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本事
朱三太太感激涕零,眼泪鼻涕都一齐流下来,她哪里能说不啊?想想自己从前是怎么对朱元的,她都想回去扇自己几个耳光,问问自己当初是不是猪油蒙了心了。
这么一个活的大宝贝站在眼前她都不识货,舍近求远,去巴结盛家,最后闹的差点儿家破人亡。她本来以为来了京城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就算是朱元不赶走他们,也肯定是要冷着他们疏远他们的,毕竟从前的仇恨结的实在是太深了。
但是没想到事情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刚来的时候固然朱元给了两次下马威,但是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朱元出手一点儿不小气,该给他们的全都给了,而且也并不为难他们,等到苏付氏和葛氏走之后,她也放心的让自己夫妻接管了朱家的内外事务,现在朱三老爷出去,谁不称呼一声老爷?谁不知道他是太子妃的叔叔?
连她也是,换做从前,她能见着卫大夫人和林老夫人这种人物?简直想都不要想,只有大嫂盛氏配的,可现在,她也能跟人家坐着说话聊天了,这都是朱元的恩泽。
她之前还以为朱元留自己在这屋子里听林老夫人说定亲的那番话是在敲打自己,但是原来朱元也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朱三太太至此已经对朱元完全心悦诚服,哪怕朱元说太阳是打西边升起来的,她也会毫不犹豫说是的。
人活一辈子到底图什么啊?还不就是图活的舒服,活的体面,子女孝顺过的好?现在朱元都已经替她安排好了,只要她能对朱景先好。
但是对朱景先好费什么事啊?她自己心里也清清楚楚,要他们在朱家,不过就是一个脸面上的问题,不叫人说朱景先缺少长辈教养。
但是做牌坊能得到如此多的好处,其他愿意做的人,还连边儿也挨不着呢。
她想了这么一大堆有的没的,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好半响,才抽噎着说:“元元,你放心,我若是再敢做半点糊涂事,叫我头上生疮,死无全尸!”
这样狠毒的毒誓都发出来了,朱元也只是微微笑了笑罢了,嗯了一声道:“既如此,我就在这里谢过三婶了,我唯有景先这么一个担忧了,只要他好,我这里是千好万好的,三婶应当明白。”
朱三太太当然明白,她这辈子都没现在这么清醒过,听朱元这么一说,便毫不迟疑的点头。
不一时,林老夫人就回来了,大家便不再就这个问题多说,朱三太太迅速收拾好了心情,殷勤客套的和林老夫人说些家常。
林老夫人更不是倨傲的人,并不因为朱三太太身上没有诰命便低看人,和朱三太太倒是很能说得到一起。
这就更是意外之喜了,朱三太太欢喜不尽,等到吃完了饭,送走了林老夫人,朱三太太回自己房间休息,见朱三老爷已经是喝的微醺在房里靠着了,便笑着上前推了腿他,把朱元说要把朱琪他们都接来的事情说了,很是感叹的对朱三老爷道:“我现在才知道当初为什么你跟族长非得要来京城了,元元那个丫头要对人好的时候,是真的不能再好。我是服气了,我是个没本事的,也不指望你做什么大事业,可是我想的明白,看的清楚,只要咱们老老实实的跟着元元,对景先好,我们的日子就一定不会难过。”
连带着子女也会得尽好处。
现在就算是有人把刀架在朱三太太脖子上,让朱三太太背叛朱元,朱三太太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朱三老爷也笑眯眯的,他今天跟锦常他们喝酒,锦常他们可都对他态度不错,这就是跟着朱元的好处啊。
太子妃的叔叔呢。
最近这阵子不是没人来撺掇过朱三老爷做些别的事。
但是朱三老爷脑子里清楚的很,正如当初朱家族长说的那样,朱元既然答应重新认祖归宗,从朱家出嫁,那么这太子妃就是朱家的。
换个人做太子妃,那这荣耀跟朱家有什么关系呢?
他看的可清楚了,闻言便笑了笑道:“你现在才想明白!你没看吗?凡是真心跟着元元的,没一个是前途不好的,向问天他们,原本不过土匪,现在呢?听说在西北杀了几个瓦剌骑兵,现在都已经凭军功升成了百户了!这可是极大的荣耀!还有杨玉清,我跟你说,这小子也不会混的差的,他们自己有本事,又有元元的人脉帮忙,以后前途不可限量,想想吧,咱们的儿子女儿可都还小啊!”
朱三太太更加被他说的心潮澎湃,热血涌动。
不过朱三老爷也正色又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反正你要记着,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只有元元好了,咱们才会更好,今天元元为什么说让我们把阿琪她们接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个道理,我告诉你,你可别再犯糊涂。”
朱三太太笑的厉害:“你放心吧,就算是有人拿刀逼我,我也绝不会的。”
朱元敲打过了朱三太太,时间便很快就到下午了,是必然要回去了的,她握了握朱景先的手:“景先,姐姐不在你身边陪着你,你往后可不能松懈,该读书练武都不能落下,这是为了你自己,你明不明白?”
朱景先当然明白,他重重的点了点头,跟朱元道:“姐姐放心吧,我知道的。”
朱元嫁的那么好,若是他没点本事,往后怎么能帮得上姐姐?更别提能护住她了,便是不为了自己,他也会为了朱元而努力的。
姐弟俩再说了一会儿话,外头便来说车架已经准备好了,朱元便再看了朱景先一眼,叮嘱他在家里凡事都要和叔晨他们商量,出门要带着人手,也要尊重朱三老爷和朱三太太,见朱景先凡事其实心里都清清楚楚,才很欣慰的点了点头。
出了门,连花楹都偷偷和朱元说:“娘娘,您可以放心了,公子可实在是个懂事的孩子。”
一百一十一·定亲
可不是,朱元回去了之后跟楚庭川说起来,很有些感慨:“先儿从前看着,我总觉得他还是那个我刚进京城,他为了讨好巴结盛氏而去烧寺庙灵位的莽撞孩子,但是时间一点点过去,他如今也历练得比那些年纪都大好些岁的人都沉稳了。”
见她回来心情很好的样子,楚庭川便也跟着高兴,他喜欢看朱元神采飞扬的模样。
嫁给了他,本来就该活的比从前更好,否则的话,嫁人是图什么呢?他一定会让朱元事事顺心的。
就比如朱景先,朱元嫁了以后不好时常出宫,楚庭川却三天两头都会借故去瞧瞧朱景先,让承岚等人多看着些的。
他心里清楚的很,朱元真正在乎的人不多,但是每一个都是重中之重,出了问题,朱元会难过的要命,尤其是朱景先。
见朱元为了朱景先的成长开心,楚庭川便道:“你也太小看人,这离你初次进京都已经四年过去了,景先跟着你出门都两三趟了,也经历过了许多常人一辈子都不能经历的事,他开窍怎么了?沉稳些不是坏事,男孩子家,不必养的那么娇气,反而到时候经不得事。”
他这个做姐夫的就不娇惯孩子。
朱元今天开心,便觉得楚庭川说的很有道理,跟着点了点头说:“我也是这么说,让景先不可恃宠生娇,也不要记恨着从前的事就对三叔三婶不恭敬,从前的事都过去了,该追究的都追究了,他该好好的过日子,不必背上不该背的包袱。”
楚庭川走过去在她身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发间蹭了蹭:“那今天哈游什么喜事?看起来,你可不像是只为了景先懂事开心啊。”
朱元就忍不住笑起来,她就知道瞒不过楚庭川,其实昨天楚庭川发现自己情绪不对之后的处置也让朱元觉得很欣喜。
他并没有疑心,也并没有觉得她小题大做,反而旁敲侧击问了水鹤,知道了事情原委以后替她解决疑惑,却又不过多插手。
相比较起那些喜欢圈养妻子当金丝雀的大男人,楚庭川真是一个太懂得如何才是真正对人好的人了。
朱元很感恩。
因此她转过头圈住楚庭川的腰,把头搁在他怀里,很亲密也很依赖的笑了起来:“你说得对,林老夫人当真是一个跟普通贵夫人完全不同的人,她甚至跟我见过的任何其他的夫人都不同,我很喜欢她,绿衣嫁过去,我也很放心。”
楚庭川笑而不语,微笑着也抱着她。
等到了晚上,陪着太后用完了晚饭,朱元回了自己宫室,便让绿衣也进来了,紧盯着绿衣看了半响,轻声问绿衣:“绿衣,锦常今天求了我,想让我答应把你许配给他。”
啊?
绿衣睁大眼睛,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显然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弄的懵了,她紧紧的揪着自己的衣摆,紧张的脸话都说不顺畅了:“这.....这......这怎么行?我......我......”
她虽然不聪明,却也知道锦常虽然外表看着很好相处,其实却是家世很不错的,他在宫中当羽林卫都人人都让着他。
他竟然真的跟姑娘求娶自己?
绿衣说不清楚心里一时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心跳的厉害,想象着锦常在姑娘面前是如何说的提亲的话,连脸都红了,一直红到了耳后。
朱元微笑起来,看着绿衣道:“傻丫头,你什么?锦常是真心实意的,我问过了,也见到了锦常的母亲林老夫人,她也说尊重锦常的意见,只要锦常喜欢,她便替锦常提亲。现在关键是在你这里,绿衣,你问问你自己,你喜欢锦常吗?愿意跟他成亲吗?”
绿衣被朱元看的有些心慌,撇开了眼睛,迟疑了片刻,才看着朱元:“可是,若是嫁了人,那我岂不是要离开姑娘了吗?”
嫁了人,她总不能还继续当丫头的。
那不是要和姑娘分开吗?
她们自小就在一处,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分开过,她怎么舍得离开朱元?
朱元心里就更加有数了。
这个傻丫头只是担心要离开自己,对于嫁给锦常这件事的接受能力,却显然是非常高的,可见也同样对锦常有意。
她拉着绿衣轻轻摇了摇头:“你本来也不能陪着我一辈子呀,就如同花楹,玉燕,还有水鹤,除非是想要嫁给殿下当侧妃,否则的话,怎么可能可以长长久久的陪伴在我身边呢?我也不会忍心耽误你们的青春,让你们一直都陪着我,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到了什么时候,就该做那个时候的事,绿衣,不要觉得你嫁了人就是背叛了我,这本来就是一条正常的路,若是我不让你走,才是真的耽误了你。”
绿衣眼泪汪汪,她又知道朱元说的有道理,急忙摇头:“不会的不会的,姑娘,我才不会想给殿下当侧妃......”
说这个话,绿衣都觉得实在是太过刺耳。
她是知道殿下和姑娘的感情的,他们两个人简直好的如同一个人似地,中间怎么可能插进别的人呢?
她想陪朱元一辈子,也不会用这种方式。
何况朱元说的话她也明白了,想了想,绿衣声如蚊蝇的说:“姑娘,我是愿意的。”
她本来就很喜欢锦常啊,这几年他们因为总在一起,所以关系一直都很好,绿衣早就已经习惯了和锦常斗嘴。
只是她一直都不会往那方面想,毕竟两人相差太悬殊了。
可是既然锦常都为了自己去求姑娘,还让自己母亲出面,那么,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
姑娘一定会替她撑腰,她想,她以后一定也会过的很好的。
朱元摸了摸她的头,笑着道:“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就定下了,我让花楹去知会锦常一声,还不知道他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绿衣的脸红的跟苹果一样,实在支撑不住,转身忙忙的跑了。
花楹正好在外头守着,见绿衣这么急忙跑了,急忙赶进来,见朱元正笑着摇头,就知道事情是成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百一十二·尾巴
绿衣的事情进行的很顺利,林家是诚心实意的求娶,林老夫人也半点儿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意思,接到了朱元这边的意思之后,就很快让人去准备,请了官媒上门提亲。
朱元让朱三太太收了绿衣当干女儿,让绿衣就干脆先去朱家住着,到时候从朱家直接出嫁。
虽然知道定下了亲事了,但是绿衣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来的这么快,以至于她还没有被定亲的喜悦冲击太久,就先要面对和朱元的分离。
绿衣很舍不得,花楹和玉燕过来打趣她的时候,她一下子就急的哭了,什么也顾不得,猛地起身冲去找朱元。
朱元正好正在吩咐水鹤:“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到时候一并再看就是了。”
她是在说今天恭妃送来的赏赐,不年不节的,恭妃忽然送来这么多东西,实在是叫人心里头忍不住惴惴,水鹤心中腹诽恭妃娘娘的反常,但是面上却并不多说,知道朱元自有分寸,只是答应了,带着几个宫女一道把东西都收拾起来。
绿衣就在这个时候进来了,怔怔的看着水鹤片刻,眼里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朱元正好抬头看见她,朝着她招了招手:“你怎么过来了?我正好有事要同你说,快过来。”
水鹤面上满是打趣的笑意,望着绿衣大有深意的笑了起来:“这可真是大喜事,绿衣姐姐听了可千万别高兴的说不出话来。”
绿衣抿了抿唇,干燥的嘴唇更加没有血色。
水鹤也看出来不对了,顿时觉得有些诧异和莫名,这门亲事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而且也是朱元亲自把关,得到了绿衣的同意才去办的,说句实话,现在宫里不知道多少人都在羡慕绿衣的好运气,能够摊上一个这么维护下人的主子。
可是看绿衣这模样,怎么好像不大情愿似得?
水鹤虽然跟绿衣关系极亲近,但是这种事上也是不敢多嘴的,生怕多说多错,看见绿衣显然有话要和朱元说,就急忙带着人借口收拾好了退了出去。
绿衣便一下子扑通一声跪在了朱元身边,伏在朱元的膝盖上痛哭。
朱元摇了摇头,心里忍不住就摇头叹气。
上一世绿衣都未曾活到成年,这一世虽然安然无恙的走到了现在,但是却也没有吃过太多的苦,所以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纯真。
她摸了摸绿衣的头发,低声道:“好了,别哭了,前些天不是才刚跟你说过的吗?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我也是一样,虽然分开了不能天天在一处,但是你离得近,想要见面,也不是什么难事,怎么值得你哭成这样?”
绿衣呜呜咽咽的哭的哽咽:“可是姑娘没有说这么快就要把我送出宫去呀!姑娘,我若是出了宫,那以后要进来就千难万难了,还怎么能跟您在一处?要是这样,我真的不要嫁了。”
“胡说。”朱元板着脸训斥她:“这样的话也是能随便说的?人家诚心实意的来求亲,你也答应了,现在是要悔婚么?再说,让你出宫去家里待嫁,这原本也是我的主意,虽然林家的人都好相处,可是架不住有些狗眼看人低的人作祟,这也是为了你好,为了林家好。”
见绿衣睁着两只眼睛茫然的看着自己,朱元心中叹息:“绿衣,你不是小孩子了,往后我也不能陪你走一辈子,有些路总要你自己去走的,你的人生里也不能只是有我一个,你要试着去跟人相处,明不明白?”
绿衣其实还是不是特别明白。
但是朱元为了她好,这个道理她却是非常清楚的。
听见朱元说的这么坚定,她也知道这件事是万万没有什么好再说的,她只好很委屈的擦了擦眼泪:“姑娘别嫌弃我,我只是舍不得姑娘。”
她是真的舍不得啊。
当初她们一道从那破败的后山里逃出来,是朱元带着她从此走出了一条新的路,她们的情分本来就不是随意什么人都能比的。
再说,朱元还有朱景先,有楚庭川。
但是她却只有朱元。
朱元捏了捏她的脸,忍不住笑了:“你放心吧,我怎会不知道?只要你好,什么都好了。”
下午的时候,楚庭川还专门来问了朱元这事儿:“听说绿衣要出宫去了?”
朱元嗯了一声,帮楚庭川把大衣裳接过来挂在屏风上,简单的跟他说了说绿衣闹脾气的事:“就是还是个小孩子,所以不舍得我,不过等到过一阵子,也就没事啦。”
楚庭川见她巧笑倩兮,分明很得意,心情也跟着好起来,抱着她猛地转了一圈:“是啊是啊,等到她嫁了人,锦常那个小子有我对你一样这么一半对她好,她就很快就要把你这个姑娘忘在脑后啦。”
朱元被他转的晕头转向,急忙搂住了他的脖子,等到下来了,才拍了他一下,嗔怪的把头发理了理:“说话便说话,怎么总是动手动脚的?”
楚庭川哈哈大笑。
两人闹了一阵,楚庭川就跟朱元说:“明天就要出发去行宫了,没有十天半个月,怕是回不来,我不在京城,你凡事要自己小心,若是有什么事,一定要跟皇祖母商量,或是叫承岚通知我。”
朱元有些不放心:“承岚不跟着你一道出去吗?那怎么成?”
承岚身手是一等一的好,有他跟在楚庭川身边,朱元才能更加放心,她紧皱眉头:“你可别忘了,到现在我们都还没有半点徐二的消息。”
楚庭川知道她是担心什么,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所以我才更不能带着承岚了,这么久都能半点痕迹不露,他在朝中肯定是还有极有力的帮手的,若是我带着承岚,身边毫无空隙可钻,那他就更加不可能会出手了。倒是你这里,我实在是不放心,让承岚留下来吧,他在羽林卫里也说的上话的。”
楚庭川既然都已经这样说了,朱元也知道劝不动他,只好闷闷的叮嘱:“那你可要一切小心。”
一百一十三·为难
楚庭川当然听得出妻子的关心,嗯了一声,抱着她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
等到第二天,楚庭川很早就起来了,收拾了东西让人等着,先去辞了太后和皇后。
太后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亲孙子去替他老子办事,这是天经地义的,再说,嘉平帝肯让他去,就说明是对这个儿子很信任,没什么忌讳,这就更需要好好抓紧时机了。
她点了点头,问清楚东西都准备的很妥当了,就交代楚庭川:“去了之后,也不必太过着急,横竖今年既不秋猎去了,还有一年多时间,你看着,若是实在是塌陷的厉害,就让工部的人给出个章程再说,别逞强就是。”
虽然楚庭川向来都是精明能干,几乎就没什么办不成的事儿,但是这重修行宫不是小事,许多事都容易被人拿住话柄。
所以宁愿守成,也不能太过激进。
卫皇后却更担心楚庭川的身体:“这一来一去,那边儿可就彻底冷下去了,你也不要太死心眼儿,若是太冷了,就随机应变,正如你皇祖母说的,也不急在一时的,别冻坏了。”
围场那边因为气候和地势,冷的比京城这边还要快的多,经常都听说过有冻死的人,卫皇后其实是很不放心楚庭川去的,但是既然都已经被点了将,那也没什么办法了。
这些都是亲人的关心,楚庭川都知道,微微笑着都答应了,让她们都放心。
正说着,恭妃就来了,听见了楚庭川要去围场行宫那边,脸上是不可抑制的担心,抿了抿唇,几次都要说话,但是最终还是都忍下了,只是在楚庭川要走的时候,才急忙出声喊了楚庭川一声,见楚庭川转过头来,大家也都看着自己,她又似乎退缩了,过了片刻,才嗫嚅着说:“你凡事都当心,我们,我们等你回来呢。”
她能做到这样,太后已经很满意了,等到楚庭川答应了走了,便朝着恭妃点了点头:“现在还有些做母亲的样子了。”
从前那简直是让人没眼看。
恭妃羞惭不已,讪讪的说:“是啊,都是臣妾的过错,从前都是我太执拗了。”
她说着,看向朱元,仿佛是很小心的样子:“对了,听说你宫里的绿衣要出嫁了?”
朱元并不跟恭妃起冲突,很恭敬的答了是。
恭妃就道:“我听说是你很喜欢的丫头,我这里也没什么可表示的,等到她出宫之前,我便赏她三百两银子添妆吧。”
竟然都会做人情了,朱元心里更加觉得怪异,但是恭妃这话说的谁也挑不出不是来,分明是一番好意,朱元便很客气的替绿衣道了谢。
恭妃摇了摇头,文静的又坐了回去。
朱元向来是在太后这里呆的最久的,这天也不例外,等到恭妃和卫皇后都告退了,太后才看着朱元说:“哀家冷眼看着,这么久了,竟然真的看不出她有半点糊涂的地方了,难不成人真的有忽然明白这一说?”
有没有她们不知道,恭妃自己却是清楚的。
她最近实在是恶心的连饭都吃不下了,因此在对着佛堂的小宫女之后就没有什么耐心:“为什么还要我给一个臭丫头添妆?!她算是什么东西?!”
连朱元的出身她尚且都看不上,怎么可能会看得上朱元身边的丫头?
现在她难道不仅要讨好自己的儿子儿媳,现在还得讨好他们身边的下人了吗?!
这世上哪里有做皇子的亲生母亲做的她这么憋屈的?简直太叫人恶心了!
小宫女不紧不慢的给她倒茶,脸上还是很轻松,似乎半点没有被她的怒气影响,只是见她气的实在是要跳脚了,才轻声笑了起来:“娘娘,您怎么还是如此沉不住气?您看,伏低做小不是很有用处么?起码现在太后对您可要好多了吧?您现在不是也能出门了吗?这在之前,那可是不能的事儿,不过表面功夫罢了,若是连这点子苦头都吃不了,您还怎么能扬眉吐气啊?”
恭妃嘴唇动了动,哼了一声,但是到底没有再反驳和排斥了,只是很不耐烦的问:“那到底要忍到什么时候?我已经快要忍不住了。”
小宫女面上表情更加淡然镇定:“快了,现在你儿子已经走了,最能护着她的人已经不在宫里,她现在又忙着给她那个不成器的丫头准备婚事,你放心吧,我们的机会,近在眼前了。”
恭妃的表情总算是好看了些。
等到从佛堂出来,她照旧是回去抄经的。
小宫女却并没有走。
盯着恭妃的宫人们什么异常也没有看出来。
倒是第二天,一直都很虔诚礼佛的秦妃也去了小佛堂。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新闻。
秦妃一直都是很虔诚的,毕竟她的儿子当初也是多灾多难,秦妃娘娘便一直都有礼佛的习惯。
她也并没有呆太久,照常做了早课,便去了后头更衣。
这也是她的老习惯了,亲近些的人都知道。
小宫女早在房间里候着,见了她急忙跪下:“娘娘,好不容易安抚住了她,可她到底是太不经事了,若是不能早些有动作,怕她坚持不住太久。”
人的本性能装一时,但是装不了一世。
再拖下去,实在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法子把那摊烂泥给塑成形状。
秦妃点点头,素白的手指在桌面上放下一样东西,轻描淡写的道:“也不能再拖了,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不能出什么岔子,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机会,再错过了,可就再也没有了。”
宫女眼前一亮,急忙应是。
秦妃就施施然的换好了衣裳,闲聊似得说:“等到她答应了,你就不必再留下了,我会着人送你出宫去的,你可以放心。”
宫女更加谨慎了,跪在地上应是。
秦妃从她面前走过,从小佛堂回了自己宫中,头一件事就是先问儿子。
她宫中的太监急忙迎上来:“娘娘,殿下往太后娘娘宫中去了,说是今天太子妃娘娘安排膳食。”
一百一十四·亲近
太子妃每逢在慈宁宫里头亲自安排晚饭的话,那不仅是太后格外能多吃的下半碗饭,连嘉平帝也要亲自过去的,以至于现在嘉平帝往慈宁宫去的都比自己的太极殿还要勤快多了。
这一点秦妃自然是知道的,但是让秦妃恼怒的是不仅皇帝和太后格外喜欢朱元所做的饭菜,很捧朱元的场,偏偏七皇子也是一样的。
说起这个来秦妃就觉得生气。
七皇子是她亲生的,也是她一手带大,可反而跟她却并不怎么亲近,生来就一副冷漠的性子,跟谁都不对盘。
否则的话,宫里一共才几个皇子?每个都是珍贵无比的,太后虽然非常喜欢楚庭川,但是也不是说别的孙子她就看不上了,就算是从前的四皇子,在还不知道四皇子的身世之前,太后也是和颜悦色的。
偏偏自家这个冤孽,七皇子楚庭桓却是个完全不知道讨好卖乖的。
秦妃带他不知道去了太后宫里多少次,不管是怎么嘱咐他学着有些眼色一点,多多讨好太后老娘娘一些,这个傻小子却硬是无动于衷。
你说的多了,七皇子反而还要回过头来问她:“母妃就是这么教导孩子的吗?为人子女者,只能因为要有目的才需要讨好长辈吗?我分明不是这个性子,就算是装成那样又有什么意思?还是说母妃就是要告诉我,不必真心孝顺,只要我能够得到老娘娘的喜欢就行?”
看看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
秦妃现在想到这些都还是气的牙痒痒,可是这还不是最绝的。
最绝的是什么呢?
是这个儿子完全半点脑子都没有,太子那个位子,他是真的全然没有肖想过。可是凭什么?!四皇子不必说,那就是个银样镴枪头,是假的,有什么资格当太子?楚庭川那也不是什么好出身啊?他亲娘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宫女!
秦妃自觉什么都不会输给恭妃,但是却被那个蠢女人的儿子给压了一头,以后都要对着他们母子点头哈腰。
这如何能忍?
偏偏七皇子那个木头疙瘩,他分明是知道自己的心思的,但是却还是半点不放在心里,还是跟朱元亲近。
听见宫女这么一回话,秦妃就知道七皇子肯定是又留在太后那里吃饭了,她真是气的不着调如何是好。
真是贱皮子,难不成就少那两口吃的了?不吃就会饿死?至于对着朱元那样亲近吗?
能在心里这么的数落自己儿子,可见是真的气的狠了。
秦妃抿了抿唇,只觉得头痛,看了那个之前跟恭妃说话的小宫女一眼,轻声道:“罢了,你们看准时间吧,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
小宫女急忙点头答应。
此时秦妃身边最亲近的妈妈也正劝她:“娘娘也不必气恼,我看我们殿下是个很忠厚的,往后也是个孝顺儿子,虽然他总是说这说那的,可最终不是也记挂着您么?您看看,前几天您得了风寒,也都是殿下问长问短的,恨不得亲自替您尝药呢。”
这倒是真的,秦妃心里的怒气稍微熄了一些,但是还是气的厉害:“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倔强,跟头牛一样,你说的话他全当耳旁风的!”
不该亲近的人瞎亲近。
朱元做的饭菜真的就比御膳房的大厨们做的好吃么?可不见得吧?
可不知道为什么,七皇子就是喜欢挨着她,真是让人伤脑筋。
秦妃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等到平静了一些,就吩咐自己的妈妈:“等到他回来了,你想想法子跟他说说,让他最近少去太后那里。”
妈妈会意,急忙点了点头。
而另一头的七皇子的确是正问朱元:“嫂嫂今天做什么好吃的?”
他比朱景先还要小上三岁多,朱元看他就如同是在看自己的弟弟,见他这样,变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看着天儿快要冷了,今儿做一份绯羊首吧。”
这可是朱元的拿手好菜。
也是七皇子最喜欢的,他当即就忍不住笑着道:“那可真是太好了,看来我来的对。”
太后笑着靠在引枕上看着七皇子,很是慈爱的道:“看来咱们小七就是为了吃食才来的这么勤快的,否则祖母想要天天见你,可没这么容易。”
七皇子其实跟太后的关系也很不错,也是时时都来的,现在听太后这么说,就急忙上去坐在太后身边笑着挽住了太后的手轻轻晃了晃:“这皇祖母可真是冤枉我了,虽然孙儿是喜欢吃嫂嫂做的饭菜,但是孙儿也是真心孝敬您的,您看,前天嫂嫂没过来,我还是来陪着您吃晚饭的。”
众人都忍不住笑起来,只觉得七皇子孩子气。
一时等到用完了饭,朱元还让人将今天新做出的点心放在食盒里让七皇子带回去,好留着明天上课空闲时吃。
七皇子高兴的了不得,朱元做的点心跟那些干巴巴的点心可完全不一样,尤其是有一道水中望月的点心,做的晶莹剔透,白色透明的丸子里头还放置着一朵盛开的菊花,所以名唤水中望月,看上去就觉得精致,叫人根本舍不得吃。
他向来又喜欢吃甜食,因此喜欢的不得了,听朱元说要送自己点心,就急忙自己先要了一块来尝,一看果然是水中望月,便急忙跟朱元说:“我早就想要再跟嫂嫂要这个了,可是也不敢开口,嫂嫂真是太好啦!”
朱元笑着摇了摇头。
七皇子是个实诚人,也是个很听话的弟弟,她既然是东宫太子妃,待底下的小叔子们和睦一些,这是加分项。
而且也并不费什么事。
等到七皇子走了,太后就看向朱元摇了摇头:“这个孩子,半点儿不稳重,不过心性是好的。”
说着,太后又问朱元:“怎么样,绿衣的事情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朱元点了点头:“是呢,明儿就出宫去了,今天还对着我哭来着,这几天她的眼泪都怕是多的有一缸子了,真是个傻丫头。”
一百七十五·病倒
太后听朱元说了,也觉得好笑,摇了摇头:“这些都是小孩子才说的话,可见你是对她极好的,否则她也不会这样舍不得你,这是你们的一场缘分,这样,哀家也喜欢那个丫头,哀家也给她添妆罢。”
说着就对着翁姑点了点头。
翁姑立即便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对玉如意捧了出来,笑意盈盈的对着朱元道:“老娘娘说,知道你会给绿衣姑娘做面子,不过有这对玉如意压着,这场子估计是镇得住了。”
这是当然的!多少郡主结婚也未必能求的到太后这里的赏赐。
可现在太后却赏赐了绿衣,这是莫大的荣耀,朱元心中感激,一时间忽然连话都有些说不出来,抿着唇眼睛有些红。
太后纵然是喜欢绿衣,也没必要这样,这分明就是在给朱元脸面。
最近朱元抬举绿衣的事情让很多人都有了闲话,话里话外都是说朱元这个人亲疏不分,且身份低微眼界狭窄,竟然把一个丫头都捧得那么高。
太后是知道这件事的,她赏赐玉如意,是在给朱元撑腰。
朱元恭恭敬敬的替绿衣道了谢。
太后便笑着摇了摇头:“刚说绿衣是个傻孩子,你更是了,起来吧,这值得什么?”
有了太后的支持,绿衣出嫁着实是非常风光。
朱三太太因为当了挂名的干娘,办事也格外的尽心尽力,不仅按照朱元的要求把绿衣的嫁妆都给置办齐全了,还自己自掏腰包也给绿衣三千两压箱底的银子。
这三千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当初朱三太太的大女儿成亲,朱三太太给的也就是这么多了,现在能给出这么多来给绿衣,可见是真的对绿衣的婚事上心。
绿衣也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
她出来之前水鹤和她说过的,让她不要再跟三太太起争执,三太太如今也是真心改好了,从前的事到底都过去了。
这回她也是真的察觉到了三太太的好。
出来这阵子,三太太对她几乎算得上是无微不至了,对她很好,也非常照顾她,而且跟林家谈婚事也都是三太太出面的,上次两个媒婆和林家的人一道上门签了婚书,三太太还专门置办了酒席,三老爷专门跟林家的人喝了一天的酒。
绿衣受宠若惊。
同时她也彻底明白了朱元的苦心。
人是不能一个人活着的,总要跟人相处,她已经把以后所有的路都铺好了,绿衣只要能稳稳当当的走,这一路就只会顺畅。
她谢过了朱三太太的添妆。
朱三太太就急忙笑着把她搀扶起来:“不必如此,绿衣,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我也是个有福气的人,我们从前有些不开心的,彼此就都不要放在心里了。元元让我收你当了干女儿,那我就从此真的把你当成女儿看待。”
绿衣嫁的很好,婆家是将军府邸,朱三太太有这么个干女儿干女婿,那是很好的事情。
朱元这既是给了绿衣一个出身,也是给了朱三太太一门好亲,朱三太太哪里会不清楚?说以三千两银子给出去,朱三太太是半点儿都不心疼,她只觉得值得。
两人都有心亲近,时间一长,便真的很亲近了。
等到了林家的人快要来下聘前几天,朱琪她们也都到了京城了。
朱三太太欢喜不已。
朱三老爷也很高兴,他是流放过的人,对于现在生活格外的珍惜的,儿子女儿们能环绕在跟前,那更是再好不过的事。
因此为了他们来京城,朱三太太还特意让厨房做了一桌子的好菜。
朱琪他们完全没想到爹娘在京城竟然这样潇洒。
他们是知道父亲母亲过的不如意的,尤其是父亲,刚流放回家的时候,那可是狼狈不已,外祖母他们根本都不大愿意看见父亲,而且还含沙射影的讽刺父亲,把父亲逼得差点儿走投无路。
还有母亲,她也是在外祖母家举步维艰的。
父亲母亲要上京城的时候,也是很落魄的样子,是没了办法,才跟着族长试一试的。
他们原本以为父亲母亲在京城过的也不怎么样,否则过了这么半年多了,为什么父亲母亲都一直没什么消息呢?
为了这个,外祖母对他们也越发的不好了。
哥哥们说要来京城的时候,外祖母家甚至连送也不想送,后来还是族长亲自派人送了他们来的。
他们满心以为母亲父亲寄人篱下过的肯定不怎么样,也做好了继续过寄人篱下的日子的准备,哪里知道父亲母亲竟然满面春风!
而且太子妃竟然让他们管理朱家的大小事务。
一道跟来的,原本还很不乐意的朱三太太的娘家兄弟更是惊讶得眼珠子都瞪圆了。
这.....把太子妃得罪的那么狠,太子妃竟然还对他们这么好?
朱三太太才顾不得这些,她搂着朱琪哭了一场,急忙问她来的路上怎么样,辛苦不辛苦。
其实哪里用说?朱琪的不如意简直写在脸上,她的脸色不好看,连嘴唇都没有什么颜色,跟绿衣一比简直叫人分不清楚谁原本才是做下人的。
朱琪也哭了:“娘,幸亏您派人来接,否则舅母就要给我定亲了!”
什么?
朱三太太听的气不打一处来,实在恨娘家人竟然这样无情,这半年她没回去是不假,可是银子却是给够了的。
怎么他们竟然还这么没有良心?
她眼里有恼怒一闪而过,片刻后才安慰女儿:“放心吧,娘在,绝对不会让你胡乱嫁人的,你安心住下,太子妃娘娘是个孝顺懂事又知礼的,还是她亲口让我们把你们接来的呢,你往后一定会有个好前程的。”
朱琪抽噎着点头,看着母亲这屋子里的摆设,她已经完全信了。
朱三太太接来了女儿,绿衣这里的事情又办的差不多了,便想着该跟朱元报备一声的,谁知道递了牌子却一连好些天都没有动静,不由得就有些慌,绿衣也一样,还是锦常过了几天带来了消息,说是太后病了,朱元那边实在不得空。
一百一十六·不对
太后对朱元很好,这一点朱三太太当然是知道的,说起来,朱元也是靠着太后才能够彻底的把盛家给压了下去,最后终于笑到最后的,所以太后简直是朱元最大的靠山,只要有太后在,朱元在宫里就有底气,连嘉平帝为着这个都对朱元看重几分,朱元现在作为太子妃能过的这么滋润,也不必看婆母脸色,还不是因为太后在撑腰么?
所以太后病了,朱元不得空出宫来,那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朱三太太搂着女儿,心里有些为朱元忧心,怕太后真的有个什么不好,到时候朱元的日子没那么好过。
不过她转念一想,就想到朱元的医术原本也是一绝,比宫中的太医也是不遑多让的,就稍稍放下了担心,摸了摸女儿的头轻声道:“你来的不巧了,你姐姐如今没空,等到太子妃有空了再见吧。”
朱三太太的语气亲昵而热情,朱琪却觉得有些奇怪,见屋子里头没有外人,只有母亲的心腹,就很不解的问母亲:“娘,太子妃没有为难您吗?我听姐姐说......”
她说的姐姐是她的亲姐姐,当初在青州的时候可是很会欺负朱元的,还跟朱元起过不少冲突,后来在青州找了一户人家嫁了,日子过的不是很如意。
但是她们姐妹俩是亲姐妹,感情自然很深厚,这回来京城之前,朱琪就已经被姐姐耳提面命说过了无数次朱元如何难相处的话,她是有些怕的。
不过女儿天然都对父母很有依赖感,现在母亲对于朱元的态度这么好,她当然就觉得奇怪,就忍不住多问了问。
朱三太太立即便皱起了眉头,很是恼怒和尴尬的呵斥了女儿一声,见女儿懵懵懂懂的抬起头有些害怕,就急忙低声道:“你别听你姐姐胡说!那都是过去她们姐妹俩之间有些误会,你姐姐不懂事,所以记恨人,实际上太子妃是极好的。”
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个机会把女儿儿子都接到身边来,朱三太太只想好好的过日子。
如果朱琪被她姐姐的那番话给影响了,不识好歹的作死,那可就是枉费了朱三太太专门给他们铺好的这条康庄大道了。
生怕女儿受了大女儿的影响,朱三太太牙疼的说:“你那个姐姐我知道,是个最心胸狭窄又心高气傲的人,少年的时候她跟太子妃之间很多争执,所以她就一直怀恨在心,我也说过她许多次了,你看看她在婆家过的如何?她就是这么个性子,眼里只看得见别人的坏处,看不到别人的好处,我是隔得远,只好慢慢的让人接济她罢了,你可不能糊涂受了她的影响,性子要是长歪了,往后可要吃许多苦头的。”
为了小女儿的前程,也为了以后一家人的太平,朱三太太不得不把大女儿的缺点如数的数落出来,做了一回后母。
实在没办法,虽然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是这肉也分薄厚的,儿子们以后是依靠,小女儿现在还这么小,不能因为一个大女儿,把一家子人都搭进去。
朱琪点点头,若有所思。
有一点朱三太太没有说错,姐姐的人缘的确是很不好,在外祖母家没有一个人喜欢姐姐,都跟姐姐不大来往,而大姐姐跟婆家的关系更是很差,听说还曾经把婆母气的吐血,把小姑子给打的额头起包。
这样的性子......
她很轻易就相信了朱三太太的话,毕竟这是亲娘呢,她松了口气,心里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太笨了,既然娘亲和父亲都这样喜欢堂姐,堂姐肯定不是坏人。”
朱三太太点点头,又把绿衣的事情告诉了朱琪,趁机就道:“绿衣从前可是你堂姐跟前的丫头,可你瞧瞧,现在是个什么光景?你堂姐她性子就是这样,爱憎分明,对她好的人,她恨不得掏心挖肺的,绿衣也是好丫头,这么多年跟着你堂姐不离不弃的,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好日子。你可不能看不起人家,我是真心拿绿衣当干女儿看待的,你也要称呼一声姐姐,可千万别摆出什么大小姐脾气来,否则,娘是真的要生气的,你知不知道?别好的不学,把那些沟沿看人低的不好的习性全都学了,你自己想想,当初在你外祖母家,你是不是最讨厌你表姐妹们的势力?”
朱三太太真是苦口婆心,为了女儿简直都快要重新把自己改变了一遍。
朱琪急忙点头。
母亲说的话句句都在点子上,她也有了心理准备,见到绿衣的时候就格外的客气和尊重。、
绿衣就更是个好相处的人了,既然朱琪这么温柔可爱,绿衣便改口叫了朱琪妹妹,又从自己的库房里挑出了几件见面礼送给朱琪。
朱琪被那个匣子晃得睁不开眼睛,捧着匣子都不知道该不该收。
实在是太贵重了!
在外祖母家的时候,朱琪可在外祖母头上都没见过成色这么好的宝石!
绿衣竟然一出手就送了自己一套蓝宝石的首饰,从头面到项链全都齐了,一打开简直整个房间都在发光。
她有些手足无措。
朱三太太也摇头说:“这也太贵重了。”
“姐姐送给妹妹的,有什么贵重不贵重的?”绿衣不以为意,她跟着朱元久了,身上很有些朱元的习惯,加上朱元当初还让叔晨每月分出一些酒楼的分成给她,她其实身上非常富裕。
这话一说出来,就更多了几分亲近,朱三太太满脸都是欢喜。
朱琪也喜出望外。
等到晚间,朱景先吃饭的时候也送了朱琪和几位堂兄见面礼,彼此之间相处融洽。
朱琪没料到刚来京城就已经发了一笔横财,对着这些东西,再也不信自己姐姐说的那些挑拨的话了。
她也有些憧憬见到朱元的那一天了。
听母亲和绿衣姐姐都说的那么好,也不知道堂姐朱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心里其实也是很好奇的。
可朱元现在却没时间想这些了。
一百一十七·昏睡
太后最近身体一直都很不好。
起先的时候大家都没怎么发现,只是太后自己觉得有些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睡觉的时间逐渐的比从前更增添了一些,但是老人家缺乏精神是正常的,毕竟太后的年岁摆在那里了,所以翁姑她们也只是伺候的更加精心罢了。
朱元也很用心的给太后把脉,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她便变着花样的给太后做药膳,可这些按理来说很对症的药膳吃下去,太后的精神却仍旧是一天比一天差了。
分明半个月之前还跟朱元兴冲冲的说起了绿衣的亲事,而且还亲自接见了林夫人的,但是半个与之后,太后却已经大半时间都起不得身了。
与此同时,太后还浑身都开始起疹子,一开始是在肚子上,而后是在大腿上,逐渐蔓延到了全身,惹得太后烦躁不安,连睡也睡不好了。
人一旦睡不好,脾气就不会好。
太后也是,这一病连头风病也一并发作了,很快就被折腾得瘦了一大圈,整个人连眼睛都快要凸出来了。
嘉平帝急的不行,知道朱元的医术好,就急忙问她到底是什么缘故。
朱元却诊断不出来。
她自问医术不差,可却并没见过这种怪病,一时有些束手无策,只好伺候太后更加尽心。
嘉平帝也知道靠儿媳妇一个人不行,把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给调过来了,让他们诊治,可太医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事情就一时僵持住了。
而太后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开始连饭都吃不下了,到了后来,更是整日昏睡,陷入了昏迷。
这样一来,连嘉平帝也走不开了,天天就在太后寝殿里侍疾。
可嘉平帝是皇帝,哪里有让皇帝全程伺候母亲的?
卫皇后率先站了出来,要服侍太后,秦妃和恭妃等人当然也全都表达了自己尽孝的心意。
嘉平帝也的确还有前朝的事情要处置,不可能天天日夜守在太后这里,只好勉为其难的答应,每天改成早晚过来探视太后。
可就是这么多人照顾着,太后的情况还是急转直下,一天比一天更憔悴起来。
眼看着之前保养得宜的母亲忽然就苍老憔悴变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老妇人,嘉平帝心里的那种痛苦和震撼简直没有人可以知道。
他气的疯了,对着太医们狠狠地发了一通火,斥责他们没有本事,只知道开太平方子,又冷冷的下了命令,若是十天之内太后的身体再没有好转,一定要太医院的人也都偿命。
宫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剑拔弩张,人人都紧张兮兮的。
朱元也不回东宫去了,就是守在太后跟前,连吃食也开始亲自经手。
虽然在之前并没有在吃食当中查出什么不对,可是朱元却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太后的病情太过怪异了。
她一面去信给楚庭川,想让楚庭川派人去把自己的师傅申大夫请来,一面开始着手调查太后宫里伺候的人。
翁姑不必说,这是个陪着太后最久的,对太后也忠心耿耿,但是其他人,却都是值得好好查的。
朱元私底下问了翁姑,有没有最近忽然很得太后喜欢的宫女或是小太监,翁姑都摇了头:“太后娘娘对咱们宫里的人都是一样的,除了我和几个一等的宫女,并没有特别被太后喜欢的了。”
她也憔悴了很多,她跟着太后这么多年,早已经跟太后密不可分了,太后若是有什么事,她也一定是要陪着太后的。
朱元看着她,见她难过,急忙安慰了几句。
翁姑的眼睛都是肿着的,摇头哽咽道:“太子妃,您医术这么高明,竟然也瞧不出太后这病的起因吗?”
朱元皱眉,她也很想知道太后为什么一病就忽然病的这么严重。
但是她的确是从未见过这种病症,而行医不是开玩笑的事,没有把握,何谈对症下药呢?
翁姑一下子就哭了:“娘娘这么多年一直都深受头风困扰,好不容易碰见了您,这才刚过了几年的舒服日子,谁知道一下子就又得了这样的怪病......”
朱元安抚住她,只好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姑姑也不要太难过了,我总觉得这件事不寻常,怕是有些古怪。”
翁姑惊愕不已,见朱元一脸凝重,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朱元从不是个没把握就乱说话的人,她既这么说,必定是看见了某些疑点,翁姑毛骨悚然,急忙问:“娘娘的意思是,老娘娘这未必是病......”
朱元摇了摇头:“现在一切都还只是我的怀疑罢了,姑姑也先不要声张,一切如常便是了,若是真的有什么异常,总是会露出马脚的。”
翁姑震撼不已,顿时看着每个人都觉得怀疑了。
这一天卫皇后极力要求侍疾,朱元便也没有争执,先回了东宫。
花楹早就已经迎上来了,见她比之前憔悴了许多,不由得心疼不已,朱元却顾不得这些,她追问花楹:“你让人跟着恭妃那么久,当真什么异常也没有发现吗?”
花楹被问的有些发蒙,不知道朱元怎么忽然又问起这个,但是现在太后病倒了,不是寻常的时候,她不敢多问,急忙就说:“真的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同的,就是最近,也没发现恭妃娘娘有什么不对劲的,只是还是会去小佛堂罢了,但是她一直都有去小佛堂的习惯,这个习惯,秦妃娘娘也是有的啊......”
秦妃......?
这个在宫里向来有些透明的人一下子进入了朱元的脑海,她稍微想了一会儿,就问花楹:“她们都是同时去小佛堂吗?”
没听说过这两个人有什么交情啊。
花楹便急忙摇头:“这倒是没有的,除了有一次两人前后脚,其他都没碰见过,她们关系应当不是很好的,从来没见她们说过话,或是彼此之间有什么往来。”
“秦妃娘娘礼佛时间多长了?”朱元不置可否,顾不得其他,只是细细推敲:“她年纪轻轻,怎么也那么沉得住气?”
一百一十八·得意
秦妃可是生育了七皇子的人,虽然说生个皇子不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事,但是秦妃的儿子可是在盛贵妃如日中天的时候生的,这就很值得玩味了,这绝对不是一个跟表面看上去那么与世无争的人,真要是与世无争,按照盛贵妃的狠毒不容人,她现在的坟头上都该长草了。
可是根据现在打听来的这些情况来看,秦妃还真的看上去与世无争。
平常朱元也很少见她,只知道她几乎没事就是不出门的,连太后这里都很少来奉承,只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而且还有礼佛的习惯。
倒是七皇子,朱元跟他见的要多一些,要说七皇子这个孩子......是个很懂事也很听话的孩子,人的眼睛是做不得假的,他并不是什么心机深沉或是怀有坏心的人。
她一时觉得自己的怀疑没有道理,一时却又觉得自己的预感并非空穴来风,只觉得头痛欲裂。
以至于花楹看着她的脸色都忍不住惊呼了一声,急忙上前来搀扶住了她,惊道:“我这就让人去请太医来!娘娘这样怎么成?您的脸色太差了!”
最近朱元在太后跟前没日没夜的照顾,憔悴消瘦不必说,连带着气色都是极差的,看上去着实有些骇人,花楹看着她就觉得她现在有些像是脆弱的琉璃,一摔就要碎了。
朱元却摇了摇头。
现在人心惶惶,哪里是病的时候?
她咳嗽了一声:“不必了,不要声张出去,你去让人盯着秦妃那边,若是有一丝不对都要来告诉我,看看她们最近是否有什么异常。”
这里面的深意就很明显了,朱元显然是怀疑秦妃和恭妃跟太后的病有关的。
花楹不由得觉得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时觉得应该不会的,一时却又知道自家姑娘不是一个随意怀疑人的人,不由得便心情沉重的点了点头。
朱元被搀扶着去了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最近她一直都在熬夜,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了,一觉醒来才发现已经是大晚上了,她声音不由得有些嘶哑,见房门被推开,便下意识的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都已经快子时了。”水鹤急忙进来替她撩开了帐子,又把桌上的灯给点亮了,有些担心的看着朱元:“娘娘,您的脸色太差了,不如还是请个太医来看看吧。”
朱元摇头,接过了水鹤倒的茶,喝了一口觉得自己眼前清楚一些了,才问:“太后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水鹤知道她是在惦记太后的病,便急忙道:“没事的,翁姑姑来过一趟,但是听见您睡着了,便嘱咐我们不许打扰了您,让您一定好好休息,不要急着过去,反而把自己操劳病了。”
朱元端着杯子不可置可否,过了一会儿才又问:“瓮姑姑有没有说,今天侍疾的是谁?”
“今天侍疾的是皇后娘娘。”水鹤叹了口气,只觉得尊贵如太子妃其实也没什么好值得人羡慕的,看看这平时要做的事,要操的心,这也太多了。
卫皇后对太后一直都很尊重,她的地位完全是靠着太后才稳固的,要说这里还有谁最不想太后出事,一定就是卫皇后了,所以卫皇后必定是没什么可怀疑的。
朱元点了点头,嘴唇还有些苍白,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嗯了一声。
水鹤却不敢退出去,看着朱元的面色轻声道:“娘娘,您用些东西吧?这么晚了,您今天一天都在昏睡,没吃什么东西......”
“不用了。”朱元知道她担心,朝着她安抚的笑了笑:“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再睡一会儿更加养精神,你放心吧,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不过是最近这些日子太累了,我休息休息就好了,你们也不要担心,做好自己的事就是了,最近注意些,宫里出了事,少不得会牵连些人,你们都小心些。”
水鹤急忙点了点头:“姑娘放心,我们一定不会给姑娘添麻烦的。”
寝殿里的灯又熄灭了,水鹤在外间躺下,忍不住又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殿下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如果殿下再不回来,还不知道会不会出事呢。
这一晚上有人噩梦连连,却也有人欢喜得根本无法入睡,此时此刻,秦大人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看着对面施施然的徐二少爷,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这可真是神了!你那药到底是哪里来的?怎么真的连宫中的太医都查不出来?!还有朱元那个丫头,她可是有名的神医啊,可是却也对这个药一无所知.....”
这可太奇怪了。
亏得他最近还一直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自己的猫腻会被发现,这可是灭门的罪名啊!
不过人么,做坏事只是怕被发现而已,一旦确定自己做的坏事也不会有任何后患的时候,那就只剩下欢喜了。
秦大人现在就是如此。
这么多年他们秦家一直没从妹妹身上得到什么好处,原本还以为这辈子也就是这样了,当个藩王的外家的命,谁知道上天突然掉馅饼,把徐家的势力送到了他们的面前。
徐家啊!那可是当年开国的国公府,积攒到现在的势力可不是小事,秦家在他们身上的确得益良多的。
现在就更证明他当初这一步棋走对了。
秦大人得意洋洋,带着实在掩饰不住的欣喜,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对徐二少爷道:“只是现在还是有些麻烦的地方,太后是死还是活着好呢?”
他们设计这一出,是为了让太后倒台,但是现在看来,只是让太后死,似乎又有些不足够了。
如果能够借着太后的病再顺带多做些什么......、
这就是人的本性了。
得到了一些,就只会希望得到的更多,只觉得当初盼望的东西实现了还不够,秦大人面色莫测的看着面前的徐二少爷,眯了眯眼睛就道:“其实.....其实说到底,我们原本最要对付的就是楚庭川了,这次能不能......”
一百一十九·双得
亥时三刻,京城承恩侯府四处灯火俨然,平日里早已熄了灯盏的庆安院仍旧灯火通明。
东次间里,承恩侯向太夫人退下腕间佛珠交给旁边伺候的容嬷嬷,看着低了头行礼的穿着月白交领衫子,底下系着一条八幅马面裙的世子夫人,淡淡的问:“如何了?”
世子夫人四十余岁,保养的仍旧如同三十的人,此刻一如既往的镇定坐在下首,恭敬的回她:“太医说,虽然是天热,可是咱们府里的水都是接自城外玉泉山,是山水,冷的很,若是以后不妥善保养,怕是要落了病根。”
说着便从袖中拿出一张素色花笺,亲自转交给向太夫人:“这是太医开的药方。”
容嬷嬷往台上紫金瑞兽香炉里撒了一把沉香,小心的盖上盖子,转过头便看见向太夫人愈发阴沉的面色。
太夫人不说话,世子夫人察言观色,话便说的愈发的小心:“她们姐妹之间的口舌之争,竟引出今天这场大事来......”
前些日子,七小姐跟九小姐起了争执,不知怎的九小姐便落了水,太医一开始还说救不过来了,费尽心思才保住了九小姐一条性命。
七小姐是二房的嫡女,九小姐是三房的嫡女。
原本二房三房之间有龃龉,她们自己商议便是了,就算是要撕掳开,也该是她们自己来太夫人这里闹。
可是坏就坏在三夫人已经死了,九小姐向昔微是个没娘在身边的孩子。
世子夫人便不得不捡起这个烂摊子。
可是她心里实在是不大愿意多管这件事的。
三房没了主母,二房却还有,且大房二房三房原本都是太夫人肚子里出来的,太夫人偏向谁还不知道呢。
向太夫人面容冷淡,隔了好一会儿才接过容嬷嬷手里的茶盅,抬眼看世子夫人:“依你看,这事儿该如何料理?”
正好世子爷也进来,世子夫人站起来请了安,又等世子爷坐了才跟着坐下,斟酌了片刻才道:“姐妹们之间相处,磕磕绊绊总是难免的......听说二弟妹已经罚了小七了......”
“罚了小七了?”太夫人终于不客气的打断了她的话:“若是换做被小七推入水里的是老大她们,你也是这么说?!若是从水里捞上来,救了这半个月才救活的是珍姐儿,你也这样说?!”
珍儿是大小姐的女儿,才满两岁,也是世子夫人头一个外孙女。
世子夫人被讽刺得脸色通红,急忙站了起来:“母亲......”
她嫁过来这么多年了,相夫教子,膝下有二子三女,在承恩侯府也算得上是规行矩步,自来都是被人称颂尊重的对象,婆母又慈和宽厚,极为给她脸面,还没有这么被疾言厉色训斥的时候。
可是这回,太夫人却头一次这样不留情面的讽刺她。
世子爷也跟着站起来:“她有什么不好的,母亲教她,不要气坏了身子......”
太夫人身为承恩侯府老封君,向来说一不二,房里的规矩更是一等一的好,几乎是在世子夫人站起来请罪的同时,容嬷嬷便已经叫底下伺候的人齐刷刷的退出去了-----婆婆教训媳妇儿,她们这些下人原本就是不该看的。
太夫人手里拿着景德镇官窑所出的粉白色鱼戏莲叶间的杯子,此刻重重的放在桌上:“你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人家都找上门来退婚了,你为什么不退?!”
说起来,府里的七小姐跟九小姐闹出的这场事,就是源自于这门亲事。
九小姐向昔微原本是跟一门三尚书的顾家有婚约的,定的还是人家最有出息的一个儿子,顾林庆。
可是前些天,顾家让人上门来拿回庚帖。
大户人家,有什么事往往不必直说,只看你行事便明白对方意思,这好端端的要拿回顾林庆的庚帖,还用说什么?
这就是想退婚的意思了。
世子爷讪讪的弯着腰站在母亲跟前,面有惭色:“儿子想着,这事儿也不是不可转圜....怕闹大了出事.....”
向太夫人就冷冷的笑了一声:“现在不是照样出了事?”
她见世子爷和世子夫人两个人站的笔直,便皱了皱眉头:“我知道,你们是想着前头妍儿的前车之鉴在前,又念着顾家的身份,舍不得这门亲事。”
虽然不是自家的女儿,可是总归向家不曾分家,三房的主母又已经死了,以后嫁了过去,九小姐能亲近的娘家也只有承恩侯府。
这就是承恩侯府的姻亲,世子的确是有些舍不得这门大好亲事。
而且......
“我也知道,你们是看着前头的邹家倒了,看着陈家盛家一个个的起来了,心里着急。”向太夫人眼睛清明:“可是牛不喝水强按头,有什么用处?顾家既然已经萌生退意,难道一门亲事便能绑住他们了?”
世子爷怔怔的跪在地上,抿了抿唇忧色毕露:“母亲......圣上如今跟太后娘娘之间愈发剑拔弩张,儿子也是担心......”
向家是太后的母家,向太后虽然是太后,却不是如今圣上的亲娘,又掣肘了新帝这样多年,向太后如今处境尴尬,他们向家也跟着如履薄冰。
“慌什么?”向太夫人让他起来,声音却放缓了:“难不成靠着一个顾家,还能解了困局了不成?”
她挥了挥手,一直伺候在侧只当自己是隐形人的容嬷嬷便急忙去搀扶了世子爷起来。
世子夫人惴惴不安的看着太夫人的脸色,觉得脑子有些乱,轻轻的喊了一声母亲:“是儿媳糊涂了......不敢把这事儿闹大.....”
“这事儿原本便不该闹大。”向太夫人摆了摆手:“姐妹间因为一个男人争吵落水,原本便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可是外头不能知道,咱们自己心里却得有数,小七做姐姐的如此霸道,失了分寸,小九既然没有亲娘护着,你这个做伯母的,便该站出来!”
世子夫人急忙道是,又试探着道:“既然如此,不如罚小七禁足一月,抄写佛经静静心罢?”
一百二十章·瘟疫
天气逐渐的冷了下来,太医院的太医对太后的病仍旧束手无策,嘉平帝的脾气也越发的暴躁,实在没法子,写了皇榜召集天下名医来宫里替太后看病。
只是来的名医不少,知道太后病因的却一个也没有,太后仍旧是昏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等到进了十月底,就更是陷入了昏迷之中。
宫里的气氛越来越不好,卫皇后的心情也不免烦躁,见了朱元坐在太后跟前,实在忍不住,顶着一双黑眼圈问道:“你医术那么精,怎么这次却半点用处都没有了?”
其实卫皇后自己也知道是强人所难了。
因为这个怪病不仅朱元没有办法,是太医院的太医乃至于许多地方的名医都束手无策。
可是越是知道这个,卫皇后心里的担心就越是沉重,她看着朱元抬头,抿了抿唇才说:“这样下去,只怕太后撑不了多久啊。”
水米不进,哪怕太医们开了续命的方子一直吊着太后的命,但是太后的生机总归是一天天的在减弱,这么下去,肯定是撑不了太久的。
可是如果太后出了事,她们怎么办呢?
卫皇后不是傻子,她总觉得事情不对劲,因为太后一倒台,在中间维持嘉平帝跟楚庭川的人就没了,嘉平帝毕竟还不算老,也还有别的皇子。
难保其他人不生出心思来。
朱元很明白卫皇后的担忧,她轻轻摇了摇头,手里仍旧没有停下替太后捏脚的动作,过了一会儿,才说:“母后也不要太着急,先等一等,我已经写信给了殿下,专门去晋中接我师傅了,或许我师傅会有法子。”
卫皇后眼睛一亮,但是说起这件事又忍不住皱起眉头来说:“是啊,你说起这个来,庭川是不是有一阵子没有回信来了?”
按理来说行宫离京城也就半个多月的路程,听见了太后急病的消息,楚庭川是不可能坐得住的,但是这一次,都过去个把月了,楚庭川却还是没有消息。
楚庭川对太后这么孝顺,按理来说,怎么都会赶回来侍疾的,卫皇后很担心楚庭川是出了什么事。
朱元的确是十几天没收到楚庭川的回信了。
而且朱元也能猜测到楚庭川是真的遇到了麻烦。
这一次,显然是有人冲着他们来的,这里让太后陷入昏迷,那边牵绊住楚庭川,这才是一石二鸟的计策。
若是换做设局的人是她,她肯定也要想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才保险的。
只是现在卫皇后已经成了惊弓之鸟,朱元也不想再吓唬她,因此故作轻松的扯了扯嘴角:“母后别担心了,行宫那边塌陷,殿下或许是带人去看地势了,进了山或许还未出来,没有收到消息,也是有的,他身边可跟着金吾卫和羽林卫的,不会出什么事的。”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朱元说的话卫皇后很能听得进去了,既然朱元说是没事,卫皇后心里就更好受了一些,她疲倦的点了点头,靠着靠背叹息道:“但愿如此吧,只希望......”
她一句话还没完全说完,翁姑就急匆匆的进来了,面色极其难看的道:“皇后娘娘,太子妃娘娘,宫中有个宫人病了......”
卫皇后有些诧异的抬起眼看了翁姑一眼。
如果说这话的不是翁姑,卫皇后就要当场呵斥人了,病了不病了的,找太医去啊,一个宫人有什么要紧的?
按照道理,要是略微普通些的嫔妃要请太医那都是难事呢,怎么翁姑这样老道的人会这么急着来说一个宫人病了的事?
朱元也看向了翁姑,同样有些奇怪。
翁姑见她们俩没有反应过来,便很迟疑着说:“人烧的都糊涂了,肚子上有紫色的圆斑,一直快蔓延到大腿上......有经验的医女看了,说是怕是......怕是......时疫!”
什么?!
这回卫皇后再也掩饰不住脸上的震惊,一不小心还连茶盏都给打翻了。
时疫?!怎么会呢?!宫里的宫人好端端的,怎么就会得了时疫?她一时都觉得不可置信,但是却知道翁姑绝不会胡乱说话。
这是跟着太后的老人了,那些没根据的话若是到了她那里,她自己就处置了,那这件事就肯定是真的!
可是如果宫里头现在还出了瘟疫,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她也顾不得其他的了,急忙问翁姑:“请了太医去看了吗?确诊了吗?若是真的是时疫,得快些把人给挪出去才行!”
还有那些跟她接触过的人,都一定不能掉以轻心,都得好好的处置好。
否则的话这瘟疫在宫城中蔓延开来,沾惹上的人可就全都完了!
翁姑自己也是有些慌了手脚,当年翁姑还是少女时宫里就闹过一次时疫,那时候多的是宫人被丢进掖庭自生自灭。
熬过去了的就熬过去了,没熬过去的更是占了大多数,那阵子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那个场面给翁姑实在是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以至于她现在都还有些谈虎色变,听见卫皇后发问,便急忙道:“已经请了太医过去给瞧了......”
正说着,外头便有人来回禀,说是太医院的院判求见。
卫皇后顾不得其他了,急忙让人把人请进来,都顾不得说什么,便径直让人站起来:“孙太医,不必跪了,事情到底是怎么样?!”
孙太医面上表情凝重,对着卫皇后神情沉重的点了点头:“回皇后娘娘的话,现在看来,那个宫人是真的得了时疫。”
真的是!
卫皇后震惊不已,又有些害怕,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了。
事实上其实卫皇后也很长一段时间都没碰过宫务了,现在处置起来都觉得有些棘手,她抿了抿唇,很有些失魂落魄:“怎么会呢?!宫里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人沾染上这个病?!”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卫皇后只觉得头都要炸开了。
孙太医也战战兢兢的,压低身子道:“娘娘,最近京中来了一批流民,那些流民之中,就有沾惹上时疫的,他们得了,进了城来,就又传染上其他人......”
一百二十一·封宫
卫皇后攥紧了旁边的一个靠枕,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原来是来了流民!
朱元知道卫皇后最近一直都在照顾太后,精力不济,怕是会应付不来,便急忙看了卫皇后一眼,喊了一声母后。
卫皇后这才看向她,迟缓的点了点头,反应过来了,是啊,最近宫务都是朱元慢慢在掌管,朱元管这事儿是天经地义的,再说朱元本来就聪慧。
卫皇后不想接这个烂摊子,她也处置不来。
这个时疫的事情简直就跟撞运似的,没事那就没事,若是有事的话,那可就不是小事,连她这个皇后恐怕也逃不过。
她对朱元道:“太子妃,这事儿你说怎么办?最近宫务是你在管着,你跟孙太医商量出个章程来,务必要杜绝这时疫在宫中流传开来,让更多人染病!”
朱元应是,自己起了身,孙太医就急忙也跟着后退了几步,恭恭敬敬落在朱元后头,等到朱元越过自己了,才跟在朱元身后出了门,跟着朱元去了太后平常理事的地方。
虽然太后病了,但是底下伺候的人却没有敢不经心的,正殿中处处都还跟从前一般无二,朱元在右边坐了,就看着孙太医:“孙院判,时疫不是小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宫中除了那个宫人之外还有没有其余的人得了这个病,否则的话,若是有漏网之鱼,那就是一人染及一殿,一殿染及一宫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说不得不知道多少人都要因为这件事人头落地!”
这是先给这件事定了性。
孙太医心中舒了口气。
其实他也很怕遇上这样的事,说实话,遇上这样的事,他也觉得倒霉的很,但是有什么办法,碰上了,当然是他们太医院来管。
本来就在太后的病情上没能起上什么作用,如果连时疫的问题都解决不了,让这个病在宫中蔓延开了,别的人不说,他这个太医院的院判反正是肯定做到头了。
他叹了口气,很恭敬的道:“太子妃娘娘考虑得有理,微臣如今也正是为了这件事着急,不知道接下来该当如何?我们太医院听从娘娘差遣。”
朱元略点了点头,在这个时候也不是推脱的时候,便很肯定的下了决定:“劳烦孙太医先跟我走一趟,去见一见父皇。”
孙太医立即应是。
朱元就领着孙太医去了御书房求见嘉平帝。
嘉平帝正为了京中出现流民传染时疫而大发雷霆,觉得顺天府的官员不堪重用,听见朱元求见,一时还有些奇怪。
但是他还是等到王太傅他们去偏殿了,便召见了朱元。
他见朱元领着孙太医进来,还以为朱元是因为太后的病情来的,等到听说宫里竟然都已经有宫人染上了时疫,顿时就忍不住色变。
这宫中住的可都是他的老婆孩子们。
如果谁出了事,难免就一个传染另一个,听着就觉得骇人。
他立即声色俱厉的问孙院判:“可能确定?!”
孙院判都快给吓得腿软了,但是这个时候却也只能强自镇定的点了点头:“回圣上的话,臣等绝不敢拿这些事开玩笑,那个宫人的病症,的确是时疫无疑。”
嘉平帝的面色立即就变了。
在书桌后头走了几遍之后,嘉平帝立即就道:“让人把人挪到掖庭去!着人诊治!另立即彻查宫中是否有一样染上病症者,若是有,一律挪到掖庭!”
这件事非同小可,嘉平帝看了朱元一眼:“太子妃,后宫的事,朕就交给你了!你吩咐下去,让各宫都警醒些,拿出个章程来!”
朱元早就已经料到这件事还是会落在自己头上,嘉平帝现在为了前朝的事都已经忙的脚打后脑勺了,这后宫的事,本来就该是后宫的女主人处置。
卫皇后不顶用嘉平帝是知道的,太后现如今又病了,她立即就答应下来。
等到孙院判跟着自己回了东宫,朱元就略微想了一会儿,让人去拿了太子妃的宝册过来放在一边,淡淡的对孙院判道:“孙太医,此事事关重大,不必我再多说什么,若是宫中有别主子染上了这个病,只怕你们的人头不保,所以现在开始,还请孙院判务必和太医院全力配合我,不要让事态扩大。”
孙院判忍不住苦笑。
他也不敢啊!
朱元便点了点头:“那就劳烦孙院判了,先确定那个宫人用的方子,他身边亲近的人接近过得人,我自然会着人去排查,到时候都会送入掖庭,劳烦你们看看是否有发病的,还有他们用过的东西,我都会让人烧掉。你们太医院要快些拿出行之有效的方子来,否则再怎么防也是治标不治本,迟早还是要出事的。”
孙院判急忙答应。
朱元便先让孙院判出去了,而后把花楹叫来,让花楹去通知了锦常,带着金吾卫去清点人数,看看这些侍卫们是否也有被传染上的。
等到确定了侍卫们中暂时还没有不对的,朱元便让金吾卫分散开来,分别去看守各宫殿,同时带去了陈醋,石灰,艾草等物,让各宫先自己消毒。
与此同时,朱元让锦常盯紧了恭妃和秦妃,反正她本来就是要看着她们的,现在还有了更名正言顺的理由。
孙院判听从朱元的吩咐,跟太医们分批的在各宫都查了一遍,还查出了十几个都已经开始发病的小太监和宫女们。
一时间宫里头顿时人心惶惶。
金吾卫此时倒是不那么显眼了,恭妃心里松了口气,她宫里倒是并没搜出有得了病的,但是她还是怕得很。
她可是从小就在乡间长大的,很知道瘟疫的厉害,怕的不得了。
而且金吾卫说是不准各宫胡乱走动,以免会传染更多人,她还不能跟秦妃见面了,不能跟秦妃见面,那她心里一时就没底了----太后那边的事还悬着呢!
随着封宫的时间越来越长,恭妃心里的焦躁就越来越多,再也无法控制心里头的焦虑。
一百二十二·犯错
恭妃心里很是着急忐忑,现在太后病倒,卫皇后又不管事,宫里头唯有太子妃能够名正言顺执掌宫务,可这么一来,恭妃就更着急了!人手全都换成了朱元的,那谁知道朱元会做出些什么事来,要是被朱元查到了什么细枝末节,那还得了?!
她实在是有些坐不住了。
但是她到了此刻才发现自己竟然使唤不动自己的人-----这宫中的人都是新换的,一些听朱元的,一些听秦妃的,竟没有一个听她的。
她说要去找秦妃,去小佛堂,小宫女背着人一口就给否定了:“娘娘,现在不是时候!人人都为了这时疫而人心惶惶,现在谁还敢私自出去串门子?平时秦妃娘娘尚且万分谨慎,不到必要的时候绝不冒险,何况是现在呢?”
恭妃顿时气的倒仰:“你知道什么?!要是事情败露了,到时候.....”
“只要娘娘不胡乱动作,这件事便不会出什么差错,查了这么个把月了,天下名医几乎都来了,可是太后的病还不是半点马脚都没有露出吗?反倒是娘娘若是沉不住气,去找了秦妃娘娘露出了什么端倪,到时候才是灭顶之灾。”小宫女有着完全不符合她身份的犀利以及勇气,对着恭妃丝毫不知道什么退让:“娘娘,此时正是多事之秋,娘娘金尊玉贵,正该是在宫中好好修养,避开这场灾劫的时候,娘娘何必冒险?”
什么话都被这小姑娘给说完了,恭妃瞪着她,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看这宫女这么镇定自若的模样,其实已经隐约猜到他们对于这来势汹汹的时疫也似乎很有把握,不由得就有些担心的问:“时疫可不长眼的,到时候若是......”
若是传染给了别人呢?
楚庭川现在可还在外头呢,他要是不知道宫中有了时疫。赶着回来看太后的话,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她心里竟然有些不放心了。
小宫女却不再跟她多嘴,只是轻声道:“娘娘,现在一切都还未定呢,事情到底怎么样,咱们谁都说不清楚,但是我们娘娘能保证的是绝对不会让您出事就对了,反正您也不喜欢太子妃不是?若是太子妃出了事,您心里该更觉得开心......”
恭妃一时之间被吓到了。
她忽然之间想明白了一件事。
为什么秦妃要来找她?!
害死了太后,对楚庭川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对于东宫丝毫没有好处的。
可笑她一开始竟然被秦妃给带着走,以为秦妃真的是想借着太后的病陷害朱元。
现在想想,凭什么呢?!秦妃凭什么帮她?!
还不是有利可图?!
她顿时都快要气的疯了,坐在椅子里表情僵硬。
而过了几天之后,恭妃终于接到了外头的消息,但是却也不是什么好消息-----太子妃身边的大宫女染上了时疫,被送去掖庭了。
而太子妃跟这大宫女相处时间那么多,自然也不适合再出来继续掌管宫务了,一时之间连卫皇后都忍不住有些崩溃,难得的在嘉平帝跟前哭了起来。
嘉平帝自己也心烦不已。
他对朱元很有好感,这个儿媳妇处处都很妥帖,凡事都很听话,对着太后和他们孝顺,宫务上也是一把好手,实在是没什么好挑剔的。
现在儿媳妇病了,他也很是烦躁焦虑,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只好冷冷的道:“现在哭有什么用?太子妃也未必就是染上了,不过是跟大宫女相处的时间太长,所以还需要观察观察罢了,你也先别自己吓自己。”
卫皇后抹着眼泪,但是却也不敢再继续哭了,她只是道:“只是太子妃毕竟身份尊贵,不如就把东宫看管起来也就罢了,挪来挪去的,若是没事反而染上了,倒是更加糟糕。”
嘉平帝难得觉得卫皇后的话顺耳,点了点头表示可以,又难免叹气:“只是,这宫务如今也得有人担起来,你身体可还撑得住么?”
两个多年来都如同是怨偶一样的人,到了这时候竟然也能心平气和的坐下相处了,卫皇后早已经没了争荣夸耀的心,跟嘉平帝相处竟然比从前还要自如几分,大约是没什么期许了也就不会再歇斯底里,卫皇后很沉着的把担子给接了过来:“圣上不要担心,臣妾的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再说,若是连我这个皇后也病倒了,那底下的人就更该惶惶不安了。”
嘉平帝倒是没想到卫皇后能够如此通情达理,少见的没有撂挑子,便很难得的嗯了一声:“既是如此,你多多费心吧。”
帝后两人这里的气氛和谐,但是秦妃那边却更加春风得意,她站了起来,吃惊之余又有些不可置信的问:“当真?!”
朱元那个丫头这么谨慎的人,竟然也会中招?!
前来通风报信的小太监低眉顺眼的,垂着头很老实的回话:“娘娘,千真万确,太子妃娘娘身边那个很得宠的玉燕得了病,被挪出去了,那可是贴身伺候太子妃的人,现在东宫都被封起来了,皇后娘娘已经重新接过了宫务。”
秦妃忍不住想要大笑两声了。
现在看来,果然连老天都站在她这一边。
她原本还没想到时疫能够有这样的效果,这下要是朱元染病死了,那还真是意外之喜了。
只是她还是忍不住皱着眉头,又有些忧虑起来。
闹的这么大,但愿哥哥那边能够兜得住才好。
她右边眼皮猛地跳了几下,顿时又有些坐立不安,正想着觉得哪里不对有些不安心,便有个宫女急急忙忙的跑进来,对她道:“娘娘,七殿下不见了!”
秦妃原本还有些喜悦的心顿时刷的一下子变得恶劣起来,她几乎声嘶力竭的质问她们:“你们做什么吃的?!殿下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见?!他人呢?!”
眼下这个时候正是危险的时候,七皇子到底年级还偏小,都还没满十岁,怎么能让他一个人跑出去了?!
秦妃现在才发觉自己的心慌来自哪里。
一百二十三·钓鱼
她气的一下子几乎要晕过去,虽然她跟七皇子两人的母子关系有些生疏冷淡,但是说到底七皇子是她的命根子,要是七皇子出了什么事,她活着又还有什么意思?!
不免就气的头晕目眩。
可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立即让人去找,又把七皇子的奶娘等人都带了过来,严厉拷问她们到底如何弄丢了人。
七皇子的奶娘已经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她也没想到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她只不过是在外头跟宫女吩咐几句话,谁知道转头七皇子就不见了。
与此同时,外头去问金吾卫的宫女已经进来了,看了秦妃一眼,面色煞白的回话:“娘娘,宫门口守着的金吾卫说,说是殿下刚才出去了,说是去......去太后宫里了。”
秦妃的脸色就更是差了。
虽然朱元让金吾卫分别守住了这些宫殿,但是并没有完全禁止出入,否则的话就跟变相软禁差不多了。
只是这个关头,大家躲都来不及呢,谁还会出门呢?偏偏七皇子就是个这么傻的人,竟然就真的出去了!
这个冤孽!
秦妃这里着急的让人出去找。
那边七皇子却并没有去太后那里,他径直去了东宫。
水鹤和花楹听见消息的时候都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位天潢贵胄这个时候竟然还敢来这里,不由得便去看朱元。
朱元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面上气定神闲,半点颓唐之色也没有。
听见两个丫头进来,她放下手里的棋子抬起头看过去:“怎么样?玉燕那边安排好了么?”
花楹见她还神采奕奕,就知道自家姑娘是什么都心中有数的,顿时心就放回了肚子里,很轻快的道:“娘娘放心吧,事情是锦常亲自去安排的,不会出什么差错,玉燕也一定是安全的。”
只是水鹤还是有些不解,现在听见朱元提起了玉燕,就干脆很疑惑的问她:“那娘娘,为什么要说玉燕病了让玉燕被挪出去呢?”
这样一来,还得费心让锦常照顾玉燕,有些多此一举啊。
花楹戳了戳她的额头:“这还不明白?娘娘这是故意示弱,好把宫务放出去,等到那些人觉得时机到了,自然就露出马脚了。”
最近的事情把人逼得透不过气来,你分明知道头上罩了一层网,却偏偏不知道这网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落到头上,那种慌张和痛苦是令人窒息的。
如果再没有反应被人牵着鼻子走,只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入陷阱,到时候怎么可能还有爬起来的机会?
倒是现在,主动出击,才会有些机会。
朱元赞许的看了花楹一眼,低声嘱咐花楹:“之前让你盯着恭妃和秦妃那里,如今仍旧也是一样,甚至要看的更紧,若是我所料不错,他们很快就该忍不住了。”
现在太后重病昏迷,她这里也因为出了个染病的大宫女而要养病,卫皇后一个人独木难支,这本该是最好的发难的时候。
机会她都已经帮那些人给准备好了,要是她们不懂得珍惜,浪费了这份机会,那可就太可惜了。
花楹立即郑重的答应,她见朱元要站起来,又急忙把七皇子找来的事情说了,问朱元是不是要先打发了七皇子回去。
朱元却挑了挑眉。
七皇子来了?
这还真是让她有些意外。
不过很快朱元就做出了决定,摇头道:“不必,你让外头的金吾卫把七皇子放进来。”
她是很怀疑秦妃的,虽然秦妃做的很隐秘,她现在手里也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秦妃就是跟恭妃勾结的人,可是这不妨碍她试探试探秦妃。
花楹见她这么说,便不再多说,出去把七皇子给领了进来。
七皇子一路不停的跑了进来,见了朱元便松了口气:“嫂嫂,你没事啊?”
朱元便笑起来了,让花楹她们出去准备点心,一面就笑道:“我能有什么事?”
七皇子很不放心,有些担心的按照朱元的示意坐了下去,抿着唇道:“我听见奶娘她们说,说你身边的大宫女病了,你肯定到时候也会染上这个病的,所以我不放心,就来看看你。”
他跟秦妃总是说不上几句话就要吵架,两人的感情实在收不上多好,但是却跟太后还算亲近,朱元做了太子妃之后,常年都在太后的宫里伺候,跟太后的感情极好,七皇子去的久了,逐渐也就跟着朱元也变得很亲近。
这是朱元也没想到听见自己身边有人生病,七皇子就会亲自跑过来。
可同时朱元也挑了挑眉
这消息,秦妃那里收的可真是够快的啊。
只怕这个消息连卫皇后那里都是才收到不久,闭门不出的秦妃那边却也已经收到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秦妃根本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与世无争。
朱元心里对于秦妃的怀疑更加的加深了一些,不过却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实心眼?我身边大宫女病了,你更该躲我远一些才是,怎么还巴巴的跑过来看我?也不怕自己染上吗?”
七皇子哼了一声,很不当回事:“要染上怎么躲都一样要染上的,现在太后娘娘也病了,要是连嫂嫂你也病了,那可怎么办?”
说起太后,朱元心中一动,就忍不住叹气,愁眉苦脸的道:“我这里暂时却不必担心的,总归虽然是我身边的大宫女病了,可是我自己暂时还没事,只是太后老娘娘那里的情况叫人担心,她的病越发的严重了,昨天有个江南来的名医说,说太后这症状,看上去不像是重病,倒像是中了毒.......”
中毒?!
七皇子人虽然小,但是却也知道中毒是什么意思。
他下意识的吓了一跳:“怎么会呢?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对皇祖母下毒?!”
朱元脸上忧心忡忡:“这不过是那个名医的说法,现在也还没个准呢,但是他说的有模有样的,还说自己认识一个能人就曾替人解过此毒......”
一百二十四·心肠
七皇子看着朱元,一时之间惊疑不定,他到底是个小孩子,虽然母亲时常和他说些似是而非的话,他心里已经隐约明白自己母亲跟东宫是不对盘的,但是他跟朱元一直还算亲近,也对于楚庭川很有好感。
现在朱元说太后是中毒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并不如何怀疑。
他茫然失措的问:“那怎么办?那你,那嫂嫂你和父皇说了吗?让父皇赶快去查究竟是谁下的毒,再请名医来给皇祖母解毒啊!”
朱元面色有些惨淡,苦笑道:“可是这么大的事,怎么只能听信一面之词?太后娘娘中毒,这是多严重的事儿?不知道多少人要被牵扯进来,岂能胡乱说的?我是想查清楚之后再说,可偏偏现在我的大宫女出事了,我自己也不能自由,殿下,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七皇子有些难过,他看着朱元,见朱元面色很差的样子,便很热血的答应下来:“嫂嫂先别着急,只要你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朱元叹了口气:“既是如此,那就请殿下替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圣上或是母后吧,我如今不好出去,但是这件事事关重大,让别人来说,我心里也不放心,只能麻烦殿下你了。”
是啊,现在朱元这个情况,是不适宜出门的。
自己虽然见了朱元,但是好歹还隔着一层薄薄的面纱,七皇子定了定神,答应了之后便冲朱元礼貌的告辞。
花楹亲自送了七皇子出去,返身回来便有些担心的对朱元道:“娘娘,七皇子到底人还是太小了一些,他说的话,秦妃娘娘听得进去吗?”
她们现在设了一个局,但是也得有人入局才行啊,否则就是白费了这一番功夫,又查不出什么来,岂不是还便宜了对方。
朱元面前的棋盘仍旧没有动过,她也不准备继续再下了,伸手把棋子都收起来放进棋碗里,轻声道:“会不会的,看看太后那里会不会有变化就是了。”
那些人分明就是要太后死的,用这么稀奇的毒药,大费周章还不是为了要太后的命?
一旦太后没事,那他们的盘算可就落空了。
如果担心希望落空,那自然会有动作的。
她眯了眯眼睛,站了起来冷笑了一声。
恭妃最近看上去可真是温顺听话,真让人想不通,为什么能够好好的过日子的,却非得要折腾出这么多事来呢?
大约人总是不知足的。
她想起楚庭川来,心里又觉得有些酸涩,有一个这么拎不清的母亲,也不知道楚庭川走到这一步付出了多么大的努力,可是就算是到了现在,他也时时刻刻还在被恭妃拖后腿。
也不知道楚庭川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这么久都没有消息,肯定是碰到了麻烦......
朱元还在出神,那边七皇子却已经出了东宫了,他本来想直接去嘉平帝或是卫皇后宫里的,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过去,就先被秦妃给找到了。
秦妃吓得半死,搂着他一时忍不住都哭了,问他:“你怎么这么不听话?都跟你说了外头现在不安全,大家都留在自己宫中,怎么就你非得往外头跑?”
现在连书房的课都停了,师傅们也不让进宫来了,七皇子却还是要去外头,这让秦妃吓得半死。
七皇子不大习惯母亲这么亲昵的行为,挣脱了几下就挣扎开了,看着秦妃有些犹豫的说:“我去找太子妃嫂嫂了。”
秦妃愣了一下,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才一下子觉得血都冲到了脑门处,实在忍无可忍重重的拍了七皇子一下,恨铁不成钢的数落:“你是不是疯了?!她那里才刚刚出事,你就跑到那里去,是生怕自己不会得病吗你?!你有没有脑子?”
数落归数落,儿子总归是自己的,秦妃又急着让人去煮了药汤给七皇子洗澡,好洗掉身上的晦气。
谁知道朱元现在染上病没染上病。
想到这一点,秦妃自己也觉得自己身上很不舒服了,也迫不及待的想去洗个澡。
七皇子却不肯动,他说:“我不洗了,我过去的时候,太子妃嫂嫂是带着面纱的,生怕传染给我,我没事,她现在也没事,我要去找父皇和母后。”
秦妃正拍打自己的胳膊,闻言就怔了怔:“你找你父皇做什么?”
七皇子很怕嘉平帝,见了嘉平帝就跟老鼠见了猫似得,恨不得躲得远远地,这也是时常让她头痛的事。
像是现在这样主动要求去见嘉平帝,这还是头一次呢。
秦妃刚以为自己儿子是开窍了,就听见七皇子说:“我得去告诉父皇,皇祖母不是生病,皇祖母是中毒了,要给皇祖母请江南的名医!”
殿里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秦妃的眼睛立即就瞪大了,一时之间不可置信,又仿佛是惊吓过度,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眯着眼睛看向七皇子,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得,平静的问:“这是谁告诉你的?成天那么多人给太后看病,那么多名医那么多太医呢,难不成都是徒有虚名?怎么他们都看不出什么来,你那个太子妃嫂嫂却一口咬定太后中了毒?!你可要仔细!这不是什么小事,你知不知道,你一张口说这个话,会牵连进多少人,可能会死多少人?!”
她这么说,但是掩映在袖子里的手却紧紧地握成了拳头,一时之间紧张不已。
怎么回事?!朱元那个贱丫头怎么连这个都知道了?!她之前不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吗?!怎么现在却忽然说太后是中毒了?!
她查出了什么来了?!
秦妃心绪不宁。
七皇子梗着脖子不肯退缩:“这是太子妃嫂嫂从那个江南名医那里亲耳听来的,绝对不会有错,她现在不好出来,别人她又不放心,所以才让我去告诉父皇,我若是不去,那皇祖母到时候出了事,算是谁的?我一定要去告诉父皇!”
他说着拔腿就走,秦妃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扯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