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六节 东征
尘土飞扬中,萧布衣望着远去的身影,握刀之手终于松弛下来。
方才不过是女子刺出一剑,他还了一刀,可他实在比和历山飞大战三百回合还要紧张。
女子看起来还是行有余力,他却是全力以赴,从这点来看,他已经落在了下风。
虬髯客不在东都,不然以他的经验或者能看出女子的艺成何处,可依萧布衣的见识而言,只知道这女子武功甚高。
李淳风连滚带爬过来,见到一地狼藉,苦着脸,“萧大人,你和她有什么不解之仇,一见面就是要砍要杀?”
萧布衣望着女子不见踪迹,皱眉道:“淳风,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
提刀向女子消失的方向赶过去,跃上墙头,四下望去,只见到陋巷少有人迹,一时间也不知道女子去了哪里。
他和女子不过只有几面之缘,李淳风不明白为什么二人搏杀的你死我活,萧布衣却觉得女子多半以为他代表官府来抓人,这才性命相搏。多少感觉到有些奇怪,不解女子为什么刺杀失败,却还是留在东都,难道还想要再杀杨广?
杨广虽然不会武功,可萧布衣明白,要杀他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杨广在东都的时候,大多时间都在紫微城,常人进城都难,更不要说是刺杀。他要是出巡,也是呆在六合城中,身边动辄过万的兵士护卫,若非手下哗变,又怎能取他的性命。洛水袭驾虽然死了假陈宣华,可也证明,六合城的威力不容小窥。绝非武功高手就能接近那么简单,女子留在东都城,只怕等个一年半载也没有第二次刺杀的机会。
“什么人,下来?”突然有人在墙下喝道。
萧布衣见到来的是两个士兵,腰刀出鞘,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这才发现他还蹲在墙头上,手提单刀,一副杀人越货的样子,不由好笑。
纵身下了墙头,还刀入鞘。兵士已经认出江洋大盗赫然就是右骁卫大将军,有些惶恐的收了兵刃,“萧将军。”
“你们可曾见到一个带有面纱的神秘女子?”萧布衣略微形容女子的装扮。
两个兵士一脸茫然,都是摇头,“萧将军,我们从对面过来,或许她从另外一个方向走了,需要我们通知武卫府缉拿吗?”
萧布衣摇头,也不多问,知道碰到这种高手。[网友推荐]自己都拦不下来,何况两个兵士,顺着相反的方向走几步。萧布衣走到一条大街上,茫然四顾。找不到想见地人。
信步先前行去,突然闻嘈杂声一片,不少百姓围成一团,翘着脚往里看。
萧布衣走过去,听到里面有争吵声音传来。好像颇为熟捻。不由挤进去看看。
等到见到一个胖子揪住一个和尚的时候,萧布衣只能叹息。胖子是胖槐,和尚却是杨得志。
萧布衣没有想到杨得志还没有离开东都。
洛水袭驾的时候,他第一个想找的就是杨得志,可终于还是忍住了这个念头。他和杨得志都不是小孩子,做事都可以自己做主,更何况在他看来,山寨的年轻人中,杨得志绝对算得上少年老成。
有快乐喜欢和朋友一起欣赏,有忧伤喜欢一个人品尝,他和杨得志无疑都是这种人。
失意地时候,安慰一个人最好的方法不是在他耳边聒噪个不休,给他时间和空间去抚平创伤才是朋友应该做的事情。
萧布衣想给杨得志一段时间考虑,也不让兄弟去找他,可胖槐等人显然不是这么想。
“杨得志,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胖槐抓住杨得志的脖领,用力的摇摇,“你清醒下好不好,你难道忘记了我们一直都是兄弟?”
旁边的一个百姓不解,低声向同伴问,“这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怎么会是兄弟?”
另外人不屑道:“这有什么稀奇,或许是同父异母吧?”
“你们瞎说什么,这是得道高僧道信大师的亲传弟子,上次说法的时候我见过……”
众说纷纭,杨得志望着胖槐,还有他身后的阿锈周慕儒,目光如水,平静道:“这位施主,贫僧大痴。”
“大痴,我看你是白痴才对。[网友推荐]”胖槐激愤道:“走,去和我见萧老大,你有什么话,和萧老大讲。”
阿锈一旁道:“胖槐,你先放手,有话好好说。”
周慕儒却是望着杨得志,“得志,有什么天大的难题,我们兄弟一起还是不能解决吗?就算不能帮你解决,说出来总好,也比出家强上很多。”
“罪过,罪过。”杨得志双手合什,“贫僧不认识什么萧老大,诸位施主认错人了。”
“那你可认识杨得志吗?”
杨得志扭头向旁望过去,见到满面笑容地萧布衣,胖槐几人大声呼道:“萧老大来了。”
萧布衣微笑上前道:“大痴大师,我有些事情需要解惑,不知道大师可有时间?”
杨得志叹息一口气,“不知施主有何疑惑?”
“请大师借一步说话。”萧布衣当先走去,百姓见到没有热闹可看,一哄而散。胖槐死拉硬拽拖不动杨得志,萧布衣一句话就让杨得志跟在身后。
阿锈和周慕儒都是脸露喜色,心道有戏,胖槐搔搔头,嘟囔一句,“老大就是老大。”
萧布衣随便找了家酒楼,让酒家准备个单间,上了素席,端起杯茶水道:“无论大师是大痴还是得志,只望以后若是有缘,能常常相见。”
杨得志端起茶杯。脸上看不出喜乐,“多谢施主。”
“不知大师可否给我解个疑惑?”
“请讲。”
二人说的客客气气,只是双眸中都有了感慨,胖槐只是搔头,心道这个杨得志,以前只觉得他郁闷。现在是让旁人郁闷。
“我曾经有个兄弟,和他情同手足。”萧布衣感慨道:“他在去年新年的时候说南下做事,那时候地我们还是踌躇满志,只望天下马场尽在我们掌握之中,可是他一年多不见。不知道大师可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得志沉声道:“施主的兄弟去了哪里我不知道,可我却可以给你讲个故事。[网友推荐]”
萧布衣眼前一亮,“大师请讲。”
“从前有个人,生于大户之家,一直都是开开心心地过日子,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哀愁。”杨得志怅然道:“他只以为一辈子都是如此,可没有想到惊变往往发生在人最得志地时候。他的先辈在朝廷已经位居极品,他的父亲亦是如此,只是人往往都是如此奇怪。终生都是少有满足的时候,或许只有等到死地那一天才明白,一切都是虚幻。”
胖槐听到这里。想要动嘴,萧布衣却是及时止住。只是问,“那后来呢。”
“这时候,他家来了个道人,很是神秘。和他父亲在密室中谈论了三天三夜,那个得志地人开始并不知道。后来也就慢慢地知道。原来道士劝他父亲造反当皇帝,这世上还有比当皇帝更诱人地事情吗?”
杨得志说到这里。眼中有了讥诮,神色抑郁下来。
胖槐想说,这才是你小子惯有的神色,什么大痴大呆,心若止水,统统都是秃驴的胡扯。
其余的兄弟却只是静静地听,胖槐只能嘟囔句,“我是当不上皇帝,如果真的能当上皇帝的话,那也十分诱人。”
杨得志沉吟半晌,脸上有些悲哀。萧布衣却道:“我记得道信大师曾经说过,迷时结性成心,悟时融心成性,世人迷时居多,大师莫要怪责。”
“我不是怪他,我只是怪那得志的人没有阻挡住父亲。”杨得志长叹一声,“可很多时候就是这般,事情的发生并不以某人的意志为转移,当局者更是和入魔一般。本来那人的父亲还有些犹豫,当得知来人是太平道人的时候,终于坚定了决
萧布衣饶是沉稳,也不由动容道:“道人是太平道的人?”
他接触范围越广,才发现太平道和门阀般,在大隋亦是无处不在,可如果说门阀是大隋根基的话,太平道无疑就是大隋地幽灵,不时的兴风作浪,亦真亦假。
只是他知道些历史,一听就知道太平道多半是无中生有,欺骗杨得志的父亲,可当时就算他在场,也不见得能阻止,更何况是杨得志。[网友推荐]杨得志说他地先辈在朝廷已经位居极品,可能说的是杨素,难道他地父亲就是杨玄感,萧布衣想到这里,不由为杨得志悲哀,因为他知道杨玄感叛乱,杨家亲戚大部分都被斩尽杀绝,就连死了的杨素都被刨出来,挫骨扬灰,
杨得志并不回答,继续说,“太平道向来出惊天预言,道人说这真命天子其实就是落在父亲的身上,只要起事,断然没有不成功的道理。父亲听了怦然心动,也就真以为自己才是真命天子,这才起兵造反,当时正赶上圣上征伐辽东,鞭长莫及,百姓门阀响应之人众多,就算当时的蒲山公都加入造反行列,出谋献策。可是没有想到只是一个月地功夫,就是兵败如山,父亲逃命不得,被父亲地兄弟杀死,兄弟献上人头到京都,也被圣上索命。那得志的人因为和父亲意见相左,并没有参与造反,反倒侥幸逃脱了性命。听到这里地时候,就算胖槐都不能说些什么。
杨得志家破人亡,由富贵到流亡,也怪不得他整日抑郁,换得旁人,只怕都会发狂。
“得志的人一直逃到草原,在那儿呆上几个月,也给自己起名叫做得志。不是想再次翻身,只是提醒自己得志时候莫要猖狂。草原毕竟不是他的家,他还是忍不住再次回转中原,不过回转的时候,碰到一伙逃兵,就加入了他们。跟着做起了马贼。”
杨得志说到这里,终于有了丝微笑,“那段时间,他认识了很多朋友,也认识了不错的兄弟。还有个少当家带领他们风光。他虽然少了富贵,可多了开心,他也准备和这些朋友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做一番事业,看起来在少当家地带领下,这条路也是不错。他到了东都的时候,和少当家商量,本来想南下,利用他的关系,联络些旧人。可是没有想到……”
说到这里的杨得志蓦然握紧了拳头。长吁了一口气,“没想到世情冷暖,让人嗟叹。他突然变的万念俱灰,这才有了出家的念头。”
阿锈。胖槐等人还没有觉察到什么,只觉得受到这些打击后,有出家地念头的确无可奈何。萧布衣却注意到杨得志眼中的恨,知道他隐瞒了什么,在江南的事情绝非简单。[网友推荐]只是他不想说而已。
“他遇到了道信高僧。承蒙他不弃,收为弟子。道信高僧要北上劝圣驾行善。他也就一路跟随,只是路过唐县的时候,他又碰到昔日地道人,当时他恨不得杀了那妖言惑众的道人,只是力不能及,这才去偷听他们的算计,知道了他们准备以弥勒出世惑众,妄想再次效仿当年之法,逼一人起事。”
萧布衣凛然,这才明白命犯弥勒,佛主不容八个字的部分含义。
难道太平道一箭双雕,想到了刺杀杨广不成,也要逼他萧布衣起事?可佛主布不容又是什么意思?
只是太平道和他素无瓜葛,为什么要逼他起事?转瞬又觉得自己和太平道绝非毫无瓜葛,最少太平道宝藏在自己手上,綦毋工布也是跟随了自己,太平令在手,他实在是和太平道大有瓜葛之人。
杨得志和太平道有恩怨,他还能提醒自己,实在是因为义气深重,他把前因后果说清楚,多半只怕自己再入了太平道的圈套。想到安伽陀临死的狂叫,他们一定会找到你,萧布衣心中涌出寒意。
“好在人算不如天算,他们的计划双双受挫,只是他们颇有耐心,绝对不会轻易放弃。可是得志的那人对这些算计也是无能为力,又知道那些人对逼反那人只是利用的性质,轻易不会伤害他,这才只是出言点醒。虽是兄弟情深,可他却早万念俱灰,不想插手凡尘之事,知道少当家定会体谅他的无奈。”杨得志又道:“施主,贫僧地故事讲完了,不知道可以走了吗?”
萧布衣缓缓起身,“兄弟情深,我也是不能忘记。如果大师可以的话,请告诉得志之人,无论失意得意,我们几兄弟对他的兄弟之情不变,他若是想要回来,我们很是欢迎。”
杨得志叹息一口气,站起来转身离去,再没有回头。
胖槐喏喏道:“少当家,就这么让得志走了吗?”
萧布衣坐了下来,有些失落道:“那我们还能做什么?”
众兄弟无语,面面相觑。
萧布衣再入紫微城地时候,又是半个月后的事情。[网友推荐]
他没有想到竟然是杨广宣他,杨广再见他地时候,虽是双眉紧缩,毕竟还是正常了很多。
一班大臣分列左右,却都是愁容满面。
萧布衣认识的重臣基本全部在列,一时间心中疑惑,搞不懂杨广到底要做些什么。
杨广见到萧布衣的时候,轻叹一声,“萧卿家,上次你再次救驾,实在劳苦功高。算上雁门之围,你已经救朕两次。”
“微臣本分之事。”萧布衣毕恭毕敬。
杨广望着群臣,缓声道:“今日朕召你们来,却是想问问太平道余孽的预言之事,不知道你们对此事是何看法?”
群臣无语,杨广目光投向萧布衣问,“萧卿家,不知道你自己却有什么看法?”
萧布衣慎重道:“回圣上,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只为君子避嫌,免遭流言。可这流言上身,想必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他这几句倒不是自己想出,而是回太仆府和裴蓓等人商量对策得之。
大伙的一致意见都是,静观其变。不能先乱了阵脚。如果惶乱,只怕更会引起杨广地怀疑。
杨广点头,叹息一口气道:“太平道地余孽也太小瞧朕了。弥勒出世,布衣称雄,哼。萧爱卿若真有异心,当时不用出手,朕多半性命不保,朕又怎么能中他们的离间之计?”
裴蕴上前,“圣上说地极是,想必是因为萧将军最近锋芒毕露,贼匪多有顾忌,这才设下离间之计妄想除去萧将军,圣上英明,识破奸人诡计。实乃我大隋地幸事。”
群臣都是点头,随声附和,就算是宇文述竟然也没有反对。
萧布衣心道这帮应声虫。难道方才和杨广商量好了如何处置我?老子最近官运亨通,太平道想挡都挡不住。难道又要升我的官?
杨广点点头,“既然如此,这件事就放到一旁,莫要再提,我们现在再商量陈夫人还阳一事。[网友推荐]”
萧布衣愣住。杨广又望了过来。犹豫道:“萧爱卿,上次去扬州一事。你做的颇好,朕本来有意再让你出马,只是可惜,找人又算了下,这次却不能你去。”
“不能为圣上分忧,微臣实在惶恐。”萧布衣暗地舒了口气。
“宇文爱卿,不知道桓道长和徐道长找到合适的人选没有?”杨广口气带有热切。
“回圣上,他们正在尽力寻找,我想很快就会有好消息给圣上。”
杨广喃喃自语道:“宣华让朕为子民着想,朕绝对不能自暴自弃,要竭力做出点功绩出来,这样她回来,才不会失望。”
群臣都是悚然,心道莫非又要征伐高丽?
杨广却道:“只是宣华让朕莫要征伐高丽,这高丽的事情,却要放放。”
这次就算是萧布衣都是松了口气,虽然知道大隋千疮百孔,风雨飘摇,可能不起战事,还是百姓之福。
“对了,如今中原盗匪横行,朕要先平了内乱,等到宣华回转,就可带她四处游历我大隋的锦绣山河。”杨广一切还是自己做主,已经当下拍板。
群臣虽然总是说圣上英明,可头一回觉得杨广真正地聪明一回。
杨广主意已定,招手道:“苏纳言,你站在最后做什么,这中原的盗匪到底有多少?”
苏威颤巍巍的上前,半晌才道:“回圣上,就算是征辽,其实不用发兵。只要赦免天下的盗匪,我想就可以得几十万人,派他们去东征,想必高丽可被平灭。”
杨广皱眉道:“你这么说的意思,就是这天下竟有几十万地盗匪?”
苏威垂首道:“圣上明察。”
杨广皱起眉头,大为不悦,心道辽东不过十数万兵马,我派百万人还攻打不下。若真的有几十万盗匪的话,大隋的精兵都不够征讨,自己怎么能向宣华交代,这老家伙危言耸听。
宇文述却是上前道:“启禀圣上,苏纳言说的有些夸大,可盗匪横行毕竟是不争的事实。[网友推荐]只是盗匪虽多,圣上只要派精兵征讨,断然没有不成功的道理。”
杨广心情稍好,心道同样的话,还是宇文述说的好听,“如今中原哪里盗匪最多,不如先平了几处,等宣华回来,朕也可以让她开心?”
宇文述一直跟在杨广身边,只想着圣意,倒对这天下不算关心,喏喏说不出什么,裴蕴上前道:“回圣上,如今盗贼以山东,河南,河北,山西以及江淮一带居多。”
杨广听到他说了范围,心道这不是全天下都是盗匪,朕的江山不等旧阀发难,恐怕盗匪就要推翻了朕,心中倒是多少有些焦急。
他其实一点不笨,只是执着,以前一直想着征伐高丽,此事不成,郁郁寡欢,无心朝政。可想着泥腿子毕竟没有什么出息。对于泥腿子造反也不在意。去年这时候,征伐盗匪还是连连告捷,张须陀,王世充,裴仁基还有杨义臣都有喜报传来,怎么如今越征越多?
裴蕴见到杨广不悦。马上换了说辞,“不过圣上,盗贼虽多,却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如今李靖坐镇马邑,他一战成名。突厥兵不敢南下。辽东也是民生疲惫,无能南侵,再加上右御卫大将军薛世雄带精兵镇守涿郡,辽东不足为惧。外患无忧,如今只要全力派精兵能将去伐盗匪,想必半年左右,定能铲除。”
杨广龙颜大悦,连连点头,“裴御史说地不错,不知还有什么良策?”
裴蕴胸有成竹。恭敬道:“回圣上,不敢说是良策,只是依微臣所见。河北山西历山飞新败,元气大伤。短期内难有作为,山西有李渊,李靖坐镇,一些盗匪绝对不成气候,此处可让李渊暂时尽力剿匪。量可平定。张将军虽然勇猛过人。百战百胜,却始终无法彻底剿灭中原匪盗。只因为手下兵将有限,再加上统领河南道十二郡,难免顾此失彼,如果依微臣愚见,可派一良将协助张将军,若是统战有方,中原可定。”
杨广大有兴趣,“那又如何?”
“如今盗匪聚众无非几处,瓦岗的翟让,山东的窦建德,王薄,左孝友。山东江淮交界地卢明月一帮余孽,还有杜伏威李子通之流。[网友推荐]圣上若派一良将协助张将军,命张将军和良将前后夹击瓦岗,以雷霆之势铲除瓦岗,拔去心腹大患。以合力之势,瓦岗难挡一击,瓦岗一灭,张将军后顾无忧,当可挥兵东进,全力攻打窦建德,王薄等人,一举平定山东。良将却可分兵南下,协助杨太仆剿灭卢明月和江淮以北的群盗,如此一来,中原大定,杨太仆和良将挥兵南下,和王世充合并一处,径直扫通江淮以南,平定诸寇,摧朽拉枯,盗贼何足道哉?”
裴蕴慷慨陈词,吐沫横飞,虽然有些报喜不报忧地架势,可群臣都是觉得大有道理。
听到他一直说什么良将,目光却是忍不住的望向了萧布衣。
杨广果然问道:“裴卿家所说的计策大善,却不知良将何出?”
问话的杨广也是忍不住的望了萧布衣一眼,心道这些年征伐辽东,老将死地不少,来护儿和宇文述都是卫府大将军,却也七老八十,一干大臣也是白发皓首,手下真地有点处于青黄不接的架势,若再出兵,当非萧布衣莫属。
他对萧布衣蓦然信任起来,不是因为他地战功赫赫,也不是两次救他性命,而是因为陈宣华临死前说过,萧布衣也是为他好。
陈宣华临死前说的每句话,杨广数月来都是反复琢磨。
和陈宣华这几月,实在是他当皇帝都没有的快乐时光。
只是人生苦短,快乐总非长久,心想陈宣华还能还阳,杨广倒真地想做出一番大事给爱人看看。
“启禀圣上,臣觉得裴御史说的大有道理,这良将一职非萧将军莫属。”回话的不是裴蕴,却是宇文述。
萧布衣谦逊道:“宇文将军实在抬爱,微臣倒觉得宇文将军老当益壮,可胜此任。”
宇文述哈哈大笑起来,“萧将军莫要推辞,老夫老矣,吃饭还可,要说统兵可不及萧将军。萧将军虽统兵日子短暂,可以数千之兵大破历山飞十万盗匪,只此一役,当可和张将军并驾齐驱。”
杨广点头道:“宇文爱卿言之有理,萧将军听令。[网友推荐]”
萧布衣只能施礼道:“微臣在。”
他对带兵打仗还是心中没底,上次虽是大破历山飞,可那是李靖的功劳,可这次李靖远在马邑,也是不能离开,以他的半吊子的领军水平要打瓦岗,真的凶吉难卜。
他手下倒有个未来的大将,叫做徐世绩,可那家伙是瓦岗出身,听虬髯客说,翟让对他甚好,自己带着徐世绩去打瓦岗,只怕他先把自己卖了。
忐忑的时候,杨广已经下旨道:“朕命萧将军统领卫府精兵两万,与张将军合力先铲除瓦岗,再做其他商议。”
萧布衣苦着脸道:“臣遵旨。”
杨广见到萧布衣皱眉,也是跟着皱眉,“萧将军。你可有什么为难之事?”
萧布衣终于问,“圣上,不去行不行?”
“不准。”杨广断然拒绝。
群臣都是诧异,宇文述笑容有些诡异。杨广可能觉得口气稍重些,叹息口气道:“萧将军,朕也知道你来往奔波。很是劳累,可此次东征,萧将军实乃最佳人选,还望萧将军莫要推辞。萧将军若有什么为难之事,或想要求何事。朕定当让兵部为你准备。”
群臣耸然,心道杨广这么说话,带有恳求,倒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萧布衣却是不为所动,暗想杨广对自己好,不过是因为陈宣华地缘故。可打死他也不再相信,宇文述能变出第二个陈宣华出来,杨广不消几日,多半又是故态重萌,反复无常。东征其实也不错。统领精兵两万,倒不虞宇文老贼再下绊子,可手下的兄弟打架可以。统兵还是不如自己,虬髯客不在。徐世绩不见得能用上,孙少方还不如自己,想来想去,身边真没有谁可以帮手。
听到杨广说及兵部之事,萧布衣突然间灵机一动。大声道:“圣上有旨。微臣当是遵从,只是微臣请兵部调一人协助微臣征伐。”
“讲。”
“圣上。李靖断然不能调来。”宇文述慌忙道。
杨广沉吟片刻,“萧将军,李靖镇守边关,突厥兵不敢南下全因他的功劳,若是想调用他,那就免谈吧。不过除了李靖,别人倒可考虑。”
萧布衣知道宇文述还是暗中捣鬼,微笑道:“臣请调之人叫做尉迟恭!”
“尉迟恭?”杨广皱眉道:“这是何人,我怎么没有听过?”
群臣面面相觑,裴蕴接道:“回圣上,尉迟恭入伍不久,可作战勇猛,如今在涿郡留守薛将军手下,是名偏将。”
宇文述也没有听过这人,还在琢磨是哪个,杨广已经挥手道:“既然萧将军请调,当是竭力满足。卫尚书何在?”
兵部尚书卫文升上前道:“臣在。”
杨广顷刻下旨,“卫尚书,朕命你用八百里加急调尉迟恭前往虎牢关等候。再快马告与张将军,让他齐郡回转夹击瓦岗。萧将军,朕命你即刻着手准备军马,三日后出发。粮草辎重供给由卫尚书准备,三日后萧将军出东都去虎牢,等到尉迟恭后,立刻与张将军商讨讨伐瓦岗一事。”
杨广火烧屁股一样急不可耐,旨意一道接着一道地下达,卫文升用心记忆,裴蕴却负责草拟圣旨,看样只争朝夕。
萧布衣退下后,杨广也颁完所有的旨意,摆手让无关人等退下,却留着裴蕴,虞世基和宇文述在殿上。
杨广发布旨意地时候,感觉又回到了从前,精力充沛,大业可图。
可空下来的时候,又觉得空虚笼罩,毕竟剿匪和他的大业风马牛不相及,在他看来,剿匪向来都是昏君才做的事情。
若非昏庸无道,怎么会导致天下盗匪横行?
想到这里地杨广有些头痛,轻叹一声,觉得皇帝地位置实在不是很舒服。如果陈宣华在身边,大业不大业地也无关紧要了,杨广如是想着。
见到裴蕴望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杨广终于想到了什么,“裴御史,茗翠现在如何?”
“她在殿外候着。”裴蕴回道。
“宣她进来。”
裴茗翠进来地时候,轻轻地咳,容颜憔悴,本来看起来不差的身板有些瘦骨伶仃。衣服显得有些宽大,带着几分凄凉。
杨广见到裴茗翠的样子,多少有些歉然,他知道这世上若有三个女人对他忠心的话,裴茗翠绝对算得上其中的一个。
陈宣华死时,杨广怒不可遏,只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裴茗翠的错处。若非她信誓旦旦的说什么万无一失,陈宣华何至于送命?可静下来想想,杨广理智上知道,裴茗翠不该受罚,她已经竭尽所能,谁都不是神,他杨广都不是,更何况是裴茗翠。
“茗翠,病可好些了吗?”
裴茗翠用手帕掩住了嘴,双颊瘦削,“圣上,茗翠尚可,有劳圣上挂念。”
杨广有千言万语,一时间又不知从何说起,半晌才道:“朕当时错怪你了,几个月了,一切都过去吧。”
裴茗翠望了宇文述眼,低声道:“谢圣上。”
杨广沉吟道:“茗翠,你这段时间也是辛苦,我看你的病十分让人担忧,不如让御医……”
裴茗翠接道:“圣上,茗翠的确感觉有些累了,一点小病,不劳宫中地御医。如果圣上对我不怪责的话,茗翠请求回转江南故里养病,还请圣上恩准。”
杨广皱眉半晌才道:“既然如此,朕准你回转江南。”
“谢圣上。”裴茗翠双膝缓缓跪下来,叩首三次,这才站起,也不多话,转身出了宫殿。
杨广挥手想要招她回来,却是颓然放下,长叹一口气,喃喃道:“让她修养一段时间也好。”
裴茗翠出了宫中,只觉得有些发冷,紧紧衣襟,缓步出了紫微城,回首望过去,紫微城高大依旧,蓝天如洗,这一切即是熟悉,又有些陌生。
顺着天津桥走下去,前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裴茗翠望着来往的人群,东逝地洛水,喧嚣奔腾,自己却如幽灵般,永远格格不入。陡然间心中酸楚,感觉到脸上发凉,伸手抹去,发现手上潮湿一片。
我落泪了吗?裴茗翠笑笑,笑容中说不出的嘲讽。
前方一个低沉地声音传过来,似远实近,“罪从心生,还从心灭,这位施主可有什么烦忧之事吗?”
二二七节 偃师
罪从心生,还从心灭,裴茗翠念着这句话的时候,扭头望过去,只见到一个高高大大的和尚望着自己双手合什。
天津桥下,人流不息,二人四目交投,复杂万千。
裴茗翠认得这是道信身边的法琳,嘴角咧了下,看起来想笑。
只是剧烈的咳嗽让她弯下腰去,半晌才歇。
法琳目中露出怜悯,叹息道:“施主劳心劳力,得不偿失,也应该歇歇了。”
裴茗翠直起腰来问,“你怎么知道我劳心劳力,得不偿失,你认识我?”
法琳微怔,“当初大师讲法之时,我曾见过裴施主。”
“你怎么还不走?”裴茗翠问道。
“该走的时候自然会走。”
“什么时候是该走的时候?”裴茗翠继续问道。
法琳半晌才道:“裴施主总喜欢这般咄咄逼人吗?”
“不知道信大师何在?”裴茗翠又问。
法琳觉察到裴茗翠人虽憔悴,精神倒不是一般旺盛,苦笑道:“道信大师倒是走了。”
裴茗翠喃喃自语道:“他好像知道我要找他,所以匆匆忙忙的离开。”
法琳不解问道:“不知道裴施主要找道信何事?贫僧能否效劳?”
裴茗翠上下打量了法琳一眼,淡淡道:“你不是和尚?”
法琳含笑道:“裴施主此言差矣,贫僧自幼出家。精勤诵习佛经俗典,很多寺庙均有挂单。怎么会不是和尚?”
裴茗翠冷哼一声,“你出家不过是为了入世。这种人也能算是和尚?其实你说的很对,我如今是该歇歇了,过几日也要离开东都,再不理会世间一切,你找我却是找错了人。”
法琳脸上有了尴尬之色,不能否认这个裴茗翠实在很聪明,他虽然是个和尚。可俗心甚重。跟道信北上一方面是慕仰他地佛法精深,另外却是想仰仗道信的名头闯出自己地名声。他识得裴茗翠,并不知道宫中的巨变。却知道此人是裴阀地顶梁柱,既然偶遇,当然不想错过。道信离开东都,他却不想,留下来只想寻找机会。借口关怀之意。只想接近裴阀,却没有想到竟然被裴茗翠一眼看穿心思。
“你不知道何时该走。我却知道自己要走了。”裴茗翠转身离去,最后留下一句话,“不过罪从心生,还从心灭,大师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法琳额头上有了汗水,却还是没有大彻大悟,缓缓摇头,念了声佛号。
转身之际,见到不远处站着个男子,颀长身材,面相温和,正望着自己。
法琳见到男子器宇不凡,心中微动,微笑走过去,不等开口,男子已经恭敬道:“这位可是和道信大师一起的法琳大师?”
现在谁提起法琳的时候,都是先说及道信,这点多少让法琳不爽,可也知道自己的策略有了效果,“还不敢请教施主贵姓?”
“在下李建成。”
法琳心中一喜,“公子难道就是唐国公李大人长子?”
李建成含笑道:“原来大师也听过贱名,大师说的不错,我前几日来到东都,就听说大师和道信高僧京都讲法,轰动一时,只恨无缘相见,这次相见,不知大师可有闲暇,还请府上一叙。”
法琳双掌合什,宝相庄严,“阿弥陀佛,公子既然有召,贫僧恭敬不如从命!”
裴茗翠离开宝相庄严的法琳后,随意沿着街道走着。
她头一次没有什么明确的目地,心中不免有些奇异地感觉。
望着蓝天白云,百姓喧闹,她多少有些陌生,又有些感慨。法琳说的得不偿失,她虽然并不赞同,可这些年的苦心积虑,她又像是一无所获。
下决心回江南并不是件容易地事情,或许当初殿上,杨广只要稍作挽留,她就会留下来。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如释重负,她觉得就算回转江南,对死去的姨娘也可以说一声,她倾尽了全力。
可鼻子又是不免的发酸,裴茗翠昂起头来,她不想承认失败,可她知道,她再无力回天。
“这次出征我要去,疆场扬名,也能混个大官当当,绝对不能让婉儿看轻了。”一个声音传过来。
“婉儿不会看轻你,只会把你看的很重。”一人风言***道:“不过你现在穿了这身铠甲,只能是重上加重。”
裴茗翠抬头望过去,见到胖的是胖槐,风言***地却是阿锈。不知不觉地功夫,已经到了太仆府前,裴茗翠犹豫片刻,已经上前打招呼道:“萧将军可在府上?”
胖槐身穿铠甲,奋力站起,正准备雄赳赳的进府,见到裴茗翠询问,蓦然矮了半截,“是裴小姐,你何时出来了?”
阿锈把胖槐推到一边,赔笑道:“裴小姐,萧老大正在府上,还请进府一叙。”
裴茗翠点头,跟着二人进府,问了下人,萧布衣正在后花园。
三人又去了后花园,只见到一马疾驰,长嘶腾跃,一人在马背上翻翻滚滚,游刃有余。
那人个头不高,可以说还是个孩童,但控马之术着实不弱,萧布衣坐在远处望着马背上那人,脸上含笑,却是有些走神。
二女坐在他地身旁,窃窃私语,对萧布衣指指点点,不时的偷笑,还有一女子带有关怀之意,站在孩童身边不远。不时的低呼声,“小弟小心。”
旁边地下人婢女却都是给马背上的孩童打气。喝彩连连。
孩童来了兴致,马上一个倒翻。陡然落下马来,惊呼声一片,女子抢上前去,孩童却是勒住马缰,从马腹下穿出,翻身再次上马,调皮道:“姐姐!”
女子拍拍胸口。“小弟。你太顽皮了。”
裴茗翠见到这等温馨地场景,却是自己从未有过,女子是婉儿。萧布衣旁边女子一个是裴蓓,另外的正是袁巧兮。
见到裴蓓在萧布衣身边浅笑凝眸,裴茗翠几乎不能相信这就是以前那个冷酷无情地杀手。
影子盟中的杀手少有感情,做事向来只有服从,裴蓓脱离了影子盟后。和萧布衣久了。往日的习气竟然也是改变很多。
她走进后花园,裴蓓当先抬头。见到裴茗翠,霍然站起,欢喜的跑过来,“裴小姐,你来了?”
裴茗翠心中涌起一阵暖意,握住裴蓓的手笑道:“裴蓓,你比起马邑的时候要好多了。”
萧布衣也是起身走过来,含笑道:“裴小姐终于安然无恙,方才裴蓓还在问你的事情,我想圣上也不会为难你。”
三人谈话地功夫,婉儿却是带着小弟和巧兮退下去。
后花园本是热闹非常,转瞬就留下三人在场,裴茗翠四下望望,轻声道:“萧兄,听说你要东征,我也要离开东都,前往江南。既然如此,也不知道何日才能见面,既然来到这里,当来和萧兄话别。”
裴蓓怔住,“裴小姐不回来了吗?”
她和裴茗翠一起久了,闻言知意,总觉得这一别,恐怕再见到是千难万难。
“回来又能如何?”裴茗翠缓缓坐了下来,“其实这次来,除了和萧兄话别外,还想问萧兄个事情。”
裴蓓起身想要离开,裴茗翠伸手拉住她,“我知道萧兄对蓓儿你不会隐瞒,你我只是朋友,既然如此,不需要刻意回避。”
“裴小姐要问什么事情?”萧布衣问道。
“萧兄见过天书没有?”裴茗翠随口一问,石破天惊!
萧布衣脸上没有半分意外,他知道裴茗翠迟早会问这件事。
她要走了,不想再遮遮掩掩,对于天书,萧布衣看来,裴茗翠应该知道地远比任何人想像的要多,可是她很少说。
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按照意愿来做又是一回事,人生本来就是如此。
见到萧布衣摇头,裴茗翠点点头,“我知道萧兄没有必要对我做诳语,这么说龟壳中没有天书了。”
见到裴蓓脸色微变,裴茗翠笑道:“这些和裴蓓无关,我一些是推测,一些是根据我手上的消息知道。洛水袭驾后,我才发现,其实我寻找天书已经没有太多意义。”
“为什么?”萧布衣诧异问。
“因为你就是天机。”裴茗翠淡淡道:“天书一切都在你地掌握之中!”
裴蓓脸色大变,萧布衣皱眉道:“我就是天机?”
裴茗翠笑笑,“萧兄不想承认吗?”
“我不是不想承认,而是不明所以。”
“天书自张角以来,每逢乱世总做惊天预言,可却很少有人能从龟壳中发现秘密,都说龟壳高深莫测,却不知道上面无论图形还是文字,只有一种人能够看得懂,那就是太平道徒尊称的天机。不过这天机却是极为难寻,一定要在很特殊的人身上去找,十数年都不见得出现一个。可是若一出现的话,太平道徒必定誓死跟随天机,不离不弃,如影随形。”
“为什么?”萧布衣忍不住问。
裴茗翠沉吟半晌,“具体原因我是不得而知,可我想历代太平道都是不得志,如今趋近灭绝。他们或许认为天机才能理解他们的所作所为,也或许他们想找个天机坐上龙庭,大力发扬太平道义吧。有些道徒只为信念活着,太平道地教徒无疑是所有道徒中最疯狂地那种。”
裴蓓也被裴茗翠说地所吸引,不由上下打量着萧布衣。半晌才道:“裴小姐,我想你搞错了吧。布衣和寻常人看起来没有什么两样,又会是什么天机?”
“他若不是天机。太平道地人怎么会为他动用如此地阵仗?他们袭驾的目地现在看起来已经变得简单,杀圣上让天下大乱,造声势让萧兄造反!”裴茗翠摇头道:“蓓儿,很多事情我管不了,可我临走前,让萧兄听些东西,对他总是有好处。”
裴蓓长吁口气。诧异道:“裴小姐不是一直都对太平道深恶痛绝?我只以为你这次来。是找布衣的麻烦。”
裴茗翠笑了起来,“萧兄,能让蓓儿对一个人倾心相许。也是件了不起的事情。”
裴蓓有些脸红,却是喜滋滋的握住萧布衣的手,萧布衣回望,四目交投,轻怜密爱尽在不言。
裴茗翠自顾自的说下去。“我说萧兄就是天机。也是有些依据。因为萧兄和一年前的那个马贼不可同日而语,我发现你每日都在改变。这一年多来变化之大简直骇人听闻。你总能说出点古怪不同这个时代地话语,而天机也会说些古怪地言论,我从那时就开始注意你。”
萧布衣叹息一口气,“可笑我还懵懵懂懂。”
裴茗翠眼前一亮,“这么说你承认自己是天机?”
萧布衣摇头,“我什么都没有说。”
裴茗翠也不强迫,继续说道:“传说的天机都是知晓古今未来,知晓古今也就罢了,可知晓未来一说却让太多的人怦然心动。别人只道天机是本书,在我看来,天机却是个人,或许是我,也或许是萧兄?”她言语试探,见到萧布衣不动声色,心中苦笑。以往地她多半浅尝辄止,可今天她不再试探,“天机隐藏很深,轻易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被某些神秘道派又称作鬼王。至于为什么被称作鬼王,因为我知道他们内部流传一种说法,这种人身体已死,不过是鬼王依托死人的身体宣扬教义。这些道教都有独特的方法识别天机,只因为魂魄附体后,这种人经脉气血运行全然改变,脉息和常人有异。还有一点很重要,改变经脉之人或是废人,或者如萧兄这样,武功突飞猛进,常人难以想象。”
萧布衣这才明白安伽陀和乐神医为什么要给他把脉,而且把脉之下就能分辨出他是死人,问他从哪里来。多少也明白为何易筋经自己来习练就是威力奇大,放在胖槐阿锈等人身上却是效果甚微。裴茗翠说完这些,叹口气道:“其实我本来以为,我和萧兄终究有一日会成为敌人,因为天机和朝廷向不兼容。可我一直不想和萧兄成为敌人,但如今说出来,已经无关紧要。”
萧布衣一直沉默的听,这时才道:“多谢裴小姐说了很多我都不知道地事情。”
裴茗翠又咳了起来,“既然如此,萧兄是否也该投桃报李,说说我不知道地事情?”
“可惜我这个天机名不副实,并不如裴小姐想的那么神通广大。”萧布衣苦笑道:“不知道裴小姐想要问什么?”
“我听说天机知晓未来,智珠在握,”裴茗翠抬头望向萧布衣地双眸,“不知萧兄能否告诉我,我何时会死?”
见到萧布衣的沉吟,裴茗翠叹息道:“萧兄不肯说吗?”
萧布衣苦笑道:“非不肯说,而是我也不知道。很多人看似风光,不过沧海一粟而已。再说依我看来,知道什么时候会死绝对不是幸事!”
裴茗翠若有所思,“那大隋呢,是否会灭亡?”
“有哪个朝代能不灭亡?”萧布衣答道。
裴茗翠落寞道:“原来如此,萧兄说的也是,那我告辞了。”
她说走就走,拒绝了萧布衣的相送,裴蓓这才道:“布衣,裴小姐有些可怜,可她说的可是真的?”
萧布衣坐下来,无奈道:“无论我是不是天机,我只知道,有时候就算知道结果,也是无能为力,更何况。有些事情,你知道的不见得是结果!”
裴蓓哦了声。体会着萧布衣地无奈。萧布衣突然问,“蓓儿。如果我真的是裴小姐说地鬼王,你是否会觉得我是个怪物?”
裴蓓伸手过来,握住萧布衣宽厚的手掌,依偎在他怀中,柔声道:“布衣,你现在还要问这个问题吗?无论你是人是鬼,上天入地。我这一生都会和你在一起。永不放弃!”
兵甲锵锵中,萧布衣终于踏上了东征之路。
他从来没有这么威风地时候,对百姓来讲。萧大将军再次出手,这次却是铲除盗匪,还百姓一个太平天下。在萧布衣看来,他就是带着两万人去打架,胜负难料。
好在他还有次行军征讨历山飞的经验。对于这些并非一窍不通。
学李靖之法。先设行军记室一职,向三军宣布有功必赏。有过就罚。
萧布衣当然就是行营总管,举贤避亲,不好让兄弟们担任征讨中职务,只把他们纳入自己的手下,号称内军。孙少方等人皆在其中,还有右骁卫府的精兵两千,前呼后拥,好不壮观。徐世绩也是跟随着萧布衣,当了个亲兵,萧布衣当时对他说是去征伐瓦岗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意外和为难,只说是各为其主,愿意跟随出份力。
萧布衣带着徐世绩,感觉带着一头老虎在身边,不停的提醒自己要清醒,莫要轻敌。
至于行军之法,萧布衣也完全是照搬照抄当初征讨历山飞的法门,大军分前,中,后三军,各设将军一名,统领偏将裨将,至于火,队,执旗,掌旗等人奖赏惩罚,萧布衣也是一一吩咐,他事必躬亲,所有地事情也是安排地头头是道。
众将本来对这次出征都是心中没底,可见到萧布衣安排的有模有样,颇有大将之风,又都是信心大增。
萧布衣见到众兵将虽是大有信心,可毕竟从京都出兵,兵精粮足,多带些懒散傲慢的习气,才到偃师城地时候,就多有散漫不受约束的现象,不由暗自皱眉。
征讨瓦岗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萧布衣虽然没有太多的行军经验,可看到军心散漫,就知道不用开仗,这就是先败的迹象。
偃师位于洛水北岸,沿河而上就是洛阳,算是洛阳城之屏障,从偃师顺洛水而下,经巩县,月城,行军百里就是虎牢,这两地都是扼住要道,城高墙厚,实为兵家战略要塞。
萧布衣见到队伍已经有些散漫,生出了个主意,决定先在偃师城外休息。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杨广只是要他攻打瓦岗,没有说让他什么时候拿下,张须陀从齐郡回转,尉迟恭从涿郡南下,路上用的时间远比他要多,既然如此,倒不着急先到虎牢。
磨刀不误砍柴工,征伐瓦岗绝非一日之功,先整肃军纪,号令严明才是要做地事情。李靖每次和他谈及,都是把将无威不行,军无纪不胜两句话挂在嘴边,萧布衣知道这是带有血泪地经验之谈,不必吃了败仗才想起整风,现在打打预防针很有必要。
征讨大将军前来,偃师城当然不敢怠慢,早早有守城的兵将前来迎接将军入城,守城是个监门府将军,叫做庞玉。
庞玉一张脸和锅底般,估计是珠玉蒙尘,见到萧布衣先说声,“久仰将军大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萧布衣和他一番客套,带着精兵和内军进了偃师城。庞玉身边跟着主簿,书记,司马,记事一般人等,也是热闹。
庞玉摸不清萧布衣地脾气,可知道礼多人不怪,竟将城中大小的管事都找了出来迎接。庞玉身边人虽众多,萧布衣却只留意两人。
一个人瘦削的身材,细长的眼睛,仿佛长在了头顶上,山羊胡看起来有些讨厌。别人见到萧布衣的时候,都是主动热情,可他却像萧布衣欠他钱不还的样子,满是鄙夷。
萧布衣见了,心道这种人一看就是刚正不阿,性格耿直,要多加留意。
掠过那人,萧布衣目光落在庞玉身边一个面色白净,颇为敦实的少年身上。少年也是望着他,欲言又止,萧布衣却已经笑道:“行俨,当日一别,没有想到今日在偃师再见。”
少年赫然就是当初萧布衣才到东都之时遇到的裴行俨。
一年多不见,裴行俨长高了些,也壮实很多,乍一看,有了大将之风,可双眉却是紧锁,显然不算得志。
遥想当初,裴宅外裴行俨和李玄霸踏雪而来,萧布衣恍若隔世。
裴行俨惊喜道:“原来萧将军还记得行俨。”
他虽是惊喜,却也有些怅然,当初他和萧布衣相见之时,萧布衣不过是个布衣,得到裴阀的举荐,都不知道将来如何,他却是从军剿匪,想要大展宏图。只是时隔一年,当初的那个布衣居然一跃到了极品,官职远在他之上,而他不过是守着偃师城,百无聊赖。
二人现在相差太远,可裴行俨又知道萧布衣的确是靠战功到了今日的位置,倒很是艳羡他的机会。
庞玉见到裴行俨和萧布衣是旧识,还是颇为亲近,当下把他拉到身旁,“萧将军,行俨作战勇猛,有万夫不当之勇,下官颇为器重。今日既然故人相见,行俨,你可要陪萧大人好好的喝上一杯,你等可要陪好萧将军。”
众官都是随声附和,山羊胡却是冷哼一声,喃喃道:“不知道这个将军来喝花酒还是征讨盗匪?”
萧布衣耳尖,听到他的埋怨,含笑道:“还没有请教这位先生高姓大名?”
庞玉皱眉,很想将山羊胡一脚踢出去,赔笑道:“萧将军,他是偃师的书记,主要掌管文书卷宗之事,叫做魏征。”
萧布衣不经意的念着魏征两个字,陡然间失声道:“你就是魏征?”
二二八节 良臣猛将
魏征在萧布衣的后世记忆中,是个很牛皮的人物,他却没有想到这么牛皮的人物,现在不过是做个不起眼的书记。
书记如果用现代的观念来看,和档案管理员差不了多少。
转念一想,萧布衣又是释然,大隋并非缺乏人才,而是缺少选拔人才的合理机制。虽是开创科举制度,毕竟还不完善,很多人还是报国无门。再加上朝中七贵掌握着选拔人才的大权,推举的人才却可以说是任人唯亲,像魏征这样抑郁不得志的中下层人才,草莽中也不少见。
向来都是说伴君如伴虎,萧布衣深有感触。在杨广的身边,就算是他一路青云,也整日提心吊胆,因为谁都不知道杨广何时会发脾气。在皇帝身边做个忠臣不难,可要做个良臣,那是大为不易。裴蕴,宇文述都可以算是个忠臣,却非良臣。因为他们只忠杨广一人,对于大隋的江山却不能算是忠心,这样的下场就是,君王暴戾,自己身后也不免落个骂名,可良臣却是可以身获美名,又能使君主成为明君。
魏征就是古往今来少有良臣,他可以说是骂出个明君,而他的犯颜直谏也是古今罕见,李世民这个大唐之君就在他的骂声中成长,不敢稍有闪失,对他很是敬畏。眼下看这个魏征,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就已经很有良臣的潜质。
见到萧布衣的诧异,庞玉不解问,“萧将军和魏书记也是旧识吗?”
萧布衣觉得书记这个称呼比较别扭,却也顾不了很多,只是道:“今日见到不就认识了?”
众人都说萧将军说的妙,很是风趣,魏征却是冷哼一声,不为所动。
萧布衣心道这种脾气能在乱世中活下来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不想和他一般见识,拉着裴行俨的手道:“行俨。我可要和你好好的喝一杯,只可惜我手下没有你这等勇将,不然征讨盗贼成功的把握又会大一分。”
裴行俨目光一亮,“其实行俨知道萧将军出兵讨匪,就一直想跟随左右。只可惜却是没有机会。”
庞玉笑了起来,“这有何难,只要萧将军说一声,大可先把行俨带到身边。圣上有旨,萧将军东征,沿途郡县都要全力的配合萧将军剿匪,虽说行俨勇冠三军,有万夫不当之勇。我也舍不得。但若是能有更好的用武之地,我也为他高兴。”
庞玉察言观色。觉得萧布衣对裴行俨颇为器重,暗想自己留着裴行俨也无甚大用,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的好。
裴行俨听到庞玉松口。心中大喜,若有期待地望着萧布衣。
萧布衣含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却之不恭了,行俨先到我的帐下当个偏将,若有战功。再行封赏。”
众人多少有些艳羡。齐声说萧大人果敢决断,知人善任。
裴行俨也是慌忙谢恩。大为感激。他知道行军中一大队有百人,十队一团,每团就可以设置偏将一名统管指挥。这么说他才到萧布衣帐下,就可以统帅千人之多,远比守在偃师更能用及胸中之才,心中当然振奋。
魏征一旁却说了句,“不过是任人唯亲罢了。”
庞玉皱着眉头,心道这个魏征总是说些不合时宜的话来,自己今天找他来,实在是个败招。
萧布衣也不辩解,却和众人前往庞玉的府邸,等到摆宴坐下的时候,群官都还在,唯独少了魏征,想是不愿拍马溜须,偷偷地走掉。
庞玉的将军府比起京师的府邸当然差了不少,可在偃师也算是数一数二的豪宅,一帮偃师的官员众星捧月的围着萧布衣,推杯换盏,萧布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和这些人倒是一团和气。
虽然天下盗匪四起,可偃师毕竟是要塞之地,又离京都不远,重兵把守之下还是歌舞升平。庞玉拍了两下巴掌,歌舞登场,丝竹悠扬,萧布衣陶醉其中的样子,让庞玉觉得,这个大将军也和常人没有什么两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喧哗声阵阵,庞玉皱眉,让手下出去查看。片刻手下就回转,跟着带回一人,却是魏征。只是他衣服撕裂,灰头土脸,看起来和人打了一架。
萧布衣见到倒不介意,只是说,“魏先生来晚了,当罚酒三杯。”
魏征冷声道:“萧将军,我今天来此并非为了喝酒。”
“哦,”萧布衣不解道:“那你来此作甚?”
“我只想为民申冤。”魏征道。
庞玉变了脸色,呵斥道:“魏征,胡说八道,这里会有什么冤情?”
魏征却道:“这里本来没有冤情,不过萧将军来了之后,就有了冤情。”
萧布衣皱眉,本来以为是庞玉营私舞弊,暗想这个魏征也够胆大,哪里想到他地矛头竟然对准了自己。
“来人呀,”庞玉一声断喝,“魏征以下犯上,把他推出去……”
“等等,让他说下去。”萧布衣摆手道。
魏征见到卫士上前,怡然不惧,“萧将军,我今日进谏,本来抱着必死之心。萧将军征讨盗匪,实乃大隋之福,萧将军来到偃师,庞将军陪你花天酒地也是寻常之事。”
萧布衣想笑,知道魏征暗带讥讽,“既然如此,不知道冤情何在?”
“可萧将军来到偃师后,却不知道约束手下,强抢民女,杀人越货,不知道和盗贼何异?”
萧布衣霍然站起,“你说什么?”
“我知道萧将军多半不满,可我说出来就不怕……”
“你确定是我地手下?”萧布衣拦断他的话头。
魏征冷笑道:“在下亲眼所见,如何能有假?”
“那你为什么不当场阻止?”萧布衣问道。
魏征霍然撕开衣襟,露出一道血淋淋地伤痕,从胸口到小腹,触目惊心,“不知道这个理由可够?”
萧布衣凝望半晌,“你是说对方不但强抢民女。杀人越货,你上前阻拦的时候,他还要杀你灭口吗?”
“不错。”魏征沉声道:“不知道萧将军可否给天下百姓一个解释?”
萧布衣听到这里反倒笑了起来,魏征满脸悲愤,诘责道:“萧将军因何发笑?”
萧布衣缓缓坐下来。喃喃道:“我还不知道军中会有这等事情。”
“萧大人一句话不知道就算是解释?”魏征怒不可遏,霍然上前,庞玉已经一旁站起,拦到魏征的面前,厉声喝道:“魏征,你要做什么?”
“孙少方何在?”萧布衣长声喝道,梁柱灰尘簌簌而落,差点把庞玉吓个跟头。
厅外冲进一人应道:“萧将军。属下在。”
萧布衣凝望孙少方。“魏先生说军中入城之人有作奸犯科之辈,强抢民女。杀人越货,事后还想杀这位魏先生灭口,你马上带人去查。若真有其事,把凶徒带回来见我。”
孙少方应令,萧布衣却是望向魏征道:“不知道魏先生可敢和孙少方同去辨认奸徒?”
魏征脖子一伸,大声道:“有何不敢!”
二人出了厅堂后,萧布衣却是坐下来。微笑道:“继续喝酒。”
众官无心喝酒。多是强颜欢笑,萧布衣却问庞玉。“庞将军,魏征此人如何?”
庞玉犹豫半晌才道:“萧将军,魏征此人好读书,多有涉猎,学识颇为渊博,可就是性格耿直些,得罪地人过多,这才只做个书记。不过他甚少说谎,也不会无的放矢,若是方才说的属实……”见到萧布衣阴沉的脸,庞玉改口道:“下官不过是做个假设,想萧将军治军严明,不应该发生此事,想必是魏征看走眼了。”
萧布衣问话地功夫确定了魏征地为人,也知道庞玉圆滑老到,谁都不肯得罪。
举杯笑道:“莫要让杂事扫了酒兴,大伙继续喝酒。”
众官见到萧布衣似乎不把魏征所说地事情放在心上,都道魏征不妙,魏征以下犯上,这个大将军喜怒不形于色,让手下带魏征出去,说不准找个没人的地方把魏征咔嚓了。他手下回转,如果说是被盗匪杀了魏征,谁会质疑?不过魏征为人耿直,在这里少有朋友,众官虽是猜测,却也不为他担心。
庞玉欣赏着歌舞,却是心情忐忑,喝酒也没有什么味道。等了良久,只听到厅堂外又是叫嚣,庞玉慌忙摆手撤下了歌舞,见到孙少方带着兵士押着两人走进来,魏征紧跟其后,倒没有被砍了脑袋,心下焦急,暗道这是卫府地精兵,以往要是做点错事,睁一眼闭一眼也就过去,偏偏碰到了魏征,那可是双方地不幸。
只想着如何不得罪大将军的时候,萧布衣却已经问道:“孙少方,就是这两人作奸犯科?”
那两人都是满脸通红,酒气熏熏,见到萧布衣,都是齐声道:“萧将军,我们冤枉呀。”
二人一个高瘦,一个中等身材,从衣着来看,的确是右骁卫府的精兵。
萧布衣望着孙少方,“他们叫什么名字,归谁统领?”
孙少方上前道:“回将军,他叫宋猛,那个是钱贵,都是归偏将狄宏远帐下。属下去捉二人之时,也已通知狄宏远赶来。属下已经查明,这二人才入偃师,就偷出军中,上酒楼喝酒,遇到个良家女子,借酒醉调戏,女子的老爹过来劝阻,却被他们一刀杀死,这位魏先生愤然上前,也被他们砍了一刀。女子不堪受辱,已经自尽。”
他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是关系到两条人命,萧布衣握着杯子的手有些发紧,还是能笑出来,“宋猛钱贵,孙少方说的可是属实?”
二人都是摇头,“萧将军,天大地冤枉。”
宋猛抢先道:“我们遇到那女子之时,还以为她是乐坊寻常地歌姬。就上前搭讪几句,没有想到半路冲来个老人,对我们拳打脚踢。钱贵一时不察,拔刀出来本想震慑那人,没有想到那人居然来抢钱贵的刀。二人争执下,钱贵误杀了老人,可这人却是冲出来,对我们大骂不休,说什么卫府地兵士都是败类……”
宋猛指着魏征道:“就是他对我们动手,我们听到他侮辱卫府,伤了他不过是给他个警告,女子自尽却和我们半点关系没有。”
魏征怒极反笑。“天理昭昭。你们以为信口雌黄,就能掩天下人耳目。”
萧布衣也笑道:“宋猛。钱贵,这么说你们一点错处没有了?”
钱贵见到萧布衣口气和善并不责怪,底气大壮。心道老子平日在京城都是横着走,一个小小的偃师,杀两个人又算得上什么,只要萧布衣不怪责,量偃师城的人拿他没有什么办法。
“回将军。属下错处当然是有。那就是不该行军期间,上酒楼喝酒。还请萧将军责罚。”
不等萧布衣开口,门外又是叫嚣声一片,十数个百姓百姓冲了进来,乱做一团。
庞玉皱眉喝道:“都反了不成,谁放这些人进来地?”
孙少方一旁道:“庞将军,是我。”
庞玉才想发威,马上蔫了下来,“不知道孙大人带这些人到此,是何用意?”
孙少方不过是萧布衣身边的亲卫,可庞玉知道这种人却是萧布衣最信任之人,也是不敢得罪。
孙少方沉声道:“回庞将军,这些都是当初在场的百姓,我带他们来此,不过是想确认当初之事。”
百姓见到钱贵宋猛在场,都是唾沫星子喷了过去,七嘴八舌道:“没错,就是这两人,连害两命。”
“他们强抢民女,作奸犯科,还请庞将军做主。”
在场都是偃师百姓,当然都以庞玉为大,倒不知道高高坐在上手的大将军是何许人也。
庞玉脸色发绿,琢磨不透萧布衣的心思,宋猛和钱贵都是变了脸色,却还是强辩道:“萧将军,这些刁民串通一气,对我俩栽赃嫁祸,还请萧将军明察。”
众人都是望着萧布衣,萧布衣却是望着魏征道:“不知道以魏先生来看,此二人该如何处置?”
“当斩!”魏征毫不犹豫道。
萧布衣点头,摆手道:“那就斩了吧。”
他话一出口,宋猛和钱贵都是变了脸色,霍然拔出刀来,厉声道:“萧将军,我等实在冤枉。”
萧布衣笑笑,讥诮道:“如今证据确凿,你们以为天下人都是瞎子不成,裴行俨何在?”
裴行俨一直冷眼旁观,心道如今事实确凿,只看萧布衣如何处置。听到萧布衣喝令,长身而起道:“末将在。”
萧布衣轻声道:“宋猛,钱贵罪不容赦,按大隋律当斩,请裴将军先将二人拿下。”
他喝声一出,孙少方已经带着兵士退到一旁,众百姓见到宋猛,钱贵手上地单刀泛着寒光,也都是心惊胆寒,早早地退后。
裴行俨沉声道:“末将尊令。”
他绕过桌几,径直向宋猛二人走去,步伐沉稳,也不疾快,宋猛厉声喝道:“萧将军,你听信谗言……”
只是一句话的功夫,裴行俨已经到了他地近前,也不废话,伸手抓过去。
宋猛怒喝一声,挥刀就砍,钱贵却是虚晃单刀,转身向厅外跑去。
裴行俨见到单刀砍来,也不慌张,缩腕反抓,已经拿住宋猛的手腕。上前半步,陡然间喝了声,宋猛凌空飞了起来,已向钱贵砸了过去。
萧布衣见到他出手并不花俏,极为实用,不由暗自点头,心道能和李玄霸同行之人,毕竟还是不凡,这个裴行俨出招法度森然,也是个高手。
钱贵听到身后呼呼风声,来不及躲闪,已被宋猛砸个正着。二人滚倒在地,单刀早就抛到旁边。呛啷啷,叮叮当当的作响。不等起身,宋猛就觉得脖子后一紧,却被裴行俨抓住了脖领,拎了起来。
宋猛挥拳打去。砰的声响,钱贵却是大声惨叫起来。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钱贵也到了裴行俨的手上,他一拳挥去,正击中钱贵地面门。
二人如同小鸡般被裴行俨拎了起来,还待挣扎,裴行俨冷哼声,双手合力。只听到砰地一声大响。二人脑袋撞在一起,天昏地暗。双眼泛白,都是晕了过去。
裴行俨拎着二人从厅口处走回来,掷到地上。沉声道:“萧将军,末将听你吩咐,已经拿下二人。”
众人见到裴行俨举重若轻的拿下二人,都是敬佩他好大地力气,萧布衣微笑道:“行俨果然好本事。”
裴行俨恭敬道:“萧将军过奖。”
庞玉终于有机会说句话。“萧将军得行俨帮手。实在是如虎添翼。”
厅外脚步声匆忙,一人又冲了进来。庞玉心道自己这里赶得上集市,谁都可以前来,见到那人身着卫府将军甲胄,庞玉呵斥的话只能再次缩回去。
冲进来那人神色诚惶诚恐,只是望了眼地上昏过去的宋猛和钱贵,咕咚跪倒在地,颤声道:“萧将军,末将狄宏远,督军不利,还请将军责罚。”
萧布衣望向魏征道:“魏先生觉得如何责罚?”
“偏将督军不利,纵容手下作奸犯科,按律历当杖责四十。”魏征倒是毫不犹豫。
萧布衣点点头,“既然如此,孙少方,将偏将狄宏远带回军营,杖责四十,观其后效。至于钱贵宋猛二人,枭首示众三军,若再有作奸犯科之辈,本将军严惩不贷。”
孙少方大声道:“属下听令。”
孙少方号令手下将三人押下去,百姓指指点点,跟着退下。萧布衣含笑举杯道:“莫要让这事坏了我们喝酒地兴致,行俨,你擒拿罪卒居功第一,当敬你一杯。”
他虽然还是说喝酒,可众人再听到耳中,却和方才迥异。
才入城之时,众人虽知道萧布衣是个大将军,可觉得他毕竟年轻,总觉得圣上越来越不会用人。可见到萧布衣谈笑中擒下宋猛,钱贵,随口收了裴行俨,用人不疑,令裴行俨擒人,看起来颇有识人之明,再加上处置事情有法有度,并不营私舞弊,暗道这人能坐上如今的高位,绝非幸事。众人再端杯敬酒之时,脸上多少带有敬畏。
裴行俨端起酒杯道:“行俨武功算不得什么,若无萧将军治军严谨,知人善任,行俨如何能有出头之日,这杯酒当是我敬将军才对。”
他说的多少有些得罪庞玉,庞玉却是不以为忤,乐呵呵的举起酒杯,“行俨说的不错,萧将军治军严谨,铁面无私,实乃我大隋之福。”
萧布衣却是望向魏征道:“方才魏先生说我任人唯亲,其实我却不敢苟同。”
魏征还是那张欠打地脸,不过总算回了句,“不知道萧将军有何高见?”
他博览群书,年少孤贫,如今过了而立之年虽是落拓,可志节不改。早就觉得朝廷不思进取,大隋日益风雨飘摇,难免有怀才不遇之感。见到萧布衣年纪轻轻地坐上高位,多少觉得朝廷胡闹,对萧布衣有了鄙夷,只是见到他处事果断,智珠在握,总算纠正了点观念。
“古人有云,举贤不避仇,举荐不避亲,”萧布衣笑着走下来,拍拍裴行俨的肩头,“以行俨之能,做个偏将并不为过,即是如此,何必避嫌让他抑郁不得志?若是大隋能人尽其才,何愁盗匪不除,这举贤实在和亲疏没有关系了。”
魏征头一次点头,“萧将军言之有理,只是大隋能人尽其才嘛……”
说到这里,魏征轻叹一声,萧布衣看在眼中,突然道:“庞将军,我还有一事请求。”
庞玉慌忙道:“萧将军请讲。”
“我听闻魏先生素有大才,在此做个书记实在委屈。”萧布衣微笑道:“不知道庞将军可否忍痛割爱,把魏先生调拨到我帐下听令?”
庞玉心道,这次不是割爱,是丢了个包袱出去,“萧将军开口,下官无所不从。”
萧布衣听到庞玉松口,目光灼灼地望着魏征道:“魏先生,你既然说自己怀才不遇,不能展现才能,我就命你为征讨监军,不知你可有能力胆量跟随?”
魏征愕然,众官也是悚然动容。
如果说裴行俨荣升到了偏将还是连升数级的话,魏征由个书记到了行营监军却可以说是一步登天。因为行营监军权利极大,可以说是仅次行营总管之职,就算是偏将裨将犯错,都是有权责罚。当然行营总管有什么错漏不妥之处,监军也是有责指正。
不过大隋出兵之际,监军多半是由朝廷指派,多少有些互相牵制之意,萧布衣从东都出军之际却不设监军,也是杨广表达对他的信任。
魏征以前不过是书记,能管的只是卷宗,这次却要管理千军万马,可以说是个极大的考验。
“原来魏先生不敢。”萧布衣见到魏征不语,摇头道:“既然如此……”
“且慢,谁说我不敢!”魏征大喝道:“萧将军,我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做个监军?”
萧布衣淡然道:“可你若是做不好监军一职,我只怕你真地要死。”
魏征正色道:“我问心无愧,做事只求秉公处理,就算将军有错,也是绝不姑息。只是忠言逆耳,良药苦口,我只怕萧将军过几日就会恨不得我死。”
他说话咄咄逼人,并不退让,萧布衣却是哈哈大笑,重重地一拍魏征的肩头道:“好一个魏征!”
二二九节 埋伏
偃师顺洛水而下,不日就可到达洛口仓,洛口仓又名兴洛仓,位于巩县东。
洛口仓地理位置极为扼要,自洛水逆流而上,可直到东都,自黄河逆水而上,可到潼关和大隋西京。顺流可达山东入海口,还和大运河沟通,南北通达。
大隋将江南运来的粮食囤积此处,可确保两都粮草无忧。
因洛口仓是为天下第一粮仓,素来都有重兵把手,仓城平日里守卫兵士都有数千人之多。
再加上洛口仓东近虎牢,西接偃师,两城都是城高墙厚,兵精粮足,成犄角之势护卫洛口仓,倒少有盗匪敢来。
当然,打洛口仓主意的并不在少数,只可惜有心无力。
萧布衣行军在洛口仓停整一日,补充粮草后,继续前行。
自偃师再次出军后,三军的散漫不羁已经少了很多,萧布衣斩了卫府兵士宋猛,钱贵,杖责偏将狄宏远的消息早就在三军传来,众人无不凛然。
本来这些卫府的精兵都是朝中供养,和普通的府兵又有不同,很有些傲慢的习气,平时倨傲挑衅也是常事,本以为跟着萧将军去剿匪,无非就是游山玩水,可现在才发现,事情绝非那么简单。
可让兵士最头痛的却不是萧布衣,而是魏征。
自从魏征做了监军后,对兵士的要求几乎称的上苛刻。当然苛刻都是相对而言,军规在魏征看来,是再寻常不过,套用在这些兵士的身上,却成了桎梏,不免叫苦连天。
不过魏征铁面无私,毫无情面可言。再说对于这些卫府的兵士来说,魏征完全是陌生的脸孔,也没有什么人情可讲。
萧布衣对魏征也不褒扬,更不贬低,只是听从魏征的禀告。逐一查明核对,确认无误后,严惩不贷。
魏征见到萧布衣绝不徇私舞弊,包庇手下,就算对内军亦是一视同仁,不由治军信心大增,觉得有了用武之地。不过他只是处事公正,绝不飞扬跋扈,被处罚之人虽是腹诽,可见到旁人也是如此。少了很多怨怼,旁人见地心惊,自然收敛了很多恶习气。
如此一来。萧布衣多了个得力的治军帮手,却省了一堆麻烦,从偃师行到了洛口仓,队伍纪律严明,比起出东都之时已经好了很多。
萧布衣暗自得意,心道自己或许没有掌握领军的要诀,却已经掌握了当领导的窍门,不会做事不要紧。有手下会做事就好。魏征虽然脾气臭些,性格倔强些,对他从不溜须拍马。总像欠账不还,可萧布衣知道他有能力,能帮自己做事,这些足矣。
众兄弟包括孙少方都对萧布衣佩服的五体投地,心道这个老大武功好也就算了。偏偏还有识人之明。随便找个偃师地书记来治军,居然井井有条。徐世绩见了也是钦佩。他一直追随萧布衣左右,留心观察,才发现他的表现实在让人吃惊。他做事看起来散漫不羁,可往往未雨绸缪,处事少有纰漏。他行军不紧不慢,不急不躁,或许领军能力还是远远不及李靖,可这两万精锐此行到了瓦岗,只怕翟让等人决计抵挡不住。
翟让对徐世绩有恩,他虽被翟弘气走,可对瓦岗毕竟还有感情,想着翟让若是死在萧布衣的手上,难免不安,昼夜只是要想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萧布衣大军出了洛口仓,径直取道虎牢。
虎牢高大巍峨,城固墙厚,出虎牢关后就是荥阳,过运河原武后就是翟让等人所在的瓦岗。
虎牢的城守为虎贲郎将裴仁基,却是裴行俨的父亲,归征讨大将军张须陀统领,镇守要塞重镇。
裴仁基见到儿子跟随萧布衣过来的时候,大为诧异,趁旁人不注意之时,拉儿子到一旁,低声问道:“行俨,你怎么会和萧将军一起?”
听到儿子讲完前因后果,裴仁基皱眉道:“行俨,你怎么不了解为父的苦心。”
“爹,我知道你用心良苦。”裴行俨沉声道:“可男儿习武,当扬名疆场,立功取业,马革裹尸在所不惜,你让我跟随庞将军镇守偃师,固然性命无忧,可孩儿心中并不快活。”
裴仁基叹息口气,“吾儿志向远大是好事,可你要知道,如今根基不改,盗匪绝难根除,你就算如张将军般东征西讨又能如何,还不是徒劳无功,甚至有性命之忧?”
裴行俨摇头道:“爹此言差异,张将军虽难除尽匪盗,可立下了一世威名,万人敬仰。若是草芥般苟活一世,就算善终又有什么意义?”
裴仁基望了儿子半晌,这才叹息道:“为父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你好自为之。”
萧布衣虽是行军缓慢,可到了虎牢后,尉迟恭还没有赶到,张须陀那路人马也没有消息,众将都问萧布衣计将安出,萧布衣寻思半晌,下达命令道:“诸军虎牢城外安营扎寨,等待时机。”安。
裴蕴,虞世基,苏威等大臣均在,卫文升当先禀告道:“圣上,虎牢军情回转,萧将军已经行军到了虎牢,按兵不动,说是等待时机,张将军和尉迟恭两面均还没有消息回转。”
杨广对于萧布衣东征并不在意,只是嗯了声,心不在焉。苏威却是上前道:“圣上,老臣倒觉得征伐盗匪一事并非刻不容缓,安抚百姓,专事生产才是根本之道。”
杨广烦躁道:“安抚安抚,你整日就知道劝朕来安抚,可谁来安抚朕?朕一再免除赋税,难道对那些刁民安抚的还不够?”
苏威暗自皱眉,“圣上。往日盗匪只听说在长白山出没,如今却已近了汜水,各地租赋丁役日渐稀少,这说明盗匪多是平日种田地百姓……”
“够了。”杨广怒拍桌案道:“他们敢反,难道以为朕不敢杀吗?退下!”
苏威颤巍巍的退后。暗自摇头。裴蕴,虞世基都是惊凛,不敢多言。杨广在假陈宣华死后三个月,悲痛欲绝。可在又想出陈宣华再次还阳之后,杨广着实振奋了几日,可也就是振奋了几日。萧布衣带军出东都后,杨广等陈宣华的消息渐渐烦躁,又恢复到往常暴戾地性格。
见到苏威摇头,杨广怒喝道:“你摇头做什么,可是觉得朕说的不对?”
苏威不等回答。宇文述匆匆忙忙从殿外走来,杨广暂时放过苏威,从龙椅上站起。紧张问道:“宇文爱卿,事情办地如何,两位道长可找到关键之人?”
宇文述擦了把汗水,气喘吁吁道:“圣上,找到了。”
众人都是怔住,以往宇文述都是说什么尽力而为,不过是拖延之计,哪里想到他竟然找到替陈宣华还阳之人。裴蕴,虞世基都是冷眼旁观,不知道宇文述这次又有什么名堂。
杨广大喜。疾走几步握住宇文述的手道:“在哪里?”
宇文述望了群臣,欲言又止。杨广这刻无比明白,挥手道:“你们都退下。”
苏威等人退出厚德殿,宇文述这才说道:“桓道长在东都遍寻许久,才发现有一人勉强符合所算的命格。可却还差一样。”
杨广皱眉道:“你有话径直说好了。只要朕能做到,不会拒绝。”
宇文述脸露为难之色。“不如圣上让两道长前来叙述,更为明白些。”
杨广许诺,片刻的功夫,两个道人入殿,左手的年纪不小,鹤发童颜,右手地不过而立之年,神色和蔼,举止从容。
二人都是道人打扮,仙风道骨,让人一见,觉得颇有出尘之意。
杨广望着年长地道长问,“桓道长,朕听宇文将军说,你已经找到所需之人?”
桓道长做个稽手施礼道:“启禀圣上,贫道和徐道长算了七天七夜,这才算出此人应在宇文将军的身上。”
杨广愕然,转瞬又握住宇文述的手,哈哈笑道:“既然如此,还等什么,莫非宇文爱卿不想帮朕吗?”
宇文述只能道:“圣上,你且听桓道长说完,若是需要老臣地话,老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就算舍了性命又能如何?可事情绝非那么简单。”
杨广热情遽减,忐忑道:“那还需要什么?上次袁道长算命还阳,好像也不麻烦。”
他忽冷忽热的表情让旁边姓徐的道人看去,眼中闪过不易觉察的嘲弄。
桓道长却道:“圣上,还请这位徐道长为你解释。”
徐道长正色道:“上次袁道长所算的不差,做法也是好地,可却忽略了一点,导致阳气不足,这才折损了陈夫人地命数。陈夫人这次香消玉损,却和做法简略大有关系。”
杨广听他说的也有道理,喃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宣华只和我相聚数月就是分离,这难道也是命吗?”
徐道长点头道:“圣上,地确如此。所以我说这次绝不能仓促行事,二次还阳远比第一次要艰难很多,若是陈夫人再次殒命,那就大罗神仙都是无法挽救。”
“徐道长所言极是,可到底如何去做呢?”杨广头一次不耻下问。
徐道长说道:“我和桓道长商议良久,可能这次要耗时良久,绝非一朝一日之功,还请圣上要有耐心。”
杨广皱眉道:“需要多久,难道要三年五载不成?”
徐道长摇头道:“那倒不用,如果圣上按我等地方法去做,年底就能大功告成。”
杨广终于有了点笑容,“年底朕还等得,徐道长可把需做的一切详细话于朕知。”
徐道长轻咳一声道:“这个方法其实也不算难,就是需要圣上乘龙舟亲下江南,给陈夫人埋骨之地带去充足的龙阳之气,然后再需圣上留在江南。阳气十足,量魑魅魍魉不敢骚扰,那时贫道把所需做的一切再详细和圣上说说,守到年底时分,陈夫人定然再次还阳。出现在圣上的面前。”
宇文述听到这里脸色微变,杨广却是不虞其他,只是喃喃道:“要朕前往江南?好,朕马上就去江南!”他们上轿回转宇文府邸。
一路上三人都是沉默,可等到就三人独处的时候,宇文述已经迫不及待地问,“徐道长。你怎么说年底就可还阳,到时候我上哪里找个陈宣华进献给圣上?”
徐道长叹息道:“宇文将军少安毋躁,你若是信我之言。就不应有疑,若有疑心的话,不如你另请高明好了。”
宇文述一把拉住了徐道长,尴尬道:“徐道长计将安出,还请告诉老夫,也不必让老夫日夜担忧害怕。”
徐道长却是伏在宇文述耳边说了几句,宇文述多少半信半疑,“徐道长说地可是真的?”
徐道长微笑道:“宇文将军。你我一条船上的人,船翻了彼此都没有好处,是应坦诚相对才是。”
宇文述点头道:“你说地也是。不过两位道长,你们也会和圣上一块下江南,对不对?”
徐,桓两位道人点头,“那是自然。”
等到两道人离开。宇文述吩咐手下跟着。勿要让这二人出了东都城。
他终于发现自己作茧自缚,陈宣华送上门来的时候。他谋算了很久,也没有发觉哪里对自己不利,这才进献给圣上,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陈宣华竟然死了。如今杨广思念陈宣华要发狂,他也被杨广逼的跳河的念头都有,虽总觉得徐,桓二人不见得能成,可死马当作活马医,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徐道长出了宇文府邸,回转到了道训坊。
这里道人都是神出鬼没,坊中烟雾弥漫,上次失火烧死了安伽陀,这些道人却是不以为意,反倒变本加厉,搞的鬼气森森,乌烟瘴气。
徐道长回转自己居住所在,虽是宽敞,只是陈设却也简单,推开门地时候笑道:“一人饮酒有何乐趣,蒲山公,我陪你喝上一杯。”
喝酒那人额锐角方,一双眸子黑白分明,看似蔑视天下苍生,听到徐道长问话,抬头笑道:“洪客,你地胆量之豪,也是少见。”
喝酒那人赫然就是蒲山公李密!
徐洪客微笑道:“若说胆气之豪,哪个比得上蒲山公,如今天下都在寻你,哪里知道你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东都?”
李密笑笑,笑容却有了落寞,“事情办地如何?”
徐洪客坐下来,“按照我们的计划,大有成功地希望。我借还阳一事哄骗昏君杨广,劝他南下,再拖他个一年半载,依照目前大隋的形势,杨广若不坐镇东都,天下不日定会大乱,那时蒲山公义旗高举,想必定能大有作为。”
李密举杯笑道:“倒没有想到昏君如此好骗,杨广虽是志大才疏,可毕竟还有些头脑,这等容易中计也是意料之外。”
徐洪客和他对饮一杯,却大是摇头,“蒲山公此言差矣,这机会实在难等,我们等了数年才算等到,能够抓住怎会不成?如今杨广连受打击,早被磨去棱角锐气,意志消沉,不思朝政,这才只把希望寄托在陈宣华身上。若是早几年如此做法,多半早被他砍了脑袋。可要想骗他,裴茗翠在他身边也是难办。如今裴茗翠走掉,我才敢放手施为,不然倒也不敢在东都出现。此女机智聪颖实在出类拔萃,我们的把戏骗得过杨广那个昏君,骗得过宇文述那个佞臣,却绝对骗不过裴茗翠。”
他说地肯定,也有丝丝怅然,李密却是笑道:“她就算机智聪颖又能如何,还不是心灰意懒的出了东都?这世上最厉害不是武功,而是在于头脑时机,裴茗翠妄想逆天行事。最终只会落得黯然神伤。杨广手下能人无数,他却自毁长城,听不进手下意见,江山倒坍,怨得谁来?”
徐洪客点头叹息。喝了口酒才道:“蒲山公,依杨广的痴心,我想不一日就会下江南,中原无主,想必大乱,却不知道蒲山公下步有何打算?”
李密微笑道:“只等杨广南下,那就是我等大展拳脚的时候。瓦岗在中原颇有威望,我倒是想去看看。”
徐洪客点头,“蒲山公,我只怕翟让气量狭小。容不得你。”
李密笑道:“我自有打算。”
徐洪客也不多问,二人又是对饮几杯,李密突然问道:“你觉得萧布衣此子如何?”
徐洪客沉吟半晌才道:“深不可测。”
李密双眉一扬。“连你也看不出他的深浅?”
徐洪客摇头道:“蒲山公,他日天下大乱,你若是逐鹿中原,能和你对抗之人没有几个,可萧布衣若是不死,绝对是你的心腹大患。当初我在马邑见过他一面,那时候地他,怎么说呢。实在算不上什么。裴茗翠为他出头出金,对他极为拉拢,可不但我看走了眼。我想就算裴茗翠都想不到,短短的年余功夫,萧布衣已经权利滔天。此子最厉害之处亦是隐忍,和蒲山公般,没有任何人能猜透他到底想着什么。他做事向来中规中矩。就算前段日子地惊天预言也能无声无息的化解,绝非简单的人物。”
“惊天预言?”李密握紧了手中地酒杯。“可是弥勒出世,布衣称雄吗?”
徐洪客点头,犹豫道:“蒲山公,现在谁都说洛水袭驾乃太平道所为,太平道为萧布衣造势,莫非天机真的应在萧布衣的身上?”
李密手掌一握,咔嚓声响,酒杯化作齑粉,可见他手掌之力。
“天机?什么是天机?若是真有天机,若是真的知晓天机,太平道为何数百年从未发扬光大,反倒日渐式微,连五斗米,茅山宗都能踩到他们头上,依我看来,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
徐洪客苦笑道:“蒲山公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萧布衣如今锋芒毕露是不争地事实,他和张须陀两人都是不弱,听说如今萧布衣出兵剿匪,若是和张须陀合在一处,我只怕蒲山公不好相与。”
李密松开手掌,任由酒水杯子地粉末滑落,情绪却已经平稳下来。
“要败他们二人,又有何难?”
徐洪客悚然动容,“还不知蒲山公有何良策?萧布衣当初以数千之人大破历山飞十数万之众,蒲山公莫要轻敌。”
李密哂然道:“萧布衣根基在于杨广,权利也在杨广,裴茗翠在其中起了制衡作用,如今裴茗翠一走,萧布衣在杨广心目中地位并非那么可靠。杨广素来多疑,对布衣称雄四个字岂能等闲视之,只要你我在东都城散布谣言,我想不几日杨广就会起了疑心。张须陀,萧布衣分兵作战倒难对付,要是合在一处,一山难容二虎,我只怕杨广疑心病发作,很快会让张须陀铲除了萧布衣!萧布衣也绝非坐以待毙之人,二虎相斗,必有一伤,到时候我们出手,再斗他们何难?”
徐洪客默然半晌,“蒲山公见微知著,果然不凡,只是张须陀颇有才干,再加上武功奇高,胜出的只怕是他,你可有了对付他地方法?”
“现在还不知剩下的是谁,多想也是无用。”李密嘴角露出狡黠地笑,长身而起,拍拍徐洪客的肩头,“洪客,东都的事情交给你来处理,有朝一日,我若是得了天下,当与你共享。”徐洪客摇头道:“我不敢说什么分享天下,只求蒲山公弘扬我教道法即可。”
李密点头要走,徐洪客追问道:“蒲山公要去何处?”李密微笑道:“我这就去找翟让,希望他还不至于被萧布衣打地屁滚尿流!”
一条从金堤关通往东郡的官道上,车行粼粼。
数百兵士盔甲鲜明,押着几十辆大车向东郡的方向行进,大车上满满当当,虽是黑布蒙着,可谁都知道里面是好东西。
如今已过初夏,黄河之水欢快的流淌,官路旁的蒿草也和发了狂般的疯长,微风吹拂,碧涛般荡漾,却不知道碧涛下到底藏了多少洪荒怪兽。
官道也不是一马平川,地形崎岖起伏,马鸣萧萧中,押运辎重的兵士已经入了一道峡谷。
峡谷两侧壁立千仞,对峙而出,地形颇为险恶。
官兵只是前行,慢慢的入了谷口,为首地将领手中横槊,威风八面,带着几十骑前方开道,后面兵士护着辎重,小心翼翼。
“翟当家,要不要抢?”一人望着入谷的辎重,咽了下口水,那人尖嘴猴腮,却是贾雄。他问的人就是山寨地二当家翟
翟弘摸了把脑袋,这是他最近一年来养成的习惯,因为每次打劫的时候,他都会想起萧布衣那把亮闪闪的单刀,而且感觉后脑勺有些发凉。
“当然抢,他们不过数百人,我们的人有近千,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们这里,不抢就是乌龟王八蛋!”
“可单大哥没来,官兵中若有硬茬子,我只怕我们不好对付。”贾雄喏喏道。
翟弘冷哼一声,“单雄信因为我逼走了徐世绩,一直对我不满,我也早看他不顺眼,贾雄,你跟我还是跟他?”
“当然是跟着二当家走。”贾雄陪上笑脸。
翟弘冷笑道:“我就让单雄信,王伯当那帮人都看看,没有他们,我翟弘也是一条好汉。放石!”
随着他一声大喝,半山腰地大石轰轰隆隆地向山下滚去,尘土飞扬中,翟弘霍然站起,手中单刀扬起,阳光一耀,满是豪情,“兄弟们,冲!”
二三零节 破寨(上)
翟弘双目放光的向山下冲去,仿佛见到一群待屠的羔羊。
实际上,大隋的兵士在翟弘眼中,很多都是软弱的不堪一击。越是盔甲鲜明的兵士越是不堪一击,因为那意味着这些兵士养尊处优的时候居多。
像张须陀的兵士,很多都是破衣烂衫,和盗匪无异,可是散发出的战斗力才叫惊人,张须陀本身也向来是风尘仆仆,衣冠敝旧。所以翟弘在山腰望见这队官兵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有戏!
近千人倏然而起,呐喊声中,厮杀响彻山谷。大石滚滚而下,卷起一路黄尘,看起来的确声势惊人,反正辎重是死的,不怕砸坏,至于人马如何,那就不是翟弘考虑的范围内。
山谷内本来地势就是起伏,大石砸不到人马,也会让官兵逃跑困难,骑马不便,翟弘暗自得意,心道这叫以已之长,克敌之短,这次货物手到擒来,看山寨哪个还敢小窥他。
为首的大将抬头望去,怡然的神色早就不见,慌慌张张的挥动手中长槊,喝令手下退后。
手下官兵不等他吩咐,哗的退潮般的散开,早早的向来路跑去,就算脚夫车夫亦是如此。等到翟弘紧跟大石到了谷中的时候,山谷中仅剩下几十辆孤零零的大车和拉车的马儿。
翟弘大喜,山寨的手下更是欢呼雀跃。冲上去用刀划开黑布包扎,露出里面崭新地铠甲,帐篷还有粮食,有一辆车上居然还有几箱铜钱,掀开后,铜臭喷出。熏晕了不少盗匪。
“发财了,我们发财了。”每个人都是欢呼起来。
贾雄却总觉得不对劲,压低声音道:“翟当家,我觉得有些问题?”
“什么问题?”翟弘满不在乎的问。
“我总觉得这次太顺利了,好像有些不对。”贾雄喏喏道。
“你奶奶个熊,打不赢也不对,太顺利也不对,那你小子觉得什么是对?”翟弘照着贾雄就是一巴掌,“愣着做什么,官兵都跑远了。让兄弟们赶快拉车回转山寨,让他们看看,没有徐世绩。没有单雄信,我们一样的能捞的钵满盆满!”
众盗匪听到当家的吩咐,都是兴高采烈的重新捆扎起车子,赶着车子向另侧谷口行去。贾雄本是小心谨慎,惴惴忐忑,可见到了谷口地时候,身后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官兵也没有像李靖那次掩杀过来,总算长吁一口气。
众人轰轰隆隆的出了谷口,前行不远。都是不约而同的止住了脚步。
贾雄不停的回头,差点撞到了翟弘的身上,忍不住的问。“翟当家,怎么了?”翟弘的双腿有些颤抖,两眼有些发直,并没有听到贾雄的问话,只是望着远方。贾雄顺着他的目光向远处望过去。倒吸了口凉气。
远方的道路上。黑压压地铁甲兵士,足有上千之多。持枪盾成方阵而立,为首军将面沉如水,半截铁塔一般坐在马上,手中马槊挥动,兵士齐刷刷的前行,钢板般压了过来。
天上日头正高,阳光照耀在如林如丘的枪尖盾牌之上,泛起阵阵寒光,晃地盗匪心中发慌。
一些盗匪见到这种声势已经胆怯,不由自主的后退,有不知死活的盗匪还要向前冲去,兵士齐齐的喝了声,盾牌戳地,嚓的大响,屈膝半蹲,持枪待击,后排涌出排排弓箭手,错落有致,挽弓搭箭,嗖嗖声响中,冲到最前的盗匪已经翻身栽倒,刺猬一般。有几个盗匪运气不错,终于冲到了兵士之前,拿枪持盾的兵士齐喝声,长矛穿刺而出,持刀持枪的盗匪已经被扎的浑身是洞,长矛拔出之时,鲜血喷涌。
山谷处呜呜声响,冷风阵阵,阳光透过鲜血照来,映在尸体之上,有一种冰冷的热。
翟弘见到众属下风吹草偃般倒下,慌忙喊叫道:“撤到谷中。”
这些兵士看起来训练有素,绝非养尊处优之辈,倒和张须陀用兵颇为相像。所有地盗匪不等他的吩咐,已经夺路而逃。选在这里打劫,只因为肥羊不易逃命,没有想到如今反倒变成他们的短处。
铁甲兵士见到盗匪逃命,也不急进,只是不急不缓列方阵前行,将所有地盗匪再次逼入谷内,有些盗匪舍不得辎重,拼命的赶着马车,人叫马嘶,乱成一团。
翟弘带着众盗匪涌入谷中,抬头望过去的时候,差点晕倒在地,对面不知何时也是无声无息的涌来一群官兵,密密的封住谷口,为首一将持槊而立,在官兵百步之前,却是方才败退那将。
翟弘这才明白伏击别人,却是落入了别人地圈套之中,只是这些人为什么大张旗鼓地伏击他们,那就是打破头也想不明白。
贾雄胆颤道:“翟当家,如何是好?”
翟弘咬牙道:“除了拼命,还有什么办法?”回头望向一帮兄弟道:“兄弟们,杀呀,拼命才有活路。”
他叫嚣着冲过去,一帮盗匪被逼的没有活路,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冲上去,马上那将横着马槊,见到盗匪上前,沉声喝道:“裴行俨在此,尔等还不受降,降者不杀!”
盗匪有些意动,翟弘却是地滚翻过去,持刀就要先斩裴行俨地马蹄。
裴行俨手中持槊,却是轻若无物般的挥动,见到翟弘攻来,只是向下戳去。翟弘只觉得寒风大作,马槊已到眼前,不由大惊。顾不得再砍马腿,挥刀就挡。
只是他地单刀在丈八马槊前,单薄的直如孩童的玩具,当的一声响后,单刀折断出手,翟弘却是吐血滚了出去。众盗匪大惊。有几个舍身上前围住裴行俨,枪刺刀砍,就要救下翟弘。
裴行俨沉喝一声,手中马槊横扫了出去,只听到乒乓呛啷响声不绝,枪飞刀折,惊呼声不绝于耳,众盗匪退后,有一人躲闪不及,被他马槊拦腰扫中。筋断骨折,鲜血狂喷的翻倒在地。
他的招式看起来绝不花俏,只是力大无穷。手中丈八马槊挥舞起来,数百盗匪居然不能近身,更不要说去救翟弘。等到他一槊贯穿个盗匪,凌空挑起,远远地甩到山壁之上时,众盗匪再顾不得去救翟弘,呐喊一声,从他两侧冲去,想要夺路而逃。
裴行俨身后的兵士早就枪戟林立,弯弓搭箭。远射近刺,死死的抗住盗匪,不让盗匪冲过一人。
咄咄的脚步声从山谷另外一侧传来。黑塔将军已经带着兵士入谷,不急不缓,脚步之声却如踩到盗匪胸口之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盗匪醒悟过来,知道两边道路都是死路。又是发了声喊。四散的想要攀山而逃。黑塔将军马槊一挥,喝令放箭。两路兵士齐齐挽弓向攀山的盗匪射过去,一时间箭如雨下,攀山之人纷纷滚落,惨叫声此起彼伏。
裴行俨催马前行,马槊轻挥,已经指在翟弘的胸口,锋芒闪耀,翟弘大惊失色道:“莫要杀我!”
“让你手下弃械投降,可不杀你。”裴行俨沉声道。
翟弘保命要紧,嘶声喝道:“莫要抵抗,都放下兵刃,可保活命。”
他喊声不见得有什么作用,可聪明点的盗匪终于发现,只要不冲不逃不和官兵交锋,一时间还不会殒命。很多盗匪都是聚拢在一起,不向两侧山坡逃去,企图负隅顽抗。听到翟弘的叫喊,手持刀枪,犹犹豫豫。
“贾雄,放下兵刃。”翟弘见到贾雄站在其中,大声喝道。
贾雄打了个哆嗦,当啷声响,抛下了手中的单刀。投降地心理也是颇有传染,众盗匪群龙无首,见到当家的都是放弃抵抗,有几个已经抛了手中的兵刃在地上。其余众人纷纷效仿,一时间呛啷声不绝于耳,满地都是盗匪地兵刃。
不等裴行俨吩咐,早早的有兵士过来将翟弘,贾雄二人绑起,翟弘大叫道:“裴将军,你答应不杀我!”
裴行俨不理,向黑塔将军施礼,“尉迟将军,末将先行一步,这里交与你来处理。”
黑塔将军正是尉迟敬德!
裴行俨将翟弘,贾雄蒙上黑布,带着几名兵士出了山谷,一路西行,等到走到一处靠山的地方,营寨连绵,翟弘如果见到多半会大吃了一惊,做梦也想不到还有大军驻扎在此处,看到营寨的规模,驻扎的官兵最少能有数万之多。
一直将翟弘带入营帐之内,裴行俨这才扯去他脸上的黑布。
翟弘茫然四顾,只见到营帐颇为敞亮,正前却是坐着一人,双眉如刀,笑如利剑般的望着他,正是去年在清江马场有过一面之缘的萧布衣!
萧布衣还是原先的萧布衣,笑里藏刀,翟弘见到后,咕咚跪倒,逃跑的念头再不曾有过。
“萧大人,饶命呀,我不知道是你军营地辎重,妄想打劫,实在是不自量力。”
萧布衣含笑道:“不知者不罪,原来你还认识我?”
“萧大人英明神武,玉树临风,威震天下,又有哪个不知?”翟弘为了活命,极尽谄媚之言。
裴行俨在他身后听的想吐,却终于明白为何萧布衣让他尽力擒拿住翟弘,贾雄二人。萧布衣到了虎牢,等到尉迟恭到达之后,并不急急的带兵进攻瓦岗,而是在原武一带驻扎,派暗哨四处打探瓦岗众人地消息,终于寻得翟弘等人行踪,一网成擒。
击败翟弘等人容易,但想要一网成擒,不走漏一个颇有难度。尉迟敬德让人运送辎重诱敌入谷,两面夹击,终于完成萧布衣地吩咐。
萧布衣听到翟弘的马屁,不为所动,“翟弘,你知道我的为人。那我们就明白人说痛快话,你打家劫舍,罪恶滔天,如果押送回东都,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小人只有一个脑袋。”翟弘苦着脸。
“你帮我画一张图,做一件事,我就可以放你一马,决不食言。”萧布衣沉声道。
翟弘眨着眼睛,不解问道:“何图何事?只要小人能做到,断然没有不听从的道理。”
“我让你画地是瓦岗地地形图。我让你带我去瓦岗!”萧布衣一字字道。
翟弘骇了一跳,连连摆手,“萧大人。这可使不得,你让我出卖我弟弟,那是绝对不行!”
萧布衣点头,“我这人从不强迫人,最重英雄好汉。既然你不愿意,行俨,你把他拉出去砍了,把贾雄带进来。”
裴行俨听令,老鹰抓小鸡般拎起翟弘向营帐外走出去,翟弘哇哇大叫。“萧大人,等等。”
“行俨,等一下。”萧布衣摆手道翟弘额头上汗水流淌下来。回转又是跪下,“萧大人,我知道你言出必行,你让我出卖瓦岗可以,可你要答应我。就算攻打下瓦岗。也莫要害了我弟弟地性命。如果不答应地话,就算砍了我的头。我也不会带你入瓦岗。”
萧布衣马上点头,微笑道:“绝对没有问题。”
等到翟弘绘制完瓦岗的地形后,暗哨,营寨,小路一应俱全,也算是尽心尽力。萧布衣含笑道:“翟弘,你就算不去劫财,做个画师也能养家糊
翟弘满面羞愧道:“萧大人说笑了,你莫要忘记答应我的事情。”
上次萧布衣明明可以杀了他,最终还是放了他,这让翟弘觉得,萧布衣还是蛮有信用。就算抓到了翟让,也能网开一面,留弟弟的性命。
在他看来,瓦岗的人除了弟弟外,没有哪个还值得他用性命去做赌。只要他兄弟性命保全,人没了大可以东山再起。
萧布衣让裴行俨把翟让带出去,又把贾雄带进来。
这两人倒是难兄难弟,物以类聚,一样的没有骨气。萧布衣只是说了几句,贾雄知道翟弘绝对不是硬骨头,为了保命,索性光棍的都说了出来。
萧布衣将二人绘制的瓦岗地形图反复对比,确认无误后,这才召集裴行俨,魏征,孙少方,阿锈等人进帐。
孙少方和阿锈等人都算是萧布衣地亲信,魏征和裴行俨二人见到这个萧将军虽是年轻权重,身为右骁卫大将军,可从来不摆架子,内心都是多少振奋。
二人或许以后能名垂千古,可眼下落魄和常人无异,甚至落差不得志的心理更加强胜常人,更知道有了机会要加倍珍惜。
眼下的萧布衣无疑就是他们地机会!
萧布衣虽是年轻,可此人公正最为要紧,又是大权在握,裴行俨和魏征跟着萧布衣,倒不虞他和别的将领一样,贪墨了功劳,得不到提拔。
二人才入营寨,就得到萧布衣的信任,如今更是参与军机要事,让人觉得这个萧布衣坦诚以待的胸襟迥异他人。
萧布衣坦诚以待当然也是挑人,徐世绩虽然在军中,也是有用兵才能,他却没有召集过来,一方面的确不敢拿三军的性命做赌注,另外一方面也知道现在徐世绩是左右为难。
徐世绩毕竟是聪明人,他见天下大乱,投身瓦岗本是保家立命,当然人逢乱世,建功取业的念头在所难免,可翟让不思进取,小富则贵,不是成大事的料,如今跟了萧布衣,却多少不知道路在何方。翟让毕竟救了他家的性命,他若是明知险情不报,又怎么对得起父老家人。
萧布衣暂时不管徐世绩,只是和这几人商讨如何攻打瓦岗。
魏征虽是监军,却是饱览群书,深知地理,对于东郡,荥阳一带更是熟悉。指指点点说出兵之路,可是看到翟弘画地瓦岗地形图,还是吸了口凉气,皱眉无语。
瓦岗位于济阴郡,东郡和荥阳郡三郡交界地带,那里群山缓拱。地形颇为复杂,沟壑纵横,山中有河,坡中有洞。
瓦岗起义多年,根基当然重要,也是被张须陀征讨多次,可每次都不能动摇根基,实乃地形过于复杂,瓦岗军东躲西藏地缘故。
骑兵被地形所挡,无法深入。步兵搜寻困难,狡兔三窟,根据翟弘画出的地图。在瓦岗众群聚的山脉里,大寨就是有八处之多。都说狡兔三窟,翟让打不过,通常都是躲起来,张须陀掌管河南道地十二郡讨捕,其他各郡均有紧急军情,终不能和他们旷日持久的捉迷藏,每次都是打一阵无奈撤走,始终不能动摇瓦岗地根本。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裴行俨见到了萧布衣的微笑,终于道:“我想萧将军既然让我等捉拿了贼党,一个不放。想必心中多少有了主意?”
萧布衣点头,“不错,我这个主意却是从别人身上学过来,也不知能否管用,可眼下暂且一试。可擒贼擒王最为要紧。瓦岗只要有翟让就还是瓦岗,捉拿他是此行第一要务。若是不能擒他,就算烧了这八个营寨也是无济于事,所以我准备分兵两路,以奇擒之。”
树木杂草却是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对阳光的热情没有兴致。一片有情地飞花落入溪水,转瞬被无情的溪水冲的无影无踪。
车轮咯咯声从远方的山路传来,紧接着叫嚣喧杂声传了过来,数百人押着几十辆大车熙熙攘攘地从山道的那头走来,来到一处大寨前,高声喝道:“快开门的重重有赏。”
高喊那人正是瓦岗贼匪,意气风发,趾高气扬。
山寨立于两山余脉夹出之地,前挖深沟,设有吊桥,下布荆棘铁刺,虽是简陋,毕竟还能阻敌片刻,只为逃跑拖延时间,至于其余地布置倒都简单,只因为张须陀收庄稼一样每年都来光顾,太麻烦烧起来也麻烦。
哨楼的贼匪美梦被嘈杂声惊醒,睁开惺松的睡眼向对面望过去,打了个哈欠,不耐烦道:“吵什么吵,什么时候不好回来,偏偏这时候。”
他没有半分怀疑之意,只因前面都是熟悉的面孔,吼叫的那人叫做刘信义,前几日还和他一块喝酒吃肉,有的人好像不认识,不过也无关紧要,山寨素来都是来来往往,来了死,死了再来,循环不息。做贼匪不一定会拼命,可若是连逃命都不会,那只有早死早托生了。
“信义,你小子脸色发青,嗓子发干,昨晚没有回来,是不是被娘们吸干了?”哨兵还是调侃。翟弘已经站了出来,沉声道:“候狗儿,废话那么多做什么,快放吊桥。”
候狗儿见到翟弘站出来,不敢再多话,慌忙吩咐喽去放吊桥,等见到队伍走过来,腆着脸凑上去问,“翟当家,这次收获不小呀。”
见到翟弘身边站着个年轻人,颇为面生,几乎和翟弘并肩而立,很不懂规矩,不解问道:“这位兄弟是哪位?”
那位兄弟不和他废话,霍然已经出手,一把抓住候狗儿的脖领,用力一挥,候狗儿哇呀妈呀的叫着,已经落入深沟之中,惨叫一声,死于非命。
众盗匪还不明白怎么回事,纷纷望过来,惊诧年轻人如此力大,年轻人却是沉喝道:“冲。”
他冲字一出口,数百盗匪中最少分出一半力量向后寨狂奔了过去,路过的时候,众盗匪不明所以,都是指指点点,满是诧异。
“这些人怎么了,发疯了吗?”“谁知道中了什么邪。”
众贼匪并不理会向后寨冲去的匪寇,只是纷纷向翟弘围过来,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翟弘面色铁青,只是不语。接下来地事情让众贼匪诧异的无法反应,年轻人却是没有跟着众人冲过去,只是跳到大车旁,伸手一抽,车辕霍然而起,车布掀开,又有不少人跳了出来,迅即的抽出了兵刃,四面砍杀。
众人惊呼不绝,四散逃命,不过向后寨逃去之时才发现要道被人守住,刀光霍霍,一时不能通过,更无法和后面地山寨取得联系。
年轻人抽出车辕,竟然是条马槊,只是挥舞一展,砸在哨楼的柱脚之上,哨楼轰然已被击坍,上面还有个喽,不等吹哨子示警,哎呀妈呀的跌下来,年轻人用力一戳,挑起那个喽,用力挥去,大喝道:“裴行俨在此,弃械不杀。”
山那面又是涌来一群匪寇模样的人来,手腕缠着一道红绸。众贼匪见到车上下来之人如同下山猛虎,四处乱窜,本以为对面盗匪是来援救,纷纷呼救。对面盗匪见状,也不问话,转瞬加入屠戮的行列。
众盗匪觉得四处都是敌人,栗栗危惧,只以为翟当家发了狂,带手下要来屠寨,谋取大当家地位置,这亲兄弟也有算不清账目地时候。这时候分不清敌我,顾不得拼命,没头的苍蝇般乱撞,却没有注意到所有挥刀屠戮地盗匪手腕上都缠有一道红绸。
翟弘自动走到角落蹲下来,只觉得裴行俨盯着自己,裴行俨见到此处大局已定,不再纠缠,号令众兵守住要道,尽管让盗匪向山外逃窜,却不放一人向山里去报信。
迅即的安排好一切,裴行俨带着十数人一路疾驰,顺着小道向第二个目的地奔去。
逃出吊桥的盗匪暗自庆幸,突然听到前方脚步声沓沓,只见无数大隋官兵蜂拥抢来,如狼似虎般,枪戟林立,尘烟四起……
二三一节 破寨(下)
大隋精兵算准了时间,在裴行俨奇袭破了第一重营寨后,蚂蚁般络绎不绝的攻了过来,盗匪这才心惊胆寒,明白眼下不是寨里权利之争的内讧。
寨里内讧不关他们喽的事情,管他是谁当家,他们只要跟着填饱肚子就好,可大隋兵攻来,那可是关系性命的事情。
隋兵来是常事,可隋兵来的如此之多,如此之快,如此猛烈,直扑瓦岗的心脏,那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众盗匪见到大隋官兵的数量,就已经放弃了抵抗,只想着活命。
隋兵迅即的控制住四散的盗匪,可这会儿的死人之多,已经添了沟壑半数,血水早就染红了清溪,褐石和绿草,到处都是刀光剑影,厮杀喊叫。
鲜血在山风下绽放,灿烂夺目,生命在阳光下衰竭,无可奈何。
隋兵人多势众,迅即抢占了瓦岗寨外围营寨,片刻就换了攻防,隋兵看守盗匪,却让打扮成盗匪的隋兵,手缠红绸的继续前行,接应裴行俨。
他们手缠红绸只为区分盗匪隋兵,瓦岗众人只以为四处都是叛乱,挥刀乱砍,伤了不少同伴,伪装成盗匪的隋兵,每次出刀却是实在的砍在敌人的身上。
所有扮作盗匪的都是营中选拔出来的精兵,以一敌十,听令毫不迟疑,迅疾尾随着裴行俨的方向追去。
裴行俨带队一路急行。转过山坡,跨过溪水,很快地到了瓦岗连营的第二个营寨前。
跟随裴行俨的都是孙少方的手下,孙少方也是赫然在列,方才他带人扼守住要道,不让人逃走报信。此刻和裴行俨合兵一处,急攻第二个营寨。
萧布衣有令,出兵在奇在疾,破寨不难,可要追打的让翟让没有反抗能力最为困难,只要裴行俨能用奇兵破了三重营寨就立头功。隋兵大军随后既至。
兵令如山,裴行俨和孙少方都是谨记萧布衣的吩咐,不敢怠慢。
瓦岗营寨在群山中蔓延,如果不是翟弘和贾雄对这里熟悉非常。画地地图也详细,常人到此早就迷失了方向。
裴行俨早把地形烂记在心,迅即的接近营寨的时候,还是提着马槊,按照翟弘的描述,眼前的营寨守卫叫做张童儿,颇有些本事,而瓦岗群寨因为屡次被张须陀围剿焚烧,一直都是少费力气做大的防御工事,这个营寨应该不难攻克。
因为瓦岗无论吊桥哨楼。深沟险壑只能阻挡住一时,要想负隅顽抗大隋地重兵冲击,简直是痴心妄想。瓦岗经营多年。和隋兵的装备相比,还是和叫花子与财主斗富般。被张须陀打的没有办法,翟让把所有营寨的防御做成只为了拖延和逃命,每次等到隋兵攻打到最后山寨地时候,翟让带着亲信早就转入茫茫大山之中躲避。
群山中大的营寨有八。翟让和亲信定然在后几个营寨安歇。想到萧布衣的吩咐,孙少方一手抓住另外的一人道:“牛旺山。一会儿你骗开寨门,我记你一功。你要是敢坏了我们的事情,我这刀子可不长眼睛。”
牛旺山有些哆嗦,转瞬道:“孙将军放心,小人竭尽所能。”
裴行俨抿着嘴唇,只是望着前方,“你诱出张童儿即可,其余的事情我们来解决。”
牛旺山方才见到裴行俨的神武,心有余悸,又带着钦佩。十数人做了简单的化妆,将随身所带鸡血泼到身上,到了山寨前,已经有喽隐约听到前方的异动,纷纷涌到寨门前。
“牛旺山,怎么回事?”守寨门的喽大声喝问。
牛旺山哭丧着脸道:“大事不好了,翟当家不知为什么,进寨抓人就砍,你们快去通报张将校,让他到前寨去劝劝。”
守寨地喽已经打开寨门,寨里风风火火走出一个人来,一把抓住了牛旺山,“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身形剽悍,双目如电,伸手极快,一把抓住了牛旺山,让他无法躲闪。张将校……”牛旺山没有想到张童儿来的如此之快,多少有些慌张。
张童儿斜睨一眼,见到裴行俨很是眼生,手中还拿把马槊,不由诧异问,“你手中是什么?”
他当然认得裴行俨手中是马槊,可这绝非山寨寻常人能用得起的东西,一般使用马槊之人,都是将领级别,且是大大之人,裴行俨一个不起眼地人拿着这东西,并不寻常。
可他却做梦也没有想到过大隋兵士早就占领了前山的山寨,只因为按照常理,若有人袭寨,前方会在第一时间过来报警,绝不会如此平静。
裴行俨听到张童儿询问,早就想到了回答,伸手把马槊递了过去,“张将校,翟当家杀了单将校,这就是他的马槊……”
张童儿失声道:“单雄信也死了?”
他话音未落,马槊已经带着疾风刺向他的小腹,张童儿大吃一惊,极力收腹,双手环出,向前探去,及时的抓住马槊锋锐之后,只是双手刺痛,槊头离他小腹不过几寸地距离。
“你们做什么?”张童儿嘶声吼道,双手血溢,不敢松开。
裴行俨吸气吐声,双臂用力,迈步前冲,张童儿双手握槊止不住地倒退,蓦然身后撞到大树上,心中一凉,再也攥不住马槊。裴行俨低吼一声,马槊霍然脱束缚而出,刺透张童儿的小腹,竟将他活生生地钉在树上!
张童儿怒吼一声。双手再次抓紧槊杆,嘴角却已流出鲜血,裴行俨冷哼一声,振臂抽出马槊,喝令道:“杀!”
翟让这段日子过地并不舒
昏沉沉的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搬开小妾压在他身上一条雪白的大腿。翻身坐起的时候,只觉得眼皮不停的在跳。
他总觉得要有祸事上身。
大业七年地时候他就开始造反,可如今过去了五年多,他还没有反出什么名堂。身边的兄弟死了来,来了死,生生不息。本来当年看重了徐世绩的才干。这才救了他一家,只望他知恩图报,没有想到徐世绩是来了,才转战漕运混出点名堂。却又被大哥给气走。
这个不成器的东西,翟让心中暗骂翟弘,可那是他的大哥,再生气徐世绩也是走了,不知道跑到了哪里,他总不能也把大哥搞走。
虽然四下去找,可总是找不到徐世绩的下落,这让翟弘颇为焦虑。他虽然有点老,也有点残忍,可最少还知道。山寨要振兴,凭借一帮武夫绝对不成气候,只有徐世绩这种文武全才地人物才是兴旺的根本。
顾镜自怜。镜中的那个翟让鬓角已经有了白发,老了,翟让心中哀叹道。谁都觉得他当个寨主风光无限,可谁又知道他终日惶惶的心境,那种老鼠偷食防猫地心情兔子怎么能体会?
“寨主。大事不好。”一人已经冲进来。气喘吁吁。
小妾一声尖叫,伸手扯被遮住身子。把翟让光溜溜的露出来。
翟让顾影自怜的时候被吓了一跳,也不遮挡,抬头望去,发现是前一段时间来投奔的王当仁,此人颇有才干,本来在江淮一带小有威名,来投奔翟让的时候也让他颇为欣喜。
“何事惊慌?”
“寨主,隋兵假扮我们的人突然大举袭击瓦岗寨,如今攻到第四寨,张童儿战死,瓦岗军节节败退,抵挡不住,单将校带人正扼险拼死抵挡,拖延时间,让我前来护送寨主先走。”
“什么?”翟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掐了下大腿,很是痛楚,“当仁,你是开玩笑吧?”
王当仁顾不了多说,一把扯起了翟让,急急的向外走去。
“当仁,别急,等我穿鞋。”
翟让颇为寨主之风,还有闲暇弯腰穿鞋,只是被王当仁几乎拖着出去,随手扯了个青色长袍披在身上,翟让出了房间,就听到喊杀声隐约传来。
不等王当仁再说,翟让已经脸色剧变,登高远望,长吸了口凉气。喊杀声此起彼伏,每一刻都在逼近,有一处山头火光冲天,浓烟黑龙般涌上天际,遮天蔽日,张牙舞爪的空中狞笑,翟让知道那是单雄信所在的营寨!
“大当家,只怕是隋军杀上来了。”
片刻功夫,又有不少人冲了过来,聚在翟让地身边,都是满面惶惶,衣冠不整,七嘴八舌道。
“到底有多少隋军?”翟让忍不住问一句。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摇头,事出仓促,都是慌作一团,耳边只听到喊杀,倒还真的没有见到过隋军。王当仁却是大声道:“寨主,绝对不少,而且来势凶猛,我们先走为上。”
“我觉得大可不必。”一人瘦高身材,双目炯炯,“寨主,如今消息不明,说不定隋兵虚张声势而已,你若是惶惶而走,徒让人耻笑。据我所知,目前并没有大规模的隋军在附近出没,不如我带几百兄弟们去探听一下再说?”
高瘦那人叫做陈智略,和单雄信,徐世绩,张童儿,邴元真合称瓦岗五虎,对单雄信兄弟情深,见到单雄信镇守地营寨出了问题,不由关切,只想上前救援。
翟让犹豫道:“智略说的也有道理。”
王当仁一旁急的跳脚,嘶声道:“寨主,单将校带兵士拼死抵抗,只为给寨主争取逃脱地时间。逃命不及,如何还能飞蛾扑火,送上门去?”
翟让皱眉道:“当仁说的也是道理。”
众人也是摇摆不定,虽然喊杀声越传越近,却总是觉得如同在梦中,心中狐疑。
王当仁连连跺脚。气愤地就要吐血,一人突然道:“我想就算张须陀亲自率兵前来,也不会来地如此迅疾,我倒觉得这是山寨的内乱。”
众人望去,见到那人眉清目秀,一表人才。知道是才投靠山寨没有多久地房玄藻,此子识文断字,颇有学问,翟让也很器重。
“玄藻。依你地意思是?”翟让问道。
房玄藻沉吟道:“隋军来的如此突兀,很是诡异,怎么会只有当仁兄过来报信,其余三个山寨怎么没有消息?我只怕山寨人内讧,却借口隋军到来,大当家应当……”
他话音未落,王当仁已经气的脸色铁青,心道自己辛苦赶来报信,没有想到却被这书呆子说什么内讧。时机稍纵即逝,单雄信在前方抵抗厮杀。却被这群人摇摆不定的贻误战机。想要跺脚走人,可又是有些害怕,毕竟翟让老马识途。跟着他跑总是没错。
房玄藻说的倒是切合翟让的心意,不过觉得房玄藻说地太过露骨,摇头道:“玄藻此言差矣,想我以德服人,这寨主的位置。若是有人想要。尽可拿去……”
翟让话未说完,众人都叫。“快看,是单将校。”
远方山转弯处闪出一人,血人一般,倒拖着马槊飞奔而来。
山路崎岖,不好驰马,单雄信舍马狂奔,抬头向翟让所在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到翟让一帮人等在山寨的高处望着这里指指点点,差点吐血。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拼死厮杀,只为拖延片刻,这些人还有闲情雅致在那看热闹。他当然不知道这些人讨论半天,居然开始怀疑他地忠心,以为他要夺权篡位,不然早就和徐世绩般,扭头就走。
隋军来袭颇为突兀凶猛,只是第三道营寨总算有人来报警,这才让单雄信组织人马抵抗一番。不过也只是抵抗一番而已,他惊惶的发现,以往的隋兵清剿不过是走走过场,这次隋兵来势猛烈异常,像是要把瓦岗连根拔起般。
“寨主快走。”单雄信远远高声喝道。
陈智略却趁穷酸腐儒探讨的功夫召集了几百号人马,翟让打不过就跑的策略固然不错,可这也导致瓦岗的兵力过于分散,每个山寨几百号人加起来不少,也有近万的作战力量,可是分到每个山寨就不算多,这里算是瓦岗的主寨,有千来人之多,可仓促之间也聚集不了许多。
无论旁人如何看待单雄信,在陈智略的心中,单雄信是他的兄弟,兄弟有难,岂能不救。
“寨主,我去接应单将军。”转瞬地功夫,山转弯处又是蜂拥出了几百号盗匪打扮的人,却不叫嚣,只是紧跟着单雄信。为首一人也是手持马槊,对瓦岗众来说颇为面生,却是裴行俨。
不等翟让再说什么,陈智略让人打开寨门,手持长柄砍刀冲了出去,众盗匪也是蜂拥而出,只行片刻,就和单雄信碰面。
单雄信厉声道:“后面都是隋兵所扮,莫要中计,寨主做什么,怎么还不走,敌军势大,智略,你先抵抗一阵,不妙就撤。”
陈智略见到对方人数甚至还不如已方,有些纳闷前面的几个山寨为何会抵挡不住。
单雄信远远见到翟让还没有走地意思,心下焦急,快行几步,马槊戳地,呼的从瓦岗众人的脑袋上飞了过去。等到落地的时候,只觉得胸口发闷,几欲吐血,暗道那个裴行俨到底什么来头,自己居然打他不过?
飞快的到了翟让地身边,单雄信不由分说,拉住翟让就走。
翟让挣扎下,见到单雄信满身是血,内心惊惧,“单将校,你要做什么?”
单雄信不理,几乎拖着他向山里奔去,众酸儒大惊失色,突然听到远方轰轰隆隆地脚步声响,扭头望过去,不由都是脸色大变。
山转弯处已经现出隋兵。盔甲齐整,枪戟泛寒,黑压压地漫了过来,遮住了山地本来地颜色。来兵虽然不像潮水般的汹涌,可是节奏分明,不急不缓的前行。大地为之变色,让人兴起无可抗拒之感。
事实胜于雄辩,一群人这下性命攸关,不再分辨,也顾不得内讧,纷纷向着单雄信的方向跑过去。
翟让也见到蚂蚁般的隋兵。脸色有些发绿,又见到陈智略数百盗匪很快地被淹没在隋军的铁甲之内,泪流满面道:“是我害了智略!”
单雄信一路疾走,还不忘记问一句。“大当家,隋军来势凶猛,连破四寨,你这聚义寨看起来也是转瞬即破,当务之急,是要去凤仪寨收拾家眷,然后向西逃命,你觉得如何?”
翟让养尊处优久了,虽然也有两下子,可一口气跑下来。也是双腿灌铅般,“雄信说的也有道理。”
“寨主,我倒觉得我们不如先去威武寨。那里有邴元真和王儒信带兵把守,地形险恶,居高临下,易守难攻……”王当仁跑的有些气喘,鞋都掉了一只。却不忘记建议道。房玄藻紧跟其后。却是皱着眉头,一言不发。他驿官出身,跑起山路还算游刃有余。剩下的一帮手下都是有些口吐白沫,上气不接下气。
翟让被萧布衣一阵急攻,打的晕头转向,脑海现在还是空白,点头道:“当仁说地也有道理。”
“放屁。”单雄信怒喝道:“邴元真和王儒信带的不过一支孤军,也就千人。这次隋兵攻势凶猛,最少有万余之众,我们孤守山寨,被人团团围住,不出几天,困也困死。”
“雄信说的……”翟让说到这里,终于想明白了什么,不再说什么有道理,停下来看着前方的两条路,回头望了眼,“玄藻,你腿快,去威武寨通知元真和儒信逃命,莫要硬拼,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房玄藻点头,“寨主,那五湖寨呢?”
翟让皱下眉头,凤仪寨是瓦岗大将地内眷,他老婆早死,找了几个小妾,却一直没有立正房,只因为有个女儿叫翟无双,性格倔强,他怕女儿生气,不敢再找老婆。他一定要去凤仪寨,不舍女儿才是真的。至于五湖寨,都是些老弱病残在里面,这时候如何顾的上他们?
可不通知又是说不过去,翟让听到厮杀声好像又近了分,转头望过去,拉了两个喽过来,“你们去通知五湖寨的逃命,找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隋兵搜不到,说不准就走了。”
两个喽苦着脸,却是不能不从。翟让吩咐完毕,和房玄藻兵分两路,却还是带着单雄信在身边。
瓦岗五虎如今只剩下一个在身边,翟让想想都要落泪,终于赶到了凤仪寨,当先问道:“小姐呢?”
“小姐出去打猎了。”丫环回道。
翟让差点晕了过去,“这时候她怎么能出去打猎?”
两个人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出来,齐声道:“寨主,大小姐和摩候出去打猎了,多半要过几天才回。”
“这丫头,也不和我商量一下。”翟让皱眉道。眼前这两人都是他侄子,一个叫做翟摩武,另外一个叫做翟摩圣,翟摩侯是他们的大哥。
单雄信早就通知内眷收拾金银细软,回来皱眉道:“寨主,小姐出去打猎也是好事,说不定能躲过大劫。摩武,你带兄弟们去前方营寨抵挡官兵。”
摩武磨拳擦掌,高声领令,兴冲冲的带人出去。翟让神色微动,知道摩武去了多半是送命,不过此刻管不了许多,谁的性命都比不上自己的重要。
带着一些内眷还有亲信出了凤仪寨,翟让毅然道:“雄信,我们走黑风岭,去巨野泽躲避一段时日如何?”众内眷突然有了惊惧,连连摇头,单雄信却是点头,“寨主说地不错,隋兵人多,躲身山洞不是稳妥的办法,黑风岭极为险恶,羊肠小路虽是难走,可大隋兵士也是难行,再加上向来隐秘。是为逃生之路。”
一个女子拉住翟让地衣袖道:“寨主,你可不能丢下我,那条路妾身走不得。”
翟让拔剑砍去,断了衣袖,冷然道:“我意已决,命数如此。想活命地跟我走。”
众亲信都是跟随,几个女子坐倒在地痛哭,更多的跟随。众人急行,很快上了条险路,山岩陡峭,迂回盘旋。有两个盗匪倒是熟悉此路。当先开路,小心翼翼。
再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山道更是险恶,山道一面临壁。数步之外就是深谷,山风一吹,厮杀声都已远去,可深谷总有轻雾,一眼望过去如同人行在云层之中,双腿发软。
陡然间疾风吹来,一个女子立足不稳,惊叫声中,已经向山谷下跌去,谷底极深。良久才有一声沉郁的响声传来,众人都是一头冷汗,有几个坐在地上已经无法行走。
单雄信却是冷哼命令前方的手下道:“继续前行。”
两个手下战战兢兢地向前继续走去。转弯之时,突然再次立住,单雄信沉声道:“为何不走了……”
“此路不通。”一个声音从前方传过来,带有笑意,“还请诸位原路返回。”
单雄信心中凛然。前行几步扭头望过去。见到日头照下来,拖出一高大巍峨地影子。天神一般,却是看不清面容。众人是在盘旋向上,山道险恶,那人挡在当路,真可算得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你是何人?”单雄信手握马槊,觉察手心都是冷汗。
“我叫萧布衣。”那人还是笑道:“大隋的右骁卫大将军,这次袭寨擒贼就是我地主意,单将校,你觉得如何?”
单雄信暗自咬牙,突然喝道:“谁杀了萧布衣,就是二当家!”
他前方的两个兵士知道无法退后,硬着头皮向前冲过去,只是山道太窄,只能顺序前行。空气中陡然一声尖啸,单雄信只见最后那名盗匪背心喷出一道血泉,露出半截带血的箭头,然后二人委顿下来,坠入山谷之下。
单雄信不但手上是冷汗,就算全身都在冒着寒气,他从未有过如此险恶处境之时,他当然听过萧布衣,被翟弘吹地神乎其神,可等到见到的那一刻才知道,此人远比翟弘吹的还要神。
萧布衣一箭居然射死两个兵士。
这绝对不是个容易对付的敌人,远比裴行俨还要难缠,可他已经别无选择!
陡然间厉喝声,单雄信持槊在前,奋力向前冲去,萧布衣人在远处,伸手搭弓,一箭射出去,空气中那一声地厉啸,几乎穿透耳膜。
单雄信避无可避,横槊急挡,当的一声大响,那箭射中槊杆,单雄信抗不住大力,已然倒退两步。
长箭不停,转瞬又有两箭射中单雄信的槊杆,一箭崩飞,另外一箭却是刺穿坚硬如铁的槊杆,刺入单雄信的胸口!
单雄信大叫一声,骇然萧布衣的箭术如神。
萧布衣三箭射出,居然只射在马槊杆部的一点之上,槊杆本来坚硬如钢,萧布衣三箭一点,最后一箭终于贯穿了槊杆,无论眼力,劲道,射术都达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他本来可以稍微错开长箭的去势,以他箭法的凌厉,当能取自己地性命,为何要手下留情?长箭穿槊杆而出,再刺入胸口的力道已经小了很多,单雄信想到这里的时候,陡然间心中一寒。
他已经退出去了六步,他是在黑风岭,他已经退无可退。
一脚踏在空处地时候,单雄信已经止不住落势,他终于明白萧布衣的用意。萧布衣不需杀他,只要逼他落谷,他就绝难活命。
单雄信空中微滞,大喝出槊,急刺坚硬的崖壁。他全力刺出,实乃毕生之力,马槊深入岩壁缝隙,单雄信虽知这时萧布衣只需再来一箭,他再没有活命的机会,可他不能不搏。
没有长箭射来的声响,单雄信却是想不了许多,力凝在臂,翻身就要上了悬崖。
这在平时本无错处,可马槊已被萧布衣三箭洞穿个窟窿,承受不住他地大力,咔嚓声响,从中折断,单雄信没落到谷底,一颗心却是沉下去,挥手下意识地去抓,却是抓住一只坚定有力的手掌。
翟让额头青筋暴起,大喝道:“雄信,上来。”
单雄信心中一喜,借力上了悬崖,不等感谢寨主,翟让却是苦笑声,举步向萧布衣走去……
二三二节 失之交臂
萧布衣持弓背阳而立,让人看不清面容,阳光耀到他身上的甲胄,泛起淡淡金光,将他整个人笼罩在金色的光环之中,让人更生敬畏。
屹立在黑风岭羊肠小路上,山风阵阵,他却如山石般盘亘,若非衣袂飘飘,翟让几乎以为他是块石头。
可翟让知道,萧布衣不是石头,他是一个极为可怕的敌人。
萧布衣本身武功就是高强,如果还能调动千军万马,他几乎就是另外一个张须陀。
翟让想到张须陀三个字的时候,眼皮就是忍不住的跳。
山风阴冷,吹到翟让的身上,遍体生寒。翟让这才想起,他穿的并不多。自从被王当仁从床上抓起来后,他无暇考虑太多,到现在只穿了鞋子和长袍,这几年他真的很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以往就算张须陀来打,他打不过,也能逃的从容不迫,眼前这个萧布衣,听闻是大隋最年轻的大将军,看来黄毛未退,可竟然将他赶的疲于奔命,狼狈不堪,眼下取他性命更像轻而易举!
“萧将军,我和你素来无怨无仇,不知今日为何苦苦相逼?你烧了我的营寨,杀散我的手下,凭借现在的功劳,大可去朝廷领功受赏。”翟让苦笑道:“常言说的好,杀人不过头点地……”
“你现在的头并没有点地。”萧布衣笑道。
“如果我头点地能让萧将军放过我身后的手下,点地又有何妨。”翟让望了眼深谷,沉声道:“只要萧将军喜欢,我大可从这里跳下去。”
“虽然你是否跳下去不关我事,可我并不喜欢你跳下去。”萧布衣不为所动,“你现在退回去。束手就擒,所有的人都可活命。”
“寨主,莫要和他嗦,大不了一起死了。”
单雄信在翟让身后喊道,他一路死抗厮杀并不疲倦,方才和萧布衣虽是拼了三箭。可生死一线,实在是前所未有的凶险。这刻扶岩壁而立,只觉得浑身是汗,再无气力搏杀,不过骨头还硬,不想讨饶。
“听闻萧将军一言九鼎。”翟让犹豫道:“若我们真的放弃反抗,你是否能饶而不杀?”
“翟让,我和你们亦是无怨无忧。不过食君俸禄,与君分忧,瓦岗不除,实乃朝廷心腹大患,我不想杀你,却要将你押回京城由圣上定夺。至于你的性命如何,那非我能决定地事情。”
翟让听到这里,叹息道:“既然萧将军发话。翟让岂敢不从,大伙都退回去。”
单雄信一脸愕然,还想再说。翟让却是回转身来,老眼含泪道:“雄信,老夫无能,让瓦岗折兵损将,若能以老夫的性命换回你等的生机。死也算瞑目。”
单雄信长叹一声。英雄气短,再不多言。
众手下也是默然。就算是翟摩圣血气方刚,方才见到萧布衣长箭袭来,也是心中惶悚。萧布衣武功高强,又是占据地利,众人不能一拥而上,这样僵持下去,只有死路一条。翟让既然都说不抵抗,大伙就没有必要拼命。
因为瓦岗群盗不过是合则来,不合则散,为利而聚,谈不上争霸天下,翟让甚至都没有这种念头,众人在瓦岗虽久,可束手被擒的话,除了翟让和有名点的将领性命堪忧外,其余人倒不见得就死。
所有的人痛快地折路而返,倒也快捷,翟让人在单雄信的背后,压低了声音,“雄信,你伤势如何?”见到单雄信不答,翟让苦笑道:“一会还请雄信见机逃命,我就免了,因为只能拖累你等。张童儿殒命,智略生死不明,元真和儒信更是不知下落,我身为寨主,带人如此,还有何颜面苟活在世上?”
单雄信背对翟让,让人看不清表情,半晌终于道:“萧布衣实在厉害,他既然逼我们返回,山下如何不会重兵等候?瓦岗被此人率兵突袭,打地一败涂地,雄信这条命,逃了又有何用?”
单雄信虽败,猜的却一分不差,众人从黑风岭走下来的时候,发现四处都是大隋的兵士,兵甲锵锵,煞是威壮。
翟让暗自心惊,这些精兵来势凶猛,显然早有准备,可笑自己却是全然不觉,甚至手下来报信还不相信,被抓怨不得别人。可最让他诧异的一点是,隋军对瓦岗地形简直比他还要熟悉,这怎么可能?他现在当然不知出卖瓦岗地就是他大哥,不然早就去掐死了翟弘。
一路路隋兵过来报信,瓦岗八寨无一幸免,被隋兵逐个击破。
这并不在翟让的意料之外,可王儒信也被抓住倒是让翟让吃惊。
等到难兄难弟聚首的时候一问,才知道房玄藻根本没有前去报信,王儒信力尽不敌被擒,邴元真舍命杀出重围,不知道下落。翟让暗自皱眉,心道这外来户就是不值得信任,房玄藻好好的驿官不做,却是做了瘟神,跟着杨玄感叛乱导致杨玄感败亡,跟了自己也把瓦岗搞的全军覆没。他不再逃命,脑筋清醒下来,回想当初房玄藻所言,多是败笔,不由仰天长叹。王儒信本来沮丧,听说翟让已让房玄藻报信之时,更是破口大骂这小子的不仗义。
翟让却连骂的心思都没有,环顾左右,隋兵刀枪下均是瓦岗众,都是惶惶,面无人色。
今日瓦岗几乎可以说是全军覆没,瓦岗五虎中,徐世绩早不知下落,张童儿被杀,邴元真败逃,陈智略重伤,单雄信被俘,其余如王当仁,王儒信,翟摩圣包含他这个大当家是悉数被擒,翟摩武多半也是难以幸免,幸运的是。女儿翟无双打猎幸免于难,想到这里的翟让,不由悲痛欲绝,只想大哭一场。
瓦岗军放弃了抵抗,隋军也就停止了屠戮,所做的事情和张须陀别无两样。一把火烧了山寨,撤离了瓦岗。
翟让被押解出了瓦岗。才发现隋军地浩浩荡荡,纪律严明,更是惊凛,觉得萧布衣简直是深不可测。
萧布衣回转大营后才觉得张须陀的头痛之处,因为一帮盗匪实在无法处置。集思广益,先召集众将领前来讨论。
可众说纷纭,倒也没有谁给个适合地建议。
只因为盗贼除了翟让一些头领外,归降地余众也不少,可大多都是乡里百姓,这些要是运回东都,除非杀了,不然亦是无法解决,再说圣上见到盗贼众多非但不喜,说不定会恼怒。那就无功反倒有过错了。萧布衣听到这里的时候就有些头痛,才发现给杨广做事的难缠之处。有将建议说,不如将这些盗贼一股脑的坑杀最是干净利索。萧布衣听到此建议的时候吓了一跳。问难道以前也是如此处理?将士或点头,或摇头,或茫然,可对萧布衣出奇兵攻克瓦岗都是钦佩,有地就说萧布衣是征讨大将军。自然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管得了许多!
萧布衣没什么头绪,先是鼓励了众人地英勇作战。然后当众吩咐让行军记室将兵将地功劳逐一记录,不能埋没任何人地功劳,倒是好一阵忙碌。众兵将见到这位大人如此热心,事必躬亲,都是内心感激,觉得将军虽是年轻,可跟着他倒也不错。
萧布衣忙碌直到深夜,才能稍微安歇下,终知道想做个好的将领并非如此容易的事情。
等到第二日天明,萧布衣先找魏征,继续商议盗匪的处置一事。
魏征对于这种复杂地局面倒有了应对之策,回道:“萧将军,我倒觉得只擒贼首,其余的盗贼手不如遣散回乡里务农的好。”
“就这么简单?”萧布衣倒有些诧异。
魏征轻叹道:“回将军,其实这些贼匪除了少数人外,大多都是百姓逼不得已才做了盗贼,若能安生活命,大部分还是不想做贼。以张将军之能,东征西讨不能除尽,也是不忍心下辣手而已。我听说当初民部尚书樊子盖剿匪就是村坞尽焚,贼有降者皆坑之,这才惹起百姓怨愤,盗贼越剿越多,他本人也是因此被圣上责罚,而张将军只是击溃盗匪,焚烧了他们的根据所在,虽终不能平息盗匪,可权位日益高重,此间高明低劣,我想以萧将军之明,当可辩之。”
萧布衣听到魏征所言,这才明白剿匪也是大有学问,并非穷追猛打即可。他当然也知道杨广一日不改变治国之策,这盗匪终究不能剿灭,眼下的征讨治标不治本。就算他把翟让杀了又能如何,还不会再冒出个李让,张让?
“既然如此,还请魏先生将归降盗贼按我们所商议处置如何?”萧布衣征询道。
魏征点点头,“属下职责所在,尽力而为。”
见到魏征起身出账,萧布衣觉得这魏征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古板,或许多年的不得志才养成他愤世嫉俗的性格,和他相处多日,发现此人做事有板有眼,是非分明,的确不差。
魏征走到帐前的时候,突然止步道:“萧将军,属下有一事征询。”
“请讲。”
“属下听将军昨日说,要将剿匪所得钱物尽数分给军中军士?”
“的确是这样。”
“这于军规不合。”魏征沉声道:“属下即为监军,有权提醒将军违规之处。”
萧布衣想了半晌,站了起来,走到魏征地身边。魏征却是怡然不惧,只是望着萧布衣。他现在明白萧布衣不但权高,而且看起来武功也高,要他死的话,他绝对没有反抗的余地。
萧布衣伸出手来,拍拍魏征地肩头,“老魏呀,你说的是有道理,不过我也是有难处呀。”
魏征听到他老魏的称呼,哭笑不得,没有纠正他的称呼,却还是正色道:“不知道将军有何难处?”
萧布衣拉着魏征的手,伸手掀开帘帐。众兵士见到萧布衣出帐,都是恭敬施礼,萧布衣让众人免礼,带着魏征走到各营帐间,指着来来往往地兵士道:“你说他们和我剿匪是为了什么?”
魏征半晌才道:“保家卫国。”
萧布衣苦笑道:“按照道理是这么说,可很多事情大伙都是心知肚明。他们浴血厮杀。为国地当然也有,想要升职地也有。可更多地不过是为了家里的妻儿老小。此次征讨,虽是奇袭,可我大隋兵士也是死了不少,但朝廷的抚恤向来都是晚到,上次跟我南下死个亲卫。为他要抚恤都是很久,何况一个普通的兵士?他们若是基本的期盼都是无法满足,下次怎能奋勇杀敌?奖赏他们不过是为了保障下次作战顺利,并没有其他想法。”
“可若都是如此,要我监军何用?”魏征皱眉道。他知道萧布衣说没有其他想法地意思,那就是他并非收买人心,但事实上,萧布衣这招让手下的兵将个个都是感激,大有收买人心地嫌疑。
萧布衣倒不恼怒,只是想了半晌。突然道:“不如换个说法,这次权当预支给兵将的奖赏,等朝廷奖赏到时再说。这样处理你说如何?”
“预支?”魏征愣道:“军中还有这种事情?”
萧布衣哈哈一笑,“法理不外人情,老魏,只此一次,下不为例。那边还有人找我。我先走一步。”
他找借口转身要走。发现尉迟恭就在不远处立着,一把将他扯到帐篷中。魏征想要召唤,见到他不见了踪影,摇摇头离去。
萧布衣到了帐中,这才长吐一口气道:“和这个魏征在一起,做事真要小心翼翼。”
尉迟恭却是笑道:“做事虽不痛快,可大隋要是多一些这种人的话,何至今日的窘迫?”
萧布衣笑道:“敬德兄说的大有道理……”
“如今你是将军,我为副手,这称谓……”尉迟敬德欲言又止。
萧布衣大摇其头,“敬德兄顶天立地地汉子,怎么会执着小节?行军打仗,为立威信,称呼将军当仁不让,可你我私交甚厚,今日只谈私谊,不论其他。没有敬德兄当年教习刀法,就没有今日的大将军。”尉迟恭嘴角露出和善的笑,“我本以为当了大将军的人总会有些不同,没有想到布衣还和当年一样。”
萧布衣含笑道:“对了,敬德兄,自从你到了虎牢后,一直都和你研究攻克瓦岗的事情,倒没有闲情叙旧。这次行俨先锋固然功不可没,可若没有敬德兄的指挥得法,不见得能如此轻易攻克瓦岗。”
“本分之事而已,若没有布衣你的地形图,我也不能如此顺利。对了,投降的贼众你准备如何处置?”
听到萧布衣把和魏征商议说了遍,尉迟敬德沉默片刻才道:“原来如此。”
萧布衣觉得尉迟敬德话中有话,不解道:“敬德兄还有更好的方法吗?”
尉迟敬德扭头望向帐外,淡淡道:“我知道很多将领剿匪平叛都是把盗匪头领安抚身边,其余的多数遣散。只是瓦岗实在震惊中原,布衣你如此攻打,倒是一举树立了威望,想要如他们一般安抚盗匪,多半行不通。”
萧布衣明白尉迟恭地意思,试探问道:“不知道敬德兄在薛将军手下做事感觉如何?”
“薛将军老了。”尉迟恭叹息声。
“那如果敬德兄以后和我并肩作战,不知意下如何?”
尉迟恭扭过头来望着萧布衣,半晌才道:“我记得兄弟以前是个生意人?“人总是会变。”萧布衣笑容不减,情义真诚。
尉迟恭沉吟良久才道:“请布衣让我考虑几天如何?”
萧布衣点头,“如此也好。”
总觉得尉迟恭藏着什么心事,萧布衣也不追问,和他闲聊了几句,帐外有人道:“萧将军,张将军那面有人到来请见,如今正在中军帐等候。”
萧布衣听出是孙少方的声音。长身而起道:“敬德兄,我先去处理些事情。”
尉迟恭见到萧布衣远走,轻叹一声,喃喃自语道:“布衣对我义气深重,可刘大人对我有恩,此次相邀。我怎能推搪?”
萧布衣并不知道尉迟恭的心思,却从不强人所难。
尉迟恭是名将。也是员猛将,此次攻打瓦岗,他指挥兵士游刃有余,萧布衣正缺乏这等人才,既然再次重逢。不想再次错过。不过尉迟恭好像大有难处,萧布衣也是不急,心道以后慢慢询问就好。
这次攻打瓦岗本来是朝廷地主意,原本是准备让张须陀,萧布衣联手铲除瓦岗。不过张须陀却是迟迟不来,萧布衣等到尉迟恭,就开始先期部署,等到抓到翟弘取得瓦岗的地形后,萧布衣和众将商议,觉得事不宜迟。迟则生变,不再等候张须陀,径直去取瓦岗。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正确。翟弘所说地全部是实情,瓦岗的实力分布萧布衣等人也早已了然在胸,这才能一击得手。现在张须陀才派人过来联络,已没有了太大地用途,只是一想到赫赫有名地张须陀就在左近。萧布衣还是忍不住的热血上涌。想看看此人到底是何等英雄气概?
来到中军帐内,见到一人端坐角落。头戴毡帽,虽是风尘仆仆,却是气度沉稳,只是脸色蜡黄不减,正是有过一面之缘地秦叔宝。
“秦兄到此,恕未远迎,还请见谅。”萧布衣抢上前几步。
秦叔宝缓缓站起,施礼道:“萧将军说地哪里话来,末将来迟,倒是要请将军恕罪才对。”
“秦兄带兵迟迟不来,想必有什么耽搁?”萧布衣关心道:“不知道张将军可到了左近?”
秦叔宝摇头道:“不敢隐瞒萧将军,如今张将军帐下到这里的只有我一人。”
见到萧布衣地愕然,秦叔宝苦笑道:“其实张将军接到圣旨后,倒觉得和萧将军联手实在生平快事,他对萧将军也是久闻大名,极为想见。”
萧布衣没想到自己如此有名,就算张须陀都听过,谦逊道:“张将军抬爱。”
秦叔宝沉吟片刻才道:“只是张将军率兵从齐郡进发的时候,中途出现了意外。圣上又有圣旨到来,说要巡游江南,只因想见张将军一面,让张将军先莫要急于剿匪,中途折道去梁郡候驾……”
“圣上巡游江南?”萧布衣皱眉道:“难道他已经不在东都?”
秦叔宝望着萧布衣的神色,“萧将军不知道吗?”
萧布衣摇头,“我这些日子只是讨贼,倒不知道此事。不过和张将军失之交臂,实在可惜。”
他说是不知,却是心思飞转,暗道从齐郡到梁郡,若是顺运河而下,倒是经过瓦岗,想必张须陀觉得紧急,这才骑马抄捷径前往。只是杨广突然下江南为了什么,要见张须陀又是为了什么?他并不知道杨广为了给陈宣华还阳这才去的江南,只是心中不安,暗道江南离中原甚远,杨广当初建东都的目地,就说什么关河悬远,兵不赴急。东都统战中原的战略位置极为重要,如今天下乱相频出,杨广却前往江南,不想着专心剿匪平乱,实在是不明智的举动。这么说大隋将颓,实在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秦叔宝听到讨贼的时候,露出钦佩之色,“听闻萧将军以数千兵士大破历山飞十万,如今又是一举攻克了瓦岗,擒得翟让,实在是不世的功劳。萧将军一举成名,天下震动,威名实在已经不让张将军。”“秦兄过奖。”萧布衣想着心事,随口应道。
见到萧布衣的敷衍,秦叔宝却认为萧布衣觉得张须陀怠慢,是以神色不悦。
对于萧布衣取得如今的成就,秦叔宝也是错愕不已。他当初到东都请援的时候见过萧布衣,那时候的萧布衣不过是个太仆少卿而已。
可此人职位蹿升之快,实乃大隋罕见。秦叔宝自负武功不差,作战勇猛,可到了今日,不过在张须陀手下当个偏将,但萧布衣不声不响地做上大将军的位置,难免让他感慨。他听说萧布衣击溃历山飞之时,多少觉得夸大,可亲眼所见萧布衣再次擒得瓦岗群盗,举重若轻,这才知道萧布衣绝非等闲。
萧布衣年少成名,功劳赫赫,张须陀虽非过门不入,多半也会让萧布衣不满。想到这里,秦叔宝拱手道:“萧将军,张将军只怕萧将军久等,这才让我前来报信解释,既然消息带到,叔宝还有他事,这就要回转齐郡。”
“秦兄不再多留几日了吗?”萧布衣有些愕然。
秦叔宝摇头,再次施礼告辞,萧布衣不好强留,只得把他送出了营帐,秦叔宝上马将行,想说什么,终于只是道:“萧将军保重。”
萧布衣见到一骑绝尘而去,终于消失不见,若有所失,心中却想,秦叔宝好像有心事,他和自己许久不见,更是生分了许多。
回转营寨的萧布衣只是坐立片刻,就想到件事情,起身去了个营帐。
营帐颇为简陋,端坐着一人,手捧一卷书,却是望着发呆。
听到帘帐声响,那人惊醒,见到萧布衣进来,脸上露出不自然之色,放下书来,起身道:“原来是萧将军。”
那人神情少了飘逸不羁,眉头微锁,赫然就是徐世绩。
萧布衣招呼徐世绩坐下,“徐兄怎地如此客气?不知道徐兄最近忙些什么?”
徐世绩扬扬手上的书道:“不过是研究些兵法,颇为无聊。还没有恭喜萧将军击破瓦岗,生擒瓦岗多人。”
他虽是竭力平静,可口气多少有些激动,萧布衣却笑起来,“徐兄真的闻弦琴知雅意,难道已经猜到我此来的用意?”
徐世绩愕然,“萧兄是何用意?”
萧布衣目光灼灼,盯在徐世绩脸上,“既然徐兄有暇,我倒想让徐兄帮手,押解瓦岗群盗去东都,不知道徐兄意下如何?
二三三节 百口莫辩
徐世绩听到萧布衣让他押送瓦岗群盗的时候,脸上那一刻颇为古怪。
萧布衣留意徐世绩的神色,微笑问,“徐兄不肯吗?”
徐世绩缓缓的放下兵书,半晌才问,“你放心让我押运?”
萧布衣奇怪问,“徐兄武功高强,足可担当此任,不知我不放心什么?”
徐世绩望着萧布衣良久才道:“好,没有问题。”
萧布衣长身而起,舒了口气道:“既然如此,徐兄稍事准备,晌午即可出发。兵丁我已经准备妥当,就等徐兄出马。”
徐世绩等到萧布衣走后,良久无言,翻翻兵书,心烦意乱,他的确没有想到萧布衣会让他押运瓦岗众人,萧布衣到底是何用意?
徐世绩不能不承认,萧布衣计谋或许算不上最好,可做事总是出乎他的意料。
以翟弘卧底去取瓦岗,就和他以内应去取清江马场如出一辙,可结果却是迥然不同,他大败而回,而萧布衣却是一战成名,让中原群盗再不敢小窥。
计策很难分得上中下三等,因为就算再巧妙的谋略,不懂得随机应变也是无用,可计策所对的人却分三六九等,他徐世绩败了是因为碰到了萧布衣,可萧布衣胜了是否因为没有徐世绩在瓦岗倒很难说。
答应萧布衣那一刻,徐世绩多少有些冲动。他觉得明白萧布衣地意思,萧布衣不过想看他能否和瓦岗一刀两断,他冲动之下应下了这个任务,可冷静下来,却不知以何等面目去见寨主一干人等?冲冲的赶来。低声道:“萧老大。来圣旨了。”
萧布衣暗自皱眉,“不知圣上又有什么主意?”
孙少方摇头,“不知道,不过宣旨的舍人倒是一团和气,谅不是什么为难之事。”
萧布衣点头,跟随孙少方去接圣旨。见到通事舍人,倒是有些面熟,他记得姓章,至于章什么,倒是不得而知。
内书省的通事舍人并不算多,来来去去就是那几个面孔,萧布衣也算京都要员,这些人不传圣旨之时,对萧布衣这种人物只有巴结,不敢得罪。见到萧布衣前来。章舍人含笑道:“右骁卫大将军萧布衣接旨。”
萧布衣施礼道:“臣在。”
章舍人展旨宣道:“悉闻萧将军平定瓦岗,功劳赫赫,特封梁、谯、下邳、彭城四郡黜陟讨捕大使。所率部下各将,荣升一级。即日上任,即刻率兵前往梁郡护驾随行,钦此。”
收了圣旨章舍人将圣旨交到萧布衣手上,乐呵呵道:“恭喜萧将军再次荣升。”
萧布衣随手塞给他锭银子。微笑道:“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听到圣旨后,萧布衣倒没有多少意外。梁、谯、下邳、彭城四郡都在通济渠左右,是下江南要经过的地方,如今中原盗匪横行,杨广既然想下江南,自然希望太太平平,沿途让他随行护驾驱逐盗匪倒也正常。只是现在他不但负责征讨四郡盗匪,还能负责四郡官员的升迁任免,那倒是意料不到地事情。
章舍人见到萧布衣地赏赐,也不推搪,接过银子放到怀中,笑意更浓。银子分量不轻,可也代表二人的关系更近一层,章舍人做通事舍人多年,当然知道萧布衣的意思,主动道:“萧大人最近功劳赫赫,频频升迁,小人也为大人高兴。大人能者多劳,不过辛苦一番在所难免,还请萧大人即日带军启程,也让我能有个交代。”
萧布衣当下传令孙少方,让众人拔寨,准备前往梁郡。
孙少方把封赏一事宣布,全军振奋,众将努力杀敌不过为了升迁,听闻均有升职难免大喜,众兵士却是才得到奖赏,也觉得知足,一致都想,都说这个萧大人事无不成,福星高照,跟随他也是沾了喜气。
孙少方传令各将拔寨准备出发,一时间叮叮当当,好不忙碌,萧布衣却是陪章舍人走到营帐安歇片刻,随口问道:“章舍人,圣上如今到了哪里?怎的我才平了盗匪,他就已经知道?”
“大人平匪后,就有人快马前往报讯到了荥阳,那时圣上已从东都到了汜水,也就知道了萧大人的功劳,圣上眼下乘龙舟顺运河南下,也不快捷,却让快马立即通知封赏萧大人,显然对大人极为器重。”
萧布衣微笑道:“圣上英明,为臣的竭尽全力也是应该。”
章舍人脸上露出点怪异,四下看了眼,压低了声音道:“萧将军护驾是护驾,可圣上最近心情不好,还请到了梁郡后谨言慎行。”
萧布衣知道银子起了作用,又随手塞了锭银子过去,含笑道:“不知道章舍人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做兄弟地只能说些知道的事情。”章舍人收了银子,轻叹一声,“其实圣上这次下江南,很多大臣都是力劝,觉得此时嘛……”
咳嗽一声,章舍人收了点银子,总要说点内幕对得起这打赏,可也不想把自己绕进去,毕竟评论施政并非他应该做的事情。
“右候卫赵才大将军不知道萧将军可是熟识?”章舍人问道。
萧布衣摇头,知道这人也是十二卫府的一员,卫府中有大将军最大,将军其次,这个赵才和他一样是卫府大将军,职位等同,只是闻名,倒是从未有机会见过。
“赵才大将军说如今百姓疲惫劳苦。国库空竭,盗贼蜂起,禁令不行,希望圣上不下江南,回转西京安抚天下百姓。”
萧布衣点头,“赵将军忠心耿耿,所言倒是为大隋地江山考虑。”
章舍人叹息声。“可萧大人也应该知道。圣上决定的事情,少有人能够更改。圣上听到赵将军的进谏,竟然把赵将军交司吏处治,在牢狱中关了十多天才放出来。不止这些,建节尉任宗上书力谏圣上,不想让圣上出行。被圣上在朝堂上活活的用杖打死,惨不忍睹。奉信郎崔民象在建国门跪求圣上,阻圣上出京,被圣上命人摘掉他的下巴,然后再把他处死,也是悲惨!”
或许觉得有些激动,章舍人沉默下来,萧布衣大是皱眉,心道这个杨广中邪了一样,实在不可理喻。“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章舍人咳嗽声,“我知道萧大人忠君爱国,不过嘛。有时候做事想必也要酌情而为。”
徐世绩再从营帐中走出来的时候,萧布衣差点没有认出他来。
平日潇洒不羁地徐世绩早就不见,为了避免被官兵认出,徐世绩在马邑地时候就做了改变,一路到了东都。前往瓦岗。他就没有刮过胡子,蓄起胡子地徐世绩成熟稳重地多。可萧布衣没有想到徐世绩的胡子也有直追虬髯客的一天。
“我只听说人着急的时候会白头发,却没有听说过还会长胡子。”萧布衣叹息道。
徐世绩虽是颌下腮边都是胡子,却也遮不住有些发红的脸。在营帐地个把时辰,他在脸上着实沾了不少胡子,对镜查看,觉得无法认出自己地时候才出了营帐。
见到众人拔寨,徐世绩岔开话题问道:“萧兄,这次要去何处?”
“去梁郡剿匪。”萧布衣答道:“你押翟让等人去东都的计划不变,等你回转后,如果有意,大可到梁、谯、下邳、彭城四郡找我,因为我现在身为这四郡地黜陟讨捕大使,想必要有些时日。”
徐世绩愕然半晌,“那恭喜萧兄了。”
“同喜同喜。”萧布衣招过孙少方,让他带着徐世绩去囚禁翟让等人的地方。杨广并没有说怎么处理翟让,他当然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做。
徐世绩清点了下人数,发现翟让,单雄信,王当仁,王儒信,翟摩圣均在,这些旧相识聚在营寨的角落,都被反缚着双手,双脚也用铁链束缚,逃跑不便,都是垂着脑袋,再无往日的风光。徐世绩暗自心酸,却哑着声音问,“少方,好像少了个陈智略。”
“李将军对瓦岗倒也熟悉。”孙少方大声道。
徐世绩脸上微红,以手遮住嘴,干咳道:“这里哪个对瓦岗不熟悉?”
孙少方点头,“李将军,陈智略伤的太重,起床都困难,萧将军怕他路上死掉,也就不麻烦李将军了。”
徐世绩在军营中还是自称李绩,所以孙少方也就称呼他李将军,当然这个将军向来是有名无实。
翟让抬起头来想说什么,却是颓然垂头,只是双眼如同待屠老牛般蕴满泪水。
徐世绩不再废话,哑着嗓子道:“既然如此,我即刻起程。”
孙少方不再多说,拨给徐世绩二十个兵士帮手,一路押送,除了徐世绩骑马外,其余均需步行。徐世绩胡子茬茬,把兵士分为两队,前后押着翟让五人,带着文书,径直向西行去。
等到行到山的转角,有两条岔道,徐世绩等取道向近运河边原武县行去。此行一路西行,就可过运河,到荥泽,过虎牢,回转东都,正是从出兵原路返回。前行不算太远,只听到身后远处尘土大作,一路黄尘滚滚,折向西南,良久才绝。知道萧布衣等人地大军已经取道去了梁郡,和自己算是分道扬镳,徐世绩心中一阵惘然,不知道前途何在。
失神不过片刻,见到众军士都是望着自己,等候命令,徐世绩无奈挥挥手道:“走吧,去原武县后再歇息。”
陡然发现有人望着自己。徐世绩心中一凛,见到翟让诧异地眼神,不由戒备。原来他在失落之下,忘记了压低声音,翟让和他相处甚久,多半已经听出来。
望着翟让多少有些疑惑的目光,徐世绩嘶哑着嗓子。厉声道:“看什么看。信不信我一刀砍了你?”
翟让缓缓地扭过头去,不再多说,众兵士推推攘攘,也是跟着喝骂,单雄信被萧布衣一箭射中胸口,虽不致命。伤的也不轻,步履蹒跚,踉跄的栽倒地上,徐世绩想着昔日兄弟情深,上前几步,终于还是忍住。
翟让却是飞快的望了徐世绩一眼,目光复杂。
徐世绩人在马上,也不催行,喝令众兵士莫要多事,众兵士见到他胡子茬茬。颇为威猛,虽是少见,却多少有些敬畏。
不一日就到了原武。投宿个客栈,众兵士要个通铺,把翟让等人关在里间,在外间把守。半夜时分单雄信却发起高烧,咳嗽不已。看守士兵有些不耐。提刀过去喝道:“莫要咳了,打扰老子休息。不然我一刀砍了你。”
王当仁等人都是噤声不敢多言,翟让却是哀求道:“军爷,麻烦你给找点水喝,我兄弟病的很重。”
兵士冷笑道:“翟当家杀人无数,什么时候也求起人来?你兄弟渴了要水喝,我兄弟死了谁给水喝?你莫要唣,不然不等送你们到东都,就先送你们去见阎王。”
“给他们水喝。”徐世绩不知何时出现,低声喝道。
“算你们好命,遇到了李将军。”兵士嘟嘟囔囔出去端水。
徐世绩立在原地,神色木然,翟让却是咳嗽几声,突然捶胸痛哭道:“雄信,我这是自作自受,当初赶走了徐兄弟,想找却找不回,才落得今日地下场。他如在此,就算不出手救我,我也是命中注定地报应。”
王儒信一旁道:“寨主,你说世绩还有何用,他这时候却不知道在哪里。如有他在瓦岗,我们何至今日之败?”
单雄信却是一阵急咳,打断了二人的话语。
士兵很快端了碗水过来,徐世绩伸手接过,将水递给翟让。翟让老牛地眼睛又是盯着徐世绩,满是期待。只是一碗水喝下去后,徐世绩接过瓷碗,转身离去,翟让不由大失所望,叹息一口气,望着身边的兄弟,都和斗败公鸡般垂头丧气,单雄信昏昏沉沉,梦中喃喃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寨主,先休息吧。”王当仁嗫嚅道。
翟让没有他法,躺倒在榻上,辗转反侧,只是在想,那一定是徐兄弟,声音眼神都像,可他怎么做了大隋的将军,他到底会不会念及结拜一场救助我等?抑或是拿我等的头颅,去换取他地功名富贵?来,步履蹒跚,精神却好了些。他毕竟是刀剑中走过,拼命劳苦,又受了伤,最是疲惫,但也能熬过。翟让很少如此赶路,脚上早起了大泡,不时的哼一声。其实这点苦楚他能挺过,不过是给徐世绩做个样子。
徐世绩不为所动,这一日过了运河,众人急急赶路去荥泽,却是错过了宿头,夜色将晚,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兵士都是抱怨,私下说这个李将军不会领路带兵,跟着他也是倒霉,哪有跟着萧大将军风光。徐世绩沉默不言,又赶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找到个破庙,门板都坍塌半边,佛龛上不知供着哪路妖怪,竟没有脑袋。
徐世绩吩咐就在这里休息,将翟让等人都是带到内殿,众兵士都是聚集到大殿,升起一堆大火。
见到众兵士都是抱怨的表情,徐世绩做个团团揖,歉然道:“我是初次做这种事情,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兄弟们莫要见怪。”
从身边取出个皮囊,随手递给众人,“山风阴冷,大伙喝酒暖暖身子吧。”
众人本来不满,见到徐世绩请喝酒,又都热情了起来,七嘴八舌道:“这其实怪不得将军。要不是这些贼寇讨厌,我们也不用如此辛苦。”
“将军要不要把几个贼寇拎出来打一顿,也出口怨气?”
“这个翟让可是风光一时,张将军都捉不到,居然落在我们手上,要不折磨几下,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徐世绩见到众人把酒囊传来传去。每人都是喝上两口。大呼痛快,只是道:“等我们吃饱喝足后,再拿他们出气好了。”
众人都是喝好,才要取干粮肉脯来吃,突然都是有些摇晃,纷纷叫道:“不好。怎么头晕。”
徐世绩只是望着这些人,神色在火光映照下颇为阴冷,众人大呼小叫,脚下却是更加蹒跚,再过片刻,东倒西歪地躺下来,徐世绩轻叹一口气,才要起身,突然听到庙门外传来一声冷笑。
徐世绩大惊,手按刀柄纵了出去。四下张望,见到一道影子黑暗中闪过,当下急追。他知道萧布衣派他来押运翟让。就是想看看他是否真心跟随,他虽然不想再留在瓦岗,可怎么忍心让翟让去死。寻思了几日,这才下定决心,无论如何。翟让还是要救。这个恩情他不能不报。他在原武买了酒,下了迷药。众兵士喝下,如何不倒。可是他救翟让,当然考虑萧布衣可能会派人跟踪监视,不然何以来的如此之巧?
他追出去是下意识的举动,只想将来人斩杀,不过追了盏茶的功夫,见到人影只是逃命,很难追上,突然跺脚,不再追赶,翻身回转到破庙。
才入了破庙,就闻到夜风中带有极浓的血腥气味,徐世绩拔刀在手,虽是见惯了屠戮,可见到眼前地惨象也是惊呆当场。
二十名兵士本是昏迷,这刻却都是身首异处,鲜血汩汩而出,染的大殿凄惨地红。
徐世绩心中惊凛,知道中了对方调虎离山之计,疾步向内殿走过去,徐世绩手心冒汗,心中不详之意涌起。他那一刻不为翟让等人担心,反倒有掉入陷阱地感觉。
来人刀法犀利,虽是斩了二十个昏迷兵士的脑袋,可那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此人功夫当是不差,还有帮手,当可和自己一斗,为什么却不光明正大的出手。
来到内殿的时候,徐世绩只觉得一盆凉水当头浇下,内殿除了脚镣手铐外,翟让等人都是踪影不见。
徐世绩回过神来,过来查看脚镣手铐,发现是被极为锋锐地利器割断,心中涌出寒意,暗想难道就是萧布衣亲自出马?自己知道他有一把宝刀,削断这些镣铐不是问题,可萧布衣为什么要斩了这些兵士?
斩断了手铐脚镣,那就不是杀翟让,而是救他,既然是救,为什么如此偷偷摸摸,徐世绩左思右想,想不明白。
破庙墙上露出个大洞,来人显然是把翟让等人从那里弄走,徐世绩从破洞中钻出去,点燃火把,循踩倒地杂草追出去半里,只觉得四野茫茫,空余他一人,饶是胆大,也是生出一股寒意。
陡然间四下暗下来,徐世绩才发现火把熄灭,却见到远方有火光闪现,好像有人在那里。牙一咬,提刀冲了过去,不管如何,他总要查个明白。地时候,只见到几人坐在火堆后面,看不清面容。一人却是长笑道:“徐世绩,你终于赶来了吗?”
徐世绩怔住,沉声喝道:“翟弘,是你?”
“不错,正是我,”翟弘从火堆后转了出来,冷冷道:“徐世绩,你赶到这里做什么,可觉得害瓦岗还是不够,特意赶到这里要将瓦岗众人赶尽杀绝?”
徐世绩盯着翟弘,有些不信道:“是你把寨主救出来的?”
翟弘冷笑道:“如果不是我的话,难道还能指望你这叛徒?”
火堆后的几人站起,翟让踉跄走出,双眸含泪道:“世绩,原来真的是你?”
徐世绩见到翟让还活着,舒了口气道:“寨主,你活着就好。”
火堆后除了翟让,单雄信等人,还多了三人,一人是房玄藻,徐世绩当然认识。还有两人倒是眼生,一人额锐角方,神情总是带着淡淡的讥诮,另外一人持刀立在那人身后,身上肌肉盘根错节,似有使不完的力道。
见到壮汉手中的单刀厚背薄刃,黑暗中闪着淡青地光芒,想起殿中死去的兵士,徐世绩愕然道:“那些兵士可是这位壮士杀的?”
翟让嘴唇蠕动两下,伤心道:“世绩,我自问待你不薄,难道现在你还要为那些兵士取我性命不成?翟弘当初说你有异心我还不信,可这次你明明知道我等被擒,却是无动于衷,还要乔装押我等去东都换取富贵,实在不该。若非蒲山公请壮士蔡建德出手相救,只怕我等真地要死在你手!”
徐世绩愣住,一颗心沉了下去,扭头望向额锐角方之人,长舒口气道:“你就是蒲山公李密?”
李密叹息道:“世绩,好在大错虽铸,回头不晚。翟当家是心胸宽广之人,就算我知道瓦岗被破,寨主被送往东都,也忍不住的去请义士救人。好在我等赶的及时,义士浴血杀了兵士,却独独放过你,实在是不忍心让你泥足深陷,放下屠刀,再回瓦岗,想必翟当家定会既往不咎。”
徐世绩紧握长刀,手上青筋暴起,突然仰天长笑道:“蒲山公,你果然是个天才,这等计谋也能想的出来,你陷我于不义,又是取得寨主的信任,这瓦岗寨落入你手,想必易如反掌。”
李密摇头道:“世绩,你这是说地何等话来,我仰慕寨主地大名,千里迢迢请人来救,功成定当身退,何来陷你不义之说?以你的本事,那二十个兵士如何是你地对手,你迟迟不肯动手,我想,唉!”
他不再说下去,可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单雄信等人都是沉默无言,翟弘却是跳出来,戟指骂道:“徐世绩,你当初害我性命,如今又害瓦岗,你说,若非你当了萧布衣的卧底,详细的告诉他瓦岗的地形,萧布衣如何能这快攻破瓦岗?你坏了瓦岗,如今又想押寨主换取荣华富贵,事败之后,赶来追杀,你这种人,不仁不义,瓦岗怎能容你?”
徐世绩如同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手足冰冷,他发现众人目光都是露出怜悯之色,他饶是伶牙俐齿,这刻也是百口莫辩!
二三四节 无双
山风猎猎,火光跳动,将众人的影子晃的飘忽不定,如同徐世绩的一颗心。
徐世绩久闻蒲山公的大名,只是憾未见面,可没有想到一见面就被他陷害的无法自拔。
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是很清楚,李密牺牲他个徐世绩,不过是换取翟让的信任,而眼下看起来,翟让不但是信任李密,而且感激的五体投地,就算被李密卖了也还为他数钱。
李密这番做戏,入山寨就是心存鬼胎,徐世绩想想他的手段都觉得心寒,但更心寒的却是,他虽然全盘清楚,也深知自己没有出卖过瓦岗,更对翟让存心相救,可除了他自己,在场已没有一人会信他。
“徐世绩,无话可说了吗?”翟弘冷笑道:“你这种人,卖友求荣,害瓦岗数千性命,若不杀你实在天理不容。”
一阵山风吹来,满是冷意,翟弘只觉得背后有些发冷,却是死死的盯着徐世绩。他一口咬定是徐世绩出卖的瓦岗,是何心意当然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徐世绩良久才叹息道:“世绩若是有一分出卖瓦岗之心,天诛地灭,雄信,你也不信我吗?”
此刻的他身受不白之冤,反倒清醒过来,对自身的安危并不在乎,只想警告翟让,莫要被李密欺骗。可他现在在瓦岗众人心目中,早就是不仁不义,卖友求荣,只能希望单雄信清醒些,莫要被李密所骗。
单雄信只是咳。却不回答,翟弘冷笑道:“徐世绩,你现在还想找人垫背不成?可惜就算英勇重义的单大哥也对你心灰意懒,不想再和你说半句话。”
徐世绩长叹一声,“寨主,我只能说,你们亲眼所见。未见是实……”
“我们亲眼见地不实,难道听你说的就是事实吗?”翟弘不容徐世绩置辩。
徐世绩不理翟弘,径直说下去,“李密居心叵测,并非寨主良友,世绩言尽于此,听与不听,还请寨主自己定夺。”
他说完这些。转身要走。实因问心无愧。翟弘却是跳到了徐世绩面前,嘿然笑道:“徐世绩,你挑拨离间,祸害了瓦岗后,难道想这么一走了之?”
徐世绩脸色阴沉,手按刀柄,斜睨李密道:“凭你翟弘,只怕还拦不住我徐世绩。”
他审度下形势。知道在场众人,瓦岗众都是有伤在身,要能拦他的人只有李密和蔡建德。听闻李密文武双全,只是他既然请蔡建德来救瓦岗众人。想必武功当在蔡建德之下。他只是以常理揣摩,和当初缉捕李密的云郎将同等看法,哪里想到李密实乃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
徐世绩虽是看轻李密,其余的地方却是考虑周到,回想当初诱使自己出庙之人的身形和李密蔡建德都不相同。想必暗中还有一人埋伏。心下戒备。他知道翟让只要开口,他实在九死一生。但他问心无愧,也绝不甘心引颈受戮。
翟弘见到徐世绩睥睨四方地样子,心中畏惧,倒退几步喝道:“我拦不住你,难道蔡壮士也不成吗?”
李密轻咳一声,“在下是客,虽功夫寻常,却也知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过这里都是由翟当家作主,李密,建德悉听吩咐。”
众人目光望向翟让,见他脸色被火光映的明暗不定,王当仁轻声道:“寨主,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还请寨主莫要妇人之仁。”
翟让长叹一声,挥手道:“世绩,你走吧,以后你是你,我是我,彼此再不相欠什么。”
众人愕然,徐世绩虽是骂翟让糊涂,却是心生感激,知道翟让对自己毕竟不忍下手,大踏步离去,李密眼中闪过古怪,轻叹声,“翟当家果然宅心仁厚。”
徐世绩大踏步离去,却是警惕暗中有人下手,只是奔走了数个时辰,也没有见到拦截,不由长舒了口气。
他在荒野中四处游走,转过山脚,发现前方开阔,四野明亮了很多,抬头望过去,见到远处河水淙淙,河面泛着银白的亮色,心中一凛,原来已经天亮了。他不知不觉中,居然又回转到通济渠边。
想起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徐世绩恍然若梦。轻叹一声,喃喃自语道:“瓦岗完了。”
转念想来,徐世绩心中苦笑,暗道瓦岗未见得完了,只能说寨主不会再是翟让。以李密的手段和心机,翟让又如何是他的对手,如今李密屈居人下,过来救助翟让,不过是因为看重了瓦岗的根基和翟让的威信,企图鸠占鹊巢,渔翁得利。瓦岗寨虽被萧布衣所破,可如今瓦岗仍在,翟让还在,想要找人又有何难?只是有李密运筹帷幄,瓦岗当会迅疾强盛,那时一山容不得二虎,翟让危矣。
这些算计徐世绩奔波一夜已经想地清清楚楚,可说出去又有谁信?
转念一想,不由寒心,昨夜就算单雄信都是不再说话,他不见得看不出形势地微妙,单雄信选择了沉默,是否因为也对翟让失望透顶?
“鸠占鹊巢,渔翁得利。”徐世绩站在河边,喃喃自语,蓦地咬牙道:“我已仁至义尽,可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又管得了很多?”
见到一艘客船顺流而下,徐世绩挥手,客船靠岸,船夫问道:“客官要去哪里?”
徐世绩跳上船去,叹息声,“去梁郡。”
“好在你只是去梁郡,若是再远些的地方估计就不能坐我的船了。”船夫回了一句。
徐世绩不解问,“原来船家不走远路吗?”
船家嘿然道:“不是我不走。而是官府不让走。圣上的龙舟南下,闲杂地船只不能靠近,前日才从这里南下,龙舟走的慢,我们小船行的快,若是追上,恐怕船都要被烧了。”
徐世绩随口道:“走到哪里算哪里吧。”心中却想。萧布衣是否知道杨广南下,若是知道,还让自己押着翟让去东都,难道知道自己定会放了翟让,给自己个顺水人情?可萧布衣只怕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李密半途杀出,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船家说地是实情,小舟从荥泽顺流南下。过荥阳。俊仪,到了雍丘后就被喝令北返,只因为圣上龙舟就在数十里外,无关船只均不得靠近。徐世绩只能下船走路去梁郡,沿河两岸上兵卫渐多,盘查森严,徐世绩不想多事,舍却捷径兜个***。环山前往梁郡,省了不少麻烦。
徐世绩到了梁郡城后,早就定下主意,先去找萧布衣。说明一切。
萧布衣或许不是枭雄,可他绝对是个朋友,他让自己押送翟让,自己无论失了人还是放了人,总要给他个交代。萧布衣现在身为梁、谯、下邳、彭城四郡黜陟讨捕大使。如今声名赫赫。徐世绩倒是不愁找不到他。
入了梁郡城,感觉反倒不如通济渠两岸防范的多。想必杨广不会下龙舟,只会让各地官员前去参见。徐世绩上了家酒楼,要了酒菜,自斟自饮,这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倒是打探消息的好地方。
船上几日,徐世绩对瓦岗早就心灰意懒,无论如何,只要李密还在,他绝对不会再回瓦岗。不可否认,如果是李密掌控瓦岗,绝对会比翟让强上太多,可是他不喜欢。
“你听说没有,最近朝廷又出个萧将军?”旁桌一个酒客道。
“朝廷地将军多了,我哪知道许多。”
徐世绩斜睨去,发现邻桌酒客一胖一瘦,喝地醉熏熏,不由留意。暗想萧布衣实乃大隋的异数,短短时间声名鹊起,就算梁郡的酒客都在谈论,实在红遍中原。不过这对他来说不见得是好事,功高盖主历来都是皇家大忌,巅峰之下,萧布衣如若受挫,估计会比任何人伤的都要重。
身后脚步声轻响,一阵微风从徐世绩身边掠过,徐世绩斜望眼,发现一黑衣女子走过去,背对着坐下来。女人外系披风,头戴斗笠,把自己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酒保过来招呼,女人低声道:“一碗米饭。”
徐世绩注意到她披风下似有长剑,却不以为意。乱世之中行走,带刀带剑之人越来越多,孤身女子行走,若不是无可奈何,就是有恃无恐,只是上酒楼来只是吃碗米饭,毕竟还是少见地事情。
“你这就是孤陋寡闻了吧。朝廷地将军不少,可能和萧将军相提并论地实在不多,现在能和萧将军一块称呼将军地估计只有张须陀大将军了。”旁边胖酒客唾沫横飞,眉飞色舞。
瘦子不解道:“张须陀将军我倒知道,他是河南道十二郡征讨大使,这个萧将军有什么能耐,竟然和张将军相提并论?”
胖子得意道:“这你就不知道了,萧将军叫做萧布衣,萧姓本是前朝大姓,皇后也是这个姓氏。听说他是皇后的侄子,自然就是王孙贵族。他幼时入茅山宗习道,文武双全,用兵如神。自从在茅山宗艺成归来后,甚得圣上的重用,在东都之时,口出真言,让那些黄毛绿眼的老鬼都是敬畏为天人。后来圣上遇险,突厥兵四十万南下攻打雁门,群将束手无策,萧将军只是取了把豆子撒出去,化作天兵天将,就将突厥兵击退。”
徐世绩听了,也不知道胖子说的有几分是真,听到撒豆成兵的时候,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知道这些俗人愚夫不知道真相,更不愿动脑,终日只会把希望寄托在这虚无的神仙身上。茅山宗徐世绩倒是知道,那是北方的一大道教,宗主叫做王远知,听说颇有见识。当初文帝和如今地圣上都有召见,杨广前几年还拜王远知为师,不过听说后来王远知离开东都传道,也就和仙人般地少见。
瘦子却是啧啧有声,“那萧将军不就和神仙一样?”
“虽不是神仙,也是差不了多少。”胖子得意道。
“萧将军就算是神仙,你得意什么?”瘦子扁扁嘴道。
胖子冷笑道:“你难道不知道我也姓萧吗?如果细细的推算起来。我还是和萧大人有些瓜葛,也算是他的子侄辈分。昨日萧将军大军来到了梁郡,甚为忙碌,我不好打扰,只想过几日再去拜访。”
瘦子肃然起敬,慌忙敬酒道:“那萧兄若有见到萧将军,荣华富贵指日可待,到那时可不能忘了昔日贫贱之交。”
“那是自然。”胖子叹息道:“我这人最是重义。哎呀。今天忘记带了酒钱。”
瘦子赔笑道:“今日酒菜自然算在小弟地头上。”
胖子伸手招过酒保,“既然如此,伙计,再上两个菜。”
徐世绩一旁听这胖子坑蒙唬骗,倒很有萧布衣的潜质,说不准和萧布衣真有瓜葛,接下去听的就是张家长,李家短之流。也没有什么味道。不过可以肯定一点的是,萧布衣地确到了梁郡,杨广也到了附近,难道他是来见驾?想到这里地徐世绩轻叹一声。暗想萧布衣此人真地难以捉摸。
目光转出,发现前面女子米饭动也不动,停箸不食,好像也在听着什么,不由摇头。
正要低头喝酒。突然听到酒楼下噪杂一片。有女人呼天抢地的叫嚷。
徐世绩探头望过去,发现一女人披头散发地跪在一个大宅门前。叫着什么,也听不清楚。
隔壁的酒客探头看了眼,摇头道:“孙家的姑娘被抢了,这样喊有什么用,也要不回来了。”
“是呀,圣上每次南巡,这些人都要借口圣上选秀……”
“莫谈国事,莫谈国事。”胖子摇头道,瘦子见到徐世绩望过来,也怕惹事,住口不谈。徐世绩皱起眉头,刚想过去询问,街道旁铜锣一响,街道肃静下来。
众人凛然,都向街上望过去,只见到对面来了一对人马,前方兵士举着肃静回避的牌子,两列兵士前头开道,后面两匹高头大马并辔而行。
徐世绩只是望了眼,知道今天地事情多半轮不到自己插手,右首看其官服,应该是梁郡地太守,左手那人甲胄在身,本应器宇轩昂,却是慵懒的骑在马上,满脸笑容,赫然就是萧布衣。
徐世绩以旁观的角度来看,不能不承认萧布衣这人极为复杂。他最厉害的武器不是武功,而是总能让人兴不起敌意的态度。他懒洋洋的坐在马上,徐世绩要是从不相识的话,多半以为这不过是纨绔子弟,没什么本事,可见到他的手段后,才发现这也不过是他麻痹对手地一种方法。
萧布衣人在马上,虽是笑容满面,却是想着心事,不知道徐世绩到底放了翟让没有。翟让无关轻重,杀不杀并不大用,他一战威名已立,早就树立了威信,眼下就是梁郡太守杨汪都对他毕恭毕敬,若是能以翟让的性命换取徐世绩感激的话,他觉得大可以一试。他带兵南下,很快到了梁郡,杨广却还是在路上,反倒落在他后头,到了梁郡后呆了几日,和杨汪处好关系,今日圣上接见,杨汪对他巴结,亲率兵卫为他开道,护送他出城前往杨广所在之地。
杨汪知道现在的萧布衣如日中天,到底以后会到何等地步那是无人知道,一路上极尽谄谀之言,正想着等萧布衣回转后,晚上如何款待,对面闹哄哄地一片,一个女子抢过去,哭喊道:“太守大人,冤枉呀。”
兵卫长枪刺出,逼的女人不能上前,杨汪大皱眉头,心道如今萧布衣身为四郡黜陟大使,要是参自己一本,自己这太守还能坐稳,那就是老天无眼。见到萧布衣含笑望着自己,杨汪脸色一沉,喝道:“统统退下,这梁郡哪有什么冤情?”
兵卫退下,女子抢过来。咕咚跪倒,磕头如捣,杨汪感觉萧布衣目光如针,和颜悦色道:“妇人暂且起身,有何等冤情,本太守为你做主。”
女子大喜道:“太守,民妇有一女相依为命。前几日被刘郡丞抢走,还请太守还民妇的女
杨汪咳嗽一声,“真有此事?你暂且回转,等我查明此事后,定然给你个交代。萧将军,见圣上地时间要到了,我先陪将军出城。”
萧布衣倒是不急,“无妨。想必圣上知道我等为民做主。也不会怪责。”
杨汪心道这事拖不得,喝令兵士去找刘郡丞前来。盏茶的功夫,刘郡丞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听明原委后躬身施礼道:“回大人,这民女是存心刁难,圣上南下选秀,这孙家地女儿却是送给圣上了。”
杨汪听到这里有些为难,萧布衣冷眼旁观。早见到刘郡丞眼珠子乱转,多半心中有鬼,马上微笑道:“若是选秀女送给圣上,我等的确不能管……”刘郡丞眼中才露出得意之色。萧布衣已经沉声喝道:“若是有人借选秀之名,抢夺民女,却推到圣上地身上,坏圣上的英明,那可是砍头之罪!”
刘郡丞脸上露出惊骇欲绝之色。萧布衣冷声道:“好你一个郡丞。竟然假公济私,孙家地女儿到底藏在何处?你现在说出。我饶你不死!”
他一挥手,身边的亲卫已经上前按住刘郡丞,长刀抵住他的脖颈,萧布衣冷然道:“我数到三,若是还不说出孙家女儿的真实下落,我就把你脑袋砍下来。”
刘郡丞大汗淋漓,俯身叩首,颤声道:“萧将军饶命,小人知罪,孙家的女儿就藏在我家中……”
萧布衣笑笑,摆手道:“放开他,剩下的如何处理,要看杨大人的吩咐。”
杨汪脸色铁青,挥手道:“把他投入死牢,带这位妇人去刘家找寻她的女儿。”
刘郡丞哀声求道:“萧将军,你说过要饶我地性命,怎能出尔反尔?”
萧布衣淡然道:“我是说过饶你性命,可杨大人要处置你,与我何干?”
众兵士押着刘郡丞离开,孙大嫂千恩万谢地跟随兵士离去,酒楼上的徐世绩心中感慨,此事若是他来处理,询问夜探,几日不见得有什么结果,萧布衣三言两句的断案,判断之准让人感慨。
手下营私舞弊,杨汪也不觉得光彩,强笑道:“好在大人明察秋毫之末,下官办事不利,出了这等手下,也是下官的过错。”
萧布衣轻叹道:“杨大人言重了,以圣上的英明,尚不能事事亲察,何况杨大人乎?”
杨汪觉得萧布衣说的像有深意,又有些不伦不类,只能道:“萧将军说的极是。”
孙大嫂的事情看起来不过是寻常插曲,并没有耽误萧布衣太多地时间。二人策马前行,还没有走几步,突然见到前方百姓鼓噪,一辆大车上满是柴禾,不知何故燃了起来,拉车的老牛尾巴上也着了火,烧的发狂,迅疾向这个方向冲来!
车上无主,众兵士大声喝止,畜生发了狂,如何听懂兵士的威吓。老牛疯狂前行,转瞬将一名兵士撞到,踩在脚下,众兵士保命要紧,都是闪到一旁。
萧布衣皱眉,马上却是动也不动,月光轻嘶,蹄子轻踏地面,没有主人地吩咐,居然也是傲视老牛前来。
杨汪的马儿却没有这定力,长嘶而起,杨汪大声喝道:“保护萧大人!”
可火牛来的极快极猛,众兵来不及拦截,已经堪堪到了萧,杨二人的马前。
徐世绩酒楼望见,忍不住的站起,心道萧布衣恁地托大,不躲不闪,却又如何应对?
陡然间一人策马从萧布衣身后赶出,厉喝一声,马槊劲刺,已经扎到疯牛地胸口。
疯牛惨哞,还要前行,马上那人却是双臂用力,劲挑了出去,空中一溜鲜血喷洒,疯牛四蹄腾空,已经被那人挑到了半空,只是他胯下战马哀嘶,禁不住大力,四腿齐跪,咕咚摔倒在地,尘埃四起。那人弃马在地,双足不丁不八,再喝一声,竟然把疯牛向一旁甩去。
众兵士大惊,心道这老牛带车发狂冲过来,只怕有千斤之力,这人以马槊抗牛,真乃神人也!
持槊冲出之人正是裴行俨,他一路追随萧布衣,守护在萧布衣身边,见到萧布衣遇险,当先抢过来。只是他马槊不及抽出,只见到牛车掀翻,车下竟然窜出两人,一刀一剑,一男一女,齐向萧布衣冲去,厉声喝道:“狗官受死。”
裴行俨反手拔刀,奋力向持刀男子劈去,厉声喝道:“萧大人小心。”
男子大吃一惊,见到裴行俨单手持槊,居然还有余力拔刀,顾不得再杀萧布衣,慌忙去招架,女人却是足尖点地,凌空而起,一剑劲取萧布衣地胸膛。
萧布衣听到狗官受死的时候,几乎以为他们要行刺地是杨汪,只是找错了对象,因为自己才清正廉明的为民伸冤,怎么会和狗官搭上关系?再说前来行刺的二人颇为面生,和他并不相识。
闪念间,长剑已经到了胸前,萧布衣还能向刺客笑笑,伸手拔刀!
女子见到萧布衣笑容不减,心下愕然,手上加劲,恨不得一剑将萧布衣刺个透明的窟窿,陡然间眼前寒光一闪,嚓的一声响,手上轻了几分。女子大惊,才发现长剑断成两截,萧布衣手上持刀,寒气逼人。
萧布衣信手削了对方的长剑,又挥动两下,女子的宝剑又被削了两截,只剩剑柄在手,知道不敌,急叱一声,空中闪身向一旁落下。刺客脚尖才落在地上,四周寒光闪动,最少有七把长刀架在她脖子之上,女子再不敢动,扭头向同伴望去,只见到裴行俨早就擒下另外的刺客,不由惨然。
萧布衣奇怪问,“来者何人,因何行刺?”
女人一咬牙,恨恨道:“狗官,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瓦岗翟让之女翟无双是也!”
二三五节 翔螭
萧布衣听到女人是翟让之女的时候,才明白行刺的对象不错。
他拔了瓦岗寨,又抓了人家的老爹,翟无双过来只给他一剑实在算是客气。
众侍卫一哄而上,早就用刀剑逼住了翟无双,楼上的徐世绩却是皱眉,认识另外一个人叫做翟摩侯,是翟让的侄子,这两个人也有点功夫,可比起自己还有不如,如今不知道天高地厚,居然前来行刺萧布衣。算了下时间,徐世绩知道这两人多半没有碰到翟让,只以为萧布衣杀了瓦岗众,这才蓄谋刺杀。
翟让放他走那一幕历历在目,徐世绩暗自叹息,心道无论如何,他还是要救下这两人,也算是自己报答翟让最后一次,起身向楼下走去,感觉一道目光凝视自己,回头望去,见到黑衣女子转过头去,只是吃饭。
她认得自己吗?徐世绩有些诧异,来不及多想,却已经来到萧布衣附近。
众兵卫见到一个大胡子迅疾的靠近萧将军,只怕是刺客的余党,纷纷呵斥道:“什么人,站住!”
萧布衣斜睨到徐世绩,有些错愕,挥手道:“这是我手下的李将军,放他过来。”
众兵士慌忙让开一条路来,萧布衣不理徐世绩,只是望着翟无双。
翟无双端丽秀雅,站在那里,倒是显得英姿飒爽,虽是刀剑相加。却是怡然不惧,身旁那个男子亦是如此,不停地挣扎,只是被裴行俨反剪了双手,无法挣脱。
“没想到瓦岗余孽还有你等,”萧布衣放声长笑道:“李将军来的正好,你把这两个余孽抓回到我的府上,严加拷问,细细盘查,争取将余党一网打尽。”
徐世绩苦笑。“得令。”
萧布衣却是马上望着杨汪道:“杨太守,几经耽搁,我要赶去面圣,这些杂事交给我手下处理就好。”
翟无双二人从行刺到被抓。不过眨眼的功夫,杨汪见到裴行俨的勇猛,萧布衣身边护卫的森严,萧布衣手上宝刀的锋利,不由暗自抹把冷汗。暗想多亏萧大人功夫也是不差,身边又有如此的猛将护卫,不然死在梁郡,他多半也要跟着陪葬。
既然萧大人有令,杨汪乐得清闲,任由徐世绩带着翟无双和翟摩侯离去,自己却陪着萧布衣出了梁郡城,奔赴运河官渡。
萧布衣和杨汪赶到运河之时。金灿灿的太阳早就高高挂起,照的水面也是金灿灿地绚丽。
萧布衣这几日一直都在梁郡,昨日才得知杨广龙舟来到,圣旨宣召。倒一直没有机会见到杨广的龙舟。只是无论金根车,紫微城,奢华的宫殿还是防备森严的六合城,都是气势恢宏,务求奢华。在他地心中。这龙舟想必也是气魄惊人。比起常见的大船要大很多,可是等远远见到宫殿一般的龙舟耸立在运河上的时候。虽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大吃了一惊。
他实在难以相信,以古代的技术和科技,也能造出如此地大船。
船不但大,而且多,不但多,还是甚为壮阔。
整个运河上舟船首尾相接连绵,无穷无尽,船队几乎蔓延到了天际。
龙舟凤船,锦帆彩缆,绵延在运河之上,五彩斑斓的铺满了河面,骑兵列队两岸,沿岸伸展,穿梭不停,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萧布衣和杨汪到此,兵卫早得吩咐,领萧布衣上了船队,杨汪不得召见,也不敢上前,只说晚上摆酒设宴款待萧将军,骑马回转。
萧布衣从岸上到了船队,丝毫没有在河面的感觉,只因为各船搭界的巧妙,相互往来,如履平地。
萧布衣先是经过白虎,玄武两条开路的战船,然后又是经过飞羽,青凫等护卫乘坐的大船,这才来到杨广的龙舟之前。
无论白虎、玄武,还是飞羽、青凫,身在其中,才觉得高大壮阔,防备严密,随处可见强弩硬弓,游弋枪戟,比起六合城上的防备,并不逊色。
萧布衣行在其中,不由感喟,只是这样地一艘大船,不知是多少百姓的骸骨堆出。
来到杨广龙舟之前,萧布衣抬头望过去,杨广龙舟身在船队正中,船头雕成龙头之状,活灵活现,船高四层,高有四五十尺,抬头如望宫殿般。船身做龙形,虽是径直延展,可工匠手工精细,雕刻的蜿蜒起伏,如龙行云中,船身甚长,足足有二百多尺。
龙舟后的船只更多,分别是凤船、陵波、五楼、道场诸船,却是供皇后,公主,诸王,百官,僧尼道士等人乘坐。
萧布衣登上龙舟,满目金玉锦彩,没有丝毫艳羡,只觉得悲哀。
他知道杨玄感叛乱之时,早将龙舟诸船付之一炬,杨广平乱之后,第一件事情不是扪心自省过错所在,而是让江南工匠加紧赶制新地龙舟。看运河上舟船连绵,可下面流淌的运河水倒有大半是工匠百姓的血水。
龙舟宛若个巨大的宫殿,正殿、内殿,东北朝堂,轩廊应有尽有,到处都是金装粉饰,雕镂绮丽,极尽奢靡。
萧布衣到了个偏殿后,就是等候,不过盏茶的功夫,宫人已经带萧布衣前往去见杨广,一路曲曲折折,兵卫戒备,萧布衣暗道,自从洛水袭驾后,杨广又把戒备多了几重,常人不要说行刺,就算想要靠近龙舟都是千难万难。走进一金碧辉煌地大殿,见到群臣俱在,杨广高高在上,眉头紧皱。萧布衣见到杨广开心地时候少。烦躁的时候多,暗想古往今来皇帝不少,像他当地这么累的皇帝倒是少见。
萧布衣施礼参拜,沉声道:“微臣萧布衣,见过圣上。”
杨广摆摆手,“免礼平身。”
萧布衣谢过圣上,斜睨了一眼群臣,发现大多都是熟识,每个人都是愁容满面,皱眉不语。就算宇文述亦是如此。知道如今天下已乱,群臣不为大隋着想,也要为自身着想,谁都明白如今不是下江南的时候。可谁又都是不敢劝阻。从金銮殿到建国门,从黄河边到梁郡,圣上这一路打死的人不知多少,全部是劝谏之人,众人心中悚凛。均是明哲保身。
杨广却是询问起萧布衣平定瓦岗一事,萧布衣简略说及,群臣虽知道这个消息,听到此处也是精神微振,杨广听完后,长舒口气道:“瓦岗拔除,东都去了心腹大患,萧爱卿功不可没。萧爱卿。你可知道朕召你来此是何用意?”
“圣上但有吩咐,臣无不照做。”萧布衣应道。
杨广对萧布衣的态度倒也满意,本来萧布衣功劳赫赫,已经让他起了猜疑之心。可一来萧布衣甚得皇后的喜爱,二来两次救了他的性命,而且做成几件大事,从来都不居功自傲,今天的表态在杨广看来。就比那些劝谏地大臣好了许多。
他决定的事情。不需要别人纳谏,只需要群臣的无条件执行。
“朕要在梁郡再留几天。听闻淮北群盗猖獗,以卢明月,张金称等人为患最烈,萧爱卿剿匪颇为得力,瓦岗一战让盗匪胆寒,朕决定让你前去与彭城郡剿匪的杨太仆兵合一处前往征讨,不知道萧爱卿意下如何?”
“遵旨。”萧布衣躬身道:“不知道微臣何时可动身前往彭城?”
卢明月他是听过,当初他在东都之时,张须陀就一直和卢明月对抗,那时卢明月在齐郡,远在山东,没有想到被张须陀击败后,如今已经转战到了淮北。中原群盗大多如此,除窦建德、王薄、翟让少数几人外,大多都是流窜不息,李子通也是在长白山无法度日,这才向江淮发展,要想击败并不困难,可要想擒杀这些狡猾地盗匪,却绝非容易的事情。至于张金称,倒是和萧布衣算是老相识。
杨广见到萧布衣恭敬,脸上终于露出点微笑,“也不急于一时,布衣,皇后和你爹都对你颇为想念,如今都在船上,你去见见吧。”
萧布衣心中微凛,却是面不改色道:“臣接旨。”杨广挥挥手,招一宫人过来,命他带萧布衣翔螭舟去见皇后。
萧布衣跟在宫人的后面,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却是多少有些发苦,他没有想到萧大鹏居然也随皇后南下,难道这也是杨广的一招棋,以萧大鹏的性命让他尽忠职守?这种方式对于杨广来说是屡见不鲜,为防臣子造反,杨广将臣子地家眷多数都是安置在东都,每次出巡之时,一般重臣都是随驾,萧布衣没有想到如今这招会用到他的身上。
翔螭舟比龙舟要小一些,不过装饰华丽,和杨广的龙舟倒没有什么不同。
螭在古代传说中是一种无角之龙,也算是雌龙,舟首的龙头无角,倒是颇为祥和。
萧布衣登上翔螭舟,萧皇后很快接见,萧布衣见到萧皇后孤零零的一个人,不由奇怪问道:“叔叔去了哪里?没有和姑姑一起吗?”
萧布衣问的是银青光禄大夫萧,萧皇后轻叹声,“布衣多半还不知道,在京城的时候,你叔叔他劝圣上莫要南下,结果被圣上贬到河池去做了郡守,我到现在,也很想念他。”
说到这里的萧皇后满是幽怨,皱眉不展。
“去江南并非明智之举,”萧布衣沉声道:“如今天下盗匪旧阀蠢蠢欲动,圣上如果到了扬州,若是交通阻隔,很快就会号令不行,各郡各自为政,我只怕大隋危矣。姑姑若是到扬州,我倒觉得不如在东都好一些。”
他宛转地表达了自己地意思。实在因为这个姑姑虽和他没有说过多少话,可对他向来都是真心实意。无论是从脑海中的历史,还是他的分析,他都认为杨广这次到了江南,绝对没有机会再回东都,他这个侄子无论如何,总有要提醒下皇后地责任。
萧皇后沉默良久才道:“布衣,我离不开你姑父。”
萧布衣想了半天才明白这个姑父是杨广,这让他觉得有点好笑,姑父如果在他那个时代。也算是亲人,可他却丝毫没有和杨广沾亲的感觉。
“可是……”萧布衣欲言又止,终于发现有些事情已经注定,就算你知道结局。
他现在已经不信脑海中那些历史。历史从来没有说及他萧布衣,他竭力而行,顺势而为,却不过是想把命运掌控在自己手上。可眼下看来,他很多事情也是无能为力。
“我十二岁嫁给你姑父的时候。就认定了他这个男人,在嫁给你姑父之前,我其实很喜欢大鹏,我知道他是个重情意的汉子。”萧皇后凄然道:“可是这都是命,布衣,我生了两子,可惜太子早死,齐王又不成器。知道你是大鹏儿子的时候,早就把你当作亲生儿子看待。”
萧布衣多少有些动容,终于道:“姑姑厚爱。”
“若非你姑姑一直说你地好话,你小子如何能一帆风顺。当上今天地大将军,风光无限?”萧大鹏不知道何时已经到了门前,叹息道:“布衣,大隋有战功地不少,可提升地却只有你一个。”
萧皇后微笑道:“堂兄此言差矣。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要是布衣和齐王般,再怎么推荐也是无济于事。布衣。我知道你心中多半埋怨父亲跟随我下了江南,让你不能安心做事。”
萧布衣有些尴尬,“姑姑说笑了,如果能帮姑姑解除烦闷,我爹在哪里都是一样。”
萧大鹏欲言又止,萧皇后却是轻声道:“男儿志在四方,苟且偷安终非长久之道,布衣,姑姑虽然是个女流之辈,可也知道这个道理。圣上要为陈夫人还阳,我是不信,可不信又有什么办法?你还没走的时候,东都就流传一个谣言,说什么桃李子,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我听到这个谣言的时候,不过付之一笑,没有想到谣言成真,我竟然真地要到扬州,这多半就是命,逃不脱的命。”
萧布衣皱着眉头,见到萧皇后的凄然,不知道如何开解,斜睨了萧大鹏一眼,见到他呆呆的望着皇后,眼中除了亲情,似乎还藏着柔情,不由心头狂震。
“我跟了你姑父三十多年,无论他到哪里,我都会跟随,水里火里,这也是命。”萧皇后苦笑道:“布衣,这种感情你多半不理解,他在百姓眼中或许是昏君,他在大臣眼中或许太顽固,他在你心中,或许是个不通情理的姑父,可是在我心中,他就是我地丈夫,我一辈子追随的丈夫。”
萧大鹏黯然的垂下头来,并不言语。
萧布衣轻声道:“姑姑,我理解,命中有时终究有,命中没有强求不得,既然如此,我只能望你小心为好。”
“可堂兄不必跟我下扬州了。”萧皇后轻声道:“大鹏,我们命中注定要分开重聚,再次分开,你一直在京都陪着我,又陪我一路,我谢谢你,你和布衣离开这里吧。你们放心,有我在,圣上绝对不会阻拦。”
萧皇后和萧布衣的目光都落在萧大鹏的身上,萧大鹏眼角有了泪光,却是嘿然笑道:“看你说的,生离死别一样,布衣,你爹左右没事,就想和皇后去扬州看看繁华,你会反对吗?”
萧布衣目光在二人身上掠过,微笑道:“我只怕你打扰了姑姑的清净。”
萧皇后转过身去,轻轻揩去眼角的泪水。
萧布衣长身而起,“那爹你看看繁华就好,莫要被扬州地女子迷花了眼,你儿子我还要去征伐,就不陪你下扬州了。”
“皇后,你看,这小子越来越不像话,怎么这么说他爹呢。”萧大鹏追着萧布衣出了房间。回头道:“皇后,我送他一程。”
二人到了甲板之上,萧大鹏见到四周无人注意,压低了声音,“布衣,你不会怪我吧?”
“怪你,怪你什么?”萧布衣明知故问。
萧大鹏有些黯然,“布衣,你爹这辈子没有什么出息,也没有做过什么大事。唯一值得庆幸地就是有你这个儿子,而唯一有些歉然就是当年离开了你姑姑,我的命不值钱,你不用放在心上。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莫要把你爹当作一盘菜。有时候,你追求了一辈子的东西,不见得是你想要地。爹没有出息,你莫要学我。”
他说的乱七八糟,词不达意,旁人听了多半不解,萧布衣却已明白,回眸望向萧大鹏,点点头道:“爹,人这一辈子。总要做几件自己想做的事情,我理解你,不过你自己小心。还有,我会派人到扬州和你联系。”想了下。萧布衣又补充道:“爹,感情这事情,顺其自然,莫要强求。”
“看你小子说的,好像你是爹一样。”萧大鹏笑起来。神色却有些异样。见到萧布衣想要起步,突然问:“布衣。一直忘记问你,你在太原见过李渊的时候,他对你说什么没有?”
萧布衣有些诧异,“他对我说什么?”
萧大鹏摇摇头,“没什么。好了,你走吧,一切小心为上,爹帮不了你什么,也知道你一切都能做主。”
萧布衣点头离去,不想再劝,萧大鹏望着萧布衣地背影,轻轻地叹息声,喃喃道:“我有个好儿子,也应该知足了。”许?”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最近东都流传地童谣,预示天下将要大乱!”
瓦岗深山处,几个盗匪凑在一块大石上晒太阳,为首一人吐沫横飞,说地头头是道,群盗都是带着崇拜的眼光看他。
一人问道:“贾雄,你也没有出了瓦岗多远,怎么知道东都的事情?”
贾雄不屑道:“有学问地人都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岂和你们这般肤浅?不过我知道这密语倒是因为东都的人话与我知,你们知道吗,前几天有个叫做李玄英的来投靠瓦岗,说起这首童谣在东都早就无人不知,可要想解开其中的玄机,那就非我不可了。”
“这有什么玄机?”其余人都是搔头,有些茫然。
贾雄心中不屑,暗想怪不得有人高高在上,有人一辈子做牛做马,这都是命,强求不得。
“贾雄,莫要卖关子,快与我们说说。”群盗催促道。
贾雄轻轻嗓子,傲然道:“这有什么难以理解,这民谣就是说当今的天子应在一人地身上。桃李子,就说逃亡之人是李氏之子,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就是说皇帝和皇后都要下扬州,从此不再回来了。”
“着呀,这童谣可真准,”一盗拍着大腿,恍然大悟,“我前几日就听说狗皇帝乘龙舟南下,浩浩荡荡,这童谣早就说出,难道真的是天机吗?贾雄,可后面的两句又是什么意思?”
贾雄面露得意之色,“天机也要智慧极高之人才能参悟,勿浪语,谁道许,有两重意思,一是说这童谣大家莫要讲出去,另外一重意思,依我看来,却多半落在那李氏之子名字上!”
“勿浪语,谁道许?”有盗苦苦思索,“这句话说是让大家保守秘密,不要瞎说话,难道那人叫做李秘密或者李说话?”
旁一人恍然大悟道:“蠢货,不是李秘密,是李密!”
“李密世袭蒲山公,一直都在逃亡,难道这童谣真的应在他身上?”又一人道。
众人肃然,贾雄却是咳嗽一声,“天机莫要泄露,大家不要乱猜。”
一盗却是匆匆忙忙的走过来,“贾当家,寨主有事找你。”
贾雄到了聚义寨的时候,翟让满脸慎重。瓦岗还是那个瓦岗,聚义寨被烧的精光,好在翟让等人有重建的经验,很快又搭个简陋地大寨,心道萧布衣已经南下,一时半会不会再来,先过几天再另做打算。
“寨主,你找我什么事?”贾雄明知故问道。
翟让拉过贾雄坐到身边,开门见山道:“贾雄,我听说你通晓阴阳占卜,倒要找你算上一算。李密这人是世袭蒲山公,虽是家道败落,毕竟是门阀出身,我准备拉他入山寨,可又有些担心,此人大才,恐怕不会服我,以他的本事完全可以自立,为什么要投靠我呢?可你也知道,若是没有他,瓦岗寨早就覆灭……”
贾雄点头,“我知道寨主的心思,我且算上一卦。”他从怀中掏出六个铜钱,合在掌中,念念有词,等到念完后,随手扔在地上,皱眉不语。
翟让心有戚戚,不解问,“贾雄,你这是做什么?”
贾雄傲然道:“寨主,你莫要小瞧了这几枚铜钱,我本出身北派道学,你可知道北派道家秘法中有八卦四柱,五行六爻。”见到翟让摇头,贾雄叹息道:“寨主不知有情可原,这本来是道家秘辛,知道的人极少。我有幸习得六爻之法,这简简单单六枚铜钱就可以洞晓天机。”
翟让半信半疑,“原来如此,可这卦象到底说了什么?”
贾雄正色望着六枚铜钱,半晌脸色舒展道:“寨主,此卦大吉大利!”
“此话何解?”翟让慌忙问道。
“寨主,李密不自立前来投靠你,却是有些说法。有些事情都是命,李密虽是蒲山公,却是一直逃亡,寨主你虽起义多年,却是始终不得志,这都是命中有缺地缘故。寨主你姓翟,翟又是泽的意思。李密世袭蒲山公,蒲草那是非泽不生,泽没有蒲草不旺,你们二人本是相辅相成,缺谁都难旺达,如今李密来投,这才能做事无有不成,兴旺发达,而寨主有了李密,才能欣欣向荣,定根瓦岗,再不用忍受被人追逐飘零之苦。”
翟让大悦,拍案道:“说的好,贾雄,速去请李密来,和我共同商议兴盛瓦岗大计!”
二三六节 我命由我
“桃李子,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
李密坐在山寨陋室中,不以为意,喃喃念着这句话的时候,笑容难以捉摸。
他身边席地而坐的还有一人,年纪轻轻,双眉斜飞,虽是坐在地上,可总是如豹子般跃跃欲试。可他虽是剽悍,对李密总有一种尊敬之色,只因为李密救他于水火,如果李密开口要他的性命,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奉上。
年轻人就是王伯当,始终当李密为师父的王伯当。
“先生,以你之才,远在翟让之上,为何要屈居他之下?而且看起来,他对先生颇为忌惮,我们来瓦岗似乎时机并不对,再说以先生之能,就算不在瓦岗,也能有片广阔的天空,既然如此,我倒觉得……”
李密抱膝望着屋顶,屋顶颇为破陋,可见天日。
“瓦岗起义多年,翟让虽是无能,可这个名字在河南颇有威信。翟让虽败,但若振臂一呼,当是从者云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翟让不会谋划,如同守着宝山不会用的土财主,我们来瓦岗就是要充分利用这里的宝山,翟让算不上我的对手,既然如此,何必和他一般见识!”
“先生,徐世绩是个人才,你也颇为赞许,但你当初为何让我诱徐世绩出门,让他蒙受不白之冤?”“徐世绩地确是个人才。我对他也是颇为欣赏,可眼下徐世绩却只忠翟让。若是让他救了翟让,他在翟让心目中分量更重。以他的才识,定能看穿我地想法,从中作梗,坏我的大事。我设计逼走他,也是无可奈何的办法。伯当,徐世绩这种人才,若不为我用。迟早会成为我的心腹大患。”
“既然如此,以先生和蔡建德之能,为何当夜不径直除去徐世绩?”
“首先我有些不忍除去徐世绩,其次是眼下时机不对,妄自出手只会招惹瓦岗众的疑心和抵触。反倒弄巧成拙。伯当,你要记住,在这世上,武功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道,我只有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用武力解决事情。”
王伯当听到这里叹息道:“原来如此,伯当鲁莽,险些坏了先生的事情。不过贾雄这人是否靠得住?我觉得此人奸狡胆小,难成大事。”
李密笑容满是讥诮。“无论他是龙是虫,总有他地作用,我们的目的就是发挥出他的作用。翟让好财多疑,优柔寡断。用贾雄这种善于装神弄鬼的人对付他,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可翟让会相信先生所做地桃李子童谣吗?”王伯当沉声问道。
翟让,贾雄抑或萧皇后在场,多半要大吃一惊,其实何止他们。普天下之人不吃惊当是少数。若非王伯当发问,谁又想到这东都童谣。寓意落在李密身上,却本是出自李密之手!
李密这次却是沉默良久,突然叹息一口气。
王伯当心中惴惴,不知自己说错什么,“先生,我不信预言,却只信以先生之能,必有一番惊天泣地的作为,无论预言成否,伯当定当誓死跟随。”
李密笑笑,神色有些落寞,长身而起,拍拍王伯当的肩头,缓步走到窗前,向远方望过去,突然问,“伯当,你可信命吗?”
王伯当也是跟随站起,却有些茫然,“先生何以如此发问?”
李密望着窗外的远山浮云,神色有些无奈,“我不信命,我只认为我命由我不由天!可你要知道,这世上如你我之辈毕竟不多,大多愚妇蠢夫之流都是人云亦云,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装神弄鬼之流。时势造英雄,我让徐洪客等人散布童谣出去,又让李玄英诸人四处说及此事,倒不只是考虑愚弄翟让,而是忖度日后作为。如今天下已乱,群盗虽多,有头脑的人却少,他们知道自己不成气候,迟早要找所谓的真命天子,我李密做此童谣,不过是坚此等人归附之心罢了。”
王伯当有些恍然,恭声道:“先生一举一动都是大有深意,伯当心悦诚服。”
李密嘴角淡淡的笑,满是讥诮,却并非针对王伯当。
“我世袭蒲山公,别人只道我风光无限,却怎知我向来都是并不得志。我自幼习武,得遇异人,这才能到今日的地步。可我李密向来不愿以武逞强,自负地却是满腹的韬略兵书,心怀大志。可等我踌躇满志之时,却逢杨广登基,我家道中落,毕竟是士族出身,得入杨广身边当了个侍卫,虽是官职卑微,却觉得以自己的才能,必当崭露头角,成就一番伟业。”
王伯当只知道李密世袭蒲山公,文武双全,素有大志,敢作敢当,倒还不知道他给杨广当过侍卫,不由大为诧异。
“可这世上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我没有想到碰到个志大才疏,却又嫉妒若狂的主,”李密淡淡道:“我只因为忠言纳谏,就被杨广冷落,削职为民,再得不到重用。其实以我地武功,就算他身边戒备森严,当年在他身边,想杀他实在是易如反掌,可是我没有动手,你知道为什么?”
“杀了杨广于先生心中志向无补,反倒会适得其反。”王伯当沉吟道。
李密拍拍王伯当的肩头,轻叹道:“伯当,你能如此的想法,就说明你已非那些凡夫俗子可比。纵世人轻我,辱我又有何妨,做人做事,只要志向不改,不是蠢的,终可成事。我自削职为民那日,心中就已知道以杨广的狂妄顽固。定当毁了大隋。打江山要狠,坐江山却要稳。他这人却是恨不得马上成为千古一帝,急不可耐地大动土木,三征高丽,搞地民不聊生。可大隋毕竟根基厚重,轻易不能动摇,杨玄感叛乱之时,我就觉得时机已到。可惜当初杨玄感亦是刚愎自用,不听旁言。落个惨败地结果。从那以后,我也是流落草莽,再不信这些门阀子弟,只想自立为王。古人有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李密常自诩经天纬地之才,既然要做,当求轰轰烈烈去做天子,什么太平道预言在我眼中,全属放屁,一个预言若是能定天下,要我等作甚?若非我奇谋巧计。杨广如何肯下江南?大隋虽是盗匪横行,但根基尚在,东都地固,易守难攻。只要杨广坐镇东都,张须陀还在,我亦是不敢起事。可如今杨广却为了给心爱地女人还阳,轻易相信徐洪客之言,中我设下之计。自毁长城前往江南。从今日起,大隋江山谁主。那就要看我等的本事!”
说到这里的李密意气风发,一改颓唐之意,伸手向窗外一指道:“瓦岗根基厚重,深得民心,在此起事,剑指东都,若是由我掌控,何愁大事不成?”
王伯当也听的热血沸腾,应声道:“先生深谋远虑,伯当难以,只请跟随先生左右,鞍前马后,在所不辞。只是眼下,当以取得翟让信任为主。”
李密目光望向窗外,淡淡道:“看贾雄的神色,你就应该知道,翟让已经准备和我等携手了。”
贾雄走进李密房间的时候,笑容如河面浮萍,风吹雨打都是不能让其沉落。
见到李密和王伯当站在房间中,贾雄四下望去,摇头道:“蒲山公,让你等住这种陋室,实在是我等的罪过。”
李密微笑问,“贾当家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寨主有请。”贾雄压低了声音,看起来比王伯当还要忠
李密随手塞给他一锭银子,“倒让贾当家费心了。”
贾雄收过银子,眉开眼笑,“蒲山公救瓦岗于水火,我不过是做些本分之事。”
三人一起到了瓦岗地聚义寨,不但翟让等候,单雄信,王当仁,王儒信均在。
李密一入大寨,就是微笑道:“翟当家,我在瓦岗已久,多有打扰,今日前来,却是想要辞行了。”
众人都是微怔,就算王伯当都是诧异,翟让慌忙站起,一把拉住李密,“蒲山公说的哪里话来,这几日我是焦头烂额,若是怠慢了蒲山公,还请见谅。”
王儒信却道:“不知道李先生何以生离别之意?”
李密含笑道:“我只怕翟当家嘴上不说,却想着徐世绩之言,难免心中羁绊,既然如此,大伙好聚好散岂不更好?”
翟让叹息道:“蒲山公莫要再提此人,我一时心慈手软,放过此人,一直后悔,到现在还是无颜再见蒲山公。这几日昼思夜想,蒲山公之才实乃胜徐世绩百倍,我弃珠玉取瓦砾,实乃愚不可及。瓦岗若想振兴,蒲山公不可或缺。还请蒲山公莫要再提走字,不然老夫何以面对瓦岗众人。”
李密轻叹一口气,“可若是别人怀疑……”
“谁若怀疑蒲山公留下之意,那就是和我翟让为难。”翟让一拍桌案,沉声道:“蒲山公对翟某,有如水对鱼儿般重要,如今瓦岗势衰,还请蒲山公助瓦岗一臂之力。”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李密微笑道:“我若是执意离去,倒显得做作了。”
“正该如此。”翟让听到李密肯留下,不由大喜,拉着李密坐下,大笑道:“今晚摆酒设宴,为蒲山公来到瓦岗庆祝一番。”
他口口声声只是说让李密相助,却没有丝毫想让寨主的意思,李密只是微笑,斜睨了单雄信一眼。瓦岗五虎中,张童儿身死,陈智略被擒,邴元真只能算是充数,能让李密看上也就徐世绩和单雄信二人。
单雄信见到李密望过去,突然道:“如今瓦岗新败。士气低落,不知道蒲山公有何妙策扭转乾坤?”
翟让有些不悦。“今日是大喜之日,雄信怎地净说此扫兴之言?”
单雄信叹息道:“寨主,就算瓦岗不被萧布衣所破,可也是终日诚惶诚恐,如丧家之犬般被张须陀打的东躲西藏,这等日子过了几年,难道寨主还不厌倦?”
翟让皱眉,半晌才道:“隋军势大。我等难以为抗,徒之奈何?”
单雄信却是望向李密,沉声道:“我听蒲山公素有大才,却不知有何对策?”
李密听到单雄信质疑,知道他有考究之意。微笑道:“瓦岗难立根基,正如寨主所言,是因为隋兵势大。张须陀勇猛无敌,属下精兵强将,无论去攻打哪路盗匪,都非群盗能敌,寨主虽败,却非战之过。”
翟让听到李密替他挽回面子。心下感谢,附和道:“蒲山公真地一语中的。”
“那蒲山公来与不来,看起来都是于事无补。”王儒信一旁道。
李密却是笑了起来,“王公此言差矣。若是王公有意,不妨和我赌上一赌。”“赌什么?”王儒信不解问。
“赌如果寨主真的听从我的建议,瓦岗非但不会再东奔西走,惶惶四顾,反倒可以声名鹊起。名震中原!”
王儒信不信道:“蒲山公。我知道你有才学,可你未免小瞧了大隋兵士和张须陀。只要张须陀还在,没有谁敢口出狂言,更不要说如今又多了个萧布衣。难道你真的有通天的手段,一年内就让张须陀变的不堪一击?”
“张须陀没有变弱,瓦岗也没有变强,变的却是时机。”李密淡淡道:“如今杨广昏庸,民情激愤,大隋精兵在辽东多数丧失,突厥虎视眈眈,新门旧阀早怀异心。杨广弃东都根本不顾,自乱山河,这等契机千载难逢,正是我等奋起之时,张须陀独木难撑,何足一道。”
王儒信意有不信,还想再说什么,翟让却是颇感兴趣问,“那依蒲山公所言,瓦岗如何振
“寨主久在瓦岗,颇有威望,如今虽是受挫,振臂一呼,何愁民众不来响应。到时候招兵买马,选精兵能将,以寨主地雄才大略,就算席卷东西二京,诛灭昏君自立也是可行之事。”
翟让吓了一跳,慌忙摆手道:“蒲山公说笑了,我等草莽之辈,苟且偷生,你所说的事情,我做梦都没有想过。”
翟让说的倒是实话,他率众起义不过不得已而为之,混个温饱,三妻四妾已经心满意足,不要说杀杨广,不被杀那就是侥幸之事。
“李先生说的很好,却不过是夸夸其谈罢了。”王儒信悻悻道。
单雄信却是认真道:“蒲山公说地让人振奋,却不知具体如何作为?”
众人或怀疑,或鄙夷,或迷惘,只有王伯当坚定地望着李密,知道他早有算计。只有他才知道李密不算魁梧的身躯中拥有着惊人的力量,杨广南下江都虽不能说李密一手策划,却也在其中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李密却是早有盘算,沉声道:“如今中原烽烟四起,百姓不事生产,聚众易,守业难。瓦岗总是劫持漕运为生,可杨广下了江南,漕运这条路只怕再也无法行通……”
众人都是凛然,翟让苦笑道:“蒲山公说地极是。”
“你聚众再多,吃粮没有仓储,若是和敌军相持,大兵一到,部众必会离散,如果寨主听我之言,休养生息一两月,选精兵渡运河去攻荥阳,取食那里地粮草,若能事成,开仓放粮,河南诸郡均会响应归顺,到时候依此根基争夺天下,成事不难!”
“那张须陀若是攻来如何处置?”王儒信问道。
李密微笑道:“攻克荥阳,声势一起,张须陀若是不死的话,必来攻打驱逐,可你们放心,我早有应对张须陀地计策,可现在不需说出。”
众人彷徨互顾,皆尽茫然,翟让却是重重唾了口骂道:“奶奶个熊,反正这命也是捡来地。老子就听蒲山公一次,做个大买卖!”
洪泽湖地处下邳郡南。接通济渠,占地极广,穷极远望,只见万顷绿波,碧水连天。
红日初升的时候,洒下万点光芒,碧波荡漾,湖面有若金蛇乱舞。划出一道道金光,绚丽多姿。
哗地声响,船桨荡水,层层波浪漾开,一艘小船轻巧的划来。已入湖中深处。
时候尚早,打渔地渔民却是早早的出行,辽阔的湖面上,远眺过去,群舟点缀,穿梭在芦苇水草中,别有一番风景。
洪泽湖上芦苇颇为繁茂,越近湖的深处。越是密集。小船鱼儿般的穿梭在芦苇中,看似无路,却总能曲径通幽。
小船行了良久,船娘轻轻地抹了把汗水。轻声道:“萧公子,这几日行遍了洪泽湖,可前面不能再前行了。”
两位游客一是坐在船头,懒懒洋洋,看起来无精打采地样子。可若细看。才发现他眼眸炯炯,双眉似刀。英俊非凡。
另外一个游客却是坐在船舱里,剥着船娘送来的菱角,吃地啧啧有声。游客脸色黄褐,宛若铁锈,只是看着船头那人的背影,目光中有了疑惑。
“为何不能前行了?”船头年轻人微笑回转头来,露出洁白的牙齿,赫然就是萧布衣。不问可知,船舱那人就是他地兄弟阿锈。
船娘苦笑道:“萧公子,你看到那里有个岛了吗?”
萧布衣凝望着那个岛屿,点头道:“我看那岛上风景也是别致,正想去游览一下。”
船娘连连摇头,“去不得,去不得。萧公子,你一个文弱书生如何能去那种险恶的地方。那本来是个无名岛,湖水经年累月冲积而成,岛上多是泥潭沼泽,一不留心就陷下去,命都没有。可最险恶的不是那岛的沼泽,而是那里有着恶人。”
“哦,什么恶人?”萧布衣随口问道。
船娘脸上露出惊惧之色,“萧公子,你莫要管那些闲事,那些恶人都是杀人不眨眼,我们船家都是不敢轻易靠近,要不是萧公子对我们有恩,我也是不想到这里。”
萧布衣见到她的惊惧,不忍再问,伸个懒腰道:“已经转了好久,这景色也看的不差了,回去吧。”
船娘笑起来,轻动船桨,向来路折回。
萧布衣和阿锈下了船,萧布衣要给船钱,船娘执意不肯,萧布衣只能作罢。没走几步,船娘又叫了声,从船上拿出一包油纸包的东西,“萧公子,这是我家做的土特产,你若是喜欢,拿去吃吧。”
萧布衣也不推辞,伸手接过,船娘喜滋滋地离去,阿锈迫不及待的说,“又是什么好吃的东西,萧老大你很有女人缘。”
“你莫要忘记了她儿子是我救的。”萧布衣把油布包递给阿锈。
“有儿子又能如何?”阿锈笑了起来,打开油布包,见到装着不少鸡头,油光光地煞是吓人。见到是鸡头,阿锈反倒咽了下口水,“听说这洪泽湖附近有个说法,鸡头菱角半年粮,菱角吃了,肉脆水多香甜可口,这鸡头可要好好的尝尝。”
二人边说边走,随便在渔村找了个酒肆,要了两斤酒,边喝边啃鸡头。
渔村本来人就不多,大多数都是出去捕鱼,酒保上了酒后,偷闲闪到一旁,二人独处酒肆,倒也幽静。
阿锈啃着鸡头,萧布衣却是拿了筷子,在桌面上比比划划,微皱眉头。阿锈喝口酒,漱漱口,叹息道:“萧老大,你到底想着什么?从梁郡你一路南下,又带着我到了这个渔村,救了个孩子,认识个船娘,几万大军等你统帅,你却和我在这里喝着黄酒,啃着鸡头?”萧布衣放下了筷子,微笑道:“这里是卢明月的老巢。”
阿锈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我自然有我的方法。”萧布衣笑道:“卢明月从齐郡一直南下,如今在淮北作乱,他虽是转战彭城,下邳,可若是战败,洪泽湖应是他的退路,这里占地极广,地形复杂,他若是躲到湖中,想要捉拿他并不容易。”
阿锈若有所悟,“原来萧老大到这里不是看风景,而是观察地形来了?”
萧布衣点头道:“击败卢明月不难,张将军屡次做到,可想要抓住卢明月绝对不是件简单地事情。据我所知,卢明月此人武功很强,是以才能屡屡战败逃脱,张将军对他也是大为头痛。无上王卢明月如今主力在下邳一带,我们就算击败他,也无伤他地元气,因为以他的蛊惑之力,很快就能再聚匪众,杀了他才是根本之道,他若是藏身此处地话,我们适宜早早的布局,瓮中捉鳖才是正道。”
阿锈突然轻叹声,萧布衣不解问,“阿锈,你觉得哪里不妥?”
阿锈犹豫片刻才道:“萧老大,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
“你记得我们当初的本意是做什么?”阿锈声调低沉,“我记得我们当初不过是想贩马。”
“计划总是会不停的修正改变,”萧布衣抿着黄酒,神色有些怅然,“这世上并非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知应变的人,只会撞个头破血流。”
阿锈低声道:“萧老大你做什么,弟兄们都会跟随,就算你往火坑里面跳,我也是毫不犹豫的跟随,可是萧老大,我觉得如今天下真的乱了,你死守着杨广没什么,可还为他如此东征西讨,图谋算计是否有些舍本逐末?当然可能老大想的我想不到,但弟兄们的确都是心存怀疑……”
萧布衣笑了起来,“阿锈,你说我们现在差的是什么?”
阿锈皱眉道:“现在的日子比山寨好多了,我想不出差什么。”
“我们差的是名气,威震天下的名气。”萧布衣轻声道:“打卢明月不是目的,以他祭旗闯下乱世之名才是我的本意所在。天下将乱,乱世存活唯有强者,我们现在虽是火的一塌糊涂,可没有门阀的威望,没有士族的根基,甚至连翟让的名气都是大有不如。杨广一倒,右骁卫大将军的位置不过是浮光掠影,我命由我,不由天握,可要是想掌控自己的命运,这一仗不但要打,而且要赢,不但要赢,还要赢的风光八面,让天下群盗为之胆寒!”
二三七节 地
人总是不停的在改变,或许总是在回顾从前的时候,才发觉早就远离了目标。
萧布衣才到这个时代的时候,先是惶恐,后求自保,再是发展。这些本来都是正常人的反应,若是生为船娘那样,每日打渔载客为生,虽有自尊,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自强到有争霸天下的念头。
就算是翟让起事多年,也是小富则贵,不思进取,从来没有想过做皇帝,不然听李密建议的时候,他也不会诚惶诚恐,大惊失色。李密虽已是志在天下,却是先是从侍卫做起,再接近杨素以图富贵,投靠杨玄感求取功名,觉察道路不通之际这才期冀自己成事。
或许这些人回顾往昔的时候,都会哂然而笑,萧布衣亦是如此。
初到这个时代的时候,萧布衣的志向并不比翟让远大很多,他只是从自己熟悉的事情着手,贩马讨讨生活,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自己除了贩马打劫外,还能做些别的什么事情。遇到虬髯客是他人生的转折点,可如今就算是虬髯客也料不到他今日的成就。萧布衣得习虬髯客的易筋经后,人生就有了本质的不同,他武功高强起来,加上应变急智,乱世之中陡然出现前途一片,他从布衣做到右骁卫大将军,无论眼界还是见识已远非当初能够比拟,只见到无论尉迟恭,秦叔宝抑或是李靖,李渊,李世民,虽说都算有才,可混的还不如他,不由心中却起了惶惶振奋之意。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振奋只因觉得这些人既然可以青史留名。他一样可以做的更好,太平道的布衣称雄四个字虽是莫名,却总让他觉得太平道不会无的放矢,他现在颇有些底子,底气远比当初贩马地时候要足,可他惶惶地就是,他知道历史,凭记忆中,他并不记得有萧布衣这个人物。这让他每次想及。都有一种十分古怪的感觉,他觉得以他目前的声势之隆,后世多少会有记载,可他却全然没有任何痕迹,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骇然的变故。那是他眼下打破头都想不明白的事情。
可无论如何发展,萧布衣现在只认定,掌控命运的最好方法就是壮大自己,这才能进攻退守,游刃有余。他早就开始有条不紊进行自己的计划,他知道以阿锈的见识,多说也是无益,谁又能考虑太远的事情?就算是李渊。现在想地不过也是乱世中谋求退路,李世民更不用说,他和两个兄弟关系不错,又怎么会想到以后亲手将大哥弟弟杀死?
萧布衣想到这里的时候有些好笑。不知道天机的人不知道明日之事,可就算知道天机的他,也是同样不知道明日之事!
“萧老大,我觉得你和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阿锈抿着黄酒。“你以前是个很开朗地人。自从你大病一场后,你就改变了些。可对兄弟们只有更好。我知道我见识差,很多事情看的都不远,可既然你打定了主意,兄弟们就决定都跟你,卢明月碰到你是他的不幸,我们碰到你,是我们的幸事。”
阿锈说的自然而然,萧布衣心中温暖,只有和当初的兄弟们在一起,他才真正的少了分算计,感觉到轻松自在。
“我们也不要太过狂妄,卢明月不见得好对付,说不准他还准备拿我们祭旗。”
“萧老大,只要你想做的事情,一定能成。”阿锈鼓励道:“我是说真地,你看起来比谁都懒,可兄弟们都知道,你做事比谁都要认真和细心。”
“现在不着急夸我,寻找对策要紧。”萧布衣微笑道:“我见到了杨义臣,也算不差,如今他在下邳,彭城两郡讨匪,卢明月一样讨不了好去。”
“我看卢明月也是稀松平常。”阿锈忍不住道:“当初就听寨主吹的神乎其神,没有想到先被张须陀打败,如今又是拿不下杨义臣,现在看起来又要被萧老大击败,什么无上王,不过是胡吹大气而已。”
萧布衣摇头,“阿锈,不能这么说,这些人之所以不敌官兵,只因为装甲不济,粮马不足,若是真的和大隋精兵一样装备,朝廷未见得能轻易击败。可卢明月从齐郡到淮北,只是号令一下,就能召集数万人马,当初更是以十数万兵马和张将军抗衡,岂非侥幸。我们不见得比别人强,但是若还是骄敌,那不战已败。”
阿锈笑道:“萧老大说的极是,不过你虽是小心,却好像算准了卢明月必败,不然何以截他地后路?”
“我在彭城见过杨义臣,此人老谋深算,绝非等闲之辈。卢明月向他搦战,杨义臣兵精粮足,却是深沟高垒,避而不出,卢明月浮躁已现,聚众又多,只靠抢掠如何能够持久?只要他粮草后继无力,卢明月必败,到时候杨义臣精兵尽出,卢明月绝对无法抗衡。可他若是败,不过像在齐郡般逃命,我们治标不治本,所以我才让尉迟恭打我的旗号留在彭城,却准备出奇兵取他性命。”
“怎么出奇兵?”阿锈饶有兴趣。
萧布衣皱眉道:“我也一直在想,却还没有定论。可据我的消息,洪泽湖的那个无名岛就是卢明月老巢所在,他若是一路南退,只要游荡在洪泽湖间,官府就拿他无可奈何。阿锈,你方才也见到了,洪泽湖芦苇密集,小舟行走都不算方便,更何况是大船。到时候他拥有地利,倒是难以对付。”
“那不如一把火烧了湖上的芦苇。”阿锈建议道。
萧布衣摇头,“我不知道杨义臣能否这样做,可我是做不出。你刚才也说过,鸡头菱角半年粮。这两样都是出自洪泽湖,你放把大火。那这里地百姓半年吃什么?”
阿锈叹息道:“萧老大你就是太好心。考虑地又多,不过要非如此,也不会那么多人服你。古人云,仁者无敌,萧老大你就是仁者,终究有一日会无敌天下。”
阿锈说的真心真意,按照自己地理解,萧布衣脸色突然变地有些奇怪,阿锈不解。才要询问,萧布衣以筷子竖在唇边,做个噤声地手势。
阿锈和他相知甚深,知道他发现异状,岔开话题道:“开始我还以为这鸡头是真的鸡头。没有想到也是湖里长出来,老大,船娘也是手巧,做的如此逼真,味道也做的和真鸡头味道差不了多少,你也尝尝。”
不等萧布衣应答,酒肆外走进一人,踢踢踏踏。却是个乡农打扮的人。看其年纪不小,嘿然笑道:“湖里产的鸡头也有鸡头的味道,倒真的名副其实,我倒要见识下。伙计,上点鸡头来。”
乡农老脸满是褶皱,看起来愁眉苦脸,只是腰板挺的笔直,双眸炯炯。萧布衣见到乡农眼神竟有种犀利感觉。不由暗自心惊,乡农衣衫敝旧。裤管高挽,穿一双草鞋还有泥泞,无论从头到脚都是乡农,可萧布衣就是不觉得他是乡农,这人绝对是个高手,在酒肆之外立了良久,萧布衣若非突如其来地感觉,也发现不了他在。
可是在说话间歇,萧布衣从寻思中醒悟过来的时候,马上就发现了乡农,他在听自己说话?萧布衣想到这里的时候,心中戒备,表面不动声色。
伙计上来,端了碗鸡头上来,乡农皱着眉头看了眼,又向萧布衣这桌看了眼,“伙计,怎么回事,我这鸡头做的和菜团子一样,他的鸡头可真地像是鸡头。都是客人,你可欺负我是乡下人吗?”
老农嗓子唯有暗哑,低声呵斥居然不怒自威。
伙计心道,乡下人可没有你老这样霸道,陪着笑脸道:“客官说笑了,这鸡头本是湖中长出的东西,不过长的形状稍像活鸡的脑袋一些,果实蒸出来都是这样。那位客官的鸡头是自己带来,想必是林家的船娘自己做的。她心灵手巧,听说是从江南过来到这里住,没事总想些新巧玩意。她把湖中鸡头的果实捣碎,又加了点肉沫糯米,捏出来倒和真鸡头一样,小店可没有那个卖。再说你看这般麻烦,鸡冠子都是栩栩如生,也没有谁有这巧手能做出来。”
乡农吸吸鼻子,垂涎欲滴,嘟囔道:“我最爱啃鸡头,没有想到是这等玩意,倒让人失望。”
萧布衣却笑道:“这里鸡头还多,若是老伯喜欢,大可以过来尝尝。”
乡农倒不客气,直接走过来坐下,拿起个鸡头,啃了口,闭上眼睛品尝半晌,啧啧有声,突然叹息道:“这种无骨鸡头能做出骨感地口味来,我已经多年没有尝过,小伙子,你在哪里买来的?”
他脸上褶皱甚多,一双手也是粗糙的和树皮般,幽然一叹,满是沧桑。
“不是买来,是林家嫂子送的。”萧布衣回道。
“林家嫂子?”乡农皱眉道:“姓林,女人吗?”
阿锈心道你说地都是废话,林家嫂子难道是个大叔?这乡农大大咧咧,不知哪里冒出,萧老大也是好脾气,要是只有自己,早就一脚踢出去。
萧布衣却是含笑道:“不错,老伯难道认识?”
乡农嘿然笑道:“我去过一次江南,吃过一次这种无骨鸡头,一直难以忘怀,没有想到在洪泽湖边能再尝到。”
他说到这里,不再多说,随手拿过桌面的酒壶,对嘴一口气喝下去。阿锈见到他没有规矩,把二人叫的酒喝个精光,想要站起训斥,却被萧布衣一把按住,缓缓摇头。
阿锈忍住怒意,不再多说,乡农却是风卷残云般的喝酒吃鸡头,一会的功夫居然把桌面上剩下地鸡头吃个干净,拍拍肚皮,叹息口气,“小伙子,谢谢你。老夫真地很久没有吃的这么痛快地时候,我总要谢谢你才好。”
“相逢即是缘分,看着老伯吃的痛快我就感觉不错。再说我不过是借花献佛。倒不用谢了。”
“谢,一定要谢。”乡农伸手入怀,掏了半晌,掏出一张褶皱不堪地纸来,丢在桌子上。
阿锈怔住,“这是什么东西?”
乡农缓缓站起,望了阿锈一眼,淡淡道:“你当然用不到,可我想这个小哥多半能用到。”
他说完话后。起身向酒肆外走去,萧布衣望着桌面那张纸,扬声道:“多谢老伯,敢问老伯高姓大名。”
乡农一声叹息从门外传来,“你叫我老伯就好。”
萧布衣望着桌面地那张纸。双眉微皱,显然也是在琢磨着老农的来意。
“莫名其妙。”阿锈见到老农终于不见,伸手将那张纸拿起来,展开看了眼,不解道:“萧老大,这人是个骗子,骗吃骗喝,却留下这种废纸一张。你看上面鬼画符一样。”
纸上非人非景,密密麻麻的横线竖折,让人一眼望过去,不知画的什么。
萧布衣眼前一亮。伸手接过来,看了片刻,压低了声音道:“这是洪泽湖的详细地形图。”
阿锈呆住,“他怎么知道我们需要这种地形图,他又如何绘制出来。他是谁?”
萧布衣神色微动。已经把纸放到怀中,低声道:“有人来了。小心些,顺着我的话说。”
阿锈不知萧布衣说的什么意思,却听到酒肆外喧杂声传来,片刻的功夫,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掀开门帘走进来,大声呼喝道:“伙计,来十斤酒,两只肥鸡来,再对付做几个小菜,要快。”
伙计见到几人都是横眉立目,好不凶恶,心中叫苦,“几位爷,稍等片刻。”
几个汉子占了张桌子,却是斜眼望着萧布衣二人,一个汉子左脸颊上好大一颗黑痣,伸手将单刀拍在桌子上,扭过头去,其余几个见到二人穿着并非本地人,不由多看几眼。
肥鸡美酒上来后,几个汉子不再理会萧布衣二人,伸手撕鸡喝酒,一个汉子脸色铁青,含含糊糊道:“柳大哥,你说无上王能收留我们吗?”
柳大哥就是那个长黑痣地汉子,伸手一拍胸膛,“我们几个都是好手,无上王起义急需我这等人才,如何会不收留?再说我和无上王手下的黑虎素来交好,你们几个放心好了。”
“若是我等跟着无上王,有发达一日,都不会忘记柳大哥的引见。”几个汉子纷纷端起海碗,“来,我们敬柳大哥一碗。”
柳大哥端起海碗,咕咚咕咚喝下,颇为豪爽,又是斜睨了萧布衣眼。
无上王是反贼,几个汉子谈论起来却是肆无忌惮,一来这里是个渔村,官府都是少有管及,二来几人即是造反,打算轰轰烈烈的干一场,倒是唯恐别人不知。
萧布衣却是说道:“伙计,结账。”
他伸手从怀中掏出钱褡裢,一不小心的落在桌子上,当地一声响,几个银豆子滚到桌子上,放着诱人的光芒。
几个大汉见了,目光一时移不开,眼中都是露出贪婪之色,他们都是穷极无聊这才想着造反拼命,见到萧布衣这钱褡裢甚是沉重,里面铜钱银豆叮当作响,很是贵重,不由心动。
萧布衣斜睨到几人的神色,嘴角露出难以琢磨的笑,伙计过来算账,萧布衣又随手赏了他几个铜钱,这才和阿锈起身离去。
几个汉子互望一眼,柳大哥喉咙咕隆两下,青脸汉子低声道:“柳大哥,要不要做一票?”
柳大哥点头,霍然站起,带着几个汉子向外冲去。
伙计有些着急,“几位爷,你们还没有给钱。”
青脸汉子一巴掌打过去,“老子吃饭就没有付钱的时候!”
伙计捂着脸后退,满是惊惧,柳大哥却已经冲出了酒肆,四下张望眼,发现萧布衣向北行去,带着几人紧紧跟随,等到了僻静的地方,加快脚步拦过去,沉声道:“朋友,想和你商量个事情。”
阿锈就要上前去打,萧布衣拦住他,皱眉道:“商量什么?”
柳大哥嘿嘿笑道:“我们几个兄弟想要北上,缺点盘缠,想向你借点。”
本来以为萧布衣会拒绝,柳大哥已经做好抢的准备,却没有想到萧布衣伸手掏出钱褡裢,抓出一把银豆递过去,“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这些兄台拿着,不知够不够?”
柳大哥怔住,不知道萧布衣是天生大方还是脑袋被驴踢了,青脸的却是上前道:“小子,识相点,要拿就全拿出来,你以为……”
柳大哥挥手止住青脸地下文,“这位兄弟慷慨大方,吴钢,莫要为难他了。”
萧布衣片刻之间已经分辨出,柳大哥有点江湖道义,这个吴刚却是心狠手辣,颇为贪财。他有自己的打算,将银豆子交给柳大哥后,才要起步,柳大哥沉声问,“这位兄弟,还不知叫什么,要去哪里?”
萧布衣犹豫下,“我叫卜易,本在江南,如今不算太平,觉得张大哥颇有威望,听说他在淮北一带,特意过来寻找。”
“张大哥是谁?”柳大哥问道。
“张大哥在江淮可是赫赫有名,”萧布衣做戏起来颇为逼真,“他叫张金称,去年到了扬州城,我还是和他喝过酒。他说我若是有意,以后大可找他。这不,我在江南混不下去,就想过来投奔他。”
萧布衣说的煞有其事,柳大哥却是哈哈笑道:“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原来兄弟也和我等一样。卜兄弟,张金称我也认识,不过兄弟可能消息不算灵通,他本来在下邳一带起事,后来听说朝廷来征讨,竟然打的勇气都没有,却是向北跑了,你恐怕找他不到。”
见到萧布衣满脸失望,柳大哥却是重重拍了他地肩头一下,“不知道卜兄弟可曾听过无上王的威名?”
萧布衣心道,老子当然知道张金称跑了,这小子吃过老子的亏,早对老子心存忌惮,知道我来征讨,还不躲的远远的?
“无上王地威名我当然听过,可惜我却不识,冒然投奔,只怕……”萧布衣欲言又止。
柳大哥却是含笑道:“如果兄弟有意,我倒可以引见卜兄弟去见无上王。当然,无上王威名远播,想见他不是那么容易地事情,可我们一起,总是有个照应,不知道卜兄弟意下如何?”
萧布衣不再推辞,爽快道:“那有劳柳大哥了,他日若能在无上王那里混出个名堂,当不会忘记柳大哥的引见之功。”
柳大哥叫做柳雄,端是雄赳赳,气昂昂。
他有点武功,又有头脑,俨然成为众人地首领。说是认识无上王,却不过是往自己脸上贴金而已。
萧布衣跟着他们一路北上到了下邳南,多少知道点他的事情。柳雄在家乡不过算是个地痞无赖,错手杀了乡里富户,被官府缉拿,这才想着造反。无上王神出鬼没,岂是他这种人能够认识,想要投靠无上王,当然要有点势力才行,他一路又纠集了几个混混,再拉拢上萧布衣,底气大壮,心道这样投奔过去,总能混个小队长做做。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次带过去的不是混混,而是个阎王!
二三八节 道不同
萧布衣和柳雄结识不过也是灵机一动,心道既然很难找到无上王,不如混入敌阵看看情况再说,他故意钱财露白,知道柳雄等人既然为盗,当是不会放过。
柳雄等人的表现果然如萧布衣所想,好在柳雄为人倒有些大哥的风范,急需招纳人手壮大自己的势力,见到萧布衣好像有两下子,阿锈又是孔武有力,二人大方不惜财,当下有些惺惺相惜,反倒把抢劫的念头放到一边。
萧布衣草原扬名,立威雁门,力解太原之围,攻克瓦岗,这个名字如今早在中原声名鹊起,可真见到萧布衣本来面目的倒真的没有几个。
他身为大将军,不是坐镇军中,就是乔装智取,很多盗匪都是听过他的威名,却从未见过他的样子,柳雄从南而来,不要说见过萧布衣,更是连他的名字都没有听过。
除了柳雄外,青脸的叫做吴刚,剩下三人分别叫做张运通,赵铁汉和余成。
不过这几人都是毫不例外的贪财好利,喜好占些便宜,功夫寻常,见到萧布衣出手阔绰,倒都是颇为亲近,只想将他口袋的钱掏出来享用。
萧布衣知道这些酒肉朋友信任不得,却和他们交心般的亲近,众人很快到了下邳郡。柳雄毕竟还是有些本事,只用了半天,就找到无上王手下的黑虎。黑虎虎头熊腰,长相颇为凶恶,算是无上王手下得利的干将,见到柳雄过来投奔,给他安排个队长的职位,统领五六十号盗匪,柳雄感激不尽,在兄弟面前自然吹嘘半晌。
萧布衣冷眼旁观,发现很多盗匪都是聚集在下邳靠山附近,喧嚷叫嚣。乱乱糟糟,没有章法。无上王的大营却是扎在山脚,和杨义臣对抗。有战斗力的盗匪也有万余,不容小窥。
杨义臣不着急迎战,却在城外靠近汴河深沟高垒的防御,依据地利之势和卢明月对垒。
他挖的工事极为牢固,和下邳城成犄角之势,遥相呼应,卢明月本来在准备从下邳进彭城掠夺,没有想到杨义臣守住要道,让他进退两难。
下邳郡虽是平原洼地不少。山脉河流也多,本是物产丰富,安居乐业之地,最近却被盗匪搞的民不聊生。卢明月屯聚在下邳,附近村县大多遭殃。不事生产,搞的乌烟瘴气。众盗匪不蓄粮储,只是靠打劫百姓为生。
萧布衣才到一天,就见到无上王手下大将前去杨义臣营寨前搦战。
无上王手下不过数百人,散散漫漫,辱骂搦战,所言污秽不堪,几乎把杨义臣的祖宗问候个遍。
杨义臣兵精粮足。壁垒森然,守住营寨,无上王久攻不克,丢下尸体无数。只能讨战。
可无论卢明月兵士如何来骂,杨义臣营中总是不见动静,卢明月手下大将悻悻而归,第二天去临近地村落烧杀掠夺泄愤。
萧布衣虽是在盗匪的阵营中,却是始终不见卢明月的行踪。不知道此人武功如何。却明白此人实在小心谨慎到了家,问了柳雄几人。居然没有任何人见过卢明月地庐山真面目,不由皱眉。
众盗匪和官府对抗,虽是不惧,却是慢慢急躁起来,第三天的功夫,萧布衣正在营帐中考虑对策,柳雄走过来,拍他的肩头,“兄弟,有任务了。”
萧布衣精神一振,“柳大哥,什么任务?”
众人见到他的振奋,不知道他是为能接近无上王而高兴,还以为他才入盗匪阵营,难免跃跃欲试,都是有些轻视,暗想此人虽是有点钱财,却是没见过什么世面。
柳雄咳嗽声,有些尴尬道:“今日轮到我们这些人去搜集粮草,你们都准备下,马上出发。”
萧布衣啼笑皆非,只能应是。
无上王手下盗匪数万,每天的吃饭都是个大问题,在这里对垒十数日,就是山都要被他们啃光,难免要人每天出去抢粮备用,至于抢粮的任务,眼下还不算紧要,当然都是一些不入流之人做的事情柳雄接到这种任务,也知道自己地位实在不高,在兄弟面前却是强撑着面子。
几个兄弟却都是不觉得跌面子,初来乍到,谁都是胸怀大志,指望一战成名,万贼敬仰,可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不是假的,成百上千的死人,极大地震撼了他们不算坚强的心。有的见到疆场的冷酷无情,早就打了退堂鼓,觉得回家种田也算是不错的买卖。可毕竟一块喝酒吃肉,前几日还是意气风发,指点江山地不可一世,此刻面子作怪,不容轻易言退。听说不去打仗,而是去掠夺,反倒都是高兴起来。
萧布衣不好推搪,只能重操旧业,跟随柳雄向附近的村落进发。
一行人能有数十个,连匹马都没有,有几个盗贼拿把刀子,却生了铁锈,颇为寒酸。
柳雄说是去搜集粮草,不过是说的好听,本意就是去附近村落打劫。
众人早上出发,行了半个时辰,到了最近的村落,柳雄这才发现原来这活儿也不好干。
卢明月和官府对抗十数天,原先数万兵马,现在亦是如此,只因为来来走走之人循环往复,有死有来有走,可这些人每日的消耗惊人,无粮草供应,全仗掳掠为生,附近的村落早就被血洗一空。柳雄萧布衣等人到的村子本叫余家村,算是下邳郡望族之一,颇有人丁,可众人来此,只见到黑烟袅袅,横尸遍地,有几个女子裸死路头,显然是先受凌辱再被杀死,诺大个村子,冥府般死气沉沉,不闻人声,虽然也是盗匪,却是心下惨然。
有几个胆小的人手上握刀,双腿却是不由自主地打颤,虽是日头高照。却觉得浑身发凉,有幽灵冷眼旁观,要不是柳雄在旁监视。早就转身跑路。
柳雄毕竟算是见过生死,一挥手,“怕什么,死人而已。都去找找看,有没有吃的。”
萧布衣和阿锈两人一组,听到吩咐踱进村子,随便进了一家庭院,见到一老汉扑在门口,背后被砍了刀。鲜血早就凝固成暗紫之色,看起来触目惊心。老汉虽早咽气,可满面悲愤,双眼不闭,显是死不瞑目。二人顺他目光望过去。又发现庭院中一个孩童的尸身,只是脑袋软软的折在胸口,早就气绝。孩童不过几岁地年纪,诸事不懂,身遭惨死,实在让萧布衣也是为之愤怒。
阿锈握紧了拳头,压低声音道:“萧老大,这些人抢也就算了。杀人也无所谓,可杀人如麻,不分老幼,简直是禽兽不如。”
盗亦有道。阿锈和萧布衣也是做过马匪,不过抢劫向来以打击有生力量为主,杀突厥人是不择手段,对付商人却是只铲除护翼,如这般老少皆杀。那是万万做不出来。
见到萧布衣不语。阿锈问道:“萧老大,难道我们要助纣为虐不成?”
“死都死了。有什么助纣为虐。”萧布衣叹气道:“阿锈,我在敌阵三日,竟然连无上王都没有见过,才觉得想杀他的确不易。比起翟让的声望,卢明月更多了诡异。小不忍则乱大谋,要想成事,不能急躁。”
阿锈点头,见到房间里也没有活人,随手翻下,米缸是半粒米都没有,锅灶满是灰尘,久无人翻动,萧布衣摇摇头,又走了几家,亦是如此。听闻村口的方向有哨子声音传来,知道柳雄召唤,回转去见。
萧布衣和阿锈都是两手空空,其余几十人亦是如此,只有吴刚有些门道,不知在哪里抓了只鸡,洋洋得意道:“柳大哥,你看。”
柳雄看了眼他手中地鸡,皱了下眉头,心道几十人出来,抓只鸡回去,实在是天大地笑话。自己得黑虎地吩咐和器重,第一次做事就是灰头土脸地回去,实在也不光彩。
沉吟间,身边地余成建议道:“柳大哥,如今时辰尚早,不如我们再走远点看看?”
他也姓余,和余家村却扯不上半点关系,并没有兔死狐悲之感,还是积极的出力献策。
柳雄也是无计可施,觉得打仗的麻烦,手一挥,带领众人出村向下一站行去。
这一次却是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众盗匪疲惫不堪,都有了饥饿之感,心道当贼当到这种地步,也算是失败。有一个盗匪对附近地形很熟,伸手一指道:“柳队长,山腰那里有个谷家村,我们可以过去看看。”
众人振奋,都是加快了脚步赶过去,转过山脚,张运通眼尖,大声道:“柳大哥,你看,有炊烟!”
对面不远有个村子,村子里面有炊烟升起,显然有人在,众盗兴奋,萧布衣却有些无奈,只能跟随。
走进了村子才发现荒凉之处不让余家村,柳雄暗自皱眉,心道这多半是几个村民不舍离去,在洗劫过后又回转村庄。
只是他也顾不上许多,带着一帮手下向炊烟冒起的地方赶去,想着无论如何,总要逼出点粮食再说。众人涌到村子里,寻到冒炊烟的地方,都是愣住。
那里燃起一堆大火,一人背对着众人,正在往火堆中扔纸,众人见到的炊烟不过是此人在烧纸而已。
众人乘兴而来,不由扫兴,几个人已经大声喝道:“兀那汉子,村里的人呢?你可知道哪里有粮食?说出来,饶你不死!”
那人背对着众人,虎背熊腰,颇为剽悍,柳雄心中惴惴,暗想这人若非失心疯,就是有恃无恐,不然这多人来此,怎么会无动于衷?眼光斜睨下,见到汉子腰际一把单刀,心中凛然。
一些盗匪看不出异样,已经走近了汉子,伸手推了过去,“问你话没有听到吗?”
汉子缓缓转过身来,双眸满是怒火,伸手出去那人竟然吓退一步,自然也没有推到他身上。
围上去的几人见到他转身之际,手按刀柄,都是骇了一跳,纷纷退后。拔出兵刃。
“粮食没有,命还有一条,想要就过来取吧。”汉子国字脸。双眉浓重,鼻子挺拔,算不上英俊,可脸上满是坚毅,见到数十人涌过来,怡然不惧。
萧布衣如今已算高手,见到汉子沉凝有如山岳,手按刀柄,身上劲力喷薄欲发。知道绝对不好相与。若是往时,见到这人地行径,早就引以为知己,可今日见到,只是搔头。反倒拉着阿锈退后了一步。
众盗没有萧布衣的眼光,还是不知死活,心道这里数十人,一人一拳也能将这人打死了,有人怒骂道:“你以为老子不敢杀你?”
“且慢动手!”柳雄沉声喝道:“汉子,我们都是无上王的手下,这次出来征集军粮,我看阁下也是有些身手。想必也非朝廷败类,不如加入义军,共襄义举如何?”
“无上王?”汉子仰天笑了起来,“我早就听闻无上王的大名。只以为他义名远播,做的都是扶贫济困,率百姓反抗朝廷地事情。没有想到这一路行来,只见到奸杀掳掠,做的尽是禽兽不如的事情。什么无上王。不过是畜生不如!”
他大肆喝骂卢明月。众盗都是挂不住脸,纷纷呼喝上前。柳雄见到群情激奋,沉声道:“汉子何名,柳某刀下不杀无名之辈。”
他竭力做出沉稳地架势,心道这些人还怕他不成。说是不杀无名之辈,可是有名之辈倒也从未杀过。
一人不听柳雄吩咐,已经冲了过来,挥刀向汉子手臂砍过去,喝道:“砍了他再说,啊……”
他挥刀猛斫,又快又狠,没有想到汉子并不慌张,伸手拔刀,嚓的一声响,众人只见到空中寒光一闪,袭击那人的手臂落地,鲜血喷涌。那人见到地上地断臂,骇的不觉疼痛,惨叫了声,径直晕了过去。
汉子拔刀在手,威风八面,冷笑道:“青河刘黑闼在此,你们记住了,若是有不死地,到时候话于卢明月说,我见识了他的仁义。”
他话音落地,已经挥刀冲入盗匪人群中,单刀翻飞,众人居然抵抗不住,转瞬又被他杀了两人。
萧布衣见到他武功高明,倒记住了刘黑闼的名字,心道好一条汉子,带着阿锈退后。
柳雄见到手下抵挡不住,心下骇然,可身为头领,又是不能不上。拔刀在手,硬着头皮冲了上去,大喝一声,单刀斩落。
片刻之间,七八把长刀向刘黑闼劈过去,寒光闪耀。
刘黑闼大喝一声,手中单刀抡起,闪出一抹光芒,只听到呛啷叮当响声不绝,紧接着就是哎呀妈呀叫声起伏。刘黑闼单刀挥舞,已经磕飞了袭来的数把长刀,顺势斩过去,两人胸口中刀,翻身栽倒,鲜血泉水般喷涌而出!
柳雄吓地几乎不会思维,手臂巨震,单刀早就荡到空中。好在生死关头奋起神勇,倒跃了出去。翻滚在地的时候,觉得胸口凉风阵阵,只见到衣襟全开,血痕现出,不由畏惧惊凛。
刘黑闼见到柳雄闪过自己的一刀,微微诧异,知道他是这里地头领,擒贼擒王,毫不犹豫的踏步上前,挥刀斩落,就想杀柳雄立威。
陡然间眼前人影一闪,疾风冲面,刘黑闼心中凛然,知道有高手袭来,挥刀凝神以待,却见到一个年轻人抓起柳雄窜了出去,不回头地逃命。
刘黑闼大是诧异,没有想到盗匪中还有功夫如此高明之辈,卢明月在中原颇有威势,手下卧虎藏龙,也是不凡。
见到那人逃命,拎着柳雄诺大个人居然举重若轻,刘黑闼举步就追,杀人地念头弱了,倒是想和那人斗斗,看看孰高孰低。
群盗齐的发声喊,不再抵抗,跟着柳雄逃命,有人见到刘黑闼追杀,不知道他地用意,逼的不得已,反身过来厮杀。
刘黑闼无奈,三刀两脚解决了拦路之人,只是阻挡的功夫,那人已经放下柳雄。和他一起向来路奔去。
救柳雄一命的正是萧布衣,他见到刘黑闼出刀,就知道在场群盗要倒霉。刘黑闼杀谁他不管,可他毕竟还要靠柳雄接近卢明月,不想他就此被杀。见到刘黑闼挡了群盗的袭击,反击三刀又快又狠,不由敬佩,暗想草莽之中,多是卧虎藏龙之辈,这个刘黑闼若是有缘,以后当要拉拢。
柳雄被萧布衣从刀口下救出。满是感激,心道这才是生死兄弟。只是感激的话不等说出,见到刘黑闼追来,一个鸭子加两鸭子,撒丫子就跑。顾不得领袖风范。见到萧布衣不离左右,微微心安。
柳雄拼命奔跑,刘黑闼情急之下居然追赶不上,提刀长声喝道:“我看阁下也是个高手,如此藏头露尾,让人好不失望。阁下若是汉子,停下来和我一战如何他见到萧布衣脚步轻盈,奔跑中行有余力。追的不由心惊,却起了争强好胜之意。
只是对手明明武功不差,为何避而不战倒让他大为奇怪。柳雄不知道刘黑闼说的是萧布衣,只以为他是激将之法。心道汉子若是死了,还有什么用处,老子能屈能伸,怎么会中你地诡计。
众人有追有跑,转瞬出了村子。行到岔道地时候。左手的方向突然尘土四起,三匹马驰了过来。见到这面追的鸡飞狗跳,都是轻咦了声。若是以众击寡也就罢了,可偏偏是一个人提着刀追地数十人跳脚逃命,那可是让人诧异的事情。
马上之人一男两女,男的英拔潇洒,一女浓妆艳抹,甚为妖艳,夏日炎炎,她马上露出雪白的大腿,系着披风盖着娇躯,身上白肉若隐若现。她是穿着清凉,别人都是看的心头火气,更是燥热。另外一个女子却是清秀淡丽,微蹙眉头,身着淡黄衫子,绿草灰尘中显得颇为明丽。
有盗匪眼尖,早就欢声叫道:“是军师和公子到了,大伙不用逃了。梁军师,大公子,我们是黑虎将军地手下!”
萧布衣心中微动,暗道听闻卢明月手下有几将,青龙,黑虎,赤豹,火凤都是武功不差,军师却是个女人,叫做梁艳娘,难道就是眼下这个妩媚地女子?大公子显然就是卢明月的大儿子,旁边那个女人群盗都不认识,却不知又是哪个?
知道梁艳娘既然是军师,显然见多识广,足智多谋,萧布衣目光飞快掠过,不敢细看。
三人勒马不行,妖艳女子也没有注意到萧布衣,只当他是个寻常盗匪,并不在意。三人都是冷冷地凝望着刘黑闼,暗自琢磨此人地来历。
刘黑闼见到三人气势沉稳,绝非普通盗匪可比,再加上萧布衣在旁,隐而不露,倒不敢大意。不过他生性豁达,遇强更强,知道这三人手下不弱,却也全然不惧。
妖艳女人见到刘黑闼止步,娇声问道:“不知道阁下尊姓大名,为何和无上王的手下为难?若是我们的过错,还请阁下看在小女子的面上,既往不咎化敌为友如何?”
她声音腻的出水,嗲里嗲气,说出来好像就在你耳边倾述,又见到她身躯微扭,娇艳万千,众盗匪忘记了眼前地危机,都是咽了下口水。
萧布衣心中却是凛然,暗想这女子果然不俗,随便一句话就想拉拢刘黑闼,若是能把刘黑闼拉拢过来,当有大用,死的那些盗匪何足一道。
女人说话甚为销魂,却像天生如此,不似做作,不过如此一来,更让人心悸神摇,不能自己。刘黑闼冷哼一声,“久闻无上王手下,青龙黑虎赤豹火凤四将颇为高明,可最为阴柔有手段的却是梁艳娘,梁艳娘一身媚骨,见个男人就想勾引,方才刘某已经见识了,果然名不虚传。别人找上门来杀我,我只求你们既往不咎就好,至于化敌为友嘛,嘿嘿,大家道不同,不相为谋。”
刘黑闼冷嘲热讽,梁艳娘却是笑容不减,嗲声道:“这位大哥说的哪里话来,不过像你这种英雄气概,只要是女人都是忍不住的心动,小妹不敢勾引,只是爱慕而已。”
萧布衣暗自皱眉,心道这女子大不简单,只是脸皮之厚,却也少见。
刘黑闼冷笑声,喃喃道:“恬不知耻。”
中间那个公子冷笑道:“你是何人?大言不惭,给你面子不要,就不要怪人削你面子。”
柳雄慌忙说道:“卢公子,他说他是青河刘黑闼!”
马上三人都是诧异,梁艳娘笑的更甜,“原来是威震青河的刘黑闼大哥,我说又有谁有这么勇猛无敌。久闻刘大哥的威名,却是一直无缘相见。可你不和郝孝德一起,到下邳做什么?”
她一声刘大哥唤地荡气回肠,宛若在众人耳边呼唤,柳雄听到刘大哥三字,差点觉得她是称呼自己,一双眼直勾勾的望,只是想,老子闯遍大江南北,这么骚的入骨的女人却是从未见过,刘黑闼说她见个男人就想勾引,却不知道会不会勾引老子?若是能得一晚风流,给个皇帝也不做!
“哦,我想起来了,刘大哥本来一直和郝孝德在一起,郝孝德被张须陀打地屁滚尿流,差点丢了脑袋,”梁艳娘用手敲头,恍然道:“刘大哥虽是勇猛,却也是不敌张须陀,如今到了下邳,可是投奔无上王吗?若真的如此,小妹不才,倒可以为刘大哥引见。”
刘黑闼虽是黑脸,梁艳娘却是风骚不减,颇为热情妩媚,若是换了别人,早就心软,刘黑闼却是冷笑道:“我们是打不过张须陀,可无上王难道就可以?我记得屁滚尿流的不止刘某一个,当初齐郡之时,无上王十数万之众,被人杀的丢盔卸甲,恐怕也是欲哭无泪吧?”
卢公子再也按捺不住,厉声喝道:“刘黑闼,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家父如何作为,岂是你能评论!”
刘黑闼单刀斜指地面,沉声道:“既然大家都是彼此不顺眼,废话少说,放马过来吧。我若输了,没了脑袋自然不用评论!”
卢公子呛的抽出宝剑,一时间场上鸦雀无声,剑拔弩张……
二三九节 怒箭
刘黑闼虽是单身一人面对无上王的手下,却是并不示弱。
中原盗匪甚多,如碧海潮生,一波一浪,可后浪前浪更迭交替之时,前浪却是死在了沙滩之上。眼下颇为有名的有北方的历山飞,窦建德和王薄,河南的翟让,卢明月,江淮的杜伏威,李子通之流。
其余的盗匪还有甚多,要说威望,却是和这几人相差很多,难以相比。
虽然谁都可以揭竿而起,毕竟做贼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大浪淘沙,一两年的功夫,还不死的盗匪都是或有威望,或是武功高强,或是狡猾奸诈,不然无法存活下来。和中原这些知名的盗匪比,郝孝德和刘黑闼的威望都是差一些。
乱世中当盗匪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翟让虽然屡败屡战,可因为地处中原,剑指东都,大隋盗匪倒是少有不知。郝孝德虽是和翟让几乎同时起事,李密也曾投奔过郝孝德,可翟让名气日隆的时候,郝孝德却是每况日下。
当初郝孝德和王薄等人聚集数万攻打章丘,刘黑闼也在其中,可一战之下,全军尽墨,郝孝德身受重伤后心灰意懒,不知下落。刘黑闼这人虽是盗匪,却是极重义气,一直都在找寻郝孝德。
刘黑闼信奉盗亦有道,就算是揭竿而起,也是严于律己,尽量不伤及无辜。他从章丘一路南下,寻找机会,到了下邳的时候,听闻无上王就在附近,也生出过投靠的心理。只是一路行过的村落多被无上王部下屠戮,不由对无上王大失所望。
中原群盗很多。揭竿而起时都是自称义军,可所作所为却和义字实在扯不上太大的关系。如果说官府是慢性逼死百姓,这些盗匪就是径直杀戮百姓以取根基。无上王统帅手下动辄过万。就是以屠戮村庄。抢掠钱财博得手下的拥护。百姓或是被官府地苛捐杂税逼的造反,或是被杀人如麻的盗匪逼地寻求自保。
山东,河北两地盗匪蜂拥,起事最早,可大多数百姓都是因为杨广三征辽东,这两地赋税惨重,民不聊生。刘黑闼出身穷苦,对百姓也有深厚地感情。少有扰民之事。他来投靠无上王,发现此人手段高明,做事却是残忍,这才说出道不同,不相为谋。梁艳娘虽是风骚入骨,可以大局为重,知道刘黑阀武功极强,又有威望。一心的想要拉拢,刘黑闼不为女色所动,出言讥讽,终于惹怒了卢明月的公子,二人一时间刀剑相见。
卢公子被刘黑闼激怒。把剑催马上前,梁艳娘却是大皱眉头,马上跃下来,拦到了卢公子的马前。
卢公子霍然勒马,皱眉道:“梁军师。你这是做什么?”
梁艳娘处身刀剑之中。却是没有丝毫畏惧,人从马背上跃下。雪白的大腿,杨柳般的细腰在披风下若隐若现,一时间春意盈盈,倒是风光无限。
众盗匪都是看的眼睛有些发直,萧布衣对这种女人的地位有兴趣,对她本人却没有兴趣,若有所思。
马背上清秀地女子却是一直没有说话,听到梁艳娘说话发嗲,微皱眉头,扭头望过去,见到众盗都在流着口水,不由更是露出厌恶的表情。见到萧布衣目光中却有沉思,不由大为奇怪,觉察他有些迥异常人。
萧布衣很快觉察到有人注视自己,心中微动,知道有了破绽,立刻露出色迷迷的表情,盯着梁艳娘的侧脸,清秀女子见到他并不转头,片刻表情泯然如众人矣,摇摇头,觉得或是自己眼花,或者这男人脑筋迟钝,这时候才发现梁艳娘风骚,目光终于扭到了一旁。萧布衣这才斜眼望过去,不由大为奇怪。
因为能在盗匪之中混迹,当然就要有混迹的本事,萧布衣将军做的来,土匪也当过,和众人呼三喝四,群盗丝毫没有觉察出他的异样。可这个清秀的女子却和这里格格不入,但能和卢公子及梁军师并辔而行,身份应该也是差不多。可方才盗匪喊叫却只是叫什么梁军师,大公子,并不提及这女人,是不认识还是怎地?
他望着梁艳娘的侧脸,呆呆的出神,梁艳娘却早知道一帮盗匪在望着她流口水,不由大为得意。
有的女人生性淳朴,只想着毕生厮守个男人即好,有的却是喜欢招蜂引蝶,引以为傲。
梁艳娘当然就是后者,她目光从群盗身上略过去,见到一个个如痴如呆地样子,心中却是鄙夷,她就是这样的性格,虽是招惹男人,可太容易得到手的反倒觉得厌恶,这种心理倒和一些男人并没有两样。刘黑闼对她始终都是黑着脸,反倒让她更有一种想要接近的冲动,目光从萧布衣脸上掠过的时候,梁艳娘心中微动,暗想这男人长地倒也不差。
见到刘黑闼持刀在手,梁艳娘顾不得理会萧布衣,只是嗲声笑道:“刘大哥,大公子,我们虽是道不同,却也不一定成为敌人。大公子快收起剑来,你若是有个闪失,我如何向无上王交代?”
卢公子心中不喜,“你这么说地意思就是我不如他了?”
梁艳娘蛮腰一扭,吃吃笑道:“大公子,我却更怕你伤了刘大哥。”
她或许有点轻视的意思,刘黑闼却没有什么不满,心道这场仗打起来地不明不白,卢明月手下大多如此,自己虽是不满,却也没有必要拼个你死我活。乱世之中,树此大敌不算明智,方才见到挑衅这才动手,眼下既然有了台阶,还能把这些人都杀了不成?只是琢磨着这小子是卢明月的种,可冲动易恼,比起他老子可差了太多。
见到梁艳娘胸脯高耸,几乎贴了过来,刘黑闼知道她不会动手,懒得再理。回刀入鞘,转身离去,只是临行前又看了萧布衣一眼。
众匪虽然人多势众。居然没有一人敢来阻拦。
卢公子持剑在手。犹豫半晌,终于还是没有赶上去厮杀。刘黑闼颇有名气,方才一人追杀数十人那是有目共睹,自己不见得能胜过他。再说就算冒险杀了他又能如何,梁艳娘既然给双方台阶下,大伙一人退一步也就是了。
梁艳娘招呼了几声,见到刘黑闼也不回头,转瞬消失不见。跺脚轻啐道:“这个冤家。”
卢公子冷哼声,见惯了梁艳娘的举止,策马已经向营寨的方向行去。
清秀女子也不多说,跟随他离去,梁艳娘却是轻移莲步,走到了柳雄的身前,微笑道:“还不知道这位如何称呼,很是面生?”
柳雄闻到香气扑鼻而来。不由色授魂与,挺起了胸膛,嗓子却有些发干,“柳,柳雄。现。现在是在黑虎大哥的手下。”他方才远远见到就觉得梁艳娘名不虚传,近距离接触地时候,被梁艳娘的艳光竟然压迫的说话不利索,暗骂自己没用,柳雄又咳嗽声。“今日出行是找粮食。”
梁艳娘见众人两手空空。也不责怪,销魂地目光望向了萧布衣。“这个兄弟贵姓?”
“他叫卜易。”柳雄代答道。
“我,我是柳大哥地手下。”萧布衣也回了句。
梁艳娘点点头,转身上马离去,柳雄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见到梁艳娘远去后才问萧布衣,“你说梁军师是否看上我了?”
“这我倒不清楚,不过她单独和柳大哥说了几句话,多半是注意到柳大哥的英雄气概。”
柳雄早把方才的狼狈而逃丢到九霄云外,挺起胸膛,大声道:“兄弟们,继续找粮食去,今日找不到,谁都不许吃饭。”
柳雄为了在梁艳娘眼前表现,激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天黑前回转营寨后,倒是搞了点粮食,几头牲畜,又打了些猎物,也算小有收获。
黑虎见到这些东西,对柳雄着实夸奖几句。
数万人的粮食当然不止这一波人收集粮草,盗匪没有仗打,除了守营的人手外,很多都是分批出去搜集粮草,早早的准备,统一分配,倒是有备无患。萧布衣见到无上王不供粮秣,数万人居然也不哗变,不由佩服他很有些本事。
不过无上王手下地装备和瓦岗军相比,倒是不分上下,整个数万人,马匹还不过千,全部集中在无上王大寨附近,蓄势待发。
他们不怕杨义臣袭寨,只怕杨义臣不来。
一夜无话,第二日不等起身,营寨外就是战鼓擂起,号角连天。
萧布衣慌忙推了阿锈一把,柳雄却是翻身跳起来拿刀,颇有些慌乱。
他们毕竟不过是流寇,少见这种阵仗,难免惊慌失措。
无上王军中辎重算不上富足,萧布衣能在营帐中休息,还是倚仗救了柳雄一命,一些流寇不过在山脚随便铺条草席入眠,好在夏日炎炎,又一直没有下雨,可以勉强过活。
众人听到战鼓敲在胸口一般,都是涌出了营帐,只以为朝廷大军压境,过来冲营,盘算着是逃还是冲锋。
数个营寨的盗匪闹闹哄哄出来,也是颇为壮观。
对面营寨已经出来了一队人马,大约数百人的样子,铠甲鲜明,人亦雄壮,为首一将手中长枪,不可一世的样子。
“要打了。”
“怎么打?”
“柳大哥,我们怎么办?”
众人都是不明所以,纷纷询问。萧布衣见到众人没有章法,心想这种人也出来打仗,可算是奇观。想必是卢明月也知道这些人不堪大用,更不理会,只是召集过来充数壮壮声势。
贼兵动辄数万,倒有很多不过是趁火打劫,墙头草一样,若是战胜都是跟随去打落水狗,若是败了,就只能当落水狗。
突然营寨中也是涌出一队人马。个个高头大马,鞍上带箭,手中长枪寒光闪烁。众人都是指着道:“看。无上王的内军来了,那就是无上王手下四大将之一,赤豹将军!”
萧布衣斜睨过去,见到这队人马装备齐整,为首一人脑袋长的豹子般,胡子横出,手中却是混铁的砍刀,刀头宽阔。若是一刀削下去,多半能将对方劈成两半。
此人穿着铠甲齐整,也算有模有样,想必是从隋将身上剥下来!
人马虽是雄壮,可亦是不多,也就几百人的样子,可是人人有马,整齐地向对方地营寨涌过去。倒也颇有威势。众人却是鼓舞,啧啧有声道:“赤豹大将军以一敌百,这仗定然能胜了。”
声势虽然浩大,可是没有千军万马的样子,众人都是稍微心安。当热闹来看。萧布衣却是留意卢明月的营寨,发现那里还是安之若素,倒是琢磨不透卢明月地心思。赤豹带着手下上前,不紧不慢地催马。对方的将军扬声喝道:“你们明天早晨来,我一定和你们交战。”
将军说完这句话后。长枪一挥。“回营。”
众官兵调转马头,纷纷向军营中驰去。赤豹怒骂道:“你娘的怎么又搞这种龌龊之事,是不是男人?”手中砍刀举起,“追!”
众贼寇蓦然加速,轰轰隆隆,刹那间尘烟四起,军中鼓声大作,群盗热血沸腾,都是嘶声大喊,也有的没有束缚,也跟着向前涌过去。
赤豹带兵奔的虽快,隋将却是撤地更快,转瞬地功夫已经回转到营帐之中,不见了踪影。营寨前挖有深沟,上铺着简易的木桥,还是来不及扯起。赤豹前军飞快杀到,转瞬已经冲上吊桥,冲过隋军挖地深沟。
众盗匪大声喊叫,都是蜂拥上前,想着兵败如山,赤豹攻打出缺口,大伙源源而上,这次定当功成。
只是两条腿毕竟跑不过马儿,赤豹冲过深沟后,众贼距隋营离的还远。
萧布衣嘴角一丝冷笑,心道赤豹一上前,正中了杨义臣的诱敌之计。你们盼他们出营作战,他却挖个大坑等你去跳,赤豹此人有勇无谋,倒是个男人,不过估计很快要变成死男人。这般沉不住气,冒险前行,徒害性命。隋军营中突然鼓声大作,转瞬涌出无数隋兵,或持盾牌,或拿长枪,层层叠叠的包围住了赤豹的兵马。更多的军士却是守在沟边,依据土垒在后放箭,割断盗匪来援。
木桥不知为何轰然坍塌,早把赤豹的几百号人马割成两段。隋军阵营中箭如雨下,深沟那头的盗匪都是乱做一团,冲不过深沟,反倒被射杀了不少马匹,不由连连后退。
赤豹这才大惊失色,马上破口大骂,隋军也不上前和他厮杀,只是持盾牌长枪抵住地势。慢慢地收拢,赤豹的百来号兵马被围困当中,左冲右突,杀不出重围。
空间越来越少,赤豹等人空有战马,却被人挤成一团,马儿反倒成了束缚。萧布衣远远望见,知道杨义臣老谋深算,这种阵法或不犀利,也不威猛,但是森严防范,如同四下收拢的铜墙铁壁,却能把对手活活的磨死。
众盗匪被强弓射的近不了隋营,都是退到弓箭射程之外,不由相顾失色,知道赤豹已经凶多吉少。
卢明月营寨中又是一阵急鼓,数百马匹冲出来,为首一人却是黑虎,萧布衣心道,卢明月倒也沉稳,手下被困,也不出来查看。黑虎虽猛,可要冲过去救援恐怕也是不行。
黑虎才是冲出了营寨,隋营那面又起了变化,盾牌手后面涌出数百挠钩手,手中都是长挠,探出去去钩马腿。
战马悲嘶,纷纷倒地,马上地盗匪都算是无上王手下的精英,身手都是不差。人从马上落下来,拔刀出来就要短兵相接。盾牌手错开空间,长枪手从缝隙中涌出,只是一声喊,长枪乱戳了过去。
这些长枪手身边有盾牌手,短刀手护卫,分工的泾渭分明,长枪手后顾无忧,只管戳出去进攻。营前嘶吼连连。掉下来个盗匪,很快身边就有十数把长枪刺过去,就算你武功高强。都是极难防范。
有的还能挡上数枪。可四面八方都是长枪攒刺,转瞬间前胸后背被刺成蜂窝般,长枪阳光下泛着寒光,刺进去闷哼惨叫,拔出来鲜血喷涌,血色的迷雾充斥营前,浓烈地阳光照在上面,凭添了许多惨烈。
血水流淌成河。众盗匪惨叫哀鸣,有地跪下来求饶,想要逃得性命,长枪却是无情地刺出去,转瞬又倒了下去。
柳雄等人眼睁睁地看着屠戮,无计可施,有几个本来觉得杨义臣算不得什么,可见到那里生命卑贱有如草芥。铁血阵营冷酷无情,都是心中发凉,这才明白为什么无上王攻克不了杨义臣的大营。
黑虎策马不等赶到,已经勒马不行。对面绞弓弦地声音让人遍体生寒,层层兵士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沟堑旁。让黑虎明白冲过去只有送死。再说被屠戮的盗匪数量急剧减少,这一会的功夫,不过剩下十数人,却已经厮杀的筋疲力尽,难以支撑。
赤豹乱军中却是杀红了眼睛。身上浴血。不知道是自己还是旁人。手中砍刀四处劈出,砍到盾牌之上。兵士连连后退。他武功高强,也杀了数个隋兵,只是隋兵有如碧海潮生,迅即的补上缺口,进进退退的施压。
终于有兵士长挠勾住了赤豹的坐骑,马儿长嘶一声,人立而起。赤豹从马上高高跃起,大喝一声,竟然跃到了层层盾牌手之上。他动作如电,长枪手长枪不等抬起,就被他跃到身后。赤豹长刀挥动起来,十数个兵士纷纷倒退,有几人竟被劈成两半。盗匪大声嘶喊,只希望能给赤豹加点力气,赤豹挥舞长刀,口中荷荷有声,居然杀出重围,飞快的杀到沟堑旁,弓箭手纷纷回转,见到追兵和赤豹混杂在一起,怕误伤了同伴,略有犹豫,不敢放箭。
赤豹却是奋力跃起,跳到深沟之中,弓箭手再不犹豫,纷纷向沟中射去。赤豹踩着尸体奋力前行,四处都是乱箭,无法躲闪,片刻地功夫,身上最少中了十数箭,和靶子一样。
只是他终于长刀戳出,刺到沟壁上,借力翻出了深沟,已经到了对面。众贼寇大声呼叫,黑虎兄弟情深,飞马过去接应。
众隋兵都是挽弓搭箭,纷纷射去,虽是敌我双方,对这人的勇猛拼命也是钦佩。不过钦佩是钦佩,射箭杀敌却是职责所在。
赤豹不知道被射了多少箭,却有头盔重铠护住了要害,踉踉跄跄前行,转瞬要出了隋兵弓箭射程之外。
群盗都是喊叫,只以为赤豹这次定能逃的性命,赤豹浴血厮杀,众匪盗总感觉和自己一般,揪心的观看。
陡然间营中鼓声一响,嗤的一声箭响,竟然压过了震天的鼓声喊声厮杀声!
“小心。”黑虎遽然大叫,战马上飞跃而起,就要去接应兄弟。
箭响凌厉尖锐,撕破了众人的兴奋和呐喊,空气那一刻几乎都要被凝结!
赤豹蓦地一声大喝,口中鲜血喷涌而出,急奔之中,身形向前劲挺,再也不动,众人只见到一支长箭透赤豹前胸而出,带着血泉向黑虎射去。黑虎怪叫一声,空中怪蟒翻身,噗的一声,被长箭射中了肩头,向地上摔下去。
众人大惊,场上鸦雀无声,军鼓不响,风声呜咽,萧布衣也是心头狂震,难以置信世上居然有如此霸道地一箭!
赤豹身披铠甲,护住了要害,长箭最少从百步之外的隋军阵中射出,不但射进了铠甲,射穿了赤豹的身体,射杀了赤豹,还射中了无上王手上的大将黑虎!
这是何人,怎会有如此霸道的箭法,这是何人,又能射出如此地惊天一箭,杨义臣手下,难道还藏着个绝世高手?!
那一刻的萧布衣几乎觉得此人定是虬髯客,若非是他,谁能有如此高绝的身手?转念一想,又觉得匪夷所思,虬髯客不喜约束,应该没有和杨义臣有什么瓜葛,再说以萧布衣的感觉,虬髯客的箭法和这相比,多了灵秀多变,却少了分霸道。
抬头向隋军阵中望过去,萧布衣虽是目光敏锐,却只见到影影绰绰,隋军开始散开,那个弓箭手却是无踪可寻。
众盗匪都是忘记了思维,忘记了呐喊,更是忘记了救援,眼睁睁地看着赤豹双腿软倒,无声无息地向地上倒去。
这箭射爆了他的心脏,他饶是武功高强,体力强健,又如何不死?黑虎摔落在地上,悲嘶叫道:“赤豹!”
他是这里唯一清醒之人,虽是惊骇箭法地霸道,倒地的时候却向赤豹滚去,扶住他的尸体,双眸喷火,就要滴出血来,虽然隋军的弓箭对他还有威胁,虽然那神秘人的长箭当是还能射到,黑虎却是并不退缩,凝立当场。
众贼寇也是省悟过去,抢过去接应黑虎。
隋军又是一阵乱箭,见到难以奈何匪盗,不再浪费箭支。黑虎却是发疯一样的喊叫,反倒向前冲了几步,对着敌营破口大骂,“你杀了我的兄弟,我定当杀你报仇。你若是有种,就站出来再射我一箭!你若是有种,可和我堂堂正正的一战!”
他肩头中箭,透出箭尖,鲜血淋淋,却是全然不顾。用力撕开了自己的胸前的衣襟,露出毛茸茸的胸口。
黑虎发狂,双目圆睁,只想看看对手是谁,萧布衣也是凝望,黑虎的性命不被他放在心上,他也急切想要知道放箭之人是谁。
阵前只余黑虎的嘶喊,隋军中无人站出,盾牌手,短刀手,挠钩手和弓箭手依次散去,隋营前恢复了清冷,若没有营前尸体遍布,鲜血如河,一切惨烈犹如没有发生。
隋营前大旗猎猎,风声呜咽,夹杂着黑虎狼嚎般的叫喊,斜阳照下,凝结着寒……
二四零节 泄密
“柳大哥,箭手是谁?”一个盗匪问道。
“我怎么知道。”柳雄摇头,感觉到心都有些发抖。
“我知道。”余成突然道。
“是谁?”众人齐声问。
“那不是人,是神,只有神才能射出如此惊天一箭。”余成脸上满是畏惧。
“我说他是阎王才对。”赵铁汉嘟囔道:“格老子,我昨晚做了一晚噩梦,每次都是梦到自己被一箭穿胸,鲜血淋淋,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众盗匪围成一团,窃窃私语,萧布衣和阿锈也是参与其中。昨日一箭的结果就是隋军士气大振,盗匪胆颤心惊。
无论谁和箭手做对手,想必都是寝食难安,众盗兔死狐悲,难免议论纷纷,有的惊惧,有的是心生离意。
萧布衣也是想不明白箭手是谁,好在他不用心惊,箭手越强,他应该越高兴才对。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不妥,却是一时想不清楚。
柳雄不耐烦的摆手,“他也不过是偷袭罢了,你们真以为他有神鬼之能?我告诉你们,千军万马之中,饶是你有什么本事,保命可以,想要退敌可是千难万难。他箭法再高明,就算一箭射死两人那又如何,我们几百人涌过去,一人一拳也打死了他。”众人都道柳大哥说的极是,心中却是不以为然。暗想武功并非无用,而是大有用处,当初刘黑闼一人追杀我们数十人就可见一斑。
蓦然间营中又是鼓声大作。就听到人声嘈杂,众贼以为隋军打来,不由心惊,纷纷抢出营寨,只见到对方隋营中又出了一队人马,和昨天没有什么两样,为首一将手持长枪。高声喝道:“无上王听着。明晨这时候,你们出来,杨将军和你们一决生死!”
他话一说完,带兵缓缓的回转,贼营中却是飞出几匹马来,带着数十人冲过去,为首一人正是黑虎。
黑虎咬牙切齿,只是大叫道:“狗贼休走!”
他昨晚一夜未眠。为兄弟之死痛恨不已,可无法攻打到隋营,见到对手再次出营挑衅,故技重施,如何按捺的住,纵马疾驰过去,可隋将走地慢,却已过了深沟。众匪有的明白过来。不由大叫,心道黑虎冲过去,还不是重蹈覆辙。隋军阴险,就是简简单单的激将法,可赤豹黑虎居然都是先后进了圈套。
黑虎不等过了深沟。一人呼的声,居然从他头顶掠过去,到了他的马前,双臂一拦。黑虎双臂用力勒马,怒声道:“火凤。你要做什么?”
拦住黑虎的是个女子。浑身衣饰通红如火般,高傲的像个凤凰。沉声道:“无上王让你回去!”
黑虎望见隋营大旗飘飘,营寨后脚步声沓沓,不知道还有多少埋伏等待,冷静下来,知道隋兵在诱杀等待,愤愤回转。
萧布衣见到火凤身法轻盈,心道无上王倒是收集了不少草莽高手,赤豹虽死,可也是因为遇到更强地对手,若是平日厮杀,隋军不见得讨好。
众盗贼回转,不等坐稳,一人已经走到营帐中,“柳雄,带十人运一下辎重。”
柳雄站起听令,把张运通,吴刚,赵铁汉和余成都带上,顺便又召集上萧布衣和阿锈,再加上几人凑数,一直行到后营处,发现鸡飞狗叫,猪鸭成群地好不热闹。
萧布衣听到运粮草的时候,心中微动,暗想杨义臣若是想击溃无上王,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袭击无上王的辎重和粮草,贼兵辛苦积聚粮草,若是被焚烧一空,没有粮吃,当是不攻自败。可最为难的地方现在不是击败卢明月,而是抓住杀死他,历山飞本领高强,虽是一败涂地,可李靖也很难抓住他,卢明月若是和历山飞相若,抓他就极为不易。可萧布衣在敌营多日才发现,身边的盗匪居然没有谁见过卢明月,最多只见过卢明月手下几将和梁军师,大公子。卢明月虽在营中,却是迷雾一样的存在。他见了赤豹的勇猛,黑虎地剽悍,火凤的飘逸,卢公子的孤傲,梁军师的风骚,可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有见到青龙和无上王。
人在后营,向卢明月的大寨望过去,见到旗帜飘扬,萧布衣摇摇头,心道无论如何,这几天一定要动手,自己和杨义臣约定的时间要到了。
他见过杨义臣后,杨义臣对他的想法颇为赞赏,觉得萧布衣这是一劳永逸的方法,再加上反正是萧布衣行动,赢了功劳是二人平分,也就和萧布衣配合行动。
萧布衣径直南下谋划对策,所率大军却是开始向下邳进发,只怕卢明月警觉,并没有快速到达这里,两天后大军才能赶到。按照对策,杨义臣不和卢明月硬抗,却一直采用拖延疲军之计,只等对手麻木放松后才出奇兵袭之。无论萧布衣是否有对付卢明月地方法,隋军都会准备出击,萧布衣心道,实在不行,探得卢明月辎重所在,等到杨义臣出兵之时,一把火烧了他后军粮草辎重也算不白来一趟。
十人将抢来的珠宝细软,绸缎布匹装在几辆大车上,然后跟车前行,到地头再卸载。
这种押运每隔一段时间要做一次,萧布衣知道这点后,突然觉得这个无上王明里造反,暗地却是聚财的嫌疑。
从北到南,卢明月也打了数年,可每次都是不伤根本,只是屠村抢县来聚敛钱财,这才能很快的东山再起。
柳雄突然低声对萧布衣道:“卜兄弟,你可知道这次谁派我们来做事?”
萧布衣不动声色,“无论是谁。我们尽心尽力的做事就好。”
柳雄脸上却有诡秘地笑,“其实是梁军师找我来运送这些辎重,你要知道,藏辎重地地点一般都只有亲信才能知道,这么说我已经成为梁军师的亲信?”
他虽是询问,可仿佛认定了这点,并不准备让萧布衣回答。萧布衣不好扫他兴致。只能随声附和。心道这辎重藏着的位置不见得隐秘。只要把守的好就可以。
他是旁观者清,心道梁艳娘又非饥不择食,如何会看上你。他身入重地,心中暗自警惕,可艺高胆大,倒也不惧。
众人行到近山地地方,已经发现沿途都是哨岗,显然卢明月对此地地防守也是颇为看重。
沿一处山道走了不远。前方现出一道窄道,过了这里后,前方霍然开朗,现出一片平地,营寨连绵起伏,看规模应住有数百人之多。
萧布衣倒没有想到谷中别有洞天,留意里面的布防兵哨,发现守卫并不算多。不由大为奇怪。转念想到,杨义臣虽然扼住卢明月北上地要道,让他进退两难,卢明月满山遍野地分布人手,杨义臣想要带兵过来焚烧辎重也非那么简单的事情。
营帐连绵。山谷中却是颇为宁静,营帐中少有声息,萧布衣心中又有了古怪,搞不懂营帐里面到底是家眷或是精兵。
大车一路行走,绕开营帐行走。靠到山壁边的时候。引路的盗匪让他们卸货。
萧布衣只知道这个盗匪是梁艳娘的手下,叫做杨家旺。别的倒不知情。杨家旺也不呼三喝四,更非热情,只是公事公办,柳雄几次搭讪都遇到了软钉子,只能奋起气力,挥汗如雨的搬东西。
萧布衣即不显眼,也不逞强,只是留心这里的防范,算计从哪里攻打焚烧最为方便,以这里地守卫来讲,倒是不难解决。卢明月少派手下,不知道有恃无恐还是托大。
等搬完货物的时候,杨家旺让众人回转,柳雄不由大失所望,本以为梁艳娘指名让他前来是看上了他,哪里想到是一厢情愿的想法。
赶车无精打采的向谷口走去,柳雄唉声叹气,可不等到谷口的时候,突然振奋起精神,跳下车来,大吼道:“兄弟们快点回去看看,还有什么事做!”
众人都以为他吃错了药,萧布衣却见到谷口处几人婀娜行来,为首一人正是梁艳娘。
萧布衣垂手低头,柳雄却是发情的孔雀般,恨不得竖起全身的汗毛,目不斜视的望着梁艳娘,咄咄逼人,火星四射。
“几位兄弟辛苦了。”梁艳娘见到众人,轻移莲步走过来,曼妙地身材若隐若现,香风袭袭,诱人遐想。
她身边有几个女子,萧布衣上次见到清秀女子也在,依旧微缩眉头,对梁艳娘和几人过来搭讪很不耐烦。清秀女子身边却站着火凤,一身红衣,就算鞋子也是一般火红,看其颜容,却是颇为爽朗那种。她站在清秀女子身边,微后一步,对清秀女子居然有些尊敬。
柳雄听到梁艳娘的问候,激动的双眼放光,“梁军师,这是我等的本分。”
其余兄弟也是点头哈腰,梁艳娘含笑道:“兄弟们都辛苦了,怎么这块就走,先休息下如何?”
柳雄激动声音都变了,“你们几个先回去,梁军师让我在这留上片刻。”
梁艳娘伸手从众人眼前划过,“不止是柳雄,其他人也留下休息吧。”
萧布衣虽是低头,却凭感觉留意身边的举动,梁艳娘伸手之际,他惊凛陡升,等到梁艳娘放下手地时候,又觉得自己太过警觉。可无论如何,心中奇怪的感觉已经生出,就让他不得不防备。
柳雄听到不是他一人留下来,有些失望,却故作豪爽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军师的吩咐就和我的吩咐一样。”
“柳雄你好有气魄呢,都跟我来吧。”梁艳娘笑起来,蛮腰扭动,当先走去。柳雄被一句好有气魄激发的雄壮。挺胸抬头跟在后面。
自作多情地男人比起女人还要敏感,柳雄觉得梁艳娘地举动大有深意,只认为她是抹不开面子,不好径直接近,这才找众人相随,不由心痒难搔,目光在梁艳娘身后留恋不舍。
几人跟在后面。却是不如柳雄般多情。多少有些惴惴,走近营帐的时候,清秀女子冷哼声,径直离去,火凤紧跟其后,钻入了另外地帐篷,再也不见。
梁艳娘却是领着他们到了一个营帐,让众人进去。营帐不小。十人在里面也是不觉拥挤,只是里面陈设简陋,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梁艳娘的闺房。萧布衣暗自皱眉,琢磨不透这女人的用意。
片刻的功夫,两个丫环已经打了盆清水进来,递过干净的毛巾,梁艳娘微笑招呼柳雄道:“过来洗洗脸吧。”
柳雄受宠若惊,洗手洗脸。又捋了下头发,自我感觉英姿勃发,梁艳娘却问道:“柳雄,你是哪里人,这些都是你地兄弟?”
她温情款款地递过毛巾。柳雄才要伸手,她却拉住柳雄的手腕,捏了一把,吃吃笑道:“好结实的肌肉。”
柳雄色授魂与,几乎忘记了呼吸。感觉梁艳娘的手柔腻凉滑。掐在他的手腕上,身子舒爽一片。
过了半晌才记得回答梁艳娘的问题。“军师,这些人都是我的兄弟,我家在宜城,若是军师有暇,可以和我去看看。”
他说的颇为大胆,梁艳娘也不介意,伸手招呼吴刚过来,让丫环换了个盆水洗脸洗手,又是轻捏了下他地手腕,娇笑道:“你的肌肉好像比柳雄还结实些。”
吴刚大为得意,柳雄却蛮不是滋味,不等多说,梁艳娘又换了下一位,一样的举动,亲切的问话,一直到萧布衣的时候,梁艳娘还是示意他洗手洗脸。萧布衣望着那盆水,伸手进去,停留半晌,这才道:“我脸不脏,倒不用洗了。”
梁艳娘递过干净的毛巾,伸手轻轻去掐萧布衣的手腕,萧布衣并不躲闪。梁艳娘柔荑在萧布衣手腕上停留良久,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你叫卜易?”
萧布衣点头,梁艳娘松开手来,手一挥,轻声道:“其余人都退出去,卜易留下!”
众人都是愣住,阿锈上前一步,却被柳雄一把抓住,喝道:“你做什么?”他心中有些不解和恼怒,不明白梁艳娘为什么要留下萧布衣,只以为阿锈和他一样地想法,却不想得罪梁艳娘,只觉得既然萧布衣有机会,迟早也会轮到自己。
萧布衣缓缓摇头,阿锈退下去,柳雄仰天打个哈哈,“军师,我们等在帐外,你若是有吩咐,随叫随到。”
他自以为是的带着众人退出去,梁艳娘斜睨过去,突然笑道:“你叫什么名字了?”
“卜易。”萧布衣忖度形势,知道梁艳娘并不简单,想起她曾经摸过自己的手腕,不由更是凛然。
他知道安伽陀,乐神医等人都是道教之人,从摸脉的法门能看出自己这种人的诡异,莫非梁艳娘也是如此?难道她叫柳雄等人过来,不过是幌子,醉翁之意却在他萧布衣地身上?
“卜易,不易,阁下真的不易呀。”梁艳娘居然幽幽叹口气,“不易呀。”
她连说两个不易,却好像有着不同的意思,萧布衣镇静道:“谋生的确不易。”
梁艳娘的目光凝在他地脸上,看了半晌,突然问,“你可知道射杀赤豹地是什么人?”
萧布衣摇头,“梁军师开玩笑了,我微不足道,怎么知道隋军中有什么人。”
“微不足道?”梁艳娘笑起来,“你虽不知道,可我却知道!”
萧布衣愕然,忍不住问,“是谁?”
“天下高手并不算多,大多人都是仿佛,高出程度有限,比如赤豹黑虎之流。有些人出生就已经决定资质,后天勤奋虽能补拙,却难成经天纬地的人物。”梁艳娘轻声道:“可有人就是天赋异禀,有人却是生具神力,有人却是修炼得法才能有所大成。能一箭射死赤豹射伤黑虎地人并不多。以弓箭破空凌厉,劲道非凡来看,这人用的弓箭足有九石,此人又在大隋营中,符合这几个条件地人,闭着眼睛都可以算出来了。”
萧布衣脸色微变,想到了是谁。却还是问。“可惜我睁着眼睛也想不出。”
梁艳娘笑了起来,“张须陀是大隋的异数,也是大隋唯一能开九石硬弓之人,你难道还不认识?”
萧布衣轻叹一口气,“不认识。”
他蓦然发现,不等他揭穿卢明月的真相,梁艳娘短短数日好像就已经看穿他的底牌。可张须陀怎么会跑到杨义臣的营中倒是件古怪的事情。他自从到这个世上,听到的第一个大英雄就是张须陀。可过了近两年,他识人日多,却是一直不见此人。本来在瓦岗可以相聚,又是阴差阳错擦身而过。张须陀去了梁郡候驾,他也随后赶到,可在龙舟之上见到群臣都是熟悉脸孔,并无张须陀在船上,又怎么想到他居然一直都在自己地左近?
梁艳娘和他说这些。单独留他在帐中,绝非无地放矢,萧布衣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些,更不知道自己有了什么破绽。眼前的女人身为无上王的军师,远比他想像的要高明的多。
梁艳娘点点头,“你不认识张须陀倒是有情可原,据我所知,萧大将军东征西讨。从草原到雁门。再去太原打了历山飞,又去了瓦岗伐了翟让。张须陀却一直都在河南道十二郡讨匪。虽是彼此闻名,却是东西隔断,想必缘悭一面,萧大将军,不知道我说的对否?”
萧布衣虽是有了心理准备,听到萧大将军四个字的时候,还是脸色微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随意答道,却是侧耳倾听帐外的动静,不闻有人靠近,心中疑惑,暗想梁艳娘真地有恃无恐,以一人就能擒下他来?
目光低扫,看看双手,并没有什么不对的感觉,萧布衣潜运呼吸,只怕她如裴蓓般,能下毒暗算。
心中凛然之情更浓,他当初就算武功不济,碰到陆安右,历山飞之时也没有如此紧张。主要是因为对手虽是女子,可却如智珠在握,对萧布衣了如指掌,他却对敌手毫不知情。
梁艳娘见到萧布衣否认,只是笑,“以后你慢慢就会明白,其实说句实话,我虽和萧大将军素未蒙面,可对萧将军大为敬佩,因为你只用两年就是声名鹊起。要知道我们多人经营多年,声势还不如萧大将军两年之功,也是惭愧。”
萧布衣蹙眉道:“梁军师此言何意?”
梁艳娘突然叹口气道:“萧大将军,你的胆气之豪,我也前所未见。不过这时不必遮遮掩掩,我若非知道你是哪个,怎么会特意让你前来?我知道萧大将军警觉性奇高,若非把柳雄这种人带上,你当然不会轻易到此,可我就算找你到此,并不想和你刀剑相见,却不过想和你说几句话而已。但又怕你不听我言,急急离开,反倒弄巧成拙。”
萧布衣长舒口气,“我还不知道自己哪里有了破绽?”
梁艳娘眼中突然现出极为狂热之色,喃喃念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弥勒出世,布衣称雄!”
萧布衣终于想到了什么,失声道:“原来你们就是太平道徒!”
帐内转瞬弥漫着诡秘的气息,萧布衣心思飞转,已经想到哪里出了问题。
他一直以为自己和无上王并没有什么关系,却没有想到无上王也可能是太平道徒。既然这样,梁艳娘能揭穿自己也是不足为奇。
当初东都洛水袭驾,太平道早就把所有的一切都算的清清楚楚,爆炸之物都在冰冻前埋下,又如何不认识他萧布衣。
梁艳娘或许没见过他萧布衣,可无上王若真的是太平教徒,这里就可能有人认识他萧布衣,可梁艳娘诱他到此又是什么用意?
梁艳娘冷静的望着萧布衣,早少了人前地风骚,“萧大将军终于想到了吗?”
“想到了又如何?”
“如果你想到了,就应该知道我们并非敌人。”梁艳娘叹息道:“你却还是准备带兵来攻打无上王,实属不智的举动。”
“我们不是敌人?”萧布衣讥诮道:“我是兵,你是贼,这难道都不是敌人?你们洛水袭驾,欲陷我于绝境,难道还不是我的敌人?你们屠戮百姓,做事坏绝,我无论是谁,都和刘黑闼般,和你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想到洛水袭驾的时候,萧布衣心中蓦地惊凛。记起那剑法无双的黑衣女子,那人也和太平道有瓜葛,若有她在此地,不用多少人手就能困住自己,再说自己还有个兄弟在帐外,二人要想全身而退,绝非易事。
梁艳娘脸上露出古怪之意,“这么说萧大将军一定要带兵攻打了?”
萧布衣知道这一承认,多半就是翻脸无情,却也没有选择地余地,毅然点头道:“不错。”梁艳娘嘴角浮出媚人的笑意,“其实无论张须陀,萧大将军还是杨太仆,随便一只力量就可以打的我们溃不成军,你们三人聚首当属盛事,却是迟迟不肯发动,不是没有把握,而是想里应外合,一举擒杀无上王?萧大将军更是千金之体,以身犯险,当是要伺机对无上王不利。”
萧布衣不能不佩服这个女人想的深远,“卢明月不除,百姓如何能有好日子过?”
“卢明月除了,难道百姓就有好日子过?”梁艳娘讥诮道:“萧大将军,让天下百姓没有好日子过的人是杨广……”
“百姓身处烘炉之中,萧布衣就算不能灭火,却也不能添薪。”萧布衣断然道:“有人做错,并非你也可以做错地理由!无论别人如何去做,萧布衣只做自己想做之事,唯求尽力而为,问心无愧!”
梁艳娘很奇怪地望着萧布衣,良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