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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剑仙太白     地府供货商txt下载     地府供货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二十二章 皮笑肉不笑

    看到那些人眼中的一点向往之色,他顿时觉得多运一车的苦也值得了,毕竟留仙阁给凡人的待遇,实在是此城里首屈一指的,也值得他多付出这么一些。

    仙师们有仙师们的圈子,他们凡人当然也有自己的相处节奏。

    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几道隐蔽的目光在这青年身上转了转,见他跟四周的凡人都颇为熟悉,似乎是在此地生活过许多时日的普通住民,便又默默收了回去看向别处。

    而身无法力的青年对此自是浑然不知,除了这推车比平常稍重那么一分外没察觉到任何异样。

    很快,他已到了河明城的城南。

    城南离此地灵脉所在的河明山最远,因此灵气最为稀薄,也是相对来说最不受修士待见的区域。

    也就是九则宗眼下的盛事吸引了天下修仙者前来,沿主街那许多摆摊的人给此处添了些人气,才不至于显得荒凉了。

    但在青年七拐八拐,走进窄小的巷弄里后,周遭就变得僻静非常了。

    尽管对这里也是熟悉到闭着眼睛都知道往哪走,他却逐渐警惕了起来,时不时会小心翼翼地东张西望一会。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他的行为似乎显得有些多余。

    直到突然传来“啪嗒”一声。

    他因推着小车,有些不便看脚下,一时不察踢到了自己必经之路上的一颗石子。青年微一踉跄,便即凭自己多年的经验与身手站稳了身体。

    然而石子上还牵了根细线,立时引动了一个小机关。一时间,丝线“嗖嗖”响动之声不停,他身边一棵树顶上又有一粗麻网当头罩下。

    青年虽身形高大,却也只是寻常人粗活干多了以后的那种结实壮硕,从未练过武,此时又如何反应的过来。

    只“啊”的一声惊呼后,他已被连人带推车罩了个严实。

    与此同时,路旁的院里响起一阵笑声与脚步,片刻后,院门大开,露出其中早已等待多时的三人。

    三人身上半点灵气也无,也都是凡人,但却一个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把本就不甚美

    观的衣衫穿得歪歪扭扭,极有泼皮无赖的气势。

    “嘿嘿,王强,你不是挺能跑么?终于还是落到我手里了。”为首那人五官硬朗,双目含煞,显然不是个好相与的。

    他一边冷声开口,一边却在下巴上抹了一把汗。

    而明明比对方高壮的王强本还在试图挣脱那粗麻网,此时见三人出来,却是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认命般地停了手,坐在地上,仰首看着对方。

    “赵大哥……”在留仙阁做活的这位王强明明看着比对方还年长几岁,却是一张口就喊起了大哥,“您可是这片的大人物,何必跟我一个臭打杂的一般见识呢?”

    结果那位赵大哥左手边一个面相有些阴柔的男子一听。

    顿时好像自己受了侮辱一样立马踏前两步,一只手从网格里伸进去捏住了王强的下巴,另一只手隔着粗麻网就是一个掌掴。

    “啪!”

    打完一巴掌后,阴柔男子却没有放手的意思,捏着王强的下巴就向上提,强迫对方向上探着身子抬起头,做出了一个对凡人来说非常难受的姿势。

    “赵大哥跟你一般见识?嗯?你大字不识一个,有个屁的见识,就敢说大哥的见识同你一般?”

    阴柔男子故意断章取义,曲解着健硕青年方才求饶的话语。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王强因被对方制住,说话时有些磕巴,“求……求各位爷饶过我。”

    而那位赵大哥右手边的壮汉却在此时眉毛一竖,蒲扇大的巴掌直接向他头上拍了下来。

    “各位爷?什么叫各位爷?喊赵大哥是哥,又喊别人是爷,你什么意思?是不是……”

    “好了好了。”那赵大哥突然打断了壮汉的话,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你看我这两个兄弟呢,确实不太会说话,也不太会做事,下手没轻没重的,我先代他们给你赔个不是。”

    “这……不敢,不敢。”王强被那壮汉的一巴掌打的脑袋嗡了一下。

    回神之后虽然心中腹诽不已,面上却第一时间便开始

    连连告饶,道,“您有什么吩咐就说。”

    赵大哥笑了笑,靠近一步便向王强伸出手来。

    后者见状,先是下意识一缩,旋即又怕激怒对方一样,抖了抖后没敢动窝。

    见了他的反应,赵大哥英朗的五官上露出一点满意的笑容。

    然而他伸出的那只手不是为了打人,反而隔着粗麻网轻轻在王强肩上拍了两下,而后颇亲昵地同他勾肩搭背道:“嗨,其实没多大事,就是想找你要两块灵石花花。”

    灵石?两块?

    王强愣了愣,就算留仙阁给的灵石多,两块灵石也要好几个月的时间才赚得到。平常这几人将自己拦了,顶多欺负打骂几句,还从未有这么直接要灵石的。

    而一见他面露犹豫之色,赵大哥脸上的满意与亲昵顿时尽去,猛地抽身,随即一拳挥出打在王强腹部腹。

    青年虽健壮,却也在这一击下痛苦地弯了腰,嗓子眼里发出了粗重的“哬哬”声。

    “好兄弟,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老哥哥吧?就两块灵石,买个命,划算得很!”赵大哥边说,边按着他的头猛地向地上撞了一下。

    买个命?原本觉得宁可挨一顿打也好过交出灵石的王强顿时心生惊惧,暗自期盼能有执法修士路过这附近。

    只是,城南的这些破落小巷本就是修士们不太乐意进的地方。

    若非如此,留仙阁的那些弃置不用之物也不会统一送来这里了——而这几个凡人打架斗殴,又用不到法力,实在起不了多大动静,能有执法修士发现的可能性实在是小。

    若非选在这个好地方,这三人显然也不敢如此嚣张行事。

    “两块灵石一条命,确实划算啊……”

    空气里忽地响起一声感慨。

    “知道划算就好,那你……”赵大哥很欣赏王强的识相,开口赞赏了半句,却突然意识到不对。

    说话的声音不对,说话人的方向也不对。刚才回话的并非那一贯唯唯诺诺、忍气吞声的王强。

第六百二十三章 占得上风

    赵大哥循声看向麻网中的另一边——推车上的黄绸布此时已被掀开,一个人笔直地坐了起来。

    那是一个衣着华丽、面容俊秀的年轻人,腰上还佩了把长剑。此刻,这年轻人正抬眼看向这边,眼带笑意,似乎心情颇为不错的样子。

    在场几人都知道,那推车里装的向来是留仙阁里丢出来不要的垃圾。却不想,这会竟钻出个活生生的人来。

    他们在这座三教九流混杂的城里都摸爬了有至少二十年的光阴,对各种龌龊事向来见得不少。平日里,更是听说过不少对城中规矩阳奉阴违,整日里刀头舔血,总能游走于被惩戒的边缘,像是踩着高跷过活的人。

    这时他们心里已不约而同地勾勒出了一个故事:

    留仙阁中有宾客起了冲突,大打出手,一时冲动之下竟闹出了人命,幸而阁中配备周全,才没有被外人所察觉。之后,阁中修士为保贵客,私下运尸以免惊动九则宗的执法修士。

    这个故事到此为止,都还没有什么问题。

    就算说灭口,也不会是眼前这个被打死的人来灭。而他们彼此小命捆在一起,自是谁都不会将此事说出去,只当做无事发生,让王强继续将车推走就行了。

    唯一离谱的是,留仙阁运出来的这个尸体,现在又活了!

    几人惊愕之下,嘴不禁越张-越大。

    “诈尸啦!”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喊出了这么一句话,众人顿时如梦方醒,一个个慌张不已地拼命逃开。边逃,他们还边回头,确认这诈尸的年轻人没有追出来,或者,至少追的不是自己。

    就连那跟方州一起被网住,半天没能挣脱开的王强,都在此时爆发了惊人的潜力,找到那粗麻网的边界,一掀就逃了出去。

    坐在推车上的方州看到众人仓皇的样子,不禁愣了愣。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有那么可怕么?哪里像是个活尸了?”

    一时间,方州不禁疑惑不已。自己不过顺着那赵大哥的话说了一句,怎么就把几人吓成这样了

    先前他向辛宏提出要一条密道时,对方便表示真正的密道没有,但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将他送离此地还是有办法的。而这办法,便是将他藏在这推车里。

    然而方州没想到的是,这凡人运他的路上竟然还生了变数,迟迟到不了预定的地方不说,还牵扯上人命问题了,他这才选择现身。

    当然,他很快便看出那三人只是虚张声势,不是真的想杀人,便没想下杀手,只打算出手教训一下这几个拦路打劫之人。

    没成想,打劫的那几个混混固然是被吓到了,但连他想帮扶一下的那青年王强,也跑得比兔子还快。

    短暂的愕然后,方州虽不明其中原因,却也很快便抛开此事,闭目凝神,以神识探查起周边来。

    “看来是成功将那些监视之人都甩脱了。”过得片刻,他睁开眼,自语道,“在这边已没什么事,也该回宗门整理一下近期的所得了。”

    而且之后风华舫和薛诗云的恩怨也是在九则宗里解决,既然已被部分人盯上,他确实没有什么逗留此地的必要了。

    但他还未有所动作,神识便忽被触动。

    “有人?”方州惊觉转身,神情大变。

    原本那几人走后,他神识所及的范围内已是空空如也,现在却又有三人踏入。

    莫非此次跟来的人修为远在自己之上,可以在很远处锁定自己而不被发觉?

    三人……

    莫非是司徒老头、郁仙子、赖姓修士这三位结丹联袂而来?

    方州神情紧绷,如临大敌。

    随三人走近,原本因范围扩张到极限而略显模糊的感知逐渐清晰。

    “怎么是他们?”方州轻咦了一声,旋即眉头微皱着自语道。

    赵大哥带着两个跟班没有跑出去太远,就突然毫无征兆地站住了。

    “你们两个,别跑了!”他突然断喝一声。

    那阴柔男子和壮汉稍迟疑一下,追随这位大哥多年的习惯终是占得上风,又想着离那位诈尸的年轻人也差不多足够远了,便跟着

    其脚步停了下来。

    “大哥您这是……”阴柔男子看清其神情后,却是吓了一跳。

    此时这位赵大哥脸上的表情,是他们前所未见的狂热与狠厉,竟让刚受过惊吓的他心底又生出一种寒意。

    但他话没说完,赵大哥已经出言打断道:“你们甘心吗?”

    “什么甘心吗?”

    “当然是甘心做凡人,甘心一辈子只能像狗一样躲在这种无人在意的角落里称王,甘心每每见到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就要因为对方修仙者的身份而奴颜婢膝。”

    “甘心跪在地上,看着别人高来高去!甘心明知道有人得了长生,自己却只能变老变衰弱躺进躺坟墓里!甘心自己的生死,全在别人一个好恶之间!”

    赵大哥说着,情绪越发激动了起来,直说得另外两人也攥了拳头、酸了鼻头。

    “可我们能怎么办,我们就是凡人啊。”他一番激昂之言过后,那阴柔男子却是慢慢松开拳头,有些丧气地道。

    “机会就在眼前,全看你们敢不敢拼一波!”赵大哥眼底透着疯狂,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现在回忆起来,那个年轻人还能正常说话,根本不是成了僵尸之流。

    他肯定是拼命不敌之下,用了某种假死之法暂且骗过仇敌,才被当做尸体丢了出来。”

    “大哥的意思是,我们趁他落难,折返回去帮他,让他报答我们,教我们修仙?”壮汉听了以后眼前一亮,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猜着对方思路。

    结果赵大哥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

    “你-他妈猪脑子啊?我们在修仙者眼里算什么东西,这么多年下来你还不知道?”

    赵大哥骂完之后,残忍一笑,声音转低,显得有些缥缈莫测,“我刚才看了,他储物袋还在身上。我们,去做掉他。”

    “做掉他?”阴柔男子看向赵大哥的目光惊惧无比,似乎对方身上不是穿了件灰色的短褂子,而是盘了条花斑五步蛇,“您也说了他是修仙者啊,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过修仙者?”

第六百二十四章 肝胆欲裂

    “哼,一般来说,当然不可能。”赵大哥望向三人来路,面带冷笑,似乎已隔着这之间无数高墙,看到了那年轻人虚弱不堪的样子。

    “但他既然被人打到不得不靠假死逃遁,必定状态极为糟糕。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糟糕吗?”阴柔男子显得颇为怀疑,边回忆边道,“我怎么记得……他看起来气色还不错,身上也没有受过伤的样子。”

    而赵大哥对此的评价十分简略——“你懂个屁。”

    “修仙者之间那叫斗法,斗的是法你懂吗?你光看他表面没事,指不定法力已经枯竭了呢。只不过,他见我们是凡人,知道我们看不出他们修士的深浅,才故作高深而已。”

    “如果他还有余力,会让王强那小子把他当垃圾一样一路从留仙阁推过来?说不定,等我们回去以后,会发现他已经死了也说不定!还是你觉得,以后还会有这种机会?”

    阴柔男子沉吟片刻,显然被说得有些意动,而后却又道:“但是……修仙是要灵根的吧,我们没有灵根,就算真把他的储物袋拿到手,怕也没有办法修炼吧?”

    “去他妈的灵根,你还真信那东西?要我说,呸!灵根这东西,你见过?你摸过?要我说,那根本就是这群人编造出来,好让我们安心给他们当奴仆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灵根那东西是真的,你这辈子就真不想亲手摸摸那些高高在上的修仙者功法?就不想至少试试再决定要不要死心?就这样认了?”

    “那年轻人现在状态不济,又被我们网困住了,只要敢下手,一刀绝对要了他的命!以后,绝对不可能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

    不过你要是实在不想去、信不过我,我也不勉强你。反正有铁雄当我的兄弟,也就够了!”

    而那壮汉一听他如此说,顿时激动地点点头,道:“大哥,我跟您去,我信您的!”

    “我去,我去还不行么。”阴柔男子苦笑一声,寻思自己也没有说不去啊,不至于把话说的这么生份吧。

    于是

    ,三人又风风火火地向来路而去。

    没多久,他们已回到刚才给王强设下陷阱的地方,见那佩剑的年轻人果然没有离去,甚至还坐在那推车上,任粗麻网盖住自己,顿时大喜。

    但凡这个年轻人还有行动的能力,早就该走了,又怎会在这里浪费什么时间?现在眼前的一幕,也算是印证了赵大哥的猜测。

    “怎么是你们?”年轻人微微皱下眉,问道,“三位有事?”

    而此时的赵大哥等人早不见之前的疯狂激动,反而现出一副平日里凡人见到修仙者的谦恭模样。

    “有事……算有一点吧。”赵大哥神色犹豫,有点难为情地开口,“这不……刚才我们跟王强开了个玩笑,不小心冒犯仙师了,这才刚反应过来,来给您赔罪。”

    他一边说着,一边带另外二人上前。

    “开了个玩笑?”那俊秀年轻人听着他轻描淡写的说法,不禁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赵大哥摸了摸两把自己的头发,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说辞骗不过眼前这位仙师,便转话题道:“这个……我们先把您从网里解出来再说。”

    说着,三人凑近了被网罩住的那年轻人,围着忙活了好一会。

    只是,他们手脚似乎有些笨拙,怎么都没法把那粗麻网归置好。

    “这个,怎么解来着……”

    “不然……借助下工具?”

    赵大哥和阴柔男子交流两句后,想到了主意。

    前者从袖里摸出一把短小的匕首,似乎打算把网割开,道:“仙师您稍等一下,我们马上解您出来。”

    “嗯。”年轻人微微颔首,任其将匕首慢慢靠近了自己身上麻网的打结处。

    距离越来越近。

    就在此时。

    那被说成是要救人的匕首骤然加速,直接刺入了年轻人的左胸,发出一声利器入肉的“嗤”响声。

    随后,匕首拔出,带出一道飙升而起的血箭,和一声惊怒交加的惨叫声。

    这一下

    刺击像是一个信号,原本在旁边打下手的壮汉与阴柔男子也同时动手,各自拿出一柄小巧的利器,就向眼前的修仙者身上捅去。

    顷刻间,这修士身上已被开出了不知多少个窟窿,那一身极显贵气的衣衫也尽成深红色,不断向下滴着尚未凝结的血液。

    眼见这年轻人已彻底没了气息,赵大哥一把从其腰间夺过储物袋,便向另外二人喊了声“走!”

    “先找个地方把血衣换掉。”一边带着二人奔逃,他一边开口道,“王强知道我们见过这个修仙者,之后得找机会把他也干掉,不然事情事败露,我们必死无疑!”

    “砰”一声!

    刚说完这句话的赵大哥一头撞在了什么东西上,整个人一下跌倒在地,头昏脑涨。

    “什么血衣?什么事情?”

    被他撞到的那东西纹丝不动,反而轻笑一下,向他问道。

    赵大哥抬头看了一眼,顿时肝胆欲裂。

    站在眼前的,赫然是方才被他们千刀万剐了的那年轻修士!

    ——又诈尸了?

    但他随即想到什么,低头看向自己身上,却见原本被对方鲜血染红的灰色短褂已恢复了原色,哪还有半点沾过血的样子?

    “障眼法!你竟然还能用障眼法!”赵大哥不可置信地惨呼出声,其身后的两位跟班也是满脸惊疑之色,一副两股战战的样子。

    方州却是被他这一句话说得莫名其妙——就算你看不出我修为在筑基期,但总还知道我是位仙师。修士会点能骗过凡人的障眼法,这很奇怪么?

    看来是遇上脑子不太好的人了,他不禁暗自心道,却也并无因此放任对方的打算。

    刚才放过这三人,是见对方并未真有杀人的意愿,惊退一番想必日后也会有所收敛。但如今看来,这三人不但未曾收敛,还心生歹意动辄要拔刀杀人。

    他施展起元光眼,控住三人心神,随即淡淡吩咐道:“你们去找城中的执法修士,向他们坦白自己的所为吧。”

第六百二十五章 大举入侵?

    这些凡人能在修仙者城市里欺压旁人,乍看有些离谱,但仔细想想,却也正常。

    他们一直避着甚至捧着修仙者,专挑凡人杂役下手,动静又小,不会带出什么灵气波动。而那些凡人被欺负后,也不可能指望着修士会屈尊降贵,专程为给他们做主而跑一趟。

    毕竟,城中种种规矩是为了让修仙者都其乐融融掏灵石,而不是为了确保凡人能安居乐业心无忧。

    但这三人既对修士出手,到时自会领受该有的罪责,他却是无需亲自动手了。

    一炷香过后,一道紫色遁光自河明城口飞起,于一阵钟磬般的鸣响中直往九则宗方向而去。

    ……

    天鼎峰,方州洞府之中。

    遍地黑气笼罩,鬼哭之声从四方迫近,竟有震耳欲聋之感。

    方州挺立其中,神色如常。他左手持握蕴魂玉,右手轻轻摇动那杆墨色魂幡,使其以前所未有的威势吞吐着一片片鬼雾。

    片刻后,他松开魂幡,那魂幡却不见倒下,而是自主悬立于半空,微微晃动。

    黑雾飘荡之间,露出了其中数之不尽的鬼祟。这些在方州控制下一向显得无知无识,只凭魂器驱使随本能行事的邪物,此时却似有了些灵动之意。

    随着他指尖接连掐动法诀,终于成功沟通了其中一道阴魂,令其徐徐迈步,走动了起来。这阴魂的步伐似慢实快,一个眨眼的功夫已经走到门口。

    “嗯……九则宗本身就是收揽各类人,只要无意为害宗门,修炼点魂修功法被人看见应该也不打紧。”

    喃喃自语一句后,他打开洞府禁制,让阴魂走到洞外。

    这个过程里,他抿着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阴魂体表,显得慎重非常。

    他接下来要修炼的,是魂冥宝卷上所记载的术法之一——阴灵眼,在操控魂灵的情况下,可在识海中-共享魂灵的视野。但这视野,自然是要走出鬼雾覆盖的区域才有实际意义。

    不然,只能看身边那一丁点方寸之地的话,大部分时候还不如直接用神识算了。

    原本他看中此术,就是希望可以用来代替自己探索危险的地域,在落玉山和鹿漳山那种情况下使用。

    又或者,可以像布置阵法一样提前将鬼魂安排在各处,从而做到了解周遭状况,变相扩大自己神识范围。

    但要将此法应用在实际中,还需要确认很多事。

    比如,他是否能控制这些鬼魂离开鬼雾,能离开多远、多长时间,这些阴魂被阳光照射后是否会受损等。

    这也是方州现在一脸慎重的原因,如果阴魂有什么异变,甚至出现消散的迹象,他就要马上将其召回。

    虽然这些魂魄不会真正消亡,却不可避免会对魂幡造成损伤。

    然而鬼魂刚一离开鬼雾,还未出洞府门口,便直接从他眼前消失了。

    “这是?”方州不禁怔住,这才刚哪到哪,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结束了?

    但片刻后,他又发现凭着御魂之术的联系,可以感知到那魂魄分明还在原处,而神识探查之下也能映出一个阴寒的轮廓。看起来,似乎只是在肉眼之中变得不可见了。

    “倒是我想岔了。”方州见此不禁失笑,这种鬼物在外界不借助法力无法看清,也是很正常的事。不然,世俗界的普通凡人也能轻易看出鬼怪的存在了。

    而且那魂体不光仍存在原处,且还状态极好,跟在鬼雾中几乎没有什么区别的样子。

    不过没有鬼雾随时随地的补充,这种阴魂就不能拿来斗法了,不然只怕瞬息间就会透支了灵力。

    见招魂幡所化鬼物可以离开雾气存在而无碍,方州暗自点了下头,又操控其向外走了几步。

    正午的阳光下,那道阴魂站在其洞府外,面无表情地等待着下一个指令。

    方州观察了半盏茶的时间,确定其并未受到什么影响,便又一掐诀,试探起这种操控的极限距离来。

    “最多大概维持在三里左右,再远的话,所控的鬼物就会逐渐失去感应,最后大概会化成一抹阴气回归魂幡。”

    一番尝试后,方州逐渐明晰,“这个距离已比神

    识延伸的极限远了许多,还是很实用的。”

    眼见自己对这魂器的驾驭已能达到理想的状态,他再不犹豫,开始修炼起了阴灵眼。

    而就在他开始修这门魂冥宗法术后的第三天,便是八月十五。

    在最开始的时候,这一日似乎与先前并无什么不同。

    随月落日升,山间的重重暮霭终于被日光照射到透亮。鸟语声、虫鸣声、逐渐兴起的尘嚣声很快布满了天虞山各处。

    白云满川,如海波起伏;重峰叠翠,似不可殚数,而到了约莫午时午,这份平静忽然被一声声急促的破空之声打断了。

    抬眼望去,就可看见一道道色彩各异、速度不一的遁光,这些遁光穿梭于天虞山中,有的单人走了一边,有的三五成群结伴齐飞,显见得是相识之人。

    而在这些遁光之上,凌绝于世的云层已失了原本那绵软的白色,反而被其中不知何物镀上一层璀璨,有如七彩光霞。

    光霞卷动间,时不时会露出其中冰山一角。

    有硕大无朋、仿若屋宇的利爪,也有长逾千尺、光华闪动的翎羽,令方州不禁好奇其中到底藏匿了多少宏伟无比的存在。

    然而他之所以如此平静,是因为早知晓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对于大部分没听说过约战之事的九则宗门人来说,现在无疑不是一个能有余力去好奇的时间。

    ——某处外门弟子集聚之所,众人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杂活,看向五彩纷呈的天空。

    “这是什么?今天有哪位太上长老携门下回宗吗?”一少年看了一会,懵懵懂懂地发问道。

    “怎么可能!”和他比肩的中年人当即摇头否定了这一可能,“这漫天遁光,没有上千也有数百人,哪位太上长老会收这么多门人弟子?”

    “难道说……”另一人听了二人对话后,脸色顿时煞白,“难道说是魔道修士大举入侵?”

    “很有可能!”中年人又看了一会天上情形,脸色铁青地吐出这四个字。

第六百二十六章 必输无疑

    “魔道修士!”那懵懂单纯的少年被这一猜测吓了一跳,但马上一咬牙,从储物袋里摸出自己的那柄中阶飞剑,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就要上前。

    “你要做什么!”中年人见状,忙一把拉住他。

    “当然是去抗击魔道修士,保卫宗门了。”少年无比干脆地回道,心中暗想这还用问?

    中年人见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无奈笑骂道:“就凭你炼气六层的修为,去送死么?我们平日里辛苦劳作,供养那些内门弟子和各位前辈。

    换来的可不就是这种时候,能借他们荫庇给我们遮风挡雨吗?他们平日里,可会怜惜你,多给你几块灵石啊?”

    “可是……对方都侵入到宗门里来了,情形定是大为不妙。此时不站出来,岂不等同于束手就死,只等人秋后算账?”少年略一思索之后,还是觉得对方所说没有道理。

    “便是以肉躯去消耗些外敌的法力,也是好的,总要有人这么做!”

    “你!”见他如此固执,中年人眼珠转了转,才道,“好,就算你有心帮忙,你可知魔道功法的可怕?

    凭你这点修为,别人杀你能消耗多少法力?这之后,对方再将你制成炼尸、傀儡,或者取你魂魄入器对敌,你岂不是帮了倒忙?”

    “这……”少年人一时热血激愤,倒是没多考虑此问题,现在被这么一说,却是无法反驳。

    “你是真的想为宗门好,还是气血上头,不管实际如何,只想得个为宗门战死的名头,还是要想好啊!”

    “是……多谢师兄指点,我明白了。”

    ——万极峰上,两人对坐抚棋。

    “许师兄棋艺精妙,远非我所能及,我看今日就到这里吧。”其中一人束发着冠,衣衫严整,却神情恹恹,一副受困扰而萎靡的样子。

    他对面之人散着一头墨发,姿态颇为放浪潇洒,闻言笑了笑,道:“这是又在为师妹之事烦心了?我辈修士,行游于天地,不拘寒暑四季,怎还为这种小事扭扭捏捏。”

    “改日,我带几

    壶好酒去沧澜峰,代你上门去同她谈谈,问问她愿不愿意做你的道侣。到时无论如何,不都比你这样天天患得患失又不敢找上门去好?”

    “师兄你可别,我再陪你下一盘便是!”那束发着冠之人顿时脸上一红,告饶起来。

    对方见此,不禁爽朗一笑,调侃道:“你看,这不还挺有精神的吗,我看啊……”

    话说一半,此时远处却突然飞来无数道遁光,自万极峰上划过,声势浩大之极,被称为许师兄的这位散发修士心神为之所引,连自己本来要说什么都忘了。

    “怎么突然间会有如此多人经过的。”他眉头紧皱,疑惑道,“师弟,你对庶务比较熟悉,可知道最近宗门里有什么大事发生?”

    “大事?我想想……”对方强打精神回忆片刻,缓缓摇头,“没听说啊。话说,我总觉得这些修士和他们所用的法器,看着都很陌生。”

    眯着眼注视片刻后,他又道:“就连上方云层中所露出的那一鳞一爪,也不像是门中哪位长辈的灵兽。”

    “怕是外敌来袭啊……”散发男子一改方才的随性样,先是叹息一句,而后正色道,“来者身份未明,且明显有高阶修士在。

    各位师叔和师祖们既然没现身,暂时先不要轻举妄动。虽然不知是否有别人禀报过,但稳妥起见,你还是先去长老闭关之地通报为好。”

    虽然许师兄之前一直是一副不羁于俗物的样子,但此时事态紧急之下,却是不见慌乱,反而沉稳地给师弟派起了任务。

    而其师弟看起来,也不像对被支使有什么怨言的样子,似乎对这位不守规矩的师兄极为信服。

    “谨遵师兄吩咐。”束发修士点点头,行了个礼就要离去,却又在转身看到天上那些遁光去向时突然僵住了身形。

    “怎么了?”

    “他们的去向……”

    束发修士瞪视着天空,眼中已燃起了滔天怒火。

    “是沧澜峰啊!这群魔道淫贼!”

    “廖师弟冷静,事情到底如何还未可知,

    或许只是误会也说不定!”许师兄微皱下眉头,心知不好,急忙出言劝阻,可对方却已不管不顾地祭出飞行法器,冲天而起。

    其遁速不慢,显然也是一名筑基修士。

    “唉,廖师弟重情重义,是个好人,可放在这种时候,感情用事却又容易误了大事!”

    他恨铁不成钢地叹息两句,句却也没有选择去禀告门中长老,而是抬手挥出一张画卷乘上,直追了过去。

    因重情义而意气用事的,又何止师弟你一人呢?

    ——天鼎峰上,杨子石洞府中。

    感知到外面动静的薛从烟好奇地歪了下头,准备出洞府去看看发生什么了,却见眼前人影微晃,一明媚妖娆的女子出现在她身前。

    “元师姐?你来的正好,外面不知怎么一直在吵吵闹闹的,我们一起出去看看吧?”薛从烟见对方前来,顿时神色一喜地道。

    元听雨却没有理会她,凝神向洞府外看去。

    八月十五,开始了……她心中暗道一声,随即想起薛从烟那位姑祖私下给自己的吩咐,对身边的少女淡淡道:“我不去,你也不能去。”

    “为什么?”薛从烟怔了怔,不能理解对方平素待自己极好,此时为何突然如此说。

    “出身沧澜峰的那位太上长老传下法旨,因你沉溺玩乐耽搁了修行,从今日起禁足,不得离开此洞府半步,直到突破筑基期瓶颈为止。”

    ……

    天虞山中,各脉不知内里的九则宗门人面对大批外来修士,或谨慎戒备或显露敌意。一时间,无论天上地下,形式皆有些紧绷了起来,尽是一派剑拔弩张的意味。

    而一众被风华舫请来的宾客此时悬于半空,眼见大批九则宗修士闻风而动,与自己这方遥相对峙,光筑基修士就密密麻麻不计其数,不禁一个个心中微凛。

    原本他们知道此次是元婴后期的风华舫舫主与九则宗约战后,虽然不会因此而说出些什么对九则宗不敬的话语,但心里却知道九则宗此战实是必输无疑。

第六百二十七章 深不可测

    毕竟在化神修士不出世的当下,这位元婴后期舫主实在已是天南第一等的人物,无人可以冒犯。

    尤其那些对事情来龙去脉比较了解的,都大概听说过事情的起因。

    本来七宗按照惯例,一同开启落玉山秘境,都应是结丹修士带队,结果九则宗的太上长老不依常理出牌,以元婴修为强行掺和这档子事。

    若只是如此,倒也没有什么,关键这位元婴修士还以大欺小,不讲道理地扣下了那位舫主的灵宠,并扬言让对方亲自向她讨要。

    结果如今,别人可不就来上门讨要了么?

    七宗之间,从长期来看实力大抵平衡。相互制约之下,少有人行事会过于出格,毕竟,率先打破规则虽可获利一时,却必定要招致规则的反噬。

    一如九则宗这位太上长老,先前对上结丹修士有多强势,如今面对风华舫舫主的逼迫就会有多被动。

    这样一来,就算众人不刻意存着轻视之意,但在等着九则宗战败出丑的当下,心中对其的评价自然大打折扣,也少了许多对这正道巨擘的敬畏。

    而这种缺失的敬畏,便在此时被眼前无数九则宗修士唤醒了。

    原本看热闹般的轻巧心思荡然无存,大多数人心中忐忑不已,只在暗自希冀双方不要起冲突,思量如何开口解释比较不容易造成误解。

    毕竟,这些外来修士也不知道九则宗的这些门人是将他们误会成了外敌,大部分只以为这是对他们来此看笑话的不满。

    这样一来,众人内心不禁感慨这九则宗御下严明,内里竟是如此不容挑衅的铁板一块。

    虽然他们头顶上还有结丹高人,甚至元婴修士同来,但谁又敢赌别人就会为自己出手呢?毕竟,人家九则宗也不是没有高阶修士的存在!

    或许这些筑基修士的出现,只是一种震慑,一种底蕴的展现。

    一时没有元婴后期修士,不代表永远没有。

    气氛越发压抑,直到四下里响起一个温和的男声。

    “各位宾客不必惊慌,敝宗弟子没有恶意,只是罕少能一下见到这般多来客,一时有些好奇罢了。”

    那声音说得轻巧之极,听到的众人却是不敢苟同。

    好奇?好奇到把法器都祭出来了?许多外来修士心道。当然,这种话只限于暗自腹诽,而不会直说出来的。

    那温和男声响彻天虞山间,细细分辨之下,又能发现那声音似乎并不是单纯的回声,而是发自每一座山峰上,显然是说话之人经过某种阵法的作用,将自己的话传到了整个宗门中。

    九则宗这一个装作若无其事的下马威,显然做得很是成功。

    原本熙攘吵闹的人群顿时噤声,对七宗之盛名又有了新的认识——就算风华舫想踩九则宗一脚,并拉众人来做个见证,日后想帮腔说些什么也要掂量掂量自己。

    老老实实看完两位高人的斗法,转身就当没有发生这件事,大部分人很快就有了这样一个念头。

    而后,那声音继续道:“本宗弟子们可以先退下了,还请各位宾客移步前去观礼。”

    九则宗修士那边,此时却是传音交流不止。

    “这说话之人,是宗中的哪位长老?还是这些外来修士在试图混淆视听?”

    “长老?嘿,你眼界也忒小了。刚才说话的,是出身引霞峰的那位大长老,现下真正执掌我九则宗之人,有元婴中期修为的广道真人。”

    “至于外来修士混淆视听,那就更不可能了!就算他们能模仿我们大长老的声音,也做不到利用宗中所设的‘天音明韵大阵’在顷刻间将话语传遍整个天虞山的。”

    “这么说,这些人真是前来观礼的宾客?是什么礼啊?真是怪了,这么大规模的事,怎么先前也不见一点动静。”

    天上众人虽还有些搞不明白宗门里为什么没传开此事,但确认这是大长老的吩咐以后,自也不会再多置喙什么,纷纷散去了。

    而剩下的各路修仙者见状,面面相觑一会后,便继续向沧澜峰方向前进了。

    只是这一次,他们不再像先前一样高调了。

    ……

    半个时辰后,沧澜峰范围内某座无名山峰上。

    薛诗云凭虚而立,一身水蓝衣裙曳如雾绡,面容在秘术秘遮掩下模糊不清,也看不出表情。

    与薛诗云遥遥相对的,是位华容婀娜、看起来不足双十年华的女修,挑衅般地笑望向沧澜峰的这位太上长老。

    这名女修一袭彩裙随风猎猎,周身佩饰星星点点,显得华贵大气;轻纱水袖之下,左右显露出的如玉皓腕上各戴了只小巧玲珑的镯子,一金一银。

    方州混在远观的人群中,远远望去,只觉对方气息如渊似海,深不可测,加上对方和薛诗云这隐然针锋相对的样子,应该就是一直以来久闻大名的风华舫舫主了。

    他原以为,对方这种一派之主,就算不是个白发苍苍、鹤发鸡皮那种的七旬老妪模样,年龄也得大些,方才能看着沉稳。万万没想到,对方竟是这么一个瑰姿绝世的模样。

    无名山峰的围观之人众多,其中很多也是同方州一样,第一次见到这位说不定是天南第一人的舫主,虽不敢出言唐突造次,却不由得暗自流露出惊艳之意。

    人群前方,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正在侃侃而谈,介绍着此次约战双方,以及一些基本的限制。

    他声音中灌注的法力之强,以方州的修为在这不近的距离听到后,竟感觉耳膜有些生疼。

    他不禁心下骇然,好奇地以灵目打量对方,发现根本看不出深浅,竟又是一个结丹修为以上的高阶修士。

    而青年讲完限制后,又简单说起了来此的一些主要人物,以及所代表的势力。

    下面方州则越听越是心惊。

    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元婴修士,竟足足有十几位之多。光九则宗自己的六位元婴修士中,就来了四位。

    除开被约战的薛诗云本人,以及出身引霞峰的大长老广道真人外,还有万极峰和玉虚峰的两位太上长老。

第六百二十八章 不得已而为之

    方州不禁暗自猜测,这恐怕是目前身在宗门内的所有元婴修士都为此事出关来撑场面了。

    甚至,可能出外游历但离的不是太远的太上长老在听闻此事后,都日夜兼程赶了过来。

    不然,元婴修士闭关修炼和外出寻找天材地宝等机缘,都是以数十年计的,哪会这么巧,恰有好几个人都闲在宗中没事干。

    但广道真人和万极峰太上长老来此也就算了,那玉虚峰之人却让方州暗自有些提防。

    有姬景明之事在前,他早把玉虚峰修士都视作对手甚至敌人,要说对方满心欢喜来给薛诗云当助力,他是不信的。

    要么是迫于大长老威严,为大局不得已而为之。要么,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他思索间,那青年已将一众高阶修士介绍完毕。

    清了清嗓子后开口道:“此次约战时辰定的是午时,若比斗双方及众宾客对这些规矩都没什么异议的话,还请稍歇息片刻,再等一个时辰。”

    随后,他又转向其他人,道:“姜舫主和薛仙子二人皆是修为通玄,九则宗中没……”

    话说到此处,他有些尴尬地顿了顿。

    而后道:“没来得及准备能供二人斗法的场地和封闭禁制,因此,各位观战时请量力而行,莫要被斗法时的余波波及到了,若是没有元婴期以上的修为,最好退避到至少十里之外观看!”

    显然,九则宗为避免薛诗云落败时的狼狈样被人看得太过真切,日后徒增不利的传闻,在场地这方面极不配合。

    最好,能让这些人一个不剩地统统遁出百里之外,就在远处看看灵光碰撞,知道个最后结果,也就行了。

    方州听完,当即从善如流地遁出此峰三十里才停下。如果结丹修士都要至少十里才比较安全,那他自忖退避三十里大概都不算过分了。

    而如他一般想法,甚至比他缩得还远的显然不在少数。

    霎时间,他头顶上“嗖嗖”破空之声不断,那些和他修为

    相仿之人,竟一个比一个跑得远。甚至就在离他不远处,还站了位看不出修为的人,多半是个结丹修士。

    如果有什么异动,我就再撤远一点……方州暗自打定了主意。

    一个时辰的时间很快过去,无名峰顶除了约战双方外,已空无一人。

    暗忖修为不足怕被波及的,早遁出老远;自持神通不凡的,也不会站地上观战,而是在天穹之上,拨云下视。

    而这边的异状,早吸引到了沧澜峰一脉的侧目。

    众多九则宗女修远望之下虽看不真切,但见是一道水蓝色身影,便也有了猜测,有心之下再向周边围观之人询问求证,就知晓了答案。

    竟是她们心中神祇偶像一般的沧澜峰,要与人动手斗法了!

    虽然对手是元婴后期的人,但薛诗云在她们心中,又何尝会被当做是一般的元婴修士了?

    虽然能修到元婴期,特别是元婴后期的,无一不是资质、心性、机缘缺一不可的气运所钟之人。

    但人对自己亲近的人总有着下意识的偏爱与高估。在她们看来,这位单灵根的天骄,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众多担忧混杂着期待的矛盾目光落在那蓝影身上。

    既希望这位行事肆意,却对沧澜峰一脉回护有加的太上长老能马上越阶倒伐,又不免担心她会在争斗中受伤,影响往后的修炼。

    “你要我亲自上门讨取,如今我来了。”

    风华舫舫主环视周围,颇为满意,她之所以借旅途劳顿之名,特意安排这一个时辰看似不必要的休整时间,为的就是这个效果,“这般安排,你可还满意?”

    “姜白芷,多年不见,你还是如此大张旗鼓的浮夸作态,倒是不曾叫我意外。”薛诗云哼了一声,冷淡地回道。

    “呵,你自己做了初一,还见不得别人做十五?”对面舫主悠然一笑,整个人也随这一笑绽出一种毫不刻意、仿若浑然天成的入骨媚意来。

    若是换了修为与她差距更大些的男子站在

    跟前,只怕立时就要为其所俘获。

    “我做初一?你怎不好好问问,你那只灵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薛诗云言语不屑,却根却本懒得解释什么。

    以神识袭杀我九则宗年轻一代翘楚,前途无量的天灵根天骄,我念在同你也算是旧识,没有出手将其斩杀,此刻还好意思来兴师问罪?

    “你当我没问过青儿?先前我就暗中来过你这沧澜峰,以秘法在远处和其沟通过。

    无非是她鲜少给低阶修士当坐骑,心里有些憋屈,下地时闹了点小脾气将几派炼气弟子冲了个东倒西歪。”

    提起此事,姜白芷似乎也生出了些怒意,不快道:

    “就为这点小事,你若实在看不过眼,小施惩戒也就算了,何至于把事情搞这么大,还非得拘了我灵宠扬言让我亲自来取?”

    薛诗云一时没有回话,默然看着对方,似乎想从这位风华舫舫主的表情看出其是否是认真的。

    以对方元婴后期的绝高修为,加之灵宠与主人之间契约的束缚,要说那只青鸟有能力欺瞒于她,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如此便只剩下一种可能,这位昔日还算和自己有些故旧的大修士,是一心要借此机会一举重伤自己了。

    “避重就轻。”最后,薛诗云冷冷道,“这么想打就打吧。”

    话音刚落,她掌中光芒闪动,背后已浮现出一道青绿色的光柱。光柱高不知有几千丈,直插云霄,又顷刻间展化为一柄青光璀璨的擎天剑影。

    随剑形虚影的出现,天地间顿时多出一股磅礴浩然的清灵之意。

    山风偃息刹那。

    而后,却是更为猛烈的风起云涌!

    劲风骤起之时,薛诗云掌中光芒也终于现出真容,是一柄与其背后剑影形制一般无二,只大小差了数千倍的剑。显然,此剑正是剑影的本体。

    入眼处,只觉这本体的剑光如化成了某种意韵,流转四溢之下,宛若实质。

第六百二十九章 错觉

    正在三十里外观战的方州一眼望去,便轻易认出这是薛诗云祭炼数百年的本命法宝。

    太清道剑!

    尚未真正出剑,已有肃杀的剑气散逸八方,令溪水河流逐波起浪,山崖大地尘土飞扬,而另一边原本还有意交谈几句的姜白芷见对方这就要动手了,却也是心生愠怒。

    这位舫主到底修为领先一阶,既然对方如此不给面子,她自也不会多去惯着对方。

    她抬手取下自己的一只红玉耳铛,向前一抛,那耳铛立即爆散开来,碎玉漫天,化成一片范围极大的红云,向薛诗云当头罩下。

    红云一出,观战众人尽管隔得极远,却感到一种扑面而来的燥热之意,且随时间推移,这燥热隐隐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空气都逐渐变得滚烫了起来。

    方州皱了皱眉,挥手布下一层护体灵气,方才隔绝了这般影响。

    但他也十分清楚,自己之所以能解决,绝不是这红云容易应付,相反,中间隔了三十里地还有如此余热,恰恰说明了其威能的可怕。

    “直面这片红云,一定不是件轻松的事吧。”方州喃喃自语道。

    ——薛诗云面无表情,执了法宝的右手一动未动,左手并指如剑斜斜挥出。

    其身后的通天剑影当即起了变化,一声轻微的嗡鸣过后,挥洒出了千万道耀眼的青色剑芒。漫天剑芒一个闪动,忽然消失不见,下一刻已瞬移般地飞至薛诗云身前,在空中略一盘旋,即接连刺入红云之中。

    一时间,剑光穿梭如蝗,连作了一片遮天蔽日的光幕,将方圆数里之内的区域尽数映成了与太清道剑一般无二的青绿色。

    方州远远看去,内心虽焦急,一时却根本无法凭自己的见识判断此刻形势如何。

    直到片刻后,二女处传来一声微含怒意的冷哼——无名山峰上空,身着彩裙的风华舫舫主望着前方红云与青光的交会之所,俏脸含煞。

    她没有处在下风。

    以她元婴后期修为,又怎么可能处在下风呢?

    只是,姜白芷来此绝不是只为了分个胜负的,若是不能以摧枯拉朽之势速胜,或是轻易控制住局面,如猫抓老鼠一般戏耍对手,那就等于是输了。

    广邀世人为来此,可不是为了让他们见证自己以元婴后期修为,历经一番苦战才勉强胜过薛诗云一筹的。

    “哼……看来这些年间,你虽修为未得进境,实力却也是今非昔比了。”她冷哼一声,漠然道,“接下来,本座要拿出些真本事,你自己小心了。”

    说着,一道刺目白光以她为中心,骤然亮起又瞬间黯淡。待光霞散尽后,原本被她戴在手上的一对金银镯子已不见踪影,而她斜前方,却悬了两只环圈。

    同样是一金一银。

    而后,这位元婴后期的大修士双手掐诀,一手向天,一手指地。

    随其动作,金色环圈开始徐徐升空,而银环则缓缓向下面的无名山峰落去。

    灵气激荡间,双环一升一降,散发着强大法力波动,每一轮波动过后,二者都会凭空涨大一圈。

    在其波动之下,周遭的时间似乎都为之变得凝滞,薛诗云的法力运转都略见晦涩,身体如受禁锢,动作缓慢。

    待金环升至天边,已是硕大无朋,悬挂云间时,将这正午时分正盛的日头纳入其中竟是绰绰有余。

    而那降下的银环,则一直沉到了半山处,像是套在了山上,将整座山峰都圈在了其中。

    天上地下,一金一银,遥遥相对。

    姜白芷目光冰冷,单手向前虚空一点,两个环圈同时有了异动。

    上正下逆,相向旋转,同时发出了一种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直如磨盘研磨时的上下两片,要碾尽其间万物!

    而早在双环祭出之时,薛诗云就已面无表情地开始了应对。

    同这位舫主交手过多次的她,于对方的这件本命法宝“两仪映日环”再是了解不过。

    虽然身形变得迟滞迟,但她心知对方这件法宝并非无解,要发挥真正的威能需要时间,是以毫无慌

    乱之色,缓慢却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应对之策。

    她将道剑本体举至自己身前,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血珠刹那间散成红雾,融入清濛濛的剑光之中。

    背后的通天剑影,顿时变作青红二色。

    而后,薛诗云将太清道剑平举,遥遥向前指去,但所指的位置却不是那风华舫舫主所在之处,而是两人下方的无名山峰。

    因为,此时随那两仪映日环的转动,天地间发生了一种奇异的变化,似乎,天上的金乌没有之前那么黄灿耀眼了,脑袋顶上的云朵也不如以往般白得像成团的棉花。

    但这只是错觉,因为地上开始变得灼热亮眼而生的错觉。

    不知从何时起,被银环所圈住的无名山峰已变了模样。

    原先因人迹罕至,以至于长到了大半人高的水嫩杂草,在一瞬之间变得枯黄,又马上散发出了焦臭味。

    之前的红云虽然威能强大,却也只不过焚尽了峰顶的那么一层;而此时在这金银双环的围困下,整座山都开始隐隐泛红,似乎随时会燃烧起来一样。

    ——方州看着那金印双环祭出之后,似要烧山的一幕,不禁目瞪口呆。这等伟力,更胜他心中想象的元婴高人,真正可以说是陆地神仙也不为过了!

    片刻的愕然后,他忽又转向离那无名山峰并不算远的沧澜秘境方向,神情逐渐凝重,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都这么大动静了,先前的布置还没能触发吗?

    ——无名山峰数里外的天上,十几个修士正聚在一处。这些人或驾蛟龙异兽,或无所凭依,悠然立于虚空之中。

    正是其余来观战的元婴修士。

    此时,他们脸上的惊讶之意并不比方州这个筑基修士少,甚至,尤有过之。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方州的修为就注定了他的眼界与这些人相去甚远,只是个看热闹的。

    也只有这些离得更近,且对元婴境界有了些感悟的人,才最能体会这一切。

第六百三十章 随之而动

    “这就是元婴后期大修士的实力吗……虽然早知跟我等初期修为是天壤之别,亲眼看到还是觉得震撼不已。”一个白面青年入神地望着两女斗法之处,口中轻喃。

    另一灰袍老者深以为然地点头赞同道:“是啊,老夫都已经记不起,上一次亲眼见到后期修士动手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毕竟后期修士哪怕在整个天南也就那么寥寥几位,而能赶上他们在人前出手就更是不容易了。”

    本来作为元婴修士,就算是风华舫舫主相邀,他们光派些有出息的门人弟子之流前来,也足以表示重视之意。

    毕竟,元婴老怪们本就算不上清闲,不能亲自来此也是正常,也没人会真怪罪什么。

    如果说其他修为较低之人顾虑重重,可能有那么一点被胁迫来的意思,那这些人却是完全不同了。

    对旁人而言,这只是看个热闹,见证下九则宗被打脸,但对他们而言,却是对以后的修行斗法都可能有好处的一种学习借鉴。

    若非如此,他们哪个不是一方宗师枭雄,何必要失了身份,因为一封书信就大老远地巴巴跑来给人捧场?

    “毕竟当今的人境有大结界庇护,等闲异类根本无法侵入。人族再不像以前危如累卵,大修士自然也就没什么必须在人前出手的必要了。”

    那白面青年闻言微微颔首,似乎对此有些感慨。

    “想那古籍记载之中,我人族时常处在生死存亡的关头。

    莫说是元婴后期修士,就算是那些超然物外、任何势力都要努力巴结着的化神前辈们,也有不得不为种族存续而拼命的时候。”

    “说到底,我们人族内部的争斗,就算是倾覆宗门之战,除非有必杀的把握,不然也没人愿意跟这种顶阶的存在拼个至死方休,都是任其退去或者拉拢居多。但那些无礼无义的异族,却是不讲这些的。”

    一番话说完,他突然意识到其他人表情有些微妙,似乎互相之间一下就莫名其妙地多了些敌意。

    “唉,你们看我!”

    白面青年见状顿了顿,打了个哈哈歉然道,“却是一时忘了,这结界之事各人看法不同,算是个禁忌,却不宜在当下谈论了,我们还是说回眼前,不扯远了!”

    见他态度真诚,其他人也相继颔首,神情微松。

    “要说九则宗这位太上长老,倒也真是不一般。”旁边的灰袍老者似乎与白面青年相识。

    此时也随口帮他岔开话题,道,“我见过的其他元婴中期修士,单打独斗面对这位姜舫主怕是难有这种表现。”

    “确实!虽然两人先前一击都存了试探之意,可这位薛道友能不闪不避硬接大修士一击还未受伤,看得出来是有颇有底气的。”另一人插嘴赞同道。

    随后向旁边一位身穿青色道袍的男子笑着一抱拳,似乎存了些讨好的意味。

    这男子正是九则宗大长老,广道真人。他容色温润,一身青袍与宗中最普通的外门弟子无异。

    但哪怕忽略其元婴中期的修为,也不会有人将他和寻常弟子混淆——因为他足下所踏灵宠,俨然是一条货真价实的蛟龙。

    “薛师妹资质悟性皆是上乘,修仙路上一向顺遂,心气自也是不服输的。”广道真人谦和一笑,缓缓答道。

    “但修士斗法,终究拼的是境界神通,而非你是否有面对强敌亦不惧战的心念。”

    一个面部轮廓冷硬、看起来不太好说话的人毫不留情面地漠然道,“虽然她能勉力僵持一时,但等姜舫主拿出真本事后,还是不免落败。”

    此人话语一出,顿时引来了不少赞同。

    “师妹毕竟年轻,处事阅历不及各位丰富,招惹如此强敌确实冲动了些。”广道真人似乎极为和善,听了他们言语也不见生气,反而微笑着赞同了一句。

    然而他这一句中隐含的意思却是:我师妹年岁不算大算已是元婴中期修为,自有其傲气。尔等多活了数百年还困顿在元婴初期,何来的资本对其品头论足!

    现场气氛顿时

    僵了起来。

    但他却仿若未觉,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做了不妥当的事,该赔礼退让的,自然要认,这是公道。”

    他明明淡笑着,却似有种不善的威胁之意,“但退让完了,若还有不识趣的一直揪着不放,那本宗之人也不是可以随意给谁拿捏的。”

    空气一时间像是冷到了极点。

    直到一人突然笑了一声,道:“广道兄放心,我们不过是来观摩二人斗法,好与自己的修行相互印证。想来,也没有谁会那么不识趣吧。”

    明明是附和之言,广道真人却迟迟没有回复。

    因为顾不上。

    他的双眼紧盯向了二女斗法之处,神情无比严肃,似乎下一秒就要冲出去救人一样,此时,那银环所圈住的无名山峰已完全看不出本来面貌。

    满山的青翠色皆消失无踪,甚至连那隐隐给人灼热感的暗红色业已不见,完全变成了一个不断散发着光亮和热度的炽白光球。

    一如头顶金环中那轮炽热的烈阳。

    这便是两仪映日环的“映日”,在地面之上生生引来了一个烈日!

    首当其冲又身形受控无法退开的薛诗云虽仍是面无表情,周身萦绕的剑气却开始飞速破灭消散。

    观战者毫不怀疑,若是时间拖得久了,连其身后擎天的剑影都会被炼化掉。而那也将是她落败甚至陨落的时候。

    但薛诗云此时终于顶着双环的影响,艰难地挥出一剑,背后齐天高的剑影随之而动。

    容纳薛诗云精血后成为青红二色的剑影显然威能更胜从前,此时猛然拔地而起,一个倒转,指向已几乎变成一团火球的无名山峰。

    下一刻,剑形虚影蓦然一闪,已瞬间越过百丈,向火球斩落,剑影还未与之接触,已可看到火球表面被激起许多碳灰和熔融物,四散飞舞。

    “不过是以大地为媒介,借用些许太阳真火的威能罢了,又不是真的引来了天上的太阳。”

第六百三十一章 和对方死战?

    剑落之时,薛诗云神情紧张,口中却是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有声,倒像是在宽慰。

    此时的无名山峰就如一个凹凸的琉璃镜,聚了阳光催生出无边烈焰,要与之对抗,绝不是想着要把太阳熄灭掉,而是把镜子打碎。

    “轰”一声巨响,青红剑影斩中了地上这一团烈阳,爆出向两侧散逸开的无边剑光与气浪。

    明明看似斩中了无形的光与火,却有震耳欲聋的“咔咔”碎裂声响成了一片。

    下一刻,这团百丈高大的地上烈阳赫然被斩成了两截,刷一下从中间断开,向左右倒去。

    银环停止了转动,炽烈的白光逐渐褪去,露出其下作为媒介,已被灼烧至千疮百孔的山体。

    无名山峰被一剑两断后倒塌坠地的声势固然夺人心神,令远处无数观战之人惊骇不已,薛诗云却已面无表情地望向对面的姜白芷,根本不及向下面多看上一眼。

    这位风华舫舫主心知以对方对自己的了解,加上选在沧澜峰比斗,对方本就熟悉地形占了地利,这以本命法宝发出的一击不太可能建功。

    只不过是为发动下一式神通拖延时间罢了。

    她身形轻舞、足下生出莲花朵朵,彩裙飘然似欲随风化仙,嘴唇微动间,隐有冗长晦涩的口诀声响起。

    在薛诗云破解完两仪映日环的封锁,望过来时,她忽然停了动作,口决声也随之止息。

    莲瓣消散成粉红的星点,在她眉心处凝成一花钿。

    随后,狂风骤起,竟是以姜白芷为中心形成了一个狂暴的漩涡,将四周灵气尽数吸入花钿之中。

    花钿的色彩越发鲜亮耀眼,周遭的灵气却越发稀薄,几乎被彻底吸干了。

    而姜舫主的身后,则浮现出了一个模糊的影子。这影子随着灵气的吸入而逐渐凝实,趋于稳定,最终化成了一个身姿面貌栩栩如生的半身人形。

    “这是……你得到的那门法相神通!”薛诗云一直如常的情绪终于有了变化,轻呼一声,声音苦涩。

    法相双目微闭,五官容貌酷似姜白芷本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其身上穿一身银光夺目的战甲,皮肤上闪着淡淡金光,竟是浮现出一个个细密的蝌蚪大金色符文。

    相比起云衫彩裙,媚态天成的本体来说,这法相更多给人一种英武、庄严感。

    随后,漩涡消散,法相忽然睁眼,一双星眸精光如电,周遭灵气动荡如雷。

    这灵气一收一放间,波及极远。

    狂猛的灵气风暴之中,姜白芷丝毫不受影响地缓缓抬手,遥指向远处仓促间唤出三件护身法宝,又将本命道剑横于身前的薛诗云。

    她身后的法相,心神相通之下,当即也做出了一般无二的动作。

    两根玉指,一前一后,已对准了前方的蓝影。

    破!

    ——这位大修士本想说出这个字。

    但在她来得及张口动手之前,远处就已传来了一声震彻群山的鸣响。

    姜白芷愣了一下,差点误以为是自己未能对此神通操控随心,随后才向发出声响的方向看去。

    “是沧澜秘境出事了?”

    薛诗云听闻巨响,皱眉望去,但见秘境方向上,浓烟滚滚,火光映天!

    更糟的是,随着“咻咻”几声破空响动,数不胜数的遁光从秘境中飞起,向各处而去。

    “你干的好事!”薛诗云瞪她一眼,冷冷掷下一句,似乎比被对方自恃修为高一阶而约战自己还要生气,而后也不等对方答话,直接便转身向起烟的地方遁去。

    明明之前这位姜舫主执意要选在此地时,九则宗方面已把沧澜秘境的事说得很清楚,对方也一口答应绝不会触动到秘境封印,没想到还是出了事。一边飞,她一边恨恨地想道。

    而除了姜白芷还停在原处被莫名其妙瞪了一眼摸不着头脑外,观战的几位元婴修士在商量几量句后也各自掐诀,分头向秘境中逃逸出的那几道遁光追去。

    同时行动的,还有各方结丹修士,跟九则

    宗之人一问情况后,便纷纷义不容辞地出手了。

    当然,对对手的选择也很有讲究。众人第一时间都先以神识判断了沧澜秘境那些遁光散发出的灵压,简单判断了下大致修为,随后才动身。

    “可我根本还没动手啊……难道是刚才动用两仪映日环的影响,现在才显现出来?”

    风华舫舫主看着四散而去的众人,疑惑地回想了一下,觉得以自己对法力的精妙掌控,断然不至于出现这种乌龙才是。

    封印事关重大,让她一时间都没了底气,最后,姜白芷一跺脚,将事情抛之脑后,就近找了一道逃逸中的遁光,追随而去。

    而数十里外的方州听到那惊天的动静后,却不同于旁人如临大敌的样子,反而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看起来,薛诗云应该还没吃什么大亏,勉强算是赶上了。

    但他旋即皱起眉头,面露警惕之色,因为从沧澜秘境中出来的那些遁光中,竟有一道直向自己这个方向急速飞来,且猛然减了速,一副要落下的样子。

    而刚才在方州附近的那位不知名的结丹修士,早追着另一个秘境中逃出来的生灵远去了,此地只余了他一人。

    “看这遁速,修为只怕不在我之下。”他皱皱眉,心下登时有了决定,挥手就取出天行准备祭出逃遁。

    此地有那么多前辈高人在,哪需要他去当这个出头的人,和对方死战?

    然而他想得极好,可人还没来得及离开,那遁光已陡然一个加速撞在他面前,激起一片扬尘。

    尘烟散尽后,露出其中一棵以根须杵地而行的鬼面老树来。

    方州以元光眼扫去,顿时大惊,这修为境界何止是不在他之下,简直是远胜于他了,灵目探视之下,方州只觉对方气息深不可测,就跟平日里他遇到的高阶修士一样。

    虽然因为外界精怪极少的缘故,以至于人类并未对这种存在进行类似妖兽和修士的分级,但面前这棵古树,毫无疑问至少有结丹期修士的水平。

第六百三十二章 救命之恩

    方州刚才以遁速判断,觉得对方修为不俗,却也是往筑基中后期猜的。

    然而他以人类修士的常理度之,却没料到这类精怪因本体天差地别,成精后也是各有特质。

    就比如眼前这鬼面老树,高达数丈,又有三四个成人合抱粗细,看着就十分笨重,不是那种能高速移动的类型。

    甚至光是能飞起来就很让人诧异了,心思一番急转之后,方州一拱手,开了口。

    “前辈可有什么需要晚辈效劳的地方?”

    但那树精却明显并不吃他这套,一落地就先转身回望天空,再面向他时,那张树皮上镂空而出的鬼脸还残留着一种拟人的忌惮之意。

    而忌惮的对象显然不是方州。

    这鬼面树话都不回一句,不知道是不通人言还是不想与他多废话,直接根须绷紧,在地上一弹,飞身向方州砸了过来。

    身在空中,那鬼树枝叶繁密树冠一个抖动,从中伸出了十几条藤蔓来。

    一时间,蔓藤破空之声,和树叶相击的哗哗声拥挤着入耳,让还试图言语拖延时间的方州惊骇不已。

    他可不认为,自己凭区区筑基初期修为可以安然无恙地接下对方这一击!

    这鬼面树所发出的攻击虽然不算太快,还在他神识能捕捉到的程度之内,但要躲闪却是万万不及。更不用说,扑面的灵力与随之而来的劲风将他压得难以施展身法。

    霎时间,方州已左手掐诀将护体灵气催发至极限,右手提剑横于身前,皮肤上透出一层血色红芒,周身现出一圈白色光晕。

    这已是他短时间内所能激发的所有保命手段。

    那招魂幡和骨笛,乃至他新近购置的阴阳珠符宝,虽然威能都不俗,但对方却根本不会给他激发的时间。

    只要能稍微拖一拖,就会有人注意到这边,但方州自己都知道,这一想法实在是奢侈之极。

    “轰”的一声!

    就在他面前忽腾起一道高数丈宽十几尺的火焰,墙壁般挡在二人之间。

    那树精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

    什么,来势不停,直接一头撞进了火墙。

    方州微微愣了愣,还在犹豫是否应该趁此机会逃跑的时候,那鬼面古树已从火焰中穿出,以一大撮灰烬的形式。

    险死还生,他松了口气后马上抱拳垂首,老实巴交地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如此恩德晚辈必铭记于心。”

    “你倒是会耍滑头。”一旁的空气猛然波动一下,而后一个婉转动人的女子声音从那里传来,“只说铭记于心,又不讲报答和任本座驱使之类的实际好处。”

    听到这个声音,方州顿时心神剧震,不禁愣了愣神,而后才意识到对方已经一语戳破了自己的小心思,忙转向对方,却是仍维持着垂首的恭敬姿态,没有抬起头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角眼熟之极的彩裙。

    再结合方才的声音,以及这明显偏向火属性的功法,对方的身份呼之欲出。

    果然是她,风华舫舫主!这个念头一出现,方州不禁亡魂大冒,腿都有些发软,头更不敢抬起来了。

    一时间,他心里的绝望感竟比先前面对那树精之时还要多些。

    当日落玉山外,那风华舫的灵禽青鸟欲击杀自己,而如今在自己面前的,正是那青鸟的主人。

    一只尚未化形的妖兽能有多少灵智?怎么会针对起自己一个不起眼的七宗弟子?

    想要对付自己,甚至可能要杀自己的人是谁,显而易见。

    先前他混在人群之中冷眼旁观也就算了,如今二人近在咫尺,又无其他人在场,只要被看了相貌,对方绝没有认不出的道理。

    不过转瞬之间,方州心思已转了百转,而后才强自镇定道:“若前辈有何要求,晚辈自当鞍前马后,任前辈驱策,这等事,事本是修仙界中的常理,晚辈这才略去不说。”

    “你很紧张?”姜白芷悠然问道,显然已将方州的一番尽力掩饰看在眼里。

    “是……”方州如实回道。

    但他讲的实话仅限于这一个字。

    “晚辈刚历经九死一生之劫,又是第一次见到宗门之外的高阶修

    士,确实有些紧张……”

    听他说到九死一生之劫,这位大修士偏头看了看那一地灰烬,嘴角微扬,嗤笑一声:“劫?就它?”

    仙之道,通九窍。譬如人类,上有七窍下有二窍,统共九窍,才有了修仙的资格。而这些精怪未得九窍,修行之举本身,就已是犯了忌讳。

    它们敢在外界自行修炼,就是错,就有罪,就会遭天谴。

    只有那些气运极好,因为某些原因无法被天道感知到的,抑或是得其他生灵庇护的,才能长存于世。

    而大部分的,则只能寄身类似沧澜秘境这等地方,以求过活。

    事实上,这秘境最初,就是一位气运极佳,千辛万苦得了大神通的化神期花精所创。此处封印看似是禁锢其中精怪,实则更多的是一种保护。

    毕竟,精怪生出灵智不易,哪怕是修炼有所成,也不能真正做到趋利避害,放任自流只会造成它们的陨落。

    就如今日这鬼面老树,不知修炼多少万年后,总算有了相当于结丹期的修为,却趁着沧澜秘境封印受损逃了出来。

    哪怕此时不被这位大修士所灭杀,之后也会引来天谴,死无全尸。

    就连刚才一路遁逃,以及发现自己逃脱不了姜白芷的追击后落地想挟持一个人类,都多半凭的是一点感知到对手灵气后的本能,而非什么急中生智。

    也正因为有这些原因,外界人类向来只说妖和魔,却很少有人提精怪。

    毕竟,能长期存在的精怪太少,对人类的威胁也实在太小。而那些需要以天精地怪为材料的丹药或炼器法等,大部分也早有人在漫长的岁月里寻找到了替代之法。

    既见不着,也没有什么不可替代的价值,自然就没什么存在感。

    而像这样只能偏缩一隅的族群,在堂堂风华舫舫主眼里,当然是不值一提的。

    “对前辈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晚辈法力低微,实难抵挡。”方州仍是低着头,老老实实地恭敬回话,丝毫不敢表现出自己已知晓对方身份,“再谢前辈救命之恩。”

第六百三十三章 切磋?

    “嗯……看你刚才手段、应对,和此时同本座的对答如流,心性也算是不错了。抬起头来,让本座看看。”

    方州此时闻言,内心已是大为后悔,暗自感叹刚才何必耍那么个心眼,平白让对方挑了个刺。直接像最普通的俗人一样说些结草为报的便宜话,又不要灵石。

    而以对方元婴后期修士的身份,又怎看得上自己这点承诺,多半是懒得同自己有何交集,连现身之举都不会有。

    此时引了这位舫主注意,实在是个极大的麻烦。

    “前辈面前,晚辈不敢……”

    “抬头。”姜白芷不耐烦地打断了方州找借口的尝试。

    “是。”方州心念急转,却终究想不到对策,只得别无他法的抬起了头。

    再做拖延,就真是把这大修士当傻子了。

    “嗯……”眼前这法力深不可测的女修看着他,似乎陷入了思索。

    下意识间,方州生出一个念头,想趁对方思索的时间动手,先发制人,但他旋即又克制着让自己放弃了这一无异于自杀的行为。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姜舫主沉吟许久,最终缓缓摇了摇头。

    “长得其实还算是不错,但跟我家那位却是差得太远了。”

    方州愣了愣,还没理解对方话中意味,便见红色遁光一起,对方已御风而去了。

    这位大修士,竟然对自己一点多余的兴趣都没展现出来,也不知是没认出来,还是自己对当初青鸟之事有何误解。

    这让他惊疑不定之余,在原地怔愣了许久。

    半个时辰后,沧澜秘境前。

    众多结丹以上修士齐聚当场,看着眼前淡绿色的禁制光幕由薄至厚,越发凝实稳固。

    短暂的骚乱已得平息,从秘境封印中逃出的精怪已尽数或伏诛,或被制住后丢回沧澜秘境中。也因为在场高阶修士如云的缘故,此事并未造成什么太严重的后果。

    只有几个远远旁观的弟子炼气受了些轻伤,服药修养数日也就是了。

    广道真人道:“各位道友,出逃精怪都处理完了,秘境封印也得加固完毕。此次盛事虽横生了些波折,可在诸位的鼎力相助下,也算是有惊无险地告一段落。”

    说着感谢之言,他却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似乎这道谢道得并不十分真心,甚至带了些嘲讽的意味。

    毕竟此次约战从一开始就不是九则宗想进行的,而若没有风华舫舫主携众人来此,宗中对秘境的封印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所以,广道真人会有如此表现也不奇怪了。

    原本如果薛诗云落败受伤,那他一方面要分心顾念其伤势,另一方面也要顾忌姜白芷这位大修士刚出过风头气焰大盛,人望一时无两,自然不可能与之争锋。

    但现在,战局出现这种奇迹般的逆转,广道真人身为九则宗大长老自然也不会客气。

    对方想踩他们九则宗抬高自己,结果踩了个空没站稳,那他当然会抓住这机会落井下石一番。

    “现在事情已了,薛师妹不闪不避硬接了姜舫主三招,尽管平分秋色、毫发无损,却也略微耗损了些元气,需要静养。各位可以自行离去,我等就不送了。”

    广道真人漠然说完,便转身欲走,另外两名九则宗太上长老见状,也是一般动作。

    而在此时,那姜舫主冷冷地开了口:“广道道友不忙走,先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平分秋色,什么略微耗损了些元气?”

    “怎么,姜舫主难道对此战有不同的看法?”这位大长老转身反问一气呵气成,似乎早料到对方不肯善罢甘休。

    就等着对方出言争辩,“舫主指点了三招,薛师妹安然无恙,不知姜舫主自己想怎么去解读此事呢?”

    说到“解读”二字时,广道真人哂然一笑,显然那意思是“狡辩”。

    之前薛诗云理亏在前,他纵使有心偏袒也极为难做。但如今时事易转,姜白芷再做纠缠,他便有充足的底气去驳斥对方了。

    若二人都是散修,那自然是谁的拳头硬谁说话就算数

    ,但两人背后都是千古传承的宗门,这便有理可讲了。

    其他人眼见这两位正道魁首针锋相对的样子,多装聋作哑了起来,也唯有来自七宗中另外五大宗门的高阶修士们目光闪烁,给人一种审时度势的精明感。

    “哼,事情发生的如此凑巧,刚好断了我二人的斗法,怎么想都有蹊跷。

    谁知是不是你九则宗监守自盗,暗中在封印上做了手脚,好让事情不了了之的?毕竟沧澜秘境本就是由贵宗之人值守,而这一结果,于你们也是大大有利的。”

    姜白芷一番推测合情合理,一下就猜透了事情的本质,只可惜却找错了人。

    广道真人对方州和辛宏的合谋一无所知,正是占了大义,听了对方的话,气极而笑道:“这么说,你那只灵宠在我们九则宗,说不定也是你有意为之,好前来闹事的?”

    姜舫主深吸一口气,压住愠怒之意,道:“多逞口舌之利无益,我们再打一场,事情自见分晓。”

    “姜舫主约的是一场,也已打完一场,此时临时起意就要再打一场,是何道理?难道阁下自持是元婴后期修为,就可不顾七宗情谊,随心强迫别人切磋?”

    广道真人毫无退避之意,直视这位大修士的双眸,异常强硬。

    “还是说,姜舫主觉得,只打破沧澜秘境的封印还不够满意,要再来几处?”

    “广道道友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本座以元婴后期修为,不能对自己的神通法宝做到收放自如?”姜白芷语带不快,质问道。

    虽然看众人的神情,都心照不宣地认为刚才封印出事与她有关,但他还是第一个如此直白说出来的。

    “舫主说不是,那就当不是吧!”广道真人冷笑两声,“反正此地先是封印被破,后又逃出许多精怪,灵气驳杂无比,早就无从追溯了,还不是你大修士怎么说,就怎么算。”

    这广道真人看着温和,挤兑起人来却是毫不客气。毕竟在他眼中,对方也确实是在无理取闹。

第六百三十四章 就此作罢

    如今众目睽睽之下,他就代表了九则宗,当然不可能任对方予取予夺,更不可能让难得安然退场的薛诗云再跟对方打上一场。

    “你这言下之意,是想仅凭这三言两语就给本座定罪了?”姜舫主冷声道,素手摩挲着腕上的金镯子,“我看广道道友是年岁高了有些糊涂,想以势压人找错了对手。”

    “嘿,以势压人?四个字,我怕是要原话奉还了。若舫主觉得冤枉的话,你我大可以分别立下心魔誓言,保证封印被破之事与自己毫无关联,可好?”

    穿着外门服饰的九则宗大长老问心无愧,提出的验证之法也十分大胆。

    而姜白芷听了以后,却不禁有些迟疑。

    主观上,她当然没有任何想攻击沧澜秘境封印的意思,但动手之时,分寸哪能把握那么好的?要说封印出事真就绝对跟刚才的斗法一丁点关系没有,她似乎也没有这个自信。

    表面上,这位舫主当然不会承认这个结果可能是自己造成的。但要说立心魔之誓……

    这赌注似乎就太大了点,想到这,她不屑道:“就为这种事,要本座指心魔立誓,你莫不是在说笑!”

    “没想到阁下身为九则宗大长老,行事却如此畏畏缩缩,倒还不如薛道友为人痛快些,敢作敢当。”

    “你也不必激我,之前薛师妹虽有亏于你,方才一战也已经偿清了。我九则宗位列七宗、传承无数载,也不是软弱可欺的。若要再对我宗门中人出手,便先过我这一关吧。”

    说完,广道真人稍转过头,淡淡向旁侧一九则宗门人吩咐道:“去请千阳秘印和万魂凶冥图来,今日我就以本宗些许底蕴,请教姜舫主高招。”

    那人当即领命而去,竟是一点做戏之意都没有。

    “九则宗的两件灵宝名震天下多年,我也正有领教之意。”姜白芷哼了一声后答道,竟是没有一丝惧意,反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说着,两人之间隐有金芒闪动,却是

    二人神念展开后,冲激而出的结果。

    眼见这二人之间气氛已冷到冰点,似乎都等不到人取来灵宝,下一刻就要大打出手一样;周围高阶修士见此,多不动声色地相互顾盼,似是心有退意却又顾忌形象不好带头离去——

    若只是担心这两位突然动手就被吓退,传出去也太难听了些。

    众人心有戚戚,却有两人除外。

    “咯吱”一声,其中一人踩着厚厚的草地,进前一步。

    “大长老亲自应战,我又岂有不顾与薛仙子的同门之谊,袖手旁观的道理。”这名素面长衫、潇洒文雅的元婴初期修士走出人群后,毫不犹豫地站在广道真人身侧,正是出身玉虚峰的那位九则宗太上长老。

    “话说姜舫主修为通天、风华绝世,天南之人无不敬慕,所剩寿元在七宗的大修士之中也最为悠长。这个千年里,舫主独领风骚已是定局。

    然而你可敢定论,我九则宗在下一个千年、下下个千年里就不会出一位大修士,而你风华舫就总有后期修士撑腰么?”

    “到时,我们是不是也要去步步紧逼,以报今日之赐?若是人人皆在春风得意时,拿其他几宗开刀立威,那我七宗之间的携手之谊岂不是形同虚设,成了笑话!”

    说到这,此人又眯了眯眼。

    “还是说,姜舫主早有定计,不打算让敝宗有喘息、恢复过来的时间了?”

    这几句话说完,下面顿时哗然一片。

    非七宗之人倒还不如不何,只觉这是他们内部事宜,和自己无关。

    甚至有那生性不甘寂寞的,暗道假如七宗真的相互打压内讧,虽然其他家族门派不免要受牵连,但也是一次势力洗牌的大好机遇。

    可对七宗之人来说,你风华舫舫主因为灵宠被扣而上门讨公道是一回事,随心出手打压就是另一回事了。

    今天她能借薛诗云之事对九则宗不依不饶,明天就能找其他理由对同样缺少后期修士坐镇的紫

    霄阁、十方盟等进行清算。

    而哪怕是有大修士存在的宗门,当然也不乐于见到姜白芷无限拔高自己的声威。

    就在众人或眼神交流,或压低声音议论起来时,又有一人上前,言简意赅道:“算上我。”

    说话这人同是位初期境界的元婴修士,面貌与玉虚峰那人有七八分相似,却是万极峰的太上长老。

    姜白芷见状,微微蹙眉。

    万极峰和玉虚峰这两位太上长老,是一对同胞兄弟。二人当年名声不显之时拜入九则宗,被分去了不同的主峰。

    后来时隔多年,这两兄弟都修炼有成、出人头地后被当时的大长老看重收为弟子。

    再聚首后,他们在时任大长老的帮助下,共同修习了一套以血脉之力为凭依,进而做到心意相通的合击秘术,威力无比。

    是以,他们如今虽然只有初期修为,但联手之下却不亚于一位中期修士。同时对阵这三人,她虽不惧,但要取胜也不会太轻松,非得大伤元气不可。

    正犹豫间,她耳畔响起了几个人的传音,却是来自同门的劝慰,觉得以她货真价实的后期修为,没必要非争一时之气在对方主场硬拼。

    得不偿失不说,现今没有合适的动手理由还徒然让人觉得她风华舫飞扬跋扈,不将七宗同袍放在眼里。

    姜白芷环视左右,将其余众人的表情收入眼中,心知自己若真与九则宗几人再大战一场,于世人眼中必定不占理。

    且如果只是不占理、名声差些也就罢了,更重要的是还会为七宗中的其他几大宗门所忌惮,认为自己有所图谋,说不定还会遭到联手排挤。

    众意难违,现在还不是时候。

    沉吟片刻后,她忽展颜一笑,道:“几位这说的是哪的话,其实我刚才也不过是想澄清自己无意破坏封印罢了,可从未说过要和九则宗众同道动手。

    既然薛姑娘不便再出手,那此事就此作罢吧。”

第六百三十五章 另有背景

    “这倒是敝宗误解了姜舫主的意思。”

    广道真人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仿佛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不存在一样地微微颔首。

    笑道,“所幸没酿出什么祸事,误会解开也算是皆大欢喜,那我这就传讯给薛师妹,让她放了舫主的灵宠。”

    ……

    对这些高层之间的事,方州自是一无所知。

    从结果上看,薛诗云平安无事,沧澜秘境封印受损的乱子也顺利得到解决,就已足够让他心满意足了。

    是以事情一有结果,他就回了自己洞府之中,开始清点起自己此番需要买的辅助材料。至于帮辛宏邀功一事,倒是不急。

    虽然精怪造成的骚动并未真造成什么损失,但这位出身沧澜峰的太上长老想必也不会太喜欢这种做法。

    等此事平息些,再上门去假意告罪说出始末,才是上策。

    于是,次日清晨,方州便直接乘着天行出了宗门,往周边坊市去了,看起来,就像是完全没关注过前日沧澜峰的大事一样。

    没多久的时间,他已落在了主营材料之流的平良坊前。

    “大日天罡神功的材料,买起来有些惹眼。为免麻烦,还是改换下形貌吧。”方州喃喃自语一句,向披风中注入些微法力,便换成了一副泯然众人的模样。

    而他走在路上时,便不免听到几句旁人的闲聊。

    “方兄,你可听说昨日发生的事了?”

    “九则宗那事么?”

    “那还能有别的?风华舫那位元婴后期的舫主千里迢迢前来,当着众人面挑战九则宗一位元婴中期的太上长老。

    结果,九则宗那位太上长老和她对拼了三招,不相上下,毫发无伤地扬长而去!”

    方州微微愣了下,没想到此事才第二天就已经传开了。但他旋即想到,九则宗压了那么久消息,如今总算扬眉吐气,大有可能在其后推波助澜的。

    远的地方姑且不论,四大坊市这种就在九则宗门口的,想必要不了两天就

    能做到人尽皆知了。

    再走几步,甚至还能听到些更为离谱失真的说法。

    其中令他印象最深的一种,是说正道七大宗汇聚天虞山上,以斗法-论定座次。

    最后,九则宗中的太上长老薛诗云异军突起,以元婴中期修为对敌风华舫舫主,让了三招还能与对方不分上下,最后夺魁。如今,九则宗已被公认为七宗之首了。

    虽然方州对后续情况如何并不清楚,却也知道这完全是胡说八道。

    暗自好笑地听了一路后,他闪身进了一间卖药材的店里。

    “伙计,你们这里可有枯心莲和沸骨砂卖?”这两种材料自然只是炼体所需的一部分,以他行事之谨慎,当然不会在同一家店把东西配齐来让人有看出端倪的可能。

    一句话说完,原本因店中人数不少,以至于几乎跟方州挨着的几人当即抬眼望了望他,继而忙挪动脚步,和他拉开了些距离。

    那样子,像是凡人突然见了什么毒蛇猛兽一样。

    “买点毒草而已,至于么。”方州嘟囔一句,心知这些人是把自己当成修炼毒功的邪道人士了,生怕受了无妄之灾不小心沾染上什么难以处理的毒。

    而那凡人伙计见状,生怕那几个客人被吓跑了,忙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打圆场道:“几位仙师不用担心,其实这种毒草在很多地方都用得到。”

    “小的听说,在绘符、炼器,甚至包括炼制部分丹药的时候,都偶尔会依相生相克之理加入少量毒物,以此来压制部分灵材的特性。”

    那几人闻言闻,神色稍缓,没有回话微微点了下头。

    伙计见状暗自松了一口气,又转向这个要买毒草的主顾道:“仙师要的这两样灵草,咱店里都是有的,就是不知仙师想取几钱?”

    说着,他奉上一枚竹简,其中写了各式材料的价格。

    相比起通常用来炼制真髓丹、灵气散等辅助修行用丹药的灵材来说,这种用途并不广泛的毒草就便宜了许多。

    “嗯…

    …”方州沉吟片刻,回道,“先各来十斤吧。”

    “十斤?”刚才还说得头头是道的伙计愣了愣神,随即尽可能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

    十斤明显不属于“少量”毒物啊!眼前这位,多半真是个一身带毒的邪修,他可不想莫名其妙死于非命。

    “仙师稍等,我这就去……我这就找人去拿给您。”

    眼见对方这忌惮慌张的样子,方州眸光微动,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将二十斤为大日天罡神功所备材料收好后,他便不多停留地离开了。

    一出店门,他却不急买其他东西,而是先找了处人迹罕至的地方换了个副形貌,又催动归元敛息诀将伪装出的炼气十一层修为换成七层,才前往下一处。

    总共转了五家店后,方州才分批将炼体所需的材料买齐。这期间,他还随意买了些虽然用不上但价格不算贵的灵材,以掩人耳目。

    至此,他才找了无人之处恢复自己本来面目,且不再掩饰修为,开始采购起如意丹的材料。

    但方州很快发现,自己炼气期修为时,要在平良坊把材料买全,固然是很轻松的一件事;如今,却有些不太可能了。

    一番东拼西凑后,他才勉强弄齐了几份如意丹的辅材,而其主材,八十年以上的云藤,却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有卖的。

    基本上,这里的店要么是根本没有这种年份的灵草卖,要么是只有零星几个,也没那么凑巧刚好是方州所需要的。

    毕竟平良坊这种大抵上要依靠普通材料薄利多销的地方,吸引来的店主也多是修为平平之辈。

    这些店主受自己修为所限,不可能去到什么险地,是以除非另有背景,否则不撞到大运的话,自身是很难提供超过炼气层次的货品了。

    总不能,指望这些炼气期店主有能力雇几个筑基前辈帮忙吧。

    而一般的筑基修士有好货要出手的时候,自然也有更合适的地方可选,基本看不上炼气店主的身家与眼光。

第六百三十六章 初窥门径

    这样一来,修仙界中一个店铺能卖什么层次的东西,其实很大程度上直接取决于店中修士的修为了。

    “之前刚筑基时,我虽在则阴坊求-购丹方不得,却是实打实地见了许多成品丹药,想必不可能买不到材料的。”

    想通这一层关系,方州便没有继续在此地浪费时间,直接御剑去了则阴坊。就算不去秘境,则阴坊也可说是东西最为齐全之处了。

    到日头过半时,他已买全所需的东西,回到了洞府里。

    “没想到八十年份的云藤,价格比寻常的贵出这么多。”方州轻叹一句。

    总共算下来,一份如意丹的材料竟然要六百多块灵石。

    原本杨蔷之事中留下的两件木属性法器,他还打算有时间以后稍加研究,这次也索性一股脑直接卖掉抵灵石了。

    饶是如此,他也不过买了十份而已。算上大日天罡神功的材料花费,身上还剩了一千块出头的灵石。

    “怪只怪那什么翠竹破之类的法器太不值钱了。”

    方州摇了摇头,不太满意地道,“若是都有九宫琉璃剑这种价值,我手头也不至于这么紧凑了。”

    毕竟他当时在秘境要的就是顶阶中的精品,价格自然比普通的贵出了许多。

    随后,他沉思片刻,向那炼器师魏沉发了张传音符。

    大意就是,先前交给对方的炼器委托暂且不急,但希望可以请他先引荐一下那位筑基修为的炼器师,因为手头有一份筑基期水平的材料急希望可以炼制成法器。

    毕竟,方州接下来炼过丹药后肯定要闭关修炼一段时间,到如意丹消耗完,或者修为有所突破为止。这期间,琐碎之事当然是少一些最好。

    ——当然,如果十份材料全炼制失败的话就另说了,不过他自忖运气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差。

    两日以后,方州便收到了魏沉的回复。对方没有说出什么推拒之言,只简单问候几句,便保证会尽快联系族中那位长辈。

    “听他声音

    中气不足,似乎颇为虚弱。想来,应该是刚结束炼器,不及打坐修养就忙着回复我了。”

    发现对方声音中的异状后,他若有所思地喃喃道,“看来对方还真是很重视我这位新晋筑基修士,这样的话,引荐那位炼器师的事应该也不用等太久,多半十天半个月就能有结果了。”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对方的速度。

    次日上午,便有一传音符飘到他洞府处,里面传出魏沉恭敬的声音。

    “苏师叔,晚辈魏沉已将事情转告族中那位炼器师长辈,他约您三日之后的未时,直接去尚器峰主殿见面。”

    “尚器峰主殿?那应该是尚器峰炼器的场所,就跟天鼎峰的正阳殿一样。”

    方州微微沉吟,想起对方之前说这位筑基炼器师性格看起来有些孤僻古怪,“估计这位多半是那种一门心思扑在炼器上,对其他事都不感兴趣的人吧。”

    “孤僻古怪,大概就是指他不太会做人吧。不过这种人如果不通世故,显得恃才傲物些,也是正常的,只要本事够,到时就算言语上吃些亏,倒也算不了什么。”

    稍微于对方为人有所猜测后,方州摸出张传音符简单回了句好,便不再多考虑此事。

    随后,他将储物袋里为大日天罡神功准备的材料倒出。

    “适宜我现下阶段的炼体方式,是三劫锻金法,其中三劫为毒火金,须得循序循渐进。”

    方州看着眼前按类别分了九堆的毒草,喃喃自语回顾着,“九毒加身,地火焚躯,金气锻体。”

    “如今九毒齐备,地火也不是难事,唯有这金气,却有些麻烦。”

    这《大日天罡神功》本就是为人类修士量身打造,跟那万形仙谱的修炼难度有天壤之别。

    其中所需用到的材料方法,但凡是能在身边找到的常用之物,自然也不会舍近求远。

    这地火,便是地脉之火,正是修仙界中比较有条件的一般修士平常炼器、炼药所用之火,包括方州自己,炼丹时用的也是此种火。

    甚至,天宏道人还极为地贴心地给那些没有条件接触地脉之火的人,标注了数种效果相对差一些,但还算差强人意的替代手段,倒让方州哑然失笑。

    “这位天宏道人难道真觉得,他一个大名鼎鼎的元婴修士留下的东西,还能落在出身微末之人手中?”

    对他而言,要取用地火,只需要去天鼎峰上正阳殿里租一间丹房就行了。

    无非是别人炼丹,他炼自己的区别。

    那万形仙谱的天地灵气淬体中,也包括了地火这一项,但方州不想也知道,自己跟地火淬体所需要的肉身强度之间,还差了那么一大截。

    如今有了此功,方才能循序渐进,但这三劫之中的金气,却令他有些为难。

    这金气所指的,乃是主修金属性功法的剑修在剑上的造诣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后,以本命飞剑所催发的剑气。

    原本严格来说,用剑的境界跟修为境界完全是两个东西。一个剑修在剑之一途走的远不远,跟其法力修为没有必然联系,更多取决于个人悟性和心性。

    但在实际的修仙界中,却几乎不可能看到有低修为高境界的剑修存在。

    毕竟,剑之道艰深晦涩之极,即便是根骨悟性俱佳的天骄之流,也只能说是有入门的资格。

    这些旁人眼中的修炼天才,在修剑的时候靠的也不是一日千里的飞速修行,而是和本命飞剑日夜相伴之下,一点一滴的感悟和积累。

    唯有如此的水磨工夫,才能让人和剑器这等原本无知无识的死物生出默契,甚至如臂指使、心神相通。

    基本上可以这么说:修为高的剑修,其用剑境界未必有多高,但在剑之一道上有所成的人,他的修为境界一定也不会弱。

    具体到人剑合一上来说,但凡能达到这个水平的剑修,还没有结丹期以下的。

    方州在落玉山中所见的那计星渊,也不过是初窥门径,距离真正熟练施展其威能,还差得远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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