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七章 一动不动
随后，方州便在对方指引之下，从其腰际取过一块云纹墨玉牌。墨玉牌正面字样是“清符宗”，背面刻的是“李岳”，应该就是此人的师承和姓名了。
“我并不知道清符宗在何方，但如果今后我游历时到了那个地方，便为你带去，你若能接受，就眨两下眼吧。”
对方很快眨了两下眼。
方州微微颔首，将墨玉牌收了起来，心中却不由想到了则阴坊中百草楼里的那个横死的王小五。
他的好友与遗孀冒了奇险，只想求个报仇的机会，但自己却至今未曾见到当日画像上的那个凶手。
这块玉牌，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送回去了。
——这修仙界，这天下，到底有多少人死都死得不明不白，死得悄无声息？
还有那杨蔷……明知对方与此事有牵连，甚至方州还亲眼见她杀了其中一人。
那人是风华舫门人，又有结丹散修撑腰……甚至说不定，此事背后就是那位散修在谋划，这男子或许也只是个听命的小喽啰罢了。
明明刚灭杀了一位手段颇为诡异的强敌，取完男子储物袋后走出树洞的方州却顿生一种无力感。
相比起初入修仙界之时，自己确实强出许多了，但似乎还远远不够。
无论是想鸣眼前一切不平，还是报苏家之仇，都还差得远了。
他回身看向眼前的巨树，发现它跟自己进入时的样子相比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之前组成了蓬松树冠的那些枝杈不再自然地向四方延伸、朝高处舒展，而是互相之间就近拧在了一起。
细细分辨之下，可以发现数以百计的枝条蜷曲着拧成了虬结着的四股。
给人感觉仿佛是那种身躯极度魁梧雄壮之人，用力绷紧身体后青筋暴起的四肢。
只等一个目标出现。
而这四股拧成团后宽逾数丈的枝干，都向着他刚刚离开的洞口处。
此刻它们都因无人控制而一动不动，但方州毫不怀疑，他先前如果尝试从洞口出来的话，立刻便会受到这四股枝干的袭击
、碾压。
“怪不得……常人斗法，谁会一直强调自己施法还未彻底完成，之后会变得很难对付，让对手心里有所提防
就像是……像是巴不得我能转身就跑，好在破禁而出后稍微松懈的时间里中他杀招。”
幸而他也自负有些底牌，一开始就没有退避的打算。
“你们就安心去吧……”方州最后瞥了一眼树洞方向，心知那几人再苟延残喘也不过是徒受折磨罢了。随后他一抬手，于指尖凝聚出一簇火球。
虽然只是最基础的五行法术，但此刻那火球所凝聚的灵气却异常强大，甚至隐隐有不稳的趋势。方州按了按太阳穴，强行以神识收束住将要暴走的灵气。
向低级术法中灌注巨量法力，自然可以提升其威能，但通常来说这是极为得不偿失的事情。
这种方法对威能的提升实在太小，至少和消耗的法力全然不能成正比，大半都会散逸掉而无法得到充分利用，是极为得不偿失的事情。
而且，这种散逸的过程还会使施法变得极不稳定，需要耗费大量神识来驾驭。
方州如此做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在这无人观赏的树林中炫耀自己的法力精深。
他要让这火焰的威力更大些，大到能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将此间事物燃烧殆尽。
毕竟，他是要给人一个解脱，而不是为了让人多受些苦，以他筑基期的修为，想做到也不难。
只是有些迟疑。
可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眼前这棵据说快成了精的树，似是因扭得太过奇形怪状，以至于无法承受自身重量，竟在此时原地塌了下来。
一切发生得极快，方州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都来不及有阻止的举动，它就已压倒了周边的五六棵树，重重砸在了地上。
一连串的“轰隆”闷响声中，灰尘残叶落了满地，而那一处树洞，也就此被彻底掩埋。
变起突然，方州不禁愣了愣，旋即将指尖那一簇火焰熄灭了。
这也算是一个结束吧。接下来，就要头疼杨蔷
的事该怎么办了……他默默想道。
将此事告知风华舫的人，或者直接告诉秦月，让他们自行调查善后，这没有什么可多想的。麻烦之处在于，不好追索对方的去向。
然而他并没头疼多久。
在返回留仙阁后的第二天，秦月便前来登门拜访，说是杨蔷已自行返回了她们在河明城中的住处，特此前来道谢的。
虽然她仍是恨恨地将杨蔷痛批了一顿，似乎对这位肆意妄为的师妹大为恼火，却也看得出她比先前轻松了许多。此时说是埋怨，其实更像是在调侃关系要好的姐妹了。
一时之间，方州不禁有些欲言又止。
但犹豫片刻后，他终还是迟疑着打断道：“秦月姑娘，其实，此事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嗯？方师弟师这话是何意？”秦月怔了怔，显然先前并未把杨师妹的行动往太深了想。
“就是字面意思。”方州回了一句后沉默片刻，讲起了自己暗自追踪时所看到的事。
听到自己的师妹是假作男声将自己骗走时，秦月还只是撇了下嘴，以为所谓不简单指的是杨蔷用计骗过自己，得以金蝉脱壳。
再听到后面，她就不由眉头紧蹙了起来。
“怎么可能，方师弟是在开玩笑吧！”听到自家师妹不光和那残害普通修士的苍白男子有所勾结，还亲自杀死了被抓的其中一人时，她直接站了起来，双眼死死盯着方州。
后者却只回望向秦月，目光平静地点了点头，表明自己并没有在开玩笑。
“如果姑娘不信的话，可以前去我所说的那片树林看看，就在……”
“不用了。”秦月生硬地开口，打断了方州的话语，道，“此事我会禀明坊中，请师父定夺。”
随后，她改换了称呼，极疏离地道：“这次的事，给道友添了不少麻烦，不会有下次了。”
说完，秦月转身便走，而方州也未有挽留之意，静坐原处一动不动。将这些话说出口，他便已做好受些冷眼，甚至是就此绝交的准备了。
第六百零八章 一切击碎
人多是帮亲不帮理的，再怎么正直的人，若发现事情到了自己亲友的头上，也难免一时词穷气短。当然，仔细权衡思虑过后如何做法，则要另说了。
但秦月走到门口时又停了脚步，背对着小声开口道：“抱歉，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
“我知道。”方州微微颔首，并不介怀。
……
秦月那杨师妹之事告一段落后又过几天，因风华舫舫主和薛诗云的约定日渐迫近，方州大半的时间便都待在留仙阁中等消息了。
一番清点后，他发现这一次从那脸色苍白的男子身上所得颇丰。
其中最值得称道的，便是杨蔷给出的那个储物袋，里面是齐整整的五十块中阶灵石。这五千灵石，对他现在灵石短缺又领不到年俸的窘境实是一大补益。
而那男子自己的储物袋中，除了几百块灵石外，还有两件明显是木属性的顶阶法器，以及几本木属性的功法。
这两件法器，一件是截长不盈尺的竹杆，通体碧绿，应该是对方用来偷袭他的那件“碧竹破”。另一件，则是个看起来不太起眼的木印。
因身在留仙阁中不便尝试，他只根据其外形和以往经验，猜测这是一件强攻类的法器。
虽然数量不多，但单从碧竹破就可知道应该都是极适合那男子斗法，甚至能与其神通相互补足短板的。
之所以当时没拿出木印，多半是当时的天时地利决定了其有更合适的手段，没必要用了。
至于对方最大的依仗，那一截已经融合入其肉身的树枝，方州没有尝试去拿取。
虽然那东西看起来十分神妙，甚至说是与符宝类似的底牌一级的东西都不为过，但显然只限修炼了特定功法的人才能用。他这个水属性天灵根，是彻底无缘了。
而且，那东西融入男子肉躯后表现得极为诡异，似乎有活物的特质。方州不了解的情况下，也不敢太过冒失，生怕遇到什么类似夺舍的麻烦状况。
除去这些之外，还有些低阶法器，和少
量炼气水准的丹药与材料。
不出意外的话，应是对方截杀路人取魂时所获。
“这样一来，无论是之后要请炼器师，还是准备炼丹材料，都比较从容了。”
一直挂心的灵石之事突然得到解决，倒是个连方州自己都没料想到的意外。
是以，他每天都会抽出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去街上各处卖卖用不上的杂物，顺便采购下之后要用到的东西。
将各种低阶法器和材料都卖了个七七八八后，方州身上的灵石已达六千多，就他自己而言，算得上是前所未有的富了。
不得不说，哪怕不算那五千灵石，一个筑基修士的身家都有些超乎他的预料。
当然，这可能也有对方杀人如麻的原因。毕竟，抛开其他因素不论，杀人夺宝还是修仙者致富最快的途径。
而后又经过数日的等待，终于在这一日正午，辛宏前来拜访。
“先前我们讨论的事，已经有消息了。”
“辛兄是说……风华舫已和我宗定下八月十五约战的地点了？”方州自然明白对方的意思。
此时的辛宏不同于往日的信然，神情中隐然可见期待与紧张并存而成的一点忐忑与不安。
看来，就算是这位修为已臻筑基后期的秘境少主，对于算计风华舫舫主一事也是忧心忡忡。
而如果不能给出一个可行、且不引人怀疑的方案，他显然是不会轻易协助自己行动的。
所以方州强压下心绪，作出一副镇定自若、胸有成竹的派头。
其实，他原本只是有大致的构想。毕竟，具体如何安排布置，还要看所选的地点。
比如，假使此次选在一个平日里就把守森严的地方，辛宏就算有心出力也没法派人潜进去，那有什么想法自然都白搭了。
如此一转念，他又不由得微微屏息，等待对方的答案。
先把这位少主骗上自己这条船，之后能不能一帆风顺，全看风平不平，浪静不静。
“嗯，地点定下了，风
华舫选在了沧澜峰。”辛宏微微颔首，肯定了方州的猜想。
“沧澜峰……”方州稍一沉吟后，已明其意，冷哼一声，道，“选这么个地方，想得还真周全。”
薛诗云本就是沧澜峰出身，也最受此峰弟子敬重。
这种同出一脉，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元婴修士，说是她们所仰慕的神祇也不为过。而那风华舫舫主，就打算在沧澜峰众人面前将这一切击碎。
这样一来，先前薛诗云将事情压下也就没什么意义了。两个元婴修士对决的动静何等惊天动地，到时必定是整个沧澜峰都会被惊动的。
辛宏显然也想到了对方这一层意图，点头道：“确实，给人下马威就想给得彻底一些吧。从对方的角度考虑，这确实是一个好选择。”
随后他又问道：“怎么样，地点在沧澜峰的话，你可有可把握？”
“嗯，把握自然是有的，到时就多劳阁下配合了。毕竟沧澜峰的话，我还算是比较熟悉的了。”
虽然方州去沧澜峰只有那么寥寥几次，但过去这些年间跟薛从烟往来交谈之下，对这座专收女弟子的峰自然还是有些了解的。
选沧澜峰也好，一来，唯一常驻此峰的元婴修士薛诗云自己认识，方便掌握其动向。
另外，正好这座主峰有些特殊之处……或许，可以做些文章。
方州回想起那位小师姐曾跟自己讲过的，她跟杨子石相遇时的场景。
按薛从烟所说，她当时和薛诗云置气，跑到了沧澜峰禁地，正好遇到一只趁着封印之力稍弱的时候偷跑出来的精怪，遇了危险。
这样看来，沧澜峰的秘境也并不是时刻都有人把守的。
而且，哪怕不刻意去破禁，也会有一些法力弱小的存在偶尔钻了封印的空子，能逃出来。
——那，假如是重重在这封印上攻击一下呢？
想到这，他微笑一下，向辛宏道：“给我一个能保持联系的方法，我要先回一趟宗门。”
……
第六百零九章 挖苦之意
数日后，返回了宗门的方州显得颇为悠闲，成日里拉着薛从烟在天虞山中游山玩水。
这位小师姐身边围了一圈认真修炼的，难有放松之机，平日里本就憋得慌，现在有了个专门陪玩的，一时间欢快不已。
尤其是游历沧澜峰时，方州还煞有介事地行了个礼，请她这位半个沧澜峰之人给自己好好介绍一番。她欣喜之下，自是既认真又骄傲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特别是对那个曾让她遇险，却巧合之下令她跟杨子石得以缘起的宗门禁地——沧澜秘境。
方州更显好奇，又多嘴问了几句，包括封印所用的阵法、为什么阵法会有衰弱的时候、平日里的维护等。
当然，薛从烟也不是没疑心过，这位一直不太有闲暇供玩乐用的师弟怎地突然有如此闲心。
而后者的回答则是最近发了一笔横财，暂时灵石无忧，可以稍微放纵一下，以后再努力。
甚至，还偷偷给她看了下储物袋中的巨款。如此一来，她自不再怀疑有他了。
几日的游玩过后，方州又向薛从烟提出一个不情之请，想邀她姑祖薛诗云前来天鼎峰品茶。
对此，少女先是愣了愣，顿时想起自家姑祖不知怎么了，最近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样子，连带着自己也没少挨责骂，忙称不必。
但架不住对方一番软磨硬泡之下，终还是答应了。
整个过程十分自然。
毕竟，方州多得薛诗云照拂，又动用了人家符宝，心里过意不去要答谢也是很正常的，算不得多奇怪的事。
款待时所摆出的精美茶果，皆是从秘境拿来的上品，绝不至于怠慢了这位元婴修士。
而来自秘境的不光是灵茶灵果，就在同一时间，没了元婴修士坐镇的沧澜峰上……
一个穿了青袍，看来普普通通的老人，正向某个方向走去。
他虽是外门弟子打扮，但沧澜峰上不收女弟子，他一个男性来此到底也该惹些好奇与打量，但周围的众多女修却都对此视若无睹，只自顾自地做着其他事。
似乎根本就没有察觉到有这么一个老人的闯入。
而这名老人亦是神色如常，对此情形一副接受得理所当然的样子。
他面容平和、看起来毫无锐气，若是认识辛宏的人在此，便能认出这是一直跟随在那位秘境少主左右，堪称形影不离的霍老。
事关重大，尽管辛宏能强行调动的结丹修士不止霍老一人，他最信得过的却无疑是这一位。
虽是初来此地，霍老却显得对一切都轻车熟路，一路上碰到岔路转角都不见有丝毫犹豫，终于渐渐走到一处人迹罕至之所。
他旋即微微抬起头，凝视起眼前霞光流转的光幕。
似乎是在比对。
“果然是此封阵。”
看得片刻后，霍老似是终于确认了什么，喃喃自语一句后，有了动作。
他右脚稍稍提起，又猛然向地上一踩，身上便“哗哗”落下了三十几面阵旗，这些阵旗落至半空，便忽然激射而出，倾斜着依某种规则插满了四面八方。
见此，他双手快速舞了起来，上下飞动着开始了一系列艰深复杂的掐诀施法。
一旁一颗凸起的巨石上，四个大字被其施法间的霞辉映出了流光溢彩。
“沧澜秘境。”
几日后，留仙阁顶层的水云厅中。辛宏望向方州，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在这种地方搞小动作，你的胆子确实是大，现在我想起来，犹有后怕。”
“嘿嘿，辛兄过奖了。”后者爽朗一笑，似乎听不出对方的挖苦之意，“全靠霍老帮忙，才得以成事。凭方某一人，却是不可能做到的。”
“你就真的不怕其中封印的精怪借此机会逃出来，惹出大-麻烦？”辛宏觉得眼前这个九则宗着力栽培的得意弟子不可能会坑自己宗门，肯定还有什么未竟之言。
“有那么多元婴期修士在场，能惹出什么大-麻烦？”
方州嘿嘿一笑，答道，“充其量，也就是些小麻烦、中麻烦罢了，而且稍引起一点骚乱，事后他们也更难找到什么痕迹。”
“光阻止双方斗法都不够，你还想让那位舫主帮你善后？”听了他的完整构想，辛宏愣了愣，苦笑道，“那可是元婴后期修士，你怎么敢的啊。”
“秘境是做生意的，难道还能不知道高收益和风险总是不可能分割开的么？”
“平常最多是亏损点灵石，这一次，可是拿身家性命在开玩笑了。”辛宏一副马上就要捶胸顿足的样子，似是真的忧心之极。
然而，要说这位在事情败露后没人会保他，方州却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的，最多，就是影响下前途，继任阁主之事从没多少希望，到彻底没希望吧。
要不然，辛宏当时也不会答应自己了，此时的作态，应该是为了让这份人情更重些。
所以方州只安是淡笑一下，没有回复。
辛宏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见此也并未再深入这一话题，转而道：“那不知苏兄特意返回河明来，是有什么打算？九则宗那边不用盯着么？”
“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既已布置妥当，反复查看倒也没什么必要。”
方州摇了摇头，语气已颇见轻松，“再说，我一个男子总往沧澜峰跑容易惹人生疑，反而不好。”
“这次前来，一方面是打算借辛兄宝地，好好吃上一顿。
另一方面，是想着难得彻底轻松下来，也要深入体验下这次难得的盛会了。
听说此地有不少暗坊和秘市，方某有意去见识一下，却又苦于不得其门而入，想必，对秘境来说，这是顺手而为的小事吧？”
“这种小事，苏公子有托敝阁自然会尽力达成。”辛宏微微颔首，旋即一手伸出屏风外，打了个手势，笑道，“至于晚膳，早就依你口味备好了。”
……
两日之后，方州手持一封密信，站在了一间不太有人气的小铺子前。
临别之前，辛宏还专门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你我都心知肚明’的神情，对方州说此处暗市的拍卖品中，包括了一些他肯定感兴趣的货。
第六百一十章 另一番天地
虽然方州实在没理解到对方究竟暗示的是什么，却也不妨碍他在心里对此行寄予了极高的期望。
这家铺子的店主只是个炼气四层的低阶修士，卖的货品也与其修为相当匹配，都是些不起眼的寻常东西。
偏生其定价还高得吓人，态度也差得很。一句“我就这么卖，你爱买不买”已成了他的口头禅。
所以，光顾这家小铺子的人不多，也算是活该。当然，这家的店主也不真的依靠卖那点东西过活。
“这条街上人最少的店……应该就是这里了，辛宏给出的暗市所在。”方州左右打量一会，对比了下这附近的店铺，喃喃自语道。
随后他便推门走入。
店铺里没有一点灯光烛火，昏暗非常，若不动用法力的话，连其中摆放的货品都难以看清。而哪怕去用心看了，也不过能见到一些粗糙、劣质的材料和低阶法器。
唯一显眼的，反而是坐在一方桌台后面，正冷冷打量过来的一位干练精瘦的中年男子，正是此间的店主。
因为此处暗市只限筑基以上修士参加，方州并未隐藏修为，若是换了一般的小店，对方此时早该主动跑过来口称“前辈”大献殷勤了。
但这店主并未如此做，仍是大喇喇地在那坐着，连开口招呼一句的意思都没，似乎完全没把他这位筑基前辈放在眼里。
迟疑一下后，方州还是自己主动上前，将密信递了过去。
店主随手接过，熟练地破开了其上的灵气标记，取出一张发黄的符纸来。
符纸的图案凌乱难解，就算被不知情的旁人拾去，怕也只会认为是某位新人初学制符时的练笔之作。
“嗯，密信无误，过去吧。”
尽管验过了身份，这中年还是那副好死不死的冷漠懒散样，只说让他过去，却不说从哪过，怎么个过法。
所幸方州已从辛宏那得知了进暗市的流程，还不算两眼一抹黑，也不需要他指点什么。
默不作声地走到店主身边后，他挥袖对其身后的发灰干裂的墙
打出一道法诀，其上顿时黄光一闪，现出一个颇有年代感的铜环来。
见状，方州上前扣住铜环一拉，便从原本空无一物的墙上凭空拉了一扇铁门出来，那铜环则正是铁门上的门环。
见他这般轻车熟路的样子，那店主微愣了一下，直到眼前传来铁门重重关上时的“啪”一声重响才回了神。
“我还以为是第一次从这边走的新人，打算看他找不到时先奚落几句再告诉他呢？”
他有点失落的样子，喃喃自语道，“看这样子，是哪个熟客易容来的吧。”
良久，他叹了口气，幽幽道：“筑基修士，真好啊……”
此时的男子坐在桌台后，眼神因为光线的幽暗显得有些莫测，却再不复在人前那仗着有暗市为后台，就仿佛可以什么都没放在眼里的孤傲模样。
而已走入门里的方州对此自是一无所知。
铁门关闭之后，内里便是一片漆黑，有股仿佛深入骨子里的阴冷之意扑面而来。方州抬手祭出道火光，发现眼前是条一路向下的阶梯，陡峭无比。
不过对他这个筑基修士来讲，这些自然都是小意思。
且随着他逐阶走下，那股阴冷之意不单没有变强，反而开始逐渐淡去，自然就更谈不上什么威胁了。
当然，虽是辛宏推荐他来此，方州也没有放松警惕的意思。他一面走，一面神识全开地戒备着，以防有任何异变发生。
走了许久，下方才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亮光，他暂缓脚步回忆了一下，估计自己已深入地下至少近百丈了。
“明明暗市的存在早是城门口守门的外门弟子都知晓的了，竟然还装模作样搞得这么隐蔽。”
虽然知道对方如此做法是为了表明对九则宗的敬畏，但方州还是忍不住如此嘟囔了一句。
很快，他便走到了亮光处。
那又是一扇数丈高的大铁门。
铁门左右插了火把，这也是方才他所见到光亮的来源。
而两边火把之下，则各站了一个戴油彩
面具的人，左边之人戴的是个笑脸，右边则是个哭脸。
两张面具只露出了眼睛，眼边的轮廓、鼻子等皆像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只不过笑脸的嘴角微扬，而哭脸则扁着嘴，且眼睛下方画了滴眼泪。两相比较之下，只令人觉得有三分诡异、七分好笑。
但方州扫一眼后，却丝毫不敢有轻视之意。
因为眼前的二人跟之前那店主不同，竟都是筑基修为。
那哭脸的还只是和他一般的筑基初期，而笑脸之人身上的灵气竟比他强出一大截，赫然是位筑位基后期修士。
一个普通的守卫样人物竟有这等修为，寻常修士自然不敢造次。
而且这面具虽不起眼，却也是某种法器，可以屏蔽自己这位筑基修士的探视，根本看不出真容。
这样一来，前来此暗市之人的身份等也得以保密。
实力浑厚、准备周全，方州很快在心里对此地给出了评价。
也难怪之前那炼气四层的店主敢如此托大，不怎么把自己这个筑基初期修士放在眼里。
“二位道友。”稍踌躇一下后，方州主动开口向二人问候道。
虽然他算是个顾客，但此地一看就不是以服务见长的，自然不可能指望这些人有多热心地给自己指引些什么。
甚至哪怕是他主动问候了一句后，二人也没有说话的意思。那笑面人一直无动于衷，连正眼都没给过他一个。
而哭脸人则默默打量他一下后，一言不发地从怀里拿出一个没有表情的油彩面具递了过来。
不同表情代表了不同身份？方州猜测着，以千重水包裹了手掌才接过面具，又从指间打出一道灵力检查起来。
确认没有被做过什么手脚后，他才戴上了面具。
这过程里，那笑脸人仍是不见任何表现，哭脸修士则有些不耐烦地看了他两眼，却也没说什么，只在最后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进门。
而一进门后，方州眼前便换作了另一番天地。
第六百一十一章 肆无忌惮
一改先前来路上的幽暗阴冷，前方是一条明亮而温暖的长廊。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踩上去还有轻微的回弹感，舒适至极。
而通过长廊，便到了一个四通八达的巨型敞亮圆厅中。相比起之前那仿佛直通地府的阶梯来说，此处说是一处富丽的地下宫殿也丝毫不为过。
而在这圆厅中，已有几十名先于方州到此的修士落了座。粗粗看去，这些人一个个皆带了和方州一样的无表情面具，修为上也都是筑基修士，小境界则有些高低不一。
方州心神微凛，没想到这种暗市的一次开启竟然就能就纠集如此多的筑基修士。
而在圆厅四角，各有一个独立的隔间，他细细看向其中一间，发现透过窗纸能远远看到其中人影闪动。
这是暗市的主办人员？还是为什么贵客特别准备的雅座？
方州正转念，却发现在座诸人，哪怕是其中修为最出众的那些后期修士，都不敢长时间将目光停留在几个隔间上，似乎颇为忌惮的样子。
——结丹前辈？
方州被自己的这一想法吓了一跳，但跟元婴修士都已惯于谈笑风生的他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反而对此暗市能拿出来的东西更期待了几分。
毕竟没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好东西的话，也不可能吸引来结丹期修士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已转开了目光，没有打量另外几处雅间，以免招惹麻烦上身，不因结丹修士的存在而胆怯，并不意味着他就可以视对方如无物，肆无忌惮地窥探了。
当然，要跟结丹修士抢东西，那也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了。
内心一番转念，他面上却未露分毫，只平静地找了个无人角落坐下，而后闭目养神起来。
暗市中的交易尚未开始，还不断有人在入场，有的跟方州走的是同一来路，有的则是从其他长廊来的。
神识察觉此事后，方州忍不住皱了皱眉——看来此处交易场所的入口远不止一处，那是否，每一个入口都有那么一座铁门，都有两
个筑基修士把守？
他等待之余想到这里，不禁越发对这暗市的势力之强感到骇然了。
直到过了至少有五六个时辰后，才不再有新人进入，而周围的走廊也在一阵光华闪烁中被禁制封闭住了。
退路突然被封，在人群中造成了短暂的骚动，有些和方州一样第一次来此的人不安地起身四下观望起来，但见四角的雅间中毫无异状后，又松口气坐了下来。
仿佛之前让他们心生顾虑的结丹修士，此时却又成了能定心的主心骨一般。
这种暗中的交易当然不可能像在大街上一样任人来去自如，对外要防范有人闯入，对内要提防有人抢了东西就走。
一时的惊慌过去后，他们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暗市主办者此番举动，而后众人没再等多久，便有两个带着笑脸面具的修士走上了前面的台子。
虽瞧不见相貌，但其中一个乌发如云、高高盘起，大概率是个女修，另一人头发斑白，看起来应是位老者。
二人站定后，那乌发修士向四座隔间各拱手行了个礼，随后转向场中众人，开口道：“各位修仙同道，各位前辈，欢迎前来参加此次拍卖会。”
但这疑似女修之人开口时的声音却是一个又低沉又沙哑的男声。
如此一来，方州便怀疑起此人是故意伪装了声音，令其跟外形相冲，让人猜不出真假，好混淆他人来隐藏身份的。
姑且当她是个嗓子坏了的女修吧……他如此想道，而这一会的功夫，那女修还在继续讲下去。
“不过本店的规矩，我先在此说明了，以免有新来的道友一时糊涂，做出什么自以为聪明的蠢事来。”她带着笑脸面具看不出表情，但声音却透着一股明显的冷意。
“同往常一样，我们拿出拍卖品后，会设定一个起价，由各位自由出价竞拍，价高者得。如果灵石不够的话，也可以用物品来抵扣。”
“所有拍品和抵扣之物，都是由我们青石先生负责鉴定的。”
她一边说
，一边指了指身边同样戴着笑脸面具的老者，“若有疑惑，尽可以在出价前向先生发问，但是只要出了价，就不得以任何理由反悔！不然，一律按捣乱者处理。”
至于捣乱者如何处理，她没有说，也没有人会去问。因此人声音太过冷酷，修为又是不俗的筑基后期，众人自然都不愿意多嘴显得自己跃跃欲试一样。
气氛一时一有些冷峻。
而那老者却在此时呵呵一笑，和善道：“各位放心，老朽稍后会立下心魔之誓，对鉴定的结果一定和盘托出，绝不敢有藏私欺瞒之举，而且既然大家来到这里。
自然也是相信此间主人的信誉，各位就算信不过我这把老骨头，也该信得过那位吧！”
许是因其态度和蔼，便有那第一次来此的人颇踌躇一下后。
大着胆子起身问道：“既然青石先生如此说了，还愿意立下心魔誓言，我们自然没有不信您为人的道理。但我们又怎知，您鉴定的结果就一定是对的呢？”
“信不过先生的话，你可以不买，我现在就可以命人送你出去。”女修扫了他一眼，见只是个初期修士，便继续维持着那沙哑男声，冷冷地抢在老者之前回道。
让出言询问之人一时有些畏缩，下意识就想坐下却又觉脸上有些挂不住。
至于就此一走了之，当然是不可能的了，相比起可能在之后得到的收益来说，一时之气又算的了什么！
而那青石先生作为被质疑的人。
却仍是和和气气地道：“众位道友和前辈请放心，老朽虽然修为止步筑基后期，但以前曾在秘境做过许多年鉴定师，自认还有几分眼力，不至于让各位失望的。”
一听说他是秘境出身，台下许多原本存了类似疑问却没敢说出口的人都不禁松了口气，纷纷点头称道起来，一个个都不再有什么担心的意思。
毕竟，有秘境的鉴定师在此鉴宝，那差不多就等于是你从秘境买东西的时候，阁中人摆出来的玉简和给你做的介绍。
第六百一十二章 绰绰有余
如果这都信不过的，那也实在没什么别的好信了。
见此情景，青石先生又笑了笑，向之前起身提问的人道：“如何，道友可还有什么疑问么？”
“没了没了，是在下低估先生了，还请先生恕罪。”那人忙摇了摇头。
别说对方是在秘境做过的鉴定师，这方面的能力毋庸置疑；光那女修朝他说出的威胁之语，也让他不敢再有别的疑问了！
当然，如果是四角隔间上的贵客，或者哪怕是个筑基后期修士出言询问，那女修必不敢如此嚣张。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实力不济了。
倒是青石先生颇给面子，向他一抱拳道了声“无碍”，便又转向女修，似乎此位还有话未说完。
“在我们的拍品都卖完以后，这处场地就供各位同道相互交换之用，有东西想拿来交换的，轮流自行上前即可。”
“不过先说好，与其他修士交换的东西，跟我们没有一点关系，你捡了便宜，我们诚心祝贺你，你走眼吃了亏，也别来同我们撒泼。”
女修淡漠地说完这句话后，场下微有哗然，显然觉得有些不合情理。
毕竟修仙界中杂学多样，各种天材地宝不计其数，一般筑基修士顶多也就能识得其中一部分而已。
就如当日方州在秘境小交易会中见到的明显大有名气铁丝银，也不是人人都能辨认出来的。
毕竟，从书上看过或从旁人处听过，并不能等于自己就能分辨实物的真伪了。
女修见此，却并未有制止的意思。反而那青石先生又在此时蔼然一笑，道：“如果各位道友实在不放心的话，也可以找老朽鉴定，鉴定费用，统一按一块中阶灵石算。”
随后，他转向其中一个隔间，道：“当然，众位贵客若是有用得上的地方，老朽自然是免费鉴定的。”
“那就多谢先生了。”西面雅座中有一女子发出一声悦耳地轻笑，如此回道，听声音应是位年轻女子。
青石先生顿时受宠若惊，连称
不敢当。
然而这些隔间的人似乎并不都领他的情，东边的那位冷哼一声，似乎有种被看低后的不悦，道：“我要的东西，我自己还不认得么，何须你多事。”
而南北两边的则一点反应都没有，也不知是里面没人，还是不愿说话。
但对圆厅中间就坐的众人来说，有了这位前秘境鉴定师的保证，他们便稍稍觉得安定了一些。
虽然一百灵石的鉴定价格显然不算便宜，但如果真的要买的东西极其贵重，他们又没有把握的话，捏着鼻子出了这一百灵石也比心里一直忐忑不安来得强。
比如炼丹之时，若所用材料的药性药龄掺了假，那运气不好一炉丹药全毁还是轻的。
若是恰巧炼出什么奇怪的东西，自己又不明所以地吃了下去，那真说不定会有多严重的后果。
相比之下，一块中阶灵石似乎就是一个可以接受的代价了！
而方州冷眼旁观之下，却暗自觉得对方这貌似不太和气的表象下，竟也是满满的生意经。
这两位笑脸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配合得倒是极好。
若直说一百灵石鉴定一次，只怕众人皆会觉得太贵。但先说个盈亏自负、概不负责，这一百灵石看起来似乎也就没那么过分了。
在那女修貌似不好说话的凶悍表象威慑下，就连一个冒头说价的都没。
他一个筑基初期修士，当然不可能主动去挑这个大梁。
而那几个结丹修士，早被两位笑脸人恭维得舒舒服服的，也不可能为了些不相干的人物强出头，断此地主人的财路。
“若没什么问题，那我们现在就开始了。”
那女修扫视众人一眼，拍了两下手，便有一戴着哭脸面具的人从台子边的某个暗门走出，将手中所捧的某个用黑布蒙住的东西送上前来。
似乎正如方州所想，哭脸面具的地位比笑脸要低了一些。
那青石先生接过那一团包裹严实的黑布，将其放在面前一个奶白色的
高脚桌上，好让众人看得清楚。
“我以心魔为誓，接下来的所有交易中，我所说的话将完全据实陈述，不带偏颇、不做欺瞒。若有违逆，尽可教我心魔入体，永世不得安宁！”
发完誓后，他才掀开黑布，露出其中的一个精致红匣，又小心翼翼地转动其上机关发出“咔”的一声脆响，将匣子打开。
里面静面静躺了一株边缘微钝的伞状芝草，伞盖处有数圈同心环纹，下方连着的柄长约六寸，鲜嫩肥厚。
“第一件拍品，千年灵芝草一株！”
青石先生朗声道，“此株的药龄，据估计在一千到一千两百年之间。无论是拿来作为炼丹主材，还是关键时刻直接拿来吊命，都是上佳之选！”
他仍在继续讲解，下面众人已是耸然动容。尽管没有人真的出言打断他说话，但光从众人灼灼的目光，就能感受到这圆厅中的气氛一下就热烈起来了。
尽管这家拍卖会历来有在开场拿好东西出来调动气氛的传统，却也没人能想到竟是千年灵草这种贵重到极点的东西。
“此等千年灵草，哪怕对结丹前辈来说，拿来炼制精进法力的丹药都绰绰有余了。”
老者声音微顿，秘不可见地向几处隔间扫视一眼，随后才转向面前众人，“而对筑基修士也有着无可比拟的作用！”
一听对方提到筑基修士，方州登时来了精神。
他对千年灵草的了解仅限于知道其稀罕难寻、价值连城，有极高的炼丹价值，但他所拥有的丹方中，还未曾真见过有要求用千年灵草入药的，这会刚好可以听一下。
当然，如果他拿千年灵草替代丹方上那些数十年的灵草，那炼制成功后所得的丹药不但不会有什么不妥，反而效力会比按标准做出来的还要强上许多。
可这明显是得不偿失的用法，以千年灵草的价值，哪怕丹药的药力能因此翻上一番，也是大为亏本的。
如此暴殄天物的行为，几乎没有人会去做。
第六百一十三章 有些失态
“对筑基境界的道友来说，这种灵物拿来炼辅助修行的丹药虽有些大材小用，但炼制那些能略微增加结丹几率的珍惜丹药时，都可以作为主材或药引，其中最逆天的几种，甚至能把原本一成左右的成功率增加近半之多。”
“此外……”
方州正听得入神，却突然听到一个一人冷冷出言截断道：“聒噪，你赶快说起拍价吧。千年灵草的价值，还需要你在此多费口舌？”
听声音，正是东面隔间里那位刚才嫌他多事的男子。
青石先生一愣，脸色变幻几下后还是忍了下来。
“千年灵芝草一株，底价五百块灵石！”
五百灵石这么低？那我大概也可以参与一下……方州暗忖着，考虑要不要叫个价碰碰运气，便已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千五百灵石！”外场一人喊道，直接将价格翻到了三倍。
方州愣了愣，见那喊价的是位筑基后期修士，也难怪如此阔绰。
而这一价格似乎还只是个开始。
“我出一千八！”
“二十块中阶灵石。”
“两千灵石加上一件至少价值六百灵石的顶阶法器！请先生鉴定！”
“不用鉴定了，我出两千六百一十块灵石。”
“你！你成心的是不！”
一次加到三倍底价完全没有吓住其余人，反而点燃了这波人争先恐后出价的欲望。
当然，方州这边则是完全熄了出价的心思。
不过，这种出价也仅限于筑基后期修士们，其他人不知是囊中羞涩还是自觉修为低一时用不上，虽然一个个看热闹看得很起劲，却没有自己出价的意思。
众人一直喊价喊到了三千，声音才开始逐渐稀疏起来，眼看这灵草的归属就要尘埃落定。
前面的两位笑脸人顿时开始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频频向那几个一直没发出过声音的隔间望去。
然而二人并没得到任何回应，就连刚才催促他说起拍价的人，也没有喊价的意
思，价格最终定格在了三千五百灵石。
眼见无人加价，那女修不禁有些急切，连向众人问了四五次有没有人愿意出更多的灵石，却终究是没得到任何回应。
而那青石先生也尽可能磨蹭了一会，才无可奈何地倒数起来。
“三！”
“二！”
“一！”
就在他要痛惜地喊出“成交”二字时，雅座那边终于有了动静。
“怎么，郁仙子，这么一株上好的千年灵草摆在面前，就真舍得让给眼前这些筑基期的小辈？”东边隔间里那位之前一直态度恶劣的男子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
“赖道友这话说得可怪。眼前这千年灵芝草又不是我家的，有人开了价有人出了价，你情我愿的事情而已。这些小家伙们能得了这灵草，也是他们合该有此福泽，谈什么让不让的？”
西边那女子嗤笑一声，如此答道。显然她便是对方口中的郁仙子，且二人还算认识的样子。随后，她声音顿了顿，又道：
“若是赖道友觉得他们配不上此物，大可自己花灵石买下，何必来撺掇我呢。”
听到雅座中的贵客终于开口，那边两个觉得东西卖亏了的笑面人心情先是一松，随即听了两句话后又顿时变得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听这二位主互相之间阴阳怪气的意思，是都没打算要买？
而坐在下面的方州听了后，也觉有些奇怪。那位郁仙子的意思，是买了这千年灵草的人捡了大便宜。既然如此，他们那些结丹修士为什么不愿意出手买下呢？
方州略一思索后，心中忽有闪念：这几人莫非是这家暗市请来的托，通过这种话术来让人觉得三千五是个极低的价格，好哄其他人继续加价？
想到这个可能性，他顿时决定之后的出价要更谨慎一些了。
而东西两个雅间的对话便在此时继续了下去。
“配不上？嘿嘿，我怎么会这么想！只不过，先前听说郁仙子的道侣受了重伤，若无几株千年灵草作为药引炼制
丹药，怕是要根基大损，修为倒退，甚至跌落境界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今日见了这一株千年灵草，赖某知道仙子急需此物，自然不敢争抢了。”东边男子一番话讲得恳切至极，似乎对郁仙子极为关心的样子。
而西边那位女子却是淡淡应道：“连此事都知道知，赖道友还真是费心了。不过我可听说，道友最近正要炼一炉增元丹，最好的药引莫过于上了年份的灵芝草。”
“你！”那赖姓修士本来故作若无其事地说破对方隐秘，正颇为得意，此刻一听对方竟连自己要炼什么丹药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惊怒之下不觉有些失态。
但对方可不是轻易就能恐吓住的筑基修士，根本不怕惹怒他，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郁婉虽一女流，却也知君子有成人之美，愿效法一二。这样一来，又怎好和道友争抢，叫道友那一炉丹药功亏一篑呢？”
郁仙子这句话说完，东面那边却久久不见回复，约莫是被说到痛处后破了功，不想再与之斗嘴了。
而这两位结丹修士一斗嘴，顿时让其他人也人心惶惶起来，生怕自己成为对方的出气筒，气氛便一时有些僵，台上那青石先生的倒计时也趁此机会停了。
唯有那出到三千五百灵石的筑基后期修士既盼着将宝贝弄到手，又怕这二位结丹修士的介入会多生出些什么变故，心里面忽而大起忽而大落，却又不敢贸然打断催促什么。
许是见此情景觉得不妥，那郁仙子此时又道：“各位不必太在意我和赖道友的事，我们这点小争执与你们无关。
其实到了现在，我也不妨直说，此次我们几个结丹修士之所以会来，是因为此地主人放话说他最近得了天宏道人的一件遗藏。”
“我们此时见了这些东西不出手，倒也没别的意思，无非是想多留些灵石在手上，好最后搏一搏那件遗藏。”
她温声解释着，似乎全无什么高阶修士的架子，“否则若是最后差了千把灵石与那件遗藏失之交臂，怕是要抱憾终身了。”
第六百一十四章 势在必得
这才是他们不肯出价，却又互相用言语挤兑，希望对方出价的原因。
她这几句话安抚解释完，便如在无波之水中投石激起了千层浪。
“天宏道人？”
“是那个在数千年前一度赫赫有名的元婴中期修士，天宏道人？”
“天宏道人的遗藏！这次暗市最后的大轴之作是元婴前辈留下的至宝！难怪几位前辈会如此重视……”
方州虽然未曾听闻此人的名号，但从周边人的纷纷议论来看，这位道人应该确实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他的东西，想必也是很了不得的。
只是这向往之意才生了片刻，他又心道：看这些人宁可千年灵草让人捡了漏都不肯花费灵石的样子，应该是对此物势在必得。
自己一个筑基修士，凭什么跟他们争啊。倒不如趁他们不肯出价的机会，买些更实际的东西为好。
而圆厅里这刚刚热烈起来的议论浪潮却很快又被一道冷冷的声音掐灭了。
“郁婉！如此重要的事，你竟然泄露给这些人听，你到底……”正是那刚才已沉默不言的赖姓修士。
而这一次那郁仙子还未开口，一直出过声的南面隔间忽然发话了。
那声音苍老、虚弱，像是一个随时都会断气的垂暮之人，却透出澎湃的法力，直接将赖姓修士的话语压了下去。
“赖贤弟，郁丫头说也就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咳咳……这些人不过筑基修为，能有多少身家，你还真怕他们同你抢不成？
而当下此地禁制已开，他们想离开去通知别的高阶修士前来，也是不能了，你有什么好气的？”
这人顿了顿，又道：“当然……咳。如果真有人想不开，打算在那件东西的归属定下来之前偷溜出去通风报信，我也是不介意拿他喂我的宝贝的……”
而后，那边隔间里却突然传出一声咆哮，紧随其后的是一阵渗人的咀嚼声。
虽然南面之人没说自己的宝贝是什么，在场之人却已没
人敢怀疑他那宝贝的狰狞与可怕。
一时间，全场肃然，众多筑基修士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先前的两位结丹修士也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直到那咀嚼声从密集渐渐变得稀疏，最后停止之后，这苍老的声音才道：“唉……我老人家一把老骨头，总要歇歇也就算了，你们怎么也歇起来了，啊？快继续拍卖吧？”
他顿了顿，咳嗽了好几声，才用一种长辈安慰年轻人的口吻说道：“那灵草刚才说三千五是吧，还有人出更高吗？不用管我不用管我，你们继续，继续啊。”
但他这一番话语后，却没人敢在这会当个出头鸟，皆是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假装自己不在此处，又哪会高声喊个价格出来。
就连那青石先生，也是老老实实地快速倒数三声便喊了成交，让一位哭脸人将灵草送给拍下的那位修士。
随后，他很快又拿出下一件拍品，介绍起来。直到这时候，众人才从方才噤若寒蝉的状态里回复过来，又一个个出起了价。
不过声音却小了很多。
相比起一开始的千年灵草，之后的东西档次明显低了不少，多是些价值在五百灵石左右的法器、阵法、丹药，还有一打打的符箓等。
其中最高价的，反而是一支与斗法无关的符笔，赫然拍出了两千八百块灵石的高价。
而且最后拍得此物的，还只是一位初期修士，倒让方州多看了其几眼，暗自猜测对方应是某个像齐家那样的制符世家中的代表人物。
但迄今为止，倒也没出现什么过于离谱的货品，让方州对这种暗市保密的必要性暗自存疑。
直到一个戴着哭脸面具的修士领了两个人上台。
被领着的二人并未戴面具，因为她们无需隐藏形貌，反而打扮得花枝招展。
那是两个炼气期女修，看去皆是二八年华，美艳不凡、楚楚动人的样子。
这是……她二人拿了什么东西？还是她们本身便是供人竞拍的货物？
方州不自然地皱了下眉，心中已猜出大半，只觉这比留仙阁中的那许多修仙者侍女还要离谱一些。
“炼气期女修两人！”青石先生拉两女站定后，便开口道，“我们花了不少资源，将她们培养至炼气中阶水平，供众位同道选用。
无论是看中了姿色收作侍妾，还是自己修有双修功法买回去作为炉鼎采补，都是上选。”
“她二人皆是四灵根的资质，因自觉无望筑基，是以主动选择了依附于其他更有实力的修士的路子，愿意缔约认主，所以各位道友完全不需要担心背主的问题。”
似乎是为了加强他这话的说服力，那两名女修在此时都顺从地敛裙一礼。
缔约认主？主方州愣了愣，类似字眼他从前只在修士与灵兽之间见过。通过一定的仪式，让顺从者在主动放开心神的情况下，通过献出精血或部分神魂等方式任由对方烙下印记，便可完成认主了。
这样一来，除非修为神识能够远高于主，不然从者的神智乃至生死皆要永世受控于主方。
主方只消一个念头，就可借由印记将对方变成白痴，甚至直接抹杀。
而认主之后，从者一方想暗地谋划什么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虽然这种认主做不到彻底的读心，但如果认主之后心里生出对主方不利的想法，便会被对方模糊地感知到。
到时多半难逃一死。
修士和修士之间进行这种仪式，在方州看来根本是不可想象的。
然而，对很多四灵根这种资质极差的修士来说，他们本就对筑基不抱什么期望。
在没有宗门愿意接受的情况下，他们自己修炼也感觉不到多少前途，反而要成日在修仙界中漂泊求存，天天提心吊胆，怕被修为更高之人一个不顺眼灭杀了。
反之，这样靠上一个大腿，在侍奉之外却可安心修炼。若对方心情好了，说不定还会三不五时地赏赐些用不上的丹药下来。
第六百一十五章 值得一试
事实上，很多甘做侍妾以色侍人的，最后在修行之路反走在了那些勤恳苦修的人前面，这不能不说是一件很讽刺的事。
当然，与此相对的，也有那些沦为炉鼎后被采补太过以致伤了根基的，到最后别说活得安逸，就连寿元都为此大损，早早便夭折了。
如此一来，这些人便有了一番与追求长生大道截然不同的生存哲学。
辛宏所说的他肯定感兴趣的，其实也就是指这类自愿做侍妾、炉鼎的女修了。毕竟，在这位秘境少主心中，还把方州当做是一个耽于美色之人。
但方州当然是不感兴趣的，甚至把头别到一旁，不愿看这等大卖活人的可笑戏码。
可他不感兴趣，却改变不了有兴趣的那些人。
特别是，台上抛出的诱惑一个接着一个。
“而且，这两名炼气女修主修的功法都是‘阴阳合和诀’，是专为双修而准备的功法。对此道较为熟悉的人应该知道，此功法对双修的另一方可是大有好处！”
一番介绍完毕后，青石先生四下扫了一眼，最后笑道：“两人分别拍卖，起价都是两百块灵石。”
话音刚落，便有人开始喊起了价。
相比之前的竞品，这一次喊价就显得有些极端。感兴趣的，都是特别感兴趣。而不感兴趣的，也真是一丁点都不想参与其中。
倒不是说这些参与竞价的筑基修士皆是色中饿鬼。
只是，这种合欢之道本就上不得台面，甚至算是偏邪修那一派的。
因此除了这种私下里进行的暗市外，他们基本不可能买到，这种时候，对他们而言说是机会难得也不为过。
事实上，会花灵石在这上面的，更多还是为了以双修之法促进自己修为精进。纯粹为了美色而花这么一大笔灵石，就算对筑基修士而言也太过奢侈了。
但无论如何，二女的身价都在一声声叫喊中逐步拔高。
从两百到五百，再到八百灵石，众人才觉得有些不值，陆续放弃了继续加价
就在青石先生要开始倒数的时候，圆厅中却突然响起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声音。
“一千灵石一人，我两个都要了。”
包括台上两个笑脸人在内，圆厅中的许多人都怔了下，才转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西面的包间，方才已经明说不会参与前期竞拍的郁仙子，此时却突然不管不顾地出了价，而且还是直接往上提了二百灵石。如此前后矛盾的举动，自然让人大为疑惑。
其中一位方才叫价到八百灵石的修士本待开口说些什么，掂量了一下双方修为差距后，终还是没有开口。
反而台上戴着哭脸面具的站在上面颇踌躇了一会后，开口确认道：“郁前辈，您真的要出价？”
——不是来捣乱的？但这话她却是不敢直说，只在心里疑惑对方一个女子，就算要买双修炉鼎也应该买些男的才是。
看来，那些出了价就不准反悔的严苛规定，还是冲着筑基修士去的。等这些规矩真被结丹修士踩在边界上的时候，也是很灵活、很好商量的。
“自然是真的。”郁仙子淡淡回道，“我近日正想要两个乖巧可人的侍女……贵店应该不会不许我出价吧。”
“那当然不会，来的皆是客人，我们在对待上当然是一视同仁了。”
“那就好，如果没人出价的话，就请倒数吧。当然，要是有人看上这两女有意争抢，我也不会拦着的。”西面隔间里又传出这么一句话，便不再作声了。
那八百灵石一人的价格本已不低，此时被直接抬到一千，又要冒着被记恨的风险跟一位结丹修士抢东西，自然没人愿意出价了。
在那二女被带入西面隔间后，方州也不禁多向那边望了几眼，暗自对那位郁婉郁仙子颇有些钦佩。
不久后，下一样东西已被人装在木盒里送了上来。
方州忽然心有所感，转过头紧盯着那木盒。
青石先生打出一道法诀启开那木盒后，内里露出一枚玉玦来。
此玉玦约
七八寸长，形如环而有缺，其上镌刻了蛟龙图，却故意将蛟做成了凶神恶煞状，有些像是凡间辟邪用的那种门神。
仔细看去，便可发现玉的表面有颇多纹路，而从这些纹路上正不断流出丝丝缕缕的白气。方州仅是看着这些白气，身上竟产生了一种暖洋洋的舒适感。
“这是什么？未经催使，竟然就有如此效果？”方州暗自呢喃一声，有些惊异。
而青石先生并未让他好奇太久，便已拿起玉玦边展示边开口道：“诸位，这不是法器，而是一件玉饰，但其所用的玉石，却是修仙界中鼎鼎大名的蕴魂玉。”
“诸位应该知道，蕴魂玉滋养魂体的效果，是少有东西能比得上的。
以其制作的棺木，可保人魂魄灵知不泯，魂体不散，这一小块蕴魂玉自然不可能有这么好的效果，但在一定程度上起到安魂定魄之效，还是可以做到做的。”
“对筑基修士而言，如果神魂轻度受损，那只要随身佩戴着这块玉，就可以缓慢恢复了。当然，如果魂体受创过重，仍是免不了要长时间的静修。”
随后，他见众人不太热情的样子，又道：“据说，因神魂、元神、识海等之间存在着微妙的联系，是以神魂长期得到温养的人，其元神和神识也能更为壮大。”
“神识有多重要，诸位应该都十分清楚。虽然恐怕此界都没什么人能确切地给此事下个准确的定论，但类似的传言并不少，各位想必也听说过，还是很值得一试的！”
因发过心魔之誓，他对自己说不准的事也必须坦然承认，话语里的说服力便大打了折扣。
“魂体强大的人，本就大概率不是普通修士，就算他们的神识普遍强于一般人，也没什么奇怪的！”某位筑基后期修士哂笑一声道。
“就好像天灵根修士因天资过人，往往极受重视，是各个宗门首要的培养目标，享受着远超其他人的修炼资源。我若因此说资质越好的人越容易发财，你说荒谬不荒谬？”
第六百一十六章 拍卖品
“嘿嘿，道友这么理解，当然也不是不可以！”台上的老者语气仍是平和着不见波澜，答道，“这种事，信与不信全在个人，本也强求不得。”
随后，他将这枚蕴魂玉放回木盒里，开口道：“蕴魂玉饰一块，起价二百灵石！”
尽管有这位青石先生卖力推销在前，但此类效果听起来有些似是而非的温养之物。
显然比不上那些法器、丹药等用起来立竿见影的东西受欢迎，叫价者寥寥无几，好一会才抬到二百七十灵石。
方州便在心中盘算了起来。
如果说之前他还不知道那股暖意是什么的话，那在台上那位老者介绍完后，事情就已很清楚了。
那是蕴魂玉对魂魄的温养作用，他因之前数次动用魂幡造成魂体受损，是以对此格外敏感。而看其余人不太感兴趣的样子，似乎并没有自己这种感受。
毕竟，不是人人都有神魂受损且功法不对路的经历。比如像魂修之类明确知道自己要动用魂器的，大部分都修有对应功法，不需要借助外物。
因此，其他人怕是完全感觉不出此物的好处，只将其当作了一种或许有点潜移默化作用的心理安慰。
但他拿来却是能起到实际作用的，或许使用招魂幡时能否更自如还有待商榷，但至少在之后的温养恢复上会比从前好很多。
想到这里，他摸了摸自己的储物袋，静等正出价的二人分出个高下。
那两人十块、二十地加着，磨蹭半天，终于加到了三百三十灵石后，便有一人放弃了。
“三百五十灵石。”方州适时开了口。
最后出价的那位筑基中期修士转头过来看了他一眼，又一言不发地转了回去，沉声道：“三百六十灵石。”
“四百。”方州毫不犹豫地接口道。
“四百一十。”对方跟了一下价格，旋即又道：“若是道友肯相让的话……”
“四百五十灵石。”方州并不打算听完对方的话，直接道。
而见他并不给面子，那边便不再喊价了。
只是虽没有明着喊价，却暗自传音过来道：“道友，在下有友人伤重，急需此物救治。出去后，道友若能借用三日，对在下来说，就已足够了！到时，必会对道友有所补偿。”
但方州却不为所动，只似笑非笑地回问道：“若我是筑基后期修为，道友可还会约我在外相见？”
如果真的急需这块蕴魂玉，就继续出价呗。这样借故要在外面约见，显然是看自己修为低了一小阶，意图不轨。
而在他这碰了个钉子后，对方有些阴兀地扫了他一眼，倒是没有再说些什么了。
青石先生也没有多磨蹭，稍等片刻后即倒数了起来。
“三！”
“二！”
“一！”
“道友，这件玉饰归你了，请随我们的人到后面付灵石。”他面向方州，和气道。
方州微微颔首，前面都过去那么多件拍品了，他自然早把过程看在眼里，知道拍下物品之后的要走什么流程。
随青石的话语，一名身形比较圆润的哭脸修士不知从何处机关忽然走出，向方州点头示意了一下。
“请跟我来。”
说完，他就转身，领着方州走入了台后。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掏灵石买东西了，这人态度显然比之前门口遇到的两位好了很多。
台后又是一条长廊，且四下里充满了法力波动，显然是布下了许多禁制。最直观的表现便是，外面的人听不到这里的声音，此处却能听清外面拍卖的进程。
毕竟，在付灵石的客人没准也会有出价的需求。
哭脸修士领着方州进了一间静室，而后便将那木盒向方州推了过来，但他那有些粗胖的手却仍按在上面，没有放松的意思。
方州会意，如数点出四百五十灵石交给对方，而后才拿过木盒。这木盒上的锁具之前就已被青石先生打开，方州拿到手后直接打开来，便将玉饰拿在了手里。
顿时，他浑身充斥了一种舒畅感，仿佛是有一丝肉眼不可见的裂缝，在此时终于被修
复完满了。
当然，在面具的掩饰下，他还不至于将此表露出来。
然而随着他这边事情告一段落，圆厅那边却突然争吵了起来。
细听片刻后，他面前的那位哭脸修士开始有些坐立不安起来，而方州面具下的表情也有些微妙——竟是那几位结丹修士，你一言我一语地在让此地主人给个交代。
但刚才他一心扑在那块玉上，未曾分心他顾，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竟让这几位都是震怒不已的样子！
见方州眸光显得颇为古怪，哭脸修士咳嗽一声，借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道友打算回去回继续参加拍卖么？”这名微胖的暗市修士暂时无视了外面的状况，开口道，“按规矩，如果道友觉得买完东西后不放心，也可以从专门的暗道离开。”
拍卖是一件一件进行的，所以按照这种方法提前离场自然是极其安全的。
这也算是此处暗市中保护顾客的一种举措。看来其服务态度虽然普遍不算好，但该有的安全与保密性还是考虑到位了。
否则，恐怕也难以吸引如此多修士前来……方州暗自想道。
而修仙者之间，还真的很少有几个在意态度的。
当然，这也仅限于同阶之间。修为差距过大的话自然不同，那几个结丹修士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过这里出去就是九则宗治下的河明城，他自己又住在留仙阁，也不担心有人会暗中盯上自己有所图谋，倒也不用过于谨慎。
况且对他来说，在之后的自由交换时间里换到炼体功法的可能性，怕是比直接从拍卖中买到的可能性还要大。
毕竟，对炼体有需求之人实在太少，暗市就算有，也不一定会拿如此一个鸡肋出来占个拍卖的位置。
但如果是他自己上前，主动要换取，那就大有可能让旁人将遗忘在储物袋角落里的炼体功法拿出来了。
想到这，他回道：“多谢道友好意，不过在下还打算回去再看看后面的拍卖品。”
第六百一十七章 结下仇怨
哭脸修士点了点头，便向方州指了回到圆厅的路。而直到后者悄然就座后，争吵仍在继续。
听了几句后，方州便发现吵架的关键点就在于那天宏道人留下的东西上。
此地主人原本向这几位结丹修士放了消息，暗示此次拍卖会的压台好物会是那件天宏道人的遗藏。
但刚才拍完最后几样对结丹修士来说平平无奇的东西后，那青石先生竟然就宣布拍卖结束。
接下来是自由交换的时间，并表示有需要的修士可以自行上台来把要交换的东西在台子上展示。
但这么一来，且不说那几名结丹修士来此本就是为了等此物，光之前错过了千年灵草，就是一大憾事。这一点，从刚才赖姓修士和郁仙子之间的互相挤兑便不难看出。
此时几人不肯善罢甘休，也自然不奇怪了。
“骗我们三人，你想清楚代价了么！就算你家主人穆老鬼是和我辈同等的结丹修士，但我们要杀你再将此处夷平，也是易如反掌！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将穆老鬼得的那件天宏道人遗物拿出来，不然，你那位主人就可以等着给你收尸了！”
此时说话的是东边那脾气最暴躁的赖姓修士，同时，那边隔间里已有一股狂暴的灵力冲天而起。这灵力虽是朝着台上压去，却也令台下众人如劲风刮面，隐隐作痛。
而台上除了两名筑基后期修为的哭脸人外，还有一名修为只在筑基初期，戴着无表情面具的顾客。
他是一听要开始自由交易后反应最快的一位，第一时间便冲上了台子。
显然，越早交换的人越是有利，因为自己需要的东西可能恰巧也是别人想交换的。这种时候，若落了后，说不定就被旁人把心仪之物换走了。
但现在，这名顾客感受着那强大的灵压，只感觉自己周身骨节都嘎嘎响动着在抗议，不由大为后悔。这，可能就是骑虎难下的滋味了。
此时，南面隔间里那给人一种年老力衰感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唉……现在这些小修
士啊。一个个天不怕地不怕，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咯！还好啊，我家宝贝最喜欢吃出尔反尔的人了，不然我这一把老骨头，临了临了的，都没个能出头的人，唉……”
他虽是一直唉声叹气着，像个病弱无力之人，话语里的内容却令人毛骨悚然。
他话音刚落，西面那边推出一道柔和的法力，将赖姓修士施加于台上三人的灵压消解了七八分去，而后郁仙子平静地开了口。
“青石旁边那个小姑娘，你也别怪赖道友和司徒说话难听。这种事，若不能给我三人一个合理的解释，是不可能过去的。
到时贵店有负我们在先，如果司徒老头真要拿你喂他家宝贝，九则宗不好说什么，我们也不好拦不是？”
显然司徒老头，指的就是发出那个苍老到仿佛垂死般声音的人。而郁仙子自己声音虽听起来还算平静，话语里却也表现出了明显的不虞之意。
“毕竟，青石他颇有一番不俗的技艺在身，若他真出了事，穆老鬼怕是要和我们拼命。但你，也不过是他的众多下人之一了。
说句实在的，就算你今日真死在此地，又能如何呢？你又何必，一力把事情担在自己身上？”
郁仙子对那两个哭脸人中的女修如此说道，而后者虽然竭力站得笔直，却早把一只手搭在了桌子上，好有个倚靠防止身体出现明显的战栗。
听到郁仙子的话后，她悄无声息地扫了青石一眼，忖度起自己和对方的价值是否真的相差如此悬殊。片刻后，她面现挣扎之色地开了口。
“郁前辈，这……主人只吩咐说，那件东西的拍卖取消，并没有具体说原因，甚至就连那东西本身，其实主人都未曾交给我们，一直留在自己手里的，我们实在也没有办法。”
另外两个结丹修士的话，她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西面隔间里这位实在已算是最好说话的一位了，前后反差之下，她只觉这位郁前辈实是善良之极，对自己恩同再造，是唯一能体会自己委屈之处的人。
甚至，她说话时连声音都
忘了伪装。
“既然是这样。”郁仙子声音愈发柔和，一副听了她困难后尽力帮助、循循善诱的样子，“不如你喊他出来，或者告诉我们他在哪里？”
“他……”戴着哭脸面具的女修听了郁仙子柔和的声音后，一时只觉情难自已，想诉说的意愿跟从前的坚持相冲，思绪一时间有些迷茫。
而后圆厅一角忽传来声叹息。
“郁仙子又是何必，不过一个筑基小辈，连这等媚心之术之都用上了。”
随这一声低沉、温润的男音，台上女修眼神顿时变得清明。面具之下，回想起刚才自己所做所想的她神情不禁大变，退后一步，垂首不发一言。
“穆老鬼，你终于舍得现身了。”
“嘿嘿，你可算是坐不住了。这次的事，你不觉得需要跟我们有个交代么？”
“穆道友，料来你也不是有意想戏耍我们。若有什么苦衷，不妨与我等直说了。想必，穆道友也不希望和我三人为了这点事结下仇怨吧？”
虽说法不同，但三人开口之时皆有着不加掩饰的不善之意。同时，这三人的神识也一齐集中向圆厅角落里突然现身的那位正主。
一个看去四十多岁，五官气质颇有文人气息的中年男子。
男子此时显得有些无奈，苦笑一声后，道：“其实，我还真没有什么藏私之意。”
“这件天宏道人所遗留之物，一番辗转最后到我手上时，是被封印着的，而且，我试了很多种方法，都无法破除禁制。当然，如果暴力破坏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
“可是，这件遗留之物看起来乃是一册书籍的抄本，其上禁制虽精妙，物品本身却没有什么特别的。
如果我以丹火炼他个二三十年，固然可以将封印破去，但这件遗藏本身，多半也就毁了。”
“是以，我先前将它拿出来，就是想着与其在我手里蒙尘，不如让几位道友谁有自信就拿去试试，也好过就此埋没在我这。”
第六百一十八章 不智之举
这位暗市主人一声叹息后，东面那位赖姓修士却出言道：“难道不是为了把自己用不上的东西换成灵石？”
“这当然也是原因之一。”男子面不改色地答道。
“让穆道友说完。”南面的司徒老头淡漠地开口，却让人能觉出他对赖姓修士打断对方解释的不满。
后者哼了一声，果然不再说话，在一旁听着的方州隐约感觉他似乎是对这个老头有些忌惮。
那中年男子从虚空里拽出一把垫着厚实毛料的太师椅。
随意坐下，继续道：“所以，我才把这个东西拿出来卖。当然，之前拍卖其他东西的时候，我也有在研究那样东西，看能否有些头绪。”
“结果，事情真就如此凑巧，刚才我许是忽然间福至心灵，换了种手法，竟将那件遗藏的封禁给解开了。”
“所以，你就想自己留着，不打算卖了？”这次却是司徒自己没忍住追问了一句，不过语气却有所缓和。
若事情果真如此，这位穆道友行事虽然不太厚道，但也不是不能理解了，换了他们自己，恐怕也会如此做。
“那司徒兄也未免太小看了在下。经营此暗市如此之久，我穆某人的口碑如何，众位还不清楚吗？只不过，这件遗藏，实在是不卖也罢！”
男子摇了摇头，他行商半生，跟眼前这些专注修行之人考虑问题的方式并不完全一样。
“不卖也罢？此话怎讲？”这次却是郁仙子听了后觉得奇怪，如此问道。
“是否值当买，我们自己还会分辨，不用穆老鬼你替我们做决定吧。”赖姓男子还是那副说句话就要惹事的样子。
而南面隔间里的司徒老头，则在沉默片刻后，道：“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如果是那样的话，确实意义不大了。”
“嘿，司徒兄果然见多识广。”男子赞了一句后，微笑不语。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赖姓修士不快道。
司徒老头沉吟片刻后，道：“穆道友，不是我老司徒信不过你……咳，但这种事，你总要将东西
拿出来让大家过了眼，才好让我等信服，不然，凭你一句话，就想让我三人无功而返，确实不妥。”
“好吧！既然你们如此说，我就去将那物件取来。”那暗市主人话音刚落，便感觉那三位结丹修士的神识顿时已紧紧锁定住自己。
看来无论嘴上说的有多好听，心里却根本不放心他，生怕其借机遁走。
男子闪念间已明白这几人的意思。
随即冷笑一声，环视四周，道：“怎么，我这多少家业都在此处了，三位道友还不放心？还是，三位道友自视吃定了在下，觉得可以倚多为胜，想将我灭杀当场，抢夺那样东西啊？”
他虽然不可能与三人力敌，但在这自己的主场之中，脱身的把握还是有的。到时，那三位的弟子亲眷怕是再无宁日，永生永世都要活在一位结丹修士的追杀之中。
“且不论你们是否有这个能力，单说此地这么多外来的筑基修士，各有出身背景，你们难道也有把握与魄力全部灭口，一个不留？不然，日后事情败露，九则宗追究起来，你们怕也讨不了好。”
听到话题一下转到自己这群人身上，还和灭口这等词语搭上关系，有的前来参与暗市的筑基修士们顿时骚动起来，有了些交头接耳。
先前他们虽见气氛不对，但在四个结丹修士面前却也没敢多嘴造次。可此时听几人这么一说，他们却是定不下神来了。
当然，包括方州在内的许多人仍是镇静非常地坐在原处，似乎是笃定这几人的争执不会牵连到自己。
这暗市主人选在此时将翻脸的可能性直接挑明，一则是想将这众多筑基修士拉拢在自己一方，二则也算是在表明自己的有恃无恐。
毫不避讳地将灭杀二字轻描淡写地提出来，也是在表明他有着不会陨落的把握。
如此一来，在冲突发生前就讲明了动手是何等不智之举，互相有所威慑，不起争斗，自然是比两败俱伤好得多的选择。
东西南隔间里的三位结丹修士沉默片刻，显然也十分明白这些道理，没什么把握灭杀一位身居主场又一
心要逃的同阶。
最后，郁仙子轻笑一声，道：“那怎么可能，穆道友去就是了。我想，另外两位应该也是这个意思吧。”
“当然是这是个意思。”
“穆道友确实多虑了，你我毕竟是相交多年的老友，我又怎么会对你不利呢。”
穆姓男子嘿嘿一笑道：“如此最好。”
说完，他的身形便逐渐变淡，气息也随之感受不到了。
直到他消失之后，厅里一众前来参加暗市的筑基修士才松了口气。如今那位穆前辈已去，要么带着东西回来，大家和和气气地拍卖。
要么那人一去不复返，这三位受骗的结丹把其手下杀个干净。
但如果那姓穆的欺骗在先，这三名结丹修士杀人杀得就算违反城规，也还算合情，不过是一件轻易可打发的小事。
那他们这些旁观者，自然也没有被灭口的必要了。
此时，那位郁仙子开口道：“司徒老头……听你意思，刚才是猜出些什么了？不如趁这一会，先跟我二人说说？”
赖姓修士自也是点头赞同。
“嗯……”司徒沉吟片刻，道，“当然可以，你们应该知道，为什么当年的天宏道人修为不过元婴中期，却能与后期大修士相持近半个时辰不落下风吧？”
“当然是因为他的主修功法‘焰光宝典’和本命法宝流火瓶皆是不知从何处得来的顶尖传承，这才让他面对元后修士有了自保之力。”
赖姓修士不以为意地答道，不知道这和现在所谈的事有什么关系。
“顶尖传承？”司徒发出一阵近似拉风箱的声音，似是笑了笑。
“你啊，说的没错，确实是顶尖的不假，但是……想修到元婴后期的，天资与机缘缺一不可，难道还会没点此界顶尖的功法灵宝，嗯？”
“那不知是因为什么？天宏道人的事毕竟太过久远，除却那显赫的名声和他办的几桩大事外，很多太过具体的都已不见于记载了，我和赖道友了解得不甚清楚，也不奇怪。”
第六百一十九章 蹉跎一生
郁仙子本来见赖姓修士问了，便准备旁听答案，现下却是担心这两人自己先吵起来，不得不开口。
“说的也是，嗯……其实这位天宏道人之所以战力惊人，是因为他乃是位法体双修之人。除了功法和法宝外，他的‘大日天罡神功’，相传也是炼体术中数一数二的存在。”
“只不过，我们修士向来视炼体为微末之道，不值一提，自然就不太在意，在后来的流传中，大多数人自然也不会觉得炼体术在其中起了多大作用，也就渐渐没人提了。”
“不过说实话，就算是我这样对天宏道人了解较多一些、深知这门无上神功的强大的人，也没有太大兴趣。”司徒老头遗憾地叹息一声。
“毕竟……咳，你们也知道，人类修士不同于天生肉身强横的妖兽，想炼体到高深处，不免要借用大量天材地宝辅助，花费巨大，而且分大量心思在这上面，也不可避免要耽搁修为的进境，根本是得不偿失的。”
一听这话题的走向竟是向着炼体去的，方州顿时精神了几分。
然而其他人显然不是如此。
东边雅座里，一个面色冷峻的青年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后，神情阴兀地一拂袖，将桌上的一片茶具扫落在地，发出一片清脆的碎裂之声。
西面隔间之中，听闻此话的郁婉秀眉微皱。
就连那众多普通的筑基修士，哪怕明知自己抢不过三位结丹前辈，真买到那位元婴修士功法法宝的可能性根本没有，此时也明显失了不少兴味。
片刻的沉默后，还是郁仙子开口确认道：“所以，司徒你是觉得，他手上那本就是炼体用的《大日天罡神功》？”
“除此之外，我是想不出有什么别的东西了。要不然，他就是真的有意欺骗我等了。”
“那你们可就冤枉我穆某人了！”
就在司徒答完郁仙子的话后，那位暗市的主人已回到此地，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方州心念微动，余光瞥了一眼对方手中那册书，却并未用神识去窥探。
“几位所猜不错，我手中这册书，记录的确实是那‘大日天罡神功’。
既然各位如此执着，在下也只有将这东西拿出来拍卖了。”穆姓修士说着，缓步走上台，将手中那册书放在桌子上。
而青石先生等人，已自觉让了位。
“顶阶炼体功法，天宏道人手抄的《大日天罡神功》一份，起价三千灵石！”他与三名结丹修士相熟，心知这几人根本不可能为此鸡肋花费灵石，还挑衅般地故意向几处隔间望了过去。
对台下筑基修士来说，这又是一个几乎要付出全副身家的高昂价格。
哪怕是再眼红这与元婴修士有关的机缘，也没人会拿多年的积蓄出来孤注一掷。
特别是在司徒已经先将炼体功法的弊端讲明的情况下——如果连结丹修士都觉得事不可为，他们又怎么会去当那个傻子？
这注定是一件流拍之物，所以这位暗市主人一开始就不想多费口舌，而要把价开得太低，又对不起他得到此物的一番辛苦。
一片寂然，连个喊底价的都没。
冷场了好一会，才有一人迟疑着开了口。
“三千灵石……是三千吧？我没注意到有没有人出价。”
开口的自然是方州。
“小辈，你可是想清楚了？这是三千灵石，不是三百灵石，跟你平日里买件法器，可是完全不一样的。”那郁仙子此时开了口，有些疑惑一个筑基修士为何要买这个。
“回禀前辈，在下已想清楚了。我资质低微，悟性也是稀松平常，能进阶筑基就已是意外之喜了，如果不肯冒些风险，只靠埋头苦修的话，只怕要在筑基初期蹉跎一生了。”
“既然是元婴修士的遗留之物，晚辈愿意赌一把，看其中是否还隐藏有什么秘密，或许，上天会再眷顾晚辈一次，也是说不定的事！”方州的声音异常诚恳、坚定。
那边郁婉犹豫一下，过了一会才回道：“修行之路，正需坚信自己的选择，秉持如初的道心。你若有如此自信，也是好事。”
但嘴上虽像是夸赞，她心她里却是不以为然的。
此物已过了暗市主人这位结丹修士的手，如果有什么机关秘藏，又岂能是穆老鬼看不出来，留待他来捡便宜的？
只不过，她劝了一句也就是了。这名筑基修士既然表现得如此执拗，自己就算再劝说，对方说不定也会有别的理由。
既是拍卖会，盈亏自负，她又何须断穆道友的财路呢？
再说，按此地规矩，这小辈既然喊了价，那就是非买不可的，自己多费唇舌，对他也不过是一种打击罢了。
而台上那颇有文人气息的中年男子先是怔愣一下，没想到还真有人会买。
不过他倒是对此没什么不满，毕竟一来他自己用不上炼体功法，二来他在解开封禁后，早将其中内容用神识烙印过了，卖出去也不会亏些什么。
所以片刻后，这位暗市之主又神色如常地望向众人道：“三千灵石，可还有开价更高的道友？”
见无其他人回应，他便微微灌注了法力，令自己的声音仿佛充斥回荡在整个圆厅之中。
“三！”
“二！”
“一！”
“恭喜这位道友，拍得《大日天罡神功》抄本！”
……
坐在付灵石的静室里，方州看着眼前的书籍，摸在储物袋上的手却是有些犹豫。
“贵店是接受以物品抵扣灵石的对吧？”他踌躇片刻后，如此说道。
没有灵石在身，实在是一件很不方便的事，而他身上还有一些价值不菲的东西。
这些东西，就算他在外界想卖，也要改换形貌分散把东西出手，以免引人注目。此时趁着身在暗市，倒不如直接与对方抵扣了。
“要抵扣怎么现在才说？”对面负责收他灵石的哭脸修士不是方才那位胖的。
态度也没有那么友善，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这里没有人给你鉴定，只收那些大家都认的货。如果是法器之类的，就不必拿出来了！”
第六百二十章 死无对证
“大家都认的？”方州沉吟一下后，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枚比寻常丹药大了一些，微透着紫光的丹药，“不知这个可以么？”
“紫色的，难道是……”哭脸修士犹豫一下，伸手接过，仔细打量其尺寸，又凑在跟前仔细嗅了嗅，讶然道，“这是驻颜丹？真的是驻颜丹？”
他语气顿时一改先前，急切道：“这个可以，当然可以！道友若有三颗的话，可以直接抵这三千灵石了。如果有多的，我们也按一千灵石一枚收购。”
“这……在下也只是偶然间得到这么一粒而已，多的，还真没有。”方州眼见对方如此热切的表现，自然不会说自己还有整整半炉在手，忙故作惋惜地回道。
“噢……那行吧，那就是两千灵石加上一枚驻颜丹。嗯，两千灵石有吗？没有的话，要不要拿别的东西再抵扣一些？”
这一次哭脸修士再问时，却不像先前一样极不耐烦，反而隐隐有些期待的样子，似乎很想知道面前这位顾客还能拿出什么稀罕的好东西。
但方州目前除了驻颜丹外，有计划用来交换的也就是筑基丹了。而用筑基丹和此暗市之人交易，却是极不划算的一件事。
毕竟，筑基丹的珍贵在于其对炼气修士突破瓶颈时那不可取代的作用。
而这种暗市之中，显然没有要培养的准筑基修士。更何况那暗市主人一个结丹修士，就算真有心想栽培谁，也不像是会缺筑基丹的样子。
如此一来，就算拿出筑基丹，也不过是个稍贵重些的商品罢了，远不如等个更好的时机。
其实他之所以拿驻颜丹出来抵灵石，也是因为储物袋里还有存货。
如果他只有一枚驻颜丹的话，恐怕也会将其视为与筑基丹同等的东西。
与其卖灵石，不如留着看日后是否能派上其他用场。
所以稍一思索后，他摇了摇头，道：“没有了，就两千灵石吧。”
将灵石付清后，哭脸修士又照例问方州是否要从暗道离开，
还一反先前冷淡地贴心提示道：“道友身上现在可是有着天宏道人的遗藏，依我看，还是提前跟我走暗道离开比较稳妥。”
但面具之下的方州，却是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悠然听起了外面的动静。
最后一件拍品被他买下后，外面便如约进行起了那些外来修士之间的交换会。虽然中间出了些不愉快，但最后误会解开，终是未起什么乱子，众人便也释然了。
这会，交换会正如火如荼，众修士间气氛热闹非常。时不时，甚至能在正经的交换信息之余，听到众人抢先上台时的闹腾声，以及没抢到之人垂头丧气的懊恼声。
随后，听过外面百态的方州才转向眼前的人，微摇了下头，颇有深意地答道：“多谢道友好意，但在下还是觉得回去外面大厅，最后跟众人一起离开比较稳妥。”
诚然，他修为不高，又拍下如此天价之物，跟众人一起走很容易引来后续的跟踪试探。
但对此时的方州来说，反而是好事。
只要与众人在一起，这里是众目睽睽，上到地面就是他自家宗门的地盘，何惧之有？
能在暗市之中祸水东引，从而让人投鼠忌器，足矣。
反过来如果跟这些暗市之人私下走暗道，若是对方心怀不轨设下机关禁制，或是联手伏杀，他孤身一人不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到那时才真是死无对证了。
哪怕他留在杨子石洞府里的命牌，也不知能否感应这么精确，一路找到地下来给他收尸。
不过，他虽回到了圆厅里，却没有再出手交换任何东西。
丹药他本就打算自己炼制，自是不提。
而阵法、法器等相比起那家九则宗旁的秘境，普遍虽便宜不少，但强度与品类却着实不能相提并论。
毕竟来此交换的也是筑基修士，真正有妙用的好东西大多还是要捏在手里的。也只有那些真的迫切急需某物的，才会拿出让方州都眼前一亮的好东西。
只不过他
们求取的，同样是难寻的宝物，方州身上也是没有的。所以，他索性不再管旁人，自顾自地将那册《大日天罡神功》烙印入神识后研究起来。
入眼处皆是人族文字，这就让他松了一口气。
粗略地研读过总纲之后，他发现，此神功虽出自天宏这位道人，却实是一套起源于佛门，又参考了多个其他门类，甚至结合部分妖族神通后而成的炼体术。
这也就难怪此法会叫大日天罡这么个半佛半道的名字。
且，因是为人类修士所准备，它不像妖族炼体术一样.asxs.极高。
之前那万形仙谱好归好，可上来就是天雷地火淬体，根本不是方州一个筑基修士所能承受的。比起淬体，倒不如说是渡劫还更贴切一些。
而这大日天罡神功相比之下就很接地气了，从初入炼体到最后大成，从修行之法到辅助用的灵材，一步一个脚印写得极为细致。
其中初期阶段的许多练习，甚至令方州看上去颇有些眼熟，都是他以前在苏家时也做过的，比如铁桶挑水之类的。
当然，这并不能说明苏家培养他炼体时是依据此神功的，只能说人类修士在炼体起步阶段用的方法都大致相近。
而也因此，在修至最为高深处之前，可以直接依据自己的身体强度选择对应方法继续炼下去，而不需要从头开始。
此神功一共分为五层境界，他粗粗扫了一眼，觉得自己约莫可算作是这一炼体术中的第二层——“根骨已脱于凡俗、皮肉可坚逾金石。”
在借助血玉纹的情况下，肯定还会有所增益，但那种不能长久的外物，自然算不得数了。而且，就算全力催动血玉纹，他还是和其上描述的第三境界“以身为器”颇有差距。
哪怕是从前他修为不济时以炼体对敌，方州也是依仗自己肉身带来的力量与速度，凭利器杀伤对手。
肉身的坚硬强横，对他而言更多是在法器未能抵挡，自己也闪避不及的情况下，不至于轻易受重创。
第六百二十一章 千奇百怪
而要说以身为器，至少也得做到面对其他修士法器、神通的攻击不闪不避，把肉身当做护身法器一样的用法吧！由此也不难看出，他离大日天罡神功的第三境界还很远。
大抵扫过一遍之后，方州先是心生喜意，不久便又沉下心神，寻找起适合自己当下水平的炼体之法来。
暗市最后的交换环节一直进行了四个多时辰才最后散场，除了隔间里的几位结丹修士外，其余普通筑基修士都被安排成几人一组，分批离开。
离开的路上，方州虽察觉到同行几人神识的打量，却果然没什么人选择当着陌生人的面公然造次。而他也就索性故作不知，对这种不算太严重的冒犯行为视而不见，以免让事情激化。
外界此时已是夜晚，虽对修士神识其实无碍，但并不太明亮的灯火间留出的那一片片迷蒙的暗色却明显给了旁人些许自信。
方州前往留仙阁的路上，便发现了数道隐藏不太好的目光、神识扫视过来。
这么锲而不舍，还真起了想法啊？三千灵石的诱惑倒是不小，而且之前那个跟自己竞拍蕴魂玉的人呢多半也在其中……
方州不动声色地继续前行，选路时却专捡那些最地形宽敞，即使到半夜摆摊之人还极多，且难以隐藏的地方走。
于是，方州从那暗市的出口——一处偏僻的炼器店出来后，便一直挑着大路走，还很有闲心地在这三更半夜里左逛逛右看看，似乎他一个筑基初期修士。
对那些炼气修士所卖之物还颇为好奇。
暗中跟踪之人聪明些的，眼见此等情况心知自己怕是已暴露，对方这是有意戏耍，便索性不再跟了。
而不太聪明的那些，却还一副恍然未觉的样子，一个个小心谨慎地远远缀在后面。
前面的方州内心暗笑一声，不再多停留，一个闪身，进了留仙阁里。
而直到进了留仙阁禁制，他才将暗市的面具除下，露出了本来面貌。
待方州上了楼后没多久，外面又进来个看起来挺憨厚的方脸汉子，一面漫不经心地和上前接待的侍女说着话，一面四处打量着，却在问过价格后咋咋舌，默默退了出去。
这位方脸汉子自然便是在跟踪方州的众人之一，但他虽离开了留仙阁，却并未死心，就近在旁边蹲守起来，打算先等个几天碰碰运气。虽然对方一路未曾显露过真容，但数丈之内，他要确定一人的身份又何须靠形貌来分辨了。
大千世界，各类五花八门的秘术层出不穷，他若没点追踪的本事，也不会一路跟来浪费时间了。
其他不愿就此打道回府的，此时也多做了类似的选择。
而就在他们等候在外的这会，方州已直接去找了辛宏。
侍人一番简单的通传过后，他便见到了这位秘境少主。
辛宏稍算了下时间，便开口道：“苏公子这是已从暗市回来了？收获如何？”
“嗯……还不错。”方州微微颔首，而后道，“就是不知道贵阁在此处有没有什么通往别处的暗道，或者传送阵之类的也可以。”
“暗道？传送阵？你这是被人盯上了？”辛宏愣了下神，而后恍然道。
见对方点头，他随即又道：“看来苏公子这所谓的收获不错，是相当的不错啊！”
“算是吧。”方州简洁道，颇有不置可否的意味。虽然盯上自己的多半只是那些筑基修士，在这城里不能奈何自己，但打发起来终究费事。没别的事情的话，还不如直接另外取道回宗门算了。
辛宏见他回答含糊，心知多半是不便打探的事，遂笑了一声，答起先前一问。
“要找传送阵法，这里确实是没有的。但想避人耳目通往其他地方的暗道，姑且还算有一处。”
“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何来的‘姑且还算有’？”方州皱了皱眉，正不明其意，却见对方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留仙阁开
在河明城中，每日里自然少不得各种货品的补给来去。
对修士来说，这事情办起来虽简单，日日做时时做却也繁琐。
也唯有一些特别贵重或者讲求隐秘性的东西，才会由阁中修士亲自着手运送。而修仙者城市中本就有大量受雇的凡人，其他无所谓的东西自然就主要交由他们来做了。
此时，一个戴了留仙阁袖标、身材高大壮硕的魁梧青年刚走过人潮川流不息的热闹长街，正哼着小曲儿来到留仙阁不太起眼的侧门下。
但看到门边一个覆着黄绸布的独轮推车后，他小曲儿顿时哼不下去了，脸色也有点苦了起来。
“怎么又有一车？一般不都只有五车才对吗！”
“唉，刚才还遇到那几个恶霸在找茬，幸亏我见机快才逃掉了。不知道这次去，他们还会不会……”
青年不太满意地嘟囔了几句，无奈上前——抱怨归抱怨，但他既然干了弃灰这一行，雇主给出来的垃圾该运还是还要运走的。
但走两步后他又停下，隔了不到一丈的距离看着那黄绸布愣了一会，自言自语道：“刚才下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尽管觉得怪异，他还是上前扶住了车把手。这些仙师的东西千奇百怪，吃剩下的果核会动都不稀奇，这么多年下来却也没出过什么岔子。
毕竟根据雇佣他的那位仙师所说，这种黄绸布是附有法力的，对掩盖住的地方能起到稍稍隔绝灵气的作用。
虽然这样做的主要目的，是不至于让其中不甚雅观的东西暴露于路人神识之下招摇过市，但同时也确实能让干这行的凡人安心不少。
青年轻车熟路地操纵起推车，沿着街边，躲着穿梭来往的修仙者们一路前往相对人流稀疏些的南城。
同样在这周边做活的一些凡人杂役明显与他相熟，见他出来，虽怕惊扰周边仙师不敢太过喧哗，却也向其挥手致意一下，而他自也是一一笑着回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