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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兮     权门贵嫁txt下载     权门贵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十章·公道

    朱元最近有些忙。

    宫里的嬷嬷还未指派下来,许多平时就很亲近的人家便陆续有人亲自上门。

    兴平王妃走了之后,卫家大夫人便很快的登门了,她是有些遗憾的,毕竟当初儿子喜欢朱姑娘,她也喜欢朱姑娘。

    但是那毕竟都是之前的事了,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有法子。她心里很清楚不能强求,因此她这一次上门来,是郑重的带了厚礼来恭喜朱元的。

    朱元对卫大夫人也很客气。

    主要是卫大夫人一直都很欣赏并且关照她,虽然中曾经闹出过误会,但是也都证明了是二房三房在其中挑拨。

    卫大夫人也一句话都不提儿子。

    只是回了家,到底还是跟宋妈妈心疼的提了一句:“敏斋不容易。”

    他心里疼死了,但是却什么也不能说不能做。

    没有立场也没资格。

    宋妈妈劝她想开:“这也是两人缘分没到,不是咱们侯爷不好,侯爷总会遇见合适的人的。”

    唉!卫大夫人还是叹气。

    卫大夫人一走,范夫人很快就上门了。

    虽然朱元已经把范莹送回了范家,但是范夫人根本没带范莹上门来,反倒是带了范若几个,真心实意的给朱元道喜:“这回来,还有个喜讯要告知县主一声,朱公子考上了!”

    这才是真正的喜事了。

    朱元真的笑了出来,欢喜的跟范夫人道谢。

    范夫人直摇手:“这有什么好谢的?是朱公子自己争气,我们老爷也说了,这事儿他未曾出过一语,全是书院中的先生们阅卷所定。”

    好事。

    真是好事,朱元缓缓牵了牵嘴角。

    等到晚间时分,李夫人也带着李媛来了,一开口就跟朱元说:“我早就知道姑娘不是寻常人,如今果然应验。”

    总而言之,朱元深刻的体会到了太子妃三个字带来的好处和分量。

    从前走出去,多少勋贵要嫌弃她的名声她的身份?

    但是选太子妃的明旨一发出来,所有声音都湮灭无声了,这世上仿佛再也没有她朱元的敌人,只剩下了她的朋友。

    连葛家和沈家也相继有人送了东西上门来。

    楚庭川来时见到堆了满院子的东西,忍不住诧异:“你将京城的店铺买空啦?”

    朱元忍不住笑,她也少见楚庭川有这么开心的时候,嗔了楚庭川一眼,就说:“都是庆贺我成为太子妃的贺礼,我如今算是当真体会了皇家的分量。”

    这是真话。

    朱元上一世虽然是襄王妃,但是也不过是一地藩王的王妃罢了。

    说威风八面真是轮不上,还得时刻担心襄王神经病发作,她没什么时间去领会这些,可现在不同。

    楚庭川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一国储君,她如今的地位自然也是水涨船高,人人见了她都要自动矮上几分。

    怪不得人人都喜欢权力,那真是极好的东西。

    楚庭川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这傻姑娘,他轻轻嗯了一声,摸摸朱元的头发,认真的望着她说:“我说过,迟早我要把这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你面前来。”

    他喜欢的姑娘,他要好好对待。

    “你已经把最好的给我了。”朱元眼里有泪光一闪而过,不着痕迹的低下头,等到片刻后情绪平复才认真的重复:“殿下于我,就是这天底下最好的。”

    再不会有人比楚庭川对她更用心更加珍重了。

    这样的尊重和他给的自由信任千金难买。

    不管以后她们会怎么样,不管楚庭川以后是否可以一辈子信守承诺,但是此时此刻,楚庭川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楚庭川有些讶异,呀了一声忍不住道:“你什么时候学会拍人的马屁啦?”

    朱元瞪他一眼,两人忍不住相视大笑。

    是啊,如今已经是最好的时候。

    他们会携手共度,他们会同舟共济,他们是最亲密也是最彼此信任的余生挚爱。

    有高兴的,自然就有不高兴的。

    听说赐了婚,还在抄经书的恭妃当即就摔坏了一套文房四宝。

    真是岂有此理,传言竟然是真的!

    关键那个丫头当时见她的时候还拿话来堵她,说什么若不是的话,岂不是坏了她的名声,恭妃自己也有个多嘴多舌的不是。

    什么多嘴多舌?!

    恭妃越发的觉得自己身边的那些宫娥太监们被换的冤枉,那些人分明说的都是真话,但是竟然还得了不是了!

    可恭妃上午才摔了一套文房四宝,下午太后那里便吩咐内侍省补上了新的来,缺的东西分毫不差。

    恭妃顿时噤若寒蝉。

    等到晚上恭妃战战兢兢去请罪的时候,太后便轻描淡写的道:“你原本就有些糊涂,如今看来,倒也不是所有事都糊涂,倒还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恭妃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主要是这媳妇儿的人选她一想起来就堵心。

    但是谁让太后老人家分明要给朱元撑腰呢,这愿意不愿意的,她捏着鼻子也只能认了。

    太后看着恭妃就觉得来气。

    主要是恭妃糊涂实在是出乎人的忍耐范围,楚庭川年幼时要不是自己聪明谨慎,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每次出了事,恭妃也就只敢背后哭几声自己命苦。

    叫太后说,命苦什么的,谁能苦的过朱元呢?但是朱元曾抱怨过一句命苦没有?

    没有!人家从来就知道人定胜天!

    恭妃都活了半辈子的人了,还不如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清醒,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这么一想,太后对上恭妃的语气就更加的冷淡疏离了:“现在太子已经正位东宫,既如此,你原本是太子生母,母族便自然该有应得的恩泽,李大人他们现如今也封了正四品的轻骑将军之职了,你母亲也有了四品恭人的诰命,你做女儿的,该有的孝敬不能没有,皇家也最是重视孝道的,平常妃嫔,娘家尚可每月初一十五有至亲入宫相陪,你自然也不例外,得闲了便多和娘家人走动,少思量些自己不该思量的事。”

    太后看着恭妃的眼神意味深长:“人家养育你一场,该有的公道,总不能不给人家。”

二十一·弯腰

    恭妃被太后这一袭连消带打的话说的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了。

    主要是太后的话说的虽然有水平,但是也不跟从前那样顾着体面云遮雾绕的了,太后就只差指着她的鼻子说皇家都是孝顺的人,你算个什么东西,连养育你的爹娘都不孝敬,给你儿子丢脸!

    这样的话,哪怕恭妃糊涂到了家,她也知道自己不敢再反驳一句。

    可恭妃是真的怕她养母啊!

    倒也没什么别的缘故。

    这一点,等到太后听说李家夫人进宫了,便明白为什么了。

    恭妃战战兢兢的回了自己宫里,也不折腾了,也不记得找未来儿媳妇的麻烦了,更忘了自己还想拉拢儿子跟自己亲些和皇后远些了-----她养母要进宫了!

    天啊!

    恭妃晚上蒙着被子哭了一场。

    等到第二天李太太一进宫,恭妃好险没病一场。

    李太太一进宫,不说别的,请了安之后就似笑非笑的看着恭妃娘娘,目光紧紧的盯着她说:“娘娘如今飞黄腾达,不敢见我们,是不想我们来揭娘娘的底么?”

    恭妃当即就差点给李太太跪下了。

    她吓得眼泪鼻涕都一齐出来,根本就叫不出个娘字。

    大家都以为她是嫌弃李家,所以才会昏了头,连罗家那样的人家都肯认,可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她其实就是害怕罢了。

    这么多年来,她其实一直都很怕养母家会因为她得到什么,最后恐怕还得进宫来瞧她。

    因为她没脸去见养母。

    当年朝廷来选人入宫,原本养母家里是不打算让她去的,觉得去宫里不是什么好事,闹的骨肉分离。因为名额本来便选中了李家,刚好李家二叔家乡靠着女儿飞黄腾达,有那等想头,养母家中是打算把名额让给侄女儿的。

    是她拿了糖把那个小女孩儿给引得从墙上摔下来,断了腿,她顶替上去,被嬷嬷选中了。

    恭妃后来知道后悔了。

    她进了宫,却没得到什么好处。

    她不是很聪明,但是偏有一张很不错的脸,以至于被嘉平帝看上了一次,却没能有留住嘉平帝的本事。

    这么多年,她其实早就后悔了。

    如果留在家里,或许她还能有一门不错的亲事,当人家的正头娘子,不必这么日复一日的苦熬。

    当年盛贵妃在的时候,她简直连呼吸都是困难的,时刻提心吊胆。

    现在也没多少自由,上头一个太后一个皇后,两座大山把她给压得死死的,她连动弹都动弹不得。

    想到这些,恭妃哭的更厉害了。

    李太太神情复杂的看了她半响,忍不住哂笑:“这么多年过去了,娘娘还是跟在家中的时候一模一样,可娘娘这么哭着,也回不到从前了。”

    恭妃噎住。

    李太太便冷淡的道:“云姐儿从树上摔下来不久就去世了,二叔伤心过度,也差点儿没了,后来生计所迫跟您父亲去跑船,遭遇了洪水,后来又遇上了土匪......”

    恭妃无地自容。

    她在李太太跟前是半分底气都没有,简直不敢开口说话,更不要说辩驳。

    她捂着脸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李太太的面色就更加冷淡。

    哭。

    这个女儿从小最擅长的就是哭。

    李家人看她可怜在雪地里捡回她,后来还拿了银子打发罗家那些见钱眼开的人,把她真正当成亲生女儿来养。

    恭妃自小就喜欢哭,兄弟姐妹们但凡有不如她意的,她就哭。

    她天生似乎就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柔弱来换取别人的注意力和同情心。

    当初让李云从树上摔下来也是如此。

    好在,李太太不是来跟恭妃置气的,真要是置气,早气死了,等不到今天。

    她看着恭妃终于哭不下去了,才道:“娘娘,咱们都心平气和坐一坐吧。”

    恭妃睁大眼睛看向养母,目光闪烁。

    李太太便有话直说:“您命好,生了殿下这样出色的儿子,往后余生是不必再发愁的了,只是,娘娘也该有自知之明。”

    恭妃震惊的猛地抬头看向了李太太。

    李太太喝一口茶,缓缓对着恭妃说:“娘娘这一生,最大的依仗也就是您的这福运了,从前的事,不必再提。李家只会盼着娘娘和殿下好,绝不会盼望娘娘和殿下不好,娘娘若是聪明,您是堂堂天子妃嫔,生了太子,何等尊荣显贵?往后只要您诚心侍奉太后和皇后娘娘,圣母皇太后这个位子,恐怕也是指日可待,既如此,何不安安分分呢?以您的脑子,也做不出什么有用的决定,这么多年都是殿下靠着自己走过来的,娘娘就算是不给殿下支撑,也不该给殿下添麻烦了。”

    ......

    恭妃又气又怒又难堪又委屈又愧疚,一时之间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整个人的表情都有些扭曲。

    如果换一个人来说这样的话,恭妃指定让她滚,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失心疯。

    但是偏偏说这话的是她正经的养母。

    哪怕恭妃素来糊涂,她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了。

    太后瞧她不顺眼,皇后就更是厌恶她。

    如果她还在娘家这一件事上头犯糊涂,对养母不敬不孝,那天下都会指责她,而太后和皇后就更有机会料理了她。

    她现在不能不听李太太的。

    否则李太太把当年选宫女的秘辛一说,她就完了!

    知女莫若母,李太太一出马,恭妃立马老实了。

    李鹤去接李太太回家,回程的马车上还问呢:“娘受委屈没有?”

    恭妃可是个糊涂人。

    李太太嗤笑一声:“谈不上,她还跟从前一样,既胆小又糊涂,有贼心没贼胆,若不是为了你,为了给未来太子妃一个面子,我是断不会这么开导一个蠢货的!”

    这话说的直接而丝毫不加遮掩里头的厌恶。

    李鹤也默然半响。

    可他终究只是道:“有一个明白的,便罢了。”

    虽然恭妃是糊涂没错,但是奈何人家真是命好,生了个脑筋清楚的儿子不说,未来还有一个同样脑子清醒又极为好用的儿媳妇呢!

    朱元其人,实在已经值得李家弯腰。

二十二·马氏

    李家解决了朱元的后顾之忧。

    有了李家太太这根定海神针出马,恭妃从未有过的老实了,哪怕是这一次宫里赏东西出来,恭妃也随大流的赏赐了丰厚的东西,给朱元当及笄礼。

    朱元收了这东西,让绿衣收起来。

    绿衣就笑着玩笑两句:“恭妃娘娘从前可待咱们半点儿不亲近,现在倒是跟从前不同了。”绿衣是知道恭妃的糊涂的,当初罗家的事,连绿衣这样的人都险些被气出个好歹,她对于恭妃的观感实在一言难尽。

    可原本还以为恭妃又要生事,没想到恭妃却就此偃旗息鼓了。

    真是有些怪异。

    唯有花楹和叔晨他们都心知肚明,这哪里是恭妃改了脾气了,这分明就是朱元一物降一物,借助李家直接灭了恭妃的威风罢了。

    叔晨啧了一声,心里还是忍不住思量一回。

    当初顾传玠到底哪里来的信心跟姑娘斗呢?再来十个顾传玠呢,那也不是姑娘的对手啊!

    想想当初跟着顾传玠时的处境,再想想如今的意气风发,叔晨也得在心里庆幸一下自己真是命好,跟到了朱元这样的主子。

    往后飞黄腾达,根本就不在话下了。

    有这个想法的显然不只是叔晨一个,整个朱家上下现在都喜气洋洋,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在这样喜气洋洋的气氛里头,杨蔼然和苏付氏终于到达京城。

    他们两人一进京城,就听说了朱元被封为太子妃的事,两人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惊喜。

    事情尘埃落定,总是惹人高兴的。

    苏付氏跟杨蔼然立即就赶到了朱家。

    朱元正在观摩一回李媛母亲带来的当年年轻时候她师母的自画像,朱元看了一回,有些怅然。

    当年明月在,可惜人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人了。

    再怎么样,师母最好的那几年,都被蹉跎了。

    李媛看着朱元的脸色,小心的道:“母亲说,当年的事,她和父亲对姨母不住,这个自画像,是姨母在她生母还在世的时候画的,意义非凡,因此托我送过来,让你转交给姨母。”

    朱元按住手里的画卷,许久没有出声。

    过了一会儿,她嗯了一声,将画卷收起来交给一边的花楹,让花楹收起来,而后认真看着李媛:“你回去同夫人说,前尘往事都已经是过眼云烟,我师母不会再回来了,我也不会为了从前的事心有怨恨,请夫人自己也放下吧。”

    当然,朱元觉得李夫人不会放下。

    不过李夫人和李侍郎应当受此良心的折磨,她的师母若不是遇见了师傅,这一生会如何?

    毁了人的一生,总该付出点代价的。

    李媛却不知道朱元心里还想着其他的,她听见朱元这么说,就大松了口气,回家如实的劝母亲安心:“若是姨母在元元面前说了您的不是,元元怎么会这样轻易就说出这番话,您放心吧。”

    李夫人面色仍旧煞白,苦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朱元刚送走李媛,便迎来的姨父和姨母,不由得真心高兴起来。

    苏付氏一把将朱元抱住了,简直是欣喜若狂,见她精神极好,面色也红润,先忍不住高兴,而后就忍不住又哭了。

    她是替妹妹付氏哭的这么一场。

    苦尽甘来了。

    你的女儿如今如此出色,你的女儿以后会登上女子中最高的地位,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任人宰割的孤女,从今以后,你在地底下可真正安息了。

    杨蔼然被妻子这一出弄的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劝她:“你这样又哭又笑的,倒是比元元还更像是当外甥女的。”

    说的苏付氏也忍不住破涕为笑。

    等到安顿下来,平复了情绪,苏付氏又不免说起了付清他们:“父亲他们倒是还好,一门心思的想着训练新兵,虽然之前打过几场胜仗,但是父亲说,那是不作数的。”

    杨蔼然也跟着补充:“实际上都是小打小闹,就算是被朝廷嘉奖的那次所谓大捷,也并非真的就是大捷,只是朝廷多年被海匪所扰,江南一带又刚出了那样的事,所以把这一场拿出来振奋士气罢了,岳父说,要训练出这批士兵,起码也得两年。”

    朱元点点头。

    外祖父在兵事上向来都是有很深造诣和经验的,他既然看的这么通透,那她就更放心了。

    说完了这些,苏付氏又想起一件事,笑着跟朱元提起来:“对啦,还有件事忘记同你说了,阿冰定亲了!”

    付冰定亲了?

    这着实倒是一件挺值得高兴的事,朱元哦了一声,遂问:“定的是谁家?”

    她在浙江呆了一阵子,对于浙江的大族,也算是稍微有了些了解了。

    “你再熟悉不过了!”苏付氏笑容满面:“是孔夫人家里的子侄,乃是孔家的嫡系,人也很出众的,年纪轻轻,已经在孔总兵底下很是任实事了,是专门管押运粮草的粮草官。”

    孔家的嫡系子弟!

    孔夫人果然是说到做到,颇有决断。

    既决心和她交好,就舍得下这样的本钱。

    哪怕朱元也得说一声,付冰其实是有些高攀了。

    毕竟付冰的母亲如今还在庙里清修,谁都知道这不过是挂个名儿,主母如此,女儿们自然也会受到影响。

    孔夫人会在这个时候挑中付冰,这其实是在给朱元面子,也是在给付家脸面。

    这是好事,朱元也笑了。

    杨蔼然看的清楚,知道朱元想到了更深处,顿一顿,杨蔼然插话说:“只是还有件事,大嫂的身体怕是不大好了,因此阿冰的婚事,只怕是要越快好,否则的话,守上三年的孝,耽搁了孩子。”

    马氏的事,付清和付泰在朱元走后便跟葛氏商量过,而后彻底下了决心。

    倒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这门婚事。

    付冰要成亲,人家头一句话就问了,以后婆母如何?

    如何?

    马氏这人品,孔家怎么可能接受跟马氏走动?!孔夫人为侄子定下了付冰,原本看的就是朱元的脸面。

    孔夫人肯出面,付家女孩子们以后的婚嫁就顺当了。

二十三·求见

    孔夫人的意思,付泰和付清都知道。

    他们一开始让马氏去家庙休养,打的也是一辈子不让马氏出来的主意,但是后来一想,哪怕马氏不出来,只要她在,她就是付家的主母。

    付家难不成还能抛过她去娶别的女子?

    名不正言不顺啊!

    付泰之前总有些不忍心,这件事便也一直搁置下来。

    可是这一次付泰下定了决心。

    孔夫人摆明了是要付家肃清后宅才愿意和付家做亲,这是为了两家彼此考虑的事,哪怕是付泰自己,也要说一声这考虑得对。

    没什么不好的。

    一个家族要兴旺,女主人一定得头脑清楚,付家也不算是对不住马氏了,马氏犯了那么多措,如今也该为儿女们付出些东西了。

    不说付冰,家里还有那么多女孩子,还有付庄他们要娶妻呢,这些事都是不能绕过主母的。

    杨蔼然咳嗽了一声,等到了花厅里,喝了口茶便道:“先让阿冰他们办场喜事给大嫂冲冲喜。”

    这冲喜当然是没什么用处的。

    再过一阵子马氏没了,付泰再守上一年,便能另外再娶填房。

    苏付氏面色有些沉重,叹了口气就说:“到时候务必要擦亮眼睛就是了,结亲不是结仇,找个好人,哥哥也不会亏待了人家,只要她好好待孩子们,便是我们付家的福气了。”

    朱元点点头。

    她对于马氏再也没有情分了,本来就没有相处过多久,说到底朱元一开始尊重她也是因为她是付泰的妻子。

    她对于朱元着实没做什么好事,尤其是还间接逼死了太华。

    这件事也就这么过了。

    过了几天,门房上忽然送进来一份帖子。

    苏付氏当时正在后宅中理事,要把安置宫里教养嬷嬷的屋子给布置好,要把最近接到的礼物分门别类,还得准备把酒楼的事情给处置好,朱元现在是不大适合再当酒楼的东家了。

    否则太子妃做生意,说出去也不好听。

    她收到帖子的时候,一开始是有些茫然,而后等到反应过来,便冷若冰霜的问:“是哪个朱家?!”

    门房上的人察言观色,见向来很好说话的苏付氏面色不大对劲,也不敢装神弄鬼,低了头老老实实的回话:“是......是青州朱家......”

    青州朱家!

    苏付氏再好的脾气,也一把将帖子盖在了桌上,发出砰的一声轻响,冷笑了一声。

    朱家竟然还有脸上门!

    朱元吃的这么多苦头,全都是因为朱家!

    现在他们竟然还有脸面上门来!?

    怎么,是听见朱元成了太子妃了,所以赶着上门来了吧?!

    也亏得他们这么厚的脸皮!

    她冷冷的道:“跟他们说,没空,请他们回去吧!”

    从前都不见朱元走动,现在日子好过了,反而想来分一杯羹了?免谈!

    门房还从没见苏付氏生过这么大的气,顿时不敢说什么,低声应了一声,便要转头出去。

    还是杨蔼然进门来,听见说是朱家人上门了,反而咳嗽了一声,让门房先出去等着,而后对苏付氏说:“还是问问元元的意思吧。”

    苏付氏瞪大了眼睛,有些不解又有些生气:“这有什么好闻的,那些人是什么好人?他们当初差点儿把我们逼得走投无路!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坏了心肠的,让他们继续贴上来吸元元的血么?!”

    现在朱元成了太子妃,朱景先也眼看着出息了,成了河东书院的学生,跟着范大儒读书,朱家就想和好了?

    可凭什么?!

    现成的果子,他们倒是来摘了!

    苏付氏气的不轻。

    杨蔼然很少见妻子这样红眉毛绿眼睛的,顿时觉得稀奇,笑了一阵才端着脸摇头:“你不知道,我难道是为了朱家说话的意思?我是说,这件事,对元元是件好事,要不要见朱家人,还是问一问元元自己的意思。”

    是好事?

    苏付氏的确是有些弄不明白,她见杨蔼然这样信心满满,不由得狐疑的问:“什么好事?”

    杨蔼然对于妻子向来很有耐心,妻子既然问,杨蔼然便把最近礼部和御史们的争议说了,淡淡道:“虽然说圣旨已下,可是到底也得让底下的人都心服口服才好。我也听说过了,圣上下旨赦免了流放的朱三老爷,想必朱家也是清楚圣上的意思的,圣上是想给元元做脸,朱家只要还有脑子清醒的,就算是把朱三老爷打残废了,也得把朱三老爷给弄到京城来,给元元这个台阶和铺路,所以我说,这件事对元元百利无一害,朱家经过上次一事元气大伤,他们族里的子弟前途也多受影响,现在元元对于他们来说,是救命的稻草,他们不会对元元再有任何坏心思的,妙的是同时朱家也没了真正能做元元主的人,反而以后都要依附元元,反正朱正松都已经死了,朱老太太也归天了,其他人,也没什么血海深仇,有什么不能和解的呢?”

    杨蔼然看的如此清楚,着实把苏付氏震惊得不轻。

    她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多弯弯绕绕的。

    听见杨蔼然这么解释,苏付氏手里动作停下来,觉得也有道理,便点了点头,让人去请朱元。

    等到朱元出来,苏付氏把之前朱家送帖子求见的事情说了,又说了杨蔼然的推测,便对朱元说:“你姨父说,朱家总归是你正经的宗族,礼部那些老顽固们,总是以你连正经宗族都不认为缘故刁难你,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既如此,倒不如彻底堵住他们的嘴巴。不过这件事,还是要你自己做主,你觉得好,便好,觉得过不去,咱们便也不要理会。”

    苏付氏自己也觉得有资格硬气了。

    毕竟楚庭川多护着朱元,这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事。

    有楚庭川护着,那些人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花。

    再说名声这事儿,朱元一直就没怎么在乎过,以至于苏付氏也变得不那么在乎了。

    可是这回朱元却有些出乎苏付氏的意料,她似乎早就想到这一点了,笑了笑就道:“终于来了。”

二十四·低头

    朱元一说这话,当姨母的苏付氏立即就明白了,外甥女这是早就已经跟杨蔼然一样,料到了嘉平帝的用意。

    而朱元会给嘉平帝这个面子吗?

    换做四年前的朱元,不会。

    那时候盛家还在,朱正松还活的滋润,朱家上下毫无悔意,哪怕再给朱元十个机会,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让朱正松归西。

    可是现在不同了。

    正如杨蔼然所说,朱家得罪过她的人都死光了。

    至于唯一剩的朱三夫人?

    朱元还没放在眼里,她也不配被朱元放在眼里。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朱元就微笑着让人把人请进来,也并没有晾着朱家人给他们来个下马威之类的想法。

    朱三夫人战战兢兢的来了。

    她是不想来的,毕竟朱元小的时候,她实在是没少磋磨过这丫头。

    可谁知道朱元转瞬就转运了呢,人的运道竟然真的有变化如此之大的,一转眼,盛家倒台,朱元却已经是朝廷亲封的惠宁县主,眼看着即将成为太子妃,国朝最尊贵的女人之一,而且朱元的外家付家也终于给力了一回,如今在沿海打倭寇那是一直捷报频传。

    朱三夫人怕的要死。

    她可没少被朱元教训。

    但是来的时候朱三老爷就已经耳提面命的对她交代过了,如果不想老公还往岭南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最好就老实一点,讨好了朱元才是正经的。

    她得了这一路的教训,也不敢不小心,一进门,还没见着上头坐着的到底是谁呢,先膝盖一软就跪下了。

    苏付氏倒是被她闹了个措手不及。

    可苏付氏是见过朱三夫人的刻薄的,她抿着唇看了一眼一晃已经都如同老妪似地朱三夫人,目光有些复杂。

    朱三夫人已经呜呜咽咽的哭起来了,请朱元能够不计前嫌,不要再跟她这个不知分寸的人计较。

    苏付氏咳嗽了一声,引得朱三夫人抬起头,才淡淡的说:“亲家太太这是怎么了?怎么练人也不认清楚就行此大礼?我是受不起的,元元如今也不在这里,太太还是快起来吧。”

    朱三夫人看向上首,错愕了一阵才发现真不是朱元坐着,不由得有些尴尬,但是此刻她哪里有脾气,急忙答应了一声,站了起来,讪讪的道:“我.....我回想起从前那些荒唐的所作所为便觉得罪孽深重,这是特意来请罪来了,没想是您在这儿,真是闹了笑话了......”

    朱家是打算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看来这些年真是所受打击不小啊。

    苏付氏的脸色好看了一些,对着朱三夫人点了点头:“亲家太太言重了,人么,谁没有犯错的时候呢?知道错了才是最要紧的,三太太看来是个聪明人。”

    朱三太太不敢不聪明。

    另一头,朱元也亲自见了朱家族长和朱三老爷。

    朱家族长对朱元还是有些怕惧的,倒也没别的其他原因,就单纯觉得这女人着实不是个善茬儿,凡是跟她作对的,但凡是她没事,对方肯定都死了。

    这种本领可真是令人害怕。

    但是再怕该说话也得说啊!何况这机会如此难得,错过了这一次,朱家族长觉得以后都不会在有这样的天赐良机了。

    族长亲自给朱元弯了腰,诚恳的认了一番过错,又道:“宗族之作用,自是护持族人,若是族中有不平之事,宗族当出面维持公道,可我们在这一点上做的实在不够,叫县主多年来受了委屈,纵容了老太太糊涂行事,朱家宗族上下对不住县主娘娘。”

    这是先认了错,而后族长便又情真意切的道:“县主,从前种种,当真是我们朱家的不是,可如今,朱家已然知错,咱们到底说到底是同根同祖,血缘至亲,无法断绝,如今我们厚着脸皮来,县主不知能否摒弃过往,既往不咎?”

    他看了朱三老爷一眼。

    该说的他都说了,朱三老爷若是表现不好,回去他就把朱三老爷也给驱逐出族里算了。

    反正家里的祸事都是由这一家子起的!他也不爱伺候了!

    朱三老爷哪里能没看懂他的眼色?事实上朱三老爷更是迫不及待,他几乎不等族长彻底说完,就也跟着弯了腰声情并茂的对朱元道:“元元!从前的事,都是母亲糊涂,中了盛氏的奸计,是大哥坏了良心,对不住你们母子,如今我们也知道错了,大哥已经伏诛,娘也已经仙去了,我们是真心实意来给你赔不是,若是你还有什么不顺心的,对我尽管打骂都可,就请看在同是一家人的面上,给我们一个机会吧!”

    他是真的怕了啊。

    嘉平帝给他们朱家一个机会,他们朱家要是没抓住,那以后就活该一路倒霉到底了。

    话说完了,朱三老爷是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继续说服朱元才能更妥帖一些,他哭丧着脸,只怕朱元还是从前的那个脾气,张口就冒出一个滚字,让他们再也进不得这道大门。

    倒是朱家族长从最初的紧张过后倒是镇定了一些-----他也算是看出些门道了,朱姑娘是聪明人,否则根本连门也不用让他们进。

    既让他们来了,那就说明朱姑娘不是还记挂着之前的仇恨,这就已经很让人放心了。

    两人求了一阵,好话说了一箩筐,朱元忽而轻轻笑了一声,将茶盏放在了一边的桌上,轻笑道:“按照辈分,我该唤族长一声四叔公的,四叔公,您怎么这样客气?”

    四叔公,这个称呼就让朱家族长抖了抖,由衷的看着朱元苦笑了一声。

    真是,看看人家这速度和心胸。

    能屈能伸,时候到了绝不拖延,也只字不提从前的为难和不愉快。

    盛氏她们怎么可能是朱元的对手?!

    她们根本给朱元提鞋都不配!

    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苦哈哈的道:“县主说的哪里话?我都已经老了,且老而无用,这一生如今可希冀的,无非是想让日子好过些,让朱家的族人们不必再担惊受怕罢了。”

二十五·交易

    是的,朱家需要朱元。

    一个未来的太子妃,是出自朱家,只要她正经从朱家宗祠出嫁,那她就是朱家的依仗,是朱家的一块活招牌。

    这代表朱元再次承认了朱家,再次承认了自己朱家女的身份。

    而这也同样让朱家身价倍增。

    作为一族之长,这个诱惑朱家族长实在是无法拒绝,他只要想一想朱元这块难啃的骨头从自己手中被啃下来了,就会忍不住热血沸腾。

    这可是为朱家多少子孙做了好事啊?!

    他会成为朱家的功臣!

    朱元完全明白朱家族长的心思,她看着朱家的族长笑了笑,挑眉道:“四叔公说的是,我本来就是朱家的人,只是从前朱家毕竟已经开了祠堂将我驱逐出来了.......”

    朱三老爷满头的冷汗。

    朱家族长的脑子却转的飞快,这些事他来之前都是无数次的跟家里长辈商议过的,也已经有了应对的法子,现在朱元提起,他便立即道:“当时情况不明,是我们轻信盛氏谗言,以至于让你受了委屈。按照我们朱家族里的规矩,犯错的是你父亲,他枉顾人伦,毫无人性,是现成的陈世美,竟然杀妻害子,生而不养,该驱逐出宗祠的人,应当是他才是!此事我们族里上下已经商议过,一致觉得这件事是对不住你,我们此次来也是特意为了这事儿跟元元你赔罪的!”

    朱三老爷不敢说话,满头大汗的一直在旁边点头附和。

    是啊是啊,赶紧吧,要杀要剐的,你倒是说句话啊!这都快把人给吓死了。

    好在,朱三老爷没有等太久,朱元笑了笑,脸上一派平静和平和,仿佛之前对于朱家咬牙切齿几乎要赶尽杀绝的那个人不是她。

    她亲和而又不过分亲和的道:“既如此,那就劳烦四叔公了。”

    朱家迎回朱元一事就此尘埃落定。

    消息传出去,连王太傅都皱了皱眉头,不大高兴的说:“真是狡猾至极!当初说朱家如何如何,如同血海深仇,如今为了太子妃位,照样还不是低头俯就?!”

    这话酸的,连王老夫人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不大赞同的道:“老爷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朱家彼时是做错了,要打要杀,那都是身为人女的朱元应当为母亲做的,现在不同当时了,朱正松死了,朱家已无真正和朱元有仇之人,既如此,这说到底,是能屈能伸。”

    是看得懂局势。

    王老夫人见王太傅说不出话,便道:“老太爷,我劝您一句话,人,不要与天争。如今看来,天意站在朱姑娘一方。”

    王太傅无言以对。

    朱元的确是把一条几乎不可能走到头的路走出了一条路,不仅如此,她仿佛还有绝地逢生的本领,分明外头看着都已经山穷水尽了,可到最后却总能柳暗花明。

    他阴沉着脸,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既不肯承认自己已经不被天意眷顾,也不肯承认自己竟真的斗不过一个女子。

    过了许久,他缓缓自胸口吐出一口闷气,冷笑着道:“那就走着瞧吧。”

    看看到底是天意胜人,还是人定胜天!

    而礼部那些人和钦天监的人也终于都彻底闭了嘴,老老实实的开始筹备婚事了。

    无他,他们当初反对朱元的理由就是朱元既无宗族,那该从何处出嫁?

    国朝太子妃,难不成连个出嫁的地方都照不出来?

    是父族还是母族,倒也得推出一个来啊!

    前朝虽然有孤女当过皇后的例子,可那孤女后来也是被尚书大人收养了的呢,面上总过得去的。

    朱元总不能面上都过不去吧?

    他们原本以为,事情都已经闹僵了,朱元分明跟朱家老死不相往来,这件事只怕还得僵持许久。

    可没想到朱家这也忒不要脸了点,这么快就偃旗息鼓了!

    没骨气!忒没骨气!

    朝中各种推波助澜预备趁着这个势头阻挡阻挡赐婚的,给未来太子妃添堵的势力都忍不住扼腕叹息。

    一场绝好的风波,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平息了!

    更有葛阁老忍不住在家里狠狠地骂了几声娘:“还说什么为母报仇!我看她回头回的倒是爽快,哪里有半点为难的样子!?说到底,分明就是地位动人心,偏还要给自己立牌坊!”

    当然了,骂归骂,葛阁老还是嘱咐老妻:“好好备份礼,送去朱家,贺县主芳辰!”

    老天无眼啊!让这么一个厉害货色当了太子妃,未来太子身边的女人们,怕是难咯!

    葛阁老之前倒是也有送女进宫的心思,但是一碰见太子妃是朱元的事定了,他也就不再有这个想头了。

    倒是没别的缘故,主要是他们葛家适龄的女孩儿也挺少的,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是朱元的对手,送进去也是找死。

    说不得朱元狠一点儿,还得整盛家那样整他们。

    犯不着。

    反正既然这儿走不成了,那就另外想法子呗,反正又不是靠着女儿就当不成官了。

    就这么沸沸扬扬的,一阵一阵的议论都围绕着这位未来的太子妃在进行。

    朱元毫无所觉。

    当然,她就算是知道,也不会在意这些声音。

    她向来是在哪个位子上就做好在那个位子上的事,现在即将要做太子妃了,那当然就该做好太子妃该做的事。

    从前不要名声,是觉得无所谓。

    而今不同了。

    她对着朱三夫人亦是和颜悦色的:“三婶婶倒是憔悴了许多。”

    朱三夫人在朱元面前早没了当年的飞扬跋扈,见了朱元只差腿脚打颤了,一听这么说,便急忙道:“是有些,劳您惦记了。”

    这毕恭毕敬的,连朱元也要在心里叹一声权力所带来的好处。

    当初踩在你头上的人,如今终于匍匐在你脚下向你低头。

    不要紧,慢慢来。

    她会把路走的更稳更妥当。

    点了点头,朱元对朱三夫人道:“既如此,这次及笄的事,就要劳烦三婶婶和姨母共商量着操办了。”

    朱三夫人简直求之不得,她毫不迟疑的一口答应:“请县主放心,我都晓得的!”

二十六·稀客

    朱元要及笄了,这是近来京中为数不多的大事之一了。

    除了早有承恩侯府、武宁伯府兴平王府送上了道贺的礼物,并且上门回了帖子说一定会到之外,其他来朱家打听的人也快踩破了家里的门槛。

    朱三夫人着实没经过这么大的阵仗,不由得有些发慌。

    从前在青州的时候,朱三夫人一直觉得朱元是个没什么运道的人,恐怕一辈子也不过就是在后山茶楼待着长到十几岁,而后等及笄了就随便嫁个山野村夫罢了。

    着实没料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眼下朱元竟然又如此机遇。

    只怕就算是盛氏未曾倒下,盛氏所处的嫡女朱曦及笄,场面也就是这样了。

    谁能料到呢?

    她心里叹了一回,面上却更加谨慎小心起来,倒也没什么别的缘故-----因为她也算是发现了,这么多年过去,连她从前颇为不齿的姨太太苏付氏也今非昔比了。

    人家如今正经说来是千户老爷的妻子,是千户夫人,且她处置起后宅的事务得心应手,就算是和那些高官显爵家里的夫人们往来,也是落落大方,丝毫不落下风,不卑不亢。

    看来也是跟着朱元久了,见惯了大场面,所以这些才不放在心上。

    忙碌了一天,朱三夫人回到了自己屋子里,便跟朱三老爷感慨:“真没料到会有今天。”

    朱三老爷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支起身子来看她一眼,郑重的再三叮嘱:“没什么没料到的,这丫头从此是一飞冲天了,我们就做好我们自己的事就成,别给她添堵,否则她捏死我们就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轻松。”

    朱三老爷看的清楚,现在朱家族里上下都对朱元看的极重,朱元好不容易答应从朱家出嫁,那对于朱家来说就是一个天大的机会。

    要是谁敢破坏这个机会,这辈子也别姓朱了。

    朱三夫人现在哪里还敢?还没来得及说话,听说外头有人来送帖子,不由就有些茫然:“我可从来和京城的夫人们没什么交情啊......”

    这也不怪她。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出身,毕竟朱三老爷也跟朱正松不同,身上又没什么功名的,说到底是靠着自家大哥发达,所以才能在青州那一亩三分地上横行罢了。

    这门亲事当年说不上不门当户对了。

    所以说,朱三夫人的见识自然是有限的。

    她跟京城的夫人们往来便更是有限了,她连京城的夫人们都不认识。

    可现在竟然有人上门来送拜帖......

    朱三太太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倒是朱三老爷想了想,觉得这事儿的确有些蹊跷,但是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朱家眼看着是成了朱元的正经娘家了,到时候朱元是要从朱家出嫁的。

    既如此,那有人想从朱家这里走一走门路,这话也是通的。

    但是朱三老爷脑子清醒,别人觉得可以从朱家走门路,但是他自己却知道自己的斤两。

    朱元看他们可不大顺眼,若是她们敢吃里扒外靠着朱元捞好处,转头朱元就能把他们剁了去喂猪。

    他让朱三太太出去瞧瞧也行,只是必定不能乱说话,也不能应承什么东西。

    朱三太太茫茫然的哦了一声,接了帖子看了一遍,见是什么黄大人府上的夫人,就又更茫然了。

    这黄大人据说是太常寺的郎中,倒是个五品官。

    可京城二三品都满地走,五品也不算什么。

    关键是,朱三太太实在不熟啊。

    也因此,朱三太太在见了黄夫人之后,便很客气而疏离的寒暄了几句,进入了正题:“不知道夫人登门,所为何事?”

    当年朱三太太对着孟夫人这个知府夫人都战战兢兢的,何况是进了京城进了京官儿。

    她很是客气。

    黄夫人生的颧骨高耸,眼睛细长,听见朱三太太发问便笑起来了:“也没什么,三太太大老远的从青州过来,我们彼此是有亲的,因此我也就厚着脸皮上门来拜访了。”

    有亲戚关系?

    朱三太太狐疑的看着她,怎么也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多了这门亲戚。

    黄夫人见她诧异就知道人家是完全不知道,但是黄夫人倒也不觉得尴尬,笑着解释:“原不知道,而后这回恰好青州的侄女儿上门来,才知道我那侄女儿嫁的就是您的内侄儿,这岂不是巧了么?人家都说,他乡遇故知是大喜事,何况咱们之间彼此还是亲戚呢?我想着,既不知道也就罢了,但是知道了,少不得也要来拜见,才算是尽了礼数的,还请夫人不要嫌我冒昧才好。”

    真是亲戚啊?

    朱三太太这几年都在娘家住,她的内侄也就总共两个,都是他哥哥的儿子,想了想,朱三太太就问:“不知道是我哪个侄媳妇?”

    “是阿春。”黄夫人温柔和煦:“再不知咱们两家还有这样的渊源的。”

    哦,是了,是大侄子的媳妇儿吴春。

    朱三太太一颗心放了下来,倒也真有几分欢喜了:“阿春也来了京城了?这么说来,您还是亲家姑太太.....这怎么能说是冒昧......”

    如此再三多说了几句,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就热络了起来,正在此时,也不知道是不是不经意,黄夫人漫不经心的又道:“三太太如今也是非比寻常了,也是未来太子妃的嫡亲的婶婶,三太太真是好福气啊。”

    朱三太太这奉承话听的有些糟心。

    福气不福气的,这个还真是未必。

    她不怎么说话,黄夫人就又说:“说起来,阿春来京城,我委实为亲家担忧,听说亲家往常可和县主不怎么和睦呢?”

    这事儿闹的,朱三太太心绪不宁的,但是她终归还是摇头:“这哪里的话,先前不过是一点误会罢了,都是自家嫡亲的骨肉,县主最是明理不过的,对我等也多有尊重,否则,族长也不会亲来迎县主回族,我们族里上下都盼着县主好呢。”

    黄夫人扑哧笑了一声:“我不过才说了一句,亲家姑太太怎么急了?”

二十七·引诱

    朱三太太能不急吗?

    这件事简直就是朱三太太的心病,只要是提到了就觉得心里头在滴血的。

    以后的日子肯定是要看着朱元的脸色过活了,这没错,但是谁乐意自己做过的蠢事一件一件被人提起来啊?

    饶是朱三太太为见着了侄女儿的亲戚高兴,现在这高兴的心思也没了。

    黄夫人察言观色,抿了一口茶,又道:“对了,从前我们也听说过的,朱家是开了祠堂把县主给逐出去的,听说朱老太太有一阵儿还来了京城,差点儿在城外的寺庙里把朱家小公子给绑走害死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说起来,阿春心里也七上八下的,还来问我往后该怎么办,要我说,是不是你们当初把县主得罪的太狠了啊?”

    朱三太太这会儿连喝茶的心思都没有了。

    等到黄夫人走了,她失魂落魄的回了后院,一晚上都没睡着。

    第二天朱三太太强撑着起了床,先去苏付氏那里陪着说了说话,看着苏付氏把朱元及笄那天的安排吩咐了下去,那些管事们各自领了事,谁人专门看茶,谁人负责接待,谁人负责引路,谁负责收那些杯盘碗盏,一样一样井井有条。

    她心里就更忍不住堵心。

    是了,朱元亲近的完全是付家的人。

    朱家就算是把朱元认回来了又如何呢?

    她堵心的回了自己院子,下午就又得了一张帖子。

    黄夫人邀她去朱雀街逛街。

    等到了宝鼎楼,黄夫人便道:“走了这么半天了,想必三太太也饿了,这宝鼎楼也是京城有名的了,不如尝一尝?”

    这时候,已经来拜见过了姑妈的吴春便捂嘴笑了:“您说哪里话?正经前头的会宾楼才是真真正正该去的地方呢!”

    哦,黄夫人喜笑盈腮的对朱三太太道:“可不是,我竟然忘了,现在前头的会宾楼就是县主的产业,朱家自家的东西,三太太怎么看得上宝鼎楼?该打,该打。”

    朱三太太是真不知道朱元竟然还开了酒楼。

    去了会宾楼一看,见装潢精致,桌椅尽皆是一色的,占地又大,上头竟然还有飞檐飞桥,就忍不住咋舌。

    酒楼里呆的是林大厨,他是不认识朱三太太的,便一视同仁,并不另外招待,只说一声没有包间了,问他们是否能坐大堂。

    黄夫人有些诧异:“我还当以三太太的面子,当能得坐包间呢,不过也罢了,咱们难得来一趟,还是尝尝味儿吧?”

    朱三太太哪里吃得下去哟?

    她觉得脸面全无。

    倒是朱三老爷觉得不大对头,媳妇儿最近时常出门,他在忙着和朱家族长商议族人们来京城给朱元庆贺及笄礼的事儿,一时顾不上。

    但是等到回了家,见妻子郁郁寡欢的,朱三老爷也就问了问。

    这一问,朱三老爷当即就觉得不对头。

    太巧了。

    再说,黄夫人从前在朱家落难时可不见来来往,现在朱家一好点儿了,就上门来了?

    朱三老爷是流放过的人,他一下子就觉得不对,等到媳妇儿说了几句抱怨和担忧以后前程的话,朱三老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急忙跑去跟族长说了此事。

    族长现在也悬着心呢,他就怕及笄的事儿不顺利。

    及笄顺利办下来,皇家才好走礼呢,他们都盼着朱元能好的,否则岂不是白来丢脸一场,废了这么多心思,当然得图点什么。

    可现在似乎有人不想她们好,族长摸了摸胡子,当机立断去找了朱元,原原本本的把事情告诉她了。

    朱三老爷是向来怕朱元的,他等到族长说完了,才战战兢兢的道:“我们也没什么,就是怕她们真的居心不良......现在吧,她们也的确没做什么事儿,可我觉得,事有蹊跷。”

    否则,鬼认识这门亲啊。

    朱元手指在桌上点了点,她就知道有人一定会从朱家身上入手。

    先是从朱家不认她为理由攻讦她的身世,现在这个问题解决了,就开始走另外一条道。

    只是,最近王家葛家都已经派人送了礼,那些御史们攻击这个,也无非是觉得这事儿朝廷办的不对,太子妃选的不好,可既然朱家已经做出了表态把她认回去了,面子上过得去,御史们应当也就这么算了。

    不然谁也不是有病,板上钉钉的太子妃,他们非得追着咬。

    那么,会是谁呢?

    谁要针对这件事?

    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朱元的手指在黑漆桌面上点了又点,点的朱家族长和朱三老爷都恨不得思量着是不是要发个誓什么的了,忽然抬了抬下巴看着他们道:“让三太太多跟黄夫人往来吧,及笄礼那天,也可请黄夫人一道过来。”

    什么?!

    朱三老爷被震晕了。

    但是他知道朱元素来狡猾,这么做,或许是在钓鱼呢?

    他不敢说不,回去仔细的斟酌了一会儿,觉得自家夫人不是个聪明的,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让她既和黄夫人相熟,也可请黄夫人多来走动走动。

    朱三太太巴不得。

    她来了京城两眼一抹黑,也就黄夫人能跟她说到一块儿去。

    而朱元那边,朱元转头就叫来了尹吉川:“查查太常寺的郎中黄郎中,还有他家里的人。”

    尹吉川凛然应下。

    及笄礼越来越近,兴平王妃来了一趟,亲与朱元说:“那天给你加笄的人选可定了么?我竟然之前忘了问了。”

    作为未来的太子妃,朱元之前想请的正宾是范夫人,可如今,她成了太子妃,要再是范夫人就不大合适了。

    故此兴平王妃有此一问。

    朱元点了点头,她的及笄礼的正宾乃是太后娘娘亲自选的,是武宁伯府的钱老太太。

    钱老太太也是二品伯夫人的诰命,且又儿女双全,四世同堂,最是有福气不过,太后此举,是想着平息流言,也替朱元压一压场子。

    兴平王妃听见说是钱老太太,也要说一声这人选合适,笑着同朱元说:“那我等到了那天,便带着暖暖和哥儿过来。”

二十八·玄机

    朱元及笄那一天,朱三太太和苏付氏出面招待各位女眷。

    外头的男客们就由朱三老爷和杨蔼然朱家族长等人招待。

    身份地位上其实是都低了些。

    若是有哪些讲究些的勋贵和清贵人家,是觉得朱家招待人的人选拿不出手的,但是今非昔比,谁都不会再因为这点小事就下人家的面子。

    尤其是在张庆张公公一早就亲自颁了嘉平帝的赏赐之后,朱家随后的门庭就更显热闹了。

    嘉平帝这显然是要给未来太子妃做脸,否则除了郡主公主,谁及笄能惊动嘉平帝赏东西?

    上有所好,下必效,嘉平帝的东西一赏,连太后、皇后和恭妃娘娘那里也都有赏赐下来,朱家一时热闹不已。

    朱三老爷连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也没了。

    看朱元这受宠的架势,这是真正得了宫里的欢心啊!

    有宫里的欢心,有楚庭川的偏爱,朱元这个太子妃位子不知道有多稳当。

    他们朱家不扒着朱元,上哪儿找更好的机会去?!

    朱三老爷招待客人越发的尽职。

    幸好来的也都不是轻狂人。

    尤其是庆和伯世子和小公子他们,说是和付家有亲戚关系,竟然还帮忙招待客人,这真是意外之喜。

    朱家族长笑的脸都要僵了。

    就是在后宅朱三太太这里,她对着一堆的赏赐也是睁不开眼睛。

    宫里赏赐的东西自然差不了,明晃晃的晃人的眼睛。

    朱三太太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一时想到当年那个在茶山上摘野果饱腹的瑟缩的丫头,那时候谁能想到如今呢?

    如今......如今啊!

    朱三太太提不起什么精神来,等到听说黄夫人来了,才打点了精神,这些赏赐她是插不上手的,虽然说她也担了个掌事的名儿,可是这些银钱上的东西,她是不敢也不想管的,都是苏付氏经手。

    既帮不上什么,她也就去招待黄夫人了。

    黄夫人倒是很是看得出朱三太太的心思,见她蔫头耷脑的,便笑道:“怎么了这是?这可是未来太子妃的大日子,您倒是清闲。”

    朱三太太唯有苦笑了。

    她倒是想不清闲呢,可她也得敢伸手啊!

    在心里叹息了一回,朱三太太面上还是分毫不露出来,只是道:“我初来乍到的,也只能帮些小忙罢了,有亲家姨太太在,她是极好的,不会出什么岔子。”

    黄夫人笑而不语。

    过了一会儿,黄夫人的女儿黄姑娘忽而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茶水,闹的裙角被打湿了。

    黄夫人就急的不行:“这.....这可怎么好?”

    朱三太太倒是不甚在意,瞥了一眼,站了起来道:“这也没什么,去里头换一身衣裳吧,小姑娘家家的,今天是大日子呢。”

    别以为朱三太太就蠢到了家,她当然也知道,黄夫人这忽然找上门来,肯定是有所求的。

    但是她想的比较简单罢了。

    觉得两家既然是有亲戚关系,那黄夫人也大概就是势力了些,见现在朱家得势了,所以想来分一杯羹。

    毕竟是太子妃的及笄礼呢,满朝权贵怕都要集结在此了,带着女儿来露一回脸,那也是天大的好处了。

    这倒是没什么,朱三太太也乐的自己亲戚能够因为朱家得到好处。

    她也知道,小姑娘家么,这衣裳首饰都是大事,当然要随时都收拾的齐齐整整,才或许砰的到机会。

    既如此,朱三太太便不会吝啬。

    黄夫人千恩万谢的,急忙携着女儿站起来,跟朱三太太一道去了后院。

    朱三太太自己也不敢乱走,带着她们去了苏付氏给她安排的院子,就道:“便来我这儿换一套衣裳吧,我打发人去前头跟姨太太要一身就是了,你这身量反正也和我们县主差不多。”

    这倒不是三太太托大,而是朱元向来不甚在意这些小节,她为人是最大方不过的,哪怕是朱三太太来了以后,吃的住的用的无不是好的。

    朱三太太也不过就是要一套普通的衣裳,这一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黄夫人再次道谢。

    朱三太太摆摆手,着实不当一回事。

    可朱三太太到底是担着管事的名儿的,她之前去招待黄夫人已经用了一会儿时间,现在又带人来院子里,又是一炷香时辰,外头就有人找来了,说是姨太太请太太出去,外头来了兴平王妃呢!

    兴平王妃啊!

    朱三太太顿时有些惊慌,王妃娘娘身份何等尊贵,她哪里敢怠慢,当下便很是无措。

    还是黄夫人安慰她:“姐姐有事,先便去便是了,我们在这儿将衣裳换好了,仍旧原路回刚才那地界去,也就是了。”

    朱三太太有些迟疑:“可这.....”

    黄夫人便很爽朗一笑:“姐姐别担心,咱们两家什么关系?再说,我不认识路,姐姐这儿不是还有丫头么?到时候领着我过去,也是一样的。”

    朱三太太一听也的确是这个理儿,便急忙走了。

    黄夫人看着她的背影,缓缓露出一个笑意来。

    正要你走。

    你这个蠢货。

    她看了自己已经换好了衣裳的‘女儿’一眼,面露阴鸷,眼里闪着细碎的寒光:“走吧。”

    她的女儿此刻已经摇身一变,先前的怯懦温柔全都不见,冷若冰霜的点了点头。

    朱家的宅邸并不算大,毕竟主子的人数有限,所以当时朱元买宅子的时候并未购置太大的,怕打理起来不方便。

    也因此,现在就便宜了黄夫人行事。

    她很快就摸到了招待宾客们的地方。

    这其中,招待正宾的地方又是不同-----正宾身份贵重,一般来说是要早些来的,而主人家通常会单独为她们留出房间休息。

    朱家也不例外。

    武宁伯夫人今天也是一早就来了,还带着孙女儿钱嵘。

    钱嵘眼看着即将成亲了,她是很乐意看孙女儿跟朱元亲近的,未来太子妃啊,多厚重的分量,和朱元走动,对钱嵘乃至于钱家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一点老太太心里是无比清楚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老太太休息了一会儿,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站起身来,预备去给朱元送衣裳了。

二十九·可诛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武宁伯老太太还未来得及推开房门,房门便先行被人推开了,与此同时,外头守着的丫头头朝后的噗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倒在了武宁伯夫人面前。

    武宁伯夫人惊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倒退了两步,就见两人顺着推开的门缝挤了进来,而后又迅速的把门给关上了。

    地上的丫头不知道是死是活,这两个丫头都是武宁伯夫人从武宁伯府带来的,都是自家的人,为什么会在朱家府上受到攻击?

    这两人又是谁?

    武宁伯夫人紧张的看着她们,吞了吞口水,紧张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可是与此同时,她也在心里立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不会是朱家的人。

    朱家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她是朱家请来的正宾,这件事连太后那里都是挂了号的,若是自己出了什么事,朱家能有什么好?哪怕朱元是太子妃,到时候也脱不了关系。

    也正是因为如此,电光火石之间,武宁伯老太太脸色煞白,看着这两人吓得不住后退:“你们是什么人?”

    她们怎么能够混进朱家来?!

    朱家虽然说在京城豪门圈子里资历浅薄,也并没有什么太大底蕴,但是朱家到底是朱元的地盘,朱元做事从无失手。

    她怎么会放进这两人来?!

    黄夫人眉目冷淡,嘴角含笑,皮笑肉不笑的盯着钱老太太,压根儿就没有跟她解释的心肠,就对着自己带来的女儿使了个眼色。

    钱老太太当即在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声倒霉。

    她临了临了,活了这么一辈子了,眼看着往后即将更进一步,难不成就要死在这里?

    而且死在这里还或许是要成为阻止朱元更进一步的绊脚石,想到这里,她心里又很不甘,怎么偏偏就是在今天?!

    黄夫人嘴角挂着冷笑。

    是,就是在今天,偏偏就是在今天!

    她就要在权贵云集在朱家的这一天,闹个石破天惊!

    屋外阳光正好,通过了细微的缝钻进来,在地上洒下一条金线,黄夫人的那个女儿步步逼近钱老太太,从袖子里滑出一根银色的铁线类的东西来,两只手箍着,往钱老太太的脖子上套去。

    钱老太太已然挣扎不动,她年纪已经老迈,双手使劲儿的攥那个年轻姑娘的胳膊,那姑娘也是纹丝不动。

    她顿时差点儿滚下泪来。

    完了!

    她跟朱元,都这么完了!

    屋子里安静得鸦雀不闻,可就在此时,窗户那边传来一声猫儿的尖叫。

    黄夫人眉头一挑,疾走几步正要推开窗户瞧瞧究竟,窗户便被一股大力踹开,她整个人也被这巨大的力道冲的往后摔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有个人影如同风一样的卷了起来,风驰电掣一般的朝着钱老太太那边去了,很快便拽住了那个年轻女子的手,和她战在了一处。

    黄夫人大惊。

    怎么回事?!来者何人?!

    她这最是要紧的时候,怎么会有人这个时候来捣乱?!他们算过时间的,杀了钱老太太再布置好现场,留给他们遁逃的时间还绰绰有余。

    难道是前面出了什么差错?

    黄夫人一时心乱如麻,可动作却还是很快,矫健的从地上爬起来,就从边上的高几上拿了个花瓶,一步一步朝着打斗的两人走了过去。

    速战速决,若是能够杀了这个多事的人,还有转机。

    这里的人她早已经解决,外头的人也有人拖延,只要她们抓住时机,未必不能逃脱。

    可她几乎都快走到那两人身边了,门槛处却发出轻微的一声轻笑声。

    这笑声如同银铃,悦耳如同是黄鹂出谷,可是听在黄夫人耳朵里,却无异于是催命符,她脸色狰狞的猛地回头朝着大门处看过去。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朱元在这阳光底下施施然站立,面上还带着一丝浅笑,甚至竟还冲着黄夫人点了点头:“夫人,久候不至,原来是来这里了?”

    黄夫人吓得魂飞魄散。

    饶是她颇有胆色,敢想办法潜入朱家杀人,但是那是在自认为安排妥当的情况之下。

    可她从未想到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却已经都被人收入眼中。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朱元竟然知道!她早知道!

    花瓶砰的一声落地,碎片飞溅,与此同时,那边的打斗也已经分出了胜负,尹吉川捏住那女子的手腕,咔嚓一扭,那女子就发出了一声闷哼,终于抵挡不住,被尹吉川拿住。

    叔晨伯晨跟在朱元身后,都是面露愤怒。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有这天大的胆子,敢混进朱家来杀正宾。

    这要是钱老夫人死了,朱元真是就被坐实了灾星的名头,太子妃的事儿也要就此作罢了。

    哪怕太后宠爱她,但是难道还能为了她坑自己的孙子?

    满朝也不同意啊!

    及笄礼死了正宾,说你不是天煞孤星,你自己敢信吗?!

    她们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经营来的成果,险些功亏一篑,真是想一想就心惊胆颤。

    到底是敢来刺杀的,黄夫人的胆子大的很,看着朱元身边进了两个身法矫健轻盈的女子扶起了已经瘫在地上的钱老太太,她平复了情绪,满脸阴沉的望着朱元,不躲不闪的问:“你怎么知道?”

    你怎么会提前等在这里?

    怎么会知道我来做什么?

    朱元面无表情,她冷冷看着黄夫人,冷然道:“三婶是个糊涂人,若说有人想要从我身边钻空子,只能是从她那里入手,她那里交往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我是不会忽略的,夫人对于这个回答,还满意吗?”

    满意!黄夫人简直再满意不过了。

    朱元就是如此狡猾刁钻!

    现在事情败露,钱老太太未死,朱元还把她堵了个正着,她想要不认输都没法子,她慢慢退后了两步。

    尹吉川已经一脚踹在了她的后腰上,将她踹的飞在了地上。

    而叔晨伯晨也同时几乎扑了过去,扣住了她的下巴,抠出了她藏在牙齿里的毒囊。

第三十章·福气

    朱元的及笄礼办的及其顺利。

    当正宾夫人钱老太太颤颤巍巍的将象征着及笄的金簪替朱元插戴好,朱元面向付氏的灵位行了三拜礼时,兴平王妃的眼泪便不由得夺眶而出。

    连钱嵘等人也不禁肃穆,望着朱元微微红了眼睛。

    这一路走来,披荆斩棘,乘风破浪,可幸亏,她终于走了出来,走到了这条康庄大道上。

    朱景先今天还请了自己的同窗一同来,连李鹤也是到了场的,起先吉时到了却并未有动静时,李鹤还微微皱了皱眉。

    等到如今礼成了,大家也都被引着去前厅或是花园吃酒之时,他才看了朱景先一眼:“去后头看看吧。”

    朱景先早已经今非昔比,虽说看着姐姐及笄礼成,他心中欢喜,但是这过程当中细微的一些不符合常理之处,他也早就已经看在眼中。

    现在听见李鹤提醒,他立即答应,显然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李鹤就挑了挑眉。

    未来太子妃不简单,朱景先从前的名声,他们也是听过的,在盛氏的刻意引导之下,朱景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什么也不会,除了坏事什么事都不做。

    可是这才短短四年,这个少年已经有了如此大的改变。

    要知道,改变一个人,通常是很难的,这难度不吝于要重新生一个养大了,但偏偏,朱元就做到了。

    这是朱元的本事,也是朱元的幸运。

    朱元如今已经是身在高处不胜寒,若是再有个拎不清时时刻刻在拖后腿的弟弟,那往后的路可就难了。

    偏朱元没有。

    她身边现在就连朱家,只怕也是死心塌地忠心耿耿的了。

    这等手段......想到宫里天天还在哭天抹泪的恭妃,李鹤掀起一抹冷笑。

    朱景先到后院的时候,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尹吉川和叔晨以及锦常他们正禀报自己这边的成果:“外头已经是抓住了几名掌厨的大勺----因着咱们家自家酒楼的大厨怕不够,因此还请了狮子楼,锦绣楼的大厨们,问题就出在这里,他们的徒弟也都是有问题的。”

    锦常也紧跟着说:“还有,你们这来的客人里头,也有持有假帖子的,只是做的十分精巧,与真的并无二致,若不是因为我拿到了你们请客的名单,这真的假的,可不好分出来啊。”

    哎哟,锦常都要忍不住念佛了。

    怎么来来去去的,朱姑娘这里就这么多事啊?

    他还以为这次朱姑娘叫他来,是真心实意的请他来吃一回东道的呢,谁知道是叫他做苦力来了。

    当然啦,现在做苦力也是好的。

    未来的女主人啦,都已经是名正言顺的了,锦常巴不得给朱姑娘多跑跑腿。

    他琢磨了一会儿,呸了一口:“这些人真他娘的狗胆包天,竟然敢在这个时候打主意!这要是被他们得逞了,那可怎么办呢?!”

    可不是。

    苏付氏在边上听的脸色煞白煞白,她是没想到,还没到时辰呢,朱元忽然带着人去了钱老太太院子里,钱老太太险些就死了!

    这钱老太太德高望重的,且还是个年纪特别老的,她要是死在自己家,那可真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想出这么恶毒的主意!非得要朱家人的命不可!

    她气的发抖。

    朱景先一进门就听出不对劲来了,倒也不由得他听不出来,一听锦常这么说,他立即走到朱元跟前,问姐姐出了什么事。

    叔晨把他拉到一边儿,小声的把事情原委跟他说了,气愤道:“若不是姑娘早就觉得不好,让尹大哥紧盯着,今天好不好的就要出大事!真是狼子野心!”

    朱景先也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他很不明白,自从姐姐被宣布成为太子妃之后,京城那些人家都已经转变了风向,还有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跟自家过不去啊?

    而且还是这么大手笔。

    先要取得朱三太太的信任,而后还得收买朱家一些下人,还得跟进来帮厨的那些人有联系,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得到的。

    尤其是,还有人闯进来杀人哪!

    朱景先先便问:“黄夫人是怎么进来的?”

    如果不是把这罪魁祸首给请进来了,哪怕安排了厨师和收买了几个下人,也不会那么顺利就知道正宾在哪座院子里休息,更不能摸进内宅来。

    到底是谁把人放进来的,这才是要紧事。

    尹吉川欣慰的看了他一眼。

    公子越发的周到了。

    朱元微微笑了笑,显然对于朱景先怀疑家中有内奸一事很是欣慰,遇事的确该先想想到底差错出在哪里。

    她笑了一声,并没有就此多说,只是吩咐锦常:“送去刑部审一审吧,对于堂堂三等伯爵夫人行凶一事,务必慎重再慎重。”

    锦常立即答应了一声,当即就转身出去把黄夫人和那个年轻女子给带走了。

    另外朱家几个被收买的下人此刻也已经被查了出来,朱元细细的看了一遍,知道这几个都是后头买进来的,想了想,也让送顺天府去了。

    解决完了这些事,朱元拍了拍朱景先的肩膀:“沉住气,有什么事,都先送走客人再说。”

    朱景先知道姐姐的意思,点了点头,出去和朱家族长和朱三老爷他们一道招待客人了。

    等到散了席,送走了客人,朱景先又和族长和三老爷郑重的谢过了帮忙的武宁伯父子和承岚他们,这才回后头来。

    朱家族长和朱三老爷也一道回来了。

    他们是不知道家里出过事的,毕竟他们若是知道了,才刚就绝对没有心情谈天说笑了。

    还是朱元略看了朱三夫人一眼,轻声问朱三老爷:“三叔还记得你来跟我提过的黄夫人吗?”

    对啊,黄夫人!

    朱三老爷点了点头,仔细想了想,今天黄夫人似乎是来了,但是却没看见人走,这是个什么缘故?

    他这样想着,忍不住又看了朱三夫人一眼。

    而朱三夫人此刻已经是脸色煞白,根本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见此情景,朱三老爷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三十一章·祸根

    他立即便想起了自己之前的担心,他们家根本什么都没有,就算是有值得被人觊觎的地方,那也就是最近朱元认祖归宗这一条了。

    黄夫人来的这么殷勤,他一开始就觉得不对。

    现在就更别提了。

    朱三老爷顿时如鲠在喉,他吓得都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胆战心惊的说:“元元,我们,我们可没敢......”

    他可什么都没做啊!

    就算是怀疑黄夫人,他也是早早的就去跟朱元打过招呼,告诉过朱元的,就怕黄夫人真的有什么不妥。

    现在果然有了不妥,他真是快气死了。

    朱三夫人就更不必说,她早就已经在黄夫人久久不回来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了,等到后来客人们都入席了还是不见黄夫人,她就去后院了。

    这一去,她就见到了被绑的如同是一只粽子的黄夫人。

    当听说黄夫人竟然想刺杀武宁伯老太太的时候,朱三夫人已经不会说话了。

    众人都在屋子里,屋里一时静默。

    朱三夫人忽然噗通一声就要跪。

    这倒不是她腿软的缘故,朱元是县主,以后hi太子妃,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让她跪一跪,她都是不吃亏的。

    主要是,朱三夫人是真的害怕啊。

    她也紧跟着跟朱元解释:“我就是,就是想着她是亲戚,因此想着能关照些便关照些,就是想给我娘家做个脸,元元,我真不敢!不敢起什么心思的!”

    她冤死了好不好!

    虽然她心里头憋屈,不甘心,但是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真的勾结外头人去害未来的太子妃啊!

    朱元笑了笑,倒是并没生气,她看了朱三太太一眼,再看看面如土色的朱三老爷和朱家族长,心平气和的问朱三太太:“那三婶如今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

    朱三夫人愣住。

    朱家族长也急忙看向朱元。

    朱元顿了顿,径直道:“明白了吗?朱家想要迎我回去,诚意我是看到了的,我也知道你们必定有所图谋,这没什么,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本来就是人之常情。可我希望你们明白,我们彼此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我有事,你们朱家的下场绝不会好到哪儿去。而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好处,那么就必定要谨言慎行,要处处小心,不要太蠢,最后反而还变成了别人攻击我的匕首,明白了吗?”

    朱元把话说的如此清楚明白,朱三太太若是还不明白她的意思,那也就没必要再说什么了。

    朱家也用不得。

    可幸好,朱三太太明白了,没等朱三老爷朱家族长提醒,她就立即对朱元保证:“你放心,我懂了,我从此以后一定不擅作主张,也绝不会用你的名义在外头承诺或是答应任何人任何事。”

    有这个觉悟就不错了。

    朱元点了点头,见他们三人都被吓得不轻,也就让他们走了。

    反正这事儿他们几个也帮不上忙。

    倒是苏付氏,等他们三个出去了,还回过头来看朱元一眼:“元元,真不是他们里应外合?”

    朱元摇头。

    朱家若有这个胆子,早就做了,再说现在除非朱家是傻了,才会和别人合作,把自己家出的太子妃拉下来。

    既不是,苏付氏心里的滋味就好受多了。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可到底是谁呢?”

    谁这么下作,竟然要在这个时候做出这么恶毒的事?

    这件事,不止朱家这里受到震动,连武宁伯府也一样。

    他们当然知道事情跟朱家无关,可是背后设计的人绝对是其心可诛!如果武宁伯老太太真的在朱家出了事,那从此以后两家就必定起了嫌隙。

    且更甚的,那些人把武宁伯老太太伪造成自尽的话,那朱家还要以为武宁伯府这是壮士断腕也要陷害朱元了。

    真是,你说这谁这么恶毒啊?!

    武宁伯老太太回去就病了。

    老人家么,年纪大了,又是养尊处优了一辈子的,实在受不得这等惊吓。

    武宁伯夫人就进了宫,亲自求见了太后。

    太后这里也已经得知了此事了,她安慰了武宁伯夫人几句,等到打发了武宁伯夫人,便冷冷道:“太子册立大典眼看就在眼前,看来是有人坐不住了。”

    未来太子妃出事,太子又有什么好处?

    背后之人,图谋不小啊。

    太后过问,加上嘉平帝震怒,刑部审案子就审的格外的快。

    当然,他们的手段也格外的狠。

    主要是每次刑部审不出来的案子最后都被承恩侯卫敏斋包揽了,刑部尚书颇觉得没面子,现在好容易遇上一回这样的事,他们当然尽心尽力。、

    案子不久之后就有了结果。

    黄夫人是受丈夫指使。

    而黄大人,是当初协助陆广平逃走的,英国公府的下属黄大人的亲弟。

    他是受徐二少爷指使。

    文书送上御前,嘉平帝久久无语。

    徐家!

    他当即招来了卫敏斋,沉声道:“查!顺着这条线,徐二一定要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徐二手里还有英国公府的大批人脉和财宝,且也不知道手里还有多少其他东西,他这个时候出手,分明就是藐视朝廷和皇室。

    他能操纵朝臣对朱元不利,以后就也可能故技重施来对付其他人,这样的叛逆,留在外头如何叫人安枕?!

    嘉平帝态度坚决。

    卫敏斋也立即领命。

    倒是最后消息送给朱元的时候,朱元颇有些沉吟。

    楚庭川瞧着她的神情,问她:“你是觉得,这其中还有疑惑之处?”

    朱元点头,低声道:“徐二若是能做到这个份上,那他的实力比我们想象的只怕还要深厚几分,可既然如此,这次的事情,做的并不高明。”

    倒好像只是一个警告。

    楚庭川也明白她的意思,安慰她道:“也别太担心,我也已经私底下让承岚去查了,之前便有一条线的,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得到更准的消息。”

    朱元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徐二到底是一个祸根,能除去自然是快些除去的好。

三十二章·太子

    忙活完了朱元的及笄礼,京城所有人的注意力紧跟着便放在了另一件大事上-----八月初三,立太子吉日。

    这一天,楚庭川早早的便起来,先去宫里给太后和皇后请安,而后再给嘉平帝请安,嘉平帝见过朝臣,便领着众人一道前往太庙,告诉祖宗,太子已立,东宫已定。

    王太傅为正使,葛阁老和沈阁老为副使,东宫册立大典既隆重又盛大。

    嘉平帝祭过祖宗,东宫便正式有了主人,嘉平帝说起来还笑了一回:“说起来,你宫外那个信王府恐怕都没住熟,就得搬回宫里来了。”

    自从围场之事过后,他们父子俩的感情便大有进步,嘉平帝如今看太子越发的顺眼。

    楚庭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跟嘉平帝相处了这一段日子,也算是摸到了一些嘉平帝的脉门,见嘉平帝这么说,便笑道:“老娘娘也这么说呢,说是白折腾了一回,可是要依儿子说,倒也不是白折腾,若不是父皇让儿子出去历练,儿子也没今天,儿子的一切都是父皇给的,自然是父皇让住哪儿便是哪儿。”

    嘉平帝听的心里熨帖,指着他笑了一声,就摸着胡子道:“你既已经成了东宫,手里就该有自己的属臣了,东宫班子,朕想着,王太傅本来就是你的老师,这样,便由王太傅当太子太傅,葛阁老当太子少傅吧。”

    这两位都是简在帝心之臣,嘉平帝很信任他们,一出手就把这两个重臣给了太子,说明嘉平帝对于太子是真正的宠信了。

    楚庭川一脸感激的答应了。

    嘉平帝便又再大手笔的给楚庭川定了东宫属官,太子詹事府的人选除了太子詹事定了范大儒,其他的人选,都是让太子自己报上人选来。

    说到这里,嘉平帝还道:“你如今也一年比一年大了,既是一国储君,也该有自己亲近的人,大方面朕替你定了,其他的人,你便自己看着选。”

    楚庭川答应了,两父子不免又说起一些贴心话。

    嘉平帝忽而叹了口气。

    有些惘然。

    他当初这么殚精竭虑的考虑着,却从未想到,位子却最后给了这个自来看不上眼的儿子。

    但是叹气归叹气,嘉平帝还是说起了正事:“你静安皇姐,朕知道她不是个好的,掐尖要强,自小便又是个不认输的性子......”

    楚庭川沉默半响,他自然知道嘉平帝说这番话的意思。

    静安公主上次还帮徐二少爷逃走,这其实对于皇家已经算是背叛,要知道,英国公可是巴望着嘉平帝死了,而且还付出了行动。

    嘉平帝恨徐家恨得咬牙,恨不得把徐家全家杀光,但是偏偏就是静安公主,跑出去,让徐二少爷当了人质。

    这件事一直到现在,楚庭川想起来也要皱眉说上一声愚蠢。

    要他说,静安这种公主,皇室对她还不够好么?她一生下来便享受皇家公主的尊崇,什么都有,佳品地对她更是爱的如珠如宝。

    可就算是这样,做选择的时候,她还是毫不迟疑的就抛弃了嘉平帝这一边。

    可虽然心里不满,楚庭川却很知道嘉平帝对于静安公主的心思的。

    毕竟是亲生女儿,一手养大,寄托着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说散就散的,现在好话说够了,路也铺了,嘉平帝就只是在等着他一句话罢了。

    楚庭川自然也不会吝啬。

    静安公主早就已经没有价值。

    她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因此就算是心里不怎么舒服,楚庭川面上还是极为诚恳且真挚的道:“说起来,皇姐也只是受贵妃娘娘影响太深,再说,她也不知从前恩怨,自然就对我有些怨怼,我是做弟弟的,自然该尊奉姐姐,父皇放心,儿臣心里有数。”

    嘉平帝认真瞧他一眼,见他果然一片诚恳,便满意的点了点头,没有哪个父母会希望看到自己的子女们互相残杀互相怨恨。

    哪怕是皇家也是一样。

    楚庭川既有这样的心胸,嘉平帝很是欣慰。

    等到晚间,陪着太后用膳时,嘉平帝还特意提起了这件事,有些感慨:“庭川是个好孩子。”

    既然厚道,以后对那些尚小的皇子们,自然也会多加关照的。

    太后笑了笑,慢条斯理的接了翁姑手里的帕子擦了嘴,轻声道:“庭川自然是个好的,否则皇帝也选不中他当太子,只是现在摆在眼前的还有颇多事情,皇帝也想想,静安已经是耽搁了年纪了,还有四公主五公主,她们也该挑选驸马啦!”

    嘉平帝显然已经思索过这件事,他放下筷子,有些踟蹰的看着太后:“可是静安她......”

    这位公主的脾气,真不知道怎么说好。

    太后也知道嘉平帝在顾虑什么,她略一思忖,便道:“静安她脾气到底跋扈,且上次还帮助逆贼逃走,若是不是她,也不会有这次武宁伯老太太险些被刺杀的事来,要哀家说,她着实不是和人过日子的材料,盛贵妃误了她!”

    嘉平帝脸上顿时一片火辣辣的。

    要说起来,盛贵妃是他宠幸成了这幅模样。

    太后在说盛贵妃管教无方,何尝又不是在说他纵容过度?

    可是嘉平帝经历过围场的事,倒是对自身多了几分认知,他叹了口气:“如今已经是这个性子,只好看往后了。”

    能有什么办法啊?到底是亲生的女儿,总不能真的就一把给人掐死吧?

    嘉平帝着实做不出来,也不能把女儿当成不存在,总得给她想个出路的。

    太后自然也明白嘉平帝深意,她道:“皇帝,让内侍省挑一个民间的驸马吧,就照着前朝的例来选,静安这脾气性情,大家族的宗妇她是做不成的,最好是个没什么根基的,反倒是能受得住她的脾气,你给她赐了公主府,也能看的住她。”

    太后是不喜欢静安公主,可是这不耽误太后给她出主意嫁出去。

    毕竟留在宫里更加碍眼。

    而且,往后的日子还远着呢,眼下是嘉平帝还在,这是静安公主亲爹,她自然有所凭恃,可还有以后呢。

三十三章·驸马

    嘉平帝在一天,不怕多花些功夫跟这个刁蛮公主打交道,反正她也影响不了什么大局,再说,再过些时候,等到楚庭川真正在位了。

    那静安公主是什么?虽然会成为长公主,但是长公主的日子,可向来不会有公主好过,毕竟什么人比得过自己亲爹对自己好呢?

    太后不介意多些耐心。

    嘉平帝也知道自家母后说的有道理,他略想了想,便对太后道:“这件事,交给卫皇后朕不放心,她素来跟静安有过节,母后,请您替儿子掌掌眼吧。”

    太后答应了下来。

    嘉平帝又特意去看了一回静安公主。

    静安公主已经病的形销骨立了,虽然是天儿还有秋老虎,人人都热的穿了纱衣薄衫,可静安公主却已经是穿上了夹棉的厚衣裳了。

    就连嘉平帝看着,心里都不禁一酸。

    当年这个女儿,是何等的肆意何等的潇洒明媚,可现在却成了这样。

    嘉平帝心里的恼怒去了几分,他进了宫殿,等到女儿给自己请了安,便抬了抬下巴让她起来,又跟她说了要挑选驸马的事。

    “你如今也大了,该用些脑子好好想想将来,你是帝女,这些年金尊玉贵的长大,父皇原本最宠爱你。可你瞧瞧你做的那些事儿!徐家通敌叛国!这些事他们都做尽了!他们这些反贼,是想你父皇死!你竟然还帮着徐家的后人跑了!”嘉平帝一开口便又有些生气了,想自己对女儿着实不差,可是临了女儿却根本不顾那时候还在病床上被英国公险些给真的害死的他,跑去给徐二少爷当人质了。

    你说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这样的女儿!

    嘉平帝说着气的胸口痛,哼了一声,拂袖道:“你从前的过错,都算了,从今以后,那些不好的性子,可都改了,否则,朕就算是能容你,往后别人还能跟朕一样容你?!”

    要说,嘉平帝真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静安公主眉毛动了动。

    心里不禁一声哂笑。

    是啊,现在是嘉平帝在位,所以她就算是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外头仍有人给她遮掩,她仍旧可以再嫁。

    可是往后呢?

    静安公主可不觉得楚庭川和朱元是那种既往不咎的大度人。

    就看看盛家人如今的下场吧!

    她那些表姐妹们,哪里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朱元之心,可见歹毒!

    她咳嗽了一阵,忽而声泪俱下的给嘉平帝跪下了,自己说自己是鬼迷了心窍,又说起母亲的过世来。

    她说起这些的时候,连鼻子都红了,可见是真的伤心。

    就算是嘉平帝,他想起盛贵妃时自然也多有恼怒,却也并不乏伤心和遗憾。

    如果他一早挑选的皇后是盛贵妃,那盛贵妃便不会为了保住位子和宠爱而费尽心机,也就不会有假冒皇子的事了。

    可说这些到底没什么用处了,嘉平帝深深看了女儿一眼,叹气道:“朕盼望你真的开窍了。”

    静安公主声泪俱下:“父皇放心,女儿从此再不令父皇为难!”

    嘉平帝自内库中给静安公主挑选的东西又厚了几分。

    消息传到朱元这里的时候,朱元正挑了挑眉。

    她呵了一声,看着楚庭川道:“圣上这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啊。”

    可不是么,静安公主就是那个巴掌。

    若是按照规矩和法度,静安公主早该被剥夺公主身份,送去一辈子清修算了的。

    可嘉平帝愣是为了女儿做到这个份上,也不得不说嘉平帝对这个女儿是真正宠爱了,怪不得当初徐家拼命也要巴结上这条大船。

    朱元自然不怎么高兴,她本来就很厌恶这种分不清黑白飞扬跋扈的公主。

    不过这也没什么,并不影响朱元的心情。

    静安公主.....

    往后听话自然是好,就算是不安分,朱元也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

    从前就不是,从今以后就更不是了。

    她只是问楚庭川:“既然如此,那看来皇家最近接连要出好几件喜事了?”

    楚庭川微微一笑:“是啊,静安皇姐的婚事过后,紧跟着四公主六公主也差不多便要出阁了,到时候一定很是热闹。”

    不过再怎么快,那也得是在朱元之后了。

    朱元倒是不怎么怕。

    她只是对给静安公主挑选驸马的人选上头有些上心:“太后娘娘想必已经有了人选了?”

    楚庭川知道朱元的意思,他并未遮掩,径直就跟朱元说:“皇祖母的意思,跟前朝一样,在民间由内侍省统一挑选出合适的人来,而后送到京城,经过仔细挑选,合格之后,选出人来,再定亲事。”

    这也是从前的惯例了。

    从民间选,就不会有什么地位,也没什么功名,说到底,普通人家罢了。

    太后计谋深远。

    朱元点了点头。

    楚庭川便又跟朱元说起了这次刑部审案的事:“黄夫人宁死也不肯招自己究竟如何与徐二取得联系的,这件事只怕还有的磨。”

    主要是不知道徐二少爷到底是在哪里,也不知道他手里还握有什么牌,楚庭川很怕下一次徐二就丧心病狂直接把主意打到朱元身上了。

    这样拖下去也的确不是什么办法。

    朱元和楚庭川商议了一回,皱眉道:“他说到底是要为英国公府报仇,可是一来国公府是谋逆被诛,凡是和他们有关的尽数都被清算了,二来就算是他出逃,总要有个落脚的地方,他不可能一直都藏的如此严密的,尤其是他的人竟然还能直接到天子脚下勾搭上太常寺的故旧下属,这就证明他至少不是隐居了,也不是去了什么深山大川,或是漂泊去了海外。”

    他肯定是还在大周的。

    而且应当就是在个消息还算灵通的地方。

    那会是哪里呢?

    楚庭川眸光微沉,轻声道:“会不会是......金陵?”

    徐家的老家就在金陵。

    朱元想了一回,点了点头:“也或许是,毕竟金陵是徐家老家,可要我说,浙江也未必就不是,毕竟之前徐家在浙江经营颇深,且还能在浙江一呼百应,这说明,他们的根基就在江浙。”

三十四章·推脱

    江浙那一带之前有邹唤至,也有何文勋等人,可他们说到底都是听英国公的,英国公在那里的经营之深可见一斑。

    既如此,那里就不能不查。

    楚庭川会意,立即便差人去办了,他倒是想自己去一趟来着,毕竟捉拿了徐二,一来是从此心里放心,二来也是大功一件。

    可是现在已经不是从前了,朱元意味深长的看着楚庭川,缓缓挑了挑眉:“殿下,从前您是皇子,要出挑,要出头,方才能叫自己被人看见,正爱能让圣上对您喜欢,可是现在不同了。”

    楚庭川一脸期待的看向她,眼里带着一点儿隐秘的欢喜和欣赏。

    是,他底下的谋臣和长史们都劝着他去接下找徐二少爷的差事,好更进一步,就连王太傅他们,都隐约有这个意思。

    可是楚庭川却并未有所动静。

    他不是不想立功,也不是不知道找到了徐二少爷的好处。

    可是然后呢?

    自来东宫储君最是难当,酿成血案的更是比比皆是,他跟嘉平帝虽说近来感情见好,但是自来的东宫和皇帝,又有几个开始感情就不好的呢?

    若是不好,就不能立太子了。

    这其中,分寸感很重要。

    楚庭川就知道这一点。

    现如今见朱元也是这个意思,楚庭川便忍不住笑了起来,一面笑还一面忍不住微微摇头:“现在,怕也就是你会和我说这个话了,人人都觉得我该更进一步,可是就如同我们担忧的一样,更进一步,到哪儿去呢?父皇如今不过才四十五,算起来,还是春秋鼎盛,既如此,我若是现在就摆出了架势要拉拢人心,立下功劳,那成了什么了?”

    就是这样。

    出风头的事情已经做过不止一两件了。

    要说能力,从楚庭川能够单枪匹马平定平南侯府叛乱,再收拾了叶家贪污案就知道了,这位殿下是个有能力的。

    所以朝臣看到了。

    朝臣们也站队了。

    现在陛下膝下的皇子除了五皇子外,年纪都还太小,七皇子不过七岁,八皇子更不必说,也才四岁,其余的九皇子那才刚刚出了周岁。

    这样的情形,楚庭川有出身有能力,偏偏年纪辈分都是占着优势的,不选他,还选谁?

    朱元毫不客气的放下手里的茶盏,轻声却坚定的道:“殿下也不要因此就觉得那些朝臣们选择了殿下,是对殿下有什么恩典,说些实在的,当初殿下尚且还病弱之时,可未曾见这些大人们如此热心且忠心啊!”

    这话就是这么个道理了。

    换做别人,未必会这么跟楚庭川说。

    但是朱元不同,她未来是楚庭川的妻子,她当然是只有希望楚庭川好的,既然如此,那么有些话就不得不现在就说清楚,省的以后楚庭川在这上头为难。

    朱元的话说的丝毫不客气且有些刻薄。

    但是她说的话也句句在理,本来就是,朝臣们拥戴楚庭川,那也是在楚庭川崭露头角,且朝中并无其他人选,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时候。

    既如此,这个时候站的队就不那么珍贵了。

    要说他们有功,那自然是有的,但是要说要为了这个让楚庭川就要对他们言听计从,那万万不可能,想都不要想。

    他们都不是手人拿捏的性子。

    连楚庭川也忍不住赞叹了一声,眼若星辰的望着朱元说:“天下人里头,最知道我的,就是你了。”

    楚庭川向来不是多么会说甜言蜜语的人,但是他说起来的时候,永远带有那么一股子真挚,所以这情话听起来格外的动人。

    是,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已经不必再用什么我爱你,或是生生死死之类的话来衡量了。

    他们彼此,都最知道彼此的心思,这就已经是最难得的。

    因为两个人都是很实在的人,所以朱元不过略微垂了头,很快便又笑着对楚庭川道:“我这么说,也是想要跟殿下说一声,要防着这些人,他们虽然靠着殿下,可如今,殿下却只是东宫。”

    东宫做事就要有东宫的分寸。

    这天下以后都是你的,但是你不能着急。

    因为至少现在还不是完全是你的。

    你要是显得太着急了,那皇帝绝不会开心的。

    楚庭川显然跟媳妇儿一样是个绝顶明白的人,他嗯了一声,立即便笑了:“你放心吧,我心里自有分寸。”

    第二天,楚庭川去御书房的时候正碰上嘉平帝说这事儿,嘉平帝还说呢:“这事儿,庭川你怎么看?”

    楚庭川不怎么看,他皱了皱眉头有些为难:“不是儿臣不想替父皇分忧,只是如今徐二不知道流浪在何处,一时半会儿,连锦衣卫都丝毫不知他们的踪迹,儿臣怕是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再说......”

    楚庭川咳嗽了一声,有些扭捏:“再说,太后老娘娘也说,儿臣的婚事眼看也就在眼前啦,要是耽搁了,也不好。”

    啧啧!

    众人都没料到楚庭川竟然会这么说。

    真是见鬼啦,向来上进的五皇子不上进啦?

    难道当了东宫就飘起来啦?

    连嘉平帝也呆了一呆,随后才忍不住大笑起来:“你这小子,莫不是为了成个亲,竟然连正经差事也不做了?”

    他着实没料到自己这个古板的儿子还有这么一面,看起来也不像是急色的人哪,怎么就对亲事看的这么紧啊?

    楚庭川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倒也没有瞒着他爹:“父皇不知道,先时人人都说惠宁这个人运道不大好,儿臣是觉得,若是再有什么事耽搁了婚期,到时候反倒是让人误以为她真的运道不好。”

    得了,儿子对于惠宁县主的一片心意,嘉平帝是知道的,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少年人,若是太清心寡欲的,那就着实有些无趣了。

    有些记挂才是好的,这样的人才是真正重感情的人呢!

    想到儿子这些日子来的好处,嘉平帝感慨一回,就把这事儿仍旧交给锦衣卫去办了,反正徐二少爷人是死是活,一定得给出个结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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