过拒绝还可以续盟,可大苗王竟然说还有这种规矩,我几乎以为他是为你而设定。”
马周一旁亦是道:“地确如此,由此可见大苗王地确真心结盟。”
史大奈大声道:“是呀,他奶奶地,来到这巴蜀之地。本来处处憋气,觉得大苗王老迈昏庸,没想到看到最顺眼地就是这个大苗王。苗王老是老了,可一点都不糊涂。美中不足的是,总有那个丫头碍事!”
他说地丫头当然就是云水,众人一笑。云水不把所有人看在眼中,率意任为。别人看她是郡主。能忍就忍,唯一敢和云水叫板地也就是这个史大奈。
众人笑过。只见到秦叔宝手有些发抖,不由又是心中难过。萧布衣沉声道:“如今只剩下见圣女一关,若能通过,我等第一要求当是为秦兄求得七情蛊解药。”
众人对蛊毒一窍不通,都是点头,史大奈嘟囔道:“丫头要是不给,看我给她好看!”他握紧拳头示威,秦叔宝却是咬牙道:“这个不急,不过我总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对。”
“有何不对?”众人异口同声问。
“我总觉得还是有些顺利了些,只怕其中有诈。”秦叔宝苦笑道。
史大奈摇头道:“这要是顺利,那天底下真的没有不顺的事情了。萧尚书被人扣住,我们远道而来,卢老三、周慕儒陷落不明。我们深陷重围,几乎殒命,若不是西梁王出手,只怕活命者少。再说虽然解了阿锈和老四地蛊毒,秦兄你却天天受到七情蛊的折磨,这也叫顺利吗?”
众人黯然,心道这次巴地行,实在是磨难重重。阿锈突然道:“秦兄,我宁愿……中七情蛊的是我!”
老四亦是点头道:“秦兄大恩,我老四永生难忘。”
这二人虽都是感谢,其中含义却是大有不同,老四只想救命之恩,当以性命回报。阿锈却是想,我宁愿自己中了七情蛊,她那秋波,能在我身上看上那么一眼。
秦叔宝微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我说地顺利,当然不是和李孝恭交手。其实李孝恭这人心机之深,想想都让人骇然,若非西梁王亲自出马,真的难以应对。但是大苗王这面却是顺利太多,就算拒绝了提亲,我一旁看到,总觉得他是意料之中。”
萧布衣心中一动,“秦兄,你说他提亲是个试探?”
“的确如此。”秦叔宝沉吟道:“当时给我的感觉就是,他提亲不过是个幌子,对于你的拒绝,早就有了准备。而且七茶结盟,这茶喝的快了些,我只怕其中有诈。”
众人愕然,“有何阴谋?”
“我也是猜测。”秦叔宝苦笑道:“人无伤虎意,虎有吃人心,却不知道他们还要准备什么,竟然需要十日之久呢?真地要见圣女,还有神秘地祭祀,三司,再加上个大苗王和云水,施蛊神秘莫测,我们一不留神,只怕要全军覆没在那里。”
“若真地动手,他们早就可以动手,不必非要去见圣女。”萧布衣沉吟道:“不过大伙小心些总是没错。我会让蝙蝠、老五暗中留意。”
众人都是点头,心中惊凛,暗想大苗王要准备十日之久才能见到圣女,不知道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举措?
十日不短,可在担心中,却是一闪即逝。苗人只提供必要地饮食饮水,其余的事情悉听尊便。萧布衣却是约束手下兵士,不能随意走动。大苗王却是再也没有出现,甚至云水和骨力耶等人都是没有露面。日子在等待和忐忑中度过,第十日的时候,阳光初升,号角响起,紧接着芦笙悠扬,郎都察杀早早的来见萧布衣,恭敬道:“西梁王,大苗王已经和三司在月亮湖等候,请西梁王带三个手下先去月亮湖,然后上望月峰……见圣女。”
“三个手下?”萧布衣回头望去。史大奈当先站出去,“我算一个。”秦叔宝紧接着道:“我也算一个。”
众人这几日越想越心惊,觉得此行看似平和,却蕴含极大的隐患,当然不想让萧布衣孤身犯险。马周想要毛遂自荐,却终于还是忍住,眼下需要有武功之人,他手无缚鸡之力,去亦是累赘。阿锈想要上前,却终于退后一步,“老四,你去吧。”他心中挣扎,并非怕死,却知道老四比自己武功要高明,若他跟随,把握更大一些。老四点头,沉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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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一节 天梯
众人商议已定,跟随郎都察杀出外,骑马出了苗寨,绕山而行,循一山谷入了盘龙山。道路崎岖,郎都察杀抿着嘴唇,一言不发。萧布衣暗自皱眉,心道大苗王的三子都对自己深有成见,想要消弭可要花些时日。
在山中弯弯绕绕,等再过一谷的时候,前方豁然开朗,现出一个大湖。
阳光普照,轻风送爽,大湖呈圆形,清澈澄净,微风起,湖面绿波粼粼,泛起点点金光。众人见了,都是心胸一畅。见到大苗王、三司、云水还有骨力耶、丹巴九都在湖的那面,暗想这多半就是月亮湖了。
大苗王让萧布衣只带三名手下,自己这方人亦不多,而且都是苗寨头脑人物,可见他对此行的看重。
秦叔宝见了,心下稍宽,暗想已方虽是四人,不见得落在下风。可想到对方诡异莫测的蛊毒,难免不安。他是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但是此行关系重大,算是为天下太平,张将军终其一生,只想实现此愿,他当竭尽所能的尽力。
史大奈却是无知无畏,虽知道什么蛊毒,但暗想问心无愧,小心谨慎,也就不必畏惧。
四人走到大苗王的身边,见到他颤颤巍巍,不由都有了疑惑。月亮湖对面有一高峰耸立,几入云端,想必就是什么望月峰,看大苗王老态龙钟,谁都不认为他能爬的上去。
见四人走近,大苗王深施一礼,转身当先向山峰行去。山路崎岖,有小径通往山顶,但是越行越是陡峭。大苗王虽老,走的亦慢,但是步履坚定,并不要人扶持。虽额头汗水慢慢流淌下来,却从不止步。
萧布衣等人都是心生敬仰,暗想他以苗人之尊。不卑不亢,事事亲为,实在难能可贵。萧布衣又见三司个个脚步轻盈。登山峰并不吃力,暗想这三人不但是用蛊地高手。恐怕身手亦是高明,不由小心戒备。
云水一直跟随在苗王的身边,看似随意,却是小心翼翼的护卫着苗王。而苗王的三子高下立判,郎都察杀脚步沉着,骨力耶不落其后,只有丹巴九气喘吁吁,反倒不如苗王体力充沛。
众人一路默默而行。被望月峰的庄严肃穆所感染,心中渐渐清明。等攀到一半的时候,已到正午时分。
萧布衣见到山峰高耸,暗自皱眉。心道这圣女若真的是住在山巅,行程不到半数,要按照苗王的速度爬上去,只怕要真地到了晚上。可圣女一个人住在这望月峰,也满是寂寞。
不知道自己为何有这种古怪的念头,只以为大苗王要歇息片刻。没想到前方霍然开朗,现出一块平地。大苗王不再攀爬,却是向前走去。转弯之处。现出个天然的石洞。
萧布衣、秦叔宝二人均想,都说圣女在苗人心目中尊贵无比。大苗王又说要花十日功夫准备,本以为望月峰就是龙潭虎穴,哪里想到过苗人都不见一个。山峰独耸,清风动树,整个望月峰竟然满是寂寞苍凉之意。这样地地方,未免和圣女的身份不符。
想到这里,二人互望一眼,隐约有了疑惑,怀疑这里究竟是否住有圣女。
秦叔宝想到这里地时候,只感觉心头一痛,直如又挨了重重的一击。拳头紧握,几乎咬碎了钢牙。自从他中了七情蛊以来,没一日不受七情蛊的折磨。他本来是忧思极重,愧疚在心,更是受到加倍的折磨。每次痛楚来临,宛若千万虫蚁在血肉中咬噬,这次担忧之下,难免再受七情蛊的反噬,可这一次,又比前些日子来的更猛烈些。
秦叔宝暗自心惊,直觉中感到蛊毒已生变化,抬头望过去,见到云水不经意的望过来,还以一笑。
云水笑容有些僵硬,扭过头去。大苗王却道:“西梁王,圣女就在绝情洞中,还请随我进入一叙。”
萧布衣点头,才要举步,大苗王沉声道:“云水,你留在洞外。云水嗯了声,并不反对。大苗王解释道:“西梁王,这里有些禁制,除圣女外,女子不能入内……”
“好像中七情蛊的人也不能入内吧?”云水突然道。
大苗王目光落在秦叔宝地身上,带了分怜悯,“云水说的不错,身中七情蛊之人,亦是不能入绝情洞。”
秦叔宝张嘴想问,转念一想,云水在外,若是真的有变,自己拼命也要捉了她,说不定还能挽回败局,打定主意,秦叔宝道:“那西梁王……我就不进去了。”
本来想让萧布衣小心,转念一想,难免对大苗王不敬,再说萧布衣沉稳干练,远胜旁人,也就不用多此一举。
等到萧布衣和大苗王等人入了绝情洞,秦叔宝只见到洞口黑幽幽的见不到底,忍不住再次担忧,心口剧痛,用手捂住。
“捂不住了。”云水也不下山,捡块山石坐了下来,“喂,我告诉你,你身上地七情蛊越发严重了,你可要当心点。”
“当心什么?”
云水叹息道:“七情蛊一入身体,终生不解,痛苦终生。”
秦叔宝早知道不妙,听到这里,却还是忍不住的心冷。
“你现在后悔了吗?”云水突然问道。
秦叔宝半晌才道:“若再重新选择,我还会请你下蛊。”
云水一怔,望着秦叔宝良久,“你忧思太重,体内正适合七情蛊生长,只是这蛊长的越快,你受到的苦就越多。现在你还是痛楚,可你以后,只怕恨不得将心剜出来。我不是吓你呀。”
秦叔宝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微笑道:“这颗心……早就应该剜出来了。只可惜,我是个懦夫,没有这种勇气。郡主给我这个机会,我很是感谢。”
“口是心非。”云水回了句,可那一刻,却也不能不佩服秦叔宝的刚硬。
二人默默地守在洞口,一时间静寂无语。秦叔宝忍不住问道:“郡主。他们大约什么时候能出来?”
云水摇头道:“这我如何知道,我到现在,都没有见过圣女!因为我这辈子。也没有进入过绝情洞!我更不知道,圣女是否会同意和你们结盟。不过我想快的话。一两个时辰,就算再慢,天黑也该出来了吧。”
秦叔宝见到她说地直接,并无破绽,稍微放下点心事。又感觉云水今天好说话些,轻声问道:“郡主……西梁王宅心仁厚,和旁人不同。对于当年一事,亦是颇为遗憾。”
云水脸色微变。“你们知道什么?”
秦叔宝只想试探出当年地情况,含含糊糊道:“我也不知道多少,可当年的事情,毕竟和我们无关。虽然……不过呢……这些年。也应该过去了吧?”
云水冷笑道:“我看你也是一无所知。”
秦叔宝正色道:“郡主所言不差,我等正因不解,可却想尽释前嫌,若是郡主有意地话,还请不吝赐教。”
“偏偏你们这么多文绉绉的话儿。”云水喃喃道:“当初他……也是说这么多话儿,这才让圣女倾心吧?”
“他……是当年的蜀王杨秀吗?”秦叔宝小心翼翼地问道。
云水本待不答,可黑漆漆的眼珠一转,嫣然笑道:“我这人很是公平。从不施恩望报答。可也不想白白的施恩,这样吧。如果你告诉我几件事情,我就把当初知道地事情话于你知。”
秦叔宝皱眉道:“郡主,我若是知晓,当会尽力回答,若是不知的话……”
“你放心吧,我不会问你们地雄才大略,也不会问东都的事情。”云水扁扁嘴,“我只想问你点事情。”
秦叔宝点头道:“郡主请问。”
“你有婆娘了吗?”云水问的肆无忌惮。
秦叔宝蓦地用手捂住了胸口,脸上现出痛苦之意。云水骇了一跳,没想到他反应竟然如此强烈,“你愿说就说,我不会迫你!”
秦叔宝舒了口气,“有了。”
云水秀眸一转,“那她多半会恨死我了,你中了七情蛊,以后就想说什么情话都是不能了!”
她是苗人女子,性格爽朗,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倒是毫无顾忌。
秦叔宝脸上痛苦之意更浓,“可惜她不会……恨你了。”
“为什么?”云水好奇问道。
秦叔宝脸上肌肉抽搐,咬牙道:“她……死了。”
云水这才暗自心惊,却还是执着问道:“她年纪轻轻,怎么就死?”
秦叔宝轻舒了一口气,可眼中痛苦之意更浓,“当初我常年征战在外,家母和我妻子一起勉强度日。那年我出外剿匪平乱,但家乡大旱,颗粒无收。家母眼看就要活生生的饿死,我妻子为了救她,每日用肉羹喂她。”
云水轻声道:“好在她还能找的到猎物。”
秦叔宝眼角迸出泪水,“那不是猎物,那是我妻子的肉!”
云水骇然失色道:“你说什么?”
秦叔宝悲哀道:“田中大旱,又会有什么猎物?我妻子为救家母,把自己的肉割下来喂家母,却骗家母道,这是她捕获的猎物。家母当初浑浑噩噩,亦不知情。后来我赶回之时,家母尚在,可我妻子却是伤势过重,奄奄一息,撑到见我最后一眼,只求我一件事情……”
云水眼中已有了热泪,“她求你什么?”她虽痛恨中原人,可一辈子都是衣食无忧,虽终日和蛊毒为伍,哪里想到过,不用蛊毒,世间也有如此悲惨之事。秦叔宝说地虽是简单平淡,可在她心中造成的震撼,却是前所未有。
“她求我莫要将此事告诉家母!”秦叔宝热泪滚滚。却是按住胸口,突然厉喝声,竟然喷出口鲜血!
云水神色一变,闪身上前,手掌摊开,拿出几粒药丸道:“吞下去。”
这时候秦叔宝心如刀绞,痛苦难言,毫不犹豫地抓住药丸吞下去。过了片刻,这才觉得胸口痛楚稍减,叹息口气道:“这样也好。”
“你说什么?”云水大惑不解道。
“我说……这样也好。”秦叔宝呆呆的望着远方地青山白
“你不恨我吗?”云水不经意的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秦叔宝扭过头来。摇头道:“从来没有!”
二人沉寂良久,云水终于道:“我这人……最是公平。”可说到这里的时候。云水第一次的想,自己并不公平。秦叔宝说起凄惨悲哀的往事,被激地吐血,自己不过说点别人的事情,当作茶余饭后地谈资。虽是痛恨,可鄙夷地时候居多,这种交换,真的是公平吗?她头一次产生了怀疑。缓缓道:“你们猜地不错,这个故事是关乎蜀王和圣女,当初蜀王背信弃义,苗人没有一个不痛恨。本来……这世上背信弃义的多了。但是圣女死的很惨,这才让人永远的记在心头……”
云水和秦叔宝在洞外讲述往事的时候,萧布衣和大苗王几人已经深入洞府。
从外边来看,石窟不过是寻常的石窟,可萧布衣深入其中,才骇然石窟的工程浩大。只是这里的石窟规模浩大,多半还是归功于大自然地鬼斧神工,后来的年月中。又被苗人不停的修建。才形成今日的规模。
只是石窟规模虽是不小,却满是落寞苍凉。众人走过去,踢踢踏踏,在石窟中传出好远,更显石窟地幽静。
萧布衣突然想到,圣女一个人在此,孤单寂寞,真是可怜。他想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蜀王杨秀,暗想都说杨秀风流倜傥,文武全才,圣女寂寞,见到他,说不定一见倾心。
有些奇怪自己的胡思乱想,萧布衣提起精神跟随,又过了一条长长的甬道,前方豁然开朗,火光闪耀,原来已到了一间巨大的石室中。
说是石室,其实应该说是座天然的石窟。众人入了石窟后,并不点燃火把,全凭大苗王领路,萧布衣目光敏锐,倒也无妨,可苦了丹巴九,跌跌撞撞,连滚带爬,显然以前也全然未到过这里。
大苗王视而不见,等到了燃火的石窟后,众人只见到四壁点了四处火头,将石窟照的颇为明亮。突然幽风阵阵吹来,让人遍体生凉。
幽风如呜咽,似鬼哭,丹巴九听到,已经露出畏惧之色,萧布衣向前望去,却是吃了一惊。因为前方突然现出一道幽涧,隔断了去路。幽涧深不见底,常人绝不能越过。
山洞中突然现出道深涧,实在怪异难言,骨力耶几个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萧布衣只见了一眼就明白,这几人也是从未到过此地。可三司还是冷静依旧,静静站在大苗王身旁,就算山崩地裂亦是不能让其稍动半分。火光下,面具显地狰狞非常,有如厉鬼般。
萧布衣、史大奈身处此地,亦是觉得诡异难言,心中戒备。萧布衣眼尖,终于发现幽涧上横着一根石梁,不过胳膊粗细,暗道,难道要从这里走过去?
幽涧地对面,飘雾渺渺,让人如幻如梦般,分不清是梦是醒。甚至让对面的人有种古怪地念头,那里并非人间,或许是地狱,抑或是天上。
大苗王突然向前走去,如同伊始般义无反顾,骨力耶等人都是大叫,“爹!”他们三人不约而同的扑到大苗王身边,大苗王却是头也不回,缓缓走到幽涧旁、石梁前,这才止步。三子见到石梁,却都是后退了一步,骨力耶吃吃问,“爹,这就是天梯吗?”
“不错,这就是天梯。”大苗王凝望着石梁,轻声道:“百余年来,这天梯上只过了一人,摔死十三人。就算为父,也是从未有过……过天梯的念头。”
丹巴九不由自主的又退后一步。浑身上下竟有些哆嗦。萧布衣却是心中一凛,想到听到地苗人一个古老的传说。原来苗人虽有蛊毒,可终究还有难以解决的问题。千年前的人和他那时候完全不同,很多解决方式还是处于最原始最野蛮的方法,要证明自己无罪,问心无愧,过天梯就是其中的一个方法。
过得去,你就无罪。过不去,你就有罪,而有罪的后果不是再被人惩罚。而是活活的被摔死!
如果这条石梁就是天梯地话,难道说……想到这里。萧布衣大皱眉头。他仔细观看石梁,发现上面青苔遍布,可以说是滑不留手。这一段石梁足有十数丈之远,要想走过去,真是势如登天!方才大苗王也说了,百余年来,天梯只过了一人,却不知道那人用了什么无上的毅力才能过去?萧布衣虽然自负武功高强。身手矫健,可要说过石梁,那是半分把握都无。可就算过了石梁,对面到底有些什么。谁都不清楚。
幸好的是,大苗王终于说道:“我们今日是见圣女,并不用过天梯。”
萧布衣不由苦笑道:“请问苗王,圣女在哪里?”
“还请稍等片刻。”大苗王走到一处石壁前,捡起块石头轻轻扣了三下。他扣地虽轻,可声音清脆,远远的激荡过去,萧布衣不解其意。静观其变。众人被石室幽涧神秘地气氛所摄。大气都不能喘一下。
过了盏茶的功夫,幽涧对面竟然有了动静。一女身着白衣,仙女一样的蓦然出现。饶是萧布衣目光敏锐,却也没有察觉她到底是从哪里出来,更看不清她真实的面容。她好像稀薄的和云雾融为一体,她的出现,像从对面的云雾中蓦然升起,又像是从天上掉落到人间。
女人凝立对面不动,却又飘然若仙,这种感觉让人感觉古怪,又是忍不住心生敬畏。幽涧这面虽是火光熊熊,可对面却是飘渺无端。女人站在那里,却如浮在云中。
史大奈心中暗道,苗人故作神秘,想必另有出路到对面,却搞个吓人的天梯在此。这世上本没有神,偏偏苗人神神秘秘地弄出个圣女。这圣女若是久居绝情洞,又有什么作用?
他没有萧布衣复杂的心思,想的都是最简单的方面,只想看苗人再有什么门道和要求。大苗王已经向对岸深施一礼道:“惊扰圣女,情非得已。只是苗人眼下已经面临生死之地,我忧心忡忡,难以抉择,还请圣女给与明示。”
他说地恭敬,只是幽涧对面,圣女却是一言不发,有如尘雾般飘渺,让人捉摸不定……
“圣女最受苗人尊敬,平日就算苗人,都是很难见上她一眼。不过那时候的圣女,还不如现在神秘,现在的圣女,我都见不到呢。”
萧布衣见到神秘圣女的时候,云水终于讲起前尘往事。这一会的功夫,她又喂了秦叔宝三粒药丸,见到秦叔宝痛苦之意稍减,扁扁嘴,“七情蛊是我们最怪异的一种蛊毒,别的蛊毒最不济还有七情蛊破解,但是中了七情蛊之人,这辈子无药可解。我喂你的药,只能减轻痛苦,却是不能根除蛊毒,喂……我现在才和你说,你恨我吗?”
秦叔宝苦笑道:“无论有药无药,当初我兄弟生死一线,就算知道去死,我也会去。很谢谢你对我说了这些,其实……当初你已经对我说及了,只是你恐怕忘记了。”
云水笑不出来,半晌轻轻道:“你真傻。”
秦叔宝微笑道:“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傻一些。”
云水扭过头去,一脚踢在小石头上,心烦心乱,“你若真地是个白痴,我倒……我倒没有内疚了。喂……你扭过头去,我看着你地痛苦,我也痛苦!”
秦叔宝听到石子滚落,脸上突然现出怪异之色,只是却听话的转过头去。云水这才舒了口气,感觉压力少了很多,“我爷爷七茶结盟只有两次,一次是和你们地西梁王,另外一次却是跟蜀王杨秀。当初蜀王还很年轻,而且皇帝还是杨坚。杨坚这人雄才伟略,一统天下,我爷爷每次说起的时候,其实都很佩服。大隋的杨坚本来也是在关中起家,当初亦是天下几分,但是杨坚比谁都聪明,早早的就和我们结盟,也就免除了很多事端。因为当年是和关中结盟,保了巴蜀数十年的安宁,所以再次结盟,很多人还会选择关中!我的两个伯父,还有我爹,其实这么选择,都是因循旧例,并非完全看重李孝恭的那些珠宝呀,你不相信吗?”
秦叔宝扭过头来,微笑道:“我相信,可我亦是相信,统一天下的会是西梁王,所以也请郡主相信我!”
云水望了他半晌,“苗人最恨卑鄙无耻,最敬英雄好汉。我一个小女子,怎么会知道天下到底归谁呢?但是你既然这么说,我觉得西梁王得到天下,还是大有可能了。毕竟西梁王看起来不错,还有你们这帮舍生忘死的手下。”
她少有说的这么多的时候,秦叔宝默默的听,只是目光闪动,握紧了拳头。这次前来朝见圣女,为示恭敬,他们几人并没有带兵刃在身。可他虽是中了蛊毒,痛苦不堪,但是经验丰富,方才云水踢飞了一颗石子,他却已经发现有了极大的危机。石子遇阻,远处有人埋伏?
可这危机,是针对他,还是针对他和云水?秦叔宝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暗自惊凛。
这里面大有区别,决定他如何举动。秦叔宝那一刻心急如焚,却还是装作随意问道:“我们真的不能入绝情洞吗?”
“不能!”云水斩钉截铁道:“你我一进绝情洞,必死无疑!”
秦叔宝哦了一声,突然大喝道:“小心。”他话音未落,人已经扑了过去,敌手已经发动,草丛中射出两点寒光,取的却是,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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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二节 碧血
秦叔宝身经百战,再加上本来小心翼翼,一直提防着苗人再出计谋,是以第一时间发现草丛有埋伏。
这里是望月峰,这里是圣女所在的地方,虽然说不上苗人的禁区,可这些人怎么能轻易就到?秦叔宝有个疑问的时候,第一时间怀疑可能是苗人前来。
苗人有埋伏前来,目的只有一个,对付萧布衣!
可对手发动的亦快,在秦叔宝警觉没有多久,已经霍然发动。
从警惕到敌人动手,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可见到敌人攻击的是云水,秦叔宝毫不犹豫的去救,云水虽然说话尖酸刻薄,但总算还对东都有些好感,敌人要除去她,显然是因为她已经破坏了关中结盟一事。这次是李孝恭发动?用意在大苗王?秦叔宝闪念的功夫,已经扑在云水身上,向一侧滚去。
只是他身法虽快,还是快不过硬弩,只听到嗤的声响,肩头已经中了一弩。
感觉肩头微麻,秦叔宝大吃一惊,暗想硬弩上莫非有毒?他翻滚的功夫,已经见到草丛中暗影重重,远处更是绿草翻滚,不知道藏着多少敌人,不由心惊。
此情此景,和当初李孝恭深夜偷袭一模一样,这次李孝恭图穷匕见,连云水一块要杀,莫非已经有对付大苗王的十足把握?
云水见到秦叔宝扑来,花容失色,不等呵斥出口,就已经被秦叔宝扑到在地。她才要挣扎,可转眼见到秦叔宝肩头冒血,大惊失色。四处望过去。亦是惊凛非常,只因为这一会的功夫,最少有十数人已经冲了过来,而远处,更是不知道埋伏了多少人手。
暗算不成,两人已经纵身冲到,两刀向地上的秦叔宝斩了过去。秦叔宝来不及起身,单脚一勾。已经绊倒一人。那人仆倒,第二人来不及收刀,竟然将同伴的脑袋活生生的砍了下来。
那人一怔。就觉得小腹一凉,低头望过去。只见到一把单刀插入,仰天倒了下去。秦叔宝勾倒一人,顺手夺了那人的单刀,杀了第二人,快刀斩乱麻般,云水见到,终于露出些惊惧之意。
她虽然一辈子和蛊毒为伍,亦见过身中蛊毒。死地惨不忍睹之人。但那一切,都是她可以掌控,但是蛊毒毕竟不是万能,像这种惨烈厮杀。她尚是第一次见过。上次萧布衣出手救她,她还觉得有些多此一举,可这次秦叔宝出手救她,可是活生生的将她从鬼门关抢了回来。
敌方虽死两人,可片刻的功夫,已经又有五六人近身,这五六人毫不犹豫的出手攻击地上的秦叔宝和云水,有单刀、有双斧。还有的使着铁棍。虎虎生风。
秦叔宝虽是武功不差,竟然无暇起身。双脚连环踢出,再次勾倒一人。那人铁棍使出,一棍子砸下来,就离云水螓首不过数寸的距离。当的一声大响,火光四溅,那人双眸凸出,嘴角溢血,喉间却已经插了一支弩箭。
原来秦叔宝早就拔出肩头地弩箭,甩手掷在那人的咽喉之上。
铁棍落下,秦叔宝伸手操起,只是一抡,只听到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众人兵刃纷纷弹开,秦叔宝再次出手,取的却是下三路。
只听到惨叫声不绝于耳,数人躲避不及,已被他铁棍打折了脚踝,四散倒下去。秦叔宝连杀三人,这次翻身跃起,一把扯起了云水。只见到眼前寒光闪烁。大喝声中,一个后仰。长棍却是无声无息地戳了出去。
刺客一剑击空,才待上前,却被一棍击在胸口,倒飞了出去,落地之时,胸骨坍塌,眼看不能活了。
秦叔宝再杀一人,只觉更是心惊,因为这一会的功夫,敌人又涌上不少。先前几人虽是毙命,但还是有效地拖住了他的步伐,眼看敌人重重叠叠,已经要形成了合围之势。只要合围一成,陷入苦战之中,他倒尚可逃命,可是云水定当毙命无疑。
云水却觉得这一刻的凶险无比,花容失色,可还没忘记手指连弹,在空中弹出了金蚕蛊毒,可危机重重,她蛊毒绝非天下无敌,遇到这种死士的时候,还是嫌发作的有些太慢!
“跟我走。”秦叔宝厉喝声中,铁棍挥出,已向一侧杀出,敌人虽众,却亦是激发出彪悍之气。铁棍翻飞,敌众虽不想退,却是不由自主的倒退,只是片刻的功夫,秦叔宝就已经血染衣襟,愣生生的杀出数丈地道路,但远方人头攒涌,却是不死不休。
刺客虽是死士,亦是强悍,可也没想到,天底下有如此不要命之人!
云水心中却有了古怪,她亦是身手敏捷,秦叔宝帮她挡下了大部分的攻击,她只要跟随秦叔宝身侧即可,可她并非没有动作,这刻的功夫,她敢相信,这方圆数丈的距离,已经是金蚕粉密布,可敌人却还是未倒,难道他们有何克制自己金蚕粉地秘诀?
想到这里,留意到刺客的鼻子上堵着药塞,云水心中稍惊,恢复了镇静,嘴角带着冷笑,双手齐弹,十根极细的银针已经飞了出去。
银针空中一晃,已经没入了几个刺客的体内,他们还是不觉,前仆后继的冲上来厮杀。秦叔宝暗自心惊,却是护住云水,拼尽全力向外厮杀过去。只见到对手如潮,心中凛然。再杀两人后,手臂已经有些酸软,拔出了弩箭后,血流不止,他就算铁打,还有多少鲜血可流?
又战了盏茶的功夫,秦叔宝已经叫苦,暗想没有萧布衣的身手,要想杀出重围,势比登天还难。陡然间,发现一人喉中荷荷作响,撇了单刀向他冲来。秦叔宝暗自警惕,不敢让他近身,铁棍倏然击出,正中那人小腹。
长棍一击即收,那人嘶吼一声,肠穿肚烂,鲜血喷涌而出,撒的身边众人一头一脸。
秦叔宝目光一闪。脸上变色,原来那人一腔热血撒出来,竟然化为了碧色。可事态紧急。由不得他多思,铁棍再扫。打在一人地头颅上,竟然将身边一人打断了脖颈,一颗脑袋霍然飞起,又是一抹碧血洒落。
秦叔宝更是心寒,搞不懂这些死士地鲜血怎么会是碧色,可方才那些人流血,好像却是红色?
空中碧血弥漫,刺客也是不明所以。但是眼中都已经现出恐怖之色。陡然间一人野兽般荷荷大吼,伸手一刀劈去,却是砍掉同伴的脑袋。众人惊诧十分,手上不由一缓。又见出刀之人弃了单刀。一把抓住身边地同伴,龇牙一口咬了下去。
同伴拼命挣扎,却被那人一口咬上咽喉,只听到咕咚咕咚之声不绝,那人已经咬断了同伴喉管,而且拼命的吸血。
虽是青天白日之下,这场面却是让人毛骨悚然,只是发疯的却不止一人。不到片刻的功夫。又有数人发疯,杀死同伴。吸食鲜血!秦叔宝饶是死人堆中活出,见到这种情形也是不寒而栗,可敌人的混乱,给他了可乘之机。对手不分敌我的厮杀,已经和方才潮水般的进攻迥然两样。
再杀数人,趁乱中,秦叔宝已经杀出了一条血路,心中暗自庆幸,低喝道:“你先走,我断后。”
混乱之中,云水很好的保护住自己,听到秦叔宝低喝,大叫道:“小心背后!”
秦叔宝见到云水望向自己地背后,满是关切,心中发寒。微一侧身,长棍倒戳而出,已对来敌。身后金刃剌风,寒光点点,已到秦叔宝面前。
秦叔宝长棍戳空,心中微凛,已经认出这人正是当初刺杀自己那人。兵刃寸长寸强,寸短寸险,他一棍走空,对手招式凌厉,远胜其余刺客,已来不及再挡。光电火闪之中,秦叔宝身形急扭,已经弃棍,一拳击出。
君集一剑刺出,见到秦叔宝闪躲,手腕急振,长剑已经没入秦叔宝的肋下,他心中方喜,却见到一个钵大的拳头打出,正中面门。君集怒吼一声,眼前金星乱冒,鼻梁都被打歪,一个跟头倒翻了出去。
秦叔宝却是脚下一软,云水伸手来扶,却是受不住他地大力,二人跌倒在地,已经沿着斜坡向下滚去。
君集被秦叔宝一拳打中面门,鲜血满面,眼不能视物,顾不得再攻,连连后退,脚一踩空,却是从另外一侧山坡滚下去。
他滚了几滚,却被人扶住,抬起头来,摸了一把脸上的鲜血,愧然道:“郡王,属下无能。”
李孝恭收了一个圆筒,诧异道:“死士怎么回事?”
原来李孝恭前来巴蜀,为示诚意,只带了金银珠宝和数百死士。这些死士素来都是藏在深山,不让苗人见到。所有地死士均是训练有素,舍生忘死,到关键的时候使用。当初劫杀萧布衣功败垂成,可以说是萧布衣的武功远远超乎李孝恭的想象,但是这次让秦叔宝杀出,实在出乎李孝恭的意料。
萧布衣事必躬亲,身先士卒,李孝恭却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小心谨慎远胜常人,虽是文武双全,却从不以身犯险,他手上的东西是从波斯国买入,又叫千里眼。知道蛊毒厉害,所以他只是远远的查看,见到本来死士们将要得手,却是莫名其妙的大乱,不由错愕非常。
等听到了君集将当时地情形说了一遍的时候,李孝恭握紧了千里眼,手臂却是有些颤抖道:“是碧血。”
“碧血?”君集一愣,想起方才死士碧血流淌,不由心惊,“苗人三大蛊毒之一?”
李孝恭脸色变的极为难看,“金蚕、碧血、一线牵,都是苗人极为厉害的蛊毒,防不胜防。我好不容易求得金蚕蛊毒地破解之法,这个死丫头,竟然不顾苗人的规矩,动用了碧血!要知道碧血极为歹毒,轻易不能动用!”
君集看到自己的血还是红的,稍微放下些心事。“郡王,怎么办?”他们均知道云水的金蚕粉厉害,这次前来,却是有备而来。所有地人鼻子上都有药塞,涂有克制金蚕粉的药物,金蚕粉只要不被吸入体内,暂且无妨。再说蛊毒发作要有时间,他们只想用弩箭偷袭。然后一拥而上,将云水斩成肉酱,还管什么金蚕银蚕!哪里想到秦叔宝一夫拼命。万夫莫敌,竟然带着云水活生生的杀了出去。
“将中碧血之人全部杀死。”李孝恭毫不犹豫地下令道。
君集错愕。“那可是郡王地死士。”
李孝恭皱眉道:“听闻中碧血之人,毫无道理可言,如同疯狗一样见人就咬。而且他咬中的人,亦会传染这种疯病,你若不杀,只怕一会儿地功夫,我们的死士真地都要死掉。”
君集骇了一跳,慌忙上山发令。死士言听计从,纷纷向疯狂的死士杀过去,只是片刻的功夫,已将疯狂地同伴斩尽杀绝。只是见到漫山碧血,忍不住都有种兔死狐悲之感。君集又是继续下令,让众人清理尸体,冲刷血腥,却都是虎视眈眈的守在绝情洞口,这才回转。他们已经探得今日大苗王会带萧布衣参见圣女,这次已是破釜沉舟,只等到苗王出来后。刀兵相见。大苗王一死,苗人自然会被苗王三子控制在手。再说他们还有底牌没有翻出。没想到绝情洞之前竟然有云水、秦叔宝坐着,破坏了他们地计划。李孝恭当下发令,将二人缠住杀掉,可没想到仍旧是功亏一篑。
见君集从洞口过来,李孝恭满意道:“君集,你做的不错。”
“可惜跑掉了云水。”君集恨恨道。
李孝恭沉吟道:“山中要塞我还有伏兵等候,秦叔宝中了一弩,弩上有剧毒,谅他抗不住,很快就死。只剩下一个云水,不足为惧。君集,你命他们带二十人去搜,小心谨慎些。就算抓不到,只要这里成行,一个云水,成不了大事。”
君集点头称是,已经吩咐下去,李孝恭抽出千里眼,望着绝情洞口,喃喃道:“眼下,就等苗王了。苗王,你不仁,莫怪我不义。今日之事,是你逼我,可我……实在不想再让你活着出来!”
绝情洞外厮杀一片,绝情洞内却是幽静非常。萧布衣等人早离洞外甚远,是以外边的喊声半分也是传不过来。
大苗王见圣女现身,将苗寨所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说了遍,火光熊熊,大苗王态度恭敬,说的虽是缓慢,却是有条不紊。从萧布衣出使,到李孝恭来访,后来又到苗寨的猜忌详尽说了一遍。
丹巴九等人听的冷汗直冒,没想到父亲早把一切看在眼中。
对面地圣女还是虚无缥缈,只是静静的倾听。等到大苗王说完,萧布衣暗自舒了一口气。大苗王明察秋毫,虽是全无动静,可一切显然都是看在眼中。自己听李靖所言,端是没错。
又过了良久,圣女这才开口,“苗王竭尽心力,苗人之福。可人意难测,苗人之未来吾亦是不敢擅自定夺,还请祭祀求解天意。”圣女声音如冰屑撞击,寒泉鸣响,清清冷冷,并无任何感情在内。
萧布衣竭尽所能,却还是看不到圣女的面容。圣女如冰如幻,让他心中却升起些疑惑之感。
圣女说完求解天意之时,身边突然又出一人。如果说圣女还是有点仙气的话,祭祀完全就和幽灵仿佛,二人站在一起,诡异难言。
大苗王却不奇怪,只是恭恭敬敬道:“还请祭祀占卜,是否七茶结盟。”
三司无动于衷,大苗王三子却是紧张非常,上次苗王提出个条件,结果无疾而终,让他们好不懊丧,这次是最后反悔地机会,都说祭祀占卜,鬼神莫测,但是极为灵验,他们亦想看看,结果如何。
祭祀前行几步,几乎走到深涧边缘,伸手一划,一道火光竟从迷雾中出现。众人都是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只等着占卜的结果。火光出现。却亦是不能照亮迷雾,相反让祭祀和圣女更有朦胧之彩。火光出现,凭空而现,谁都不知道,祭祀如何变的出来!
在所有人都在注意祭祀的时候,萧布衣尽管神色肃然,却是观察着众人的表情。他知道祭祀占卜,只有两个结局。他不会被祭祀变幻莫测的手法所吸引,他只想看看占卜下,苗人对占卜是个什么态度!
苗王虔诚。丹巴九不出意料地紧张,三司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郎都察杀握紧了拳头,骨力耶却是眼珠子乱转,心不在焉。
萧布衣心中微动,移开目光,突然瞥见老四身子有些发抖,眼神有了惊惧之意。萧布衣想要询问,转瞬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火光闪烁,变幻莫测。老四却是不自主地向后退去,想要一直退到别人地身后。萧布衣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眸中神光一闪!
陡然间幽涧那面传来声清脆声响,火光消逝。半空却只留个金光闪闪的吉字!
郎都察杀见到,已经慌忙叩拜,心中惶恐。圣女冰清地声音再次传来,“祭祀已定,是为大吉。其余之事,还要仰仗苗王费心。”她话音一落,半空中金光一耀,等到消逝之时。圣女和祭祀均已不见!
萧布衣一阵茫然。史大奈望过去,满是不解。事情简单顺利的出乎他的想象。可神秘地气氛还是无法消弭,让他紧张的无法说话。不止史大奈,余众亦是一时间不能言语,只因为他们毕竟还是尊敬圣女和祭祀。神秘的,通常会让人保持敬畏之意。大祭祀占卜数十年,无一不准,就算丹巴九等人到现在,都是将信将疑。他们有些怀疑自己当初地选择,有些相信父亲坚持和西梁王结盟,并非无因。
大苗王见到圣女离去,颤巍巍的跪倒道:“恭送圣女。”
他话音才落,突然滚倒在地,竟然向幽涧滚去。众人大惊,郎都察杀失声道:“爹,你做什么?”
大苗王此举出乎太多人地意料,郎都察杀虽想拦阻,无奈隔的太远,有心无力。萧布衣不知道这又是苗人什么古怪的风俗,可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苗王掉入深涧之中。
身形一闪,萧布衣已经到了苗王的身边,伸手抓去,正好勾住苗王的手腕。只见到苗王双目紧闭,竟是昏迷不醒的样子,萧布衣不由大惊失色。
砂土刷刷而落,掉入深涧之中,众人见萧布衣在千钧一发之际救回苗王的性命,都是不由心中感激。丹巴九却是厉声喝道:“西梁王,你敢对苗王施加暗算吗?你动苗王一根寒毛,我丹巴九……做……鬼……也不放过你。”
他说完几句后,呼呼地喘着粗气,竟然无以为继,同时脸上露出惊恐至极的表情。萧布衣心中微动,冷然道:“苗王不知何故……”
他话未说完,再也说不出话来,这会儿的情形,已经发生了巨变!
老四软软的倒了下去,昏迷不醒,史大奈摇摇欲坠,脸上却露出了悲愤之色,显然他亦是强力地支撑。他们竟然又中了蛊毒!萧布衣想到这里的时候,屏住了呼吸,脸上肌肉也是忍不住的跳。
三司还是石头一样的立在那里,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丹巴九摇摇晃晃的倒下去,掐住了自己脖子,勉强的翻着白眼道:“是……谁?”
他身为苗王之子,自然精通蛊毒,可被人下了无色无味的蛊毒竟然浑然不知,显然是少有的事情。
骨力耶、郎都察杀亦是软软地坐下,但是还来得及从怀中掏出药物送到口中,然后盘膝坐下,脸色巨变,汗珠滚滚。
圣女走后,转瞬之间,在场能站起地人只有四个,三司加上萧布衣屹立当场,深涧幽风吹过,火光四耀,将四人的影子照在地上,蛇一般地扭曲。
萧布衣已然握紧了拳头,望了怀中苗王一眼。苗王呼吸微弱,双眸紧闭,还是人事不省。惊变陡升,萧布衣却已经知道,问题出现在三司身上。可何以大苗王这种使蛊高手,亦是发现不了身中蛊毒?难道他真的老迈了,眼花了。施蛊的技法不如旁人了?
三司冷冷的望着萧布衣,三张面具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无人能知!萧布衣冷冷的望着三司,心中到底想着什么,亦是无人能知。
咕咚声响,史大奈终于倒在地上,握紧了拳头,睁大了双眸。固然他武功高强。可对于神鬼莫测的蛊毒,还是无能为力!
三司终于缓缓地移动脚步,萧布衣抱着苗王。已有了说不出的孤单之意。他虽是武功高绝,可手下倒地。苗王昏厥,孤身一人,如何对抗苗人中最为神秘的三司?
他不动,三司却也没有走到他的近前,相反,三司竟然越行越远,三人亦是离开了一定的距离。
萧布衣疑惑不解之时,司马沉声道:“是谁?”他声音还是镇静。可火光下,影子却是颤抖的颇为厉害。他一张火红的面具在火光下,显得愤怒非常。
断臂司徒终于望向了司空,缓缓的坐下来。“原来是你?”
银色面具地司空一直沉默不言,见到司徒坐下来,轻声道:“你们在说什么?”
司马亦是缓缓的坐下来,手指轻弹,几缕轻烟消逝在空中。他动作轻微,司空却是爆退几步,手指轻弹,几缕烟雾散在半空。转瞬消失不见。司徒还是坐在地上。动也不动,甚至没有出手!
“你若不做贼心虚。为何会退?”司马惨笑道:“司空,我没有想到,原来真的是你!”
司空摇头道:“司马,我真地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司马淡漠道:“现在说什么已经无关紧要,还能站着的人,已经说明了一切。”
司空一指萧布衣道:“我只知道,他还站着,不知道说明了什么?”可指向萧布衣地时候,声音也有了些诧异,显然是有些疑惑不解。
萧布衣还是冷眼旁观,却早就知道,三司出了极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那个司空!
司马咬牙道:“西梁王,盟约已成,苗王呕心沥血说服苗人和你结盟。你还勾结司空陷害苗王,你良心何在?”
萧布衣终于道:“司马此言差矣,这个司空,我全然不识!”
司空却是大笑起来,“西梁王,事到如今,我们何必再瞒?这里已经是我们的天下,只要你我联手,杀了洞中几人,苗寨还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下?”
丹巴九急声道:“你……你不是李孝恭派来的吗?”
司空冷笑一声,却不言语,萧布衣却是正色道:“本王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何事。可本王之心,天地可鉴。司空,你莫要挑拨人心,司马、司徒若是不信,本王就毙了此人。”
他说完话后,上前一步,却是皱了下眉头,停住了脚步。
司空淡淡道:“西梁王,你莫要高看了自己,这空气中早就布满了七步蛊,你纵是内功精深,武功盖世,也绝对再走不出三步了。我的七步蛊就算司马、司徒都是抵抗不住,你区区个西梁王,算得了什么?”
骨力耶突然笑了起来,“司空,我早就说了,这个西梁王奸狡如鬼,你还想对他栽赃陷害,实在是打错了如意算盘。”他说完话后,竟缓缓的站了起来,萧布衣皱眉道:“骨力耶,苗王对你不错,你竟敢勾结外人,陷害族人?”
“外人,怎么是外人?”骨力耶哈哈大笑起来,“司空本是族人,你才是外人!”走过去踢了丹巴九一脚,骨力耶恶狠狠道:“对我不错?要是对我不错地话,我爹怎么会把苗人最赚钱的盐井交给这家伙,若是对我不错的话,我是长子,怎么就连郎都察杀都骑在我脖子上拉屎,云水那丫头都不把我看在眼中?若是对我不错,李孝恭条件宽厚,他怎么会决然否定?”他重重的踢了郎都察杀一脚,发泄着心中地不满。
司马却是艰难问道:“司空,为什么?”
司空淡然道:“唐王一统天下,命中已定,偏偏你们这帮跳梁小丑还在推三阻四……”
“没想到真的是你。”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司空随口道:“是我又能如何?”他话音方落,脸上突然露出惊惧之意,扭头望过去,忍不住的退后两步。因为他见到昏迷不醒的大苗王不知道何时,睁开双眼,已经站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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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三节 鬼王
秦叔宝从山坡滚落之时,饶是体力强健,也是头晕脑胀。云水更是狼狈不堪,叮当作响。她这辈子,从来未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但生死一线,由不得她选择。
从山坡滚下来之时,秦叔宝仍是连伤数人,从死人堆滚出来的他,或许武功远远不及萧布衣,可是若论杀人的快捷简单,少有人及。
死士被蛊惑所乱,已非铁板一块,再加上秦叔宝骁勇难敌,竟然让他带着云水杀了出来。秦叔宝滚到一处转弯处,手上铁棍一戳,已阻住去势,才要站起来,云水已经一头撞了过来。秦叔宝血战之下,胳膊又中了一弩,早就筋疲力尽,阻挡不住,又被云水一头撞到了身后的深沟之中。
云水借一撞之力,反倒停下了脚步,站在沟边问,“对不住呀。”
秦叔宝重重摔下来,落在泥水之中,倒是淹没了半截,皱眉道:“你快走,小心他们会在关隘埋伏。”
云水回头望了眼,见到半山腰处人影出没,可毕竟不如他们滚下来的快,一咬牙,竟然也跳了下来。
秦叔宝骇了一跳,“你下来做什么?”
“下来让你保护呀。”云水咯咯笑道:“我可打不过他们这些人。”
秦叔宝皱眉,逃命之际,来不及多说,挣扎站起来。云水却是伸手过来扶他,秦叔宝摇头道:“不用,我来探路。”这里他是不熟,落在深沟中。更是视野不广。好在岸边杂草丛生,倒是暂时掩住了他们的行踪。
“你一向都是这么逞能吗?”云水在他身后问道。
秦叔宝愣了下,“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就和西梁王一样。他什么事情都是担下,我比不上他,但是最少能做的事情,还会尽力去做。”
若是依照云水以往的脾气。多半会说。这么说你能力比我大了。可望着那蹒跚而又坚定地背影,云水鼻子中微酸,只是道:“你们……都是好人。”
秦叔宝苦笑,心道历尽千辛万苦,才博得好人这两个字,这好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些。可这时候。任何话都是多余,逃命最为紧要。泥水中行走,一步重过一步,秦叔宝奋起神勇。竟然不慢一步。
云水突然道:“其实你也不用着急。”
“我怎能不急。”秦叔宝并未回头,“李孝恭既然孤注一掷,想必已有计谋对付苗王。我们逃命其次,还要想办法杀回去,通知西梁王苗王有危险才是!”
“还要杀回去?”云水吃了一惊,“你不知道,现在绝情洞口有几百人等着你,你不知道。你只要一入绝情洞。七情蛊马上百倍发作,会死的惨不堪言?”
秦叔宝沉默良久。“有时候,就算死,也要做。”
他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斩钉截铁,云水愣了半晌,突然道:“我知道有条捷径通往绝情洞。”
秦叔宝精神一振,“还请郡主告诉我。”他说的客气,说的急切,云水望着他,“但是我们一进去,就会死呀。”
秦叔宝摇头道:“不是我们,是我。郡主只需告诉我道路,我自己一人进去就好。”
云水笑容发苦,“好,我带你去。”她抢先一步,走到了秦叔宝的面前,沿着泥水拔足而奔,秦叔宝勉力跟上,只是再跑几步,陡然间觉得天昏地暗,霍然晕了过去。
骨力耶得意洋洋,司空却很是沉稳,不过骨力耶既然说出了实情,司空并不阻止。事到如今,他亦是不需要隐瞒什么。
本来三司施展蛊毒的手段难分高下,大苗王更是用蛊高手,就算丹巴九、郎都察杀均是苗人中地用蛊好手,司空以一己之力尽数克制住这些人,简直是匪夷所思。可他实在蓄谋已久,而且下地蛊毒极为巧妙,见到丹巴九、郎都察杀先后中招,司马、司徒亦是难以抵抗,就知道蛊毒已经奏效。有时候,劳力者千辛百苦,却还不及劳心者转念之间。
司空倒是坚信这点,大苗王虽是用蛊高手,但是已经老迈,再加上这些天来亲力亲为,攀山过洞,身子早就虚弱。他中了七步蛊,最先发作,司空不足为奇。可让司空奇怪的是,大苗王中了蛊毒竟然会这块醒来,实在是有违常规。更让司空心惊的是,萧布衣好像没有中蛊,就算中蛊,也是不深。
见到大苗王虽是站立,摇摇欲坠,司空的一点担忧已经抛到九霄云外,司马、司徒中了蛊毒,已经没有了还手之地,大苗王老矣,不足为惧。眼下只剩下个萧布衣,他不信凭自己几十年的蛊术奈何不了萧布衣!
只要大苗王一死,他拥护骨力耶为苗人之主,什么圣女祭祀又算得了什么!想到这里,司空镇定下来,怜悯的望着苗王道:“苗王,你真地老了。”
苗王轻叹道:“我地确老了,老的就连身边人都看不清楚,老的就算别人下蛊都是无能防备。老的没有人搀扶地话,都可能会掉入万丈深涧。可我老了,我却还是不糊涂,司空,你在苗寨三十年了,一步步到了今日的位置,我待你如何?”
“你肯定认为待我不薄。”司空大笑起来,“可你老了,没有雄心壮志了,苗人在你的带领下,狗一样的活着,那有什么用?做人不能如此活着!你每一次以为选择是竭尽心力,为苗人着想,可大伙一辈子,一身本事,难道就要困在这里?”
“所以你去东都下毒?你忘了苗人的规矩?”苗王冷冷道。
司空微愕,瞳孔爆缩,他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妙,这事情隐秘非常。苗王怎么会知道?骨力耶却是大声道:“爹,你醒醒吧。我们不想你有事,更不想害你,现在我们只有一个敌人,那就是西梁王!苗人苦惯了,穷惯了,不能一辈子就这样下去。既然唐王答应让我们荣华富贵,既然唐王答应让我们高官厚爵。你还苦苦的守在这里做什么?”
见到父亲望过来。目光冰冷,骨力耶蓦地感觉到一股寒意上涌,舌头如同被冻住般,再不能言语。
大苗王喃喃道:“苗人素来的规矩就是,蛊毒从不无由而放。因为谁都知道中蛊地苦楚,圣女她……”他说到这里。苦涩地笑道:“若非人来犯我。终其一生,所养之蛊只可防身,不能害人。此为先人明训,我终生不敢违背。”
萧布衣心生敬意。他知道蛊毒地厉害,若是真的流传出去,可说是遗患无穷。苗王不以蛊为非作歹,安分守已,那实在是难能可贵。
司空冷哼一声,骨力耶却是大叫道:“爹,你醒醒吧,我们也被人欺负地狠了。你真的以为你不害人。旁人就不会害你吗?”
苗王淡淡道:“我从来不觉得别人不会害我,可我从未想到过。亲生儿子也会害我。”
骨力耶一时无言,面红耳赤,脸上有了羞臊之意。
司空却是有点不安之意,因为他本来觉得成竹在胸,可见到大苗王清醒后,竟知道了更多的事情,以大苗王的心智,他会全无戒备吗?想到这里地时候,他忍不住向司马望了眼,见到他和司徒还是坐在那里,全力地抗拒蛊毒,心下稍安。
大苗王在拖延时间的时候,他何尝不在等,他在等蛊毒发作,他自信别人无法抗拒他的七步蛊!
“可我谨遵祖训,别人并不意味着如此。”大苗王叹息道:“这时候就有人到东都给无忧公主下了蛊毒,那是个无依无靠的女人,从未得罪过旁人,下蛊毒的于心何忍,下此毒手?西梁王驾临巴西,夜半突遭袭击,又有两个手下被蛊毒所伤,厉害之处,只能让云水用七情蛊破解。可惜的是,救两人,亦是伤了一人。这两次蛊毒都是厉害非常,矛头指向西梁王,可据云水所言,这蛊毒就算丹巴九都是不能培植,他都不行,那显然是,有个用蛊高手终于抵不住心蛊地诱惑,和外族人联手,将自己地蛊毒送出去,作为攫取荣华富贵的资本?”
司空叹口气道:“原来苗王什么都知道了,可我奇怪的是,你一直都在苗寨,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还是不知道。”苗王笑容苦涩,“我不知道身边会有哪个兄弟一般的手下被贪婪收买,我也不知道这世上真地有人会为了化解以往的恩怨,过天梯求见。”
萧布衣心中微动,想起苗王曾经说过,百余年来,这天梯上只过了一人,却没有想到过,原来过天梯不过近日的事情。
司空皱眉道:“过天梯,什么过天梯?要不我说你是老糊涂了,你知不知道,这个西梁王是太平道中人扶植?你知不知道,五斗米教早和太平道势同水火?你知不知道,唐王对太平道素来深恶痛绝,答应我们一力铲除太平道?还有,你知不知道,西梁王若是登基,有太平道唆使,五斗米教马上会面临灭顶之灾?”
萧布衣叹息一口气,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情,五斗米教并非和太平道一个路数,而且看起来水火不容。但五斗米和太平道的恩恩怨怨,实在少有人能够说的清楚。他当然早就知道,巴蜀之地原本就是五斗米的发源之地,而到如今,又变成了五斗米教的隐居之地。
苗人能在巴蜀站稳脚跟,和五斗米教暗中支持大有关系,而这三司,就可能是五斗米的教徒。想到这里,萧布衣忍不住地又望向了司徒,目光复杂。
司徒极其像他认识地一个人,但是他怎么会断臂?
大苗王淡然道:“我不知道。”
“你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你活着还有何用?”司空怒声道。他突然拿出个哨子,用力一吹。司马、司徒都是脸色大变,头顶上大汗淋淋,虽不见表情,可却知极为痛苦。郎都察杀更是无法抵抗,紧握双拳,丹巴九本来已近昏迷,听到哨子声响,惨叫一声。竟然活生生的痛醒。
老四、史大奈虽亦是咬紧牙关。看神色却比苗人好受很多。
场上对哨声没有反应地只有三人,一个是和司空一伙的骨力耶,一个是萧布衣,第三人却是大苗王!
司空放下哨子,寒声道:“苗王,原来你没有中七步蛊!方才不过是做作?”
苗王笑容满是苦涩。“我虽老了。却没有糊涂,很多事情不知道,但是知道了这些事情,又如何不会防备呢?”
“你防备又能如何?”司空忍不住地向天梯那面望了一眼。他是用蛊高手,武功亦是不差,就算得知苗王并未中蛊,却也全不畏惧。他最担心的却是天梯那面的祭祀和圣女,祭祀神鬼莫测,他不见得挡得住。但是让他欣慰的是,自从他来到巴蜀后,祭祀就从未出现到天梯的这端!
“我防备了。当然不会中你的七步蛊。”大苗王淡淡道:“五斗米和太平道的恩恩怨怨。也该做了个了结。”
“你说了结就了结?你不过是苗王,你可不是鬼王!五斗米教的事情。可是由不得你来做主!”司空放声长笑,声动四壁。萧布衣听了,暗自心惊。他武功精湛,已从司空地笑声听出此人中气十足,武功应是不差。
苗王望向了萧布衣,嘴角突然带了丝淡淡地笑,“我的确不是鬼王,可西梁王是!他若不是鬼王的话,我如何会放心和他七茶结盟?”
萧布衣身躯微震,陡然想到当初裴蓓所言,暗自错愕。裴蓓当初就说过,天机在某些道教中就被称作鬼王,而鬼王本是死人,亦是道中托体宣扬道义之人。没想到五斗米教信奉的竟然也是鬼王,而自己,恰恰就是已死之人!
他那一刻,终于明白,为何李靖最后肯让他前来,李靖显然也明白更多的事情。可很多时候,明白的不见得能解决,不明白地却是暗自解开以往地恩怨。
司空冷冷道:“鬼王具不死之身,他算什么东西,也能称作是鬼王?”
苗王淡然道:“司空,你对西梁王还是一无所知,我不怪你。但你莫要忘记,鬼王所托之身,不惧蛊毒。”
“不惧蛊毒?”司空冷笑道:“你们莫要自欺欺人,你既然知道我会下蛊,自然会给他服食解蛊之物,你们联手做戏,串通祭祀,说什么大吉大利,撇弃关中,投靠东都太平道,要妄想将五斗米送入太平道的虎口,你骗得了别人,可是骗不了我!”
“这么说,你是执迷不悟了?”大苗王挺直了身躯,那一刻,威严肃穆。
萧布衣一旁见到,暗自惊凛,大苗王一直看起来都是老态龙钟,谁又想得到,他一发威,宛若睡醒的雄狮般的危险。
司空见状,也是忍不住地退后两步,放声长笑起来,“都说苗王用蛊,神鬼莫测,可三司因为遵从教令,一直不能领教,看起来,今日我终于大有眼福,可见苗王的端倪。”
司空全神戒备,大苗王却是动作缓慢,从怀中掏出一小小的铁弓,铁弓真如其名,就算弓弦都是铁丝所做,通体泛着青幽幽的光芒。
萧布衣身经百战,出生入死,可向来都是凭借武功取胜,今日见到苗王和司空之斗,手段诡异古怪,端是匪夷所思,并非所有人都能见到这种对决,萧布衣心中振奋,想要出手助苗王一臂之力,可又怕坏了苗人和五斗米教的规矩,见到苗王满头白发,萧布衣不由暗替苗王担心。不过苗王自从出现以来,事事处理妥当,这一次,能否化险为夷?
司空见到铁弓那一刻,脸色陡变道:“长安铁弓怎么会到了你手?”
大苗王轻叹声道:“长安长安,长治久安,我持此弓,当不负此意。”他话音未落。已经拨动了弓弦,只听得铮的一声大响,萧布衣还是不觉得什么,司空却是连退数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幽涧旁,只余司空凄厉的喊叫,“一线牵?你给我下了一线牵?”
秦叔宝醒来的时候,眼角已有了泪痕。
他做了个稀奇古怪地梦。也是近年来。少有感觉酣畅淋漓地梦。他不记得上次如此熟睡是在什么时候,醒来的时候,见到四周石壁森然耸立,再向上望过去,只见到半空一线,崖壁对峙。却仍可见。淡青地天!
这是什么地方?秦叔宝茫然的想,望着那一线天,很是陌生。他还没有从梦境中醒转,脑海中还是残留的甜蜜。
他梦见。张将军对他笑,他梦见,母亲对他笑,他梦见,妻子对他笑。
他多久没有这甜蜜的感觉了?
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可都已离他而去!每次想起这三人地时候,他胸口就是针扎一样地痛。这三人,无论哪个。他都肯用性命去维护。可是张将军因为他死了。母亲临死前还受到他的欺骗,相濡以沫的妻子。只能见到他最后的一眼!
他自负英雄豪杰,但是害死将军,欺骗了母亲,甚至保护不了妻子,最重要的三个人都因他而死,他算什么英雄豪杰?想到这里的时候,秦叔宝只觉得胸口大痛,闷哼了一声。他这时终于从残存地甜蜜中清醒,回到了残酷地现实之中。
叮叮当当的声响传来,宛若天籁清音,秦叔宝听到声响的时候,已经想起了云水。
挣扎着坐起,顺着叮当的声音望过去,见到云水转过了头。秦叔宝陡然想起了处境地危机,急声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很隐蔽。”云水轻声道:“李孝恭绝对找不到这里。”
“这里离绝情洞多远。”秦叔宝焦急道。
“不远,但是也绝对不近。”云水还是很平静。
秦叔宝挣扎想要站起,可是竟然觉得全身无力,不由有些骇然,“我……怎么了?”虽经过太多的打击,他第一次有种虚弱的感觉。
“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去报信。”云水皱眉道。
秦叔宝喝道:“西梁王和你爷爷生死一线,我怎能歇息?”
云水脸上没有讥诮,只有怜悯,“秦叔宝,你这一辈子,从来都没有为自己考虑过一分吗?”
秦叔宝怔住,云水寻常的一句话,在他脑海中却是轰轰隆隆。
你这一辈子,从来没有为自己考虑过一分吗?这个问题,他真的从未想过。他这一辈子,为道义活着,为仁孝活着,为内疚活着,为赎罪活着,可他何曾为自己活过?
云水本来声音冰冷,见到秦叔宝拳头握紧,轻声道:“秦叔宝,你现在身中蛊毒,身负重伤。方才那一弩,虽然没有要了你的命,可弩箭中却有蛊毒。”
秦叔宝向肩头望过去,才发现肩头的伤口早就被包扎好了,有些感谢道:“多谢你了。”
云水微笑道:“你这般不顾性命地救我,我举手之劳,何足道哉?蛊毒虽毒,可你体内有了七情蛊,你血液现在与众不同,反倒化解了蛊毒,那一弩其实只能算是外伤了。”
秦叔宝自嘲道:“没想到七情蛊还有这好处,可你能给我解释下,为何我到现在还是四肢无力?”
云水犹豫道:“多半是你流血过多,这才虚弱吧?”
秦叔宝脸色变冷道:“我只怕我又中了别地蛊毒。”
云水脸色微变,“你的意思是?”
秦叔宝双眸中寒光透出,“你方才说领路之时,到了我地前方。我只见到你不经意的一挥手,就有股薄薄的烟雾弹出,我吸到那个,这才晕倒在地。我只想问你,你为何要这样做?”
他握紧了拳头,只等一言不合就要打过去。西梁王、苗王现在十分的危险,他已心急如焚,却从未想到过云水在最不可能的时候对他暗算!
他不信,可理智告诉他,毒晕他的就是云水!
望见秦叔宝冰冷的目光,云水霍然站起,大声道:“你真的聪明,不错,是我毒晕了你,是我想要害你,是我在最关键的时候,不知道轻重!你是个大仁大义的英雄,我不过是个歹毒不明事理的小女子。我毒晕了你,把你带到这里,就是不想你去报信,你能把我如何?”
秦叔宝长吸一口气,突然松开了拳头,缓缓道:“郡主,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我知道你怕我冲回去送死,这才救我到这里。可是洞中一个是你的爷爷,一个是西梁王,我的兄弟,我怎能不救。我请你……解了我的毒,好不好?”
云水突然热泪盈眶,“你再这样不顾自己,不到绝情洞就会毙命,难道这世上……你真的生无可恋?”
秦叔宝反倒怔住,半晌才道:“多谢郡主挂念,可我一定要去。”他说的斩钉截铁,已凭无上的毅力站起来,向外走去。云水却是叹息了声,“你不用去了,我可以告诉你,他们不会有危险。”
“你说什么?”秦叔宝霍然回头。
云水淡然道:“你太小瞧我爷爷了,在这天底下,能算计他的人实在不多。你看望月峰没有一个苗人守备,可你看到绝情洞外有只蚂蚁吗?”
秦叔宝略微思索,已然摇头道:“好像没有几只。”
“不是没有几只,是一只都没有。”云水嘴角带着阴冷的笑,“我们素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若是被人欺负到头上,向来是不死不休。我告诉你吧,这十天内,我爷爷早就在望月峰下了七道禁制,不经过我爷爷的许可,妄自登峰者,没有一个能活!这时候,李孝恭若还是埋伏在绝情洞外,只怕早就毙命。金蚕蛊他们能防,碧血他们能防,可苗王动手下的禁制,天底下,无一人能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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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四节 自缚
萧布衣目睹施蛊者的变幻莫测,忍不住的目瞪口呆。司空一声哨响,就让中七步蛊的人痛苦不堪,可大苗王的一声弓响,竟然让司空吐血,那简直是匪夷所思。
没有谁知道司空是如何不知不觉的下蛊,也没有人知道苗王何时已开始反击!
但是二人斗蛊,显然早就在入洞之前。
萧布衣其实早在前往巴西郡之前,就知道苗人蛊毒的厉害和神秘莫测。而且他不断的了解,虽然不会养蛊,但是对蛊毒的了解却是更深一层。
蛊毒需要的是养,所以和毒药还是有很大的差别。蛊毒培植起来极为的复杂繁琐,神秘非常。方法可能大同小异,但是不同的人培植出来的蛊毒却可以差的十万八千里。苗王、三司均是终生用蛊,养出的蛊毒自然是旁人所不能,厉害无比,而他们控制蛊毒发作的时间更是让常人难以想象。
蛊毒和培养之人息息相关,甚至都和养蛊之人的精神气血有关,这听起来不可思议,但是见他们施蛊才会知道绝非危言耸听。
金蚕、碧血、一线牵是为苗人的三大蛊毒,但并非不传之秘,苗人中能养三种蛊毒的不占少数,但是使用起来的高下却是大有区别。若论杀人的厉害之处,并非金蚕等蛊最为犀利,就算赤蛇蛊、七步蛊一样可以登峰造极,没有谁敢说,最厉害的蛊毒是哪个,只能说,养蛊的最厉害是谁!
因为养蛊高手,亦如武功高手一般,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就算最寻常的一种蛊毒在他们手上,也能发挥出莫大的威力。
三司均是五斗米教中人。在养蛊方面浸淫一生,厉害之处不言而喻。五斗米教又被称为米巫、入教之人叫做鬼卒,主教又称鬼王,端是神秘色彩。五斗米教既然沾了个巫字,当然多行常人眼中的巫术。而这种巫术,恰恰是以蛊毒作为根基。司空浸淫蛊毒一生。自然心高气傲,不甘平淡一生,可苗王却是只为苗人着想,不惹事端,甘于平淡,这让司空极为不满,更让他不满的就是,他不信自己蛊毒不如苗王。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用蛊之人,蛊毒其实已经和自己的心血、孩子无异,谁也不甘心不如他人。可因为禁令,司空一直无法比试,今日撕破脸皮,正准备大战一场。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过,他不但七步蛊已被苗王破解,而且不知何时已被苗王在他体内种下了一线牵!
一线牵,牵之一线,牵之一弦,弓弦一响,肝肠寸断!
旁人听到弓弦还是无动于衷,可司空听到弓弦一响后。只觉得肝肠如绞,胸口如被千斤重锤击中般,忍不住地吐出口鲜血。更让他惊惧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苗王何时下的蛊毒!
蛊毒虽然神秘莫测,但是并非不可捉摸,施蛊之人毕竟还要通过介质中蛊,介质有水、有空气、有食物、不一而足。
苗王站立起来的那一刻,司空就已经注意到他周身的每一个细节。就像方才司马一弹之间。已经在空气中布下蛊毒一样。施蛊之人对决。和高手对决并不差别,声音、光线、言行举止均是施蛊要注意的方面。
司空自信苗王就算头发丝动下都被他看到眼中。可自己莫名其妙地中了一线牵还是浑然不知,这种恐怖之感可想而知。
司空吐血喊叫的凄厉彷徨,骨力耶却是早早的跌倒在地,面色惨白。他这一辈子,少有如此自作主张之时,没想到第一次做主,就已经满盘皆输。他知道爹爹轻易不做决定,可若是做了决定,那是无人能改。苗人中,他骨力耶这三个字,看起来已经成为了历史。
苗王却不停手,再次拨动下弓弦,司空又是哇的吐口鲜血,已经摇摇欲坠。苗王住手不弹,轻叹道:“一线牵,牵之一线,司空,我看最多再弹三次,你就会心脉全断了,我本不想下手……”
“我只想知道,你是如何下蛊!”司空霍然抬头,死死的盯着苗王。
苗王淡然一笑,“其实我没有下蛊,下蛊的却是你。”
“是我,怎么可能?”司空惨然笑道:“难道到我临死之前,你还不想让我死的明白?”
“那我问你如何布下的七步蛊呢?”苗王淡然问道。
司空轻叹道:“这四处火头当然就是我下蛊地根源所在。”陡然间醒悟过来,司空颤声道:“原来你也早把蛊毒下在那里!”
苗王脸色肃然,“你到现在才明白吗?七茶结盟贵在心诚,若是暗中破坏,实为不智。我恪守祖训,绝不擅自伤人。司空,你虽做了错事,可毕竟数十年如一日,对苗人没有功劳,亦有苦劳。若非真地铸成大错,我不想杀你。”
“怪不得你能和西梁王结盟,原来你们均是假仁假义之辈。你早对我有了猜忌,不然也不会让我入绝情洞准备一切。可在我准备之前,你却早就先我一步在地下种下一线牵,以火激发。可到现在,你还说什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其实我自入洞,结局已定,你说不想杀我,岂不是个天大的笑话?”司空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苗王却也不恼,“仁义在心,真假自有公论,不凭我说,亦是不由你来定下。司空,我只能说,你若不种下七步蛊,七步蛊若不发作,一线牵亦不会发作。你若是不害人,要出绝情洞又有何难?你真正中的不是一线牵,而是心蛊,你心中罪恶一生,结局已定。”
“你现在说结局,未免太早了些。”司空嘴角鲜血不停的流淌,狰狞非常,“苗王,你总有一日,会后悔今天的决定!太平道和五斗米水火不容,你眼下却是投靠太平道。迟早会有灭顶之灾。司马、司徒,你们莫要不信!”
司马还是坐在地上,却是长叹一声,“以后是否有灭顶之灾,我不清楚。但我知道,要非苗王在此。我等今日就有灭顶之灾。”
“他不信我,亦不见得信任你等。”司空又道:“不然何以就他一人不中我的七步蛊?”
司马淡然道:“身处高位,自然有太多难以抉择之事,我等当然理解。”
司徒亦是大声道:“吾以断臂明志,区区七步蛊算得了什么?”
司空冷笑道:“你们向苗王表示忠心,真以为我已经一败涂地了吗?”
“你还在等李孝恭地援手吗?”大苗王突然道。
司空半晌才道:“看来一切都是瞒不过苗王。”
大苗王叹息道:“我还是那句话,苗人素爱和睦,今日结盟。多一人都是多。上望月峰的是西梁王的手下也好。是李孝恭也罢,都要先过七重禁制。这时候还能留在峰上之人,很难活命了。”
萧布衣暗自惊凛,这才明白大苗王宝刀未老,不需他插手,一切事情都已掌控手中。
司空慢慢的弯腰。像似蛊毒发作,痛地不能忍耐,喃喃道:“心生罪恶?又有谁不心生罪恶?苗王,我临死前还想问你一件事情……”
“何事?”苗王表情平静。
“这世上……真的有人能过天梯吗?”司空话音未落,人已凌空而起,十指如勾,恶狠狠的向大苗王插来。
他已经知道,单凭蛊毒。他永远不是苗王的对手。很多事情,总有失败了才会知道错误,很多事情,亦是经历过了才知道后悔。如果再重来一次地话,他当然有更好的选择,只可惜,事情永远不会再重来一次!
好在他还有一点大苗王不能及,那就是他武功高强。大苗王却早就老态龙钟。
就算死。他也要和大苗王一块死,更何况。抢过长安神弓,只要大苗王不发动一线牵,他还有反败为胜地机会!
司空跃起那一刻,火光似乎也是凝结片刻,他从跃起到苗王身前,宛若火闪,亦若风流,只是他全部精力集中在苗王身上的时候,却在焦急下漏掉了一个人。萧布衣在司空凌空而起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冲天而起,单掌击出。
他看的出来,大苗王绝对没有司空这种强悍的武功。蛊毒虽强,毕非万能。可他才是高高跃起,就听到弓弦再响,连弹三次。
萧布衣身形不受阻挡,司空听到弓弦急响,在空中却是连振三次,等到弓弦最后一响之时,已经无血可喷,双眼爆出。
砰地一声大响,几乎和弓弦第三响同时发出。萧布衣一掌击在司空地胸膛,力道恢宏,竟然将他凌空打退了回去。
可萧布衣击出一掌后就知道,就算自己不出手,苗王也会安然无恙。因为司空人在空中,在弓弦第三响地时候,已然死去。他这一掌打上去,反倒有些多余。
司空连惨叫地声音都没有,就已经倒飞出去,坠入深涧之中。半晌后,深涧才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可见幽涧之
萧布衣缓缓落地,转过头来苦笑道:“苗王,我出手情非得已,倒是多余了。”
苗王轻叹声,“西梁王锐身赴难,怎会多余?”
萧布衣却是深施一礼,“苗王运筹帷幄,本王钦佩万分。”
苗王却是苦笑声道:“我倒宁可自己浑浑噩噩,也不用亲手杀了……数十年的手下。”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老眼含泪,竟是伤心欲绝。
萧布衣见到,那一刻只是想……苗王和三司之间,肯定也有太多可歌可泣,生死别离的事迹,可苗王不说,旁人再也难以知晓。三司在苗寨数十年,和苗王其实已和兄弟无异,苗王亲手杀了司空,心中伤感,不言而喻。
火光闪动,照耀着苗王的黑眸白发,萧布衣不觉得苗王做作,却是已明白了他地伤心。沉寂中,萧布衣只是在想。若真的有一天,有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为前程所叛,毁他的根基,他能否如苗王一样,伤心依旧,出手依旧?
绝情洞外地覆天翻的时候。绝情洞内一无所知。同样,绝情洞内惨烈抉择的时候,绝情洞外亦是毫无察觉。
萧布衣、李孝恭虽是明争暗斗,毕竟不是神仙,亦不能事事知晓。
李孝恭人在远处,通过千里眼察看绝情洞地动静,脸上已有了不安之意,他虽已安排好一切。但是对洞中究竟如何。也不知情。他奉唐王之命,安抚山南,招降巴蜀,为进攻江南积极的准备。本来一帆风顺,可自从萧布衣入巴地后,李孝恭就有了危机之感。
萧布衣或许明面没做什么。可只有李孝恭身在局中,才感觉到压力巨大。
本来苗人均已倒向了关中,关中无论地利人和,均要远胜东都,再加上李孝恭本来就是不世奇才,顺势而行,眼看就要说服苗人,将巴蜀尽数收到唐王麾下。但萧布衣一来。谈判格局马上更改,大苗王本是早不管苗寨之事,竟然会亲自出马,实在让李孝恭意料不到。
李孝恭真地不知道萧布衣有何种能耐,竟然能说服大苗王出山。而大苗王一出,李孝恭的优势马上变成了劣势,而且七茶结盟迅疾的让他难以想象。他几次求见大苗王不成,当不肯眼睁睁的看着苗人归附东都。遂只有破釜沉舟一法。苗王去见圣女。他却早早地收买了司空。只要杀死苗王,或许毒不死萧布衣。但是苗人的统治就会落到苗王三子之手,无论骨力耶、丹巴九抑或是郎都察杀,李孝恭都有把握说服他们投靠!
这是最后一条路,李孝恭本不想使出,因为无论如何,一个人只剩最后一条路可走的时候,就意味着,他没有了退路!
绝情洞口还是死一样的沉寂,李孝恭已经有了不安,甚至心口开始狂跳起来。司空毕竟是人,不是神,苗王蛊术天下无双,司空虽有准备,但是能否杀了苗王,在李孝恭眼中,还是五五之数。
一件事情,没有八成地把握,李孝恭都很少会考虑出手,这次只有五成把握,再加上洞口地数百死士,能否挽回颓势,李孝恭心中没底。
他看的眼睛已经有些酸胀,忍不住地放下了千里眼,这里离绝情洞很有距离,他小心谨慎,不敢轻易地靠近绝情洞,因为说句实话,他对苗人地蛊毒也是深有忌惮。若非巴蜀事关重要,他并不想破釜沉舟。
这次亲身来到绝情洞,他已经向司空要了克制蛊毒之物,他可不想不明不白的受制于人。
蛊毒虽是厉害,但是金银珠宝的作用不可小窥,司空本来就是颇有雄心壮志之人,李孝恭早有接触,用许诺和金银珠宝很快的收买了司空,就准备在最紧要的关头使用。
沉吟着,揉揉酸胀的眼睛,李孝恭皱了下眉头,觉得望东西有些模糊。最近日夜操劳,很少睡眠,应是休息不够,李孝恭暗自想道。等巴蜀事了,他要好好休息一段时日,或许,把功劳让给敦煌公或者陇国公好了。
几百死士还是死一般地静寂,动也不动,这点让李孝恭颇为满意,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训练出这些死士,就是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候。这些人埋伏在洞口,是为了防备万一,只要苗王还能活着出来,当杀无赦。
李孝恭知道蛊毒的厉害,可却知道再厉害的蛊毒,碰到他这种人海战术,也是显得脆弱。云水虽是用蛊犀利,但若是没有秦叔宝的护驾,她真的很难活着冲出重围。
突然觉察到前方有了动静,李孝恭又把千里眼凑到了眼前,却只感觉到千里眼模糊一片,波斯能产勃利,这千里眼却是波斯一个极为聪明的商人利用勃利做出。李孝恭花重金从波斯购得,当然看不了千里,但是数里的距离还是看地真切。
但是他睁大了双眸,却只从千里眼中看到个模糊的影子过来。
李孝恭还没有意识到什么,又看了看千里眼,感觉并没有问题。那个影子却已经跑到了李孝恭的身边,李孝恭下意识的认出那是君集,可他为什么步履蹒跚?
“君集,何事慌张?”李孝恭镇静道。
君集晃了两晃。一口鲜血突然喷了出来,“郡王……快……走。”他的声音微弱,宛若被人钳住了嗓子,李孝恭大惊,一把扶住了君集,“君集。到底何事?”
“快……走……”君集声音濒死般的衰弱。李孝恭饶是冷静,亦是一股寒意涌上了心头,他眼前越来越是模糊,君集虽近在咫尺,可他竟然看不清君集地面容。
陡然间,一道艳红闪现在眼前,紧接着艳红的就是无边地黑暗。
李孝恭僵硬当场,伸手向前抹去。“天黑了?”他嗄声说出这三个字地时候。也听出其中的悲凉彷徨之意。
天没有黑,他却已经看不清,不是看不清,是完全看不见,他已经陷入了无边地黑暗之中,眼瞎了?这个念头升起来地时候。李孝恭脑海中一片空白,随之而来的就是无边的绝望和惶恐?
他怎么会莫名的瞎了?李孝恭不信,嘶声吼道:“君集!”他还扶着君集,可君集却是软软的倒了下去,越来越沉,宛若李孝恭此刻的一颗心!
君集软软倒下去,李孝恭惶恐无助,再无力扶住君集。他不能视物,蓦然落到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饶是他聪颖睿智,一时间也是恐惧万分。
“来人呀,来人……”李孝恭喊出来,才发现声音撕裂,在山风中,显得凄凉无比。可除了风声。他的死士仍然和死一般地沉寂。
难道数百死士。真地死了不成?可他们为何死的全无征兆?李孝恭向前走了几步,想要看个究竟。才知道自己已经看不到景物。想要退后几步,逃离这个恐怖之地,才发现已分不清东南西北。
再转几圈,他已经完全的辨不清方向,一脚踏空,惨叫一声,叽里咕噜的从山坡上滚了下去,消失在灌木青草之中。
再过片刻,山峰恢复了以往的肃穆,只余山风呼啸,泉水呜咽,像是嘲笑,又像是哭诉。像是同情世人的悲惨无奈,又像是嘲笑世人地软弱无助。
萧布衣从绝情洞走出来之时,饶是经历太多的惨烈,也是被眼前的诡异所震骇。
洞口处、灌木中,伏着不知多少黑衣死士,他认出那是李孝恭的手下!死士无一例外的手握兵刃,严阵以待。有的强弩在手,已经扣上待发,可所有的死士,无一例外的失去了性命。
他们垂着头,冰冷地兵刃上,本来泛着夺命的光芒,只可惜,夺的却是自己的性命。萧布衣望着这些死士,又一次意识到蛊毒的恐怖之处。
毫无疑问,他们埋伏在洞外,本来准备要伏击洞内之人,但是大苗王早就考虑到这点,这才在山上下了禁制。不得他允许登山者,一定要死,敌不犯我,我不犯敌,敌若犯我,毒杀无赦!
可秦叔宝和云水呢?萧布衣想到这里,终于有了些焦急。大苗王四下望去,额头上皱眉更深,可他显然更有办法。只是看了几眼,他伸手向西指去,“云水和秦将军,应该是从这里逃去了。路上留有云水的追踪粉,她告诉我们,她暂时逃命去了。”他和云水是亲人,有种难言的心心相通,再加上均是用蛊,既然说云水逃命去了,所有人均是确信无疑。
大苗王说的平淡,司马已经当先道:“我去找。”大苗王点头,回头望了眼三个儿子,轻叹一声。
萧布衣这刻有了同情,虽然大苗王运筹帷幄,但是他心中地悲苦无人能知。苗王虽胜了,可胜地惨烈,三司死了一个,三个儿子背叛两个,这让白发苍苍的老人如何能够高兴起来?
在绝情洞时,司空一死,苗王当下在火中添加了些粉末,不用多久,中了七步蛊之人悉数醒转过来,可没中七步蛊地骨力耶却倒了下去。萧布衣见苗王沉吟不语,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安慰。
为了东都,这老人竭尽心力,一切顺利,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是鬼王?
苗王制住骨力耶,让其余两人将他抬出,只说句背叛苗主,会以苗人的规矩处置,骨力耶本来还算清醒,听到这句话后,霍然晕了过去。丹巴九见到洞外的尸体,亦是面色改变,不敢多言。唯一镇静的就是郎都察杀,可见到如此惨烈的景象,亦是不能言语。
苗王望着遍地的尸体,亦是久久无言,目光复杂,良久才道:“西梁王,结盟一事既然已成,天色已晚,还请回转安歇。”
萧布衣苦笑道:“苗王、司徒,李孝恭这次败走,绝不肯善罢甘休。虽说人无伤虎意,可虎有伤人心,本王只怕唐王恼羞成怒,会兵发巴地。”
他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亦是谨慎之言。他本来以为苗王就算下了禁制,也绝对不会和李渊那面撕破脸皮,可看眼下的情形,虽不知道李孝恭的下落,但是此举已经和李渊撕破了脸皮,大苗王谨慎非常,此举倒是有些出乎意外。
大苗王缓缓道:“既然如此,那以后还要有劳西梁王。只是若唐王不发一兵,还请西梁王记住今日之诺。”
萧布衣正色道:“本王言出必行,若李渊不出兵扰乱巴蜀,我亦不会一兵一卒加之。”
大苗王轻声道:“有西梁王一诺,我总算放心了。郎都察杀,带西梁王回转安歇,我还有事需要处理。”萧布衣不知何事,只能让苗王小心,又知道这老头子看似体弱,真的杀起人来,实在不逊任何人。
等见到萧布衣离去,大苗王缓缓坐下来,神色有着说不出的疲惫,司徒突然道:“苗王,你一直为苗人着想,犹豫不决,可这次下手如此之狠,只怕李渊那面真的会恼羞成怒……”大苗王淡淡道:“难道到现在,你还认为,事态有挽回的余地?若真的有事,我一肩承担就好!乐司徒,你不惜破誓而出,断臂劝我,不也为今日的结果?”
司徒轻叹声道:“他是鬼王天机,既然能争霸天下,我想应有十分的把握,更何况……”他话音未落,大苗王已经扬声道:“虬髯,我已做到能做的一切,不知道你何日实现天梯之诺?”
他话音一落,一大汉已从树后出现,见他目生双瞳,威风凛凛,赫然就是萧布衣的结拜大哥,虬、髯、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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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四节 自缚
萧布衣目睹施蛊者的变幻莫测,忍不住的目瞪口呆。司空一声哨响,就让中七步蛊的人痛苦不堪,可大苗王的一声弓响,竟然让司空吐血,那简直是匪夷所思。
没有谁知道司空是如何不知不觉的下蛊,也没有人知道苗王何时已开始反击!
但是二人斗蛊,显然早就在入洞之前。
萧布衣其实早在前往巴西郡之前,就知道苗人蛊毒的厉害和神秘莫测。而且他不断的了解,虽然不会养蛊,但是对蛊毒的了解却是更深一层。
蛊毒需要的是养,所以和毒药还是有很大的差别。蛊毒培植起来极为的复杂繁琐,神秘非常。方法可能大同小异,但是不同的人培植出来的蛊毒却可以差的十万八千里。苗王、三司均是终生用蛊,养出的蛊毒自然是旁人所不能,厉害无比,而他们控制蛊毒发作的时间更是让常人难以想象。
蛊毒和培养之人息息相关,甚至都和养蛊之人的精神气血有关,这听起来不可思议,但是见他们施蛊才会知道绝非危言耸听。
金蚕、碧血、一线牵是为苗人的三大蛊毒,但并非不传之秘,苗人中能养三种蛊毒的不占少数,但是使用起来的高下却是大有区别。若论杀人的厉害之处,并非金蚕等蛊最为犀利,就算赤蛇蛊、七步蛊一样可以登峰造极,没有谁敢说,最厉害的蛊毒是哪个,只能说,养蛊的最厉害是谁!
因为养蛊高手,亦如武功高手一般,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就算最寻常的一种蛊毒在他们手上,也能发挥出莫大的威力。
三司均是五斗米教中人。在养蛊方面浸淫一生,厉害之处不言而喻。五斗米教又被称为米巫、入教之人叫做鬼卒,主教又称鬼王,端是神秘色彩。五斗米教既然沾了个巫字,当然多行常人眼中的巫术。而这种巫术,恰恰是以蛊毒作为根基。司空浸淫蛊毒一生。自然心高气傲,不甘平淡一生,可苗王却是只为苗人着想,不惹事端,甘于平淡,这让司空极为不满,更让他不满的就是,他不信自己蛊毒不如苗王。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用蛊之人,蛊毒其实已经和自己的心血、孩子无异,谁也不甘心不如他人。可因为禁令,司空一直无法比试,今日撕破脸皮,正准备大战一场。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过,他不但七步蛊已被苗王破解,而且不知何时已被苗王在他体内种下了一线牵!
一线牵,牵之一线,牵之一弦,弓弦一响,肝肠寸断!
旁人听到弓弦还是无动于衷,可司空听到弓弦一响后。只觉得肝肠如绞,胸口如被千斤重锤击中般,忍不住地吐出口鲜血。更让他惊惧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苗王何时下的蛊毒!
蛊毒虽然神秘莫测,但是并非不可捉摸,施蛊之人毕竟还要通过介质中蛊,介质有水、有空气、有食物、不一而足。
苗王站立起来的那一刻,司空就已经注意到他周身的每一个细节。就像方才司马一弹之间。已经在空气中布下蛊毒一样。施蛊之人对决。和高手对决并不差别,声音、光线、言行举止均是施蛊要注意的方面。
司空自信苗王就算头发丝动下都被他看到眼中。可自己莫名其妙地中了一线牵还是浑然不知,这种恐怖之感可想而知。
司空吐血喊叫的凄厉彷徨,骨力耶却是早早的跌倒在地,面色惨白。他这一辈子,少有如此自作主张之时,没想到第一次做主,就已经满盘皆输。他知道爹爹轻易不做决定,可若是做了决定,那是无人能改。苗人中,他骨力耶这三个字,看起来已经成为了历史。
苗王却不停手,再次拨动下弓弦,司空又是哇的吐口鲜血,已经摇摇欲坠。苗王住手不弹,轻叹道:“一线牵,牵之一线,司空,我看最多再弹三次,你就会心脉全断了,我本不想下手……”
“我只想知道,你是如何下蛊!”司空霍然抬头,死死的盯着苗王。
苗王淡然一笑,“其实我没有下蛊,下蛊的却是你。”
“是我,怎么可能?”司空惨然笑道:“难道到我临死之前,你还不想让我死的明白?”
“那我问你如何布下的七步蛊呢?”苗王淡然问道。
司空轻叹道:“这四处火头当然就是我下蛊地根源所在。”陡然间醒悟过来,司空颤声道:“原来你也早把蛊毒下在那里!”
苗王脸色肃然,“你到现在才明白吗?七茶结盟贵在心诚,若是暗中破坏,实为不智。我恪守祖训,绝不擅自伤人。司空,你虽做了错事,可毕竟数十年如一日,对苗人没有功劳,亦有苦劳。若非真地铸成大错,我不想杀你。”
“怪不得你能和西梁王结盟,原来你们均是假仁假义之辈。你早对我有了猜忌,不然也不会让我入绝情洞准备一切。可在我准备之前,你却早就先我一步在地下种下一线牵,以火激发。可到现在,你还说什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其实我自入洞,结局已定,你说不想杀我,岂不是个天大的笑话?”司空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苗王却也不恼,“仁义在心,真假自有公论,不凭我说,亦是不由你来定下。司空,我只能说,你若不种下七步蛊,七步蛊若不发作,一线牵亦不会发作。你若是不害人,要出绝情洞又有何难?你真正中的不是一线牵,而是心蛊,你心中罪恶一生,结局已定。”
“你现在说结局,未免太早了些。”司空嘴角鲜血不停的流淌,狰狞非常,“苗王,你总有一日,会后悔今天的决定!太平道和五斗米水火不容,你眼下却是投靠太平道。迟早会有灭顶之灾。司马、司徒,你们莫要不信!”
司马还是坐在地上,却是长叹一声,“以后是否有灭顶之灾,我不清楚。但我知道,要非苗王在此。我等今日就有灭顶之灾。”
“他不信我,亦不见得信任你等。”司空又道:“不然何以就他一人不中我的七步蛊?”
司马淡然道:“身处高位,自然有太多难以抉择之事,我等当然理解。”
司徒亦是大声道:“吾以断臂明志,区区七步蛊算得了什么?”
司空冷笑道:“你们向苗王表示忠心,真以为我已经一败涂地了吗?”
“你还在等李孝恭地援手吗?”大苗王突然道。
司空半晌才道:“看来一切都是瞒不过苗王。”
大苗王叹息道:“我还是那句话,苗人素爱和睦,今日结盟。多一人都是多。上望月峰的是西梁王的手下也好。是李孝恭也罢,都要先过七重禁制。这时候还能留在峰上之人,很难活命了。”
萧布衣暗自惊凛,这才明白大苗王宝刀未老,不需他插手,一切事情都已掌控手中。
司空慢慢的弯腰。像似蛊毒发作,痛地不能忍耐,喃喃道:“心生罪恶?又有谁不心生罪恶?苗王,我临死前还想问你一件事情……”
“何事?”苗王表情平静。
“这世上……真的有人能过天梯吗?”司空话音未落,人已凌空而起,十指如勾,恶狠狠的向大苗王插来。
他已经知道,单凭蛊毒。他永远不是苗王的对手。很多事情,总有失败了才会知道错误,很多事情,亦是经历过了才知道后悔。如果再重来一次地话,他当然有更好的选择,只可惜,事情永远不会再重来一次!
好在他还有一点大苗王不能及,那就是他武功高强。大苗王却早就老态龙钟。
就算死。他也要和大苗王一块死,更何况。抢过长安神弓,只要大苗王不发动一线牵,他还有反败为胜地机会!
司空跃起那一刻,火光似乎也是凝结片刻,他从跃起到苗王身前,宛若火闪,亦若风流,只是他全部精力集中在苗王身上的时候,却在焦急下漏掉了一个人。萧布衣在司空凌空而起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冲天而起,单掌击出。
他看的出来,大苗王绝对没有司空这种强悍的武功。蛊毒虽强,毕非万能。可他才是高高跃起,就听到弓弦再响,连弹三次。
萧布衣身形不受阻挡,司空听到弓弦急响,在空中却是连振三次,等到弓弦最后一响之时,已经无血可喷,双眼爆出。
砰地一声大响,几乎和弓弦第三响同时发出。萧布衣一掌击在司空地胸膛,力道恢宏,竟然将他凌空打退了回去。
可萧布衣击出一掌后就知道,就算自己不出手,苗王也会安然无恙。因为司空人在空中,在弓弦第三响地时候,已然死去。他这一掌打上去,反倒有些多余。
司空连惨叫地声音都没有,就已经倒飞出去,坠入深涧之中。半晌后,深涧才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可见幽涧之
萧布衣缓缓落地,转过头来苦笑道:“苗王,我出手情非得已,倒是多余了。”
苗王轻叹声,“西梁王锐身赴难,怎会多余?”
萧布衣却是深施一礼,“苗王运筹帷幄,本王钦佩万分。”
苗王却是苦笑声道:“我倒宁可自己浑浑噩噩,也不用亲手杀了……数十年的手下。”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老眼含泪,竟是伤心欲绝。
萧布衣见到,那一刻只是想……苗王和三司之间,肯定也有太多可歌可泣,生死别离的事迹,可苗王不说,旁人再也难以知晓。三司在苗寨数十年,和苗王其实已和兄弟无异,苗王亲手杀了司空,心中伤感,不言而喻。
火光闪动,照耀着苗王的黑眸白发,萧布衣不觉得苗王做作,却是已明白了他地伤心。沉寂中,萧布衣只是在想。若真的有一天,有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为前程所叛,毁他的根基,他能否如苗王一样,伤心依旧,出手依旧?
绝情洞外地覆天翻的时候。绝情洞内一无所知。同样,绝情洞内惨烈抉择的时候,绝情洞外亦是毫无察觉。
萧布衣、李孝恭虽是明争暗斗,毕竟不是神仙,亦不能事事知晓。
李孝恭人在远处,通过千里眼察看绝情洞地动静,脸上已有了不安之意,他虽已安排好一切。但是对洞中究竟如何。也不知情。他奉唐王之命,安抚山南,招降巴蜀,为进攻江南积极的准备。本来一帆风顺,可自从萧布衣入巴地后,李孝恭就有了危机之感。
萧布衣或许明面没做什么。可只有李孝恭身在局中,才感觉到压力巨大。
本来苗人均已倒向了关中,关中无论地利人和,均要远胜东都,再加上李孝恭本来就是不世奇才,顺势而行,眼看就要说服苗人,将巴蜀尽数收到唐王麾下。但萧布衣一来。谈判格局马上更改,大苗王本是早不管苗寨之事,竟然会亲自出马,实在让李孝恭意料不到。
李孝恭真地不知道萧布衣有何种能耐,竟然能说服大苗王出山。而大苗王一出,李孝恭的优势马上变成了劣势,而且七茶结盟迅疾的让他难以想象。他几次求见大苗王不成,当不肯眼睁睁的看着苗人归附东都。遂只有破釜沉舟一法。苗王去见圣女。他却早早地收买了司空。只要杀死苗王,或许毒不死萧布衣。但是苗人的统治就会落到苗王三子之手,无论骨力耶、丹巴九抑或是郎都察杀,李孝恭都有把握说服他们投靠!
这是最后一条路,李孝恭本不想使出,因为无论如何,一个人只剩最后一条路可走的时候,就意味着,他没有了退路!
绝情洞口还是死一样的沉寂,李孝恭已经有了不安,甚至心口开始狂跳起来。司空毕竟是人,不是神,苗王蛊术天下无双,司空虽有准备,但是能否杀了苗王,在李孝恭眼中,还是五五之数。
一件事情,没有八成地把握,李孝恭都很少会考虑出手,这次只有五成把握,再加上洞口地数百死士,能否挽回颓势,李孝恭心中没底。
他看的眼睛已经有些酸胀,忍不住地放下了千里眼,这里离绝情洞很有距离,他小心谨慎,不敢轻易地靠近绝情洞,因为说句实话,他对苗人地蛊毒也是深有忌惮。若非巴蜀事关重要,他并不想破釜沉舟。
这次亲身来到绝情洞,他已经向司空要了克制蛊毒之物,他可不想不明不白的受制于人。
蛊毒虽是厉害,但是金银珠宝的作用不可小窥,司空本来就是颇有雄心壮志之人,李孝恭早有接触,用许诺和金银珠宝很快的收买了司空,就准备在最紧要的关头使用。
沉吟着,揉揉酸胀的眼睛,李孝恭皱了下眉头,觉得望东西有些模糊。最近日夜操劳,很少睡眠,应是休息不够,李孝恭暗自想道。等巴蜀事了,他要好好休息一段时日,或许,把功劳让给敦煌公或者陇国公好了。
几百死士还是死一般地静寂,动也不动,这点让李孝恭颇为满意,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训练出这些死士,就是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候。这些人埋伏在洞口,是为了防备万一,只要苗王还能活着出来,当杀无赦。
李孝恭知道蛊毒的厉害,可却知道再厉害的蛊毒,碰到他这种人海战术,也是显得脆弱。云水虽是用蛊犀利,但若是没有秦叔宝的护驾,她真的很难活着冲出重围。
突然觉察到前方有了动静,李孝恭又把千里眼凑到了眼前,却只感觉到千里眼模糊一片,波斯能产勃利,这千里眼却是波斯一个极为聪明的商人利用勃利做出。李孝恭花重金从波斯购得,当然看不了千里,但是数里的距离还是看地真切。
但是他睁大了双眸,却只从千里眼中看到个模糊的影子过来。
李孝恭还没有意识到什么,又看了看千里眼,感觉并没有问题。那个影子却已经跑到了李孝恭的身边,李孝恭下意识的认出那是君集,可他为什么步履蹒跚?
“君集,何事慌张?”李孝恭镇静道。
君集晃了两晃。一口鲜血突然喷了出来,“郡王……快……走。”他的声音微弱,宛若被人钳住了嗓子,李孝恭大惊,一把扶住了君集,“君集。到底何事?”
“快……走……”君集声音濒死般的衰弱。李孝恭饶是冷静,亦是一股寒意涌上了心头,他眼前越来越是模糊,君集虽近在咫尺,可他竟然看不清君集地面容。
陡然间,一道艳红闪现在眼前,紧接着艳红的就是无边地黑暗。
李孝恭僵硬当场,伸手向前抹去。“天黑了?”他嗄声说出这三个字地时候。也听出其中的悲凉彷徨之意。
天没有黑,他却已经看不清,不是看不清,是完全看不见,他已经陷入了无边地黑暗之中,眼瞎了?这个念头升起来地时候。李孝恭脑海中一片空白,随之而来的就是无边的绝望和惶恐?
他怎么会莫名的瞎了?李孝恭不信,嘶声吼道:“君集!”他还扶着君集,可君集却是软软的倒了下去,越来越沉,宛若李孝恭此刻的一颗心!
君集软软倒下去,李孝恭惶恐无助,再无力扶住君集。他不能视物,蓦然落到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饶是他聪颖睿智,一时间也是恐惧万分。
“来人呀,来人……”李孝恭喊出来,才发现声音撕裂,在山风中,显得凄凉无比。可除了风声。他的死士仍然和死一般地沉寂。
难道数百死士。真地死了不成?可他们为何死的全无征兆?李孝恭向前走了几步,想要看个究竟。才知道自己已经看不到景物。想要退后几步,逃离这个恐怖之地,才发现已分不清东南西北。
再转几圈,他已经完全的辨不清方向,一脚踏空,惨叫一声,叽里咕噜的从山坡上滚了下去,消失在灌木青草之中。
再过片刻,山峰恢复了以往的肃穆,只余山风呼啸,泉水呜咽,像是嘲笑,又像是哭诉。像是同情世人的悲惨无奈,又像是嘲笑世人地软弱无助。
萧布衣从绝情洞走出来之时,饶是经历太多的惨烈,也是被眼前的诡异所震骇。
洞口处、灌木中,伏着不知多少黑衣死士,他认出那是李孝恭的手下!死士无一例外的手握兵刃,严阵以待。有的强弩在手,已经扣上待发,可所有的死士,无一例外的失去了性命。
他们垂着头,冰冷地兵刃上,本来泛着夺命的光芒,只可惜,夺的却是自己的性命。萧布衣望着这些死士,又一次意识到蛊毒的恐怖之处。
毫无疑问,他们埋伏在洞外,本来准备要伏击洞内之人,但是大苗王早就考虑到这点,这才在山上下了禁制。不得他允许登山者,一定要死,敌不犯我,我不犯敌,敌若犯我,毒杀无赦!
可秦叔宝和云水呢?萧布衣想到这里,终于有了些焦急。大苗王四下望去,额头上皱眉更深,可他显然更有办法。只是看了几眼,他伸手向西指去,“云水和秦将军,应该是从这里逃去了。路上留有云水的追踪粉,她告诉我们,她暂时逃命去了。”他和云水是亲人,有种难言的心心相通,再加上均是用蛊,既然说云水逃命去了,所有人均是确信无疑。
大苗王说的平淡,司马已经当先道:“我去找。”大苗王点头,回头望了眼三个儿子,轻叹一声。
萧布衣这刻有了同情,虽然大苗王运筹帷幄,但是他心中地悲苦无人能知。苗王虽胜了,可胜地惨烈,三司死了一个,三个儿子背叛两个,这让白发苍苍的老人如何能够高兴起来?
在绝情洞时,司空一死,苗王当下在火中添加了些粉末,不用多久,中了七步蛊之人悉数醒转过来,可没中七步蛊地骨力耶却倒了下去。萧布衣见苗王沉吟不语,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安慰。
为了东都,这老人竭尽心力,一切顺利,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是鬼王?
苗王制住骨力耶,让其余两人将他抬出,只说句背叛苗主,会以苗人的规矩处置,骨力耶本来还算清醒,听到这句话后,霍然晕了过去。丹巴九见到洞外的尸体,亦是面色改变,不敢多言。唯一镇静的就是郎都察杀,可见到如此惨烈的景象,亦是不能言语。
苗王望着遍地的尸体,亦是久久无言,目光复杂,良久才道:“西梁王,结盟一事既然已成,天色已晚,还请回转安歇。”
萧布衣苦笑道:“苗王、司徒,李孝恭这次败走,绝不肯善罢甘休。虽说人无伤虎意,可虎有伤人心,本王只怕唐王恼羞成怒,会兵发巴地。”
他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亦是谨慎之言。他本来以为苗王就算下了禁制,也绝对不会和李渊那面撕破脸皮,可看眼下的情形,虽不知道李孝恭的下落,但是此举已经和李渊撕破了脸皮,大苗王谨慎非常,此举倒是有些出乎意外。
大苗王缓缓道:“既然如此,那以后还要有劳西梁王。只是若唐王不发一兵,还请西梁王记住今日之诺。”
萧布衣正色道:“本王言出必行,若李渊不出兵扰乱巴蜀,我亦不会一兵一卒加之。”
大苗王轻声道:“有西梁王一诺,我总算放心了。郎都察杀,带西梁王回转安歇,我还有事需要处理。”萧布衣不知何事,只能让苗王小心,又知道这老头子看似体弱,真的杀起人来,实在不逊任何人。
等见到萧布衣离去,大苗王缓缓坐下来,神色有着说不出的疲惫,司徒突然道:“苗王,你一直为苗人着想,犹豫不决,可这次下手如此之狠,只怕李渊那面真的会恼羞成怒……”大苗王淡淡道:“难道到现在,你还认为,事态有挽回的余地?若真的有事,我一肩承担就好!乐司徒,你不惜破誓而出,断臂劝我,不也为今日的结果?”
司徒轻叹声道:“他是鬼王天机,既然能争霸天下,我想应有十分的把握,更何况……”他话音未落,大苗王已经扬声道:“虬髯,我已做到能做的一切,不知道你何日实现天梯之诺?”
他话音一落,一大汉已从树后出现,见他目生双瞳,威风凛凛,赫然就是萧布衣的结拜大哥,虬、髯、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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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五节 诺言
四一六节 圣女
萧布衣见到秦叔宝三人精神恍惚,神色黯然,第一时间就是怀疑他们被下蛊了。可李孝恭败逃,苗王三子再规矩不过,七茶结盟大局已定,司空又死,他实在想不到还有哪个人会对三人下蛊。
拉着周慕儒的手,萧布衣察言观色,发现他只是神色黯然,并无异状,一时间又猜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到三人坐下,秦叔宝突然道:“李孝恭在绝情洞外伏击我和云水,听云水说,苗王原来在这十天内,给望月峰下了七重禁制?李孝恭要敢上望月峰,绝对不能讨好?”
萧布衣点头,将出了绝情洞后的所见的一切向众人说及。众人听到李孝恭所带的死士全军覆没,不由相顾骇然。萧皱眉道:“好在苗王为人宽厚,又极力约束手下,司空不过是个特例。若是这种蛊毒流传出去,只怕在中原要引起毁灭灾害。”
萧布衣点头,又想起一件担忧的事情。原来他想到大苗王终究还是要退位,经过今日之事,他和苗王三子之间的关系只有恶化,想要和解任重道远,既然如此,这倒是个隐患。萧显然也想到这点,眼中也有了担忧之意。
“据我所知,大苗王这十天并非在下七重禁制。”秦叔宝突然道:“想苗王下蛊天下无双,下七重禁制何须十天?”
萧布衣回过神来,诧异道:“难道秦兄知道他这十天做什么?”
秦叔宝沉默良久才道:“我这也不过是个猜测,具体如何,还请西梁王听完我这面的事情,再听听慕儒他们的梦境再做定夺。”
萧布衣很少见到几个兄弟如此吞吞吐吐的时候,心中奇怪。却还是沉声道:“秦兄请讲。”
“李孝恭死士果真厉害,我本来以为绝不能逃脱,可又因为禁制,不能入绝情洞。没想到云水放出碧血,让死士自相残杀。我们才得以杀出重围。可后来……我体力不支,就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被云水救到一个山洞。然后……她给我讲了段往事。”秦叔宝删繁就简,很多事情不想提及,阿锈却有些惘然,心中不知什么滋味。
“什么往事?”萧问道。
秦叔宝苦笑道:“是苗人为何会痛恨中原人的往事。其实巴蜀素来民风淳朴,向来少参与中原之事,以往更多地时候都称的上与世隔绝。很多时候……心思远远不如中原人。但是历朝却担心巴蜀之人反叛。甚至有几次违诺屠戮,这才让巴蜀之人对中原人怀有戒备憎恶之心,但是他们势弱人少,虽有蛊毒,亦是挡不住中原的这种野蛮入侵,再加上中原人远远多谋,总是以苗治苗,苗人内乱,更是纷争不休。所以苗人很多时候都是逆来顺受。当然也是绝对不甘鱼肉,若真的逼急了,也会做出两败俱伤的事情。苗人和五斗米大有关联,想当年张陵创建五斗米,在蜀地鹤鸣山传道、做道书以教百姓,就是号召巴蜀之人团结起来,寻求安生之法。”
萧微笑道:“想不到秦将军对巴蜀两地地了解,竟然比我还要熟悉的多。”
秦叔宝苦笑道:“这些……都是云水郡主对我说的。”
众人互望一眼,史大奈嘟囔句。“这鬼丫头……”
秦叔宝不理史大奈的抱怨。继续道:“五斗米和苗人融合,张陵地道术加上苗人的蛊毒综合在一起。竟然将蛊毒发扬大大,到了如今,苗人的蛊毒如此厉害,倒和张天师不可分割。”
“张天师是谁?”阿锈问道。
“张天师就是张陵,亦是五斗米的创始人。”秦叔宝解释道:“我听云水说,此人亦是天纵奇才,就算后来的太平道都和他们大有关系。而张角和张陵的纠葛,亦是引发了五斗米和太平道地争斗。”
萧布衣皱眉问,“太平道和五斗米有什么纠葛?”
秦叔宝缓缓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但是我听说,太平道,五斗米虽然都主张天下太平,众生平等,可五斗米却是走地和缓之路,只求自保,不参与天下之争,而太平道的张角却走的极为激进之路,每逢改朝换代都有他们的身影。而根据流传,张角本来亦是五斗米中人,后来叛教而出,但是内幕到底如何,年代久远,我想可能只有苗王等少数几个人知道了。”
萧布衣吸了口凉气,喃喃道:“张陵?张角?”众人不解他在沉吟什么,阿锈道:“管他太平道,五斗米,秦将军,云水后来又说什么?”
秦叔宝道:“太平道眼下的确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不过五斗米却是和我们大有关联。经历过中原的几次违誓后,巴蜀元气大伤,五斗米暗中策划,苗人这才立下不擅自以蛊伤人之誓言,而五斗米亦是早早的隐居在幕后,少参与叛乱之事,他们主动退让,中原亦是觉得巴蜀之人不可能一味镇压,更多的采用招安策略。所以你们虽见到蛊毒的厉害,却是从来不传往中原,就是这个原因。苗人一直传到苗王这代,素来恪守这个规矩,是以若是有人出巴蜀施蛊,处罚极为严厉。也因为这样,五斗米虽然因此势衰,但是却保了巴蜀多年地太平。杨坚立国后,可以说是巴蜀之人和中原人颇为和睦的一段时期。”
萧点头道:“秦将军说的不错,先帝在世之时,因为幼年信慕佛法,虽晚年猜忌日重,但是在立国伊始,宽和待人,主张佛道并重,万法无咎,很多时候均是以德服人,这才让万民敬仰,万法归宗,创下大隋的辉煌之业。从这点来说,先帝倒和西梁王极为类似。”
隋朝早就名存实亡,萧却还是以先帝称呼。神色尊敬。萧布衣不以为意,淡然道:“我如何敢和先帝相比?”
萧肃然道:“若西梁王能吸取隋亡之训,以后所为只能比先帝更为辉煌。”
萧布衣一笑,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
秦叔宝继续道:“杨坚和巴蜀之人和睦相处,所以巴蜀之人亦对杨坚颇为感谢。是以现在天下大乱。只有巴蜀这块净土竟没有反叛之事。若依五斗米以往的作为,只怕早就兴风作浪。可因为当初的誓言,到如今这里反倒风平浪静。”
众人懂或不懂的均已恍然,萧布衣轻叹道:“善有善报。我只希望此地长治久安,再无祸事。那云水为何还憎恶中原人呢?”
“这件事起因还在于中原人。”秦叔宝苦笑道:“杨坚安抚了巴蜀后,派儿子杨秀来治理巴蜀之地,任命为蜀王。杨秀文武全才,又是风流倜傥,比起李孝恭实在更胜一筹。他到了巴蜀后。却是渐渐奢靡,只是巴人感激杨坚所为,又因为杨秀亦是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可谁都没有想到,蜀王这时候却酝酿一件最让苗人痛恨地事情!”
众人暗惊,齐声问道:“什么事情?”这次就算萧都是侧耳倾听,秦叔宝方才所言,他或多或少地知道,可对于当年蜀王杨秀一事。苗人一直秘而不宣,他亦是无从得知。
秦叔宝脸现苦涩,“蜀王风流成性,比起西梁王可放荡地多。有一日他微服私访,不知为何,竟然得罪了山林隐居之人,而且被下了蛊毒!”众人面面相觑,萧皱眉道:“他未免太任性了些。”秦叔宝半晌才道:“任性倒不见得。”
萧追问道:“难道其中还有隐情吗?”
秦叔宝苦笑道:“蜀王中蛊,当然震动了巴蜀。苗王亦是震惊。亲自出来医治。本来苗王蛊术天下无双。由他来医治,本是极为稳妥的事情。但蜀王却说苗人中圣女治蛊才是绝顶。他不让苗王医治,点名让圣女医治蛊毒。苗王无奈,又不想得罪杨秀,这才请圣女医治。那时地圣女,并不像今日这般神秘,相反,圣女普度众生,又因为一个原因,被苗人极为地爱戴。”
“是什么原因?”萧布衣问道。
秦叔宝轻舒了一口气,“这个原因就是……圣女为救族人,自己却是甘愿被种下七情蛊!”
众人吃了一惊,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众人七嘴八舌的发问,却是难掩心中的震撼。众人都知道秦叔宝为救兄弟,甘做药引,中了七情蛊,痛不欲生。
身中七情蛊,七情断绝,秦叔宝的痛苦众人亲眼所见。秦叔宝是为了救兄弟,不得已而为之,可怎么会有女子会心甘情愿地被中下七情蛊,而且这个女子居然是苗人的圣女?
萧布衣心中却升起不安之意,可到底哪里不安,却是一时想不出。
秦叔宝叹息道:“圣女一事,在苗人中其实流传已广。可当初苗人养蛊,可以说是作茧自缚,因为很多蛊毒是用他们的心血喂养,不养下去,必被反噬,死的惨不堪言。每种蛊毒都不一样,又和每个苗人息息相关,养起来颇为不易,这亦是蛊毒虽是神秘狠辣,却难以抗衡中原大军的缘故。苗人千余年养蛊,到天师张陵之时,因为养蛊反噬而死的人,端是不少。张陵为人宽厚,道术无双,又深得苗人地爱戴,为破除蛊毒地这种危害,却以自身试蛊,他没有找到统一破解之法,反倒自己又养出个七情蛊。而根据云水所言,药王孙思邈虽能破苗疆的蛊毒,偏生对张天师所炼之蛊无能为力,因为药王对蛊毒一直都是颇有兴趣,有段时间亲自前往苗疆研究蛊毒,对于很多蛊毒,他都可以对症下药,但是药王说过,七情蛊针对人体七情所养,和人心血相连,循环往复,人不可能断绝七情六欲,是以这种蛊毒在人体内无法根绝。”
众人听到这里,心中微沉,不由为秦叔宝担心,有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谁都没想到秦叔宝所中的七情蛊竟然和张天师有关系。萧布衣暗自头痛,心道就算孙思邈都是无能为力。秦叔宝怎么办?
秦叔宝反倒没有众人那么担忧,又道:“张陵养出七情蛊虽是无解,可张陵养出来的七情蛊却有个奇妙的作用,那就是若是得他传授之法,利用他的七情蛊可破苗人的各种蛊毒。”
众人面面相觑。不由唏嘘,暗想蛊毒虽可破,但是破解之药无法可破,也是个天大地讽刺。秦叔宝微笑道:“张陵发现这点后。终其一生,终究还是没有研制出破解七情蛊之法。可七情蛊却是流传下来,因为此法虽是害一人,却可活人无数。苗人的圣女因为为苗人地性命自种蛊毒,忍受七情蛊反噬之苦,所以在苗人中地位至高无上。”
“这种法子也是自私。”阿锈鸣不平道:“这些人为活命。竟然加蛊于无辜女子身上。实在可恶。”
秦叔宝苦笑道:“圣女选出,并非强迫,而是自愿。只因为谁当圣女,可向苗王提出个要求,无论如何艰难,苗王也必须照做。所以嘛,只能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已。”
萧布衣心中不安之意更浓,目光已经落在周慕儒身上。可周慕儒、卢老三自从进入竹楼,就是一直没有抬头。但脸上均有悲哀之意。
秦叔宝见到众人默然,又道:“蜀王杨秀得圣女医治,蛊毒却是一时不能就好。可他生性风流,见到圣女的美貌,反倒起了爱慕之心,而且要娶圣女!”
萧布衣失声道:“秦兄,你说他中蛊就是为了接近圣女?”
萧醒悟过来,暗骂道:“该死。”他们明白了前因后果,马上猜到杨秀的用心险恶。想圣女中了七情蛊。如何能嫁人?马周皱眉问。“既然是圣女,还能嫁人吗?”
秦叔宝半晌才道:“苗人倒没有圣女不准嫁人地道理。因为圣女身中七情蛊。已断绝了七情六欲,动情则苦不堪言,又怎么会嫁人?”马周苦笑道:“那结局到底如何?”其实众人早就猜到了结局,可是太过残忍,是以不敢去想。
秦叔宝握紧了拳头,指甲深入掌心,“情之一事,实在让人难以捉摸。蜀王生性风流,可对圣女之时,却是一片痴心。圣女和他相处久了,竟然动情,有了嫁给他的念头。苗王百般劝阻,却是无效。上代圣女种下七情蛊后,一直没有提出什么要求,可圣女终于提出了要求,她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嫁给杨秀!”众人失色,已不能语,可脸上都露出惨然之色。秦叔宝黯然道:“苗王恪于祖训,只能答应。其实结局你们也猜得到,圣女为了这段感情,付出的实在比任何女子还要多。她为了求和心爱地人在一起,忍受的折磨也比任何人都多。杨秀当初虽是风流,有勾引圣女地念头,可后来却被圣女真情打动,竟然收敛了风流,专心对圣女一人。”
众人听地惊心动魄,一颗心揪起来般,虽知道以后肯定会有变故,可终为圣女庆幸。她实在太苦,为了得到一段爱情,付出的太多太多。众人虽和圣女从未见面,但是心中却起了尊敬之意。
“后来呢?”阿锈为往事吸引,打破了沉默。
秦叔宝脸上露出不忍痛苦之意,“后来……圣女嫁人后,因为七情蛊地缘故,很难生育,先收养了女儿,当作自己地女儿来养。可却受到中原人观念影响,又对杨秀爱极,这才想为他留下血脉。”
众人大惊,都是道:“这如何使得?”
秦叔宝苦笑道:“都知道使不得,可圣女她……有地女人……真的很奇怪,她恨上一个人,刻骨铭心的恨,但是爱上一个人,亦是刻骨铭心的爱。圣女明知道会死,可却执意要为杨秀生下一子,后来……她如愿以偿,终于怀上杨秀的骨肉,但是她一直隐居绝情洞,再没有出来过。可这时候又有了变数,杨秀因为自恃文采斐然,文武双全,杨勇被废后,杨秀图谋太子之位,引发杨坚的猜忌,再加上杨广在西京造谣中伤,杨坚为防杨秀造反,调他回转西京。可杨秀因为圣女待产在即。犹犹豫豫。这些都变成了他有意造反的迹象,后来杨秀架不住催促,终于动身回转西京,这一去……再也没有回来!”
“圣女呢?”阿锈急问。
秦叔宝长叹一声,“圣女产下一子。可却在产子后毙命。杨秀一去不复返,终究没有回来,苗人因此对杨秀深恶痛绝,对中原人深恶痛绝。云水也是认定了中原男人薄情寡意,实在是因为当年圣女实在过于凄惨。杨秀因为一时风流,再次种下了祸患。”
众人听及往事惨烈凄凉,一时间不知如何感想。萧却是唏嘘道:“我知道杨秀不被先帝所喜,为立杨广,所以将他调回西京。杨秀迟迟不肯回转。直被认为有造反的念头。却不知道还有这段隐情。可先帝因此震怒,派益州总管独孤楷代替杨秀统领巴蜀之地。独孤楷怕蜀王造反,路上埋伏了伏兵,将杨秀亲信一网成擒,几乎是将杨秀押解到了西京。杨秀到了西京后,就被先帝囚禁起来,后来……圣上登基,亦是囚禁了他十数年。他不回转,倒非绝情寡义。而是无能为力。”
秦叔宝苦笑,“可云水他们却不这么认为……唉……这中的恩怨,谁能说地明白?”
众人都是心中凄凉,暗想真地说不清其中谁对谁错,史大奈听完,这才苦笑道:“原来云水那丫头……也有点道理。”
他一直看云水不顺眼,但听完往事,倒又觉得云水的脾气情有可原。萧布衣双眸却是盯着秦叔宝道:“后来呢?”
秦叔宝微愕,转瞬望向了卢老三和周慕儒道:“后来的事情……应该是他们说了。”
“梦也能有后来吗?”马周奇怪问道。周慕儒脸色苍白道:“老三。你说吧。我说不出口。”卢老三犹豫片刻后,大声道:“好。我来说,我知道,说出来不好受,可不说出来,我更不好受!”他眼角晶莹竟然有了泪光,秦叔宝垂头下去,萧布衣不安之意更浓,低声道:“但说无妨。”卢老三握紧了拳头,沉声道:“好,我说!萧老大,当初我得你的命令,去跟踪朱掌柜。可如果真的知道后来地事情,我真的不会去,抗命也不会去。”蝙蝠一旁道:“老三!”卢老三叹息声:“可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发生后才知道后悔。我不是怕死,而是不想……”他欲言又止,半晌道:“我和周慕儒一路跟踪朱掌柜,本是颇为顺利。我们打听到,朱掌柜得到苗王的信任,却是因为圣女地缘故。可具体如何,我们却是不得而知。我们想着先回转告诉萧老大,再做决定。可回转地路上,却碰到一人。那人装束就是个普通巴人汉子的样子,过来问我们,是否是西梁王地手下。我和慕儒当然不会轻易回答,反问他是谁。他却笑起来,说是得祭祀的命令,请我们一叙。我们还在怀疑中,突然昏了过去。事后想想,这个汉子多半是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下了蛊毒迷翻了我们。”
众人见识过蛊毒的厉害,都是点头道:“多半如此。”
萧布衣却想,祭祀一直和圣女在一起,和他们并不熟悉,找卢老三、慕儒又做什么?
卢老三继续道:“等我们醒来地时候,发现身处一石室中,不知道到底在什么地方,可身上也却没有什么束缚,更没被拷打。我们都是大为奇怪,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是不能让擒拿我们地人出现。可每日三餐却从石室顶部垂下,任凭我们如何喝骂,都是没有人露头。我和慕儒当时也考虑,多半是李孝恭那小子抓的我们,后来想想却又不像。可身陷敌手,只能听天由命。一日无事,我等到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却是脸色苍白,因为我那时候脑海很乱,我见到慕儒也是一样,他望着我,说道,他做了个梦。”
周慕儒哼了一声,脸色更白,却不吭声。卢老三又道:“我当时听他说做梦的时候,也忍不住道,我也做了个梦,而且很恐怖。慕儒也是如此回答,让我大吃一惊。”
众人不知道为何,又是涌起一股寒意,卢老三颤声道:“结果慕儒把他所梦的说了一遍,我几乎晕了过去,因为他的梦境竟然和我一模一样。”
萧一旁道:“可能是你们中了失心蛊,所以……”
他没有再说下去,卢老三苦笑道:“我们后来想想,多半也是如此,因为有人下了蛊毒,然后趁我们迷迷糊糊的时候,给我们讲个故事。只是他如何做的那个样子,实在让我想不透。”众人被他阴森的口气所吸引,竟然没有人追问下去。卢老三缓声道:“这一个梦其实就和秦将军讲地大同小异,可是他只是听云水所言,我们却如身临其境般,却只能看,无法做任何动作。我们甚至可以真切感觉到圣女死的那一刻,凄凉……凄惨……还有……深深的期待。”
“莫要说了。”周慕儒突然大喝一声,抬头望着萧布衣道:“少当家……你……”他终究没有说下去,卢老三却没有听他所言,继续道:“今日不说下去,明日我也说不下去了。圣女中七情蛊而死,可临死的那一刻,却对杨秀没有半分痛恨。她身边还有个女孩,年纪不大。按照秦将军所言,应该就是圣女的养女了。当初明白一切的那种感觉真的很奇怪,像是有人叙事,又像是你真的到了那个环境。”
众人毛骨悚然,只觉得不可思议。萧布衣却还能镇静下来,心道自己那时候也有催眠的说法,能将人地梦境带入不可思议地程度,却没有想到过,还有人能将此法运用的炉火纯青,别人或许还不知晓,萧布衣却是第一时间感觉到这里面有隐情,这个梦是别人托卢老三和周慕儒说出来地,而且能将蛊惑之术运用的如此之好,大祭祀极有可能。
“圣女临死前,只对养女吩咐了一件事情。带着弟弟,去见蜀王!”卢老三沉声道:“养女虽是不大,但很有主见,当下答应了圣女,第一个梦也就结束了。”
“难道还有第二个梦吗?”萧皱眉问道。
卢老三苦笑道:“剩下的日子,我和慕儒就在做梦中渡过,第二个梦却是过了几年,养女终于长大了些,请求苗王准许她带弟弟去找蜀王,完成圣女的遗愿。苗王本来不肯,架不住养女的苦苦哀求,终于让养女带着弟弟前往中原,却告诉她,自己不会出巴蜀之地,亦不会帮她一分一毫,让她三思。养女并不迟疑,毅然带着弟弟踏上寻父之路。千里迢迢,她和弟弟相依为命,终于先到了西京,又辗转到了东都。可如萧尚书所言,蜀王杨秀被杨广关押,深宫如海,她一个弱女怎么可能见到。因为巴蜀本是渔猎之地,她倚仗一技之长,做了个船娘,整日行舟在洛水之上,只盼上天垂怜,能让她的弟弟见到蜀王一眼,哪怕就是一眼,她也不辜负养母的期冀,她所受的辛苦也是值得!”
萧布衣听到这里,蓦然脸色苍白,四肢冰凉,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不安所在,亦是明白了周慕儒为何会痛苦不堪,黯然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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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七节 最后的请求
圣女是个很让人尊敬的称号,亦是很神圣的称号,可其中的心酸,少有人知。
萧布衣听到圣女二字的时候,是尊敬,入乡随俗,既然苗人尊敬,他就算是西梁王,亦是要和苗人一样的尊敬。可在他心目中,对于圣女并没有什么概念,进入绝情洞之时,见到绝情洞的孤寂,天梯的横绝,只感觉圣女太过孤单寂寞。
圣女那面出现后,说过几句话,冰冷凄清,都不像世间所言。从天梯那面望过去,圣女朦朦胧胧,如梦如幻,萧布衣那时不知为何,其实也有不安,但是远不如现在要强烈。等听到卢老三说圣女的养女带着弟弟,行舟洛水的时候,他蓦然想到个可怕的可能。
这个可能,甚至让他不敢再想下去。
但是望见周慕儒脸色苍白,他已经知道自己设想应该无错!
四肢冰冷,脑海一片空白,萧布衣已听到卢老三继续说道:“养女带着弟弟行舟洛水,只盼天可怜见,让蜀王杨秀出来一见。可她虽是意志坚强,但毕竟年纪不大,又无人相助,更是少知道消息,只凭洛水行舟,想要见到蜀王无疑是痴心妄想!但是她个弱女子,除此之外,又能有什么办法?这样一晃之下,又过了数年,她一介女子,日子过的极为艰难,但是她信心不改,极为硬朗,又因为跟随圣女的缘故,学会几分蛊术,聊以自保,又加上她素来乖巧,倒一直都是安然无恙。她心灵手脚,平日行舟,亦会做几双鞋子去卖。卖鞋不是目的,只希望在路边打听些消息才是真的。这时她弟弟又长大了几岁,她为避免惹上麻烦,不敢说出小弟的姓氏,只对外人称呼弟弟为小弟,我的第二个梦就是到此为止。我当时和慕儒对照过。我们做的梦都是一样,应该并不差错。”
众人有的唏嘘,有地感慨,还有的人不安,阿锈嘴张了几下。向萧布衣望过去,亦是脸色发青。
萧布衣脸色铁青道:“说下去。”
众人见到萧布衣的表情,都是惴惴不安,萧却是强笑道:“梦嘛,不见得是真。西梁王……晚了。有什么事情,不如明天再说?”
“说下去。”萧布衣嗄声道。萧露出担忧之意。却是缓缓的退后。
卢老三咬牙道:“第三个梦倒是简单了很多,养女渐渐长大,可希望一天比一天飘渺。杨秀被杨广关押,就算出巡都是带在身边,不要说百姓,就算是大臣都是轻易不能得见,养女打听了多年,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唯一能撑下去的就是还相信苍天有眼……”
“苍天有眼?”萧布衣喃喃道。可觉得话语中有着说不出的苦涩。
卢老三轻叹声,“苍天真地有眼……这是养女所言。”
“她说的?”萧布衣艰难的问。
卢老三点头,“我做梦的时候,就感觉……养女就在我身前,可是朦朦胧胧,让我看不真切。她说苍天有眼,让她这时候遇到了个人。那是一年秋末,她正洛水行舟,却碰到了一个布衣。那个布衣人很好。就算对个船娘都是和善可亲。布衣乘舟却出了意外。有匹马儿冲过来,踩翻了船。布衣落水。救了小弟,虽翻船和布衣无关,他却是主动赔了她船钱。养女说,她这一辈子都会感激这个布衣,只希望有朝一日,能把重于千金的几两银子偿还给那个布衣,她亦是感激布衣救了小弟,亦是救了她地性命,不然她有负养母的重托,当日就会死在洛水河旁!”
萧布衣热泪盈眶,咬碎钢牙,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
周慕儒却是抱着脑袋道:“老三,不要说了。”
卢老三亦是热泪盈眶,“慕儒,我不想说,可我不是替自己说,你明白吗?”
周慕儒微愕,舒了口气道:“那好,你说下去。”
“梦很长,长的我们每天只是期盼这个梦有个结果。”卢老三苦涩道:“我们不应该说做了一个梦,应该说做了许多梦,这些天来,我真的不希望这个梦会醒,亦是希望这个梦早早的醒来。因为我不想听下去,却是不忍不听。”
他说地简单又复杂,可其中的深意又有谁能够听懂?秦叔宝突然道:“你们被关押了很久,这些梦多数是最后十数天做地吧?”
卢老三想了想才道:“的确如此。”
萧布衣垂下头来,喃喃道:“十天?”众人心中一凛,这才想起苗王说的准备十日。马周虽然有感圣女的痴情、养女的坚韧,却是这里了解最少的一人。听到十日的时候只是想,十天?难道这一切都是大苗王主使,他让西梁王等了十天,只是要对卢老三他们说几个梦?
卢老三轻叹道:“后一天的梦倒是让我好受些,养女得布衣相救赠银,心存感激,再出外卖鞋之际,一半是为了等待蜀王杨秀,却也另有原因,那就是想再见见那个布衣。因为她偷偷的打听到布衣住地地方,店老板说布衣好人好报,做了大官,如今已经入了东城做事。养女所以几天在东城外等候,天很冷,她却一点都不觉得……”
“她后来见到了那个布衣……布衣却不知道她是特意等候……本来她以为,那是最后一面,可没想到的是,苍天有眼,让她再次见到了布衣。那一次,却是因为小弟偶感风寒……”
“之后她离布衣越来越近,却知道离布衣越来越远。她一直想要报答布衣,但是却一直没有机会。布衣渐渐变成了高官,很多事情,做起来都是举手之劳,看起来的确也不需要她做些什么。布衣越来越忙,东征西讨,她却只想为他祈福。哪怕微不足道。”
萧布衣垂下头来,默默无言。卢老三说的简单,身边的几个汉子却是叹息不语,就算是萧都是坐下来,满脸的无奈。
“虽然知道由布衣请见蜀王,机会大一些。可养女一直不想再麻烦布衣……因为她知道蜀王被押。她一直在麻烦布衣,她已经很歉然,她不想给布衣添什么祸事。可机会终于来了,小弟得到布衣的提拔,终于可以入朝为官。或许终究有一日,能见到亲生父亲了。”卢老三叹息一口气,“养女很是欣慰,觉得小弟和蜀王终究有一日会见面,而且不用麻烦布衣了。小弟有小弟的事情,她亦有她地事情。这时候。她却见到一个人。她回转东都地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去感谢那个人,因为他治好了小弟地病。可是她没有想到,她在那里听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布衣现在正在为巴蜀殚精竭力,而且巴蜀的形势很是不妙,更有暗中势力作祟,而布衣却不知道这点,已经处于下风。养女知道后。想了很久。她知道,她被圣女收养后,圣女地愿望当然是希望她能继承圣女之位,造福苗人;她也知道,当了圣女后,可以向苗王提一个要求,无论是什么要求;她更知道,要当圣女,就要种上七情蛊。从此后要绝七情六欲。动情就要和养母一个下场;她还知道,当上圣女。以后就和所有的人天各一方,很难见到小弟,亦是难以见到……布衣。可是她终究还是义无反顾地回转巴蜀……可她怕人担心,所以说去了襄阳,她临走的时候,做了几双鞋,她知道布衣不会再穿布鞋,可她能做到的只有这些……”
竹楼内风吹灯动,竹楼外明月窥人,空中只有卢老三的声音,凄切忧伤。
“她一路回转巴蜀,朱掌柜亦是在那时候认得。只因为朱掌柜路上对她多有照顾,所以大苗王对朱掌柜亦是另眼相看。养女就是如此,别人的恩情,总是牢牢地记在心上,找机会报答,云水因为圣女之死,恨尽中原男人,而养女因多年的磨难,却更知道感恩在心。或许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行善之人,终能得偿。当年的布衣不经意的帮助了个船娘,哪里想到过他征战遇阻,船娘会默默相助,朱掌柜只以为帮助了个寻常女子,没想到在巴蜀却是生意兴隆。船娘遇到朱掌柜地时候,也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因为朱掌柜,再见到布衣的手下!养女到了巴蜀后,求见苗王,剩下地事情,顺理成章。苗王答应了她,她向苗王提了个请求,然后……她终于述说了自己的一切,用了当圣女前的最后几日可以述衷情的时光。她说出这些,只想请布衣谅解……她的欺瞒,亦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她谢谢布衣。”
卢老三说完这些后,眼角已经有了泪光,长叹一声,悄悄的揩拭掉泪水,淡淡道:“梦讲完了,我也要做梦了。只是希望,宁可是噩梦,也不要是这种梦了。”他摇摇晃晃走了出去,没有任何人拦他。
所有的人都希望他能做个好梦,所有的人也知道,今夜无眠。
萧布衣望着卢老三地背影,缓缓站起来,向竹楼外走去。萧呼唤道:“西梁王,你去做什么?”
“去见苗王。”萧布衣说出四个字后,身影亦是消失在黑暗之中。众人面面相觑,却亦是没有拦阻。
所有的人都明白,萧布衣找苗王亦是无济于事,可所有的人都希望,希望他去找大苗王。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就是如此,无论是否知道结果,都要去做!,无心睡眠的不止萧布衣的兄弟和手下,昏黄的灯光下,苗王亦是无眠。他坐在座位上,望着昏黄的油灯,不知在想着什么。见到萧布衣走进来的时候,头也不抬道:“我很久没有和人单独的谈话了。”
“好像我也差不多。”萧布衣缓缓地坐下来,“身居高位,地确很多事情不能自作主张。”
苗王缓缓抬起头来,淡然道:“说出这话的可能是明君,亦可能是昏君。昏君暴戾反复,只怕别人阻碍他做事。明君却是如履薄冰,生怕走错一步棋。杨广……登基三年间是明君,后来……是昏君。”
萧布衣微愕,没想到大苗王突然扯到了杨广,更没有想到过他对杨广地评定是很多人无法做到。
“苗王见过杨广?”
苗王轻叹声,“我没见过杨广,我也没有见过杨坚。可是见不见又如何?苗人心中一杆秤,就算不出巴蜀,亦是能够判断。可就算我也没有想到过,不可一世的大隋竟然这快就倒,可是之后的王朝呢。到底如何?谁都不知道。”
萧布衣沉吟良久,“尽人事、听天命。前车鉴,后人醒。本王出身布衣,游荡草莽,亲见大隋倾颓在前。当求不重蹈覆辙。”
苗王轻叹一声,“当求不重蹈覆辙?西梁王这一句。天下百姓之福。我其实一直都担心,因为我更信得着李渊,无论如何,老人总是理解老人,亦是明白稳妥地重要。李渊老了,但是做事更是周全,我听说他在关中治理的有声有色,关中称颂。而西梁王毕竟年轻气盛,我只怕西梁王一统天下后。就会迫不及待的如杨广般再征辽东,穷兵黩武,那时候,百姓之祸,亦是我不愿见到。”
萧布衣沉声道:“本王会仔细忖度苗王今日之言。”
大苗王淡然一笑道:“多谢西梁王。”
二人孤灯对坐,良久无言,可因身份相似,很多事情亦不用明言。萧布衣见苗王无语,终于道:“其实我今日来……”
“今日你本不该来。”大苗王突然道。
萧布衣轻叹声。“我不来。就不是萧布衣。”
“你是西梁王,你已不是萧布衣!”大苗王笑容有些苦涩。“就像我是苗王,但是我的本名,我自己都已经忘记。西梁王、请回吧。”
萧布衣略作沉吟,低声道:“七茶结盟,还差一盏,不知道苗王还有何吩咐?”
苗王轻叹声,从手案处拿了封书信,递给萧布衣道:“这里是苗人的最后一个请求,不过不是我的请求。七茶结盟贵在心诚,其余地形式,反倒不见得是那么重要。所以是我提出,还是别人提出,并非那么重要!”
萧布衣接过那封书信,真的觉得有千斤之重。
“本来……你若明天来,我会请你回转东都后再拆开这封信。”苗王感喟道:“但是你既然今晚来,什么时候拆开都是无关紧要了。”
萧布衣缓缓的展开书信,见到信纸上只写着五个字……
请照顾小弟!
见到那五个字整整齐齐,端端正正,宛若写字之人当初时平静的心境。可字究竟是字,并不是人!谁知道写字之人背后那波涛汹涌,惊涛骇浪般的心情?被圣女收养地养女,没有继承蛊毒的狠辣刻毒,却继承了圣女感情中一往情深。
很平静、很仔细的写下了这五个字,很深情、很决然的做下了不悔的决定。或许她在养母身边地那一刻,见到养母的痛苦辗转,深情脉脉,就已经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如此,可那又如何?她选择了,无怨无悔,干净利落!
萧布衣鼻梁一酸,心情激荡,霍然站起道:“苗王,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既然是不情之请,就不用请了。”苗王摇头道。
萧布衣目光执着,“在下请见圣女。”
苗王望了萧布衣良久,这才道:“萧布衣……你知道我为何会选择你?”
萧布衣想要回答,终于摇头道:“我不知道。”
苗王淡然道:“你该聪明地时候聪明,该糊涂的时候糊涂,可比杨广明智了好多。人这一辈子,难得糊涂呀。杨广这辈子,自作主张,最恨手下骗他,可他手下却骗了他一辈子。有时候,聪明糊涂真的很难说清。其实你第一次派使者前来巴蜀的时候,李渊还没有夺取关中,你的眼界之远,让我很是诧异,不过我还是看好关中……嘿嘿……”苗王笑了两声,“后来你连派六个使臣,均是毕恭毕敬。不傲慢无礼,倒让我大生好感,等到萧来到的时候,我已经知道,对于巴蜀之地,你已经势在必得。可萧被扣押的时候。你还沉得住气,亲身前来的时候,竟然还毕恭毕敬。我本来不准备出面,因为我毕竟不能永远的照顾苗人,可有几件事终于改变了我地初衷。”
萧布衣虽然迫切想见婉儿一面。可还是沉声道:“请苗王明言。”
苗王望向远方,“第一件就是,乐司徒居然为你断臂破誓,出了太平村,回到巴西郡劝我和你结盟。这是我也做不到的事情。”
萧布衣早就怀疑断臂司徒就是太平村的乐神医,可一直疑惑他为何断臂。听说他是为了自己。忍不住的心下感激。
“第二件就是,太平道第一高手虬髯客为了消弭旧怨,揭发李家道阴谋,不惜以身犯险,过天梯以示诚意,能让虬髯如此做事,我亦是做不到。”苗王叹息道。
萧布衣半晌才道:“大哥默默为我,我受之有愧。”
“他不是为你,他是为了……天下百姓。”苗王缓缓道:“第三件事情就是。婉儿为了你,不惜自种七情蛊,请我莫要为难你萧布衣。”苗王脸上有了苦涩,“萧布衣,能让婉儿下了这个选择,我亦是做不到。你要知道……当年她本来可以不做圣女,她亦是不用回来!”
萧布衣听到婉儿两个字,终于按捺不住,霍然站起。嘶声道:“你既然知道她的苦。为何还要给她下蛊?这江山一事,本是男儿之事。和婉儿何关?”
他嘶声之下,真情流露,苗王却是镇静的望着他,“婉儿能得你一问,也不算冤了。当年她离开这里,我没有劝阻,今日她要做圣女,我亦是不能劝阻。你如此关心她,可是爱她?”
萧布衣一怔,半晌才道:“我不知道。”
苗王淡淡道:“现在知道与否,已经无关紧要。但是你应该比杨秀聪明,也应该知道,现在爱与不爱,对她好,就要离开她,而不是想见她!”
萧布衣如受重击,踉跄倒退两步,心中一时间不知是何滋味。
大苗王轻叹声,“你是西梁王,如果得到地太多,老天都会嫉妒。不要妄想将所有的东西归为己有,该放手的就要放手,我当然没有你地盘多,但是我怎么说也比你看到地多。人生不如意十八九,可予人言只二三,我今日和你谈这些,实在也是平生少有之事。我因为这三件事,所以终于产生想见你地念头。我真地想见见,能让苗人地司徒断臂破誓的是什么人,能让虬髯过天梯的是什么人,能让圣女为之情深的又是哪个?可这人无论是什么人,既然得到这些人地赞赏推举,倾力相助,我想……总值得我出面一试了。见到你后,多少让我失望,可你却没有让他们失望。”
他说的矛盾,可萧布衣却已经明白。
一个西梁王,本不该是如此感情冲动之人,可若非如此感情冲动之人,又怎么会博得那么多热血之人地帮助?
“如今面已见了,盟已经结了,你想要的东西都得到了,我能做的已经做了。”大苗王摆摆手,“我累了,西梁王请回吧。她……倾述了十日,要求我等她十日,我就等了。她说了,知足了,不想再见任何人了。人贵在知足,是不是?”
大苗王说完后,不等萧布衣回答,已颤颤巍巍的站起,吹灭了油灯,消失不见。他一举一动都是小心翼翼,就算对油灯看起来都是颇有深情。因为他知道,他如油灯般,亦是快到了枯灭的时候。只是他多情的背后,显然更是无情,他可以毫不犹豫的制裁了儿子,一线牵杀死了司空,为婉儿种下了七情蛊,他的一举一动,又是果敢魄力,毫无犹豫。萧布衣不知道那颤巍巍的背影中,包含着多少辛酸和无奈,亦不知道那看似平静地面容,要用多少血泪经验换得?
不知过了多久,萧布衣终于走出了竹楼,望着天上的繁星,宛若情人相思的眼眸。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激荡,两行泪水流淌下来,无声无息。
“没想到西梁王也会落泪。”
叮叮当当的响声回荡在风中,清冷依旧,可云水的语气中,多少带有了一丝感慨。她看似天真热情,可亦是早早的因为圣女一事,将自己包裹在厚厚的壁垒中。她一直不动感情,因为知道……动感情……那是很傻的事情。
可这些日子,这多的热血汉子让她终于明白,或许有一种感情,叫做默默地付出!宛若当年地圣女般,无怨无悔。或许云水还憎恶厌恨着中原人,恨不得将蜀王种下最惨烈、最恶毒的蛊毒,让他痛苦一辈子,可她这刻只是想,圣女应该早就不恨了吧?或许,她从来就没有恨过?就像婉儿一样,从来没有!
萧布衣并不揩去泪水,扭头望过去,轻叹道:“此行多谢云水郡主相助,只望以后再能相见。”
“我没做什么。”云水摇头道:“所有地一切都是和你们交换所得,所以我不欠你们,你们亦是不欠我什么。要说我为你请见大苗王……只不过是动个念头。你们……要走了?”
萧布衣点头道:“这里事了,我们还有他事。”
“争天下吗?”云水问道。
萧布衣苦笑道:“其实不应该说争天下,更应该是平天下。天下乱的太久了,我们现在有这个责任。”
“他也要走了吗?”云水突然问。
萧布衣一愕,转瞬明白过来,“秦将军的确要离开了。”
“他是个可怜的人儿。”云水突然递过一个药瓶,“这里的药,够他止痛三年。麻烦你,带给他吧。”云水说的平淡,萧布衣大为感谢,“多谢郡主。”
云水淡然一笑,转身离去,空中只余叮叮当当的声响,难以捉摸,宛若女儿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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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八节 巧合
叮叮当当响声不绝,一少年策马急奔,马上铃铛响个不停。少年挽弓搭箭,一箭射了出去,正中远方靶子的红心。
少年却不停歇,圈马回到,背弓拉箭,再次射出去。羽箭划空,快若流星,夺的一声响,竟然射落了先前靶子上的那箭。
少年箭术之精,让人叹为观止。少年虽然还是年幼,可风度俊朗,已经不让旁人。少年纵马飞奔,神采飞扬。
众人喝彩,掌声不绝。
萧布衣望着那两箭,想起当年射落柴绍那箭的情景,心中感喟。可听到叮叮当当的声响,又想起了巴蜀的云水,更难忘巴蜀的圣女。
心中微酸,嘴角却还是带着笑,萧布衣望着马上的少年,一时间难以自己。
一切,遥远而又很近,熟悉带有陌生。
他回转东都,已经很有些时候,但是他和众兄弟,还是很难从巴蜀的梦境中醒过来。巴蜀一梦数月,有喜有悲,有收获,有失落。有人庆幸梦早已结束,有些人沉溺在梦中,迟迟不能醒来。
“萧大哥,你说我的马术最近怎么样?”少年从马上跃下,快步的走到萧布衣面前。没有了姐姐的约束,他更喜欢叫萧布衣为大哥,而不是什么西梁王。他一直希望有个大哥,虽然姐姐对他也很好。
姐姐太辛苦,姐姐走了太久没有回转,少年想到这里的时候,有了分担忧。可是正如萧大哥一样,姐姐在他眼中,少有不能做到的事情。想当初。千里迢迢。姐姐带着还年幼的自己,跋山涉水,一路都熬了过来,眼下……应该没有事情了,少年暗自宽慰自己道。
姐姐决定的事情,他绝对不能改变。所以他只是深夜的时候,才暗自落泪,为姐姐祈祷,希望姐姐平安无事。姐姐告诉他说,男儿地眼泪。比金子还要贵重,小弟。姐姐希望你,坚强起来。萧大哥都说过,小弟,你是个做大事地人,姐姐也说过,小弟,姐姐不希望你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但是希望你能做个好人!
姐姐说的和萧大哥说的,有些冲突。其实也没什么两样,做好事、做大事,无论如何,都要像萧大哥一样,做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
少年当然就是小弟!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当然不是浑浑噩噩,他也知道很多事情。但是姐姐不让说地事情,他绝对不会说。姐姐说过,很多事情。要自己去做!
萧布衣微笑道:“比我还差点吧?”
小弟笑起来。多了分爽朗,掩住眉宇间过早出现的忧愁。“我如何能比得过萧大哥?”
萧布衣站起身来,拍拍他的肩头,“取法乎上,仅得其中。小弟,记得这个道理,你这一辈子才能前途不可限量。”
小弟认真的点头,“我知道了,萧大哥,可是除了你,我真的找不出更高地目标了。”
众人都是笑,萧布衣微笑道:“你在官场没几天,拍马屁的本事倒是早胜他人了。”
小弟不好意思地搔搔脑袋,“我这可是真心话。”
裴蓓一旁道:“你这萧大哥夜郎自大惯了,小弟,努力在马术上超越他,我支持你。”
众人又是笑,袁巧兮想说什么,却终于垂下头来,可眼角已有了泪水。萧布衣回转东都之前,裴蓓就已经回转。萧布衣私下对二人说及巴蜀的事情,裴蓓诧异唏嘘,袁巧兮却是心软,早早的落下了伤心的泪水。
这里唯一不知情的就是小弟,萧布衣说要考察小弟的马术,带他出来,众人和他调侃,却多半是怜悯。只是见到他的真纯爽朗,都对他颇为同情。
萧布衣问,“最近太仆少卿做的习惯吗?”
“没什么不习惯,我怎么说也是个典牧丞呀,太仆少卿做的事情……从琐屑方面看,更少了。”小弟笑起来,“再说赵成鹏、刘江源他们都很照顾我,我不懂,就问他们好了,绝对不会给萧大哥丢人就是了。”
原来萧布衣回转东都地第一件事,就是将小弟提拔为太仆少卿,这亦是他当年所坐之位。萧布衣当年年纪轻轻,到东都后,连升九级,一跃成为太仆少卿,官封四品,已经是大隋从未有过的事情。小弟年纪轻轻,竟然也坐上四品之位,更是开创朝廷未有之事。虽有大臣颇有微言,觉得萧布衣任人唯亲,这官职任免的太过随意。可只有跟随他的兄弟群臣才明白,小弟这个太仆少卿,却是因为婉儿的缘故,以婉儿的付出,小弟这个太仆少卿并不算大,如果不是小弟还是太小,萧布衣说不准还会提拔。婉儿虽然从未要求,只请萧布衣照顾小弟,但是萧布衣却已经明白她把小弟留在东都的用意,是以当下先升了他的官,至于其余的事情,却已经着手他人去办。萧布衣提拔小弟后,在东都地日子内,除了准备大婚,筹划下一步举动外,很多时间都是和小弟一起。教他武功箭术、马术驯马之法。今日是他考验小弟这些日子成果地时候,裴蓓等人亦是过来凑个热闹。
萧布衣见小弟自信踌躇,心下微喜,“事在人为,只要尽心做事就好。小弟……以后……”
“以后不要萧大哥陪我了。”小弟突然懂事道:“这些日子,我都做的不对了,姐姐要是知道我缠着萧大哥,多半又会骂我不懂事了。”
萧布衣听到姐姐二字,心中一酸,强笑道:“你放心,你姐姐不会责怪你。因为就算在萧大哥心目中,小弟都是个男子汉了,做事自有分寸。”
“真地?”小弟欣喜道。在他心目中,萧布衣已和神人无异,得到萧布衣的一句赞赏。实在是他每天最快乐的事情。
“当然是真的……不过你现在身为太仆少卿……”萧布衣沉吟不语。小弟不知道有何不妥。心中惴惴,魏征一旁道:“启禀西梁王,小弟现在身为太仆少卿,却是无名无姓,很是不便。”
萧布衣望向小弟道:“小弟,到如今。你要有个名字了。和你这么久,不知道……”他欲言又止,等着小弟的回答。小弟垂下头去,泪水滴落尘埃。裴蓓见了心中不忍,慌忙道:“没有名字又如何。典牧丞不也是当了这久?”
魏征苦笑,小弟却是抬起头来。“不是我不说……是……”他脸上突然有了浓浓地忧伤,无法遮掩,萧布衣见了心中一沉。小弟却道:“姐姐说了,萧大哥要是问地话,我就可以说了。我姓杨……我叫杨念甫!”他说的坚定,可嘴唇颤抖,强忍着泪水。众人默然,心中五感交集,萧布衣点头道:“杨念甫。好名字,比我的布衣要好。”他说到这里,拍拍小弟的肩头,缓步向府邸走去,再不发一言。
群臣跟随他离去,裴蓓和袁巧兮却留了下来。裴蓓道:“小弟,你累了吗,累了就休息下好不好?”
小弟突然道:“裴姐姐,我问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我!”
裴蓓心中一沉。“你要问什么?”
“我姐姐是不是再不回来了?”小弟脸色苍白问道。
裴蓓蹙眉道:“为什么这么说?我……没有见过你姐姐。”
袁巧兮安慰道:“小弟,你姐姐虽然孤身去了襄阳。可她自立极强,应该没事。”
小弟半晌才道:“你们不用骗我了。”二女一怔,没想到小弟此刻竟然如大人一样。“我知道,你是没见过,但是萧大哥多半见过了。这些日子,他虽然不说,但是我其实已经知道了。”
裴蓓饶是聪明急辨,遇到这种事情一时间也是哑口无言。
小弟握紧了拳头,“我知道萧大哥是为我好,我什么都知道!姐姐走的时候说了,要是有朝一日,萧大哥问起我的名字地时候,就意味着,我以后就是男子汉了,姐姐也不会再留在我身边了。萧大哥方才问我名字,我想哭……不是不肯说,是我知道,姐姐不会回来了。”他说到这里,强忍泪水,昂起了头。
可他这种样子,更让二女心酸。袁巧兮本想劝人,可自己眼泪却已噼里啪啦的掉下来。裴蓓安慰道:“小弟,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
小弟却是摇头道:“姐姐说了,我不能哭。”他声音哽咽,却已翻身上马,策马远奔而去。裴蓓、袁巧兮都是吃了一惊。等到追到拐弯处,才发现杨柳下,河水旁,传来了压抑的哭泣中。
小弟早就翻身下马,伏在一棵大树旁流泪,袁巧兮才要上前,裴蓓却是一把拉住了她,摇头道:“让他哭一场吧,不然更苦。”
袁巧兮泪水流淌下来,哽咽道:“姐姐,婉儿她……”裴蓓轻叹声,亦是不知说些什么,自从萧布衣回转后,她们其实一直小心翼翼,避免提及这个话题。有丫环急匆匆的赶回来,“小姐,草原来人了,老爷让我找小姐和裴小姐回去。”
袁巧兮转悲为喜道:“多半是雪儿姐姐来了。”裴蓓失声道:“多半是雪儿姐姐,不然袁先生不会找我们。”她素来聪颖,很多事情一猜即中。暗想袁岚知道蒙陈雪若不回转,萧布衣总不能迎娶,因为当初都已经约定好了,要嫁三女不分先后。本来要接蒙陈雪前来,可后来蒙陈雪有了身孕,事情也就耽搁下去。自己回转的时候,听袁岚去了草原,多半就是接蒙陈雪了。袁巧兮从未见过蒙陈雪,倒是颇想见上一面,裴蓓暗自皱眉,却非为蒙陈雪前来,而是因为她到了扬州后,虽然多方打听,但是萧大鹏、萧皇后却人间蒸发般,没有任何线索留下。这大婚在即,公公若是不知下落,未免美中不足。萧大哥虽然一直没有说及此事,但是郁郁不乐显然也是为此。当然还有婉儿一事,裴蓓每次想到这里。也蛮是心酸。她和巧兮都小心翼翼地不提大婚之事,只怕引发萧布衣的伤心。
可蒙陈雪来了,二女暂时放下小弟地事情,要丫环仆人暗自照料小弟,若没有其余的事情,随他就好。等到匆匆忙忙赶到了西梁王府。就听到孩童咯咯的笑声,甚为嘹亮。
二女心喜,已经冲入客厅,却见到袁岚正抱着个胖小子,笑意盎然。他身边坐着一女。虽是风尘仆仆,稍有清减之意。却是不改如花地容颜。袁巧兮有些迟疑,裴蓓却已上前拉住女子地手道:“雪儿姐姐,你怎么今日才到呢,萧大哥呢,怎么不见?”
女人正是蒙陈雪,千里奔波,却也是想见萧布衣一面。听到裴蓓问话,微笑道:“布衣他……我来之前,有事出去了。”她神色多少有些失望。可拉着裴蓓和袁巧兮手,也是喜不自胜,草原多苦,她终于能够放下一切前来,还是因为对萧布衣的想念。
虽是不见,但想到这里就是萧布衣所住的地方,良人不久可见,心中暖暖中带着欣喜,突然间鼻梁又有些酸意。只是想。我终于……又见到了他!却不知……他现在胖了还是瘦了?
萧布衣虽知道袁岚的心意,知道蒙陈雪近几日就会前来。可眼下却是要处理一件事情,不想耽搁。他才回转到了府邸,孙少方已经过来,低声说了几句。
萧布衣听到,点点头,带着几个亲卫大踏步的离开。
一路上,走街窜巷,来到一间破旧地宅院前,早有手下上来低声道:“就在这里,可只是一个人,一直没有别人联系。”
萧布衣点头道:“把住要道。”众手下四散分开,孙少方却是一脚踹开了大门。大门如李靖家地大门般倒下去,屋中有人惊呼道:“是谁?”
那人喝声中,却是向墙头窜过去,眼看就要翻身上了墙头。萧布衣却不追赶,早就手下拿了张椅子过来。萧布衣大咧咧的坐下,虽是微笑,可双眸中寒意闪现。
那人上了墙头,只听到墙头上有人高喝道:“下去。”
刀光一闪,直逼那人的头顶,那人骇了一跳,掉下了墙头。只是这一刻的功夫,见到三面墙头上都有人影闪现,那人墙角下见到形势,知道无法跑掉,竟自动的回到萧布衣地面前。
萧布衣微笑道:“李淳风,为何不跑了?”
那人苦笑道:“早知道是萧大人,我就不会跑了。”那人面色黝黑,身材瘦弱,赫然就是袁天罡的徒弟李淳风。
萧布衣点头道:“那你见到谁会跑呢?”
李淳风一滞,倒感觉这个问题颇难回答,“萧大人……”
“大胆,见到西梁王还不下跪?”孙少方低声喝道。
李淳风吓了一跳,慌忙跪倒道:“草民李淳风叩见西梁王。”他倒是说叩就叩,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他举止虽是恭敬,但不改脸上惫懒地样子。
萧布衣望着他地双眸道:“我看你不是草民。”
李淳风陪笑道:“西梁王说笑了,在下无一官半职在身,不是草民是什么?”
孙少方喝道:“好小子,你待罪之身,还想混个官当当不成?”
李淳风只说不敢,萧布衣叹息道:“你不是草民,我看你是个大大的刁民!”李淳风脸色苍白道:“草民岂敢。”
“孙少方留下,其余人退下。”萧布衣吩咐道。身边众侍卫应了声,已然消失不见。李淳风见到萧布衣号令一下,莫敢有违,讨好道:“多日不见,西梁王神采更胜从前了。”
萧布衣微笑道:“多日不见,你地狡诈更胜一筹了,李淳风,你可知罪?”
李淳风苦笑道:“启禀西梁王,在下素来安分守已,这也算有罪吗?”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萧布衣命令道:“少方,将他的手指头砍下一根来。”
呛啷声响,孙少方已经拔刀在手,李淳风吓的连连摆手道:“西梁王,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鱼情看水情。我们怎么说。也是相识一场。在下怎么说也请西梁王吃过鸡蛋、包子,西梁王说砍就砍,未免不太仁义吧?”
孙少方已经抓住了李淳风的一只手,萧布衣摆手道:“少方,等一下。李淳风,既然你说我仁义。我就好好和你说说这个仁义。想我见到你们师徒二人的时候,我不过是个太仆少卿,而尊师更不过是个算命地术士。”
李淳风感慨道:“是呀,那时候我给师父送鸡蛋做戏,没想到竟然被西梁王揭穿。可西梁王却并不斥责。真地是宅心仁厚。后来西梁王请我们喝酒吃肉,然后又去救了安伽陀。虽然没有救成,但也是锐身赴难,有胆有识。再到后来,西梁王见到我师徒生意不顺,竟然纡尊降贵,主动帮我师徒宣扬名声,还吃了隔壁大婶几个包子……那个……后来苟布李包子名扬东都,亦是西梁王地功劳。西梁王此举,关心百姓疾苦。大仁大义,当然不会随便斩人了?”
他绕了一圈,最后一句才是真正想说的,“草民知道,本来不配和西梁王称呼什么朋友,可古人有云,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西梁王或许忘记了。草民对于当年的一段交情可是念念不忘呢。”
李淳风跟随袁天罡多年。倒是一口伶牙俐齿。萧布衣一直静静的听,直到他说完后。这才轻叹道:“我一直没有怀疑到你们师徒,只因为……我一直把你们当作朋友。当年若非袁道长的三个锦囊,我也不能有番广阔的天空。可我自从回到东都后,就是一直在想,一直等到我碰到了个医生后,这才觉察到你们师徒很有些问题。”
李淳风脸色微变,强笑道:“不知道西梁王此言何解?”
萧布衣抬头望向远方,回忆道:“我第一次见到袁道长后,安伽陀马上死了。安伽陀来历古怪,应该是某道中人。他为何死呢?是不是因为知道某师父地秘密,或者有什么瓜葛……所以才被杀了灭口?”
“天地良心,我和师父,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地秘密。我们为何要杀安伽陀呢?”李淳风皱眉道。
萧布衣微笑道:“安伽陀宣扬什么李氏当为天子,或许你们宣扬弥勒出世,这矛盾不就有了?”
李淳风强笑道:“西梁王真会开玩笑,当初我们师徒可是在你地身边。我若是会分身术的话,今日也不会被西梁王捉住了。”
“你们当然不会分身术,但是司马长安呢?他如果得你师父地吩咐,倒可能杀得了安伽陀,因为我当初可亲眼见到他在场,有杀死安伽陀地机会。”萧布衣淡然道:“可司马长安后来身死,是否也因为袁道长的缘故?”
李淳风面色发青,“西梁王,听说司马长安是死在家中……当初在蓬莱山地那个司马长安可是假的,想必是假的司马长安杀了真的司马长安。”
萧布衣微笑道:“是呀,这也有可能,但是你可知道假的司马长安是谁?”
“我怎么知道?”李淳风嘴里发苦。
“假的司马长安叫做王须拔,不知道你可否听过这个名字?”萧布衣道。
李淳风咧嘴道:“这家伙我倒听过,他……是河北的巨盗,我们可真不认识他。”
萧布衣点头道:“是吗?但是我在吃大嫂包子前,可见到王须拔和袁道长谈了很久,而且,他还和你面对面,你们不应该只是听说这么简单吧?”
李淳风脸色微变,吃吃道:“西梁王……那不过是算命,你当时也在场吗?”
“是吗,真的有这么巧吗?算命的千千万万,你倒也记得那个人,不简单呀。”萧布衣微笑道:“现在看起来就简单了,在袁道长地吩咐下,真司马长安杀了安伽陀,只怕他说出秘密。然后又让假司马长安,也就是王须拔杀死了真的司马长安,袁道长搅乱了浑水,只为了掩饰个惊天的秘密,就是伙同王须拔、历山飞刺杀杨广。”
李淳风脸上已经发绿,“西梁王,我佩服你的想象天马行空,可不能屎盆子都往我们师徒的脑袋上扣吧?我们真的不认识王须拔、更没有胆子去刺杀圣上。”
“哦?真的冤枉你们了?不尽然吧?”萧布衣淡然道:“好的,这件事暂且放放,我们先记住这一点,可随后呢,我根据袁道长的神算,去扬州给陈宣华还阳,然后回转后,竟然真地冒出个陈宣华,陈宣华没有多久,突然出来个洛水袭驾一事,陈宣华死,杨广崩溃,转瞬下了江南苦等陈宣华再次还阳,大隋就此倒塌。所有地事情环环相扣,真的很难用个巧字来形容,在这里,袁道长不是又扮演一个很巧、却又很重要地角色?”
李淳风苦笑道:“这是宇文述那老鬼逼我师父这么说的,和我师父又有什么关系?”
“是呀,是没有关系,可你师父逃命,你却大胆的留在了东都,而且又很……凑巧的碰到了吃白饭的女子。你说她帮你打跑了地痞,可我真的看不出来你有这种本事让她出手。在我看来,那些地痞请吃白饭的女子出手,她都不会动剑。你装出一往情深的样子,肯定想要遮掩什么。我想……你会不会早的认识她,而且带我去见她,进而想借她杀了我?”萧布衣又道。
李淳风半晌才道:“这个……是有点巧。”
“巧的还多呢,”萧布衣微笑道:“你一直留在了东都,趁婉儿感谢游神医的时候,也去了那里,然后借故告诉婉儿巴蜀的事情……不然她一个寻常的女子,怎么可能知道巴蜀的利益攸关?带游神医进来。”
萧布衣话音才落,游神医已经踉踉跄跄的走进来,见到李淳风就道:“西梁王,当初就是他拉着婉儿姑娘说三道四的。”
李淳风脸色煞白,萧布衣轻叹声,“好了,李淳风,所有的巧事我都说完了,现在……我想听你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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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九节 机会
萧布衣虽然还是在笑,可眼中却半分笑意都没有。孙少方从侧面望过去,发现萧布衣眼中的寒光,忍不住心中打了个突。游神医龇牙咧嘴,只是一个劲的说,“没错,就是这家伙,他化成灰我也认识。”
李淳风饶是伶牙俐齿,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事情实在是有些巧,因为萧布衣质疑的地方,袁天罡看起来都在,而且起了很微妙的作用。一件两件可以说巧,但是很多件事夹杂在一些,那怎么能用一个巧字来形容?
所有的一切巧合,剥茧抽丝来看,当然是有人在暗中推动。
李淳风大汗淋漓,萧布衣却还是沉默无言,他显然对巴蜀之事放不下,原来婉儿的巴蜀之行还有内幕,他虽然离开了巴蜀,可对于当初卢老三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铭记在心,反复琢磨。
可每次琢磨一遍,又是带来无穷无尽的心痛。
萧留在巴蜀,处理大局,又和襄阳联系,密切关注关中的动静。其余众人跟随萧布衣回转,均是一路少言。
巴蜀的事情,他们不会忘,但是不想提。他们虽然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但是并不开心。
萧布衣一路心痛的回转到东都,马上去找游啸风,只为心中的疑点。因为婉儿虽然已是圣女,但之前一直都是和他们在一起,再加上对天下大势并不知情,怎么会知道巴蜀的重要?婉儿托梦中,不经意的透漏个信息,是在一个治好小弟医生那里知道巴蜀的消息。所以萧布衣联想到当初婉儿从襄阳随同袁岚等人到了东都后,马上出门了一趟,那一次,当然是去找游神医了。他当下派人去将游神医找来,只是唬了几句,游神医就已经记起了李淳风这个人。不过当初他不知道李淳风说了什么。只知道他拉着婉儿说了几句,哪里想到会惹出这大的祸事?萧布衣知道是李淳风后,立刻派人在东都暗中搜索这个人。实际上,他真的很少对袁天罡、李淳风动疑,因为他和袁天罡师徒交往过几次,算是以诚相待,后来他能有今天的际遇,袁天罡甚至可以说是帮个大忙。后来袁天罡失踪,他就暂时把这师徒放到一旁。哪里想到过,这两人竟和自己忧戚相关。
他不留意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可真留意的时候,才发现袁天罡师徒的疑点太多太多。他很多时候都以为太平道不过是海市蜃楼,可蓦然回首才发现,原来太平道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从校书郎到了西梁王,太平道总和幽灵般时隐时现,但是让萧布衣错愕地是,太平道反反复复,很多时候所图的事情截然相反,如果让他解释的话。那就是太平道也是分为几股,或许四道中人,各有图谋,这就可以解释了很多疑点,那就是为何太平道有时候助他,有时候杀他,可是一想到婉儿是因为太平道的作祟回转。萧布衣就是忍不住的怒火上涌。
李淳风汗已干,终于道:“西梁王,如果我说……我对这一切全不知情,你是否相信?”
“你说呢?”萧布衣冷冷问。
李淳风苦笑道:“如果换作是我,我也不信。可是说句实话,所有的事情我无法解释。至于找婉儿说出巴蜀一事,那是我师父的吩咐。”
萧布衣心头一跳,“你师父在哪里?”
“我不知道。”李淳风干净利索的说。
萧布衣笑了,“我现在可以有一百种方法让你知道。你不要让我一种种的试!”
李淳风打了个寒噤,“西梁王,实际上,我留在东都,亦是迫不得已,天下之大,我已经无处可去。我师父那老鬼,到底想着什么,我真地不知情。”
他突然骂起了师父。萧布衣也有些错愕。凝声道:“你一个不知情就想了结一切事情,未免太简单了吧?你可知道婉儿因为你的一句话。一辈子痛苦不堪?”
游啸风大惊失色道:“西梁王,婉儿怎么了?”他一直还在埋怨西梁王对他不顾交情,可听到婉儿有事,不由关心,埋怨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萧布衣长叹声,指着李淳风道:“你去问他。”
游啸风大怒,扑过去一把抓住了李淳风,重重踢过去,“你这个畜生,你到底对婉儿做了什么?”他关心则乱,对婉儿和小弟已经当作亲人看待,不然婉儿也不会回转东都后,第一个看望的就是他。听到婉儿因为李淳风的事情,痛苦一辈子,自然气愤填膺。
李淳风痛的龇牙咧嘴,却是不敢还手,用力挣开了游啸风道:“我他娘的做什么了?我就是找婉儿说了一段师父要说地话,我能对她做什么?在这之前,在这之后,我根本都没有再见婉儿。西梁王,实话对你说了吧,我这个师父不厚道。”
萧布衣皱眉问,“本王看你也不厚道,无论如何,他总是你的师父。”
李淳风有些尴尬,苦笑道:“的确如此,有其师必有其徒嘛……其实我跟随师父也是没有几年的事情。我还是个叫花子的时候,被他收留,然后就一直跟随他混饭吃。东都见到西梁王的时候,也一直以为师父是个高尚地人。”
萧布衣静静的听,游啸风怔怔的松开了手,唾了口痰道:“你小子坑蒙拐骗,也算是高尚的人?”
“我当然不算,不过师父一直对我说,医生骗病人说病会好是为病人好,他算卦劝百姓行善,也是为了百姓好。有时候骗不是错,只是一种手段。”
“臭不可闻。”游啸风骂道。
“那你看病的时候,难道就没有骗过病人?”李淳风问道。
游啸风愣住,实际上李淳风说的没错,按理说,他也没少行骗,“我这怎么能和你一样?”
“不要扯些没用的。”萧布衣冷冷道:“李淳风,我给你解释地机会,你不珍惜,就不要怨我不讲情面。”
李淳风苦笑道:“我这一辈子都是受到师父的教诲。说句实话,当初鸡蛋、包子之时,我和萧大人你一样,都信师父是个高尚的人、善良的人、有情操的人。可是后来呢,我才发现很多事情他瞒着我,这老鬼是个阴险的人、龌龊地人、说话和放屁一样的人!陈宣华一事后,他说自己有大难,再不走就会被砍头。我本来准备要和他一起走,没想到他说。我留在东都有发展,他又说,西梁王……嗯,当初萧大人还不是西梁王,他说你肯定荣华富贵,贵不可言。我要是得西梁王提携,以后也能一步登天,我一时间利令智昏,也就相信了这老鬼的话。至于那个吃白饭地女子,我的确早就认识,那却是师父让她来找我。我觉得她有点问题,所以对西梁王你就扯了个谎,想撇清关系。我又怎敢多说什么?那女的比阎王还要恐怖,说不定什么时候会要我的脑袋!至于安伽陀、王须拔什么的……萧大人,那都是我师父的事情,和我没什么关系。我一直等着升官进爵,没想到大梦一场。自从你入主东都后。我还以为机会来了,可总是等不到机会。后来我师父蓦然出现,我当时就臭骂了他一阵,他却说什么,不是不灵,而是机会未到……我一时鬼迷心窍,竟然又相信了他说地话。西梁王,你也知道我师父的那张嘴……”
“说下去。”萧布衣沉声道。
李淳风打了个冷颤,继续道:“他骗我说现在机会到了。只要我向婉儿说一件事情,西梁王肯定能赏我个大官做做。后来你也知道了,我就向婉儿说了什么巴蜀的事情。我说地时候,可从来没想着有什么差错呀,分析巴蜀地形势,提醒西梁王你,难道也要掉脑袋?”李淳风说到这里的时候,满是疑惑,“西梁王。后来婉儿怎么了?说实话。我真地没有对她做过什么呀。我等着做官,哪里想到不但没有官做。而且看起来要掉脑袋,以后我再相信那老鬼的一句话,我就是不是人养的。”
李淳风发誓完毕,抹了一把冷汗,可怜巴巴的望着萧布衣。萧布衣沉吟良久,“你师父现在在哪里?”
“我真的不知道。”李淳风赌咒发誓道:“西梁王,我骗你,我就是你养的。”
“大胆。”孙少方呵斥道。
萧布衣不以为意,沉声道:“好,看在往日地交情上,本王再信你一次。”李淳风才舒了口气,又被掐住了脖子,“可本王限令你一个月内找到你师父,若是找不到你师父,本王就砍了你的脑袋,少方,你带他去找。”
孙少方应了声,李淳风哀求道:“西梁王,我真的不知道我师父在哪里。”
“那本王也不能保证你脑袋一定在脖子上。”萧布衣临走丢下一句,“一个月,多一天本王都等不得。”萧布衣出了宅院,游啸风却是战战兢兢的跟在后面,萧布衣止住了脚步,“游神医,本王冤枉你了。”
游啸风眼圈一红,眼泪差点掉了下来,“西梁王,我无所谓,可婉儿究竟怎么了?”
萧布衣轻叹声,没有回答,只是拍拍他的肩头道:“这件事情不要对小弟说,虽然他迟早都会知道。”
游啸风望着萧布衣的远去的背影,夹杂着无法抹杀地悲痛,阳光落下,拖下好长的影子。游啸风只觉得心中凄凉,眼泪掉下来,喃喃道:“为啥这世上……好人总要多受苦呢?”
李淳风从他身边经过,听到游啸风的诉苦,喃喃道:“其实坏人受苦也不少,只是没人注意罢了。”
萧布衣处理完李淳风的事情,缓步向府邸走去,一时间心乱如麻。冷风擘面,他已经清醒了很多,知道无论有什么变数,路还要走下去,下一步计划亦要坚定不移的执行。
大苗王说的不错,现在他不是萧布衣,而是西梁王,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不可能因为自己的感情,损害太多人的利益。
他回转东都后,表面上只是处理东都寻常事务,看似随意,却是井井有条的进行。本来东都新定,他一走就是数月之久,极可能引发新一轮地危机,但是他连续几轮清洗了旧的势力,接下来的无为而治在这个时候。却起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萧布衣和杨广不同,杨广不信任手下,只觉得自己聪明绝顶,从建都、开河、修城到扩张,所有地事情杨广都是亲力亲为的制定,不容别人插手。指点江山的成就。杨广是不容别人染指。都说一将无能,累死千军,杨广这个皇帝大能,却是累垮了大隋。萧布衣入主东都后,看似轻描淡写,却已经细雨清风般的进行了几步改革。除了将军事指挥权利、作战方针牢牢掌控在手上。不容他人染指外,其余的大半事情,都是因循旧例,让东都百官负责。
他基本上还是继承了大隋地制度,百官自然熟悉,做起来轻车熟路。每个朝代灭亡很多时候是因为制度体系已经不适应历史地发展,而且成为发展的桎梏。所以才被历史地洪流所颠覆,大隋颠覆不是因为体制地桎梏问题,却因为杨广进程过快,拉断了体制的弹性,有时候,太急进亦是违背历史规律,也会被历史毫不留情的淘汰。实际上,大隋的体制弹性却还远未到巅峰地步,萧布衣、魏征、杜如晦、马周、李靖、徐世绩等人都清醒的知道这点。达成共识,现在需要的是修补完善旧有地制度,而不是大肆变革,引发民众危机。
其实萧布衣认识到这点的同时,李渊老谋深算,如何会看不到这点?东都、关中两地几乎同时都做着相同的事情。施仁政,还盗于农,促进生产,积极选拔人才。恢复三省六部体制。重立国子学,重新编撰审定律令。废除苛政重刑,重颁均田令,再施租庸调制!
所有的这些,杨坚做过,杨广做过,萧、李二人只需在这两代君王的基础上继续前行。
萧、李二人不约而同的施展这些政策,只因为这些对于这个时代是有益地、发展的、积极的,眼下进取天下,绝非一蹴而就的事情。天下弱势力多数已被兼并,强强势力对决,一拼军力,二拼内政。军力强盛才能开疆扩域,内政稳定才不会一战枯竭。当然发展内政不但是战争的需要,他们亦需要用这点积极向世人展现一种信息,那就是他们有能力为所有人带来利益,亦需要世人向他们靠拢。
萧布衣不大肆变革,于是旧臣心中慢慢有底,萧布衣信任手下,臣子也知道眼下是重新洗牌之际,自然均是全力以赴,以求为以后争取升官的筹码,萧布衣的放手看似无为,却将杨广时代紧紧束缚在臣子身上地枷锁打破,进而爆发出大隋前所未有的活力。
自己对治理国家并没有经验,萧布衣明白这点,可他更明白的是,他不需太有经验,他现在需要做的只是治理好臣子,剩下的让臣子去做就好。
所以萧布衣就算不在的时候,东都亦是保持了良好的运转,而且有了欣欣向荣的迹象。
如今的东都,已可以说是天下所望,不但中原群臣纷纷归附,甚至是江南地华族、商贾都是众心所向,纷纷取道襄阳来东都进行交易。
萧布衣没有驱逐瓦岗之前,已将襄阳、东都要道打通,等到逐走瓦岗之后,更是将中原等地连贯一气,迅速的恢复贸易经商,东都已经变成眼下的最大的贸易之城。若论地势而言,萧布衣并不占据优势,毕竟关陇、河北是边角之地,得天独厚,如同楔子般的遥刺他的心脏,一个应对不好,以后就要成苦斗之局。但是客观来讲,萧布衣所拥之地,无论人口、经济、还是地域,都已在群盗之首,比起李渊而言,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旧阀、高门还是会选择代表自己权利的人,但是百姓、商贾考虑的只是,有饭吃、有利可图。
萧布衣行走在长街之上,心绪如潮。突然想到马周说过,要和巴蜀积极的发展经贸往来,进而让巴蜀百姓知道东都地好,这种策略对巴蜀是妙计,可以说是不战屈人之兵,没有谁比他更明白经济战地犀利之处。可如果这种策略应用在江都呢。会不会也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萧布衣想到这点地时候,已经回到了府上,正想去找魏征等人商议,突然一声嘹亮的哭声传来。那孩童的哭声比任何声音都吸引了萧布衣地注意,萧布衣心中微颤,抬头望过去,目光已落在一女子的身上。
目光交结,宛若千年!
萧布衣止住了脚步,只是呆呆的望。蒙陈雪亦是没有奔出,只是痴痴的望!
这一望,已迟了数年,可这一望,却终于还是来到。蒙陈雪鼻梁微酸,嘴角带笑。却已抑制不住泪水,簌簌落下,心酸会笑,幸福会哭,她见到萧布衣的那一刻,突然已觉得此生无憾!她遇突厥兵劫持。被马贼劫到山寨,草原颠簸流离,勾心斗角,枯守数年,这一切旁人或许不知、或许怜悯、或许不解,她却无怨无悔,因为她知足。她知道感谢。她遇到了个男人,为他生了孩子,知道男人还记挂着她,为了她,迟迟没有大婚,她还会奢求什么?
这个男人,是西梁王,是东都之主,抑或是天下之君。但是在她心目中,只是她的男人,足矣!
二人就是这么望,直到孩童又哭了声,清脆嘹亮,仿佛提醒着从未见过一面的父亲。萧布衣快步上前,已经从袁岚手上接过了孩儿,望着孩子的双眉浓重,望着孩子的双眸黑亮。可爱非常。不由自主地亲吻。
他欣喜的忘记说一句话,感觉蒙陈雪接近的时候。这才抬头笑道:“雪儿,真的辛苦你了,我什么都没做。”
蒙陈雪笑中带泪道:“这些是我们做的事情,你要做什么?”
萧布衣觉得带孩子有自己的责任,蒙陈雪却知道男人不会带什么孩子,像莫风那种听老婆话地男人毕竟是少见。袁岚一旁苦着脸道:“西梁王,你并非什么都没做,你其实也做了一件事情。”
萧布衣诧异道:“做了什么?”
“给你儿子接尿。”袁岚指着衣襟前摆道。萧布衣这才发现袁岚衣襟上湿了好大一块,又觉得自己胸前暖烘烘的,低头一看,胸口浸湿了好大一块,哑然失笑道:“儿子,看来爹没有尽到责任,你才来,就向我抱怨呀。”
裴蓓一旁道:“袁先生,你抱怨什么……”
袁岚佯怒道:“你说什么?”
裴蓓这才明白说错了话,歉然道:“袁先生,我不是说你。”
众人明白过来,哈哈大笑,袁巧兮红脸道:“爹,裴姐姐不是那个意思。方才我们都要抱,可你又抢了回去,小布衣是不满你呀。”
袁岚作势要打,转瞬哈哈大笑道:“女生外向,外孙也还是向着老子多一些。”众人又是笑,一团和睦。蒙陈雪红了脸,慌忙来接,萧布衣却是摆手,亲手为儿子换了尿片,他一举一动,倒是细腻之极,裴蓓、袁巧兮都看着发呆,众仆人见到,亦是目结舌。
他们都没有想到过,堂堂西梁王竟然做如此低贱的事情,他们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西梁王做的看起来比一般人都要好。
袁岚忍不住叹息道:“西梁王,你还有不会的事情吗?”“有,生孩子不会。”萧布衣一本正经道。趁着蒙陈雪接过儿子的时候,忍不住地握住了蒙陈雪的双手。
蒙陈雪脸上红晕,心中喜悦,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
“萧大哥,小布衣还没有名字呢?”袁巧兮突然道:“小弟他都有名字了……”话说了一半,见到爹脸上的不满,袁巧兮醒悟过来,慌忙住口。萧布衣倒还是脸色如常,“小弟去了哪里?”
“他回房休息了,应该没有大事了。萧大哥,他好像一切都知道了。”裴蓓道。
萧布衣双眉微锁,“让他适应一段时间吧。”提及了小弟,众人都沉默下来,蒙陈雪惴惴问,“布衣……小布衣叫什么名字好呢?”
萧布衣望着儿子一张笑脸,柔情顿生,想了良久,“叫他守业好不好?”
“萧守业?”蒙陈雪微笑道:“好呀,你起的名字,总是好的。”
袁岚心中一动,暗想这名字虽是寻常,可足见萧布衣心中的豪情壮志。裴蓓微笑的去逗孩子道:“小布衣呀,你现在有个新名字,叫做萧守业,记得要听大娘、二娘、三娘地话呀。”她说的小布衣和萧布衣同音,萧布衣哭笑不得,却没有想到三女这么快的就结盟在一起。
小布衣陡然又哇哇大哭起来,袁巧兮慌忙道:“裴姐姐,守业饿了,你快喂吃奶吧。”
裴蓓面红耳赤,作态要去揪住袁巧兮,“我没有,巧兮,你应该有吧?”
袁巧兮浑身发热,慌忙摆手道:“对不住,我又说错了。”
三女嘻嘻哈哈,笑做一团,厅中满是温馨之意,萧布衣心道,巧兮、裴蓓她们当然是为了不让自己伤心,这才故意说笑。只是金戈铁马多年,蓦然柔情缠绕,亦是忍不住的精神一振。
袁岚千里迢迢的带蒙陈雪前来,显然是暗示自己大婚的事情。他虽惋惜婉儿一事,却亦不能因此再耽误了婚事。
才要向袁岚提及大婚一事,方无悔匆匆赶到,“启禀西梁王,魏大人、李将军求见。”
蒙陈雪三女知道有急事,早早的退出厅外,袁岚吩咐众人退下,空出大厅给萧布衣议事。魏征、李靖走进来的时候,面带凝重之色。萧布衣问道:“魏先生,二哥,找我何事?”
魏征坐下,当先说道:“启禀西梁王,关中有消息传到,李世民率兵,浅水原大败。兵士折损十之五六,唐兵八大总管皆败,慕容罗喉、李安远阵亡、刘弘基被擒,薛举大胜唐军,已兵逼长安!”为了我们的江山能重回周推榜,兄弟姐妹们,请拿出你全部地推荐票,投下来吧,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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