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章·喜事
就连太后听说了这件事,也特意私底下和楚庭川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父皇虽然是你亲爹,但是终归还是个皇帝,做事还是有些分寸的好。”
出风头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该守成了。
能把这东宫的位子守好,熬到嘉平帝走仍旧没有什么过失,那么楚庭川他们的将来才算是真的有了保障。
这个时候争什么争?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去争?!
见楚庭川点头,太后还特意叹了一声:“那些没眼色的乌眼鸡,一个个的还觉得元元这里不好那里不好,配你不上,要哀家看,他们自家的孙女儿现在送给你当太子妃,那哀家才真是一万个不放心!”
等闲人哪里会有朱元这等眼色?!
她握住楚庭川的手,语重心长的道:“小五,你自来是个好的,哀家盼望着你们好,你们可千万要争气啊!”
楚庭川自然应是。
礼部和内侍省紧赶慢赶的在赶着太子和太子妃的亲事,不知不觉,日子就进入了冬月了。
天气越发的寒冷,连太后也懒得出门了,就喜欢在宫里窝着。
卫皇后的身子已经是好了许多,但是皇帝对她显然是已经彻底冷了心,不过空留她一个名号罢了。
她对此心知肚明,也没什么别的可盼望的了,就是一门心思的希望朱元和楚庭川的婚事能够快些顺利的完成。
毕竟嘉平帝连静安公主和两位公主的婚事都越过了她直接交给了太后来主持,说明对她不是一般的不放心。
既如此,卫皇后倒是乐意东宫快些有太子妃。
到时候太子妃来主持这些宫务,那也是名正言顺的。
而依朱元的性格,是不会吃亏的,当然也不会亏待了她这个婆婆,如此,那些势利眼们方能明白如今局势是什么局势。
这么想着,太后恰好就说起了公主们挑选驸马的事。
从民间挑选出来的驸马已经在郊外别院养了这小半年了,该懂得规矩礼仪已经都懂了,内侍省和礼部去看过,已经将其中表现不好的都给刷了几遍下去,现在还留下的,不过七八人,不管是从面貌还是从品性上,都是很过的去的孩子。
太后便道:“哀家看了一回,已经定了人选,只等皇帝点头了。”
听说静安公主的驸马如此没有根基,竟然是从民间直接选的,卫皇后的眉毛就跳起来,她现在最恨得莫过于静安公主了。
静安公主这么心高气傲的人,竟然要选个平民当驸马,也不知道心中是如何的憋屈狂躁,只要想到这里,她心里便忍不住暗爽。
可这回她却没看看着热闹。
太后说了人选的事,卫皇后都以为静安公主直接要翻脸,可是谁知道静安公主竟然没有任何不妥的表现,她直接跪下了,多谢太后恩典。
观其形容,竟真看不出一点儿怨怼来。
真是稀奇!
连卫皇后心里都摸不清楚了,难道静安公主这回是真真正正的学乖了?
她觉得稀奇,一边的恭妃等人也没有不觉得稀奇的。
太后却并未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问她:“你父皇自来疼你,为了你,没有少操心的,为了你的事,多少大臣上奏,说你败坏皇室门风,勾结外臣,纵容凶犯脱逃,要求严惩你,剥夺你公主的尊号,让你去庙里清修。可你父皇愣是没有,他对你的心意如何,你当心中自有数,其他的话,哀家懒怠再说了,哀家盼望你是真的醒悟。”
其他的话,太后也懒得再说了。
静安公主静静的听了,再次说了一番表达自己真心的话。
卫皇后的听得简直酸的倒牙,可是却终归也没再说什么。
她现在禁足也才刚出来不久,着实不想再惹是生非。
静安公主又是深得嘉平帝喜欢的,好不好的,她说了些难听话,反倒是更叫嘉平帝不高兴。
卫皇后现在心里门儿清了,反正熬着呗,熬着等到楚庭川上位,总归有她熬出头的那一天!
忙活一回给静安公主定下亲事的事,太后和嘉平帝商议了半天,将静安公主的婚事提前给办了。
之前是想着,放到太子大婚后头去办的,但是到底不成-----静安比太子大不说,之前的婚事都已经定了,礼部和内侍省已经把事情给办的差不多了的,但是徐家却忽然出事了,这才耽搁了。
所以现在朝中颇有为了这件事上折子的御史。
嘉平帝不胜其烦,干脆就大笔一挥,让把婚事提前了。
好在,驸马是民间选来的,要定什么时间成婚,驸马说了不算。
礼部和内侍省之前也早把程序做的差不多了,要成亲直接成亲就是了,皇家要什么没有?反正都是捎带脚的事儿。
静安公主就这么嫁了。
送嫁的人里头打头的就是太子。
这件事着实是捏着鼻子去做的。
饶是以楚庭川的城府,他也着实对于静安公主的事情热切不起来,可是热切是一回事,礼数是另外一回事。
至少楚庭川这差事做的丝毫无可令人指责之处。
这么一来,静安公主总算是嫁出去了。
朱元这边收到消息,自然也是送了一份礼的。
苏付氏还记挂着静安公主从前做的那些事,很是不喜欢她,顿了顿就说:“这位公主也真是好运气。”
摊上了嘉平帝这么一个好爹。
否则的话,早就已经不知道在哪个犄角嘎达了。
朱元笑了笑,根本没当一回事,反而问苏付氏:“姨母,给景先师傅还有那些师兄弟们的礼物准备好了么?”
姐姐及笄之后,朱景先就一直住在书院,鲜少回来。
但是如今眼看着已经快要过年了,书院也快放假了。
忙碌了这么半年,对于师傅和先生那里,总是要有所表示的,就是对朱景先那些来往关系比较好的同窗,也最好是备下一些礼物。
礼多人不怪么。
苏付氏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听朱元提起来便急忙点头:“放心吧,都准备妥当了的,范大儒那里不必说,咱们每年送年礼,总是少不了的,其他的先生们,也都各自准备了东西。”
三十六章·大婚
静安公主的婚事一时成了城中的大热门话题,谁都要说上几句静安公主的受宠。
连王老夫人解决了孙女儿的事儿,回过头来都很是感叹了几句:“圣上是长情的人哪!其实我们也都知道,殿下做了那么多错事,又是盛家血脉,可圣上竟毫无芥蒂!”
真是难得。
女人哪里有不希望男人长情的呢?
王太傅心中却有隐约的不安。
静安公主和太子不和的事情几乎闹的人尽皆知,少年时他们两几乎就水火难容,何况是现在?只是现在东宫势大,所以静安公主不得不忍耐一二罢了。
可是静安公主若是不受宠,那还罢了,一辈子忍耐下去,东宫也不会把她当回事。
偏静安公主非常受宠,就如同王老夫人感慨的这般,遇上这么多事,等闲公主早就已经连爵位尊号都没了,可偏偏静安公主却还好好的,可见嘉平帝对她之宠爱如何深厚。
这还是静安公主作死了这么久之后的结果。
那以后若是静安公主改过了......
王太傅深觉忧虑。
可现在也不是忧虑的时候,王太傅说起太子妃和太子的婚事:“婚事定在三月初,过了年也就差不多了,你多看着些,若是那边有要咱们帮忙的地方,不要小气。”
王老夫人哪里会小气?她大大方方的还来不及,早就已经让王嫱时常过去多走动走动了。
现在丈夫也这么说,那自然就更是好的,等到了添妆那一天,王老夫人带着家里孙辈的王歌瑛等几个小辈亲临朱家。
添妆这一天,朱家也热闹极了,不止王家来了,钱家、程家乃至于现在新任翰林院待诏的王显麟的夫人也来了。
朱三太太这一次是无比的谨慎小心,根本从未插手过请客之人的事,反正只在边上打打下手,倒是也算是尽心尽力。
就连宫中太后娘娘也给朱元赐下了添妆的一对玉如意,十分捧场。
这声势这样浩荡,朱三老爷和朱家族长越发的明白朱元的重要性,更加拼命。
添妆这一天顺利无比。
等到过了年,眼看着就进了三月,朱元和楚庭川大婚的日子终于来临。
朱家给朱元请的全福夫人是范夫人。
范夫人父母俱在,夫妻恩爱,儿女双全,不得不说是个极有福气的人了,这次前来给朱元梳头,也是合情合理。
范夫人对朱元也向来很有感情,早早的就来了,等到中午左右,让朱元沐浴完毕,才开始给朱元梳头。
等到念完了一梳梳到头的这段吉祥话,范夫人轻轻握一握朱元的手,压低声音道:“元元,愿你从此一生顺遂。”
朱元微微点头,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
会的,再艰难的路,她走过去,也会变得一路顺遂。
付家人也早就在过年之前就赶来了,除了付清还在海上训练新兵,付泰和付俊都来了,另外葛氏也来了,还有朱元的表兄付庄也都来了。
此刻付庄就带着人去外头拦人去了。
虽然楚庭川现在已经是太子之尊,但是新婚当日无大小,该有的规矩和热闹还是要有的,付庄很是尽责,十八般武艺差不多统统都用上了。
连朱三太太都有些忧心的跑回来问苏付氏和葛氏她们,会不会太过了些。
好在楚庭川带来的迎亲使们那也不是凡人,承岚、程岸他们都是文武双全的人物,倒也没有被为难太久,就冲破了层层阻碍。
葛氏她们自然心里也是有数的,再说这是太子太子妃的亲事,非同一般,哪里会由得他们过度胡闹,差不多了,也便将仪式给做足了,让朱景先背着朱元出门子。
朱元一伏在朱景先背上,便有些忍不住想要哭了。
这个小小少年,这一辈子终于长成了可以让她依靠的人。
朱景先背着朱元上了车轿,外头鞭炮声和锣鼓声便齐鸣,将整条街道都给渲染得热闹起来。
街上虽然已经清过了道路,可到底是太子太子妃出嫁,出来看热闹的不在少数,四周都挤得水泄不通。
好在朱家的宅子虽然离皇宫远了些,可是因为礼部估计的时间很准,因此仍旧在吉时之内从正门而入,进了宫中,再到了东宫。
东宫早就已经焕然一新,张灯结彩,可朱元是看不见的,拜完了天地之后,她就被送入了寝宫。
此时天已经黑了,时人办亲事都是在傍晚的,折腾到了现在,不晚也不成了,四处都已经点了灯,楚庭川拿了喜称将喜帕挑开,屋子里便发出一阵惊呼声。
四公主六公主都忍不住笑:“嫂嫂好相貌!”
其实她们从前在宫里都是常见的,可今天朱元美貌之盛,的确是让人晃眼。
楚庭川也一时有些移不开眼,他伸手微微捏了捏朱元的手心。
边上众人便都忍不住笑起来。
兴平王妃早就已经出孝,此时亦作为长辈在场的,见楚庭川这向来镇定的人竟然也露出这副小儿女态来,颇有些忍俊不禁,咳嗽了一声便催促他:“这里自有我们来照料,外头还有宗室和百官的宴饮呢,你快出去吧。”
四公主和六公主也是如此说。
偏楚庭川不知道怎么想的,一时竟然没有移动步子。
众人便都憋不住了,哄然大笑。
还是外头七皇子颠颠儿的跑进来同楚庭川说:“太子哥哥,大姑父他们都在等你呢!”
皇室血脉并不如何,所以今天宗室来的子弟们也并不算多,倒是这一代的公主们的驸马,该来的都来了。
包括永昌公主。
皇室人丁不旺,这种大喜的事,却是人越多越好的,所以一直以来跟宫里关系不怎么样的永昌公主也拖家带口的来了。
她如今也跟兴平王妃一样在房里,因为她向来在宫里人缘不好,没什么人跟她凑得太近,她站的离朱元有些远,看着朱元那张脸却实在不能保持平静。
她的儿子当初看中的就是朱元,谁知道朱元却根本看不中她儿子,还把她家里闹的天翻地覆,驸马甚至要跟她和离!
三十七章·难堪
永昌长公主心里真是一万个不服。
不过就是一个乡野贫贱女子,从前还那么差的名声,可现在竟然硬是飞上枝头做了凤凰,成了太子妃!
太子妃啊!
她们这些等闲的长公主们见了,那也得给几分面子的。
可是她怎么甘心?
当初她可真是被朱元给坑惨了,就朱元这样儿的,真是让人看着堵心!
这么想着,众人一团和气的笑起来的时候,永昌公主也跟着低头笑了笑,意味深长的看着朱元道:“王妃和各位侄女儿们怎么知道?咱们这位朱姑娘,向来是个有手段的,别说殿下对她着迷了,多少人对她喜欢得了不得呢!”
原本喜庆的气氛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人都吃惊的看向永昌公主,简直不知道这位公主是不是失心疯了,才会在大喜的日子里说出这么没有分寸的话来。
什么叫做有手段啊?!
大家想起了当年永昌公主的儿子齐焕吉要朱元做妾的事来,面上就都有些尴尬。
四公主六公主更是忍不住皱了眉。
她们向来跟朱元关系不错,加上最近楚庭川也颇肯关照她们,她们也有心跟储君好好相处好关系的,这个姑妈这么忽然发神经,她们也不能视而不管。
所以四公主便打圆场:“可不是,嫂嫂这样貌,别说是太子哥哥了,哪怕是我们这些当小姑子的看起来,心里也喜欢啊!”
六公主便更是直接了,笑着道:“姑妈也是喝醉了,就算是您喜欢嫂嫂,嫂嫂现在也是我们太子哥哥的媳妇儿了,这哪儿是您能想的来的?还是快去吃酒罢!”
要说四公主六公主一唱一和,都已经把话给说完了,该说的都说了,永昌公主要是懂事的,也就该闭嘴了。
可偏偏永昌公主她就不知道是疯了还是傻了,四公主六公主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还是冷冷的笑了一声说:“可不是,光我们想不成?连承恩......”
众人大惊。
兴平王妃更是立即便皱眉上前拉住了她,将她下半截话给截住了,大声道:“瞧公主,高兴的都傻了,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太后那里还等着咱们过去说话呢,还是快走吧!”
真是蠢货!
这个时候跟朱元对上,哪怕让元元丢脸了,你自己又能有什么好处?
兴平王妃亲眼看见楚庭川的脸色变得极为冷酷。
这两人就没有一个是好惹的,永昌长公主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真的这些年没用都生锈了,她倒好,她一下子就得罪俩!
这个神经病!
太子已然冷冷看向永昌长公主。
他目光冷淡且带着淡淡锋锐,如同是一柄利箭,一下子就戳进了永昌长公主的心里。
是啊,这个侄子向来不是好欺负的。
永昌长公主右眼皮一跳一跳的,一时不知道是该服软还是该继续僵着。
倒是朱元冷冷的牵了牵嘴角。
好的很,她才嫁第一天没到,就被人给了这样厉害的下马威。
永昌长公主抿着唇要走。
朱元却出声喊住了她:“公主留步。”
永昌公主脊背顿时就是一僵。
其实也不只是永昌公主,就连兴平王妃,还有四公主六公主她们,心里也都同时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朱元的脾气她们都是见识过的。
但是这可是在太子妃大喜的正日子啊,要是真的跟永昌公主起了什么争执,那不大好吧?
她们不由纷纷笑着上前劝说。
而外头,永昌长公主的驸马齐驸马已经亲自在外头等着楚庭川一道出去待客了。
朱元微微一笑,拂开了四公主的手,冲着脸色略有些僵硬的永昌公主开了口:“长公主是要我旧事重提吗?”
旧事重提四个字,就已经很让人浮想联翩了。
朱元看了屋子里的众人一眼,冷冷看着转过头来的永昌公主:“长公主身份尊贵,我自问并无得罪公主府的地方,便是有,那也不是我的过错,公主是为什么闭门思过,又为什么跟驸马闹的差点和离满城皆知,别人不知道为什么,公主殿下难道还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朱元敢说,就没打算给永昌长公主留面子。
因为永昌长公主大喜的日子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本来也没在皇室给她留面子。
要是今天她丝毫没有应对,没有反应,那么她以后就会被人误认为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当然,普通的皇子妃,或者说,如果楚庭川还是从前那个病弱连排行都续不上的皇子,那么遇上这样的长辈为难,该忍气吞声也就忍气吞声了。
可现在朱元不是。
她代表的也是东宫的脸面。
如果今天晚上,东宫的脸面就被永昌长公主这么轻易的踩在了脚底下,那么她就会被认为无能。
不管是被牵扯进来的卫家还是卫皇后,还是太后嘉平帝,都会认为她是个无能的太子妃。
永昌公主既然似是而非说些糊涂话让人质疑,朱元便干脆把话给说明白了,她看着气的简直了不得的永昌公主,不屑至极的冷笑了一声:“长公主的儿子是何等糊涂,我不屑说,在座诸位想必是都明白的,听说长公主替他娶了正妻,可他竟然宠幸小妾,把正妻给逼死了!公主就教导出这样的儿子!怪不得会在这样的日子拎不清,说些糊涂话叫人误会!”
永昌长公主都懵了。
她着实没料到朱元这么豁的出去。
是,从前朱元也不是那等正常的大家闺秀,但是,但是朱元现在是太子妃了啊!
她怎么竟然还如此泼辣厉害?!
这样的场面,她都敢说这样的话!
永昌公主指着朱元说不出话来。
朱元嗤笑了一声:“我好不好,都是圣上亲自替太子殿下赐婚,长公主若真的疼爱殿下,尊重君上,便不该在这样的日子给我难堪,我无所谓,可你将太子殿下置于何处,又将圣上的脸面置于何处?!你吃着朝廷的俸禄,得着圣上给的长公主的尊荣,竟然就是如此回报圣上的吗?!”
三十八章·手段
朱元这一席话下来,满屋俱静。
也不是没有人想要缓颊一二,毕竟这么大喜的日子,闹出什么事来,也是皇家的脸面上过不去,但是朱元这话,说的太绝了,绝的简直令人没法儿再接半句话!
甚至如同四公主六公主这样的,还忍不住在心里暗自赞叹了一声好。
本来就是么。
你长公主是个什么东西,大家谁不知道?
先帝在的时候,长公主盛宠,连别人的未婚夫,想要,就哄着先帝帮她抢来了,更别提当时她是如何辖制当今嘉平帝的。
嘉平帝自来对她不冷不热,也全是因为这一点。
这是个骄横惯了的公主,所以她虽然暂时失势,做的事儿却一点儿都不比得势的时候圆滑,对她们这些正儿八经的当朝公主,也不够尊重。
虽然说是长幼有序啦,但是现在此一时彼一时了,长公主当年再受宠,那也是当年了,先帝早死了,现在当家的是嘉平帝,是四公主六公主的亲生父亲!
她们两个虽然不如静安公主受宠,但是那也是嘉平帝的亲生女儿,正儿八经的公主好不?偏永昌长公主就拎不清,在静安跟前还好,对待她们两个向来随心随意。
这凭什么?!谁还不是有脾气的来着?
四公主六公主对于永昌长公主的不满早已有之,现在朱元说出这番话来,四公主六公主非但没有去劝,她们好险差点儿喊出一个好字来!
骂得好,早看你不顺眼了!
当年把我爹整的那么惨,现在怎么好意思得着当朝的好处还来拆我哥嫂的台啊?!
我哥嫂说的对,她们的婚事正经是皇帝老爹亲自赐下来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得了这么多好处,竟然半点儿都不知道感恩,你把我爹当成什么了?!
永昌公主差点儿厥过去,她饶是再怎么脸皮厚和刻薄,此刻也忍不住涨红了面皮,指着朱元说不出话。
朱元冷冷瞥她一眼,面色依旧冷淡如冰,说出来的话更加叫人承受不住:“长公主想要端长辈的谱儿,也得看看是在什么地方,也得看看自己身份,做些匹配自己身份的事罢!如此不稳重,口舌这样刻薄,驸马第一遭没和离完,迟早也要和离第二遭的!”
我的天!
一屋子的人都被震翻了,着实没料到朱元出此神言。
兴平王妃最先反应过来,她也是出了一肚子的恶气呢,从前她可没少被这个欺软怕硬的长公主给欺负,现在可算是苍天有眼,让永昌长公主吃这么一大亏。
她见永昌公主要发怒,死活把永昌公主给拖走了。
诸人这才脸色各异的看向朱元。
又看向楚庭川。
这......这媳妇儿这么厉害,往后楚庭川的日子可怎么过啊?看朱元这脾气,以后楚庭川好不好的,不说别的,光是吵架恐怕就得气死啊!
四公主六公主都有些发慌。
朱元却唯独把目光落在从始至终未曾发过一言,安静得如同不存在的静安公主身上,而后一扫而过,微笑着看向楚庭川。
楚庭川此刻也上前一步,握了握朱元的手,笑道:“姑妈向来就是个不着调的性子,这么大喜的日子尽说些糊涂的话,可是有什么法子呢?看在长辈的份上,咱们做小辈的,要有容人之量,就这么算了罢了。”
一副还很委屈的样子!
四公主六公主心里都有些咋舌,另外一些宗室夫人也都脸色很精彩。
这......
殿下你是不是搞错了啊?你们受了什么委屈啊?永昌公主指桑骂槐一句,你媳妇儿直接给人定了一个不尊君上不知感恩的帽子啊!
主要是楚庭川说永昌长公主糊涂,这也彻底就给长公主的行为定了性......
这对夫妻.....
楚庭川不顾别人怎么看,他安慰了朱元几句,温和的对朱元说:“生了一肚子闲气,不要憋着,若是饿了,先吃些点心,我很快便回来。”
众人自之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面对这对夫妻,一时都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你们这样你侬我侬的,这不大好吧?
楚庭川笑了笑,还特意拜托了四公主六公主,意味深长的环顾了一圈寝殿中的众女眷,轻声道:“劳烦两位皇妹了,你们是做小姑子的,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在,你们可不能让嫂子又受糊涂人的气,毕竟我这里是东宫,说起来不是那等市井泼妇说闲话的地方。”
得,又给定上了市井泼妇的帽子了。
四公主六公主都纷纷应承。
楚庭川略捏一下朱元的手心,方才整理了衣冠出门去了。
齐驸马已经等在外头许久,见了他便忍不住笑:“可见是成了亲的人了,怎么,看媳妇儿看的都挪不动步子了?”
楚庭川笑而不答,和齐驸马并肩而行,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齐驸马的脸色从酒宴开始到结束,就没有好过。
楚庭川倒是稳得住,谈笑风生的在宗室和大臣面前转了一圈儿,一轮喝了下来,方才春风满面的回东宫了。
而与此同时,永昌长公主正在太后跟前哭诉:“这娶的哪里是个媳妇儿啊?分明就是个母夜叉!我不过就说了几句玩笑话,她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我难堪!可见是因为知道东宫势大,所以还未彻底礼成呢,她就敢这么嚣张!”
永昌长公主气的颤抖,但是她也知道一定不能让朱元先来回话,得自己先把话给摘清楚才行。
朱元这个死丫头,太狠毒了!
在东宫寝殿里说的那些话,简直杀人诛心!
永昌长公主哪里敢认?她轻描淡写的把自己的过错遮掩过去,呜咽一声就道:“我也知道,这未来太子妃的性子自来就是不好相处的,可也没想到她竟然刻薄若此啊!母后,您要给我做主!我好歹是圣上亲封的长公主,莫不成白得了这一顿排揎?”
她从此以后要在宗室里抬不起头了!
太后静静的看着她,神情莫测。
永昌长公主一开始还无所觉,等到发觉太后竟然一直没有开口之时,才心里微微有些害怕。
三十九章·厉害
她跟太后和嘉平帝母子不亲近。
要不是因为夺位过程太狠,公主皇子几乎都死光了,嘉平帝是不会让她过的这么潇洒成为长公主的。
但是也正是舒服日子过了许久了,虽然比先帝在的时候要压抑许多,但是永昌长公主是真的没受太多委屈,顶多也就是不能跟先帝在的时候相比罢了。
譬如今天的事,若是先帝在位,太子妃哪里敢给她脸色瞧?
她是先帝最宠爱的女儿!等闲连皇子都要避让三分!
永昌长公主端详着太后的脸色,思索着太后到底是如何想的。
今天的事,固然是她开口挑衅在先,可她认为她说的话都似是而非,很有技巧,根本没有让人能捏住把柄的地方。
偏太后忽而轻笑了一声。
这一笑,宫里的灯火仿佛都弱了几分,永昌长公主下意识的挺直了脊背。
太后看着她,简直像是看进了她的心里:“永昌,你当真只说了几句玩笑的话?”
永昌长公主急急分辨:“真的就是几句玩笑的话......”
“咱们这位惠宁县主,向来颇有手段心机,喜欢她的人可多了去了,怎么只咱们殿下一个......”太后讥诮笑了一声:“不止殿下喜欢,连承恩侯都很是喜欢......”
太后似笑非笑,看着一盏宫灯内的烛火噼啪爆了一声,淡淡道:“哀家还没有老眼昏花,哀家和皇帝也还没有失势呢,永昌,你的心,是不是太大了?这么多年这么对你,竟然还是喂不熟你,让你在我亲孙子,国朝太子的婚礼上还要口出恶言,怨怼皇室,给皇室难堪,你是觉得哀家可欺,还是觉得皇帝可欺?!”
永昌长公主愕然不已。
兴平王妃放在膝盖上的手也陡然攥成了拳头。
她终于明白朱元说了那番话后却又不再纠缠的深意了,朱元根本就不必再说什么!朱元只是在给太后和嘉平帝一个台阶!
是,嘉平帝和太后难道就满意这个长公主吗?!
不可能,嘉平帝年幼时就很是阴鸷冷淡,他最厌恶的就是欺负过他的人。
永昌长公主是不得不立起来给皇室做个牌坊。
就算是从前永昌长公主教子不严的罪过,也不足以让嘉平帝对永昌长公主做什么,毕竟还有天下悠悠众口。
可是现在不同!
永昌长公主在东宫那几句话,让朱元扣了一顶天大的帽子!
此时此刻,又是东宫大喜的日子,这样的时机还有地点,都是最好的!
满屋妃嫔和宗室贵妇都在,众人全都噤若寒蝉。
太后不胜其烦,摆了摆手冷笑一声:“你不是糊涂,永昌,你就是太清醒了,所以才会借着今天把心里话说出来,你早已对哀家和皇帝不满!”
永昌长公主急急地要分辨,外头已经有人通传,说是齐驸马求见。
太后略微一想,便点头宣了齐驸马进来。
齐驸马一进来便跪在地上,诸位妃嫔都已经避让去了隔间,他看也不看永昌长公主一眼,张口便道:“求太后赐臣与公主和离!”
和离?!
永昌长公主已经彻底晕了过去。
太后冷然一笑,将嘉平帝请过来,将东宫发生的事跟嘉平帝一说。
嘉平帝气的头晕。
别说现在楚庭川已经是他钦点的太子,两人之间经过围场的生死劫之后感情陡然增温,就算是楚庭川现在仍旧是他看不中的儿子,也不是永昌长公主能羞辱的!
这个贱人凭什么?!
年少的时候她就高高在上,威风不可一世,专门欺软怕硬。
现在竟然还敢骑在他的头上!
她当这是什么时候?!
嘉平帝眼神阴鸷,喜怒不定,看了齐驸马一眼,忽而问齐驸马:“真要和离?”
齐驸马陡然以头触地:“圣上圣明烛照!当年婚事,并非臣所愿,臣不敢攀龙附凤苟求富贵!臣乃是被公主抢婚,这些年,臣已经容忍公主许久!公主颇对皇室有怨怼,臣不敢苟同,三年前已经上书求圣上赐臣和离,可圣上未许。现如今,公主仍旧丝毫不知感恩,臣无法与公主继续过下去,求圣上成全!”
嘉平帝大手一挥:“准了!”
又转过头同太后道:“既她如此怨怼于咱们,长公主之爵位也不合适了。”
太后点头:“是,她这样悖逆不孝,不孝不悌,不如去给先帝守灵吧,让她也在先帝灵前多反省反省,自己究竟错在了何处!”
太后宫里转瞬已经将永昌长公主的结局定下来的事朱元尚且不知道。
当然,就算是知道了,她也不会说什么。
这个长公主本来就不在她眼里。
她此时正在绿衣和水鹤的服侍下脱了身上的礼服,去了净房沐浴。
东宫的净房极为宽敞,而且并不是寻常大户人家那样用木桶而已,而是修了一个水池,里头有专用的加热水的管道。
朱元沐浴完毕之后,就将绿衣早准备好了的衣裳换好,出来喝了些粥,便问绿衣她们的住处可曾安置妥当。
绿衣急忙点头:“都安置好了,殿下身边原本也没有什么亲近的服侍的宫人,我们就住在东边跨院里,那一排都是宫女的住处,至于姑娘您的嫁妆,已经入了库房,等到明天再清点。”
她的嫁妆是早在婚礼前三天就送进宫中的。
朱元嗯了一声,就让她们先下去。
绿衣知道她已经是累了一天了,有些心疼,正要问她是不是要早些休息,便听见外头有内侍尖锐的声音响起来了:“殿下回来了!”
绿衣便急忙侯在一旁。
楚庭川随即就进了门,见朱元已经换上了轻薄的常服,便笑了笑,问她是不是饿了。
朱元摇头,说自己已经用过了:“太后老娘娘打发人送了几样清粥小菜来,我已经用过了。”
楚庭川便点了点头,随手打发绿衣她们出去。
他惯常是不要人服侍的,哪怕从前在卫皇后宫里,也是一切起居自己亲力亲为,现在也不例外。
绿衣看自家姑娘一眼,见自家姑娘点头,便急忙出去了。
第四十章·夫妻
寝殿安静下来,朱元见楚庭川脸上有些红,还问他是不是要先去洗漱。
楚庭川嗯了一声,很随意的将外衣脱了,自己一面往净房走,一面还不忘就今天的事给朱元宽心:“你放心,我已经跟齐驸马说清楚了,他若是想脱离这个泥坑,唯有今天这一次机会,再错过就没有了。齐驸马这些年已经忍够了,早在半年前,他们夫妻就因为齐焕吉纵妾杀妻的事情闹了一场,两人可以说是撕破了脸,今天齐驸马肯来,也不过是看着我的面子罢了,有今天的事,齐驸马必定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他絮絮叨叨的,话倒是比从前多了一半。
朱元倚在榻上,手里握着一卷书,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这些琐碎的话就忍不住嘴角都翘了起来。
她真是捡到了宝贝,嫁了一个这样体贴她心意,随时愿意为她出头的夫婿。
再想一想上一世不大愉快的经历,朱元心里的庆幸便更深了。
她这么一想,见楚庭川进了净房,便隔着门帘问他:“拿了衣裳没有?”
楚庭川哎呀了一声,似乎很有些懊恼:“光顾着跟你说话,怕你着急,一时忘了,你进来替我拿吧。”
朱元就一时有些踟蹰。
他们的净房也是分了两间的,外头那一间一溜烟儿的摆了柜子,这还是楚庭川自己之前就跟朱元说过的,方便她们存放衣裳和东西,他不习惯让人服侍沐浴,所以准备了这个,这样也不会让朱元带来的服侍的下人尴尬,或是做出些不该做的事来。
可是纵然是分作两间,她也仍旧有些面上做烧,一时攥着帘子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楚庭川在里面等不到回应,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早春的天还是有些冷的,加上楚庭川还刚喝了酒吹了风回来,朱元还以为楚庭川已经洗好了在等着衣裳,一时也顾不得犹豫了,急忙进去,左边摆着的那一排的柜子放的都是楚庭川的内衫。
哪怕朱元不大了解楚庭川的喜好,通过这柜子也一目了然了,他的中衣大部分都是银色锈了祥云的,除了银色便是白色,几乎能一眼看透。
也没什么好挑拣的,朱元匆匆挑了一套出来,便拿着隔着一层珠帘咳嗽了一声,让楚庭川:“你来拿。”
楚庭川有些发愁:“尽说傻话,我难道光着身子上来拿?这样冷的天,你不好大喜的日子就谋杀亲夫吧?”
饶是朱元向来镇定自若,也不由得被楚庭川说的有些恼羞成怒,她冷哼了一声,实在是过不了心里那个坎儿,将衣裳放在帘子外的长椅上,转头就要走:“我就放在这外头了,穿不穿的,你自己瞧着办。”
楚庭川从前是打着病弱的名号,可是其实朱元知道,这些年来,楚庭川的身体早就已经是养好了的,哪里还会什么病弱?
别说是从池子里走上来拿衣裳穿了,怕是光着身子在外头站一夜,也未必就会病。
分明就是故意玩笑。
她气鼓鼓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十分不好意思,转头就要走。
楚庭川却忽然又打了个喷嚏,似乎是急急地叫了她一声:“好了好了,我不跟你闹了......”说着就哎哟了一声,紧跟着便有东西倒地的声音哐啷一声传来。
大约是楚庭川急着要上来跟朱元解释,所以一时脚滑绊倒了什么东西。
可是这摔倒可和被冻着又完全不同了,若是摔的重了,说不得要摔到脑子的,朱元再也顾不得不好意思和羞赧,喊了楚庭川一声,见里头竟然没什么反应,顿时更加着急了,急忙掀了帘子进去。
谁知道这么一进去,楚庭川手里正扶着倒在地上的一张凳子,朱元顿时只觉得浑身的血脉都一下子涌上了脸,整个人都红的如同是刚煮熟了的虾米,尖叫了一声下意识的掩住了脸。
楚庭川这是怎么回事?!他......他竟然没穿衣服。
朱元急忙掩面奔走。
楚庭川也下意识的扯过了边上屏风上挂着的袍子随便一裹,便几步上前拉住了朱元:“你跑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有狗在后头追?”
朱元气死了。
真是,好不好的,新婚夜也按照正经流程走啊,哪儿有人这样的?
她更没法儿跟楚庭川说话了。
楚庭川拉过她来,见她臊的连脖子都蔓延上了一片红,就忍不住觉得好笑:“这有什么?咱们往后坦诚相见的时候多着哪,多有几次也就习惯了。”
朱元简直震惊。
这坦诚相见别有意味的四个字,她都不确定楚庭川是不是在跟她说荤话。
朱元眨了眨眼睛,长长地睫毛如同是小扇子,楚庭川忽而觉得心上痒痒的,他抱住朱元,轻柔的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吻,而后又去亲、她的眼睛。
他的唇落下来,朱元只觉得痒,又觉得心里似乎有一团火在烧起来,不由偏过头躲闪。
楚庭川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绕过她的长发贴在她颈后,将她压得离自己又近了几分,才缓缓低头跟她说:“元元,我们是夫妻了。”
夫妻,一辈子携手共度的伴侣。
朱元脸更加红了,仿佛是春风里最艳丽的那一朵山茶花。
楚庭川一把将她给抱了起来。
屋里春光正好,寝殿外的灯盏也在这个时候全都亮了起来,整座太子东宫哪怕是在夜色里,也被这些蜿蜒如长龙的灯河映照得熠熠生辉,如同是最璀璨的星辰。
在这样的星河里,绿衣仰头叹了口气,双手合十的虔诚许了个心愿:“愿我家姑娘能跟太子白头偕老,恩爱一生。”
她没什么见识,自小姑娘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她鲜少有自己的意志。
可这也是因为姑娘从不需要她提供什么助力,姑娘对于她,从来不需要她会什么,或是能帮助什么。
她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姑娘能够摆脱从前在青州那段时间的阴影,从此过上想要的,平静的日子。
四十一章·拜见
朱元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她一下子被这昏暗的光线给吓了一跳,急忙坐了起来。
这么一坐,她就忍不住哎呀了一声,察觉到了身体的不适。
这个楚庭川!
朱元不免又想起昨夜新婚的荒唐。
楚庭川分明看上去最温文无害不过,哪怕是平常她们相处呢,拥抱和拉手就已经算是最亲密的举动了,看起来楚庭川也是个极为守礼的人。
尤其是朱元之前还听太后隐晦的提起来,说楚庭川这个孩子油盐不进,跟正常的人也不大一样,身边到了十几岁了,硬是连个宫女都不肯叫近身。
有段时间恭妃还哭诉到了太后宫里,觉得是不是小时候被盛贵妃给下毒毒坏了身体,所以才会这样。
太后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朱元还觉得楚庭川或许的确没什么经验。
可是,可是虽然她上一世也是嫁了人的,但是她,她跟襄王的感情一点儿也不好,两人之间更不要提什么亲密举动了。
襄王时常说她不解风情,跟死鱼差不多。
她也不懂什么啊!
为了这事儿,葛氏和苏付氏两人咳嗽着跟她说起新婚夜该注意的事情时,朱元还打起精神来听了听呢。
可是实际上根本不用她操心,楚庭川根本就无师自通好不好?!
昨天晚上她迷迷糊糊被楚庭川亲的晕头转向的时候,楚庭川拿出一本春、宫册子的时候,她简直是被惊呆了好不好?
想到昨天的事,朱元忍不住又羞又气,脸又下意识红了,连心脏都忍不住剧烈的跳动了几下,正要跟楚庭川算账,一歪头才发现楚庭川竟不在。
她有些疑惑,寝殿的门却已经试探着被推开了,见她已经醒了,绿衣和水鹤急忙喊了一声姑娘,便开了门进来:“姑娘,殿下去演武场练武了,听说他晨间都有这个习惯的,起来的时候特地吩咐了我们不要惊动您,注意着您的动静,您要更衣吗?”
朱元嗯了一声,话一出口才惊觉自己声音有些嘶哑,急忙让绿衣:“给我端一杯蜜水来。”
绿衣哎了一声,亲自去搀扶朱元起来。
朱元是真的觉得活动都有些难,昨天晚上要不是楚庭川还给她上了药,想必今天走路的姿势都要有些奇怪了。
她强自镇定,装作看不见自己一身的痕迹,镇定的换好了衣裳,才坐在妆台前让水鹤梳妆。
绿衣倒是没大惊小怪的,主要是姑娘身边没合适的嬷嬷,虽然陪嫁里头有好几个宫里之前赐下来教规矩的嬷嬷,但是朱元是个用人习惯了就很难改的人,所以苏付氏跟葛氏早就把该注意的事都告诉绿衣了。
所以虽然绿衣觉得姑娘一身的红痕不大对,却也没觉得什么。
反正成亲的人都是这样的,太太们说的。
她欢快的去柜子里挑了一套暗红滚金边的衣裙出来,问朱元:“今天姑娘穿这个吧?”
新婚前三天都是要穿红的。
朱元看了一眼,就点了头,选了首饰等到梳妆完毕,便将外头的衣裳换好了,又问绿衣:“问过内侍了没有?殿下一般何时回来?”
她这里正问,楚庭川便笑着进来了:“别问了,已经回来了。”
说着就上前,见朱元已经穿戴好了,便捏了捏她的耳朵,问她:“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我算着时辰了,就算是再过一会儿,也不晚的。”
朱元见他神清气爽的就忍不住来气,瞪了他一眼,见他笑眯眯的把脸凑过来要求自己擦汗,忍不住又觉得好笑,拿了帕子替他把头上的汗给擦了,就道:“新婚第二天,该给三宫敬茶的,哪里能有轻忽?快去洗漱,换了衣裳咱们就要过去了。”
正说着,太后宫里的翁姑便来了。
楚庭川绕过屏风去了净房。
朱元便亲自迎翁姑。
翁姑一见朱元便笑着摆手:“太子妃娘娘可千万别折煞了我,我来服侍太子妃娘娘用膳。”
说是服侍用膳,翁姑却带着一个嬷嬷往寝殿里去,见了床上的白绫,脸上笑意更深,不着痕迹的看着那个嬷嬷装进了匣子。
朱元的脸便更忍不住红了红。
好在她在外人面前向来是很端的住的,立即便又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样子,见翁姑过来,便请翁姑一道用早饭。
翁姑笑着摆手:“这哪儿成?知道这是娘娘体恤我,可我越发不能放肆了,我来服侍娘娘和殿下。”
东宫的膳食自然也是御膳房送来的,一应早点做的很是精致,光是粥便有七八样,配了各种小食和几样小菜,林林总总摆了一桌子。
楚庭川不一时就出来了,见了翁姑也笑着问了好,两人用饭完毕,便跟翁姑一道去了太后宫里。
太后早就已经等着他们,见朱元素来稳重的脸上也平添了几分绯红,一下子便更加喜悦了。
好!
她早就已经看过嬷嬷捧回来的白绸了,心里总算是放了亦庄心事。
唉,说起来真是心酸,她还一直担心孙子真是坏了身体呢。
现在看来是半点儿事都没有,纯粹就是楚庭川从前没有喜欢的人罢了。
这个孩子.....
太后见楚庭川悄悄朝着自己眨了眨眼睛,心里就忍不住觉得好笑,点了点他,等他们俩跪下敬了茶,便笑着一人给了一个极为丰厚的红包,拉了朱元在自己身边坐了,问她是不是好习惯。
朱元哪里能说不习惯,自然说是一切都很顺利。
太后便更加高兴了:“去太极殿拜见你们父皇,再去皇后宫里,再回来咱们一道用午饭。”
至于恭妃,她昨天就又病了。
太后根本没有打算提起她。
楚庭川和朱元应是,两人前后出了门,到了门口,楚庭川还特意停下来等朱元,扶着她下台阶。
饶是太后也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庭川还从来没有对哪个女孩子这样细心体贴过。”
翁姑送上茶来,忍不住也跟着笑了:“可不是,咱们殿下对娘娘好着哪,可见这门婚事做的好,都是您眼光好。”
四十二章·挤兑
太后喝了口茶,说起这件事心里还是带着一些自得:“先前哀家就看着元元好,旁人都说她倔强泼辣,可是哀家一眼就看得出这是个好孩子,但凡换一个没良心没骨头的,早在盛家人安排下过日子了,怎么会一心一意要闹破天?再说朱正松那个软蛋,他对朱元有什么恩德可言?看得清这一点且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做的,能有几人?这满天下算,唯有朱元一个人敢!”
她敢,太后便佩服她的勇气。
何况她还真的把这条路走通了,走成了康庄大道。
太后笑了一声,意味深长的道:“偏有些人没福气,眼睛瞎了,看不见这些好处。”
她说的是恭妃,翁姑心知肚明。
昨天恭妃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真是糊涂透顶,竟然莫名其妙的跑来说她头痛心悸,是不好的兆头。
真是可笑至极,想到这个翁姑真的就觉得荒谬。
这世上竟然有人是这样当母亲,这大喜的日子,她无缘无故跑过来说什么不吉利,她到底知不知道说这话会有什么后果?
她摇了摇头,饶是恭妃是楚庭川货真价实的生母,翁姑心里的轻视也止不住了,无他,有时候蠢真是比恶还要可怕。
正这里正说着她,外头就有内侍小跑着进来,说是恭妃娘娘又来了,忧心忡忡的在外头等着。
太后冷嗤一声,不胜其烦。
她实在不愿意跟这样的蠢人说什么话。
翁姑也有些无奈,可偏偏打老鼠又怕伤了玉瓶,谁让恭妃是楚庭川的生母?
这是世上人都知道的事,实在无法。
就算是对恭妃有一点儿不好,东宫的名声顷刻之间就要败坏。
毕竟当初朱元为母报仇的事便已经梗在许多人心里,那些清流们,那些坚定不移的维护者礼教规则秩序的男人们对此虽然已经面上不说,可心里却有深深地警惕。
若是楚庭川也学朱元大义灭亲,那这颗火线就马上就要被引爆了。
太后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今天是新媳妇拜见长辈的大日子,恭妃也是楚庭川正经长辈,总是要见一见的。
她懒懒的眯了眯眼睛,挥手示意叫人进来。
恭妃谨小慎微的蹭进来,一副很是柔弱可欺的模样,抿着唇给太后请安。
太后看着她的样子就觉头痛,冷淡的叫了人起来,不无讽刺的问:“你不是身子不爽么?既然身体这样不好,怎么还不干脆在宫里等着?庭川和元元都是孝顺孩子,你病着,她们待会儿去拜见你,还得给你侍疾呢。”
恭妃不知道听没听出这里头的讽刺,她惴惴不安小兔子似地委屈看着太后,声音低低的说:“太后娘娘,臣妾已经好了,就是昨儿风吹了,有些头痛......”
她捂着心口,又很是害怕的看着太后,犹豫再三,才问太后:“老娘娘,听说长公主她......”
太后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长公主如何?”
恭妃更加低声了:“长公主她,听说长公主昨天晚上被太子妃气的不轻,太子妃这脾气,是不是也太大了?”
太后顿时很惋惜李家夫人只愿意初一十五进宫。
她若是能时常进来,恭妃这个蠢货或者脑子还能清醒清醒。
她没说话。
恭妃小心观察太后脸色,见她没有立刻训斥自己,就放松了一些,以为太后也是不满的。
那可是长公主啊!
她当年在宫里当差的时候,长公主是何等的金枝玉叶?
先帝宠爱她宠的没边!
以至于恭妃到现在也还很怕这个长公主。
尤其是恭妃出身乡野,她实在不觉得忍一忍有什么不好,反正受了委屈,回家哭一哭也就是了,非得当面锣对面鼓的闹出来,那真是太不知道分寸了,就算是在村里,这样也要被人说一声泼辣大胆呢。
恭妃虽然也知道李夫人对自己的劝解有道理,但是她还是不喜欢朱元这个横行霸道的性子。
真不知道还有什么不知道忌讳的。
太后讥诮的牵起嘴角看着恭妃:“那你看,太子妃应当如何应对?”
恭妃正色:“自然是忍下来了,那可是大喜的日子,何必闹个没脸?”
太后嗯了一声,忽而发笑。
正巧皇后也来了,恭妃急忙起身见礼。
卫皇后摆了摆手,让恭妃起来,便顺嘴问太后是在笑什么。
太后面色冷下来,面上带着一点嘲讽:“也没什么,恭妃说的话好笑,哀家顺势就笑了笑。”
恭妃顿时有些坐立不安。
太后把恭妃昨天病今天来说的话说了,眼睛盯着恭妃,仿佛是要看进她的眼睛里:“依恭妃看,哀家和皇帝都是坏的,长公主才是好的,她是在教导哀家和皇帝的孙媳妇儿媳妇,是不是?”
恭妃一怔。
就算是以她的智商,也察觉到这话不是什么好话,太后的心情也十分差。
她又要忍不住哭了。
太后这意思,是说她说错了?
卫皇后总算是弄明白了出了什么事,她厌恶的瞥一眼恭妃,看她那模样就觉得辣眼睛,真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楚庭川那么聪明的人,会有这么个蠢货母亲。
这都干的什么事儿!
长公主在东宫新婚当夜给太子妃难堪,嘉平帝和太后又不是死了!这且不是先帝那会儿的时候了!
要是朱元还任由长公主欺负,那才是堕了皇家的威风,那才是让人看不起!
你自己都瞧不起你自己,上赶着被别人作践,还要别人瞧得起你?!
卫皇后忍无可忍,也就干脆不再忍,她也忍恭妃许久了,径直就恼怒道:“你是假傻还是真坏?!里外你都分不清!?你儿媳妇被人打了左脸,怎么?你还嫌打的不够,让人再把右脸也伸过去给人家打?!你就如此贱骨头?!”
恭妃站了面无血色,未曾料到卫皇后竟然突放此狠话,当即就吓得魂飞魄散,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卫皇后虽然平常就经常对她冷嘲热讽,但是却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这么不给她脸面,这简直就是把她挤兑得没有活路了。
四十三章·婆媳
恭妃呜咽了一声,从喉咙里溢出了一声哭,当即就要倒下去。
翁姑也吓了一跳,倒是没想到卫皇后会突然如此厌恶恭妃,虽然卫皇后心胸狭窄,一直都瞧不上恭妃吧,但是从前卫皇后委实未曾这么为难过恭妃的。
倒是太后似笑非笑。
当然啦,恭妃是生母,卫皇后是养母,这两人其实说到底就是较劲儿呢,现在新媳妇进门了,既然恭妃要做恶婆婆,那卫皇后当然会顺势收服朱元的心。
要这么说,卫皇后倒是变得聪明了。
这番话也的确是说到了太后的心里,说到底,太后真是对恭妃半点儿好感都没有,正如翁姑所说,如果不是因为怕打老鼠伤了玉瓶,太后宁愿没这个人算了。
也因此,太后只是冷冷淡淡未曾开口。
卫皇后瞪了恭妃一眼,丝毫没有好声气了:“母后和圣上都在呢,就是母后和圣上,也只有因为这事儿斥责长公主,没听说有人欺负了我们家的人,还要我们家忍气吞声的!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她越说越气,外头之前去嘉平帝那里请安的太子和太子妃恰好回来了。
恭妃于是哭的更加厉害了。
当然,她也不敢嚎啕大哭,更不敢哭出声音来,只是眼泪哗哗的流,连眼睛都是一圈红红的。
朱元一进门就看见了。
楚庭川自然也不会毫无所觉,他的动作顿了顿,特意放缓了步子,捏了捏朱元的手心,以示安慰。
他们夫妻都是知道昨天恭妃闹腾着说是身体不舒服的事的,心里都有些芥蒂。
尤其是朱元。
她没料到李夫人千防万防,恭妃还是能时不时犯蠢。
她确实有些心塞。
也因此,今天一见恭妃又在哭,她心里便顿时很是无语。
好歹这几天总要风平浪静面子上过得去吧?恭妃真是半点儿都不把人放在眼里。
倒是上首的太后见他们小夫妻回来,笑着招呼了一声,问他们见着皇帝了没有。
最近西北局势有些紧张,嘉平帝是很忙的。
楚庭川应了一声:“见着了,给父皇磕了头,父皇让我们仍旧回皇祖母这里,中午一起用饭。”
太后便更加欢喜的点了点头。
恭妃的泪流的更急了,到了此刻还忍不住抽噎了一声,叫人不注意都难。
恭妃的确是委屈,她心里还有些怨恨。
儿子养大了,就不是她的儿子了。
从前儿子就跟卫家亲近,后来就更是不听她的话了,现在还娶了这么个媳妇儿,从头到尾,好像就她一个坏人似地。
她委屈。
太后的脸色淡了淡,让楚庭川坐了,自己招呼了朱元坐在身边,淡淡的道:“说起来,你们母妃怕是觉得委屈,她觉得儿媳妇进门,贞静为要,昨儿晚上永昌长公主的事,你们母妃很有些不同的见解呢。”
到了此刻,太后丝毫不想再给恭妃留脸。
总要有个人出头来做恶人的。
恭妃这样子,拿到嘉平帝那里去只怕嘉平帝恶心,做的更绝。
至于卫皇后,太后看了她一眼,觉得若是卫皇后和恭妃两人真的闹起来,也让嘉平帝堵心。
倒不如她来。
她是婆婆也是太后,她要怎么样恭妃,恭妃够只能受着。
关键是,楚庭川要头脑清醒才好。
楚庭川头脑当然是清醒的,他见恭妃急急地站起来又要哭着辩解,也跟着站了起来,噗通一声跪在恭妃面前。
朱元早就已经跟着楚庭川站起来了,她警觉的很,楚庭川一动,她也就跟着动了,几乎是同时赶到了楚庭川身边,跟着楚庭川跪了下去。
卫皇后挑眉。
朱元这眼力劲儿还是不错的。
楚庭川也哭了,他哭着跟恭妃道:“请母妃给儿子留条活路!”
恭妃顿时懵了。
真是借她十个脑子她也不知道儿子怎么忽然这么说。
她怎么可能不给楚庭川留活路啊?!
她这是在教训儿媳妇啊,不就是为了儿子好吗?!
太后皱了皱眉头,觉得楚庭川有些委屈,这件事本不必楚庭川亲自来的。
楚庭川见恭妃手足无措的哭的更厉害,心里冷笑,面上却苦大仇深:“母妃,长公主毫无顾忌,没有尊卑,甚至张口污蔑儿子新妇的名节!母妃!为了这件事,祖母和父皇都震怒,您说我媳妇儿的不是,岂不是在说您儿子有眼无珠?!还是在指责祖母和圣上判断有误?!您这是要儿子无地自容吗?!”
恭妃没有!她哪里敢?!她就是想说朱元脾气太臭了,哪里就能扯出这么多弯弯绕绕来?
朱元当然不想为了这个就哭,说实话,她向来觉得眼泪无用,但是此时此刻,见楚庭川碍于母子情分,要为这样愚蠢的女人低头,她心里很不是滋味,也很是愤怒。
不是生了孩子就配做人父母。
恭妃凭什么拥有这样的儿子?!
她垂下眼帘遮住眼里那一抹厉色,也跟着顿时就哭了:“母妃怎么倒是帮着外人来欺负我们?好不好的,我好歹是圣上亲自赐婚的,难不成我有什么不是,母妃觉得圣上和殿下面上会有光彩?母妃,您怎么就不心疼心疼殿下和我?我们是大喜的日子,高高兴兴来磕头的,幸好今天宗室不在,否则若是宗室们也在,母妃新婚头一天就给我们脸色瞧,哭给我们看,可叫我们怎么活呢?”
这.....
朱元迅速做出了选择。
没什么好选的。
相比较起恭妃来,卫皇后真是太合格了。
她宁愿跟卫皇后打交道,也不想再理会恭妃这样的蠢人。
卫皇后果然有些满意。
还算是个知道轻重的。
太后抿了抿唇,眼皮耷拉下来,显然已经不悦到了极点,她冷冷哼了一声,对恭妃说:“平常看你就糊涂,还以为你在佛前吃斋念佛抄经能更清醒些,现在看来也没有,你这样糊涂,要是有朝一日你当家,这个家或许被人卖了,你还帮人家数钱!哀家见不得你这副样子,你回去吧,既然身子不舒服,就不要出门了。”
四十四章·摊牌
太后金口玉言,一顶糊涂的帽子扣下去,恭妃就是真真正正的糊涂了。
恭妃还有许多没说的话说不出来,想要喝媳妇敬的茶也喝不上了,慌慌张张的站起来要请罪,太后只是轻轻瞥了她一眼,恭妃就彻底怔住。
她在太后跟前服侍过,她这半生的富贵可以说都是太后给她争取来的。
如果不是太后坚持要皇帝给她铺宫,她根本没名没分,连孩子都生不下来。
在她心里,她一直是怕太后的。
太后抬手揉了揉眉心,冷冷看了左右一眼,对卫皇后道:“以后恭妃那里的请安就免了,她身子不好,也别让旁人去打扰她,昨儿永昌长公主进宫看了她一趟,她就心惊肉跳的,可见也是胆子小的,见了人反而吓着。”
卫皇后心中畅快。
这个蠢妇,为了永昌长公主几句挑拨就开始作天作地说身体不好,无非就是想让别人知道她这个婆婆对朱元不满意,可也不想想,什么叫做荣辱一体,什么叫做利益一致!
她连敌人和朋友都分不清!就这个资质,真是难为了她能把儿子养这么大。
见恭妃摇摇欲坠,卫皇后便叹了一声气:“母后放心吧,儿臣知道怎么做。”一面让宫人服侍恭妃下去。
恭妃不肯,她也知道自己已经接二连三被禁足,这不是什么好信号,现在太后更是直接斥责她糊涂,让她养病,这一养,就不知道要养到什么时候去了。
再说,现在她的儿子当了太子,已经住进了东宫了,凭什么她什么都得不到?
她哀哀戚戚的看向自己儿子,抿着唇喊了一声庭川。
楚庭川便对太后道:“皇祖母,母后,我亲自送母妃回去。”
太后并没有阻止,点了点头,都不想再多看恭妃片刻。
恭妃一出门就哭了,拉着楚庭川的手当即便哭的不行。
楚庭川并没说话,扶着她上了她的肩舆,跟她一道回了她宫里。
恭妃几次都想跟楚庭川说话,可在路上楚庭川一直一言不发,她也只好忍着,等到回了自己宫里,她就忍不住,喊了一声楚庭川的名字:“你......你是不是也和老娘娘和皇后娘娘一样,觉得我,觉得我糊涂?”
她是真的觉得委屈。
也因为这个,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楚庭川就神情复杂的看着她。
他无法忘记恭妃为了吸引嘉平帝过来,故意让他生病的事。
他也没办法忘记受到盛贵妃刁难,恭妃就回头来戳着他的额头骂他没用,累赘。
这么多年过去,母亲还是试图用这一套来控制他。
可她已经不想被控制了。
这世上,连他的亲生母亲都试图从他身上得到什么,这让他觉得不寒而栗。
而唯有朱元,是在暗夜里的那一点灯火。
他们互相依靠,互相信任,并且,永远都不会辜负彼此。
恭妃的哭声更大了些。
楚庭川默默地递过去手帕,沉声道:“母妃,我虽然是东宫了,但是这个位子,也不是我想坐就能坐的稳的。”
恭妃的手一顿,猛地抬头看向他:“这怎么会?你父皇现在就你一个成器的儿子!而且你现在这样出息了!”
七皇子懂什么?他才七八岁。
等到七皇子长成,楚庭川太子的位子难道还坐不稳当?
“父皇正当壮年。”楚庭川知道这殿里伺候的人都是太后换来的,也没有刻意避开什么,淡淡道:“等到七皇子长成,父皇也一定还龙马精神。”
恭妃怔住。
她有些不确定楚庭川的意思。
是啊,等到七皇子长成,到时候楚庭川一定还会这么受嘉平帝的宠爱吗?恭妃其实心里很清楚,有四皇子在的时候,嘉平帝连多看楚庭川一眼都不会。
她揪着手里的帕子,很紧张:“所以我说,要娶个好媳妇.....”
“在我心里,她已经是最好的。”楚庭川丝毫不以为意,径直道:“不会再有更好的了。”
恭妃没料到儿子竟然这样说,心里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有些难过又心里很是酸涩,不满的说:“怎么会没有比她更好的?王家.....”
果然还是在打这个主意。
楚庭川淡淡的看着她,打算今天彻底就摊开来把话说清楚:“不会有别人家了,我娶朱元,一来是我真心喜欢,二来是父皇也赞同,母妃,我知道您是我的生母,也知道您把您的富贵都寄托在我身上,我不会辜负您,该给的都会给您,可我的事,我希望您以后不要再管了。”
话说到这里,恭妃有些灰头土脸。
她啜泣着低下头:“你是不是还在记恨我小时候那么对你?我也是太苦了,我心里真的太苦了......”
楚庭川摇头:“从前的事不必再说了,我也会忘记,现在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母妃,您若是还顾念我,就不要再找朱元的麻烦,我跟她夫妻一体,当然,我知道有时候您是顾忌不了这些的,因为我在您心里,也不过就是获利的工具,可是我们彼此都坦诚些罢,我跟您说实话,如果您再做错事,我这个工具,或许您也不能保全了。”
没有料到楚庭川忽然出言如刀,恭妃顿时被这些话惊得错愕无比。
他说什么?
他.....
恭妃脸色煞白,上下唇都在发抖,一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楚庭川收回目光,仍旧冷静得有些不似凡人:“母妃,我也要看太后和父皇的脸色生活,既然现在太后已经不让您出门,我也不能忤逆太后的意思,您安心在佛堂念经吧,您也最好希望我能够稳妥的度过这段东宫岁月,到时候,该您的荣宠自然会是您的,否则的话,您失去了我,可还怎么办呢?”
恭妃浑身抖得如同筛糠,一时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啪的一声抬手甩了楚庭川一个耳光。
实话总是很伤人的,楚庭川抬头,目光淡淡的看着恭妃,没有半点情绪。
恭妃就知道自己再怎么哭下去说下去都没有用了,她指着楚庭川:“我盼望着你不会后湖!”
四十五章·杀父
楚庭川回太后宫里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了,太后彼时正和朱元说起齐驸马要和离的话:“这也是我们答应驸马的,这么多年,跟永昌那个性子的人过下来,也真是为难了他,他这么求着哀家和你父皇,我们也怪不忍心的。”
昨天晚上的事情朱元并没有放在心里。
毕竟嘉平帝是个很要面子的人。
永昌长公主昨天晚上说的那些话,就是在取笑东宫,这让替东宫赐婚的嘉平帝高兴的了才怪,他会发作永昌长公主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只有恭妃那个没脑子的,才会一直为了这件事纠结不已。
还让她收敛,真是笑话,恭妃半点脑子都没有!
她堂堂太子妃,不要说她占着理,就算是她做错了,难道还跟个长公主低声下气?!
朱元知道太后的意思,轻声叹气:“可不是,齐驸马真是可惜,听说他早先就为了齐焕吉的事着急,跟长公主闹的很不愉快,长公主却偏偏并不肯听他的,现在驸马闹着要和离,也不知道以后公主府怎么办。”
永昌长公主的封号是不要再想保住了。
看宗正寺那边如何说的,反正结果是不会太好。
正说着,卫皇后就恼怒的竖起眉毛,冷厉的问楚庭川:“你脸上的巴掌印是怎么回事?恭妃竟然敢对你动手?!”
虽然说娘打儿子也说得过去,但是现在楚庭川可是太子了,恭妃这也太拎不清了!
太后也急忙抬起头,招手让楚庭川过来,见他脸上果然是有一个指印分明的掌印,当即就皱起眉头来,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越发长进了!”
朱元更是心疼。
她想起之前楚庭川曾跟她说,恭妃在他小时候会故意让下人伺候不周,让他生病,在被盛贵妃为难过后,也会偷偷在背后打他出气。
那时候她就已经觉得恭妃不配做人母亲。
现在楚庭川都已经是东宫了,恭妃竟然还会动手!
她抿了抿唇,让人去厨房拿冰块来。
都快要传午饭了,嘉平帝来了后宫,见了楚庭川这样,问起缘故来怎么回答?
说恭妃打了楚庭川,嘉平帝只怕又要生气。
翁姑急忙亲自去拿了来,朱元就拿帕子包了,替楚庭川消肿,过了好一阵,他脸上的掌印才算是消了一些。
卫皇后气的了不得:“她真是越发能耐了!新婚第一天作儿媳妇,第二天作儿子!”
太后面色也不好看,却并不想卫皇后再多说下去,她转开话题跟楚庭川说:“她既身子不好,你作为儿子的,就更别总去打扰她,要哀家说,你媳妇儿也是一样,她病的糊涂了的人呢,知道什么呢。”
她是彻底不想恭妃出来蹦跶了。
哪怕以后楚庭川真的位子稳当了,当上了皇帝,恭妃也不适合当太后。
她挑了挑眉,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反正要有人来做恶人,不如就让她来做。
楚庭川应了一声是。
刚好外头通报说张公公来了,太后便将这个话题撂下,点了点头,让张公公进来。
张庆一进来便给众人请了安,而后跟太后说:“娘娘,圣上今天中午不能过来了。”
太后有些意外,问张庆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张庆便叹了口气:“说起来还是永昌长公主府的事儿,齐驸马昨天晚上还求着跟永昌长公主和离呢,谁知道......今天公主府的长史报上来,说驸马去世了。”
什么?!
众人都吃了一惊。
卫皇后也极为意外,急忙问:“这是什么缘故?”
齐驸马昨天晚上还好好的呢!
怎么忽然就死了?!
朱元倒是皱起眉头。
她有些猜到了。
不会是永昌长公主怒急攻心,把人给杀了吧?
张庆咳嗽了一声,低声道:“这.....说起来,圣上也正是因为这个恼怒的了不得,这世上竟然有这样荒唐的事,是齐公子,齐公子他动的手,跟齐驸马争执的时候,拿了花瓶跟驸马对峙,结果......”
齐焕吉?!
张庆自己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可说句实话,他也没见过这事儿啊!
这天底下杀妻的多了去了,说实话已经不怎么稀奇,杀夫的也不是没见过,但是这杀亲爹的......
可真是凤毛麟角。
哪怕朱元,那也不是朱元亲自动手啊!
是朝廷给朱正松判的!
结果,结果永昌长公主家的儿子,就是先杀妻,后杀父,这真是,太过没有人伦了!
太后都忍不住震动了。
她握着凤座的把手,一时竟然想要冷笑。
看看先帝惯出来的什么货色!
一个两个的,兴平王不是个东西,襄王不是个东西,永昌长公主就更是离谱!
她点了点头,对张庆道:“罢了,你告诉皇帝,也不要太气怒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也是没法子的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就是。”
张庆答应了一声,恭敬的退出去了。
卫皇后便实在忍不住,睁大眼睛:“这可真是,开了眼界了!永昌养的什么儿子?!”
就这样,她竟然昨天还敢说起当初齐焕吉的事。
要是齐焕吉真的得逞,朱元估计也要被齐焕吉折腾死了。
太后更是面色阴沉,她手指在膝盖上点了点,看了楚庭川一眼:“你也出去瞧瞧,发生了这样的事,总要安抚安抚齐家的。”
齐家到底也是大族。
齐驸马死的这样冤枉,齐家人只怕要气疯了。
楚庭川早有此意,这件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他答应了一声就站起来:“孙儿出去看看,父皇是否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卫皇后也点了点头。
永昌可恶,但是齐驸马为人是真的不错,这也是当初为什么大家都对这门亲事觉得可惜的缘故。
朱元低着头,垂下眼帘盖住了眼里的惊涛骇浪。
她总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齐焕吉这个人她知道,是很可恶,也色令智昏,但是这个人......
昨天永昌长公主才因为出言不逊而被训斥,甚至被夺爵,今天就出了齐焕吉杀父的事,她看了楚庭川一眼,低声道:“殿下多留意御史。”
四十六章·剑锋
楚庭川答应下来,跟卫皇后和太后告辞,还没动身,御前派来的下一拨太监也到了:“圣上说,请殿下也过去瞧瞧。”
看来事情是真的闹得很大了,太后对着楚庭川点点头,等到楚庭川出去了,便叹息了一声:“哪门子的冤孽,摊上这么一个糊涂的娘,看看教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她是意有所指。
卫皇后也毫无避讳,特意看了朱元一眼:“所以说要保持脑子清醒,否则一旦走上了不归路,那可就不能回头的了。”
从前卫皇后就会和恭妃争楚庭川的重视和控制权,现在有了儿媳妇了,自然也要保证儿媳妇也能跟自己站在一边。
朱元心知肚明,可也并没再说什么。
她是不喜欢恭妃,但是却也不会为了这个就过度去亲近卫皇后。
卫皇后是亲近不了的,她替卫皇后打倒了盛家,处置了静安公主,可是卫皇后还不是因为一口气非得要争出输赢,让静安公主翻了身?
恭妃固然蠢,可心胸狭窄也不是什么好事。
朱元眼观鼻鼻观心,卫皇后自然看出来了,她顿时气得了不得。
太后却已经让卫皇后:“你也是,已经够堵心的了,现在还来说这些招我们做什么。”
卫皇后只好不再多说。
用过午饭太后便要固定歇一会儿的,朱元回了东宫。
三月里的风还是有些冷,她站在台阶上拢了拢披风,便很快就进了门。
水鹤和花楹早已经等着了,见了她回来,急忙递上手炉,朱元摆摆手示意不要,脱了大衣裳倚在榻上,问她们:“东西都归置好了吗?”
她的嫁妆要入库的,东西都得整理出来。
花楹就捧着两本册子出来,跟朱元说已经整理好了,只是田庄和铺子那些东西的账册还未曾核对整理,到时候应当是要派人去下面跑一趟的。
朱元点点头,并没有去翻开来特意查看,只是坐在榻上思索了半响,才又道:“将东宫詹事府的名册拿来。”
什么?
花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有些茫然的看着朱元:“姑娘.....哦不,太子妃,这个名册我们没有啊!”
朱元这才反应过来。
是了,詹事府都才设立不久,太子属官之前还多有空缺的,没有名单再正常不过。
她想了想,就让花楹令人去通知锦常,让锦常跑一趟,把这些名册整理出来:“再让他们打听清楚,每一位属官家中情形,要打听的清楚一些。”
花楹不知道朱元要做什么,但是知道朱元这么做必然有这么做的道理,急忙答应了。
朱元就起身立在窗前。
窗外正是好风景,她的院落里栽种了一棵樱树,也不知道宫里的花匠是怎么侍弄的,这棵樱树极大,也很繁茂,已经可以想见四五月份之时花期繁盛之际的美景了。
朱元透过这些美景,目光落在虚空中某一个点上,心里有些发沉。
也不知道楚庭川那边如何了。
御书房里的气氛不是很好,楚庭川才一进去,便觉得气氛不对。
齐焕吉杀了齐驸马这事儿,就算是放在皇室,那也是一桩大丑闻,内阁是必定要问一问的,且这件事也瞒不过人,当时嘉平帝正跟人商议呢,转眼就听见这个消息,险些没气疯。
齐正是齐驸马的哥哥,他此刻虎目含泪,跪在嘉平帝御前哽咽着说着齐焕吉的荒唐:“谁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阿信进去跟焕吉说话,过不多久,就听见人喊出事了,我们赶过去一看.......人都已经没了声息,被捅了十几刀,人都不成了样子......”
齐家这些年真是受够了永昌长公主的鸟气。
好端端的把齐家的孩子教成了一个纨绔不说,还总是对齐家的人居高临下,颐指气使,齐正觉得如果不是因为永昌长公主,他爹还能多活几年。
众人都面露不忍。
连内阁这些老狐狸们,也都心有戚戚。
唉,家门不幸啊,要是他们也养出这么个儿子来,那真是不要活了。
都是当爹的,就算是儿子再不成器,也没听说过这样的。
嘉平帝显然也如此想,他对楚庭川使了个眼色。
楚庭川便亲自上前将齐正给搀扶起来:“齐大老爷,您快起来吧,父皇心中一定是有分寸的,不会让驸马受了冤屈。”
齐正已经都快要哭起来了,但是他也知道这是在御前,失态一次已经够了,他急忙顺着楚庭川的力道站了起来,哽咽着道:“是,我们都知道圣上圣明烛照,一定会给我们一个交代的。”
永昌长公主这个女人如此恶毒,不仅自己飞扬跋扈,而且还挑拨儿子杀了自己亲爹,这样的人,除了不配爵位之外,也还要得到该有的惩罚才行。
他在嘉平帝跟前哭这一场,也正是因为如此。
他一定要永昌长公主得到应有的报应。
嘉平帝见他悲伤难以抑制,叹了口气,温和的安慰了他几句,便打发他走了,而后才对楚庭川道:“太子代朕去祭一祭驸马。”
这是该当的,齐驸马死的太冤了,又是这样的缘故,算起来,是皇室对不住齐驸马。
楚庭川急忙欠身应下。
嘉平帝便又问内阁:“永昌长公主如何处置?”
这是皇帝陛下的家事,但是说起来也闹的太恶劣了,御史台必定是要上书的,这件事肯定要过问内阁的意思,好让官场上的舆论平静下来。
王太傅闭口不言。
葛阁老想了想,便道:“原本已经要褫夺长公主之封号,依老臣看,就以教子不善为由,让长公主在庙里潜心改过吧。”
一辈子都不要再出来了。
这种妇人的确是太过恶毒,瞧瞧把一家子都祸害成什么样了。
底下的沈阁老他们就还要更激进些,觉得永昌长公主只去庙里清修还便宜了她,但是他们也不敢径直就让国朝长公主自我了断,因此只好折中的附和了葛阁老的意见。
王太傅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终于也跟着表态说:“臣也以为如此处置妥当。”
四十七章·流言
三月的风还稍微有些凉,王太傅回了家便听说今天有太子府的人来过,不由得便挑眉:“虽然我现在担了个太子太傅的名儿,可是咱们家一无什么喜事,二无什么丧事,太子时常让人来,总归是不妥。”
东宫哪里是那么好坐的。
这两个年轻人怕是一朝得志便猖狂了。
王老夫人手上动作顿一顿,咳嗽一声说道:“不是如此,是太子妃来问您的生辰和我的生辰。”
什么?
王太傅更觉得稀奇了,想了一回,问王老夫人:“说了为什么问这个没有?好端端的,难不成要给我们送礼?”
王老夫人笑了笑,并没有再多说,只是随意的道:“或者吧,既然人来问,告诉人家不就是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倒是今天,我听说齐驸马府上出了事?到底怎么回事?外头闹的沸沸扬扬的,我也没使人出去打听,生怕是有什么不对的。”
主要是这是东宫新婚第二天。
齐驸马那里就出了事,说起来总归是有些挂碍的吧。
说起这件事王太傅便觉得唏嘘,他摇了摇头,觉得永昌长公主很不像话,也就如实这么告诉王老夫人了:“齐家现在乱成一团,齐家老太爷本来之前就走的早,听说其中还多有跟长公主相关的地方,只是后来齐家忍气吞声罢了。这一次连齐驸马的性命都搭进去了,还不知道齐家老太太能不能撑得住,你打发人去送一份奠仪吧,既然知道了,不好没表示的。”
王老夫人震惊不已。
京城每天都在死人,但是齐驸马身份不同,而且死的太过荒唐了。
她啧了一声,忍不住便摇头:“早就说长公主不成体统,偏没人能辖制她,齐驸马那么好的人,真是可惜。既知道了,我自然要打发人送一份奠仪过去的,只是.....那齐家少爷怎么办?”
杀亲爹,这可算是在十恶不赦里头了啊。
王太傅提起这个败类就摇头:“这不必说了,肯定是要判死刑的,否则天下人都有样学样了,他娘是公主,他又不是,隔了一层了,还这么脑子不清醒,死了也是活该!”
天下人只要是读书人,就没有能接受这事儿的,王老太太对于王太傅的气愤也很理解,嗯了一声,也道:“的确是该如此,杀了也好。”
反正就当为民除害了。
只是事情慢慢慢慢的,不知道怎么的就变了个风向。
起先京城中大部分人议论的都是齐焕吉如何十恶不赦,如何的飞扬跋扈,永昌长公主如何刻薄。
可是等到后来,便有人问,永昌长公主头一天晚上得罪了东宫,第二天齐焕吉就杀了亲爹,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流言一开始传的还很小心,但是等到过了几天,不知道怎么的,满大街都开始传了,说如果不是太子妃太过暴躁,激怒了永昌长公主,事情未必会发展成这样。
紧跟着,竟然真有朝中不入流的御史上书,弹劾太子妃跋扈,不尊皇亲云云。
剑锋所指,原来意在东宫。
王老夫人听见流言的时候很是震怒,惩罚了家里传这些流言的几个下人,转头便跟王太傅说起了这件事:“为什么忽然又把矛头指向太子妃了?这是人家家事,怎么能怪的了太子妃?”
王太傅也忧心忡忡。
他就知道这件事来的不好,却没想到是针对朱元的。
朱元那天本来就跟永昌长公主起了争执,永昌长公主也的确是吃瘪,且齐驸马就是在那一晚提出了和离。
要说齐驸马间接死在这个缘故上,其实有些胡搅蛮缠了。
但是被御史们那些嘴巴一说,事情竟然好像又能说得通了。
这个流言对于东宫来说实在不利。
王太傅打算等到第二天退了朝要提醒提醒楚庭川。
可谁知道,楚庭川干了一件大事。
他第二天在那个御史第二次递奏折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将那个御史骂了个狗血淋头!
御史刚刚才出列说朱元‘不是大家之风’‘失于风范’‘挑起事端’,楚庭川便站出来大声斥责那个御史:“胡说八道,沽名钓誉!”
楚庭川向来温和无害,在朝中从来没有露过锋芒。
唯有到了此刻,大家才似乎意识到,这位皇子,也是曾在浙江平过乱的。
那个御史被骂的面红耳赤,却坚持道:“文死谏,武死战,臣等御史,风闻奏事,乃是本分,不知殿下何故出言不逊?!”
是的,文官们也是有风骨的。
哪怕骂人的是太子,在这朝堂之上,你也得把话给我说清楚了,否则御史们就敢撞死给你看。
楚庭川面色冷然,拂袖冷笑:“风闻奏事,不知道你风闻的是什么?齐焕吉弑父之事,父皇已经交由刑部亲审,到如今刑部即将结案,文书证据一应俱全,无可质疑之处!连齐驸马家中人也未曾提过一句此事起源于太子妃,你一个外臣,又是如何知晓?!难道你刺探宫闱?窥视皇室?!”
这个帽子盖得太狠了,那个御史一时结巴:“殿下.....臣是坊间听闻,人人都知道太子妃和永昌长公主生了龃龉......”
楚庭川冷笑不已:“跟太子妃生出龃龉的人是永昌长公主,又不见永昌长公主去杀人?!要是这么说,你家中往后最好是不要再跟亲戚朋友有往来,否则这世上相处之人,不管亲人朋友,哪里会没有口舌?或是按照你这么说,刑部大牢里的那些杀人犯,多有杀人之前跟人有口舌的,难不成就因为他们吵了架,所以便可行凶杀人,枉顾国法?!”
太子口齿锋利如斯!
那个御史被斥责得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话,楚庭川便不屑看他一眼:“什么文死谏,武死战?朝中文臣言官若都跟你这样听风就是雨,毫无分辨是非黑白之能力,那朝廷可就危险了!你说什么文臣本分,分明就是意图以此出名,满足你小人之心罢了!”
御史终于承受不住,两眼一翻被楚庭川骂的晕了过去。
四十八章·出名
向来温和无害的太子殿下一朝名动京城,竟然是因为骂人。
神人,真是神人啊!
能跟御史对骂还丝毫不落下风,把御史给骂晕了的,满打满算的,京城也就只剩下楚庭川一个了。
难得的是,嘉平帝只是轻描淡写的斥责了太子几句,说他太年轻,太刚直了,罚了他三个月的俸禄。
可是这又值得什么?
相比较起来,那个御史一辈子的前程可就毁的差不多了。
可见圣心是在何处。
王太傅回了家还在说,楚庭川向来稳重,受此影响,必然是因为家中那个悍妻。
一副很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倒是王老夫人深深觉得解气,见王太傅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便知道丈夫是始终介怀东宫未曾接受他们王家的示好,接受王家女的缘故,可在王老夫人看来,看楚庭川这维护妻子的劲头,倒是幸好没把女孩子送进去。
家族若是真的需要女孩子来增光添彩,那这个家族,迟早有完的那一天。
也因此,王老夫人毫不迟疑的哼了一声,这回没再任由王太傅的酸水往外冒,径直道:“老太爷说话也太亏心了!若是真的被那御史污蔑得逞,那太子妃的名声如何办?!太子妃的名声差了,难不成太子这个做丈夫的就能独善其身?!未必罢?这件事,太子如此处置真是有情有义,有什么不好的?”
是啊,有什么不好的?
王太傅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有些讪讪的,半响才给自己找台阶下:“我也只是想着,殿下其实太过纵容太子妃了,这总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
王老夫人意味深长的道:“东宫和睦,上下一心,早点生出太孙来,有什么不好?”
王太傅一怔。
他觉得楚庭川娶的这个妻子实在不是什么好选择,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一点,现在被王老夫人这么一说,他才回过味来。
是啊,作为太子,首要的一点是先生下孩子来。
不管怎么说,如果楚庭川其他都好,但是生不出儿子的话,那可是要糟糕的。
他不再说这些了,只是问王老夫人:“东宫问了生辰以后,没有别的动静了吗?”
“没有了。”王老夫人摇头,见王太傅似乎还有事,便问他是怎么了,王太傅挑了挑眉,跟王老夫人说:“恐怕殿下要当差了。”
当差?
王老夫人有些不解:“殿下不是一直都在当差吗?”
是吗?
王太傅恨铁不成钢看了妻子一眼,但是转念一想妻子当然不知道外头的事,便摇头:“那怎么能一样,从前殿下是皇子的时候,也只是领几桩不固定的差事,并没有固定在哪个衙门当差的。”
王老夫人恍然大悟,又有些好奇:“那殿下此时会去哪里当差?”
御史台是不要想的,管御史,那就是管住了天下言路啊。
吏部那是管官员升降,这也有些暧昧,未必能成。
户部是管钱粮的......
王老夫人见王太傅紧皱眉头,便问王太傅:“怎么了,是差事不大好吗?”
倒也不是说不好,反正这才刚来,也只能如此罢了,王太傅说:“殿下去刑部了。”
刑部啊!
王老夫人陡然想起了这一次齐焕吉的弑父案,问王太傅:“这,不会是要殿下去查齐焕吉吧?”
“就是让殿下查这个案子。”王太傅摇了摇头:“不过这案子之前都审的差不多了的,也费不了殿下什么事,不过总归还是要上心,不管怎么着,慢慢来吧,东宫只要稳当就好了。”
当储君,耐得住性子才是最要紧的。
王太傅想到今天楚庭川的锋芒毕露,心里很有些不赞同,很怕楚庭川会失了分寸。
这样跟御史对上有什么好处?
王老夫人不管他那么多,她说起王歌华的事情:“好歹有个章程,老宅那边说她闹腾的厉害,这都是被你宠坏了的缘故,根本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老太太的话说的难听些,但是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如果不是王太傅纵容,王歌华不会越发的过分。
见王太傅皱起眉头来,王老夫人觉得还是得把话说清楚才好,顿了顿就说:“论理我不该说,但是老太爷心里自己也该有个想头了,要知道,当年徐家跟朱元可有什么深仇大恨呢?还不是一开始是小孩子家闹起来的事?可您瞧瞧现在呢?”
王老太太不是不爱孙女儿,但是她更要为了家族着想。
王歌华不能再回来了,这样寻死觅活的没什么好处。
王太傅果然回过神来,他哼了一声,问王老太太:“该做的都做了,那要是依你说,你说该怎么办?”
那到底是自己的孙女儿,总不能真的让她死了算了不管吧?
王老太太却还是比王太傅能狠得下心,她径直就道:“我写信回去,让族里的长辈们不要管她,将伺候的人手也全都给撤掉,留她自己一人在院子里,吃食照常送去,其他的活儿都要她自己做,她若是能够想得通最好,若是实在是想不通,那也是个糊涂人,留着也是和徐家徐游那个差不多的败家精,死了也不可惜。”
说是这么说,王老太太到底心里还是很沉重的。
不过这也是目前最好的法子了,只能壮士断腕,否则一直让她这么迷迷茫茫的,也是害了她。
既然王老太太都这样坚持了,王太傅自然更没什么好说的,他嗯了一声,想说什么终究又没有再说。
算了,一开始都不成,现在朱元都已经坐稳了这个太子妃的位子,以后就更不成了。
还是让王歌华能够安安心心去想一想以后的路怎么走吧。
王老太太跟王太傅商议定了,也就着人把信送去了老家,她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以后王歌华到底能不能想通,能不能走出一条新路,那是她自己的缘法了,能想通是她的福气,不能想通,狠心一点儿想,王老太太也不愿意王歌华把王家再拖下水去完成她那遥不可及的梦里头。
四十九章·人选
楚庭川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后宫里头。
倒也不怪这一次的风向这么快,实在是楚庭川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实在太叫人无法招架了,传到太后耳朵里,太后还难得的笑了一声,大声道:“该!那些御史们平常就是一窝蜂似地不管不顾涌上来咬人,生怕不能出名。”
要是任由他们骂,那有一次就会有两次,以后甚至还会有更多试图在官场出名的老油条拿楚庭川来做筏子。
不要以为大臣们就一定都是忠心忠厚的。
多的是为自己筹谋的。
倒是卫皇后有些酸溜溜的,楚庭川是真的在乎朱元,先把恭妃给按住了,然后就在前朝也这样不加遮掩的维护朱元。
这一片真心.....
卫皇后面色复杂,到底没说什么。
这次的事本来就不是朱元的错,楚庭川说的有些道理,如果跟人吵一架那人就要杀人,那这世上还要什么王法?还要什么法典?岂不是都乱了套了么?
她反而和太后说起四公主六公主的亲事来:“眼看着静安嫁出去了,四公主六公主的事,也耽搁不得了。”
是啊,眼看着年纪都到了,一直留着也不是什么好事。
太后对四公主六公主还是很有几分香火情的,毕竟四公主和六公主跟静安公主比起来,那要听话的太多了。
她笑着哎哟了一声,又有些犯难:“难不成也跟静安似地,让内侍省去挑选吗?”
要说起来,其实太后真有些舍不得。
静安公主那是因为实在太过分了,而且之前又有徐家的事在先,所以不得不从民间选,但是四公主六公主却未必要同此例。
这件事其实嘉平帝是交给了太后操办的。
所以卫皇后只是给个建议,她摇了摇头,轻声道:“公主尊贵,静安那是没法子,四公主六公主却都是懂事的,臣妾倒是觉得,未必就要跟静安那样,从外头选人。
说句实话,你百姓中间挑选的人,回来再怎么调养,许多东西也是绝对比不上自小就在富贵窝里浸淫的这些大家子弟的。
静安公主的驸马已经算是精挑细选的了,可是跟楚庭川他们一比,那就太不够看了。
太后也有些发愁,见卫皇后这么说,便问:“那你有什么人选?”
卫皇后顿一顿,才道:“臣妾看,武宁伯府、庆和伯府都有不错的儿郎,还有去年的新科状元张显麟,听说那也是个极好的,不是连圣上也夸赞过吗?再有就要母后才知道了,我毕竟久不知道外头的消息了。”
自从她去年跟嘉平帝闹了那么一场之后,嘉平帝就把她的中宫笺表停了,而且那些初一十五来宫里觐见的女眷也全都去了太后宫里。
她着实许久没有见到诰命们了,消息自然是闭塞的。
太后若有所思,转过头问朱元:“元元你怎么看?”
着是决定四公主六公主前程的决定,而刚才卫皇后插话想要管这件事,她不大可能是想从四公主六公主身上得到什么好处,毕竟卫皇后现在在嘉平帝心里已经毫无分量可言了。
那就是......
朱元觉得卫皇后大约是想为卫家谋些什么好处。
她微微一怔,才轻声道:“这个,恐怕也要问问四公主和六公主的意思才好决定。”
毕竟是终身大事。
太后点点头,想了想便道:“既如此,你现在也算是做嫂子的,你去问问她们两个罢,年纪也的确是差不多了,是该要操办起来了。”
交给她来做?
朱元有些意外,一下子没有开口答应。
仿佛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太后轻声说:“哀家老了,皇后身子不好,这后宫以后的事总归是要交给你来做的,你也没什么好推脱的,不必紧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就是了。”
这是在给朱元攒经验,等到她逐渐能够和皇室宗室打交道了,那这些宫务也能逐渐交由她了。
这是太后的一片苦心,朱元立即便意识到了,郑重的答应下来。
太后这才笑了笑:“好了,明天你要回娘家切,你们小两口怕是有话要说,今天哀家也就不留你在哀家这儿用饭了,回去吧。”
卫皇后也顺势跟着站起来:“母后,刚好哀家跟元元一同走吧。”
太后点了点头。
等到出了门,卫皇后出声喊住朱元:“去我那儿坐坐吧?”
卫皇后到底是嫡母,而且楚庭川已经跟生母闹的不大愉快,朱元不想再跟卫皇后也闹出什么事端来,她点了点头,便跟着卫皇后去了她的宫里。
坐下喝了口茶,卫皇后就看着朱元:“太后将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你,是对你的信任,你也不能叫太后老娘娘失望,你心中可有什么人选?”
她一开口就说起这个,加上之前在太后宫里的时候,也是卫皇后提起的这个话头,朱元便若有所悟,从善如流的问卫皇后:“母后心中是不是已经有了好人选?”
卫皇后静默一瞬,才轻声道:“你觉得敏斋如何?”
朱元下意识抬头看向了卫皇后。
卫皇后仿佛看不出朱元的震惊,她喝了口茶,面色如常的说:“敏斋既不肯跟名门淑女的女孩子成亲,总不能一直耽误下去,公主总配得上他了吧?”
这倒不是配不配的上的问题。
朱元想起卫敏斋清冷的眉眼,一时有些踟蹰。
四公主和六公主的年纪倒是都不不卫敏斋小多少,年龄上算是合适的。
可问题是,不知道卫敏斋自己愿不愿意。
再说,卫敏斋的身份也有些敏感,锦衣卫的头头娶了皇帝的女儿,这.....
卫皇后放下茶盏,并没有过多的劝说:“成不成的,我也只是一个想头罢了,毕竟你也知道,敏斋那个性子,真是让人发愁,他虽然跟我不亲,可我总归是希望他好的,所以拜年这么一提,你也就这么一听罢了,若是觉得合适,便跟太后提一提,若是觉得不合适,也就罢了。”
正说着,外头就有宫娥进来通报说是楚庭川来了。
卫皇后放下这个话题不再说,笑着看向楚庭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