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五·变化
嘉平帝在她这儿也不过就是吃顿饭小憩了一阵,就又去前朝理事了,毕竟现在是多事之秋,他其实根本没什么时间。
卫皇后叹了口气,对着一桌的饭菜发了一会儿呆,便起身更衣,预备着去太后那里伺候,还没等到换完衣服,她宫里的掌事太监就急匆匆的进来,脸色焦急的道:“娘娘,出事了,太子妃受伤了,额角都磕破了,流了好多血.....人都晕过去了......”
什么?!
卫皇后震惊不已,一时还以为是朱元要借这个来要挟嘉平帝,她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声糊涂,又有些不忍心。
哎,到底再理智的女人遇上这种事儿都理智不了,她皱着眉头问:“请太医去了没有?人怎么样?好端端的.....东宫那些人都是怎么伺候的?!”
掌事太监也发愁啊,他小声的提醒卫皇后:“这也不关底下人的事儿,主要是主子们闹起来,她们哪儿有胆子呢?再说,局势比人强,现在东宫眼见着势弱,她们怎么敢帮手?”
什么帮手?什么势弱?
卫皇后听出不对来,站住了脚冷冷的问:“到底怎么回事?谁跟谁闹起来?太子妃的头是怎么磕伤的,不是她自己磕伤了的?”
掌事太监跺了跺脚,啧了一声:“这哪儿能呢?太子妃娘娘那是个多坚强的人,她怎么会使出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
朱元硬气的确是众所周知的,卫皇后点了点头,用目光示意他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是秦妃娘娘.....”掌事太监有些不屑,却还是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秦妃娘娘带着七皇子去东宫,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竟然就跟太子妃起了冲突,秦妃娘娘一时失手,把太子妃给推倒了,正好就磕在了桌脚上,顿时就磕了个洞,流血不止,太子妃都来不及说话,就晕过去了,东宫乱作了一团......”
卫皇后睁大眼睛,简直有些不敢置信,秦妃是不是疯了?!她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她本来该禁足的,谁把她放出来的?
嘉平帝分明吩咐过,不管是谁,决不允许去探视秦妃,也不许秦妃出门。
可现在秦妃却光明正大跑去东宫找太子妃的麻烦,她以为她是谁!?
真是翻了天了!
还有七皇子,七皇子分明现在是在自己的宫殿里养病,看嘉平帝的意思,若是没有什么意外,七皇子以后也就是要养在她宫里了。
可七皇子却溜出去生母那里了?!
荒唐!可笑!
这两母子是把她这个正宫皇后当成什么!?
现在楚庭川还没死呢,东宫也还没换人,他们就如此嚣张得意,简直到了得意忘形的地步,若是真有那么一天让七皇子成了太子,那七皇子眼里还有自己这个皇后?!
他们母子什么做不出来?!
卫皇后心中警铃大作,冷哼了一声,冷笑道:“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当初楚庭川去她那里的时候年纪还比七皇子现在小一岁呢,可楚庭川却是个知道好歹知道感恩的孩子,哪里像这个白眼狼,如今这河还没过呢,都开始拆桥了!
掌事太监苦着脸不敢再说什么,但是心里却是很赞同的,七皇子也太不讲究了,最近在皇后宫里住着,她们这些伺候的人可没敢慢待,都是尽心尽力的。
但是谁知道却半点都暖不热他的心,转眼就跑去亲娘那里了。
现在能如此,以后能养的亲吗?
真是不如太子。
太子好歹对他们这些皇后宫里的人都客客气气的呢。
卫皇后匆匆赶到了东宫,果然见东宫已经乱作一团,她一眼就看见水鹤和花楹玉燕他们几个在门口哭。
可怜见的,平常那可都是一等一的大宫女,什么时候受过这等气,如今却被欺负成这样,她在心里有些不落忍,喊了她们一句,就问到底怎么样了。
水鹤当即就委屈的哭了:“娘娘,太子妃如今昏过去了,刚才申大夫也来过了,申大夫说,这伤口太深了,一时半会儿能不能醒不好说,但是头上只怕是要留疤的......”
这可是未来皇后,就算是东宫出事了,现在东宫到底还没有易主,秦妃也太过了!卫皇后刚要出声,就听见外头唱诺声,是太后娘娘来了。
她吓了一跳,太后虽然醒了,但是因为听见楚庭川出事的消息受刺激过度,如今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很虚弱,肯定是听见了朱元受伤的消息才过来的,这可别一时激动又出什么事,她也顾不得水鹤她们了,急忙出去接太后。
见太后被翁姑搀扶着走进,她急忙上前接过另一个宫女的活儿,挽着太后另一只手就道:“母后怎么过来了?您身体都还没恢复好呢,有什么事儿,儿臣到时候自然不敢瞒着您的.....”
太后摆摆手,打断卫皇后的关心,进门的时候还看了水鹤她们一眼,等到进了朱元的寝殿,看见了朱元头上包着的纱布,脸上的冷意便遮也遮不住了:“好!好的很!哀家竟然不知,这宫里往后是要看七皇子的脸色了,哀家还没死呢,她们就这么不把哀家放在眼里!”
这话说得着实太重了,卫皇后虽然心里称意,却并不敢接话,只是低声劝太后息怒:“您何必为了这种事儿生气,那就是个糊涂人,您别理会她......”
太后不说话,伸手替朱元抚了抚额上的碎发,见她脸色惨白,面色就更阴沉了几分。
嘉平帝听说太后在东宫,东宫出了事,下了朝也急忙赶来了,一见朱元伤口的确是可怖,顿时有些震怒。
他虽然对楚庭川很恼怒,觉得楚庭川惹出了大麻烦,但是这不代表他现在就能容忍别人这么苛待朱元。
朱元这个太子妃做的又没什么过错,而且还很懂的看脸色,楚庭川出事到现在,都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叫人为难或是不识大体的事儿。
何况做这事儿的还是秦妃母子。
他们是觉得东宫出事他这个当皇帝的就没得选择了?
一百八十六·惩罚
他不敢去看太后的眼睛,只觉得自己如今真是有些一无是处,都是因为他当初不肯听太后的话,让盛贵妃一党凌驾于卫皇后之上,才会让后宫如此混乱。
最近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从前他做错事的报应。
儿子们如今这么小,竟然也会有夺位的心思了。
太后却已经冷静了许多,她低头看着躺在床上仍旧昏迷不醒的朱元,转过头看向嘉平帝,既没有呵斥,也没有抱怨,只是淡淡的道:“皇帝,秦妃做错了这么多事,早该受到惩罚了,她这个人,心机深沉,毫无人性,当初指使恭妃谋害哀家,事后又毫不迟疑把恭妃推出去当替罪羊,对待东宫更是不择手段,竟然还想利用自己儿子的性命来陷害太子妃和皇后,意图脱身,这样的人,她是没有得到机会,一旦有机会,哪怕挡在她前面的是皇帝你,只怕你也是她要害的人之一,这样的祸害,何必久留?!”
卫皇后也心有戚戚然。
这秦妃也太不讲究了,做了那么多坏事也就罢了,没有半点悔过之心,现在还趁着楚庭川出事来欺凌朱元,如此不知收敛!
以后如果等她真的得势了,那还得了?
嘉平帝看出太后的气愤,心中也很愧疚:“母后明鉴,当初先关着她,不先处置了她,也是因为卫敏斋还没把事情查清,朕是想着等到把她兄长押解进京之后再一并审判处置,谁聊到这贱人竟然如此狠毒!朕一定不会放过她!”
太后冷笑了一声:“但愿如此,留着这样的祸害,指不定怎么挑拨你们父子间的关系,小七就算是好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被她一带也成了不好的了。还等什么?哀家看,秦家如此胆大包天,跟她这个了不得的秦妃娘娘那是脱不了关系的,让她先上路吧。”
太后本来对于楚庭川的事就心里不痛快,一脸消沉了好多天,再加上如今频频传来的都是坏消息,她的心情就更差。
秦妃此举,彻底叫她看清楚了当前的形势。
若是她不站出来,那东宫的处境会更糟糕,朱元都很可能保不住。
若真是如此,她怎么去面对楚庭川?
说到底,太后还是相信楚庭川不是那等没有气节的孩子,他或许是可能设想不周到,会中别人的奸计,但是要说他会不顾自己储君的身份,被敌人要挟去自己的城池叫门求生,太后是不信的。
既然不信,那就要好好的坚持,等到结果。
哪怕到时候结果是坏的,太后自然也承受得住。
嘉平帝被太后说的有些抬不起头来。
他最近是忽略了这件事,说到底秦妃的确罪无可恕,根本不必留着她这么久了,是他一时忘了,以至于底下的人人心浮动,见东宫的风向不好,竟然就直接投向了秦妃母子,给他们大开方便之门,而后纵容他们来对太子妃落井下石。
这事儿做的实在太难看了,嘉平帝看了朱元一眼,就轻声劝太后先回宫去:“您放心,这件事朕一定会给太子妃一个交代,绝不会就这样了事,您身体不好,在这儿陪着岂不是到时候让太子妃于心不安?朕先送您回宫,便去处置这件事。”
太后倒是并没有再不依不饶,听见嘉平帝如此说,也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对卫皇后道:“多看顾一些,现在皇帝还没下旨呢,再有不把东宫太子妃当回事的,你自己看着处置!”
东宫浮动不安的人心顿时就被安抚了下来。
人人都松了口气。
看起来事情也没有如同传言当中的那么糟糕,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都还是顾念着东宫的,还有殿下,殿下也未必就出事了,不然的话,太后娘娘说了好几次了,东宫仍旧是东宫,圣上分明听见了,但是也没反对呀?!
东宫找到了主心骨,帝后和太后同时到场,也让内外命妇们心里都有了新的考量-----不管以后是怎么样,至少现在,不必急着跟东宫对着干。
而至于秦妃,她也快要被吓死了。
她之所以去找朱元,实在是因为太过气愤了,朱元分明都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可是竟然还敢摆太子妃的威风,她以为她是谁啊?!
秦妃原本以为人生毫无指望了,余下的日子里只能等死,可是谁知道事情并不是这样,峰回路转,楚庭川竟然被瓦剌人抓走了。
那一瞬她心里是狂喜的,楚庭川被抓了,不管是生是死,反正以后是没有再回来当太子的机会了,出了这大事儿,既然楚庭川不行,那剩下的还有谁?
九皇子吗?
别说笑话了,就算是嘉平帝还能身体健康的过上个十几二十年,九皇子那也才跟现在的楚庭川差不多大呢。
等他长大,谁知道要等多久?
唯有她所生的七皇子才是最大的希望,最大的赢家。
她喜出望外,几乎要喜极而泣。
原本她也打算安静一阵子的-----等到嘉平帝气消了,再让儿子去求求情,那个时候,嘉平帝就算是看在所剩不多的儿子的面上,也不会杀了她。
到时候她顶多也就是在自己宫中禁足,被冷落几年,但是等到七皇子长成,她的好日子就彻底来了。
她向来是很能忍的,这么多年都忍得这么好,接下来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她只是没想到朱元竟然还敢来挑衅,还让人说什么要让她付出代价----当然了,这些话都是秦妃听那些小宫女说的,但是朱元凭什么嚣张?!
现在大家都是落毛的凤凰,谁都不比谁高贵,朱元还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到底是嫉妒和要炫耀的心思占了上风,又恰逢七皇子从皇后宫里来探望自己,秦妃忍无可忍,打算去东宫奚落朱元一番。
但是她也只是打算奚落朱元罢了,并没有想要在东宫闹事或是说非得要朱元怎么样。
可谁知道朱元却说话难听,对她冷嘲热讽,还明里暗里的讽刺她们秦家这回全都会先完蛋,秦妃至今想起来还觉得连耳朵都在焦灼发热,不由得捂住了头。
一百八十七·自裁
七皇子就更怕了,他是很亲近朱元的,而且在之前还和母妃的关系不是很亲近,母妃总是喜欢掌控一切,叫人紧迫得无法呼吸。
但是这一次他也知道他中毒大约是跟朱元脱不了关系的。
所以母亲要去找朱元的麻烦,他虽然觉得不妥,也不想哥哥出事,但是却还是沉默着跟着母亲去了。
然后他亲眼看见了母亲和朱元争执,并且让朱元摔倒,额头撞在了桌角上。
见秦妃回来之后就一直唉声叹气坐立不安,七皇子偏了偏头看了她许久,才忍不住问她朱元说的是不是真的。
秦妃心情不好,对七皇子的态度自然也就很不耐烦,她本来就为了这件事提心吊胆,烦躁不安,儿子却偏偏还要用一副审犯人和看不起的语气问这样的问题。
这让她觉得忍无可忍,不由得大声呵斥问他:“什么是不是真的?那个女人的话你都信?!我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是谁害的?!还不是你非得去亲近那个贱人!?那个贱人害你中毒,让你舅舅现在生死未卜,你竟然还有心情问这样的话?!”
问明白了又有什么意义?
难道这就能改变七皇子的身份,七皇子就不是她的儿子了吗?!
真是可笑!她怎么养出这么蠢的儿子?!
七皇子被怼得无话可说,抿着唇看着秦妃,心里忍不住升起一阵厌恶,对于他来说,母亲永远都是这样,跋扈,自我,听不进任何人的话,哪怕是他的话。
秦妃心里焦虑害怕还有烦躁都堆在一起,见七皇子露出这种眼神,不知道为什么,从脚底涌上一股怒气,忍不住上前猛地一巴掌打在了七皇子脸上,将七皇子打的往边上一歪,白皙的脸上立即露出了五个手指印。
她其实是太害怕了,她知道嘉平帝的脾气,如果只是跟朱元起了争执那还好,可她打朱元实在是打的太重了,朱元都晕了过去,嘉平帝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但是七皇子却还在这里问一些愚蠢的问题,半点都不知道为她考虑,这加重了她的焦虑,让她失去了理智,只想做些事来让自己心里的不安好过一些。
不过这都没什么用处,她才动手不久,嘉平帝就来了。
听见了太监的禀报,秦妃连手指都在颤抖,勉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就急匆匆的对七皇子叮嘱:“我是你母亲,你若是没了我,其他人会怎么对待你?你看你信任太子妃,结果呢?太子妃把你当成什么?!你一定要记住,求你父皇,求你父皇!”
嘉平帝已经进殿了,目光冷冷的看着她,又看了一眼七皇子,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见七皇子脸上的巴掌印,径直对着秦妃淡淡的道:“你好本事啊,朕的话对你们来说,都只是耳旁风罢了是吧?”
秦妃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急忙辩解。
她哭起来了,整个人都显得异常脆弱,好像是风中飘摇的花朵:“臣妾也不是有心的,太子妃.....”
嘉平帝目光阴鸷,如同是一只鹰隼,面无表情的道:“朕说过,没有朕的允许,不许你踏出这座宫殿半步,这句话你大约不记得了?”
他看也不再看抖得如同一只鹌鹑的秦妃,转过头看了一眼殿中伺候的人,面上表情冷酷得吓人:“当主子的脑子不清醒,你们这些伺候的人倒是都挺清醒的?”
众人早就已经吓得战战兢兢了,嘉平帝这意有所指的话一出,顿时都面色惨白的跪下求饶。
她们也不过就是觉得东宫失势,以后必定是七皇子出头了,所以才想着给秦妃娘娘方便的,可现在才知道这投机取巧办错了。
张庆跟在嘉平帝身边,低垂着头完全当自己不存在,直到嘉平帝说完这句话,挥了挥手,他才立即也扬了一下手,外头早就已经等候命令的一些太监顿时涌进来,把殿里伺候的人统统都给抓了起来带了下去。
嘉平帝又冷眼看着秦妃:“既然这冷宫你待不住,那也好,那你就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张庆看了自己徒弟一眼,那小太监就急忙捧着托盘走向了秦妃。
秦妃只觉得两眼一黑,那些东西她都有些看不清了。
但是其实也不必看清,她心知肚明那是要她命的东西.....
白绫,匕首、毒酒.....
这些东西摆在她眼前,她手指发抖,一下子就崩溃了,哭倒在地求嘉平帝原谅。
她是不会死的,她看向七皇子,哭喊着声嘶力竭。
七皇子也吓蒙了,惊恐不安的站起来跪倒在地上,喊了一声父皇。
嘉平帝目光冷淡的看向他:“她险些害死你皇祖母,险些害死这宫中的所有人!这样的女人,你若是还替她求情,那就不是朕的儿子!”
七皇子又惊又怕,退后了两步,脸色苍白的看着母亲,一时之间忘记了说话。
秦妃哭的厉害,她没想到不过就是一时想歪了去找了朱元的麻烦,就会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她原本只是想着去炫耀一下,看看朱元难受的样子的。
嘉平帝已经不愿意再看她一眼了,连带着,他对于秦妃教出来的七皇子其实也失去了信心。
这个孩子到底是秦妃的孩子,他已经十岁了,虽然还小,但是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而且他母亲做很多错事的时候,他分明知道,却并没有阻止。
是非不分,而且母亲还做错这么多事,这个孩子是不适宜委以重任的。
他有些失望,又忍不住怀念起楚庭川来。
那个孩子多好。
不管是在多么恶劣的环境下,他从来都是正直的,光明的,而且孝顺懂事,若是.....若是没有秦妃和秦家处心积虑的算计,原本不会有现在的事,他会有最合适的太子,不会陷入如今两难的境地.....
他想起王太傅的要求,心里忍不住犹豫。
真的要对外宣布太子已经死了吗?
这样的话,一切就都没有再回头的机会了。
可若是不这么做,那边境的百姓呢?
一百八十八·后悔
他没有心思再理会这对哭泣哀求的母子,想起楚庭川的处境,只觉得满心都是疲倦和懊恼,对张庆使了个眼色,便干脆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张庆恭敬地送走了嘉平帝,再转过头对着七皇子的时候,也仍旧是客客气气的:“殿下,您也听见了,我们有皇命在身,恕我们放肆了,还请殿下移步吧,这种场景,可不是您这样尊贵的人该看的,您说呢?”
小夏看了七皇子一眼,心里也啧了一声。
从前七皇子看上去可不像是那么心狠的人,这回竟然做出这种事来,落井下石的去找太子妃的麻烦,这是要太子妃的命啊。
要说着宫里除了卫皇后和太后之外,还有谁最希望楚庭川平安无事的回来,那就只有张庆了。
别人不知道,小夏却是清清楚楚的,当初徐家出手,差点儿整的师傅要去边境放马,还咄咄逼人,把师父逼得都快无路可走,若不是太子妃给了些方便,送来了金陵的及时雨,那现在师傅可还在西北喝西北风呢,哪里会有如今的威风?
因为这件事,师傅一直都跟东宫走的挺近的,而且还做的很隐秘,并没有被人知道,本来若是太子殿下没事儿,师傅的年纪还年轻,怎么也还能再跟太子不少时间,就连他这个徒弟干儿子,跟在师傅跟前,难道还能跟太子殿下没点儿香火情?若殿下好好的,以后他的好处还多着呢。
可都被这两母子夺权的举动给弄得没了。
别说别人了,小夏自己就先想要掐死秦妃娘娘。
现在机会真的来了,小夏捧着托盘可没一点儿手抖,听见师傅跟七皇子说话,就定定的看着七皇子。
若是七皇子执迷不悟,那他也就只好得罪七皇子了,让七皇子看看秦妃到底是怎么去的。
反正他也不怕得罪七皇子-----这是圣上亲自下的命令,能怪谁?要怪也该怪圣上去,反正怪不到他们头上。
七皇子原本想扑上去拉住嘉平帝,可是嘉平帝根本没有理会他,他被晾在一边,顿时有些发慌和茫然。
死这个字眼,他已经听无数人说过了,在宫里这好像不是什么大事,先皇生气的时候,听说因为一个贵妃之死而血洗宫中,死伤达到三千余人。
可他没有一次体会的这么深刻的。
他跟秦妃不亲近,的确是也不喜欢这个母亲,但是那不代表他可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母妃去死,听见张庆的话,他微微回过神来,脸色惨白的看着秦妃。
秦妃已经哭的不能自已了,一个劲儿的想要扑过去抓住他,一面还不忘记让他救命。、
到了这个时候,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也就只有儿子了。
可七皇子能做什么?
张庆是嘉平帝跟前如今最得宠的大太监,是嘉平帝最信任的能够贴身伺候的人了,他只听嘉平帝的指令,其他人的话对于他来说根本没用,七皇子根本别想指挥的动他。
秦妃下意识让七皇子去找太后和皇后求情。
七皇子抿了抿唇,觉得有些难堪,他的母亲刚才谋害过太后,还差点儿让太后再也醒不过来,但是现在母亲却让他去求太后?
就连他也觉得这个要求实在是太厚颜无耻,叫人难以接受。
可现在的确是没别的办法了,七皇子看了张庆他们一眼,跌跌撞撞的往外跑。
他跑的很快,几乎以自己平生最快能到的速度赶到了太后娘娘的宫殿里,哭着求见了太后娘娘。
翁姑倒是并没有阻拦他,只是对着这个从前也常来太后宫里,并且也被太后所宠爱的七皇子少了几分从前的热情,只剩下冷淡。
七皇子顾不上这些,他哭着求太后饶命。
太后一开始并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七皇子,直到七皇子磕头磕的额头都要破了,太后才轻声问:“你知道是谁要你母亲死吗?”
七皇子泪眼朦胧的哭起来:“我知道,是父皇,父皇觉得母亲罪无可恕,太后老娘娘,求求您,我母妃只是一时糊涂.......”
卫皇后叹了口气,让七皇子先起来。
七皇子却不为所动,坚持跪着求太后帮忙救命。
太后忽而冷笑了一声:“不,你错了,要你母妃死的决定,是哀家下的,也是哀家让皇帝必须要处死你母妃,若是你要恨谁,那就尽管来恨哀家。”
七皇子顿时蒙了,没想到太后竟然这么说,他睁着眼睛茫然失措的看着太后,根本说不出话来。
“你母妃一时糊涂?不,这世上没她更清醒的人了,她的如意算盘打的那么精,怎么会是个糊涂人?就是因为她实在是太精明了,所以哀家要她死,她活着,谁知道什么时候又要害人,给人下毒,跟宫外的人勾结,这些事一桩一件件,哪一件不是死罪?哪一件不足以让她死?她有什么资格活着?你又有什么理由替她求饶?莫不成她是你的母亲,哀家就不是你的祖母,皇帝就不是你的父亲?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又知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皇帝和哀家会怎么想你,怎么对待你?”
到底还是个孩子,平时说他聪慧,但是在关键的时候,却半点儿都没有用,脑子如此糊涂。
竟然还会让这里搬救兵。
真是可笑。
太后看着他,见他懵懵懂懂,就又有些不忍心,摇了摇头道:“你自己如今还自身艰难,你有没有想过是谁让你陷入这样的境地?那样的母亲,有等于没有,你自己想开些吧,去吧,回皇后宫里去,若是没有哀家和皇帝的吩咐,最近就不要出门了。”
七皇子顿时有些失魂落魄。
他不知道太后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有一点却是明确的,这个宫里,没有希望他母亲活着的人,也没有希望他们母子翻身的人。
卫皇后咳嗽了一声,也站了起来:“母后,儿臣过去看看。”
处死了秦妃之后,也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善后和处理。
太后点了点头。
一百八十九·抗争
卫皇后到的时候,张庆他们已经把事儿给办利落了,他们也知道七皇子是去搬救兵了,但是七皇子能请到谁呢?这根本就不必想,他们也懒得再陪着秦妃,听秦妃哭闹叫喊。
见了秦妃被吊在梁上,卫皇后皱了皱眉头又很快就松开,心里半点可惜都没有。
张庆他们急忙过来行礼,又说要回去交差,卫皇后就点了点头,让他们走了,另外让人把秦妃这座宫殿给封起来。
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怪晦气的,卫皇后是不想再来这里了。
她很快就回去告诉了太后这个消息。
太后也跟卫皇后一样,心里甚至都没什么涟漪,只是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就叮嘱卫皇后:“好好看着小七,别跟他那个娘一样做些拎不清的事,虽然现在看来,他是绝对不可能被委以重任的,不过凡事么,就怕一个万一啊。”
皇帝的儿子不多了,只剩下了七皇子和九皇子。
总得让他们都活着。
卫皇后急忙答应了,她也知道太后是在告诫自己,别让七皇子在她的宫中闹出什么事,她也下定了决心,回宫之后就把七皇子从秦妃宫中带来伺候的人全都换了,这一次她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反正秦妃都死了,而且太后和皇帝都是开口让她严加管教的,既然严加管教,自然就该做出个样子。
七皇子身边的人全都被换成了陌生的宫女或是太监,连嬷嬷们都是重新换上来的,平时也根本不能出寝殿半步。
好在他只是消沉,并没有大哭大闹的找麻烦,皇后也就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秦大人也被押解进京。
方良早就已经把他的罪状给收齐了,在保定的时候,秦大人说是个霸王也不为过,就没做过什么太多好事,何况那阵子他把保定的流民都大肆赶走,赶不走的就杀了,闹的保定民怨沸腾。
要不是因为他是秦妃的亲哥,七皇子的亲舅舅,这件事早就已经被御史给捅破天了,只不过是当时有徐二少爷的人脉,也有秦妃的面子,所以才能幸免。
可现在不同了。
徐二少爷出事,他的那些往日的人脉现在全都恨不得缩起尾巴做人,没有一个敢露头的,秦妃就不必说了,早在秦大人来京城之前就已经暴毙了。
七皇子也在皇后公里养病。
秦大人如今是墙倒众人推。
嘉平帝忙里抽闲,看了秦大人的卷宗之后,接连骂了好几句脏话,叫底下的人连头都不敢抬,一个的眼观鼻鼻观心,生怕会被牵连。
秦家是个地头蛇这嘉平帝是心中有数的,同样,秦家是跟徐二少爷勾结,这他也是知道的。
但是他没想到秦家竟然做出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儿。
太后的毒,保定的流民,还有追杀楚庭川,导致楚庭川流落到大同......
嘉平帝猛地把卷宗扔到地上,对着众人冷笑出声:“此人罪大恶极,简直是恶贯满盈!可他这样的人,竟然还能在保定当霸王那么多年,无人敢管,竟然还从未被参过!好!好!好!”他一连说了好几个好,面色冷酷:“这就是朕的御史!朕风闻奏事的文官!太子出事,你们跑的倒是快,生怕丢了我大周的颜面,说的振振有词,这样的蛀虫,这样的贪官,你们却觉得不是大周的耻辱了?!”
这话实在是让管言官的王太傅有些抬不起头来。
众人心里也一时都有些犯嘀咕。
难道是圣上其实根本就不想同意王太傅的主意,对外宣布太子已经死了,所以这是在故意给王太傅脸色看,让大家都看清楚他的态度吗?
葛阁老看了沈阁老一眼,很想从沈阁老那里看出点什么来。
只可惜沈阁老也是低垂着头,老实挨训,什么也看不出来。
骂完了,嘉平帝才点了葛阁老的名:“让刑部查清楚,究竟这人还有多少人脉在朝中帮他疏通,凡是有的,全都抓起来!朕不养这种吃里扒外的人!”
其实也难免生气,毕竟也算得上是大舅子呢,贪心也太过头了,让人怎么看待皇室?
葛阁老觉得自己有些摸到门道了,急忙答应了下来。
嘉平帝这才说:“太子之事.....”
王太傅立即便出声道:“圣上三思!我边境百姓数十万,决不能容许有差错,老臣誓死不能同意与瓦剌妥协!”
王太傅的态度之激烈叫人诧异,众人沉默了一会儿,翰林院待诏张显麟忽然出声道:“圣上自然圣明烛照,到如今也并未说过要为太子一人而置百姓士兵于不顾,只是太子终归是太子,国朝储君,难不成就这么草率对待?说到底,太子并非任性妄为而被俘,只是机缘巧合罢了,不能让瓦剌人借着太子撬开我朝城门自然是不容置疑,可在此前提之下,为何不能稍微做些让步妥协?若是能够与瓦剌和谈,用银子让瓦剌人将殿下放回,岂不是皆大欢喜?”
众人齐刷刷的抬头看向张显麟。
这个翰林新贵,御前红人,他的心思一般就是在符合嘉平帝的意思。,
难不成嘉平帝是这个意思》?
之前也不适没有人提过和谈给银子的事儿,但是当时争论的太厉害,而且怕瓦剌人狮子大开口,没人在意这个说法。
但是现在,秦妃死了,嘉平帝对七皇子也没有半点另眼相看的意思,更没有表现出要换太子的意思。
那这个和谈的主意,就的确是值得考虑的好主意了。
而且在这个时机之下提出来,实在是太准了。
这个年轻人.....
王太傅目光沉沉的看着他,呵斥道:“你懂什么?!你不过是个待诏,这里哪里有你开口的地方?!”
张显麟不卑不亢,微微后退了一步垂头:“太傅大人训斥,学生不敢领受,圣上是个圣明君主不错,但是同时圣上也是一个慈父,既然有两全其美的可能,太傅大人何必非要让圣上做杀子之事呢?圣上对百姓宽宏,太傅也该对圣上谅解些才是。”
一百九十章·观望
王太傅睁大了眼睛看向张显麟,目光中有震惊也有些不可置信,这么年轻的一个小伙子,心机竟然已经如此深沉!他短短几句话,却把自己给塑造成了一个不体贴君主的、自我偏执的老古董!
这个后生!
他张了张嘴,虽然看出张显麟这心机,去也不屑于跟张显麟计较,横竖不过是个待诏罢了,说句不好听的,现在横有什么用?他还以为投了嘉平帝的喜欢,就能在官场上一帆风顺了,竟然连首辅都敢顶撞,可是年轻人就是年轻,哪怕是聪明,那也少了阅历,不知道有时候处置一个人,是不需要经过嘉平帝的。
皇帝也不是万能的。
等到过些天,张显麟就会尝到顶撞上峰的苦果了。
他怒极反笑,却并不理会他,只是对着嘉平帝晓以利害:“圣上!竖子无知,才觉得老臣是在为难圣上,圣上却圣明烛照,乃是千古名君之相,一定明白老臣的心意!如今满朝文武都在等着圣上裁决,边境那边也已经是危机重重,只怕杨将军也未必扛得住压力,若是咱们这边一直不给出一个确定的说法,那杨将军就处处掣肘,到时候若是瓦剌人趁虚而入,那难不成不是害了数十万百姓和将士门?”
他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葛阁老和沈阁老二人,嗤笑一声道:“若真是如此,老臣以为,殿下自己若是知道会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也不会苟活!他怎么忍心百姓和将士受战乱之苦?怎么忍心君父危难?”
这话说的很有水平,刚才张显麟说他威胁嘉平帝,现在他就说楚庭川是无用累赘,若是楚庭川真的被瓦剌人挟持,他这番话传出去,楚庭川若是不自尽,那都是对不住天下人了。
张显麟顿时皱了皱眉头,觉得王太傅的态度太过决绝了。
连葛阁老也有些意外王首辅把话说的这么绝。
说起来,当初王太傅可是很看好东宫的,并且和东宫往来也很频繁,只是在后来浙江的那件事之后,王家就和东宫疏远了一些。
可就算是如此,王太傅还是楚庭川的老师呢。
有个师生的名分在。
怎么这个做老师的这么狠心?铁定了心思好想就是要楚庭川死似地。
这可不大正常。
诚然如同王太傅所说,他说的话是立得住脚的,也是为了大局考虑,但是同时,王太傅也不肯尝试任何可行的办法。
按理来说,张显麟的那番话没有说错,现在是还可以有选择的时候,只要嘉平帝愿意,只要朝臣们愿意,还可以选择跟瓦剌人和谈,若是花银子就能解决,大周缺银子赎回一个太子吗?
好歹这是嘉平帝培养了许久的储君,在朝中也颇做了许多实事,若是从他跟七皇子九皇子中间选,谁都知道该选哪一个才对。
葛阁老心中狐疑。
沈阁老也摇了摇头,头一次开了口道:“首辅大人言重了,距离收到杨将军的加急军报已经许多天,这些天里,并没有更差的消息传来,说明杨将军并未开城门,既然杨将军坚持不开城门瓦剌人也并未退去,那么就说明这件事并不是没得谈,正如张翰林所说,此事还有转圜余地......”
沈阁老衡量了一下得失,之前是并不能确定嘉平帝的心意,所以他一直装聋作哑,可现在嘉平帝看起来已经有了动摇,更倾向于张显麟的说法。
那为什么不卖个好呢?
正如张显麟所说,对朝廷又不会有什么大影响。
至于名声?
到时候对外就说是瓦剌人弄错了,又并没让瓦剌人开过任何一座城门,谁能确定那就是楚庭川?
只说楚庭川是受了伤被当地百姓救了,他的亲信被误以为是太子被瓦剌人抓起来了,那就行了。
至于信不信,只要说法能站得住脚,还有谁会非得追着不放吗?
王太傅猛地回头看他,面露冷笑:“老沈,你可真是会和稀泥!这是多大的事?国朝储君被俘,这难道是什么光明的事?!若是有人知道我们拿着赋税去换太子,这是多大的耻辱!?”
嘉平帝一直未曾开口,坐在上首目光莫测的看着众人争执。
葛阁老见沈阁老已经站出来说话,再偷偷用余光扫了嘉平帝的脸色,再三思索之后,也还是附和道:“王太傅,话不是这么说,殿下也不是说是自己跑出去胡混被抓的,严格说起来,还不是因为.....小人构陷,才把去修葺行宫的殿下给逼得流落大同的?难不成就为了这个,一个好好的太子,就不要了不成?”
没想到接连两位老臣开口,而且说的都是反对的话,王太傅睁大眼睛气的肝疼,可是他并不能直截了当的说就是不要了,这个太子实在是个窝囊废。
毕竟嘉平帝还在上头坐着。
他只好怒气冲冲的道:“老臣不是那个意思!可是谁能确保瓦剌得了好处就会放人?他们若是长期拿着殿下要挟我们,难不成次次都要给银子?殿下又回不来,何苦来哉?!”
这句话倒是真的说到了点子上,大家都看向嘉平帝。
嘉平帝沉吟了一瞬,张显麟便轻声道:“若是找个擅长和谈的人去,说不定会有转机?就为了这个转机,也值得试一试,毕竟是我朝太子,总要尽了心力。”
这话说得让人心里妥帖。
沈阁老道:“是这个道理。”
紧跟其后,葛阁老也说:“的确如此,若是能够换回殿下,花些银子就花了。”
王太傅讥讽的笑了一声:“既然这么说,谁能去和谈?”
这下一时没人吭声了。
瓦剌可不是个好地方,那些人更不是什么好交流的人,什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在他们那里只怕也是行不通的。
殿下是要救,但是未必就要他们牺牲去啊,这朝廷里还有这么多年轻的后生呢,总会有人站出来的。
葛阁老慢慢的说道:“这也不用急于一时,总会找到合适的人选的。”
事情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一百九十一·得已
但是其实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葛阁老和沈阁老都很默契的发现,嘉平帝的态度的转变。
早在得知秦妃娘娘暴毙的消息之后,他们两人其实心里都已经有了些动摇,从一开始的抽身退步变成了观望。
秦妃娘娘这个时候死了,可见嘉平帝并没有扶持七皇子的打算。否则的话,这个节骨眼,他怎么会杀了秦妃娘娘,怎么也该给七皇子留一些脸面的。
既然如此,那九皇子就更不可能了。
加上今天张显麟的那番话,一个小小的翰林,如果不是摸清楚了嘉平帝的心思,他怎么敢那么笃定的反驳对抗当朝首辅?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的小孩子。
他们心里更有信心了。
现在看来,这一步果然没走错,他们还是猜对了嘉平帝的心思。
只是,这个去瓦剌和谈的人选,的确是个问题。
派谁去呢?
得有身份地位,也得能言善辩.....
葛阁老摇了摇头,看着沈阁老,迟疑了片刻才道:“老兄,你可觉得太傅大人有些不大对劲?”
这又不是有深仇大恨,怎么王太傅的态度这么奇怪。
要说王太傅是食古不化,就是这么个脾气,可问题是王太傅也不是这么个作风啊。
他怎么好像很希望太子死在瓦剌人手里似地?
这个问题不只是葛阁老看出来了,沈阁老自然也看出来了,王太傅态度太过激进,这的确是很值得深思。
思虑了片刻,他就淡淡的道:“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不过他们可没有,也就没必要事事都跟风了。
否则的话,站错队的下场可是很惨的。
王太傅不用想也知道如今这些人一定是对他疑虑重重,毕竟他表现的已经太明显了。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
他摘了帽子,从轿子里下来,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倒,还是身边的随从见机的快,立即就伸手扶住了他,否则保不定他得在这大雪天里摔一跤,他咳嗽了几声,到底是站住了,才慢慢的往台阶上走。
王嫱早就已经在花厅里等着他了,见到他回来,欢天喜地的喊了一声父亲,急忙迎上来扶住了他的胳膊。
王太傅看了她一眼,慢慢的把帽子交给了边上的丫头,问她:“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不是说身体不适吗?怎么不在家里养着?”
对这个女儿,王太傅到底是宠爱的。
王嫱就叹了口气,一面陪着王太傅往后院走,一面看着王太傅的脸色:“又不是什么大毛病,过了前几个月也就好了,现在稳当了,所以就想着回来陪陪您跟母亲。”她如今又怀了孩子了,范大人对她极为在意,她自己也很注重保养,因此气色显得格外的好,现在站在王太傅身边,她咳嗽了一声,面色就有些红的问:“父亲,您今天是不是被召去议事了?圣上对于太子这件事.....是个什么态度?”
她一直都很担心这件事。
她跟朱元交好,朱元对她也格外关照,加上范大人兄弟其实都已经是东宫的人了,太子出事,他们是最着急的。
王嫱若不是因为前些天才怀孕反应太大,早就已经忍不住回家来探听消息了。
虽然这次范大人说太傅对这件事态度并不乐观,不建议她来,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来了。
王太傅站住了脚,慢慢的侧头看着女儿,声音沉了下来:“你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父亲的语气不大对劲,王嫱却并没有害怕,还是很坦诚的点了点头:“您也知道,我跟太子妃娘娘关系不错,所以.....”
“那你不必打听了。”王太傅斩钉截铁的打断了她:“太子被敌国俘虏,用来加以要挟,对于我大周来说,实在是耻辱,不说能不能回来,便是回来了,这个太子也不能再做了!”
雪地里一时寂静无声,王嫱讶然的看着父亲,不知道父亲为什么竟然反应这么强烈。
可是太子也并没有大的过错,在此之前,太子甚至是不可挑剔的。
再说,父亲还是太子的老师,怎么提起太子来,父亲会是这个态度,一丝一毫的感情都没有?
她摇了摇头,皱着眉头道:“可是....可是现在.....”
“没什么可是。”王太傅打断了女儿,语气仍旧不算好的道:“这是关乎国家荣辱的大事,他不管愿不愿意,事实上都是做错了事,如今他如此,就算是能侥幸回来,难不成还能继续厚着脸皮呆在东宫的位子上?你们趁早断了念想吧!”
右眼皮猛地跳了跳,王嫱惊疑不定的看着父亲的背影,一时很不解。
王歌华的事情已经过去许久了,父亲也早就释怀了,哪怕是后来的书院事件,父亲也都没有再提过,有段时间,父亲也说了,往后做好打算,培养家族子弟,慢慢抽身退步,怎么现在父亲好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想不通。
王老太太却对着王太傅深深地叹了口气:“阿嫱是为了太子的事情来探听消息的吧?”
王太傅缓慢的点了点头,坐在了王老太太对面,接过了手炉抱在怀里,有些疲倦的靠在了引枕上:“是啊,她如今气色倒是不错,比跟着孟符那时候好太多了,说起来,朱元对她的确是有再造之恩,可惜了。”
可惜了之后,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夫妻二人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开口。
过了不知道多久,王老太太才有些忧伤的道:“这有什么法子呢?我们.....我们如今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已经无法再回头了,总不能真的放着孩子们不管......”
王太傅疲倦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有些自嘲的牵起了嘴角:“是啊,之前你说让我管束好儿孙,谁知道竟然还是迟了,临了临了,我本来也算是爱护羽毛的,如今也被拖进了泥沼.....我真是后悔啊......”
若是他能够早一些发现就好了。
若是他之前就对这个问题重视,而不是一直把希望放在一个孙女身上,想要让孙女当太子妃,其实这些问题未必就会发生,或许都能避免.....
一百九十二·窝囊
王太傅看了妻子一眼,见王老太太倚在引枕上面容凄苦,就知道她心里现在也很不好受,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处呢?再说什么都已经改变不了现实了。
他皱着眉头,忽然松开,用很轻快的语气问妻子:“对了,今天晚上吃些什么?”
很意外丈夫竟然会这样说,王老太太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才勉强道:“我也不知道,今天的菜单是老大媳妇儿看过的,您想吃什么?现在我让厨房去添就是了。”
这个时候,丈夫竟然还有心情吃饭,王老太太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她向来跟丈夫感情很好,加上丈夫最近实在是压力太大了,好不容易现在丈夫似乎是放开了,她自然不可能跟他唱反调。
王太傅就笑了笑,他哪里是真的想吃什么,不过是想让王老太太心里好过些罢了,有些事做,总比成天在家里胡思乱想的好。
反正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他随意指出了两个菜,就站了起来:“眼看着离开饭的时候也还早,我先去看看阿胜那边。”
说起这个孙子,王老太太心里更加不好受,不过却还是嗯了一声道:“是,他也是小孩子心气,过几天也就好了。”
乍然要把孙子送回老家去,还要让他去老家成亲从此不再回来,这的确是很突然的举动。
尤其是现在河东书院已经重新开馆了,王胜还是可以去继续读书的情况之下,不过以后这个孩子就会明白家里都是为了他好的。
王老太太等到王太傅出去,才缓慢的闭上了酸痛的眼睛,靠在枕头上缓缓地叹了一声气。
不过她都还没来得及想一想事情,王家的三夫人就急急忙忙的进来了,手里拿了一个玉佩,紧张的喊了一声母亲,连规矩也顾不得了,就对王老太太道:“母亲!父亲回来了没有?出事了!”
王老太太的右眼皮顿时猛地跳起来,都顾不得训斥她没有规矩,先看向了她手里握着的那块玉佩,厉声问:“怎么回事?!”
“娘!这.....阿奇许久都没回来,我们只当他是在外祖家耽误了,谁知道派人去接,他舅舅却说阿奇已经回来了,这,可是我们家里根本没见着人啊!我正要让人出去找,门房就来人禀报了,说是有个五六岁的小孩子送来了这块玉佩......”三夫人有些语无伦次,说着说着都快要哭了:“这可是阿奇的玉佩!娘,您说阿奇是不是出事了?”
王老太太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可怕,她缓慢的伸手将那块玉佩给拿在手里,过了很久,见三儿媳已经哭了,才沉声说:“不是什么大事,他的祖父可是当朝首辅,谁活得不耐烦了,才会在他头上动土,你放心吧,我让人出去找,你别自己吓自己了。”
三夫人觉得婆母这话有些说不通,什么叫做不会出事?阿奇是个好孩子,从来都不在外头惹是生非,这一次也是去外祖父家住了几天准备替表姑暖床的,如果按照计划,早就该回来了,不回家,又不在外祖父家,那他能去哪儿呢?
她张了张嘴想要问清楚些,但是见婆母表情不善,态度还有些不耐烦,就又反应过来,手脚冰凉的被嬷嬷给搀扶着出去了。
王老太太等她一走,表情就猛地沉了下来,恼怒道:“去请老太爷过来!”
王太傅回来的很快:“怎么这么急着要我过来,是怎么了?”
王老太太深呼了口气,把手里的玉佩摊给王太傅看,声音嘶哑的说:“越发的得寸进尺了!先是拿着老大的把柄,后来是准备在阿胜身上动手脚,现在好了,轮到阿奇了!他这是把我们王家当成什么地方,当成什么人?可以任由他搓圆捏扁吗?!这等乱臣贼子,从来都是狼子野心!我如今担心,哪怕就算是我们事事都按照他说的去做,最后他还是会鱼死网破,若真是如此,那老太爷,咱们现在是在图什么啊?”
她实在是气急了。
本来王家被拖下水她就已经每天胆战心惊的过日子了,而且她的日子也着实不好过,一方面心里过意不去,明知道楚庭川是被算计的,但是却还是要在朝廷上发动言官跟楚庭川为难,给东宫施压找麻烦,因为这个,连女儿都觉得他们是不近情理。
王老太太痛苦不已:“我们跟徐家往日无怨素日无仇,他们这些阴险小人,却处心积虑的透过老大来算计我们!若不是因为这个,我们那里会受制于人?可恨您就算是身为首辅,也有许多身不由己,否则的话.....”
王太傅闭了闭眼睛。
是啊,如果不是因为他身为当朝首辅,身份实在是太特殊微妙了,事情还未必会走到这一步。
不过王老太太说的没错,徐二少爷这个人实在是太阴损了,跟其他的徐家人都是一样的,徐家贿赂了不少人,其中也有王太傅的门生,可这不算什么,王太傅经营多年,怎么可能任由自己陷入这等麻烦境地?学生的麻烦根本牵连不到他,要命就要命在王老大身上。
王家大老爷之前媳妇儿管不好闹出了大事,现在又闹出了大事----这个不成器的,他当年真的是捞了不少银子,哪怕是油锅里的银子他都敢伸手去捞起来花用,之前就因为帮那个蠢货而让全家根本丢尽脸面出丑,这一次更过分了,他竟然原来在西北还有生意!
王老太爷只要想到这一点,就想要把儿子给剥皮抽筋。
只可惜儿子已经充军去了,哪怕是想要剥皮抽筋,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麻烦还在眼前。
徐二少爷捏着这个把柄要挟王老太爷,让他在朝堂和嘉平帝身边针对楚庭川。
他还不能不从。
因为跟瓦剌人交易这一点实在是太犯忌讳了,哪怕他是首辅,而且也正因为他是首辅,他的儿子若是被别人扒出做了这种事,就更不可能脱身了,到时候整个王家的下场绝不会比徐家要好。
一百九十三·余地
王老太太既担心孙子的身体,也觉得徐二少爷得寸进尺咄咄逼人,忍不住急的哭起来了:“老太爷,这是要逼着我们去死啊!我们若是不听他的,不对付殿下,那阿奇他们就要出事,我们的把柄也就要被公布出去,可若是我们听了他的,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再说,哪怕我们什么都按照他说的做了,这等无耻的小人,他也不会践诺的,只怕到时候我们仍旧是落得个名声狼藉不得善终......”
不得善终四个字一说出来,他们两人都相对沉默了下来。
都这么老了,王太傅前些天还在跟老太太说,幸亏他并不糊涂,没有跟英国公徐家或是盛家一样,非得要权倾朝野,结党营私,最后才会走上全家倾覆的道路。
可现在,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让他面临这等绝境。
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
王老太太猝不及防,吓了一跳之后赶忙问他:“老太爷,您要去哪儿?您可别做傻事,如今谁知道他们打算做什么?若是您去了,正好又入了他们的圈套,那我们一家子可就真的没有活路了啊!”
王太傅听得心里发酸难受,让老妻跟着担惊受怕,都是他的过错。
当年妻子一直都主张该对儿女们严厉一些,是他在幼年吃尽了苦头,非得宠溺孩子们,以至于把孩子们都宠的无法无天。
如今孩子们给家里带来麻烦,也只能说是因果报应,是他自己的报应到了,怪不得别人。
他暮气沉沉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笑意,安慰的对王老太太道:“你别管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放心吧,我脑子清楚着呢,不会糊里糊涂的去上当的,徐二少爷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敢如此嚣张,无非是因为在朝中有人脉,有人替他去做这件事,我.....我出去走走,找个人。”
找人?
王老太太低声问:“您现在还能找什么人?”
朝廷因为跟瓦剌开战,摩擦不断,已经禁止互市很长一段时间了,王大老爷正是犯了朝廷的大忌讳,不仅如此,他贩卖的还是铁器。
铁器啊!
瓦剌人天生就在马背上,不事生产,根本不能打造兵器,这些东西大周也一直都在民间严令禁止,铁匠们都是记录在册的,要卖出去就更难了。
这也就是当初王太傅在忙着和当时的首辅盛家老太爷争位子别苗头,才会让王大老爷钻了空子去做了这种生意。
王大老爷也是个混不吝的,他是私底下听了王太傅当时一个在建州当知府的门生所说,知道建州有个私矿,生产铁器,但是被当地的世家大族给偷偷占用开采了,他就和建州知府合谋做了个局,用罪名把那户人家给整死了,而后接过了这个矿,开始开采,并且接过了那条线,往关外运。
更要命的是,王大老爷自己是做不成这个的,他是借用了王太傅的私章,才会让许多官员甘心替他遮掩,让路。
这也是徐二少爷之所以能够威胁王太傅的原因。
王太傅现在只要想到这一点,就真心实意的想要把这个儿子给弄到粪坑里给溺死。
王老太太的声音有些凄凉:“这事儿就是要命的,您能怎么说?能找什么人呢?谁都怕沾上这个事儿。”
所以王老太爷才只能被徐二少爷威胁。
王太傅沉闷的摇了摇头,露出一种老狐狸的坚毅和不屑来:“从前是我魔怔了,总想着要全身而退,可现在想想,他犯下这等罪过,我怎么能够全身而退?人生就是如此,哪里能够事事求全?你说得对,我们不能一辈子被这么威胁,他只会越来越过分,到时候就算是我们没这个罪名,跟他勾结所做的坏事,也足够一家满门抄斩了,既然如此,那就得早些止损。”
现在还来得及。
王老太太听出王太傅语气里的杀气和坚定,忍不住就低声问:“那您是想怎么样?能找谁呢?”
“锦衣卫。”王太傅冷笑了一声,让王老太太不必再过多追问:“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事情不会在坏下去了,我也想过,跟徐二这种人交易,那就是在与虎谋皮,以后不会有好下场,但是跟东宫却不同,东宫太子妃看在我们家阿嫱还有你的份上,总是会对我们家留有余地的,尤其是这次,我若是做对了选择的话。”
这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王老太太没想到王太傅竟然回过头来想要跟朱元合作,一下子就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过反应过来之后她就忍不住泪眼朦胧双手合十的念了声佛。
是啊,就如同王嫱所说,朱元这个人是讲道理的。
她心里有了底,就不再阻止王老太爷,只是低声道:“那您去吧,我等着您回来一道用饭,以后什么荣华富贵,没了也就罢了,一家人活着,总归有个奔头。”
也不说什么保持几代的富贵这种话了,只要有人,以后好好教养,难道还愁着以后会没有出息的儿孙吗?
再说,哪怕不出息,只要能够安分守己,就已经是一种福气了。
王老太爷转身出去了。
他让管事坐着自己的轿子去了沈阁老家,并且叮嘱了他轿子要一路直接抬进沈阁老家里去,不许在门外停下露面。
而后他自己换了家里管事的衣服,敲响了方良家里的门。
方良刚把秦老爷押送回京,才在家里坐下没多久,正准备好好休息休息再去镇抚司,就听见说是有客人来了,就随意问:“什么客人?”
底下的管家是个聪明人,他摇了摇头:“大人,说不清,您去看看就知道了,总归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方良挑了挑眉,想不到这个了不得的人物会是谁,还只当管事是在故弄玄虚,嗤笑了一摇了摇头,但是走到花厅之后他就明白管事为什么一脸复杂了,因为眼前的人,他是做梦也没想到,竟然有一天会纡尊降贵来拜访自己。
一百九十四·交易
方良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能够让王太傅纡尊降贵,找到自己家里来,锦衣卫虽然说是厉害,可是在首辅面前又算什么?别说是他这个小小的千户了,哪怕就算是卫敏斋,在王太傅跟前,那也照样要客客气气的。
没有别的缘故,因为首辅本来就是一个特别尊崇的地位,代表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
他乍然见到这样打扮的王太傅,实在是有些紧张,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才后知后觉的弯了弯腰,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
王太傅看出了他的迟疑和犹豫,伸手让他免了那些虚礼,见他很是震惊的样子,就直截了当的道:“我知道你在替太子妃办事。”
方良一下子就被呛住了,险些当场就问他到底想干什么,但是话到嘴边,他就马上又忍住了,虽然这个老头儿的来意还没摸清楚,但是应该不是来找麻烦的,否则不必这么费劲,还要乔装打扮才敢上门来。
当朝首辅,又不是闹着玩儿,如果不是有大事发生,他才不会来自己这个地方,哪怕他知道并且有证据证明自己和东宫过从甚密要找麻烦,也多的是办法,而不是找上门来说这些无用的废话。
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一点,方良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也就平静了下来,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唯一该做的就是静观其变。
管他呢,天塌下来前面也有高个子顶着。
卫敏斋肯定是有办法的。
王太傅挑了挑眉,他以为说出这句话,方良怎么也该惊吓害怕的,但是现在看来,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镇定些,果然是卫敏斋带出来的人,性格也跟他差不多,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见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显然是在等着自己亮出底牌打开天窗说亮话,王太傅也知道时间不够了,便不再多试探,只是道:“我要见太子妃。”
见太子妃?
方良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他狐疑的看着王太傅,不明白王太傅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
最近王太傅在朝堂上一直针对楚庭川,大有楚庭川不死就不罢休的气势,怎么现在看来,他好像又有点不对头?
见太子妃做什么?方良有些不明白,也就直接问了出来:“恕卑职无礼了,能否问一句,首辅大人找太子妃,为什么不让尊夫人去递牌子?尊夫人乃是当朝一品的诰命,享有初一十五进宫请安的权力,就算是我不安排,您若是有什么事要求见太子妃,尊夫人也是可以轻易做到的。”
王太傅冷然看了他一眼,语带讥讽的道:“我以为你知道,我乔装打扮来这里,就是为了不想暴露我的身份和我的来意,若是让我夫人进宫,那我此举岂不是在多此一举么?”
......
方良被噎的无话可说,咳嗽了一声缓了缓,才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耸了耸肩问:“那再多嘴问一声,您找太子妃有何贵干?您也知道,我是个外臣,若是您没有十分要紧的事,我也不方便的。”
王太傅从始至终都表现的很冷静冷淡,听见方良一直试探,便有些不大耐烦了,冷声道:“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只要知道,若是这次和太子妃见面顺利,对我和对太子妃都是一件好事便够了,至于到底去不去帮忙传话,那就是你的事了。”
他说完,也只是冷冷的再看了方良一眼:“若是太子妃决定要见我,你就到这个地方,通知一声,自然会有人告诉你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他说着,把手里的纸条放在了黑漆木的桌子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方良只觉得奇怪,但是正如王太傅自己所说,如果见面顺利,那是关乎楚庭川的前途的事,这不是小事,他做不了主,是一定要通知朱元的。
他也不敢耽误,等到王太傅走了之后,再过了半个时辰,便去了镇抚司。
而后他让人接了自己的事儿,自己从镇抚司侧门出了门,去了李太太家。
李峪并不在家,李大夫人却正好在,听见说是李峪的朋友来了,还打算让人出去找李峪回来待客,只是方良拒绝了,并提出要见李大夫人。
李大夫人有些诧异,却并没有搪塞,她经历过的事情太多了,丈夫又死的早,当时孩子们都还小,什么都要靠她自己打拼,跟普通的妇人不同,她并不在乎什么避讳那一套,既然人家提出要见,她也就大大方方的去了花厅。
方良从前是见过李大夫人的,只是并不熟稔,见李大夫人出来,松了口气,急忙上前行礼自报了家门,才道:“有件事想要劳烦大夫人走一趟了。”
李大夫人也知道方良,因为之前朱元要调查恭妃的时候曾经用过他,只是她也没跟方良正式打过交道,现在方良乍然上门,她一时还有些茫然,点了点头才问:“是什么事?”
什么事非得来家里找自己这一届女流帮忙的?
方良也不拐弯抹角,他径直把王太傅上门的事情说了,这才道:“我知道夫人您时常进宫,而且您去太子妃那里是常有的事,并不惹眼,所以这件事,还得托您去办,劳烦夫人了。”
朱三太太现在吓得三魂七魄都没了,让她办事不大妥帖,方良想都没想过。
至于兴平王妃,她跟朱元实在是太要好了,只怕也早就被人盯上了,找她也不保险,李大夫人现在倒是成了最好的人选----她跟太子妃的关系淡淡,但是碍于身份,却时常还是要进宫里去请安,这一点至少是外头人都这么以为的,她去,不会让人怀疑她还有别的目的。
李大夫人听完了原因,没有太多犹豫就答应下来。
李家是恭妃的娘家,爵位是因为这一点才来的,李家的前程其实也直接跟楚庭川挂钩,帮楚庭川就是在帮她们自己。
李大夫人本来就站在朱元这一边,既然是对朱元有帮助的事,她当然得去做。
一百九十五·会面
从方良那里听见了这件事没有耽误多久,李太太就借着去宫中探望太后为由,往宫里递了牌子。
她从前是时常进宫去的,只是去的大多都是恭妃的宫里,也去太后那里,这并不引人注意,毕竟大家都知道恭妃不是李家亲生的,恭妃自己都对李家情分平平,别说是还隔了一层的楚庭川和东宫太子妃了。
这个节骨眼上,大家也只以为李家是上赶着奉承太后,怕会被牵连。
李大夫人很顺利的就去了太后宫里请安。
太后倒是并不为难李大夫人,相反,她有些同情李大夫人了:“这件事怪不得你们,她在哀家身边伺候也有些时间,哀家一直都知道她糊涂,有些人是糊涂着糊涂着就清醒了,只是她是到死的那天都是糊涂的,这种糊涂人,谁能教得好呢?当初你们被反咬一口,如今想想,真是家门不幸。”
这样的词都用了,可见太后心里是真的很厌恶恭妃,李大夫人心中忍不住苦笑。
太后其实到底还是对恭妃很厌恶的,只是并不是因为恭妃心存不满和嫉妒,是因为恭妃对自己的孩子都没有基本的责任心,她从头到尾都不像是一个母亲,彻头彻尾的自私自利到了极点,如果不是她自作聪明与虎谋皮,如今楚庭川就不会陷入现在这个境地。
她是可怜自己的孙子,童年过的就已经那么坎坷,谁知道长大了,母亲却仍旧是最大的绊脚石。
人都已经死了,李大夫人再怨恨恭妃,也不再多说恭妃的坏话,反正她早就对这个养女彻底死心了的,她顺着太后的话叹气说:“可不是,只是可怜了太子和太子妃,两个好好的孩子,却为了恭妃的糊涂无辜的被卷进了这场风波。”
太后说起这个话题,脸色就更加阴沉。
是啊,如果不是那个蠢货跟人家勾结,现在楚庭川和朱元怎么会如此举步维艰?!
说起朱元,太后看了李大夫人一眼:“太子妃如今还在养病呢,也是她不走运,遇上这样一个糊涂人。”
李大夫人急忙顺势道:“既如此,臣妇很该去看看太子妃的。”
这是正常的,太后也没阻止,点了点头就让翁姑带着她过去了。
李大夫人松了口气,到了东宫,果然见到处都是药味儿,不由得就皱起了眉头----太子妃也不知道病的多重,若是扛不住打击.....
她忧心忡忡,见到了朱元才稍微放下心来-----朱元只是气色差了些,看起来却并不是病入膏肓的样子,她急忙上前请了安。
朱元笑着叫了起,请李大夫人在边上坐了,才道:“大夫人怎么有空进宫来?”
李大夫人很知道明哲保身,恭妃出事之后,她并没有再进宫里来。
这一次来,应当是有事。
朱元一开始还以为是张显麟那边有什么消息让李大夫人带进来。
李大夫人却环顾了一圈四周,见朱元点了点头表示这些人都可以信任,才低声把方良来找自己的事情说了一遍:“方大人说,太傅大人想要亲自见您一面,有要紧事跟您说,还说若是顺利的话,这对您和对太傅都是一件好事。”
王太傅?
朱元挑了挑眉。
张显麟前头跟王太傅在御书房争执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王太傅态度激烈,强烈反对任何营救楚庭川的行为,一心一意要这个丢了大周的脸面的太子去死,这几乎是已经人尽皆知的事了。
朱元察觉出事情有些不对,但是现在她行动受制,并不好出面查什么,怕反倒是激化了矛盾。
就这个时候,王太傅却忽然提出要见自己?
她一方面确定了王太傅针对楚庭川的事是事出有因,另一方面却又有些犹豫。
王太傅这一次分明是铁了心要置她们于死地,这个时候让她出去,是善意还是恶意?
她只不过用了一瞬就做出了决定,点了点头对李大夫人说:“好啊,请大夫人替我带句话,就说我一定去。”
李大夫人没想到她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有些犹豫的问:“不会有什么事吧?”
就算是龙潭虎穴,现在也值得去闯一闯。
楚庭川虽然寄了信回来,但是从那之后就又没了消息,谁知道现在楚庭川到底是什么情况?她不能坐以待毙。
若是有什么可以帮助楚庭川的,不管是什么事,她都愿意去试一试。
因此她笑了笑,摇头道:“不会有什么事的,太傅大人是个聪明人,也是一个讲信用的人,他是男人,没理由用那些阴私诡计来设计。”
他的战场在朝堂。
如果真的要对付她,发动言官攻击就是了。
他也是这么对楚庭川的。
李大夫人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回了太后宫里,再陪着太后说了一会儿话,才出宫去了。
方良很快就接到了回信,按照王太傅所说,提前准备好了,跟借口去皇觉寺祈福的朱元一道去了王太傅要求的地方。
再见朱元的时候,王太傅心情很复杂。
事实上,这个女孩子从青州举目无亲孤独一人走到现在,真是一个奇迹,当时谁会想到那样一个不起眼的女孩儿能够成为未来的国母,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呢?
跟那个时候的小姑娘相比,现在的朱元也已经完全不同了。
她比那个时候更加自信和强大了,哪怕是王太傅站在她跟前,也不得不承认朱元气势逼人,哪怕落到这个地步,也并没有半点畏缩,仍旧自信强大。
她似乎笃定了,他提出找她一定就是示弱的那一方,他咳嗽了一声,终于率先低头,对太子妃行了礼。
朱元微笑着在上首坐下,表明了自己掌握主动权,挑眉问:“不知道太傅大人找本宫所为何事?”
她笑了笑,又轻声道:“我很好奇太傅大人为什么要在沈阁老葛阁老都表态赎回太子和瓦剌谈判的前提之下,还要固执己见,一意孤行,这一回太傅大人要求见我,我猜,是来替我解惑的,对不对?”
一百九十六·求和
王太傅深深地看了朱元一眼,他也知道自己在朱元面前取得先机并不容易,这个女孩子有一种超乎寻常人的敏锐,不管什么事,她总能透过现象一眼看透本质。
她说的不错,他本来就是来求和的,没有必要把自己弄得高人一等。
他咳嗽了一声,才道:“太子妃说的是,我来找您,是有一笔交易想跟您谈谈,这对我们都有好处。”
朱元额头上还有伤口,但是这并不影响她的气势,王太傅在这之前都表现的很不友好,这也就是她在后宫算计了秦妃一把,才让嘉平帝觉得七皇子靠不住,否则的话,现在楚庭川早对外宣布死亡了。
她觉得跟王太傅如今谈交易不必太过看重过去的交情。
既然如此,那么就该亮明车马,双方什么都不谈,只谈利益。
挑了挑眉,朱元喝了口茶,淡淡的道:“那就请太傅大人说的清楚些吧,什么交易?怎么交易?您能给我什么,我又需要付出什么。”
王太傅能看得出来朱元如今对他有些防备和厌恶,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他没有受到影响,略微顿了顿,就直截了当的说:“我有把柄在徐二手里。”
徐二.....
朱元露出个果然如此的表情,的确,这并不奇怪,在她看来,能够让王太傅的态度如此强硬,一定是因为有足够的原因,要么是能给王太傅提供巨大的利益,要么就是握住了王太傅的把柄。
这两者之中,王太傅位高权重,普通的东西满足不了他,那么就要排除利益,剩下的只有把柄了。
只是朱元也曾让叔晨从这方面着手,却并没有查到什么。
如今王太傅主动说出来,朱元挑了挑眉,示意王太傅可以继续说下去。
王太傅闭了闭眼睛,虽然早就已经确信自己做好了准备的,但是当真要面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难以启齿。
过了片刻,他才把王大老爷曾经所做的事情说了。
朱元冷笑了一声。
王大老爷可真是能啊,当初为了一个王家的族人害死了那么多人,更是把胡家满门都给几乎灭了,后来又企图推出妻子当替罪羊。
可原来这些竟然还不是最要紧的,他竟然还敢私自开采铁矿,制造成兵器卖给瓦剌人,这说他一句通敌叛国都不为过,要是这个把柄被徐二少爷知道了,那王太傅会选择站在他那一边,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毕竟一旦这个秘密被解开了,那王家全都要死。
她呵了一声,不无嘲讽的道:“在朝堂上,首辅大人口口声声都是大义都是大局,可原来,丢我大周脸的不是别人,正是太傅的亲生儿子啊,若是圣上知道,如今瓦剌人捅向我们的刀子,都是王大老爷送出去的,啧啧....也怪不得首辅大人要对我们东宫赶尽杀绝了。”
这话说的实在是不怎么好听,饶是脸皮厚如同王太傅,也不得不觉得面上发烧,抿了抿唇有些难堪。
是,他口口声声用大义来指责楚庭川,这其实是完全立不住脚的,因为说到底,最过分的反而是他们王家。
他是个自私的父亲。
也是一个自私的政治家。
想通了这一点,王太傅脸上就坦然了许多:“太子妃,我不想继续如此被人利用,您也不希望我一直在朝堂上煽风点火,不是吗?”
的确如此。
所以哪怕再愤怒,朱元还是冷冷的问:“太傅到底要本宫做什么,直说吧。”
她不想再跟王太傅继续绕圈子了,这个老狐狸这么遮遮掩掩的,要她去做的事肯定不是简单的事,至少哪怕就放在眼前的,替他摆平这件事,那就是一件极难做到的事了。
王太傅少见的有些不好意思,适应了片刻身份的转变,才尴尬的把王奇被抓的事情说了,而后就道:“别人我不知道,但是太子妃您做事向来是走一步看三步的,徐二在京城有多少人手,现在还能替他办事的又有哪些势力,我相信您一定心中有数,我如今对那个逆子已经完全没有指望了,我也不会再为了他做什么,但是孙儿们虽然还说不上什么出息不出息的,却至少都是为人诚挚,人品端方,所以我想求您,帮我把阿奇带回来,然后,斩断他们在京城的这些线。”
朱元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她也就真的笑出声了,后仰靠在椅背上,她看着王太傅,直到看的
王太傅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才嗤笑了一声:“那太傅大人能给我什么呢?要知道,您让我帮的忙,可不是什么小忙啊。”
既然是交易,那总要付出相应的筹码的,王太傅当然是个很值得拉拢的对象,但是筹码当然得摆正。
不公平的交易她是不做的。
王太傅早就已经料到朱元会这么问,他理所当然的道:“我会确保殿下平安回来。”
朱元冷笑了一声,二话不说的站了起来就拍了拍手,早就已经守在外面的叔晨和方良立即推开门进来。
“我们走。”朱元不再看王太傅一眼,拉拢了兜帽预备出门。
王太傅吃了一惊,有些摸不着朱元这是在闹什么,急忙问:“怎么?这样你还不满足吗?!我已经尽力了。殿下能平安回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可是被俘虏了,说的难听点,就是瓦剌人的阶下囚,我们大周的百姓对瓦剌人恨之入骨,这样的前提之下,殿下已经失去了人心,就算是圣上如今犹豫,其实更多的也只是出于父子之情,想要保住殿下的性命罢了,要说真的让殿下继续回来当太子,只怕圣上也是没有想过的。”
这个话说的的确是很现实,但是不然呢?还能怎么样?
是很残忍,可要认清楚现实。
朱元总不能还期望楚庭川继续回来当太子吧?
这世上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朱元冷淡的回过头,目光沉沉的看着王太傅:“太傅大人别把话说死吧?您让我做的事,风险可半点不低,若是成了,救得是你们全家的性命,但是失败了......”
一百九十七·示弱
失败了,朱元也要承担巨大的风险。
她又不是欠了王家的,凭什么去承担这么巨大的风险?就为了王太傅的几句好话,答应去和谈给银子?
可若是这样,她根本不需要王太傅同意。
现在葛阁老和沈阁老都已经表达了态度,和谈指日可待。
王太傅要她做的事,说一句不好听的,哪怕东宫没出事,楚庭川还好好的待在京城,要做都得掂量几分,一旦失败,东宫也是个失宠的下场。
现在要她在风雨飘摇之中去办这么要命的事,王太傅却只愿意付出这么一点筹码,还以为自己是牺牲了很多的样子,这种居高临下倨傲的态度,真是叫人作呕。
朱元对于王太傅彻底没了好感,就皱着眉头冷笑道:“但是失败了,我会如何,太傅大人想过吗?我还有命等到殿下回来吗?殿下回来,若是需要跟从前的雍王一样,被废被囚禁一辈子,那么我还需要替你去办这么要命的事?账人人都会算,太傅是精明,但是也不要把别人都当成傻子。今天这话,我只当没听说过,至于你的把柄,你也该知道,我如今自顾不暇,没时间陷害你或是拿这件事来威胁你,所以就这么算了,你就当没来找过我,我也只当我自己是去皇觉寺烧了一炷香,仅此而已。”
方良诧异的看了王太傅一眼。
没想到王太傅把朱元叫出来是这个结果。
按理来说,既然都作出了这么大的决定,不该是诚心诚意的么?太傅大人是不是还在耍官腔,试探着只想付出最少的筹码?
如果是这样的话,怪不得朱元生这么大的气了。
他这么想着,跟叔晨对视了一眼,预备护送朱元回去。
王太傅却出声喊住了她:“那太子妃开个条件吧,你究竟想怎么样?”
他现在有些烦躁了。
原本以为这样朱元就该满足,毕竟他说的也是事实,要楚庭川回来已经很难,难道还真的指望楚庭川继续当太子吗?
这是在做梦啊。
哪怕如同葛阁老他们所说......
不对,若是按照葛阁老他们说的去做,把这件事美化美化,百姓们又不会知道到底事情的真相是怎么样,还是能瞒过去的。
那样的话,楚庭川就能继续做他的太子.....
王太傅深吸了一口气,他已经没有退路了,最大的把柄已经这么告知了朱元,哪怕朱元说的天花乱坠,他也不敢也不可能相信朱元是真的能够保守秘密,在最后关键时刻不把这个秘密当做是同归于尽的筹码。
他放低了姿态,皱眉道:“太子妃,我们有什么事,不如坐下来好好商量。”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锦衣卫那边有徐二的资料,宫里大清洗,是由卫敏斋完成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徐二的势力了,而凭借他自己,是不足以说动也不足以威胁到卫敏斋的,因为卫敏斋跟嘉平帝的关系太好了,嘉平帝信任他甚至超过自己的儿子。
卫敏斋却肯听朱元的。
那么,这件事只能落在朱元头上。
想想家族,想想孙子,王太傅闭上了眼睛,苍老的头终于低了下来:“太子妃,不如我换个说法,只要太子妃同意帮忙,那,我一定全力支持殿下的任何决定,并且全力以赴!直到我死。”
方良有些震惊,没想到王太傅当着自己的面竟然都这么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这样的承诺,可见王太傅应当是真的很着急了。
叔晨也有些激动。
他是觉得王太傅现在是挡在面前最大的绊脚石,现在这个绊脚石预备当成踏脚石,那不是很好的事吗?
真是太出气了。
朱元静默了一瞬,才对叔晨和方良道:“你们听清楚,太傅大人要你们做什么,并且全力配合。”
王太傅这种人,虽然斤斤计较,什么事都要计算衡量,但是有一点好处,那就是作为政治家,他们是合格的,知道得到必定要付出的道理。
她不怕王太傅说出了这句话之后给不出足够的报酬。
方良和叔晨对视了一眼,重重的应了一声是。
王太傅就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自信能够和朱元谈成功,但是刚才朱元转身要走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害怕了,滨且因此失去了主动权。
不过失去了也就失去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王太傅压低了声音看着叔晨和方良,径直道:“我的孙子,去了他外祖家参加婚礼,本该今天等我们接再回来的,但是有人提前去接走了他,他外租那边以为他是回了家,我们家却以为他还在外祖家.....”
方良一听就明白了,看了朱元一眼,才问王太傅:“您知道是谁做的?”
王太傅点了点头,到了这个时候,也没什么不可说的了,就道:“我知道卫指挥使不在,如今秦家跟徐家勾结的案子也是方大人你在负责,我想让您想想,在京城是否还有徐家的漏网之鱼,平安把我的孙子给带回来,还有.....有几个人,他们或许手里握着我要的东西,我希望方大人能够找到,并且交给我。”
方良就明白王太傅为什么要见朱元了。
合着是跟徐家有关系。
现在圣上对徐家恨之入骨,不管是谁跟徐家扯上关系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也怪不得王太傅这么害怕了。
不过他倒是不怎么怕。
因为当初设计徐家,就有他们的一份功劳。
见朱元点头,方良就利落的答应下来:“既然如此,那就交给我吧,您放心,您孙子只要真的在他们手里,我一定全须全尾的给您送回来,至于您要的东西么,还请您把那几个人的名字给我,我尽量完整无缺的交给您。”
王太傅松了口气。
虽然知道朱元肯定有法子,却没想到方良竟然真的能毫不犹豫的去办。
由此可见,卫敏斋对于楚庭川和朱元夫妇有多亲近,他的心腹竟然能够听朱元的使唤!
他点了点头,报出了几个人的名字给方良。
一百九十八·耍猫
王太傅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街边到处都已经亮起了灯笼,他的轿子一到家,二老爷就急忙迎了上来替他打开了帘子,伸手搀扶他下来,有些着急的道:“爹,您可回来了,母亲都担心死了!您这是去哪儿了?”
二儿子腿脚不好,所以一直都在家里帮着管一些家里的产业,王太傅跟他相处的时间最长,因此对他也最亲近,见他问,就随意的摇了摇头:“有些事,去找了葛阁老和沈阁老一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母亲用过饭了?”
二老爷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一面就道:“母亲说您说了今天会陪着她一道用饭的,您没回来,她就不肯吃。”
这个年纪了,王老太太却还很依赖王太傅,不管做什么事,总是要先考虑他。
王太傅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心里却又有某处地方松快了许多,是啊,能活着,干什么非得要去提心吊胆的走钢丝呢?
这一次只要朱元真的能够帮到他,解决了这次麻烦,他就再也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等到楚庭川回来,他能帮忙的就尽量帮忙,而后就功成身退。
反正这官也当到头了,不是楚庭川登位,也轮不到他来当首辅了。
二老爷见他不说话却也没有表示,就有些狗腿的问他:“爹啊,您到底是去干什么的?葛阁老沈阁老他们不是都赞同要殿下回来吗?难不成您是说服他们去了?”
他跟王太傅不同,倒是觉得楚庭川这个台子当的挺合适的----他跟妹妹王嫱的关系很好,王嫱跟东宫亲近,连带着他也天然有些倾向东宫,毕竟妹妹带给他的好处也是实打实的。
王太傅哪里会不知道他那点儿花花肠子,看了他一眼就斥责道:“大人的事,你们跟着瞎掺和什么?不关你的事少管!”
一面说着,见到了王老太太的院子了,才警告的看了儿子一眼,紧跟着就上了台阶。
王老太太的确是没有吃饭,一方面她是吃不下,担心王太傅是否顺利,二是因为三太太早早就来了,哭着说一晚上过去了,但是王奇还是半点音讯都没有,她问是不是要去报官。
王老太太安慰了她半响,好不容易等到三太太好些了,王太傅才回来,她便对三太太道:“好了,你放心吧,你公爹和我都在呢,不会让他出事的,过几天人就回来了,你别跟着瞎操心了。”
这怎么能够是瞎操心呢?
三太太擦着眼泪有些委屈,但是公爹和婆婆对她们这些当儿媳妇的还算是不错,对孙子更是没话说,总不能他们是不在乎孙子,她再三思虑过后,还是忍住了,对着王太傅请了安。
王太傅嗯了一声,也顺着王老太太的话劝她:“好好照料你自己和孩子们,没什么大事,阿奇是跟他同窗临时出城去了,我已经让人去接了,过两天也就回来了,没事。”
三太太半信半疑,但是却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便行了礼告辞出去。
王太傅这才对二老爷道:“好了,我跟你母亲说说话儿,你若是没事,也就出去吧,好好看着家里,别让人胡闹。”
二老爷看出来父母有要紧事不方便当着自己的面说,哦了一声,就急忙转身出去亲自掩上了门。
王老太太苦笑着摇摇头,这才紧张的问王太傅:“老太爷,怎么样了?他们怎么说?您见到太子妃了吗?”
她知道朱元的脾气。
这是一个你对我三分好,我回你十分的人,但是同样,你对我三分不好,我同样也要让你感受同等甚至更加严苛的报复。
王家最近针对东宫如此严重,如今又要转身去求东宫帮忙,王老太太很担心朱元的脾气是否会妥协。
王太傅有些疲倦,跟朱元交谈的确是真的很费心费力,他唉了一声就苦笑:“答应是答应了,但是到底能做到哪一步,这谁也不能保证,等结果吧,但愿太子妃比我想象当中的还要厉害一些。”
王老太太松了口气,在她看来,朱元能够跟王太傅坐下来谈条件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至于事情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样,总不会比如今更糟糕了。
毕竟徐二少爷那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简直就是个疯子。
被王家的人看做是疯子的徐二少爷正优哉游哉的待在马车上看信,他姿态优雅而自然,半点没有还在逃命的自觉,看着看着便看了边上的侍女一眼,侍女立即知趣的上前给他添了杯茶。
徐二少爷喝了一口,才问安子:“就只有这些?”
安子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把目光从哪个美貌侍女的脸上收回来,啊了一声才局促的回话:“是,是,二少爷,这就是京城传回来的消息,王奇现在在咱们手里,还怕那个老狐狸翻天吗?这可不是一般的把柄!”
说起这件事,安子连声音都大了许多,整个人都有些亢奋,还以为当朝首辅多了不起呢,结果呢?还不是一样被他们二少爷支使的团团转?
现在在京城针对东宫最狠的就是王太傅了。
啧啧,也不知道楚庭川要是知道了这一点,心里会是个什么滋味。
徐二少爷苍白的脸上少见的有了笑容,他看着安子道:“你回信回去,就说只需要给那个老家伙一点教训就是了,不能真的伤了他孙子,这老狐狸,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他,别把他给逼的太狠了,坏了我的事。”
以为追到了秦家他就没办法了吗?
这些人真是太天真了。
卫敏斋又如何?
他从前还以为卫敏斋有多厉害,但是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加上杭州的那一次,卫敏斋可是两次都被他猫捉老鼠一样耍的团团转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卫敏斋根本就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根本就是在沽名钓誉,他越发的放松下来,现在已经到了宣府,只要再出了关外,这些人都别想再奈何他。
一百九十九·内奸
到时候,不仅是远在京城的东宫太子妃的命运还是王太傅的一举一动,都会操纵在他的手里,甚至若是换了太子,七皇子的性命也会被他所掌控-----他手里还有柳大夫呢。
算一算,这件事他竟然还没有蒙受半点损失,这可真是难得。
当初他从秦家落荒而逃的时候,那些人一定以为他已经完蛋了,结果呢?
他们根本不知道他手里最后的筹码是什么。
安子彻底回过神来,陪笑着让他放心:“您放心,齐掌柜虽然出事了,宫里的线咱们也断了一大半,但是国公爷坚持这么多年,总是有许多信得过的人,不说别的,就算是姻亲靠不住,他们几个也是靠得住的,若不是国公爷帮他们,他们早就没了,就算是没有把柄在我们手里,他们也是不敢背叛的,如今只不过是稍微让他们办些事,若是他们连这个都办不好,他们也知道后果的。”
祖父真是未雨绸缪。
想到这一点,徐二少爷还是有些微的惆怅。
若是祖父和父亲还活着,如果没有惹上朱元,他们徐家又哪里会落到这种下场?他的妹妹.....他的母亲,又怎么会是那样的下场?
他也不会浑身都是病,一个人苦苦支撑。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捏紧了手中的杯子,一不小心用力过度,竟然生生的把杯子给捏碎了。
服侍的丫头吓了一跳,立即就扑上去拿了帕子替他裹住伤口。
安子也紧张的喊了一声二少爷:“您不要动怒!”
“我没有动怒。”徐二少爷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淡淡的拂开了丫头,自己看了一眼伤口,就跟安子说:“联系好瓦剌人了吗?就说我明天一定要见到他们。”
楚庭川落在了瓦剌人手里,瓦剌人就有些张狂不听使唤了,竟然想要撇开他们,他分明说过可以先杀死楚庭川的。
大周那帮人的德行他最清楚了,他已经让人在朝中造势,也掌握了王太傅的把柄,逼得王太傅出面针对东宫,做了这么多事,那帮古董是不会再接受这个太子了的。
那帮瓦剌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贪得无厌还是没有脑子,竟然不杀了楚庭川,反而还带着楚庭川去叫阵。
这固然也符合徐二少爷的利益,说句隐晦一点儿的话,也很符合徐二少爷的心意,他是很想看楚庭川出丑,也想看楚庭川人心尽失的。
但是同时,他也很怕会再次出现隐患。
宣府守将杨将军是出了名的狠角色,听说前几天就轻车简从带着几十个骑兵冲出城门想要劫回楚庭川,只是因为找错了营帐而未果。
这么一个人在前头镇着,若是真被他把楚庭川抢回去了,那岂不是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
他说起这件事就对那些瓦剌人毫无好感,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声。
安子皱着眉头有些为难:“二少爷,他们那边一直在推脱,徐管家亲自过去了,也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有新的进展......”
徐二少爷的表情猛地冷淡下来,蛮夷就是蛮夷,不能指望他们忽然懂得什么叫做重诺守信。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谈利益了,他正要说话,忽而马车猛地颠簸了一下,这么宽阔厚重的马车在路上行驶向来都是极为稳定的,哪怕是在山路上,也少有这么剧烈的时候,徐二少爷扶着车壁上的把手才勉强坐住了,冷声问:“怎么回事?!”
宣府是边境的大城,别的不说,城里的路却修的是完全没问题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车夫难道死了吗?
安子不等徐二少爷质问,早跳下去了,不一会儿急匆匆的上了马车,有些紧张的对徐二少爷道:“二少爷,出事了,锦衣卫追来了!”
什么?!
徐二少爷饶是镇定,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大惊失色,厉声摇头:“这不可能!锦衣卫到保定的时候,我们早就已经走了好几天,接下来又有几路人马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我们来的方向更是没人知道,他们怎么能跟上来!?”
安子着急的很,卫敏斋那可是个杀神,追上来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当务之急是先逃走,不是想这些。
徐二少爷自己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扶了扶头上的帽子,低声道:“走!”
他们这帮人在逃亡的路上已经总结出了一套经验,锦衣卫虽然可怕,但是要抓住他们,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安子立即答应了一声,下了马车之后看着徐二少爷没入人群,才猛地才马屁股上刺了一刀,马儿吃痛,风一般的朝着人群冲了过去,一匹马出了问题,其他的马受惊之下也都纷纷逃窜,一时之间街上的人哭的哭喊得喊,顿时乱做了一团,根本分不清楚到底是谁是谁了。
徐二少爷带起大氅的帽子,冷漠的站在街角围观这一幕,看着锦衣卫从中穿梭而过被人群挡住进退不得,面色始终十分阴沉。
他倒是没看见卫敏斋,但是追上来的不管是不是卫敏斋带队,总是锦衣卫。
他们的行踪被泄露了。
不然锦衣卫是不可能这么快找得到他们的。
但是怎么会被泄露行踪?
他已经很小心了,身边的人也都是信得过的.....
想到这里,徐二少爷猛地灵光一闪,想起一个人来,等到安子追上来跟自己会和,就跟着安子按照原本的计划去找了宣府的商会的一个商人,安排好了住处之后,他才得了空,让安子跟着自己进了房间,忽然问他:“柳大夫那个朋友,请来了吗?”
安子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愣愣的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就想起什么来,也跟着睁大了眼睛,吃惊的问:“二少爷是疑心柳大夫有问题?”
是啊,否则的话能跟着徐二少爷走到这一步的人,哪个不是心腹中的心腹?他们宁愿自己死,也不会出卖徐二少爷的,一定是别的地方出现了问题。
那队伍当中除了柳大夫,还能有谁会是故意往外传消息的?
安子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