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郕王之意
朱祁钰顿时一缩头,不敢说话了。
朱祁镇看着朱祁钰眼神有些复杂。
说实话,他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朱祁钰还是一个小娃娃。几乎是朱祁镇看着长大的,虽然朱祁镇没有怎么照顾朱祁钰。但是朱祁钰的时候,他也一直放在心上的。
甚至朱祁钰是按照朱祁镇安排大明皇族教育流程教育出来的第一人。
在大本堂与功臣弟子一起读书,然后在武学待了三年,谈不上文武双全,但是经史子集,弓马骑射都有涉猎。
对战争,也不是太陌生的。
而原本历史上的事情,让朱祁镇心中有一个疙瘩。
虽然他明明知道,历史早已不一样了,但是朱祁镇也发现自己似乎得了皇帝的职业病,那就是多疑。
虽然他现在还能自我克制,将这种没有来由的怀疑,压制在心中,不吐露出来而已。
朱祁镇此刻忽然没有教训朱祁钰的心思,一摆手,让人将太子送回去,兄弟两人一前一后,信马由缰的在湖边逛着。
朱祁镇说道:“一晃这么多年了,当年在父皇灵前,仿佛还是昨天,你就长大了,连见浚也比我当年大了。”
朱祁钰说道:“父皇如何看见皇兄现在,一定会很欣慰的。”
朱祁镇叹息一声,说道:“欣慰什么,我就不想了,只要父王不骂我就行了,罪己诏还在太庙的,不说我了,今天是来说你的事情的。”
朱祁钰说道:“我的?”
朱祁镇说道:“朕将襄王叔封到了麓川,听闻他最近过得并不是挺好的,缅甸也是今年才算安静下来,南方的气候让我们这位王叔吃尽了苦头。”
“现在又将西北四位王叔迁到北京来,只是让他们闲居,每年万石俸禄,比之在封地,落魄了不知道多少倍,连子弟如果没有功劳,连一个郡王都没有了。”
“外面人说朕苛待诸王,已经到了容不下的地步,简直是荒谬。”
“朕既是大明的皇帝,又是朱家的族长,岂能不为我家着想,父母之爱子为自己计长远,而镇身为一族之长,也要为家中计长远。”
“天下没有不亡之国,我大明亦然,而今所谓之藩王不过是囚徒而已,不仅仅不能给国家带来好处,反而是朝廷的拖累。”
“寻常百姓之家,还不养闲人的。而且这不是养不养闲人的事情,一旦我大明天下有土崩瓦解之时,而今之藩王谁能为光武?”
“恐怕谁都不可能。”
襄王据说已经命不久矣,却是南方的天气让襄王这个在北方长大的人吃不消,更不要说,大战不多,但是小战不断,襄王操劳过度。久在床榻之间。
而今已经是襄王世子秉国政了。
而西北四王,却是瓦刺与大明交恶之后,也先见宣大之间攻之不动,也就息了一战而定北京的心思,反而转攻西北,西北打了一阵子,虽然战事规模不大,但是西北四位王爷就有一些吃不消了。
屡次请求迁藩国到潼关以东。
朱祁镇自然不愿意了。
就拖着。
最后四位藩王答应朝廷,从此只领藩王俸禄,至于藩王以下,要藩王负责。也就是除却藩王嫡子继承之外,其他儿子就没有爵位了。
同样朱祁镇也同意四家王族子弟出仕。
毕竟这四位藩王,都是太祖封出去的,距离皇家血脉太远了,不管皇帝怎么变动,都论不到他们。在某些问题上,反而比近支皇室可靠。
当然了文官方面,暂且不好说。毕竟没有功名,想当上大官是不大可能,倒是这些藩王子弟都进入大本堂到武学,现在还没有培养出来。
但是将来,朱祁镇估计大明高级将领之中,有宗室将领的一席之地。
这也算是巩固皇权的另外一个措施。
之前朱祁镇仅仅是截留了藩王俸禄,而今通过西北四王,打开了一个缺口,看下面藩王的反应,对于朱祁镇来说,大部分藩王,朱祁镇都准备迁回南北两京,有些实在不想回来的也行,不过俸禄没有那么多了。
朱祁镇对于大明的藩王制度,一直在矢志不渝的推进,随着朱祁镇的大权在握,这速度在一点一点的加快。
郕王说道:“臣弟明白皇兄的深意。皇兄是想让大明藩王封在远服之地,将来中原有变,各地藩王还有勤王之功,这是太祖之本意。”
朱祁镇说道:“我不指望他们有什么勤王之心,只求将来真有那么一天,有人能为光武就行了,实在不行,做刘备,也算是对得起我们这些泉下之人的良苦用心了。”
“朕之前一直没有让你就藩,不是准备让你在京城当富贵闲人,而是想让与襄王叔一般,为我大明镇守一方,之前是朕没有开疆扩土。不知道该将你封到什么地方?今日却是一个机会。”
朱祁钰立即会意说道:“是朝鲜?”
“对。”朱祁镇说道:“就是朝鲜,我这一次最后一次问你,你如果不想去,也可以不去,但是今后却只
能在京城,与西北四王一般了。”
“臣弟去。”朱祁钰说道:“臣弟从小跟随皇兄练习弓马,就是为了有一天能为大明效力,臣弟明白皇兄的苦心,如果让臣弟困在一座城池之内,一辈子当富贵闲人,臣弟宁可死。”
只有尝过权力的滋味的人,才知道权力的可贵。
郕王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从小就在权力场中长大,如果他一辈子就注定与权力无关,他也没有那么多想法了,但是当他知道,他有一天能够接触到权力。
他心中野心就按捺不住了。
就好像历史上一般。
朱祁镇说道:“好,有些事情,你要往外面说,如果一切顺利今年你就能住进汉城之中,因为朝鲜李家会绝嗣,到时候你就是朝鲜王。”
“你的任何很重的,朝廷要对付瓦刺,不可能留很多精兵给你,而朝鲜又是海西的大后方,将来很多人力物力都要在海西征召,你要安抚百姓,为大明所用。你都要用心。”
朱祁钰说道:“臣弟明白。”
朱祁镇想了想,说道:“有一件事情我要先说明白,那就是你这个朝鲜王当不了多久的,朕不是小气,而是朝鲜距离北京太近了。”
“从朝鲜到天津,不过一两日水程。朕自然不担心你,甚至你侄儿也不会担心你这个王叔,但是我们都会老会死,不要给子孙后代留下隐患。”
“对谁都不好。”
“朝鲜以东有一个国家,将来会是你的封地,在那里,你家可以万世一系。”
朱祁钰说道:“可是日本?”
朱祁镇说道:“正是。”
朱祁钰还没有到朝鲜,对朝鲜也没有太多的利益纠葛,故而丝毫不在意。说道:“臣弟明白。”
朱祁镇两人走纵马而行,朱祁镇忽然看见一处农庄,乃是他当时建立的试验田,他所有关于农业的想法,都在这里实验。
朱祁镇说道:“走,我们去看看。”
两人下马,进入庄子,立即有主管太监出来行礼。
朱祁镇丝毫不以为意,只是一挥手,就大步走了进去。却看里面各种庄稼长得相当旺盛,还有各种各样的菜蔬,各地新奇作物都能在这里找到。
朱祁镇看了一遍,知道下面的人还是挺用心的,朱祁镇忽然问道:“青贮之事,进展如何?”
这是朱祁镇一直心心念念的农业技术,也是朱祁镇心中用来征服草原的神兵利器之一。
所以每次到这里都会问上一问。
第二十一章 青贮
“回禀陛下,已经有成效了。”一个太监说道。
朱祁镇眉头一挑,说道:“哦,去看看。”
青贮这项技术,说简单也简单,据说在公元前古埃及人,就已经发明了这一项技术了。甚至在中国古代农书之中,也有相当多的类似原理的记载。
但是在中国大规模运用,却是在抗日战争时期了。
青贮到底有什么好处,让朱祁镇心心念念,将他视为与羊毛纺织一起作为统治草原的两大神兵利器,胜过十万雄师。
青贮说起来神奇万分,其实就是一种牧草发酵储存的技术。
可以让草原上在夏季储存好牧草,到了冬季让牲口食用。而且经过发酵的牧草饲料,会更有营养。
看起来,并不是神奇的技术,但是在朱祁镇看来,这是战略级别的技术。
在草原上各部落都是逐水草而居,按季节迁居,形成一道游牧的路线,但是有了这种技术,各部落就能在夏季储存牧草,在冬季食用。
换一句话来说,那就是草原上有了定居的可能。
游牧民族之游牧,并非他们喜欢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而是他们没有别的办法。
一切习俗都建立在生产力发展的基础之上的。
每当冬季,游牧部落就不知道有多少牲口饿死,甚至人员饿死,每一个冬季对于蒙古各部来说,都是一个难熬的关卡。
一旦有了这个技术,草原上生产力就有大大增加,甚至草原上人口承载力,也会大大增加。
对朱祁镇来说,这是一件好事。
这样的基础技术,是很难保密的。
但是对于朱祁镇来说,他宁愿对付一个因为青贮技术有极大发展蒙古帝国,也不愿意面对而今由一个个游牧部落构成的瓦刺。
原因很简单。
一旦游牧部落发现定居的好处,就不可能轻易迁徙了。
那么他们的中心城池在西伯利亚上,只有一个决战之地,如果太宗皇帝还在,决计能将这个地方打穿。
朱祁镇就是耗尽天下财力,也能取得一场关键性决胜。
而不是满草原与蒙古人做迷藏。
更不要说,蒙古部落有了定居的能力,大明朝廷就可以在草原之上修建几座雄城,掌控草原。也就是列郡漠北成为了可能。
有时候生产力的进步,反而造成了某些战略优势的丧事。
有了这项技术,朱祁镇对瓦刺,不再像汉之对匈奴,
唐之对突厥了,而是一种新的战略模式翻开了。
几个太监几步带着朱祁镇来到了一个大土堆前面,让几个太监上前,将上面一层层的土扒开,露出里面草料。
旁边的太监介绍道:“这是去年秋季收集的苜蓿,而今还是青色,已经让牲口吃过了,牲口也很喜欢吃。”
朱祁镇闻到一股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凡是不大好闻的味道,但是想想这个技术的战略意义,对这种味道根本忽略不计,几步上前,伸手去抓这些青贮料,弄得手上沾满了莫名的液体。
说起来这个技术,也不是太黑科技。
不过是,封闭,与氧气隔绝,并保持一定的湿度,让厌氧菌发酵而已,只是说起来容易,真正做起来,这已经试验了好些难了。
每年冬天都要封闭几十窖。到了今天总算是成功了。
朱祁镇大笑道:“范弘,赏。”
范弘说道:“是。”
朱祁镇不会关注这些下太监如何赏赐,不过有朱祁镇这一句话,少不了下面太监的好处,朱祁镇还不满意,说道:“那个他,掌管南海子。今后战马都用这个来喂,我会检查的。”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南海子是北京附近的一处马场,还是皇家御用马场,有一处不大的马群,大概有几百匹,却是放养的,而不是圈养的。
所以这里的战马都是一等一的好,所谓的御马是也。
朱祁镇又对范弘说道:“如果南海子用了可行,那么御马监所有战马都试试用这个法子。然后一步步推广开来。”
随即朱祁镇又想到了,兰州毛纺厂,也是少府在西北最大的一处产业
总体来说,少府的产业都是分布在京畿,与江南一带,矿场或许因为矿场的位置不同,各省都有。
但是在西北最大的产业,就是在兰县的毛纺厂。
顾名思义,这毛纺厂所产就是用羊毛所织成的布匹。只是不知道是羊毛的问题,还是因为那一个技术环节的问题。
总之,兰县那边,产不出那中能穿在身上的衣服。当然不是完全没有,有一些就是贡品级别的,珍贵无比。只能在宫内流传的。
至于大部分产出的都是地毯一般的厚重而有些毛糙的布匹。
这也是少府所有产业之中,唯一赔钱的产业。
因为这些布匹,又贵又不好,不能穿在身上。朱祁镇只能想办法,将这些布匹用在军中,倒不是朱祁镇对士卒不好,但是在他想来,一些帐篷了,包裹武器的遮盖用的布,
用这个应该可以。
但是一些厚麻布也是可以的,也比这些布要便宜多了,所以总体上说,还是亏了。
只是而今的少府是亏的起。
毕竟刘定之的能力还不错的,最少任何矿场作坊,到了刘定之手中,都能说清楚是亏是赚,不如之前在太监手中,这是一个谁也说不上来的问题。
毕竟太监们一个个只管自己能捞到钱,至于朝廷是亏是赚,他们都不在乎。
否则每年宫廷的花费也不会越来越高。
朱祁钰好奇的问道:“皇兄,这是什么?”
朱祁镇笑道:“亡瓦刺之利器,灭蒙古之神剑。”他不去看朱祁钰满脸看不懂的表情,他心中暗道:“虽然羊毛纺织业,还没有达成我想要的规模,但是只要坚持下去,日复一日的纺织改进,总有改进品质,或者降低成本的一日。”
“如此灭亡瓦刺的善后事宜,已经有了一个眉目了,只等杀了也先,灭瓦刺了。”
虽然兰县那边的羊毛布,还是不行,但是如果真的便宜到一定程度了,即便是穿上去浑身扎扎,但是也会有大量贫困百姓会用的。
毕竟大明还不是一个物资极大富裕的社会。
这两项技术革命,再加上大量轨道的修建,足够大明在草原之上建立起有效的统治了。
朱祁镇努力几十年,兵已备,财虽然缺少一点,但不是挤不出来,其他各种条件,都成熟,或者将近成熟了。
打击蒙古或者瓦刺,只是一个开始,如果将草原纳入大明的版图之中,才是朱祁镇一直心心念念所在。
万事具备,只等一战了。
大战到底在什么地方先开始?
朱祁镇心中隐隐约约有所判断,大概在灭朝鲜之后,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就是明年。
正统二十年,决计是不平凡的一年。
此刻在草原之上,也先并不知道朱祁镇二十年厚积薄发的总计划,已经到了最后完成阶段。而也先也感觉,绰罗斯家族三代人,从马哈木,脱欢,到他也先,三代人的努力,也要走到了终点。
那就是完成瓦刺部落,到瓦刺帝国的转变。
而今也先将孛儿只斤家族已经彻底打倒了,但是有最后一个隐忧,却是他要解决的。那就是瓦刺内部问题。
一般将瓦刺当做一个整体,这对也,也不对。
瓦刺固然是团结在绰罗斯家族周围一个整体,但是他们也是一个部落联盟。绰罗斯家族不过瓦刺这个部落联盟的主导者,或者是盟主。
第二十二章 鸿门宴
但是瓦刺内部各部能够承受绰罗斯家族从盟主到皇帝的转变吗?
而且也先对孛儿只斤家族的赶尽杀绝,也伤害到了瓦刺内部的感情。
无他,就绰罗斯家族来说,他与孛儿只斤家族之间的关系也是非常紧密的,可以说是世代联姻。
这种联姻,从大元还没有灭亡的时候就开始了。
甚至瓦刺部落联盟之中,也未必没有姓孛儿只斤的。
也就是说他们对蒙古帝国是有继承权的。
也先扩大打击面自然误伤无数。
瓦刺内部也有不稳的迹象。
此刻的也先,似乎什么也不知道。
大帐之中,无数部落首领热热闹闹的,举杯欢庆。
也先微微一平手,所有人热闹都平静下来。
也先起身端着一杯酒来到阿刺知院身前,说道:“阿刺,你是我的左膀右臂,而今兀良哈三部,降而复叛,以为躲在大宁,受明人庇护,我就奈何不了了。你就代我去征讨兀良哈,顺便也看看明军的虚实。”
阿刺知院单膝跪下,双手接过酒杯,说道:“请大汗放心,兀良哈定然会臣服在你的脚下。”
也先说道:“好,有你这一句话,我就放心了。”
阿刺知院端着这一杯酒却不喝,忽然洒在地面上,说道:‘只是大汗,我不知道这一杯酒与给我家老二喝的一样吗?”
这一句话一出,整个帐篷之中都静了下来。
阿刺知院有两个儿子,长子死在紫荆关一战,而次子前不久也死了,却死在毒酒之下,谁下的手,没有人说,但是阿刺却怀疑是也先下的手。
因为也先成为大汗了,阿刺知院也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忠心耿耿,也该有所赏赐,他向也先求太师之位。
要知道太师之位,一直是绰罗斯家族世袭的。
而阿刺知院这一件事情,被也先视为冒犯,也先也恍然觉得,阿刺知院的势力也太大了,凡是征战,也先必以阿刺知院为副。
也先打过的重大战役,不论那一战都有阿刺知院的功劳。
也先自己刚刚将孛儿只斤家族几乎赶尽杀绝,再看阿刺知院的势力,忽然有一种锋芒在背的感觉。
因为也先知道,他的根基乃是在瓦刺近十万铁骑,但是阿刺知院对他的根本力量也是有影响力的。
不管阿刺知院有没有背叛也先的心思,但是阿刺知院都到了不得不消弱的时候了。
而且而今孛儿只斤家族已经偃旗
息鼓,似乎满草原没有一个孛儿只斤家族的人存在了。这样的情况之下,阿刺知院就成为也先必须除掉的人。
其实倒不是一定要除掉。
只能说比起权谋之道,蒙古人与大明不在一个档次之上。
在大明制度健全,完全可以让阿刺知院做一个富贵闲人,或者让他脱离兵权,就好像是张辅一般,君臣之间善始善终。
但是在瓦刺这边根本行不通。
无他,被每一个将领统率的军队,既是他的部下,又是他的部落,有显著的分封特性,两者根本不可分割。
也先根本无法将阿刺知院,与他的部下分开。
所以,只能有一个策略了。
那就是给他神圣的死亡。
阿刺知院在这一件事情上,反应有一些迟钝。
当他的次子死的不明不白的时候,苍茫白发老将,却膝下再无一子,此刻他才知道,他世代效忠的家族,已经成为他最大的敌人了。
而他也做出了应对。
征伐兀良哈就是阿刺知院提出并主动请缨的。兀良哈在瓦刺与脱脱不花之间的战斗之中,选择站在脱脱不花这边。
结果也显而易见了。脱脱不花被杀了。余部星散。
兀良哈一面向瓦刺投降,一面向东北方向迁居,准备避开瓦刺的锋芒。暗地里又向大明臣服,想得到大明的支持。
这种勾勾搭搭的举动,也先未必不知道。但是他觉得最重要的是内患,只有解决了内部问题,那么不管兀良哈,还是大明,瓦刺都不惧怕。
阿刺知院却抢先出招,想要以领兵在外的方式保全自己。
也先也就将计就计,让阿刺知院死在出征的路上,怎么才能让阿刺知院死在出征的道路上,自然是这一杯,也先亲自端上来的酒了。
不要以为这种毒酒太陋了,这也算是蒙古人的传统了,别的不说,成吉思汗的四儿子拖雷,就是死在这样的毒酒之下。
这或许是一种政治传统。
当然了,在场很多人并不知道这一件事情的猫腻,但是还是有人知道的。
这也算是一种政治原则了,如果阿刺知院喝下毒酒,他死之后,他的部落能够得到保全,就好像是托雷死后,托雷的儿子们并没有得到压制。
但是此刻阿刺知院却打破了这种默契。
也先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消融,一点点的变冷,说道:“阿刺你想怎么样?”
阿刺知院猛地起身,说道:“我先怎么样?我想问大汗,你想怎么样?”阿刺知院猛地掀
开衣服,露出伤口累累的上身。他说道:“我阿刺,十四岁起跟随先太师出生入死,无战不与,在战场之上,从来没有胆怯半分,连我的儿子,都死在战场之上,自问平生,无负大汗,大汗以为我之功劳,当不得一太师?”
“纵然我担不得一太师,是我痴心妄想,但是我儿何罪?罪我即可,我唯有一子,大汗杀之,而今还希望我阿刺束手就擒吗?”
也先淡淡说道:“你想怎么样?这些废话,不用再说,你只说你想怎么样?”
事到如今,也先根本没有心思听他废话了,昔日之君臣,今日之敌我,不管是什么原因,走到今日。都已经覆水难收了。
说一些往事,根本是废话。
阿刺大笑说道:“大汗杀人无数,汉儿之血在身,兀良哈之血在身,女真之血在身,察合台之血在身,脱脱不花大王之血在身,而今大汗之血,当在我身了。”
“杀人者,人必杀之。”
阿刺知院话音未落,身后的宾客之中,纷纷拔刀,而也先身边的侍卫也纷纷拔刀,一时间双方剑拔弩张。
似乎一个会意错误,就是一场火并的开始。
也先说道:“我没有想到,你我之间会有今日这一日,不过,你以为这些人就能杀了我吗?”
此刻忽然听见外面喊杀之声阵阵。
却是双方的伏兵撞在一起了。
之前属于同一阵营的将士,此刻各为其主开始厮杀了。
可见双方不约而同都选择了这一日。
在也先的计划之中,如果阿刺知院今日就范,也就罢了,反正他派了他弟弟大同王,担任阿刺知院的副将。
如果阿刺知院今日喝下这一杯酒,在路上身死,自然是大同王掌管阿刺知院所部人马。
为了以防万一,也先也安排了人手。
只是也先没有想到,阿刺知院也选择今日发难。
在大帐之中,双方几十个互相对峙,在外面战马环绕,鲜血都飞溅在帐篷之上。
也先忽然说道:“阿刺,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待在这里等外面胜负如何?你想你也不甘心,不如你我都退出这帐篷,双方各凭本事,在战场之上决一胜负,如果你真能取我性命,我将人头给你又如何?”
阿刺知院目光扫过身边一些人,心中微微一叹,知道局势对他不利。
无他,他的威望无法与也先相比。
大帐之中的人虽然经过他的安排,站他这边的人,才有一半,但是他也能看得出来,有些人的立场并不是那么坚定。
第二十三章 阿刺知院之死
有今日之变,阿刺知院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只是他作为一个将领,在这种情况下等外面大战的结果,实在让他不甘心。
他心中默默计算,暗道:“如果放也先离开,他一时间也召集不到多少人马,如果想征召更多人马,恐怕就离开这里,我也正好带部东去,与兀良哈联合。”
“如果他真愿意带身边之兵,与我决一死战,我也让他看看,我阿刺知院的厉害。”
“好。”阿刺知院说道。
随即双方缓缓的后退,退出了帐篷之后,自然被各自的人马簇拥在中间,此刻当时的营地,已经被无数马匹踏成了平地。
也先回到本阵之中。伯颜贴木儿立即上前说道:“大哥,你没事吧。”
也先摆摆手说道:“无妨小阵仗了。”
伯颜帖木儿说道:“阿刺准备怎么办?”
也先冷笑一声说道:“今日是事有突然,我没有想到阿刺给我来这一手,但是在阿刺退出帐篷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机会了。”
伯颜贴木儿大吃一惊,随即想到了什么,心中一愣,似乎不敢直视也先。
不过片刻之后,对面就掀起了喊杀之声,也先一挥手,数千大军进攻,瞬间将阿刺知院所部给荡平了。
之所以这么容易,却是阿刺知院已经死了。
是的,他死了,死的不明不白的。
在准备进攻的时候,被自己的亲卫一剑刺死了。
也先看着阿刺知院的头颅,装模作样的叹息一声,说道:“厚葬之。”
历史上,也先就死在阿刺知院的突然袭击之下。只是朱祁镇带来的蝴蝶效应。
朱祁镇极度重视情报工作,如果不是也先有喜宁这个一个暗子,从一开始朱祁镇的举动就在也先的视线之中,也先非吃一个大亏不可。
但是这也给也先提了一个醒。
正因为朱祁镇这样做,也先才重用张宗周,并组建了一支暗卫,当然了他所组建的暗卫,也无法与大明锦衣卫相比。
但是在漠北这个范围之内,占据了主场优势,也是锦衣卫最直接的对手。
甚至猫儿庄之战前期的情报之战,未必没有暗卫的手笔。
当也先尝到了好处之后,岂能不监视下面各部首领的动静,在瓦刺内部各大臣身边都安插了人手。
毕竟绰罗斯家族或许不是瓦刺之王,但也差不多了,影响力根深蒂固。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安插一些人手,却是能够轻易能做到的。
说实话,阿刺知院这一次突然发难,做的并不是太差,最少也先安排的人手,事先都不知道,也是事发之后才知道的。
但是事情一挑明了。就触发了也先之前下达刺杀阿刺知院的命令。
阿刺知院刚刚回到自己军中,有一个来汇报情况,在三步之内,被人用手铳一铳打在身上。引起了全军大乱。
才让也先如此轻易将这一次叛乱平定下来。
只是也先也知道,表明上的混乱好平定,但是内心之中的混乱却不好平定了,因为阿刺知院不是别人。是多少年来一直为瓦刺出生入死的大将。
他不知道有多少旧部瓦刺之中,也先也感受到他要适可而止了。大清洗不能再清洗下去了。
也先正想办法安抚人心的时候,忽然见张宗周过来,说道:“大汗,科尔沁诸部,拥护脱脱不花次子为汗,号召蒙古各部讨伐大汗。”
也先听了,脸色顿时冷了下来,说道:“杀了一个,还有一个,真是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看来我斩草除根做的还不够。”
张宗周说道:“大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阿刺之死,已经让瓦刺各部人心浮动了,而今蒙古各部再次叛乱,大汗即便在杀了这几部,待明军来攻,大汗还能动用多少人马?”
也先说道:“你觉得该怎么办?”
张宗周说道:“不如网开一面,善待孛儿只斤遗孤------”
也先冷笑一声,说道:“先生毕竟是汉人,不懂蒙古人,对于蒙古人,任何缓和在别人看来就是懦弱。”
“而大草原上,是容不下一个懦夫的。”
“只拿拿起刀的那一刻起,就必须杀下去,直到杀死所有敌人,让所有人都臣服,或者,就如阿刺知院所说的,杀人者,人恒杀之。”
“这就是草原的法则,大草原的子民呼喊着慈父,现实却要一个暴君。”
也先说道:“传令各部,让战士们带上战马,带上长刀,我带他们去狩猎,我会给他们带来女人,草场,与粮食,而他们要带给我天下。”
“呜呜呜”的号角之声,再次响起,也先身上阿刺知院的血都还没有干,就要奔赴下一场战场了。
不过也先估计,孛儿只斤的反叛,已经到此为止了。
毕竟精神无法战胜钢铁。
也先对孛儿只斤一次又一次的杀戮,不惜误伤到瓦刺本身的杀戮,已经大大的摧残了孛儿只斤家族的力量。
此刻孛儿只斤所剩的力量已经不多了。
甚至如果他不是阿刺事先与他们有所联系,他们甚至不敢举起叛
旗。
草原上的冲突,很快的传到了北京。
如此大事如果锦衣卫不知道的话,就白费每年几十万两的经费了。
朱祁镇见了这个消息,大喜过望。
他对草原上的判断与也先一样。
这一场战争胜利者定然是也先。但是即便也先再厉害,这一场战争之后,他也需要大半年来添伤口。
也就是说边境的防御压力大减。
从北方的战略压力减缓,让出兵朝鲜免除了一个方面的压力。今日三月到四月之间出兵的阻碍又少了一些。
朱祁镇大喜过望。
立即问范弘说道:“前往朝鲜的使臣,现在到了什么地方了?”
范弘说道:“老奴吩咐他们是走海路的,估计十几天就能回来,大概在会试之后能够回来。”
正统十九年,乃是会试年。
不过朱祁镇已经很少干预会试了。
为了防止群臣结党营私,朱祁镇有意将主考官都是翰林院的老翰林,就是那种有学问,在政治上没有多少影响力的人来担任。
虽然主考过一次,会有一些提拔。但是主考官位置不高,将来攀附的人就少一些。
只是陈循有些不一样。
陈循权威轻了,内外都是,内外大臣之中,有好多资历能力在陈循之上的,朱祁镇特别令今年的主考官乃是陈循。
让陈循扩充一下政治上的班底。
虽然这些新进士想派上用场,也是一两年之后,但是陈循当首辅也不是而今一年的,朱祁镇不会轻易换首辅的。
除非首辅犯了大错,要么是重大的战略转变。否则首辅一般能当数年。
毕竟在大明这样复杂的大国,政策延续与平稳,是非常重要。而且不仅仅是中枢如此,地方官也是如此的。
每一任地方官最少做一任,一年数迁的事情,在现在的官场,是一个非常稀奇的事情。
朱祁镇点点头,心中默算:“三月会试,会试之后,再派一次使者,大军就可以同时出兵了,在大军兵临鸭绿江之前,还能让使者跑一个来回。”
“如此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唯一让我不大放心的就是水师了。”朱祁镇心中暗道。
虽然这几年海运份额一直在增加,但是这些水师都是用来运输粮食的,而不是用来打仗的。
水师到底能不能打仗,朱祁镇不大了解。
奏折上写的花团锦簇,一上阵就丢人现眼的事情,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朱祁镇问道:“王英到了没有?”
第二十四章 海运现状
范弘说道:“陛下,刚刚下面传来消息,海运总兵官王英已经进京了。”
朱祁镇说道:“让他越次觐见。”
之前朱祁镇还不是这么急,但是北方战略压力一清,朱祁镇决定加快准备的脚步。
就这样王英刚刚到了京师,还没有坐稳屁股,也没有来得及拜访京中的靠山。他现在正想办法与户部尚书何文渊搭上关系。
王英靠山有两处,一处是王英所依仗的当年义父留下的宫中关系,但是已经很淡薄了,毕竟多年过去了,而且而今内臣已经风光不在了。
再有就是文官的靠山,第一个靠山是李时勉,只是李时勉已经在正统十六年病逝家中。后来是周忱。毕竟周忱主持各种财政改革,海运也是他打出的牌,王英是好容易才与首辅搭上关系了。
周忱去后,王英就想办法与何文渊搭上关系,毕竟王英从本质上来说,是在办户部的差事。
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攀关系,就被拉进宫中了。
而今的王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年轻想要在京中搏一个功名的年轻人,而是一个成熟的大明将官了。
甚至在正统十四年的时候,有人为王英请封伯,理由是不绝粮道,在正统十四年的关键时刻,运河一时间不通,京城的粮草,乃至于宣大的粮草,都是通过海运运过来的。
说起来王英也是有功劳的。
但是被朱祁镇否决了。
无他,王英毕竟没有上战场,虽然他也杀过海盗,但是不可能仅仅因为这一点点小事而封爵,如此的话,大明的爵位也太不值钱了吧。
不过朱祁镇对王英还是有好感的,无他,他是朱祁镇一手提拔起来的班底。
故而朱祁镇在乾清宫接见了王英。
寒暄了几句,朱祁镇直接说道:“而今海运的船队如何?”
王英立即回答说道:“而今海运船队有一万七千余人,大船一百二十艘,一次可以运输二百万石粮食,春秋两季,一年可以运输四百五十万石粮食到天津,小船三千余艘,分别布置在登莱,金州,淮安,宁波,负责沿海运输,登莱之间负责辽东粮道,宁波负责从宁波到朝鲜,然后转道海西。”
“如果大船有闲的话,也会派大船,如果船只不够的话,也会雇佣民船。”
朱祁镇说道:“民船,而今海上民船很多吗?”
王英说道:“圣明不过陛下,开海以来,各地口岸发展迅速,大小船只数不胜
数,只是朝廷有令,民船不得超过三桅,大船不多,但是几百料的船只,遍地都是,从日本到南洋,几乎所有地方都有本朝的船只,有人说,这些船只可以从排出一道从北京到南京的桥梁。”
朱祁镇明知道王英是在拍马屁。但是依然很高兴。
可以说开海之事,是朱祁镇做出的第一个决策,十几年后,已经给反馈。
大明沿海一带经济在迅速发展,虽然福建因为地少人稠的缘故,有一点点小麻烦,但是夷州开拓以来,这些问题,也在缓解之中。
朱祁镇说道:“卿从江南而来,江南灾情如何?”
王英说道:“不容乐观,臣本福建人,祖上易居南京,半辈子都在江南渡过,从来没有见如此大雪,臣来的时候,江南灾民无数,去年冬天无数稻田都结冰了,今年的收成恐怕不行了。不过王大人,在江南赈灾很是得力,百姓都说前有周青天,后有王青天。”
朱祁镇听了,忽然有些黯然。
周青天是谁?不就是周忱吗。
朱祁镇心中黯然一扫而过,问王英说道:“你估计江南今年灾民大概有多少?”
王英说道:“臣是武臣,不理民政,这个臣实在不知道?”
“无妨。”朱祁镇说道:“你不是说你久在江南,应该心中有谱才是?”
王英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臣以为当在百万之数。”
朱祁镇心中暗道:“百万。”
什么数字一打乘以百万都不是一个小问题。
以一个壮汉一天吃一升粮食,一百万人一天就要一万石米,故而这一百万人不可能都是壮汉,但是朱祁镇估计灾民数量也不可能只有一百万,大抵官员在朱祁镇这个说的话,都有打一个折扣而已。
而夏稻成熟大抵百日左右,朱祁镇粗粗估计,维持这么多人的生存,大概在一百万石到一百五十万石之间。
而今年粮税也是想都不要想了。这里里外外大概有五六百万石的粮食缺口。
固然是一个沉重的粮食负担,但是大明还撑得住。
最让朱祁镇撑得住的是,河北八府,经过朱祁镇大力修整水利,河北已经成为北方粮食生产中心了。
故而河北粮食,比之江南,比之湖广都是差了多。
但是不用长途运输,是他最大的好处。
朱祁镇预估了最坏的情况,觉得江南的灾情固然严重,但是影响不到北方用兵。毕竟南京,还有运河一线,本来就有很多粮仓。
朱祁镇
问王英,说道:“朝鲜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王英精神一震,说道:“臣已经听说了,李逆无君无父,枉顾人伦,实在在是十恶不赦。”
王英对于将他突然召到京师,也是有所猜想的。
毕竟他每年两次押队运输粮食到天津。如果事情不着急,待三四个月的时候,南方起,他第一次押运就要到了。
不用这么着急,专门让他急速赴京。
他所能猜测的就是朝鲜的事情了。
朱祁镇说道:“不错,朕已经数次下诏,令起改过自新,朕看在庄宪王的面子上,既往不咎,但此獠狼心狗肺,居然置朕旨意于不顾,杀害亲弟,亲侄,孰可忍孰不可忍?朕有意讨伐朝鲜。”
王英立即会意,说道:“臣请军前效力。”
朱祁镇一笑,说道:“自然有你军前效力的时候,你且说说,以而今船队可以运输多少人员到朝鲜。”
王英说道:“陛下只要下令,纵然是百万之众,臣也能运输到朝鲜去。大船一百二十艘,遮洋船数以千计,还有大大小小的民船,只要陛下下令,天下船主无不乐为陛下所用。”
朱祁镇说道:“船只上有什么武备?”
王英说道:“大船之上,有千斤大将军炮十尊,五百斤大将军炮,已经百斤炮近百,大船在海上,俨然海上城池,坚不可摧。而臣多次到朝鲜,甚至有几次还征用朝鲜水师船只运输,自然朝鲜水师船只是什么样子的。”
“与朝廷遮洋船,相差不大。以大船临之,居高临下,以大欺小,无所不克。”
朱祁镇说道:“既然如此,你就去见丰润侯曹将军,自然有用你的事情,如果这一次做好了,说不得这一战下来,你还能挣一个伯爵。”
王英一听,立即说道:“臣谢陛下隆恩。臣此去,定然竭尽全力报效朝廷。”
朱祁镇挥挥手,让王英退下去。
朱祁镇这里奏折还多的,而且朱祁镇只是确定水师的实力而已,具体战略计划,他既然已经托付给曹义了,就不会越俎代庖。自然要让王英去曹义麾下听用。
“不过,而今有些事情,也要开始准备起来了。”朱祁镇想道,于是下令,天津仓中转运一百万石粮食到凤凰卫,并下令从内承运库之中,转五百万两到兵部。
如此一来,朱祁镇的内承运库之中就空了一大半了。
这对朱祁镇来说,这并不算什么,因为他的内承运库,其实起到了北宋封桩银的作用,本身就是用来打仗的。
请假
昨天一下子打乱了我的习惯,今天有些卡文,今天休息,欠四章,明天补上,抱歉。
第二十五章 会试
三月初一。
清晨,阳光从东方打过来,将人影拉出长长的轮廓。
大队人马鱼贯而入。
这些都是新科会试。踩着早上清冷的晨光,一步步的走在太和殿前的青砖地面之上。
大殿之前,已经有无数大汉将军,威武雄壮之极。
一张张案几都已经准备好了。
随即响鞭响起,无数人高呼万岁。
一个个新科进士,纷纷行礼。
朱祁镇在龙椅上落座,几个大学士,还有十几个翰林学士都在他台阶之上。朱祁镇微微点头示意。
立即有太监高声喊道:“免礼。”
随即宣读考题,开始考试了。
这一次的考题,是朱祁镇提出的,那就是何以聚财?
当然了,不会是这么简单四个字,而是列举朝廷这么多年需要用钱的地方,最后说出而今国库艰难的现状。最后问这四个字。
让朱祁镇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那就是陈循与周忱之间是有差距的。
而且差距是相当之大的。
周忱在的时候,不仅仅是开源,而且在节流。
将大明朝廷日常开销压制在一定范围之内。但是陈循却做不到这一点,陈循上台这几个月,已经得到朝廷上下的认可。
只是朝廷的开支,却多了起来。
不是指赈灾开支,而是日常维持的成本。
朱祁镇不知道是陈循慷朝廷之慨,收买人心,还是能力不足。
但这一点事情,不是换掉一个首辅的理由。
满意不满意都要用他的。不过该敲打还是要敲打的。
朱祁镇就用了这个题目。这一次考试乃是陈循主考,至于陈循悟不悟,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朱祁镇也只是礼仪性的出席而已。
等所有人的都开始答题之后,就离开了。
毕竟他们考试会直接考到傍晚,甚至不吃中午饭,用干粮糕点之类充饥。
朱祁镇自然不会等他们。
三日之后,内阁将前十名的考卷呈上了。
朱祁镇随意看了看,毕竟这是大明将来的人才,虽然朱祁镇不喜欢一考定终身,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能考到前十的都是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即便让他们与同辈再次竞争,他们也很大概率走到前面。
更不要说,科名在前的一些隐性好处,即便是朱祁镇也无法否定。
只是朱祁镇只是草草一翻。却发现一个大惊喜。
很多人对财富理解,都是从儒家
经典之中来的,甚至有一个言下之意,国君最大的财产,乃是天下百姓,他朱祁镇不应该关注国库之中结余多少,而应该关心百姓如何。
这对不对?
是正确的废话,没有一点实用价值。
朱祁镇毫不犹豫的将这一张试卷打出前十,让后面依次补充上来便是。
不过,有一卷试卷,却给朱祁镇带来大惊喜。
“然人之所以生,必有所以养而后可以聚之,又在乎生天下之财,使百物足以给其用,有以为聚居衣食之资而无离散失所之患------”
朱祁镇忍不住叫好。
无他,这一句话否定了,天下财富有定数,不在官而在民。
甚至将财富的产生与人的生养有直接的关系,几乎是劳动产生财富的另类表达。朱祁镇简直大喜过望。
周忱的财政改革,下面士林一直有异议,即便周忱谥号,文忠。但是也挡不住身后很多人对他暴敛之臣的评价。
这一点,让朱祁镇很无奈。
甚至形成一个怪圈。
反正为政府增加收入的大臣,都有不好的评价,乃是暴敛之臣,任何放任税源流失的大臣,却是宽厚仁德,爱民如子。
让朱祁镇评价,就是小仁乃大仁之贼。
没有赋税,朝廷该怎么运行?
没有赋税,朝廷该怎么赈灾?
没有赋税,朝廷该怎么抵抗外辱?
只是对很多人来说,这些都不理解,也不想理解,不管你说的天花乱坠。反正天下财富,不在官就在民。
在官的多了,自然是剥削百姓,自然是暴敛之臣。
甚至这种舆论之下,大明财政不产生危机才是咄咄怪事。
朱祁镇一直想扭转这种氛围,但是这种经义上的争论,朱祁镇很不好下手。
一,朱祁镇虽然有过几年中国经史教育,但是在这上面的造诣并不高。原因无他,古代经史博大精深,并非朱祁镇几年之间就可以学透的。而且当时学习的时候,朱祁镇更多是在揣摩权谋之道,而并非经义本身。
二,就是朱祁镇也不好插手。最主要是不好直接插手。
说起来,儒家每一个学派的产生,发展与没落,其实都与皇权有关系,但是有关系是有关系,让皇帝直接下场当学问上的大宗师,所谓之君师一体,看起来很美妙,但是隐患太大了。
朱祁镇即便是插手,也必须先有人提出相应的观点来。
而此刻,朱祁镇等到了。
朱祁镇拍着这一封试卷,说道:“此乃魁首。”
陈循自然不会意义,说道:“恭喜陛下,喜得良才
其实这一封试卷,在诸位考官之中,也是很有争议的。
那种以民为宝,何必言利,等儒家观念在所有试卷之中占了相当大一部分,毕竟很多考生也没有事务经营,也提不出什么太好的办法。
只能说这些正确的废话。
其次就有各种各样的观点,但是大多都行不通的。
而这封试卷的观点,其实就是政府加大对经济的管控,以达到:“养而聚之”的目的。与王安石的民不加赋而国用自足,似乎有一点的关联。
与很多人的观点是相违背的,甚至违背了太祖的观点,太祖皇帝是反对朝廷对民间过度干涉的。
从很多地方上都能看得出来。比如太祖皇帝推行乡约,推行地方自治,几乎我们所有印象之中,那种地方上大家族,乡绅垄断基层权力的事情,都是基于朱祁镇推行以理学观念之中的乡约的结果。
并非古代历史上都是这样。
这种朝廷对民间事务干涉减少,不承担很多民间义务,所以修桥铺路的责任,都在乡绅身上。
就是这种财政思想的直接体现。
当然了,也是当时政府统治能力的极限。
只是如果当时是非不想,而不能,但是而今朝廷,是不但不能,想都不想。
这一封试卷,乃是陈循力排众议推上来的,陈循或许在有些能力上有所不足,但是在政治敏感度上,一向不差。
他对朱祁镇的心思揣摩的也很透彻。
如果以养而聚之,这四个字来看,朱祁镇登基以来很多事情都能用这四个字来概括。他将这一封试卷推到朱祁镇面前,本身就是对他本身政见的一种委婉表达。
朱祁镇说道:“此乃何人?”
陈循说道:“南海丘浚。”
朱祁镇说道:“此人授官的时候,就让值起居注。”
陈循心中一愣,朱祁镇处理公务的时候,一般是太监做打下手的工作。但是有一个人能一直在朱祁镇身边待着,而且朱祁镇有时候也会分派一些任务。
那就是值起居注的翰林官。
这是一个可以总览朝廷全局,又能深入最高层政治运作细节的职位。是一个对人锻炼的极佳位置。
陈循口中说道:“臣遵旨。”
心中却暗道:“看来我要与这个弟子,好好亲近一些了。”
陈循作为住考官,丘浚天然成为陈循的弟子,是他阵营之中的一员,只是陈循本来没有多重视这一界科举。
无他,陈循也明白以他的年纪做上三五年首辅,就会致仕,等不得这些弟子,身居高位,而今看来,却是未必了。
第二十六章 朝鲜之战的帷幕
朱祁镇心中却蓬勃的很。无数心思乱飞。
朱祁镇登基以来到现在。
朱祁镇一切改革都是修修补补的性子。
不管是盐政,兵法,水利,还是少府改革,驰道等等。无不是如此。将八九十年间,运行不好,或漏洞百出的政策,进行修补,与改革。
但是朱祁镇很少主动发起一些大改革。
不是,朱祁镇不想。
而是自己朱祁镇自己想,也是没有用处的。
因为下面大臣不想。
所有变法,必须有自己理念,有自己核心价值观,必须能说服天下人。才能推行下去,否则,即便有朱祁镇在背后撑腰,搞得轰轰烈烈了,但之后多半可能夭折。
无他,总体来说中国在商鞅变法之后,就没有什么太成功的变法了。
朱祁镇因这四个字生出无限的联想。
他似乎依稀的能够感受到,一个符合儒家价值观,又能为他提供变法的理论,正在成型之中。
“不急,不急。”朱祁镇心中暗道:“不将瓦刺灭了,这件事情还不能提上议程,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虽然朱祁镇心中这样想,但是浑身上下却一阵舒爽。一道难题的破解,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就在大明会试的同时。
大明使臣李实也从汉城离开了。
李实再次来到汉城的时候,李瑈根本没有见李实,他表现的毫无诚意可言。
这也是正常的。
这一段时间,大雪渐渐融化。北京的消息也传到了汉城。
李瑈自然知道大明的条件,是他不可能答应的。
所以他就开始拖时间了。
李瑈现在觉得,只有让大明在朝鲜的铜墙铁壁之前碰得头破血流之后,才能再谈了。
故而李瑈开始一系的整兵备战。
但是面子上,却对大明恭顺极了,对李实的到来,宾至如归,各种招待,但是就是不提正事。
只是这样的情况,根本不可能瞒得过李实,更不可能瞒得过锦衣卫。
所以,李实坚持之下,最后才得已脱身。
李实将消息传来,朝野震动。
说实话,大明官场对李瑈的态度,是有预判的,大概率猜到这一点,但是被朝鲜如此打脸,还是难以接受。
于是乎,下层官员已经开始上奏,请伐朝鲜。
这种风潮的形成之后,朱祁镇也表明自己的态度。
那么伐朝鲜之战,也就顺理成章
的进入推进阶段了。
朱祁镇正式封曹义为征东将军,辽东,海西总兵官。下辖前军与六营,出京军八万人马,合辽东海西水师,共出兵十三万上下。
随即大军开始出山海关,向凤凰卫而行。
凤凰卫朝廷靠近鸭绿江最近的卫所,自然也是这一次大军前进基地,京军虽然还没有到,但是焦礼已经派了两三万人驻扎此地,封锁鸭绿江两岸。
甚至派出人马进入朝鲜刺探消息。
而所有口岸也得到了消息,禁止与朝鲜贸易。王英也紧急回松江,准备集结船只北上天津,然后运输大军从海路进攻朝鲜。
这样大声势,自然是哄传天下,也给朝鲜带来极大的影响。
朝鲜之内,自然是人心惶惶。
而今的朝鲜,还不是后世的朝鲜。
后世的朝鲜壬辰之战,还是其他战事,都是朝鲜李家已经根深蒂固了,成为朝鲜人之中君王,他们的正统性,是不容置疑的。
而这个时代的李家,不过六任君主,四代人而已,大明建国尚且不到百年,而朝鲜建国比大明建国,还晚了十几年。
三代的人影响固然能让李家坐稳了朝鲜王的宝座,但是并不能让朝鲜上下,将李家与朝鲜王看成天然的正统的。
特别是李瑈又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更是损伤了朝鲜的正统性。
而且朝鲜而今没有怎么被外敌入侵,但是之前的高丽,却有多次被蒙古入侵。朝鲜很多人对大百明朝是没有信心的。
李瑈的局面分外艰难。
不得不承认,非大智大勇,不能为大奸大恶。
李瑈就是这样的人。
如果李瑈是平庸之才,反而做不得这样的事情。
朝鲜世宗的确是一个人物,两个儿子,一文一武,各擅胜场,只是天不假年,如果文宗大王还活着,事情也走不到这个地步。
李瑈一面大开杀戒,颇有不服者皆杀之的样子,另外又屡屡与世家大族联姻,一口气娶了几十个嫔妃。
到处宣扬,明朝是要灭亡朝鲜的言论,毕竟有安南的前车之鉴。
大明进入安南的时候,也是打得主持公道的名义,而后就不想走了。
虽然很多人对李瑈并不是太满意,但是朝鲜与安南一样,也早已是一个独立的民族了,有了自己的民族自觉。
自然不愿意明人进入朝鲜。
这个年头,大军的军纪也就是那样,即便大明内部都不喜欢客兵过境,不要说朝鲜了?
在一手软一手硬的情况之下,在大明步步紧逼之下,李瑈完成了对朝鲜表面的统合。统率
朝鲜六军。
以内禁兵为核心,征召北方各部军队都是曾经在李瑈麾下听用的旧班底,一口气调动了十万大军。
李瑈留韩会明镇守汉城,统管国内形势,而他自己御驾亲征。
不是李瑈不想留在汉城,而是在这个时候,李瑈决计不会将军权交给任何人,不管是谁,他都不信任。
他所信任的只有他自己了。
临行之际,韩会明对李瑈说道:“明强我弱,然而局势未必全部利于明,瓦刺内乱,也先天纵英才,用不了多久就能平定。”
“臣已经派人去联络瓦刺,瓦刺决计不会放任明灭朝鲜,故而明年甚至今秋,也先必定攻海西与辽东,明军就不可能全力攻鸭绿江。”
“到时候,殿下再卑辞厚币言和,这个难关就渡过了。”
李瑈长叹一声,说道:“朝鲜国小势弱,有辱至此,此仇必报。”
韩会明说道:“陛下,万万不可有此言,明朝是君,朝鲜是臣,而今不过是大杖则走,小杖则受而已。”
“朝鲜永远是大明的藩臣。”
“不过,要熬过今年才是。”
朝鲜的成立,就是朝鲜内部亲元派与亲明派之间政争的结果。所以朝鲜内部有很多亲明势力,也是李瑈重大打击的势力。
只是这种思想根深蒂固。
不是轻易能根除的。
而朝鲜的国际环境,也让他们无法根除这个思想,原因无他。
事大思想乃是朝鲜立国的根基所在,即便是放在后世,这个思想也在指导韩国的外交。
这是现实的地缘政治决定的。
李瑈不管心中多不甘心,但是面对大明的进攻,他必须一面挨打,一面多派使臣去北京,请求原谅。
这两者之间,看似相互矛盾,却也无可奈何。
这就是小国之悲哀。
“孤知道了。熬过今年,一切豁然开朗,如果熬不过,就请韩君安排的我家小去日本了,只能能留我一条血脉,也不枉你我一场君臣知遇。”李瑈说道。
李瑈对这样的局面,其实也有一种被悲观的感觉。
韩会明说道:“大王万万不可出此言,否则会动摇军心的。”
李瑈说道:“我知道。”他退后一步,长作一揖,说道:“总之拜托了。”
韩会明立即还礼说道:“请大王放心,我在一日,汉城一日无忧。”
李瑈带着大军出了汉城,逶迤向鸭绿江而去,而明朝大军也过了辽阳,转向东而去,在四月初,双方大军粮草辎重,等等都一切到位了。
大战拉开序幕。
第二十七章 鸭绿江畔
鸭绿江是一条大河,特别是在下游特别是出海口附近,有五千米宽,这就是为什么?大军不在出海口吞并,反而以凤凰卫作为后勤辎重所在,因为越往下游,就越难以渡过鸭绿江。
而鸭绿江上游,更是山高林密,不适合大军行动。
也就凤凰城以东这一段,比较狭窄,容易渡河。而且这一带河中多岛,将河流分割成好几段,最窄之处,不过一二百米。
虽然而今是春季,冰雪融化引起鸭绿江水涨,但是总体上来说,鸭绿江天险,比不过长江,黄河等天险。
正统十九年四月,大军已经在这里屯驻了。
曹义对这里并不陌生,甚至很熟悉。
当年与也先大战的时候,也是与对面李瑈并肩作战的。
曹义带着数百护卫在鸭绿江西岸远远的眺望对面,却见朝鲜各军,阵势严谨,层层叠叠,数百里江面之间,烽火相连,大军封锁,就好像是铜墙铁壁一般。
细细看,营寨之中火铳手与火炮的数量也是占一定比例的。
毕竟曹义几年与李瑈联手大战也先的时候,没有少用火铳,李瑈也不是傻子,自然会大量使用。
而且这东西,对于朝鲜来说,并没有什么技术上的难题。
火器对防守一方带来极大的便利。
所以,朝鲜在鸭绿江对面竖立着坚固的营盘。李瑈并没有给曹义留下一丝破绽。
曹义知道,这一次根本没有什么侥幸可言。
不过,曹义也没有想过侥幸。
于是在曹义一声令下,总攻开始了。
首先打响的不是,鸭绿江两面,而是在鸭绿江出海口,山东登莱水师与朝鲜水师开战了。
毕竟鸭绿江下游虽然宽阔,真因为开阔,也能摆开水师。如果明军水师再这里取得控制权,那么就可以直接从下游渡河了。
曹义不想在这里进攻,就是因为即便是在鸭绿江下游达成突破,也不可能顺利的,毕竟朝鲜多山。尤其是朝鲜北部,尤其多山。
鸭绿江东岸虽然也有一点狭长的沿海平地,但是距离平原还远,一路打过去,实在有太多可以防守的地方了。
除非过了平壤,才一马平川。但仍旧是河流险阻,而平原也不多。
朝鲜本地有句话,说,将朝鲜半岛给摊平了,就和中原一样大了。
虽然有些狂妄,以为我大中华没有山一样。但却也表明了朝鲜的地形特色。
这才是,曹义一心想要从两侧迂
回的原因。
不得不说朝鲜水师与登莱水师之间的战斗力,虽然有些差距,但差距并没有大到双方决出胜负的地步。
朝鲜世宗大王时期,乃是朝鲜武功最强盛的时候,当时北击女真,东征倭寇。而今这位世宗大王才死去不过三四年时间,故而朝鲜上层所有有些混乱,但是放在朝鲜军队上而言,也是往几百年之间,最能打的时候。
登莱水师的遮掩船,载重不大,火炮稀少,多用火器投掷,登船肉搏,双方打得半斤八两。
而在这个时候,中游也打响了。
首先发言的是神机营。
在朱祁镇的规划之下,神机营就是一个炮营。
五千神机营中,总共有几百门大炮。
每一个尊火炮,小于五百斤的。
这些铸炮技术虽然没有达到大明后期的标准,而且都是铁炮。但是足够打出一里多的射程。
也就在鸭绿江边立下阵地,可以直接轰击江中小岛。
打到李瑈的第一道防线之上。
鸭绿江中的小岛,是明朝两国之间争议区域。
而且这一带山峦起伏,唯独这些小岛大小不一,却是河中冲击出来的易与耕种。故而百姓聚集在这里,在明中期朝廷专门派使臣来划界。
只是而今却还没有发展到那种地步。
因为朱祁镇开辟海西镇,各种流民与移民,都要先迁移到海西去,故而凤凰卫这一点就有一下疏忽了。
凤凰卫不过是一个卫所而已,满城士卒加上百姓家眷,也不过数万人,已经是这一带最大的城池了,故而被当做后勤要地,囤积大量的辎重。
此刻江中岛屿自然没有人。却是李瑈的防线。
李瑈对明朝是一边打一边求和。
故而表现出来的战术上,就是不敢越鸭绿江一步。
说句实话,凤凰城周边的丁口,说明了这一带,乃是大明的边边角角的,人丁稀少,有大量未开发地带。
故而战争的大量物资都要从关内运输过来的,运输线很长,但是对朝鲜却不一样了,鸭绿江距离汉城,可比鸭绿江距离北京要近多了。
鸭绿江以西很多地方都是荒地,根本没有镇守,最近大军都在凤凰城。这也是从陆路进攻朝鲜另外一个艰难之处,后勤线的艰难。
而朝鲜如果先抢先进攻,不是没有可能。但是他却不敢,同时也没有用,他就是趁着大军未到,先一步攻下凤凰城有怎么样?
这一点优势在面对朝廷大军的时候,也是没有一点用处的,甚至还
会更一步在道义上被动,让这一场战争更不容易结束。
只能等着对面大军云集,先一步进攻。
只是李瑈也万万没有想到,但神机营一发威,他的第一道防线,立即不堪一击。
一枚枚炮弹越过河面砸在江心洲,但是砸的木屑乱飞,大量朝鲜士卒还没有见到明军长什么样子,就已经死在炮火之下了。
还有一些射不准,砸在鸭绿江之中,打得一道道水柱冲天而起,就好像一瞬间进入了由水柱构成的森林一般。
虽然都是实心炮弹,杀伤力没有开花弹那么打的,但大大小小几百门大炮,一起发威,却也是少见之极。
本来一两百步的宽面之上,一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这个效果,让双方都很吃惊。
曹义也很吃惊。
想想就知道,这个将大炮单独编组的想法,是出自于朱祁镇,甚至三千,五军,羽林,勇卫,神机,射声六营的组建想法,都是来自于朱祁镇。
因为在大明是一个兵贵杂的时代。
发展到戚继光时代,已经出现的鸳鸯阵。
在每一个卫所也秉承马三步七这个标准,即便是单独的步卒之中,有有火器兵,与奇兵队,而单单是冷兵器兵种之中,长枪,刀盾,弓箭,都是混编的。
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中,无数长枪如林,覆盖整个平原。缓缓前向,就好像整个天地在动的想法。
所以,朱祁镇提出的纯兵编组,其实被很多大将心中不看好,毕竟京营操练的大阵,一直是马步混合的。
其实如果成国公没有将步卒丢在后面,即便是被突然伏击,也是站稳脚跟的。
当然了,纯兵与杂兵谁优谁劣,这是一个扯不清的问题。即便放在现在也是一个军事话题,比如坦克单独编组,还是与装甲车编组在一起,最低沉的步兵班,所用枪械也不是一样的。
这是一个大命题,很难说这些将领都是错的,而朱祁镇是对的。
大明军队的而今的阵法编组,乃是从太祖太宗年代一代代打出来的。
只是皇帝就是皇帝,区区三万人马,又不是京营都这么来。大臣们也不会拼死阻拦的。
对于神机营很多人都还觉得可惜。
之前是一个当打的营头,能够硬顶瓦刺骑兵冲锋的老营,结果变成了五千连长兵器都没有,只会放跑的士卒,根本不能单独使用,必须被人保护。
只是今天一看,让曹义立即感到吃惊不已,似乎一个崭新的时代正在缓缓的拉开帷幕。
第二十八章 决战前奏
这种千斤的大炮,曹义也不是没有见过。
北京城头,已经边关城头之上,这样大炮从来不少。
技术或许有进步,但是并没有大跨越性的进步。
这些大炮是少府这么多年精心打造,在刘定之的督促之下,是用了心,也有一些变化,比如确立了炮表,是朱祁镇下令钦天监配合打造出来的,改造了炮车。即便如此,一门炮也需要四匹驮马,如果路况不好,要六匹驮马。
这也是为什么,神机营五千多人,只有几百门炮的原因,大炮驮马,弹药车,炮手的辎重,等等平均一门炮需要十个人伺候。
再加上一些护卫后勤人员,这样的编组已经是极限了。
曹义也没有想到,火炮的集中使用,会有这样的威力,恐怕即便是什么城池,也挡不住火炮的轰击,更不要说朝鲜人在江心洲上面的,仅仅算的上是木制营寨。
而李瑈,也吓了一跳。
李瑈脸色微变,看情况就知道,已经不可能守了。立即下令撤退。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火炮刚刚停下来,就有无数士卒乘船小船而来,一两百步的河道,并不算远。
一会儿功夫,就登岸了。
而且朝鲜军队,此刻正一面慌乱。
他们还没有从被轰击的余韵之中清醒过来。
一方面固然是火力猛烈,另外一方面,却是这是很多朝鲜士卒万万想不到的事情,从精神层面无法接受。
如此明军一冲上来,双方短兵相接。
朝鲜人又接到撤退命令,纷纷后退。随即转变成了溃退,被明军追杀,来不及上船,纷纷跳进了鸭绿江之中。
明军首战得胜。
一场总计参与兵力不过数千人战斗,却进一步打击了朝鲜士卒的士气。
李瑈不敢反击,只能派人谨守鸭绿江东岸,长壁深垒,以待长久。
曹义连夜铺设浮桥,就是那种无数船用铁链连在一起的浮桥,并想办法将火炮运上了江心洲之上。
大军以江心洲为出发点,直扑北岸。
只是李瑈也不是白痴,见识过火炮的威力之后,就将阵地向后撤退了一两百步,正好让开了火炮射程。
当炮火一停,就派大量的火铳上在江岸上列阵,轰击江面上正在渡江的士卒。
这里水面狭窄,通行大船不易,双方的水师都有默契的在下游交战,不到上游来。所以明军用来渡江的船只,大多是小船。
这些小船并不坚固,如果用大炮轰击,一炮之下,就会散架,但问题是朝鲜没有那么多大炮,他们更多是火铳。
于是乎双方开始对射。
不过片刻,明军火炮再次响起来,朝鲜各部纷纷退去,明军这才在鸭绿江北岸站稳了脚跟。
只是他们的进展,也进限于处了。
李瑈等待多时,将麾下马队一下子投入进去了。
双方在江岸之上,浴血厮杀。
整个朝鲜不过一两万骑兵而已,这些骑兵在明军骑兵面前从来是软脚虾。根本不值一提。
但是骑兵毕竟是骑兵。是朝鲜军中的精锐,在明军立足未稳的情况之下,冲过来,未必不能将明军先头部队,一古脑赶下鸭绿江。
只是他们太小看明军。明军派过鸭绿江的是一个营,站在这里的仅仅是半个营,二千多人。但这两千多人面对朝鲜骑兵的冲击,岿然不动,双方展开了惨烈的厮杀。
不得不说,朱祁镇的意志彻底贯彻在京营之中,京营不管是兵员素质,武器装备,军官水平,乃至将领水平都有了极大的提高。
每年六百万两银子,户部,兵部,锦衣卫,东厂都盯着,保证每一分钱都用到了实处,不会在搞出贪污军饷这样的事情。
而且军队训练也是相当之艰辛,大部分时间都在军中反复操练。虽然比不上现代军队的训练强度,但是在当时却也是少用了。
最少朝鲜军队的训练强度是远远比不上了。
所以面对朝鲜骑兵的冲击,两千明军士卒居然牢牢的顶住了。
曹义只能听见对面岸上,喊杀声震天,立即下决定,派出士卒增援。但是增援效率是相当之慢,估计一天下来,能够派上去一两万人,已经是极限了。
明军的战斗力大大高于李瑈的估计,李瑈见状,心中暗道:“决计不能让明军在东岸站稳脚跟,否则这仗没有办法打了。”
几十门火炮集火轰击,几乎是以此制敌,无坚不摧了。李瑈本想层层防御,但是一看明军火炮的表现,就知道,只要将明军放过鸭绿江天险,之后就是无可奈何的局面。
虽然在后面还有什么大同江,等江河,但是李瑈很明白,他的根基浅薄,一旦前线出现惨烈的败仗,政治上的巨变,就会致命。他不会知道他那一位张良能不能当得住。
他亲自上阵,带着本部人马,围杀这些过江的明军。
明军死守岸百余步的宽度,援军虽然不多,但是源源不断上阵,一天之下过江万余人,双
方厮杀竟日,终于在日落时分,朝鲜人才不得不退兵。
只是在天黑之后,明军也退兵,放弃这一处滩头。
这个决断很明智。
因为在半夜时分,朝鲜从上游乘坐火船,撞在浮桥之上。
从西岸到江中洲的浮桥被点燃,一夜之后,化为灰烬。熊熊大火,燃烧了半夜。这一条浮桥被烧断之后,明军能渡江人员锐减。
如果还让明军停留在滩头,那么明日就会面临一场大屠杀。
至于为什么不在当日就撤退。
原因很简单,临阵撤军,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只能撑到天黑。
不过这一战,双方伤亡都不少,从伤亡比上来说,朝鲜军队将近明军的两倍,这不仅仅是战斗能力,还有各种后勤宝藏,还有武器装备的原因。
这一战之后,双方都在暂时添伤口,曹义又寻了另外一个突破口,尝试过江。毕竟这一带鸭绿江蜿蜒流淌,可以选择为突破口的地方,并非只有一个。
只是在李瑈的防守之下,都宣告失败。
但是李瑈虽然是防守一方,伤亡还在明军之上,如果不是因为鸭绿江险阻,让明军过江的人数,都很少,每一次过江,都要面对一场以少敌多的大战。正在平原上展开大战,朝鲜人早就被京营给打崩了。
双方加起来二十多万兵马,沿着鸭绿江百余里河道铺展开来,明军开始一次又一次试探过河,因为强烈的火力支持,李瑈不得不将沿江防线撤退后一两百步左右。
大部分战事都是在万人以下,在鸭绿江东,持续一天,到二天不止,简直是此起彼伏。
曹义一方面是在用朝鲜兵来练兵。
在曹义看来,京营什么都好,就是没有见过血的太多,战场上过走一遭,胜过训练一年多。真正见过血之后,知道什么是战场,战斗力才真正发挥出来。
二来,曹义是真的想突破。
固然他安排了两侧迂回的总战略,但是说曹义有一场畅快淋漓的灭国之战,倒也不是,只是真正大战,本来就是这样的,特别是一方占据地利一心要守,打过几十天,几个月都很正常。
即便是鄱阳湖大战,双方都有决战之心,前后也打了一个多月。
所以,曹义虽然留了后手,但是在对付李瑈上,可是没有半分保存实力的想法,一次一次突破恶战,估计这样打上一个多月,当曹义将李瑈的情况搞明白了。那就是决战的时候了。
只是不知道曹义不知道,李瑈能不能等到他决战那一天了。
第二十九章 海西攻势
鸭绿江两侧鏖战正浓的时候。
海西镇这边,也准备了一万步骑,准备南下。
海西镇虽然兵力薄弱,但是而今外界环境出奇的良好。女真与兀良哈各部都与瓦刺貌合神离。纷纷向朝廷进贡,大有朝廷一声令下,就脱离瓦刺投奔朝廷的局面。
虽然朱祁镇不会相信这些墙头草。
但是有一件事情,他却是可以确定的。
那就是海西镇三万战兵之中,可以抽调出来一部分参与对朝鲜的做战。
海西总兵自然不能动,真正领兵的是金凡察。
也就是爱新觉罗的老祖宗,他当然不知道自己后代会有大出息,此刻的他一心一意要当大明的忠臣。
而且他少年时代,其实是在朝鲜境内长大的,对地形了如指掌。
更不要说,他还有一个臂助,那就是金宗瑞的儿子,金承琉。
而今的金承琉已经是大明军队之中一员百户了。不过,他现在隶属于锦衣卫。
此刻就要发挥出他的作用来
金宗瑞生前就在朝鲜延边六镇,任职有很多亲朋故旧,
故而在开战之前,金承琉就已经潜入延边六镇最重要的一镇。就是会宁镇。
于是在正统十八年四月末,会宁城中有人大开城门,金凡察带领一万步骑,进入会宁镇,经过半夜激战之后,会宁成为这一场大战之中,第一处落入朝廷之首地方。
随即金凡察又势如破竹,将剩下五镇一一攻克,将在朝鲜世宗时期才纳入朝鲜版图的的延边六镇,全部拿下。
延边六镇的陷落,整个朝鲜都震动了。
对大部分朝鲜人来说,对这一场战争都持悲观态度,都以为明廷要胜利,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真正开战不过一个多月的时候,就出了如此大纰漏。
一时间无数消息,传到了李瑈手中。
一个是使者在李瑈面前连连扣头,说道:“大王,延边六镇失陷,咸镜道危险,一旦咸镜道失陷,则天下震动,还请大王速速救援。”
李瑈说道:“我知道了。此事你没有外传吧。”
“小的知道轻重。”这个使者说道。
李瑈淡淡一笑,说道:“那就好。”随即起身缓缓踱步,走到武器架前,说道:“此事关系重大-----”
这个使者立即说道:“小的定当守口如瓶。”
李瑈将挂在墙壁上的长剑摘下来,说道:“你知道就好。”反身,拔剑,一刺,从使者后
心插入,从胸前冒出来。
“唯有死人,才能守口如瓶。”李瑈淡淡的说道。随即拔剑,使者仆倒在地,他从一边拿出一方白布,轻轻的将长剑上的血迹给擦干净。
李瑈不是不担心延边,但是而今鸭绿江的压力相当之大。
大到李瑈担心,大军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别的不说,单单是名将几百门火炮,简直是有天地之威,朝鲜上下惊惧不已,特别是下层士卒,都开始说什么,明军有鬼神相助。
士气很是脆弱。
这个时候,李瑈从前线任何调兵行为,都可能成为士气崩溃的突破口。
这种局面之下,李瑈就是百般手段,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不动尚可如山,一动恐怕就是地崩山催的局面。
当然了,他能沉住气,也是有应对办法的。
只是他的应对办法,不在此地,而在汉城。
汉城,景福宫之中。
无数朝鲜大臣跪在地上,被士卒压着,他们大声呵斥韩会明,什么不忠不孝,乱臣贼子,必得天谴,没有好下场什么的。
但是韩会明在乎这一点吗?
他辅佐首阳大君政变的时候,他就想过这样的局面。
只是有些人是决计不甘心于下僚的,比如韩会明。
这位首阳大君的张良,在三十岁之前,一直是处于穷困潦倒之中,科举不成,求官无路,一身才华没有用武之地,反而在庸人手下做事,处处受到责难。
也正是如此,韩会明与首阳大君,君臣际遇一拍击合。在首阳大君的麾下,他才能做如此的事情,将自己的才华发挥出来。
对于他自己来说,宁可死得轰轰烈烈,也不愿意活得寂寥无人知。
此刻这些人用这些话骂他,他简直想发笑,难道他不做这样的事情,就会有好下场了。他轻轻挥手。下面的人立即会意,长刀挥下,几十颗人头,变成了滚地葫芦。
韩会明目光扫过宫殿之中的大臣,剩下的大臣都将头紧紧的贴在地板之上,不敢抬头。
韩会明知道,这些未必是心服,一旦情况有变,反叛之人,估计还会有很多,他自己的人头,也估计要死在这些人中某一个手中。
但是如此危局,他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在韩会明的屠刀之下,因为延边六镇的失陷,引起的政治动荡,才算是平息下来。
随即韩会明也安排了李瑈留下的后手,从南方调遣了数万大军,支援咸镜道,再加上延边六镇南下,道路难行,多有山区,只需卡住几个
地方,就让明军寸步南下。
而结果,也正如韩会明所预料的一样。
明军攻克延边六镇之后,再往南攻,就攻不动了。
倒不是朝鲜军队多能战。而是金凡登麾下将士太少了,固然海西镇能够大举南下,三万士卒全部出动,打掉咸镜道,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海西虽然战略环境比较好,但是总就不是内地,是不可能将军队给抽空的。
所以金凡登打下延边六镇收降了一两万朝鲜士卒,让他们打头阵,他在后面压阵,虽然打的朝鲜军队步步后退,但是总体上,却不可能有决定性的胜利。
只是到了而今,朝鲜军队前后动用了二十多万。
这已经是朝鲜国力的极限了。
朝鲜虽然是大国,人口数百万,但是真正算起来来,适龄壮丁,大抵一百多万,到了这个地府,几乎动用了国家近半的男丁了。
因为不仅仅是上阵打仗的士卒要用,后面转运粮草,壮丁,劳役也要用的。
世宗大王的老底子,全部被他这不孝子给榨出来了。
甚至历史壬辰之战,也就是明朝援朝鲜一战,朝鲜从头到尾参加的兵力,估计也没有二十万,这已经是古代朝鲜国力的巅峰。
但是可惜,与大明比国力,不是看不起那个国家,而是当今世界,那一个国家都是弟弟。
虽然朱祁镇从牙缝之中抠出来的军费,都比世宗大王一生留下的积蓄要多。
支撑二十万大军持续作战,也是朝鲜不可能承受的压力。
开战不到两个月,韩会明已经感受到花钱如山崩一般的感觉。这也是他在汉城大势打压两班贵族的原因。
因为为了这一场战事继续下去,他就必须从两班贵族手中扣钱。
虽然李瑈已经掌控了国家权力,但是大部分世宗大王留下的老臣,对李瑈还是处于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冷眼旁观,决计不参与进去。
所以,韩会明只能用屠刀,让他们交钱粮了。
他知道这样做,对李瑈政权其实不利的,但是事已如此,即便是饮鸩止渴,也必须将这毒药喝下去,因为不这样做,就没有以后可言。
韩会明之余李瑈,就是长孙无忌之于李世民,姚广孝之于太宗皇帝,历史上这位韩会明数朝元老,在朝鲜地位显赫,家族后辈与王室联姻。只是在这个历史位面上,却是未必了。
韩会明与李瑈君臣齐心协力,努力支撑局面的时候,让他们承受不住的最后一击,就要到来了。
第三十章 江华岛水战
王英已经带着一百二十艘万石大船,在登莱修整了。
除却神机营之外,其他六营之中,其他五个营都在这里了。随即等着登船。
王英也挂上了征东水师总兵官的官衔。节制辽东,山东,水师。吴瑾作为副总兵,节制五营作为陆战主将。
另外还有一个人随行,那就是徐有贞。
他已经任命为征东军长史。说起来是曹义军中幕僚,其实并不是。
朱祁镇给他的任务,是拉拢朝鲜当地势力,并建立起有效的统治。如果这一场大战胜利了,那么为了掌控朝鲜一国政务的,就是徐有贞了。
徐有贞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抽调了不少干吏,熟悉政务的,也有熟悉朝鲜的,比如李实也从礼部转出来,成为徐有贞的副手。
在得到曹义命令之后,王英立即下令登船。
这一支有一百二十艘大船,已经一百多少其他大小船只,组织舰队,总兵力接近五万人,从登莱出海,直扑江华岛。
曹义三板斧,第三斧砍了下来。
江华岛乃是汉江出海口的一处岛屿。也是历代国主的行宫所在,在高丽时期,元朝五六次进攻高丽,高丽国主也多次在江华岛避难。
只是对从陆地入侵朝鲜的军队来说,江华岛固然是一处易守难提攻之所在,但是对海上来攻的话,江华岛就是第一道防线。
如果说,韩会明一点没有注意到明军从海上来的可能,那是不对的。
自从正统初年大明开海之后,大明对外贸易量大大增加,而朝鲜作为大明的忠实藩属,大明国内的政策走向是会影响朝鲜的。
所以朝鲜也开港了。
不过他的开港仅仅是对大明的,允许大明人来贸易,对于其他各国来说,已经是封闭的。
大明朝鲜从海关税银上尝到了便宜,从刚刚开始推行的时候,大家都纷纷责难,到了而今,朝廷上下将海关制度视为寻常,好像是成为大明祖制的一部分了。
而朝鲜也在这样海洋贸易上,吃了不少甜头,再加上朝鲜水师,在世宗年间,那可是东征日本,打过对马岛的。
韩会明即便是中人之智,也知道明军越过大海而来,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曹义的办法,就是正大光明的阳谋,堂堂正正摆开来,让朝鲜知道,朝鲜能有办法吗?
曹义开辟数个战场,就是这个目的,就好像是两个武林高手比拼内力一般。根本不需要用别的花招。
所以,当明军船队来到江华道附近海域的时候,韩会明已经知道了。
只是他在江华岛之上,远远看见了明军的船只,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万石船只换算到现在载重量,不过七八百吨上下。但是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庞然大物了,整个东方,在西洋人没有来之前。除却大明自己造的船,是没有人能超过的。
甚至在西洋人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这样的大船在远东也是不多见的。
此刻朝鲜只觉得,群山压了过来。直奔江华岛而去。
说实在的,朝鲜水师将领来说,他们根本不想出战,因为胜负在作战之前,就能看出来。
海战无他事,大船胜小船,大炮胜小炮而已。
诚然,明军的船只并不是专门的战舰,而是大号福船,是用来运输粮食的,这样的战船,安排炮位,不大好安排。
故而,每一艘船上不超过十门大炮,其余都是小炮,甚至是一窝蜂,等等火器。根本谈不上用大炮摧毁对方的船只,即便是朝鲜船只比较小也是一样的,这是火炮技术的限制,但问题是,在炮火方面,朝鲜比明军更差劲。
刘定之之所以能从少府一跃到了内阁,中外之间,也没有什么异议,就是因为刘定之在少府位置上做的太好了。
少府并没有个内廷贡献多少财政收入,但是却为军队,贡献了大量武器装备,京营,水师,边军,都得到了巨大的好处。
也就说,少府的盈余全部折成军费了。
才有这么多的火炮装备。
从正统十三年的开始,到现在,少府一共生产将近三千门大炮。但是朝鲜哪里有这样的生产能力。
只是江华岛太重要了。
重要的关系所有朝鲜人的信心
所有朝鲜人都知道,一旦汉城失陷,国主都是逃到江华岛之上,而今汉城没有失陷,江华岛先失陷了,难道汉城之险,还能胜过江华道吗?
本来人心不稳的局面,更是维持不下去了。
所以,不管怎么说,江华岛总是要守护的,这一战不打也要打。
故而韩会明聚集了大量船只,征召了大量民夫,不管是渔船,商船,似乎能漂浮在海面上的船只都要。
在江华道,东南海面之上,与大明水师决一死战。
王英站在旗舰之上,极目远望,轻蔑的一笑。
只见黑压压不知道多少朝鲜船只,随着波浪涌了过来,几乎遮盖了所有海面。
虽然是外强中干,但是这分声势,也着实吓人。
这一场水战,从鄱阳湖水战之后,东亚范围之内,最大规模的水战了。只是技术的进步,不是个人血勇能够抵消的。
故而,王英毫不犹豫的带着本部人马闯进了朝鲜船队之中。
参战船只过千艘的大战,就此拉开了帷幕。
刚刚开始的时候,明军还有队形,而朝鲜军队根本没有队形,他们很多是征召上来的,根本不可能排列出整齐的队形。
只是随着朝鲜水师的第一招,火船之后。朝鲜船只找好风向,放出了大量火船,很多火船还是有人驾驭的,就如同死士一般。
王营没有办法,只能散开队形,规避火船。
海面太宽阔了,多部分火船都没有什么用处,即便是少数火船撞到了明军的船只之上,也没有造船太大的损失。
只是如此便陷入混战之中。
双方船只都混合在一起,彼此之间火炮箭矢,火铳标枪,等等,各种远程武器轰击。整个海面之上热闹非凡。
此刻吴瑾也在战船之上。
除却有几十马船,装载了大量马匹落在后面之外,其余的运输船,也都在战场之上,甚至船上装载的士卒,也成为他们战斗力的一部分。
虽然这些士卒之中,有一部分晕船,但是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晕船。
而且火器在海战之中,越来越重要,但是跳帮肉搏,已经是海战决定胜负的关键。
吴瑾此刻都站在船头之上,任命海风带着硝烟的味道冲进自己的胸怀之中。手握长弓,目光扫过周边。
他看不见整个战场。
无他,容纳这么多艘船只的战场,覆盖方圆数里的海面,甚至随着混战加剧,无数火器的硝烟,船只燃烧的黑烟,一缕缕冲天而起,纵然有海风吹拂,但是总体来说,能见度,还是也慢慢变低了。
而且看太远,也没有什么用处。因为也顾不上,现在已经是各种为战了。
吴瑾弯弓搭箭,手上一松,长箭瞬间从他手上消失,钉在一个朝鲜将领的头上,正中面门,瞬间从船上栽了下去,被大海吞噬。
随即吴瑾座下的船只,靠上去,数门大炮居高临下对准了这些船只,一大片散弹喷过去,整艘船,就好像被铅弹洗了一遍。
无数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已经死伤大片。
这艘船很明显的一顿,随即顺着海水飘走了,很显然,掌舵的人已经死了,这艘船已经失去了控制。
再加上船身上好几个大洞,如果不做处置的好,这艘船大概在今天夜里沉入海底。
第三十一章 崩溃的开始
木船就是这样难沉,即便船上的人不去维护,想要沉没,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吴瑾扫过战场,心中暗道:“朝鲜人已经败定了。”
混战之中,明军输出的伤害明显要高于朝鲜船只,朝鲜船只在面对大明船只,明显的挨了近丈,让朝鲜士卒,接舷战的时候,有一种攻城的感觉。
而这个城池,根本没有别的攻城器械可用,只能容绳梯,软梯。
这样的绳梯软梯,在面对船头弓箭火铳的时候,根本没有什么还手之极,特别是面对大炮轰击出来的散弹雨,更是他们噩梦一般的存在。
总体人数上来说,朝鲜士卒是超过明军士卒的,但是海战计算人数,是毫无意义的。
因为每一艘船都是一个单独的个体。
整个海战甚至可以分割成一个个单独的接舷战来看。
不管朝鲜人数多少,战斗的时候,更多是一艘船对一艘船,或者一艘船对两艘船的战斗,明军船大,人多。就是在接舷战中,一直是处于以大欺小,以多打少的地步
想失败都很难。
当然了,朝鲜军队还是有战斗力的。
有一两艘船倒霉,先被火船烧着了,然后被好几艘船靠了上去,甚至被人攻到船上,但是明军水手也不是吃素的。
海运总兵官麾下的士卒,按理说是山东,江南,天津沿海等几个卫所抽调的士卒,但是卫所的士卒的战斗力,也就那样。
王英每年押运数以百万石的粮食,特别是运河出事的情况之下,海运更是成为了重中之重了。
不出事就好,一旦出事,王英可以想象,死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他整个家族都要被牵连进去。
所以,王英对加强海运船队战斗力上面,不遗余力,而他上面正好有一个将运输船队当做海军来培养的皇帝。
在军备上,海运总兵麾下的船队,比京营火器率还要高。但是在人员之上,就差多了。
王英就用了两个办法,第一个办法,就是招揽,知根知底的,在海上能战斗前海盗,或者前海商。
王英而今座下猛将黄萧养就是这个出身。
其次就是默许船员夹带。
每一个士卒都有一点夹带空间,从江南带货到天津,或者说到天津带货到江南,眼光准的,说不定能大发一笔,眼光不准的,只要随大流,也能搞上几两银子。
所以说,单单论待遇的话,海运总兵官麾下这一万多人,未必比京营差。
喂饱了银子,手中
的家伙还可以,自然就能打了。
在劣势的时候,能不能奋战到底,不知道,但是在占据如此大的优势之后,痛打敌人,却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故而双方鏖战一天,到了下午时分,朝鲜船队终于崩溃了。
倒不是朝鲜船只一直能够坚持,而是朝鲜水师将领似乎也知道自己下面人不靠谱,所以他们选择了上风向。
顺风攻击敌人,固然占了便宜,但是如果想逃走,却不大好办了。
到了下午,风向转换之后,大规模溃逃才开始。
之前不是想跑,而是跑不了。
一天鏖战,俘获了大小船只百余艘,首级一两千,更多的首级都被龙王爷要去了。虽然是一场大胜,但是明军上下也疲敝了。
王英下令,在一个海岛上休息。在明日再攻江华岛。
而此刻韩会明就在江华岛上,出战的时候,好几百艘船只,但是退回江华岛的时候,却只有不足五十艘了。
并非都被明军给击沉了。
而是大量船只连人带船都跑了。
毕竟都是征召过来了,见势不妙,自然也没有为首阳大君奋战到底的想法。
韩会明听了汇报之后,整个人瘫软到座椅之上,他已经对将来的局面有所预料了,江华岛外的海战大败,是朝鲜各路崩溃的开始。
整个朝鲜就好像是一个鸡蛋,用力挤压,不超过鸡蛋壳的承受能力。鸡蛋壳会将压力挡在外面,一旦超过,那怕一点点,鸡蛋就会瞬间被捏碎。
而这一场海战,就是被捏碎的开始。
韩会明随即抖擞精神,暗道:“不,事情还没有结束。”为了报首阳大君的知遇之恩,即便这一场战事明知道要败,他也要打到底。
韩会明放弃了江华岛,抽调了江华岛守军,来守护汉城。
江华岛虽然重要,但是汉城才是朝鲜之根本。
另外对于李瑈的妻子,韩会明也要事先安排好。当然了,李瑈不忘记通知李瑈,让他早做准备。
随着韩会明撤退,大军并不血刃占据了江华岛。
大军一时间没有进攻汉城的打算,原因有两个,第一个就是各部人数太少了一点,第二个京营士卒虽然不全晕船,但是数量也是不少的,更不要说还有不少马。
必须在江华岛上修整一段时间,才能继续战斗。
当然了,这一段时间徐有贞也没有闲着,他先是写了一篇文章,痛骂李瑈,不忠不孝不悌,恶贯满盈,大明征伐朝鲜,只是为了拨乱反正而已。别无他心。
徐有贞又以自己的
名义,给朝鲜大员写信,当初为了支撑海西之战,徐有贞前前后后在朝鲜待了一两年时间。
朝鲜上下对徐有贞这个上国使臣,非常推崇,所以徐有贞的关系网密布,他写的信更是光明正大,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一般。
他这也是赤裸裸的阳谋。
凡是接到信的人,想来韩会明都要处置,毕竟如果不处置,他们作乱怎么办?但是如此处置的话?人数太多了。
徐有贞写信,那是光撒网,只要有一面之缘,不,哪怕是仅仅是耳闻,徐有贞都会写上一封书信。
但是如果单单看书信,定然以为双方,情真意切,乃是过命的交情。
韩会明为了镇压汉城的政治局面,双手早已沾满了鲜血。
双方利益恩怨鸿沟,乃是胜过了马里亚纳海沟,双方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这一点双方都清楚。
韩会明也清楚,这是徐有贞的离间之计,但是徐有贞不过是将双方的矛盾挑明了而已。
杀,法不责众,局面不会稳定。
不杀,这边退上一步,他们就会进上一步,政治就是这样,是一个此消彼长的过程。
韩会明虽然知道眼前是深渊,但是他也不大大踏入深渊了,他自然要杀,但是不会亲自动手,而是逼迫一部分家族,去杀另一部分家族,就交投名状。
表示自己对首阳大君,不,朝鲜王殿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但是如果执意不杀的话,韩会明就动手杀这个家族了。
面对整个朝鲜两班贵族。韩会明手中的力量是薄弱的,毕竟李瑈的大部分力量都带到前线了。
但是面对单个家族,韩会明依旧是那种想杀谁,就能杀谁的状态。
于是乎,汉城之中,新一轮屠杀开始了。
这不知道是第几轮了。
从李瑈篡位开始,到现在。汉城被朝鲜人的血水泡了一层又一层,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已经说明李瑈在政治上,已经完全破产了。只能靠杀戮与恐怖来镇压人心。
杀戮如恐怖,能镇压住人心吗?答案自然是不能的。
所以这种情况是决计长久不了的。
政治失败之后,没有了政治力量的支持,李瑈军事上的失败,已经是一个必然。
而李瑈自己,也明白这一点。
李瑈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只是李瑈能有什么办法?
什么是回天无力,就是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情,但是无论多么正确的决策,都无法挽回局面。
这就是回天无力。
第三十二章 跨过鸭绿江
李瑈接到了韩会明的书信,愣愣的站了好长一段时间。
只觉得身心俱疲,忽然想起了李太白的词,“夕阳残照,汉家陵阙。”无比贴合,他现在的心境。
此刻他又有什么办法?
鸭绿江一线打的很艰难,双方超过二十万大军,盘弓卧马,三五之内,必有一次万余人上下的大战。
曹义一次又次想要渡河,但是一次又一次的被李瑈挫败。
李瑈用兵之道,也显露无疑,不敢说什么绝世之才,但是绝对在合格范围之内,故而双方斗智斗勇,明谋暗谋,好几次被曹义打的岌岌可危,但是还是挽回了局面。
但是李瑈很有自知之明。
他的一切胜利,都建立在地利之上,大军放弃鸭绿江撤退,就是一场灾难的开始。
一场不可避免的大败。
但是如果不撤的话,明军大军源源不断的从江华岛进入朝鲜,他在这里所做所为,又有什么意义。
朝鲜北部,是相对贫瘠。没有后方的粮食供给,李瑈如何能养得起这十几万大军。
是退亦死,不退亦死。
但是退,还是一线生机,坚守汉城,以待天下之变。
比如瓦刺再次南下,再打出也猫儿庄之战的战绩来。
明军就会撤军了。
虽然谁都知道,这是一个小概率事件。但是这已经是李瑈最后的希望了。
即便如此,李瑈依旧封锁消息,撤退计划也在隐秘的进行之中。十几万大军的撤退,也是一个非常大的难题。
而且瞒不过曹义的。
所以几乎在李瑈带着本部人马,先行撤向平壤的时候。曹义立即就知道了。
江华岛之战的结果已经到了曹义手中,曹义立即肯定,李瑈要撤军。有了这个先入为主的观点,即便是李瑈再怎么隐瞒,也无济于事。
正统十八年五月,就在北方麦熟的时候,刚刚开始不到三个月的朝鲜之战,就有突破性的进展。
曹义攻破鸭绿江。
骑兵长驱直入,将朝鲜后军包围在鸭绿江东岸一两百里的地方之内。一共有六万左右,李瑈断尾求生。渡过了清川江。
在此之后,明军进军就好像行军之一般,整个安平道,向大明投降。
曹义根本不管这些事情,都交给了断事官王越来管。
王越这一次,被任命为征东军断事官,主管一切军法,军中文官不足的情况下,后方的安抚,镇压,粮草运输,都被王越接管。
这也是朱祁镇的想法之后,今后大明军队之中,断事官将来大量普及,出征的时候,有大将军就有断事官,掌管一系列军法事务。
形成一道以断事官为基础的军中监督体系。
王越也是被破格任用了,谁让军中读书人少。
不过,王越也提出了自己的观点,那就是进入朝鲜之后,当秋毫不犯,与民安堵。朱祁镇的心意,对外人来说,或许是一个迷,但是朱祁镇对征东军上下,却是毫不掩饰的。
故而谁都知道,这朝鲜今后就是大明的版图了。
自然要严肃军纪。
只是大明的军纪,已经是一个痼疾了。
太祖时期军纪还算不错,太祖皇帝之所以得天下,其实就是因为太祖皇帝,乃是元末各路义军之中,军纪最好的。但是靖难之后,大明军纪就不大好了,却是因为在靖难前期,太宗皇帝艰难之极,做过不少让文官为尊者讳的事情。上行下效,下面自然学样。
当时也是非常之时,解决非常问题的,非常办法而已。
但是开了一个头,下面就不好收尾了。
更不要说,随着卫所制度的崩溃,士卒供给困难之极,衣食无着,只能去抢,这种根本性矛盾不解决,想要士卒军纪变好,根本是不可能的。
而今也是如此。
越过了鸭绿江后,京营的军纪保持的很好,因为京营每年十二两银子,军营之中还管吃喝用度。
而辽东军的军纪就不行了。
一来是习惯,二来就是穷了。
但是王越,眼睛里面不容沙子,进入安州之后,一口气砍了十三名将领的人头,让曹义大怒,在鸭绿江畔的鏖战,都没有战死这么多将领,没有想到大胜之后,反而正了军法。
曹义与王越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王越也不得不改变自己办法,将缴获的大量物资,先行犒劳军中,然后重申军法,这才将这一场风波过去了。
当然了,两人各自上本,直抵君前,那是免不了的。
朱祁镇见到两人的报捷文书之后,大喜过望。
不到三个月,就有如此决定性胜利,今后朝鲜战事固然一时半会,结束不了,但是总体来说大局已定。
甚至可以因粮于敌了。
比如王越这一次犒赏全军,就洗了安州地皮,再加上朝鲜军队遗留下来的大量物资,才能做到的。
即便如此,也大大降低了朱祁镇的财政负担。
无他,今日入春以来,大旱。
这一次大旱不仅
仅是波及河北,而是南到江西,北到河北,西到山陕,都是下雨很少。河北倒也好一点。
毕竟河北水利覆盖面积,仅次于江南。
即便是旱情之下,河北粮食虽然减产,但是依然有收成,当今的夏税还是能够完成的。但是江西就不一样了。
江西巡抚韩雍的奏折之中,朱祁镇看到了江西吉安为中心,大旱三年的残酷局面。
江西乃太祖皇帝龙兴之地,人烟稠密,百姓富庶,前两年大旱,虽然有些困难,但是总体来说,还是能够熬过去,赈济人口,在十几万,到三十几万之间。
但是前两次大旱,已经耗尽了江西的元气,而这一次大干旱,受灾人口在百万之上。
百万人口,三十万户,已经是江西人口的六分之一,到五分之一之间了。
任何事情乘以百万都是一个大难题,而今年,朱祁镇面对两个百万级别的赈灾,江南雪灾,与江西旱灾。
而且,除却这两个地方之外,其他地方并非没有灾情,只是与之相比相形见拙而已。
所以大规模免税,赈灾,已经成为事实了。
朱祁镇一边向下面拨款,一面要求尽量以工代赈。
面对灾情越多,让朱祁镇心中大基建的心思越发浓烈,在他看来,所谓的灾情,一半是因为天灾,一半是因为水利基础设施不健全所至。
如何北之前也是春旱夏涝。
而今天时变了吗?没有,但是不管什么样的灾情,河北百姓总能吃上一口饭,对河北已经十年没有赈灾了。
除却黄河冲到了大名府,这种无可内何的事情。
最多免一些粮草而已。
朱祁镇心中有两大基建工程要做,一是遍修天下水利工程,朱祁镇不用户部计算,朱祁镇就敢肯定,这是钱粮消耗数目,在亿两级别。另外就是将驰道修遍天下,也是一个大手笔,多少钱,也就不算了。
这两件事情暂且不提,单单而今财政危机都让他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随着战事推进,五百万两银子,一百万石粮食都在飞速消耗之中,同样国库在赈灾时,也在飞速消耗之中。
太仓银库,内承运库的存银飞速减少,就是京仓,因为有河北粮食的补充,才没有那么难看。但依旧比往年少了很多
打过鸭绿江,最少在财政上,对朱祁镇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利好消息。
至于曹义与王越之间的矛盾,朱祁镇心知肚明,从不在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必然发生的事情。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
第三十三章 郕王就封
断事官是做什么的。
两人也是心知肚明的。
就是不写作监军的监军。
所以,曹义如果与王越之间,如胶似漆,反而两个人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而今两人之间,虽然显示出矛盾重重。
但是正事并没有耽搁,大军上下都知道,曹将军与王断事之间的矛盾,一旦形成这个共识了,即便他们两个人私下关系不错,双方所代表的势力也不可能有太亲密的合作了。
毕竟王越也是武学出身,而今武学开设已经十几年了,在军中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山头了。
两方这种近乎公开的表态,是演戏,也不是演戏。
是演戏,是淹给朱祁镇看的,不是演戏,却是下官各级将领,恐怕真搞出火气来了。
朱祁镇只能难得糊涂,不说谁对谁错,而是下诏抚慰两人,激励他们好生做事。攻克汉城之后,必有重赏。
随后,朱祁镇又下令,徐有贞为都察佥事总督朝鲜军政事。
朱祁镇其实,想给徐有贞直接封为朝鲜巡抚。
但是朱祁镇也看得很明白。
之所以打得这么顺利,并非朝鲜士卒不能打,当然了,朝鲜军队与大明军队相比,是差了一档次,但是也不是软到这个地步。
不说现在,即便是一百多年后,壬辰之役,朝鲜当时军事腐朽之极,但是仍旧有不少地方官员,围城死战到底。
如果朝鲜百姓真的反抗到底,大明陷在朝鲜三四年,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击败李瑈的一半,是大明,一半是朝鲜内部的反对者。
所以,在此之前。
在尘埃落定之前,朱祁镇也不会做出太明显的举动。
只是能不能将朝鲜吃下来,就要看徐有贞的手腕了。
随即,朱祁镇又下令封郕王为朝鲜王。虽然封号是两个字,但是在待遇上依旧是亲王,封地就在汉城。
虽然汉城而今还没有打下来。
这个消息传了出来,虽然再朝野上有些骚动,但是朱祁镇的威信,与当初封襄王于麓川的时候,是远远不能相比了。
甚至有很多人赞成。
大部分大臣,都担心朝鲜变成了与越南一般的泥潭。将人力物力都消耗在朝鲜。
虽然不将朝鲜纳入郡县,而封国治之,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朝中各种议论,形成不了合力,就无法阻止朱祁镇的决断。
郕王也早有准备,等到诏令之后,立即开始准备。
朱祁镇从京营之中拔除一个营,五千人,作为朝鲜王护卫。并从内库拨出五十万两,作为郕王的经费。
其实,这也是变种的增加的朝鲜军费。
毕竟这些钱,都是要花在朝鲜战场之上的。
郕王于五月末,从北京出发,从天津乘船,到平壤,加入征东军之中,不过依旧要听曹义号令。
就在大明打朝鲜,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横扫千军的时候,也先对付孛儿只斤家族的战争,也是顺利无比。
毕竟,也先多少年修炼的老狐狸,在战争之上,还真很少输给谁。
瓦刺大军,追了三天三夜左右,终于在河套地区,鄂尔多斯抓住了这些人。
与瓦刺大军对阵,这些部落根本不堪一击,不过是一场漫长的追击战而已。
也先坐在高头大马上,轻蔑的看着下面的人说道:“你们倒是逃好,能逃到什么地方去?”
几十个人虽然很是狼狈,但是从衣着上看出来,他们都不是寻常牧人,都是蒙古贵族。其中一个七八十岁的老者,怒斥也先道:“也先,你这个狗崽子,黄金家族,是决计不会断绝的,你今天做的事情,总有一天,会用人报复在你身上,长生天在上,我等着你,我等着。”
也先脸色猛地一冷,说道:“也好,你们想死,我赐你们不流血的死亡。”只见他一挥手,立即有人用毯子,麻袋,将所有人都罩住,包裹好,放在草地之上,随即瓦刺数千骑,狂奔而过,无数马蹄踏遍了每一寸土地。
在马蹄之前,还在拼命蠕动的毯子,在万马践踏过后,就与大地混在一起,只是颜色有些发暗一些。
这也是蒙古人的传统。
处死贵人的时候,就用这个办法,传说铁木真的结义兄弟札木合,就是这个死法。
也先手段,越是凶残,就越是说明了也先的担心。
黄金家族在草原上威望太大了。已经与蒙古民族深深的纠葛在一起了。杀人的刀,再锋利,也不能斩断这种羁绊。
也先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八白室就在附近的吧。一并处置了吧”
八白室就是为成吉思汗的守灵之人。
因为成吉思汗在蒙古的特殊地位,八白室的守墓人,地位也是相当之超然,一般的政治纷争,都远离八白室。
而八白室的人,也不怎么参与草原纷争。
此刻,也先忽然下这个命令,连身边的人都有一些迟疑。
也先本来对这个命令,有些犹疑,但是见身边的亲信都表现迟疑,心中立即下定了决心
,在他想来,连瓦刺核心亲信之中,都对这一件事情,有这种的想法,那么成吉思汗的威信,在其他各部更是深入人心。
既然如此,就非杀不可了。
也先冷冷的看着身边的人,说道:“怎么让我再说一遍。”
“我等不敢。”身边的立即说道,随即分出一队人马,就去执行也先的命令了。
“报。”一骑飞奔而来,在也先之前十几步的地方,翻身下马,连跑几步,跪倒在马前,将一个竹筒双手呈上。立即有人拿了,双手递给在马上的也先。
也先结果竹筒,打开抽出一卷纸来,随即打开一看。却见一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蒙古文。
也先看完,勃然大怒,说道:“废物。”
也先所看的,就是鸭绿江之战情报。
在李瑈决定与大明开战的时候,他最重要的两个外交活动,就是向大明请求赎罪,与向大元称臣。
也先对李瑈的称臣,也很重视。
无他,如果朝鲜倒向瓦刺,那么辽东与海西都呈现腹背受敌之势。对瓦刺来说,是大大的利好消息。
只是他当时无暇顾及,只能口头答应去救援,在他想来,朝中怎么说也是一个大国,不说与南朝僵持一两年,但是三五个月总是可以的吧。
但是万万没有到,不过一两月之间,明军就有了一场大胜,朝鲜根本支撑不下去了。
这个消息,打乱了也先的计划。
也先本以为在消灭这一次叛乱之后,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但是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他必须立即向辽东与海西发起进攻,接应朝鲜。
这数年以来,也先数次求和,都是被拒绝了,九边对草原经济上的封锁,与日俱增。从这种态度上,也先明白,他迟早会在草原上,见到大明的军队。
局势如此,也先决计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他自然要先下手为强,在开战之前,能消弱明军一分就是一分。
也先立即下令道:“各部集结,大军转向去辽东。”
也先整顿人马,转向向辽东,大军还没有到辽东,无数消息就飞一样的到了北京。也先并没有直接攻辽东,而是重临他所设的辽阳行省治所,肇州。
并在肇州会盟辽东各部落,言语之间,先礼后兵,凡是不到肇州朝见的,就要面临也先大军的讨伐。
以兀良哈等部落为首的辽东墙头草们,一时间得不到大明的回应,只是怪怪的去肇州会盟。
毕竟这些部落,或许知道大明很强,但是他们更怕瓦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