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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兮     权门贵嫁txt下载     权门贵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四十六·成功

    太后宫里,翁姑瞧着跪在地上请安的朱元,面上经不住带了一丝笑意,一面替太后捏肩,一面亲声道:“才老娘娘还念叨着,抱怨县主这么许久了也不曾进宫来请安,怕是把她老人家给忘了,这不后脚县主便来了么。”

    太后嗔怪的看了她一眼,挑眉让跪着的朱元站起来,一面便道:“可别,成了县主了,眼睛里哪里还有哀家这老婆子呢,瞧着吧,这也定然是有事,这才来的。”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太后语气里分明是欢喜戏谑的,哪里真的有嘲弄朱元的意思,看着这一幕的卫皇后不禁觉得有些眼酸。

    毕竟太后真是少见对人这么亲热的。

    这下可倒好,上到太后楚庭川了,下到卫家卫敏斋,凡事她身边能依仗的人,全都对这个丫头不知道为什么跟着了魔似地好。

    她就算是因为从前付氏的事对朱元有什么意见和迁怒,到了如今,也都只好收起来了。

    真是越想越是烦躁。

    可是到如今还能有什么法子?见太后在调侃,她就打起了精神笑了一声:“老娘娘分明就是想她了,前些天可还天天念叨着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进宫来,儿臣说要不召她进宫,您又说怕她忙着,现在人好容易进来了,您却揶揄人家。”

    卫皇后少有这样和颜悦色不说酸话的时候,尤其是对着朱元,朱元有些意外。

    翁姑和太后却都知道缘故,彼此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等到笑过了,太后才指了指朱元:“你啊你,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哀家等了你这么久,你怎么也不想着进来见间哀家,陪陪哀家?”

    太后对她是真的亲和,朱元走了两步到了太后跟前,将手递到太后手里,轻声说:“是真的有些事被耽搁了,这次进宫来也是,我是来跟太后您辞行的。”

    众人都吃了一惊。

    尤其是卫皇后,不大明白朱元说的是什么意思。

    辞行?

    都封了县主的人了,她要去哪儿?

    太后也惊讶的看了朱元一眼,见她神情坦然语气从容,就知道她是行程已定了,略一挑眉便问她要去哪儿。

    朱元垂着头老老实实的告诉太后:“要去浙江见外祖父。”

    要去浙江这件事,朱元已经不止一次说过了,上次还险些便走了,要不是因为瓦剌使臣,她早就已经走了的。

    现在要走,也并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可是太后还是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示意翁姑停手,嗯了一声问她:“是忽然起意?”

    卫皇后也有些意外,眼下这个时候可以说是对朱元最有利的时候了,京城中谁不知道新封的惠宁县主慧黠可爱,深受太后看重?

    连孤傲不羁的承恩侯卫敏斋也对她另眼相看。

    她在京城闹的沸反盈天,多少权贵在她手底下吃了大亏,可是最后她还是全身而退,这么一片大好形势之下,朱元怎么忽然想到要抽身了?

    “有些事要赶过去,原本我表兄已经定了婚约即将成亲的,但是后来出了些事,这门婚约或许不成了,我跟姨母商量过,还是决意先过去看看。”现在事情还没有任何的进展,她也不想拿一些莫须有的事情来告诉太后,所以只是挑选了一些能说的说了,又道:“外祖父年事已高,我母亲跟姨母都是自从出嫁之后便没有再见过父亲,既然姨母要回去,我自然也要替我母亲尽尽孝心。”

    说起朱元的母亲,太后眼里也有了一点儿怅然。

    是啊,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算起来,朱元都这么大了,竟然还未曾见过外祖父,也的确是该去的。

    只是太后看了朱元一眼,见这个丫头比初见的时候已经长高了许多,不由得就有些惆怅。

    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小丫头,也觉得她很有意思,原本是想问问她外头的事情处理好了没有,让她进宫来陪着自己的,现在看来,是留不住了。

    她笑了一声,才点了点头:“这倒也说得过去,你既这么说,这回进宫来是来辞行来了?”

    卫皇后也忍不住用余光扫了朱元一眼,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这丫头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分明就是最好的时候,反而还往外头跑。可不管怎么样,对于卫皇后来说,用不着见朱元时时刻刻的杵在太后宫里碍眼那是好事。

    毕竟其实卫皇后怎么都不能忘记朱元怎么整治的卫老太太和二房三房,最后把人都给逼得回了老家,一个不剩。

    也更没法儿忘记当年她娘替自己安胎,小公主却夭折了的事。

    卫皇后松了口气,正想说些什么来圆一圆场,便听见外头太后宫里的总管太监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跟太后请了安便道:“老娘娘!圣上让徐公公来了!”

    太后便觉得有些意外,明明早上嘉平帝才刚刚来请过安啊,怎么现在又让徐公公过来?她嗯了一声,让徐东英进来,等到徐东英着急忙慌的跪了,才问他:“怎么回事?”

    徐东英片刻都没耽搁:“老娘娘,您快些跟奴才一道儿去前头乾清宫里头瞧瞧吧!英国公夫人,英国公夫人她在乾清宫晕过去了!”

    什么?!

    太后跟卫皇后都疑惑不已。

    朱元也忍不住挑了挑眉,随即就反应过来-----英国公被那么多奏折弹劾,徐老太太是不可能坐以待毙的,总是要争取争取,所以肯定是进宫来求情的,恐怕也是情绪太过激动才晕过去了。

    太后略微一思忖,也很快就猜到了前因后果。

    可是一个一等公爵夫人在宫里出了事,总归传出去不大好听,不管怎么说,英国公现在还是在前线打仗不是?也没定罪不是?

    要是他的夫人在宫里不好了,外头只怕会传的满城风雨。

    这么一想,太后便立即道:“来人,摆驾!”

    这么说着,太后还回头去看了朱元一眼,略想了想便道:“元元你也跟着罢,一道过去瞧瞧,反正你医术精湛,说不得能帮得上忙。”

一百四十七·功臣

    卫皇后也跟着站了起来,上前几步搀扶住了太后的手,听见了这话,便朝着朱元看了过去,也跟着道:“是啊,元元你医术好,说不得这回跟着过去还能帮得上忙的。”

    朱元也想过去看看徐老太太到底怎么打算的,既然太后现在这样说,那她自然没有反驳的道理,跟上前扶住了太后另一只手。

    乾清宫里头嘉平帝正恼火的很,一等公爵夫人在乾清宫里要撞柱自尽以表清白,这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昏君,肱股之臣在外头打仗,他竟然在后方逼死人妻子。

    再说,嘉平帝其实对于英国公府一直都算得上是亲近,徐老太太这么一撞,的确是让他近日来对于英国公府的不满消散了许多。

    因此等到太后过来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嘉平帝便并没有将徐老太太跪地哭求不成之后便撞柱的事情说出来,因为他知道太后一直对徐家不甚满意,觉得徐家的手伸的太长,势力蔓延的太过厉害。

    这次的事若是被太后知道,太后少不得要疑心这是英国公府是在恃功劳而挟皇恩。

    太后一直都不喜欢徐家,若是知道,这次英国公恐怕就真的要随着锦衣卫一道被押解回京了。

    嘉平帝见了太后,便只是含糊的道:“国公夫人进宫来陈情,替国公分辨,因为朕用的词重了些,谁知道国公夫人便情绪过于激动,晕过去了。”

    太后自然知道最近闹的沸反盈天的关于英国公的事,她皱了皱眉头,在朱元的搀扶下坐在了上首,便又问:“现在怎么样了?”

    嘉平帝挑眉道:“已经宣了胡太医和孔供奉来,正在偏殿里诊治,到底情形如何,还未有消息,只是情况怕是不怎么好,听说徐老太太之前便有些轻微卒中,这次情绪过于激动以至于昏厥.....病情怕是又加重了些了。”

    原来是这样,这事儿太后倒也听说过,似乎是白马寺的事情过后,徐老太太出现了轻微卒中的症状,当初还来宫里求过药。

    她冷笑了一声。

    徐老太太为人刻薄冷酷,若不是因为她的娘家会挑选夫婿,嫁了个英国公这等的金龟婿,就凭徐老太太的为人,早已经死了不知多少次了,哪里能过的现在这么光鲜亮丽,动不动就对人喊打喊杀的。

    现在自家出事了,倒是知道要弯腰了?

    她没再多说什么,转头看了朱元一眼,轻声道:“既然如此,胡太医跟你也是一同治过不少人的,你不如也进去瞧瞧,看看徐老太太怎么样。”

    嘉平帝才刚从朱元请安便瞧见她了,现在听见太后这么说,便点了点头道:“你去看看也好,怎么说你去都更方便些。”

    卫皇后站在他身侧又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感叹朱元真是本事了得,到现在连佳品地都对她另眼相待了。

    朱元被小太监领着进了偏殿,下台阶的时候正好还碰见了匆匆进门来的张庆,不由得就站住脚看了他一眼。

    张庆没工夫顾得上看朱元,急匆匆就上台阶去了。

    小太监眉开眼笑的跟张庆打了个招呼,便转头看着朱元笑了起来:“惠宁县主少见罢?这是我们张公公。”

    朱元点了点头,心里在猜测张庆这个时候过来究竟是为什么。

    英国公府闹成现在这样,纯粹是张庆在背后推波助澜,现在徐老太太进宫来求情,作为幕后主使的张庆,当然是来探听消息的。

    可是探听消息他这个身份本不应当亲自来才对-----他到底是徐公公的心腹,宫里什么消息能够瞒得过太监?

    他自己进来......

    思考中已经到了偏殿,小太监替她掀开了帘子,她便反应过来,冲着小太监道过谢,便进了偏殿。

    胡太医正好跟孔供奉商量着如何开药,见了朱元便眼前一亮,急忙笑着朝她招了招手:“丫头,快来快来!”

    虽然朱元已经得封了县主,可是胡太医待她还是跟从前一样,见她过来,便道:“老太太这急怒攻心之下导致晕厥,看脉象,这些天恐怕一直心中郁郁,乃是肝气受损之象,怒气伤肝,这么长久积累下来,身体吃不住才是正常的。”

    孔供奉也在一边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又道:“这病倒不是什么大病,可是若是不妥善加以调理,以后身体必然受到影响,怕不是......长寿之象。”

    也就是说,这次徐老太太是果真病的挺重的了。

    朱元嗯了一声,孔供奉便让了她进去把脉,而后便问她:“县主有何高见?”

    他是见识过朱元的医术的,知道她颇有些常人所不能的法子,而嘉平帝看来是很看重徐老太太的病,总是要想法子稳住徐老太太的病才好。

    朱元摇了摇头,照实道:“二位大人已经诊断的很清楚了,老太太这种情况,只能尽量好好将养着,以后切忌动怒,慢慢或许能够好些,要说能药到病除,那是不能的。”

    胡太医促狭的笑了一声,摸了摸胡子没有说话,点了点头冲边上有些茫然的孔供奉道:“既然如此的话,那我们便按照之前商量过的,先开些安神的药,稳住国公夫人的情绪再说吧,其他的也只能慢慢调养了。”

    孔供奉答应下来,当下先开了一副药令人下去煮了,奉给国公夫人喝,等到国公夫人醒了,才跟胡太医和朱元一道往西配殿跟嘉平帝和太后复命。

    太后早已经等着了,见了朱元来,便招了招手,将朱元叫到自己身边,才看向胡太医跟孔供奉。

    胡太医便恭敬的跟嘉平帝禀报:“圣上,现在国公夫人已经醒了,她老人家最近应当是一直优思不断,卒中之后也没能够好好休养调整,因此才会出现气急之下晕厥过去的情况,以后还是要好好的休养才行。”

    孔供奉也在边上附和:“只要休养好了,以后或许还是能好起来的......”

    太后皱起了眉头,见嘉平帝一脸深思,便冲两个太医点了点头:“知道了,你们先退下罢。”

一百四十八·退步

    太后等到两个太医都退下去了,便看向嘉平帝问他:“皇帝,你怎么说?”

    嘉平帝面上有些烦躁,微微皱眉之后旋即便又道:“说到底,其实这件事总归只是唐成的一面之词,英国公是有功之臣,连先皇也对他信重有加,他在之前也一直都是打了胜仗的,如今若是朕只是听信一面之词便阵前换帅,怕是要寒了那些老臣的心啊!”

    这倒是,毕竟英国公在勋贵当中还是威望极高的。

    加上英国公从前平定了安南,威名赫赫,若是真的不容他分辨就要换帅而后押解回京受审,看上去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太后挑了挑眉,知子莫若母,嘉平帝这样的态度,她立即就看出来了,轻轻将手里的扇子放下,问道:“那依照你的意思,这件事你打算就这么算了?可是现在前线督战太监还有随军御史纷纷上书,朝中闹的沸沸扬扬,你总要给大臣们一个交代吧?前线到如今还是没有什么成效也是事实,就算是不阵前换帅,也不能将这件事轻轻揭过,否则天下人该怎么想你这个皇帝?”

    这话说的就有些重了。

    天气炎热,卫皇后悄悄看了嘉平帝一眼,心中担心嘉平帝又要暴怒。

    嘉平帝这回却并没有,他冷冷的皱了皱眉,轻声道:“太后,朕当然知道这些道理,可是话说回来,英国公总一等国公,立下功劳无数,且是大长公主如今仅剩的血脉了,若是不问清楚明白便治罪,那天下的人该怎么看待朕?”

    他抬出了大长公主来,太后便没有了说下去的意思,只是凝眉说道:“既然如此,那皇帝打算怎么做?”

    嘉平帝抬出早就已经在心里想过一遍的说词:“太后老娘娘既然疑心前线办事不利,朕打算派钦差赴前线去查明事实,并且下旨催促英国公加快攻速,尽快平定云南叛乱。”

    他抬头看着太后,目光坚定:“太后,儿臣知道云南之事拖的过久过长,等到英国公回京,自然要重新让人审过,若是他当真有什么猫腻,儿臣绝不会手软,一定会秉公办理!”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太后就算是心里不满意,总不能压着儿子的头让他答应现在便要先换去英国公大将军的位子。

    她深深地看了嘉平帝一眼,外头便有小太监禀报,说是英国公夫人醒了,如今正在殿外跪着,等待请罪。

    嘉平帝没有开口。

    太后便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扬声道:“请进来吧,既然病了,怎么让人在外头跪着?”

    烈日炎炎的,别跪出了什么问题。

    徐老太太憔悴了许多,整个人看上去如同是乡下那些为了吃食而烦恼的老妪,一进殿便跪在了地上给太后和皇帝磕头。

    嘉平帝开口叫人起来。

    儿子既然已经做了主,太后自然知道这个时候若是再过度的为难徐老太太也是于事无补,徒增母子间的嫌隙,因此便道:“你也太过精明了,朝中此时参奏的奏折跟雪花似地往上飘,皇帝正难以决断,你倒好,这个时候来这里一跪一陈情,倒是叫皇帝怎么办?若是对于那些奏折不闻不问,便寒了那些大臣们的心,若是管了,倒好似又不顾忌大长公主的情分了似地。”

    徐老太太更加害怕惊恐,匍匐在地连语气都是低落的:“臣妇惶恐!臣妇万万不敢有这个心思!老娘娘,圣上,我们英国公府一门自太祖始,便骁勇善战,满门效忠!国公他对于圣上更是忠心不二,怎么会做背叛圣上的事?这分明就是有人在背后栽赃陷害啊老娘娘!一定是那些反贼见国公得重用,所以故意攻讦国公,离间圣上跟国公之间的关系......”

    徐老太太声情并茂,嘉平帝便也不好苛责太过,望了太后一眼,轻轻咳嗽了一声。

    太后心里冷笑了一声,眯着眼看了看还在哭的徐老太太,到底没再说什么,只是道:“公道不是你说了便算,皇帝是个好皇帝,到底事情如何,他自然会着人调查清楚,若是人人都来跟你这样哭求便要说自己是清白的,那还要那些御史们何用?还要刑部大理寺和锦衣卫何用?三法司莫非都是没用的?!”

    徐老太太被堵得不敢说话,跪在地上双膝发抖。

    过了好一阵,太后才沉声道:“好了,哀家忽然听说你在这乾清宫晕了,还吓了一跳,不管怎么说,你这等行为不可取,往后这种法子还是少用为妙,旁的哀家也不多说了,你们自己好自为之罢!”

    徐老太太被训斥的面红耳赤,她当然知道太后的言外之意。

    可是现在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毕竟只有国公没事,英国公府才可能保得住。

    她跪倒在地,等到太后都已经带着卫皇后跟朱元走了,才深深地望着朱元的背影,重新又低下了头。

    她一个堂堂的一等公爵夫人,竟然在一个县主面前被看见如此不堪的一幕。

    这实在是让她心里在滴血。

    朱元!

    朱元!

    她们英国公府落到如今这个地步,陷入这等被动的局面,全都是朱元造成的,若不是朱元......

    嘉平帝见她跪在地上发抖,皱了皱眉让徐公公去搀扶她站起来,末了就道:“这件事朕自有主张,你不必再管了,好好回去将养身体罢,你刚才说的话,朕都记住了。”

    徐老太太哭着应是,躬着身子咳嗽着退下去了。

    嘉平帝便将手里的奏折摔在地上,冷冷的看了徐公公一眼,问他:“你怎么说?”

    徐公公常年在嘉平帝跟前伺候,自然最知道嘉平帝的心意,一看嘉平帝这意思就知道他是动怒了,急忙跪在地上:“圣上,唐成他虽然是奴才的干儿子,可奴才真是不知道他上这奏折竟是为了诬陷英国公......”

    嘉平帝冷哼了一声,提高了声音道:“朕谅你也不知道,去,把卫敏斋给朕叫来!”

    他要让卫敏斋去云南查个清楚。

一百四十九·挑事

    徐老太太气喘吁吁的出了西华门,便一眼看见了正翘首以盼的徐二老爷,不由得便面色一缓。

    她现在知道沈阁老那番话里头的深意了。

    果然家里没有个男人总是不成的,许多事都得由男人去做才能算得上是名正言顺,就比如说今天的事,如果徐兆海没出事的话,上陈情折子去求情的人就该是他。

    她去,总是容易被人抓住话柄揪住了不放。

    徐二老爷急忙迎上去扶住她的胳膊,殷勤的道:“老太太,圣上怎么说?”他已经在外头等了将近快一天了,中途也没敢回家去,就怕老太太什么时候就出来了他错过了,现在嘴唇就有些干燥,整个人看上去也没什么精神,大汗淋漓的。

    徐老太太神情憔悴惨白,僵硬的点了点头,等到上了马车才道:“先去丰乐楼。”

    什么?

    徐二老爷心中一惊。

    怎么老太太竟然忽然想起要去丰乐楼了?他当然不是很想徐老太太去找朱元的麻烦,毕竟朱元帮过他不少的忙,要说现在他们夫妻在国公府能够跟现在这样如鱼得水,那也都是因为朱元在背后出主意。

    他迟疑着,对着帘子里头正襟危坐一丝不苟的徐老太太轻声道:“母亲,这个时候去找惠宁县主,是不是不大好?”

    徐老太太从车窗里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面带微笑的道:“能有什么不好?走吧,我有些话要跟惠宁县主说罢了。”

    徐二老爷摸不清楚徐老太太的想法,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没个安放的地方,顿时更加焦灼。

    徐老太太不声不响,说完了这句话之后便不在理会徐二老爷,自顾自的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徐二老爷只好翻身上马,咳嗽了一声,一步三回头的转过头去看徐老太太的马车,弄不懂徐老太太到底心里是在想些什么,为什么好好的,要去丰乐楼找朱元。

    太后也正跟朱元说起徐家的事:“徐家多年来仗着皇帝恩宠,多有跋扈之人,许多次哀家都动了惩治的念头,可偏偏当初遇上安南那边乱起来,后来便力不从心了,这么多年过去,徐家跋扈之举更甚当初,哀家跟皇帝亲封的县主,他们竟然也随随便便就敢打主意,真把自己当成了人物。”

    说到底,太后还是对于白马寺上徐家竟然千里迢迢将朱老太太接来陷害朱元姐弟而耿耿于怀。

    卫皇后在边上想了想,原本并没有插嘴的打算,但是等到太后说到这里了,才看了朱元一眼,道:“徐家的确是失了身份,一个国公府,好歹也该自重身份,可竟然跟一个小姑娘不依不饶的,也幸好,他们也没得到好处。”

    白马寺那一次,可让英国公口碑崩坏,所以这次英国公府出事,很多御史都风闻上奏,才群情汹汹差点儿让英国公阵前被绑回来。

    在卫皇后看来,一个国公府被一个小小的丫头斗成了这样,的确是真的算得上很惨了。

    太后却只是冷冷的笑了一声,她眯着眼,等到翁姑送上了药来,才皱了皱眉头。

    这苦药已经喝了好一阵子了,若不是朱元开的,她是当真不愿意吃。

    翁姑看出她的抗拒来,笑了笑便指了指朱元,促狭的道:“老娘娘可说过了,吃了这药头疼都好多了,从前您闹腾着不大肯吃也就算了,今天这可正巧,朱姑娘也在这儿呢,总不好让朱姑娘看了笑话呀。”

    朱元便忍不住笑起来。

    太后叹了一声气,伸手戳了戳翁姑的额头:“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几十年前一样,没个正经。”

    翁姑笑着候着,等到她喝完了药,急忙又递了蜜饯上来,一面忍着笑道:“老娘娘您还不是一样?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不爱喝药。”

    一时之间太后宫里顿时欢声笑语不断。

    卫皇后插不上什么话,正觉得有些尴尬间,外头便有人通报,说是静安公主和四公主六公主来了,不由便略放松了些。

    太后也若有所思看了朱元一眼,意有所指的道:“来的倒是巧了,让人进来吧。”

    说起来,自从上次静安公主在白马寺找她的麻烦受伤回宫之后,朱元就没再见过这位曾经跋扈骄纵,不可一世的公主了。

    连上次她进宫来跟太后请安,也并没见到过,当然,静安公主摔伤之后竟然也没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这些天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这可真是有些奇怪。

    朱元这么想着,静安公主已经领头进来了,目不斜视的在宫娥铺好了的蒲团上跪了给太后请安。

    四公主六公主也都纷纷跪下来。

    太后扬了扬手,示意她们都站起来,最后目光落在静安公主身上,轻声道:“今天倒是来的巧,竟然一起来了?”

    四公主六公主对视了一眼,神情有些无奈-----她们俩都是被静安公主给拉来的。

    太后自然也看得出她们的意思,挑了挑眉就看向静安公主,语气淡淡的问她:“你的伤好些了?”

    静安公主当时摔伤了脚,伤筋动骨一百天,虽说她摔的不重,但是却也要修整许久,满打满算现在离白马寺的事过去两个多月,按理来说,静安公主是不当这么出来的。

    静安公主当然也听得出太后的探寻,扯开了甜甜的笑一反常态的恭敬:“多谢太后关心,孙女儿现在好多了,听说皇祖母跟母后都在,所以想着一道过来请安,以尽孝道。”

    太后懒得跟她打机锋。

    静安公主最近虽然是没去找朱元的麻烦,但是却也没闲着,前阵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惹得嘉平帝去卫皇后宫里大发了几次脾气,说是宫里伺候的人都怠慢了静安,一个公主竟被别人瞧不起怠慢。

    卫皇后被这事儿气的够呛,心里十分不是滋味,险些又要控制不住脾气跟嘉平帝争吵起来。

    哪怕是到了现在,卫皇后也的确是还跟嘉平帝在闹别扭,两人谁也不理会谁。

    静安如此会挑事,太后只觉得厌烦。

一百五十章·锋芒

    等到静安公主坐定了,太后便挑了挑眉道:“虽说如今你们的伴读都还未曾进宫来,可是你们的学业却也不可继续再耽搁下去了,既然静安的腿也好的差不多了,那便让那些伴读们都重新进宫来罢。”

    她说着,看了静安公主一眼,语重心长的对卫皇后道:“原本哀家交代你去做的事,也可以看起来了,别到时候耽误了孩子。”

    说起这件事,卫皇后立即便有了笑意,笑盈盈的扫了几个公主一眼,低声应是。

    她的笑容这么明显,四公主跟六公主对视了一眼,不由都有些羞赧-----说起来,她们的母妃都给她们说过了,内侍省最近都在忙碌着给她们挑选未来的夫婿。

    给公主们挑夫婿是很繁杂的一件事,一般来说,大周的公主若是要出嫁,内侍省和太常寺都要提前几年开始在周围筛选出合适的适龄的人选,而后再将他们征到一起,如同是选秀女那般,将驸马人选们放到一起,教他们宫中的规矩,伺候公主的注意事项,还有琴棋书画等必要的技能,好让他们能够跟公主更加和睦。

    所以说,一般来说,公主们开始出阁读书的同时,她们的婚事也差不多就要开始筹备起来了。

    四公主跟六公主早就已经从母妃嘴里听说过了,一听见太后这么说,便不由得飞红了脸,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

    静安公主的脸色顿时有些阴沉。

    四公主跟六公主两人好似都知道的事,她却并不知道。

    可是若是她母妃还活着,若是母妃还在,她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母妃是绝对不会把她的任何事交给别人来处置的。、

    可是现在形势比人强,她抿了抿唇,压下了心里的愤怒和不甘,自然而然的露出疑惑的神情,特别是着重的扫了朱元一眼。

    四公主跟六公主却都有些不好意思再继续待下去了,长辈议论这些事,原本就不该是有她们在场的。

    她们要告退,静安公主又向来跟太后并不亲近,自然没有再跟着留下的道理,也只好站起身告退。

    等到一出了门,她便顾不得其他,追了几步到了四公主六公主跟前,拉住她们问:“刚才在皇祖母那里,皇祖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你们都好似知道些什么?”

    她向来在这两个妹妹面前都是趾高气扬的,从来没有看得起她们过,就算是到如今也是一样。

    可是从前四公主和六公主忍气吞声,那是因为盛贵妃势大,简直还压过了中宫皇后,她们都没有办法,所以才只能总是低声下气的。

    可现在不同了。

    盛贵妃早就已经死了,虽然对外宣称是病亡,可是这些说辞外头的人信也就罢了,她们这些自己就在宫里长大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盛贵妃一定是做了极大的错事才惹了嘉平帝震怒?

    没看嘉平帝之前竟然还送了静安公主去寺庙里清修吗?

    这要是换做从前,嘉平帝怎么可能会这么对她?

    既然如此,她们自然也没有必要再处处忍让这个姐姐,大家都是父皇的女儿,也都是名正言顺的公主,难道她们还天生就比静安低一头吗?

    她们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的笑了笑,语气敷衍的道:“没什么,太后大约是有些事要让母后去办吧.......”

    静安公主怎么肯信,冷笑着看了她们一眼,盛气凌人的道:“到底是什么事!?你们不说,难道我就没地方去问了吗?!”

    四公主和六公主都笑起来,根本不怕她的逼问,略敷衍了几句便径直走了。

    静安公主气的几乎要跳起来,气势汹汹的站在原地不甘的往身后的宫门处看了一眼,而后才不情不愿的回了自己的寝宫。

    她的奶娘正在督促着宫女们更换器具,静安公主之前一直都在皇后偏殿中养病,前些天才刚刚搬回来自己的寝殿,所以许多器具都要重新规整。

    奶娘已经忙了许久了,见了静安公主气冲冲的回来,便不由得关心的上前问她:“殿下,您怎么了?您不是去给太后老娘娘请安了吗?怎么气冲冲的回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还以为是静安公主又被太后为难了。

    这在最近是很常见的事。

    静安公主在谁跟前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只有在奶娘面前,倒还有些小孩子的样子,她之前犯了大错,奶娘都被充入了外头的浣衣局里,还是她这次受伤了之后,嘉平帝才网开一面,松了口把人给她要回来了。

    她在奶娘跟前很委屈的将事情经过说清楚了,气的厉害:“太后到底是要跟她们说什么?她们人人都知道,为什么却偏偏要瞒着我?”

    奶娘就忍不住叹气,她爱怜的望着静安公主,心有余悸的道:“殿下自然听不懂了,殿下还是个小孩子呢。若是娘娘还在的话,娘娘......她一定会亲自告诉您的,哪里需要您现在去听旁人的只言片语来猜?”

    这话说的静安公主在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她面色有些难看的看着奶娘:“您别跟我卖关子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跟我说实话吧。”

    现在除了奶娘,她还能问谁去?

    太后不必说,从来就不喜欢她们母女,皇后就更是了,自从她陷害过皇后之后,卫皇后就把她当成了眼中钉。

    这次她在白马寺摔伤脚,也是卫皇后跑到嘉平帝跟前哭,说是这怪不得楚庭川,静安公主是当姐姐的,但是却没有姐姐的样子,竟然还在寺庙里头跟人争吵,楚庭川只是碍于身份不便于打断,所以静安公主才会摔伤的,怪不得别人。

    奶娘欲言又止,张了张嘴,半响才道:“我的傻公主呀,这是太后老娘娘准备着给几位公主选驸马了!”

    静安公主顿时如遭雷击,不可置信的看着奶娘,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挑驸马?

    她心里不安,连话都忘记了要说什么,焦灼不安的站在一边,神情苍白。

一百五十一·将来

    原来是说这个,怪不得四公主跟六公主一听便红了脸,连待也不肯待在太后宫里继续听下去,看她们的样子,分明是知道这件事的,卫皇后一定跟她们的母妃都透露过消息了。

    唯有她,竟然连言外之意都还听不出来。

    没有母亲,她的将来要怎么办?

    太后不喜欢她,待她向来冷冷淡淡的,别说跟四公主六公主比,就算是跟个外来的朱元比,那也是比不过的。

    而卫皇后就更不必说了,她跟盛贵妃就是死仇,怎么可能在婚事上帮她着想?

    静安公主难得的觉得有些心慌起来,说到底她不过就还只是一个小女孩儿,当初虽然也是在宫里生活长大,可是母亲太过强大了,所以根本不必担心其他的,一路顺风顺水的长大,要她对付一个朱元都已经万分艰难了,她怎么为自己的亲事和将来谋划?

    原本现在最疼爱的她的父皇也逐渐的待她不如从前了。

    奶娘叹了口气,回过神来就发现静安公主变了脸色呆呆地坐在了椅子上,她在心里忍不住酸了一下。

    若是贵妃娘娘还在,别说是公主殿下了,就算是她们宫里的猫儿狗儿出去都比别的人尊贵,四公主六公主从前连给静安公主当个跟班儿都尚且不大配得上,哪里跟现在这样,自家公主竟然还要去看着两位公主的脸色了。

    奶娘觉得心疼,见静安公主迟迟说不出话来,心里也觉得担心,却还是尽量放缓了语气,故作轻松的劝她:“殿下也不必如此伤怀,您是圣上的金枝玉叶,圣上总归会替您找个如意郎君的。”

    可是静安公主还是心绪难平,在这一刻,想着太后对着卫皇后说话时的语重心长,她竟然忽而觉得眼酸,忍不住鼻子一酸就哭出来了。

    她哭的很委屈,失去母亲和弟弟还有外祖父一家的痛苦到现在终于全都发泄出来。

    可是她已经连摔东西的力气都没有了。

    奶娘顿时手忙脚乱,见宫娥们胆战心惊的推了门进来,怕这些宫娥们去胡乱说嘴,急忙皱了眉头道:“殿下腿疼的厉害,你们快些去请太医来瞧瞧!”

    等到打发了宫娥们,奶娘才关了门,匆匆跑到了静安公主身边,跪下来扶着她的膝盖轻声哄劝道:“殿下,事到如今,您哭也没什么用,反倒是让皇后娘娘抓了把柄。刚从太后宫里出来您就又闹起来,少不得到时候又要被她胡乱编排一番了,快别哭了。”

    是了,现在竟然连在自己宫里哭也不能自由,静安公主顿时更加觉得悲从中来,拉着奶娘轻声啜泣:“奶娘,太后跟皇后一定不会管我的事,到时候我会有一个怎样的驸马?”

    奶娘面色沉重的没有说话。

    是啊,四公主和六公主都有各自的母妃替她们把关操心,平时她们两个跟皇后的关系也都很不错,而且很会讨好太后,这么多年总是有些面子情在的,到时候太后跟卫皇后怎么都不会亏待她们。

    原本处境最好,现在却成了最没着落的那个,说不担心将来那怎么可能?

    沉默了半响,等到静安公主哭的差不多了,情绪也平稳了一些,奶娘便拍了拍静安公主的手背,恭敬却不失亲近的道:“殿下,也别把事情想的太坏,内侍省固然未必会给您好好挑夫婿,可是咱们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

    还能有什么办法?

    大周朝的规矩,驸马的人选一般来说都是由内侍省跟太常寺来挑选的,先列出初步的名单,而后便挑选合适的人选放在一起学习宫廷礼仪和伺候公主的规矩,而后才能选出来。

    这些过程当中,可操作的地方太多了。

    可是却没有一样是她能接触的到的,她除了最后看一眼还能怎么样?反正之前的步骤都是卫皇后做的,卫皇后一定会把表面功夫做到极致的,可内里谁能知道?

    就算是她最后过的不好,卫皇后也大可一推三四五,把责任推给她的脾气或是推给内侍省。

    可她的一辈子却要被毁了!

    奶娘见她还是情绪激动,急忙伸手将她给揽在怀里:“殿下!现在事情尚未开始,就算是要哭也太早了些!再说,圣上这么宠爱您,只要您想想法子,圣上一定会成全您的!”

    成全?

    静安公主抓住了重点,焦急不安的看着自己的奶娘,只觉得头皮突突的跳,整个人都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见奶娘坚定的看向自己,好不容易才鼓足了勇气,暂时稳住了心神,问她:“还有什么办法?”

    她总不能真的去跟嘉平帝说卫皇后跟太后的坏话,说她们绝对不会好好的用心给她选驸马吧?

    嘉平帝再宠爱她也不会相信她。

    尤其是她上次去清修就是因为陷害卫皇后而故意从房顶摔下来。

    她现在说什么做什么,嘉平帝都会觉得她是又在故技重施了。

    奶娘握住她的手,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轻声说:“殿下,您当然不能亲自去说太后跟皇后娘娘的不是了,我的意思是......若是有人主动求娶您......”

    静安公主怔住了,一时没有忍住,便怔忡的问:“奶娘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奶娘施施然站起来给她倒了杯茶:“殿下先别急,您也知道,大周的公主之中,除了内侍省挑选驸马再由圣上赐婚,还有另一种......就是功勋之臣尚主,这是太祖以来便有了的规矩,只是高祖皇帝觉得功勋们都一窝蜂的来求娶公主,而后又靠着公主谋取职位和爵位,太过冗杂,便极少答应功勋们求娶公主的要求了,可那也是少,不是没有.......”

    静安公主的眼睛忍不住亮了亮。

    是啊,她也曾经听母妃说起锅这件事。

    当初母妃还在的时候,外祖父家一门煊赫,还有过让她嫁给表哥的想法,毕竟盛家如此的煊赫,而且也是贵妃的娘家,嫁过去知根知底,盛家一家人都只会尊重疼爱静安公主,绝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一百五十二·征程

    只是后来盛家因为朱元而没了,盛贵妃跟四皇子都相继没了,所以这件事就再也没有人提过了。

    可是静安公主却还记得,而且记得清清楚楚。

    是了,如果有功勋之家主动求娶......

    静安公主握着冰凉的指尖,喝了口茶终于镇定了心神,见奶娘这么说,心里充满了希望。可是随即她就又忍不住为难起来。

    这倒的确是一个办法,而且也符合祖制。

    可问题是,谁不知道盛家已经倒了?而且是这么不光彩的倒台,她又曾经是个清修过的公主?

    百姓们或许不知道,可是权贵之家哪里会不知道这些?

    世态炎凉,趋炎附势乃是人的本能,她现在跟从前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哪个功勋之家还会这么不开眼,专门求娶她当儿媳妇?

    她忍不住就又垂头丧气的苦笑了一声:“话倒是说的很动听,可是本宫如今是这么个情形,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谁还能瞧的上本宫?”

    若是被宗正寺或是内侍省选定了那也就罢了,没的退却,就算是为了给皇帝面子,那些功勋人家也一定会高高兴兴的求她进门的。

    可要说主动来求娶.....

    要么就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靠着要求一个公主来撑门面,要么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或是另有目的的。

    这种能是什么好人家?

    她可不想从一个火坑里跳进另一个火坑里。

    到时候她岂不是成了四公主和六公主的笑话,如了太后和皇后娘娘的心意?

    奶娘咳嗽了一声,面上带着心疼的道:“殿下怎么这么说!?殿下身份贵重,是天仙一般的人儿,怎么能妄自菲薄?殿下若是对其他人不放心,觉得徐家怎么样?”

    徐家?

    静安公主过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有名望且是功勋老臣的徐家自然就是英国公府了。

    她有些不解,挑眉看了奶娘一眼:“为什么忽然提起徐家来?”

    奶娘神色自然的接过了她手里的杯子递到一边,轻声道:“殿下怎么忘了,徐姑娘可是当过一阵子您的伴读的,虽然才来过几天就放了假出去了,可总归也相处过几天,我看着,徐姑娘倒是很温顺大方。”

    是啊,进宫来那阵子她的确是很大方,给的打赏比另外那些伴读们大方多了。

    而且徐游的家世的确是非常不错。

    国公府......

    永昌公主也没嫁上这样的人家。

    上一辈的公主因为先帝并不很重视,嫁的大多都是普通人家。

    并没有多少过的煊赫的。

    算起来,真正煊赫的,竟然已经要算到上上辈的大长公主们了。

    而这次太常寺来给几位公主选驸马,看来也并不会挑的太好,如果她能嫁英国公府,是怎么都不会比四公主和六公主差的。

    可是......

    就算是在深宫,静安公主也听说过了英国公府最近的事了,她有些担忧:“可国公府如今不也是麻烦缠身吗?”

    奶娘也皱起眉头来:“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说起来,国公府也不过就是有一些小小的麻烦,毕竟他们根深叶茂,自来就对圣上忠诚,圣上顾念情分,也不会把国公府怎么样的。”

    似乎说的有些道理.....

    静安公主点点头,又觉得有些茫然:“可是就算是如此,国公府怎么会来求娶本宫?再说,国公府还有谁?”

    她说的谁,应当就是做驸马的人选了。

    奶娘站了起来,耐心地跟静安公主分析:“殿下怎么忘了,国公府现成的就有一个二少爷啊!正是徐姑娘的哥哥!他为人宽厚老实,而且因为贺二的事情闹的满城风雨所以.......”

    她想了想,才将贺二跟徐二少爷的事情告诉了静安公主,当然,这其中着重突出了朱元和贺二的无耻。

    静安公主便忍不住皱起眉头来:“又是她!怎么处处都有她?!”

    提起朱元,静安公主的注意力就全部都被她给吸引了,对于徐二少爷曾经跟贺二的婚约闹的并不体面反而不那么在意了。

    而对于现阶段的她来说,不管是从哪方面来说,徐二少爷真是怎么想都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她咳嗽了一声,忽而又双手托着下巴叹气:“可是说起来简单,这只不过都是我们的一厢情愿,就算是本宫当真有这个意思,父皇怎么会同意?还有太后老娘娘跟皇后,她们肯定会从中阻挠的。”

    “殿下说的也是,可是凡事都讲究事在人为......”奶娘心里突了一下,忍不住加快了语速:“殿下想想,只要英国公府能够主动提亲,以圣上对于英国公府的眷顾......英国公打完仗回来,岂不是最好的时候?”

    打了胜仗回来再提求娶公主的事儿,倒是的确听起来胜算很大。

    静安公主侧头看着她,苦笑了一声道:“可是国公府就算是要求娶公主,那也轮不到本宫了,四公主跟六公主岂不是都更合适?”

    奶娘便笑了一声摇头:“那可未必,殿下怎么不想想,国公府可是从贵妃娘娘在的时候便对您跟四皇子很是亲近了?徐姑娘更是您钦点的伴读,若不是您选了她当伴读,她也要因为徐二少爷的事情被人嘲笑,哪里还有今天?就算是冲着这些,国公府对于几位公主之间也该更亲近您了。”

    静安公主这才有了些精神,奶娘的话一直萦绕在她的心里,让她片刻都安宁不下来。

    是啊,奶娘说的是。

    英国公府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而且到了这个地步,她还能有的选吗?

    奶娘自小带大她,当然知道她的想法,见她这样便知道她是意动了,心里松了口气,再接再厉的道:“其实说起来,殿下担心英国公府求娶您还是......眼下不就是正摆在眼前的好机会吗?国公府正是多事之秋,若是殿下能够帮帮忙,只要到时候让国公府免遭于难,国公府自然会记您的情,这件事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

    静安公主一时有些茫然:“如何帮忙?”

一百五十三·水火

    外头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夕阳下昏黄的光线从窗户里懒懒的洒在桌上地上,连带着茶杯都带了一圈细小的微弱的光晕,叫人忍不住便心生疲倦。

    从宫里又哭又拜如今已经整整差不多一天了,徐老太太到底年纪摆在这里,又曾经卒中过,虽然精神一直强撑,身体却实在是不争气的有些现出反应来,加上丰乐楼手笔大,二楼包间每个房间里都置办了贵妃榻,供客人小憩,她便实在是支撑不住,见朱元迟迟都未曾回丰乐楼里来,便靠在贵妃榻上闭上了眼睛。

    徐二老爷心中忐忑,见她睡着了,借口下楼去问问消息,从房间里出来,便忧心忡忡的直奔后厨,一看见季晨便挑眉喊了一声。

    季晨是跟徐二老爷打过交道的,尹吉川向问天陆续被朱元派出去办事之后,叔晨便接过了他们的差事,偶尔还是跟徐二老爷有些往来,季晨作为叔晨的弟弟,自然也有时候能跟徐二老爷说的上话。

    见是徐二老爷,他便带上了和煦的笑,很是客气的招呼:“徐二老爷怎么有空来?快请坐,我这就让人安排上等的雅间,您是宴客啊,还是?”

    徐二老爷摆了摆手,单刀直入的问:“县主今天可会来此?”

    是找自家姑娘的?季晨下意识摇了摇头,见二老爷心神不宁的,便道:“姑娘来不来都是未知数,她平常是不大来的,今天她似乎进宫去了,恐怕等出宫来便晚了,应当是不会过来了。”

    什么?

    进宫去了?

    徐二老爷有些怔忡。

    今天徐老太太也进宫去了,他们还是从宫里径直来这里的呢!

    既然老太太也进宫去了,那就应当是跟朱元碰得上才是,那怎么老太太还来丰乐楼?她肯定知道朱元还在宫里的话未必有那么快出来啊!

    二老爷心中惊讶,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他都不知道老太太来到底是来找谁的,那自然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等到季晨问他是不是要找朱元,他想了想,便坦然道:“我母亲来了,正在楼上黄字号雅间,我原本以为她是来找县主的,所以想着先通知县主一声,免得到时候出什么事,可现在看来,老太太应当不是为了找县主的麻烦,便算了吧。”

    季晨就立即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如临大敌的吩咐底下办事的人一定要用心,别被楼上挑了什么麻烦。

    徐二老爷茫然回到二楼,就发现徐管家和徐家的都在雅间外头,雅间的房门紧闭,他到了跟前,才要说话就被徐管家拦了下来,不由得就有些茫然:“怎么了?老太太醒了?”

    徐管家朝着徐二老爷笑了笑,压低了声音道:“老太太正在见客,劳烦二老爷了,先去隔壁等一等罢。”

    去隔壁?

    徐二老爷更加茫然,不知道老太太到底是在卖什么关子。

    而此时雅间里的徐老太太喝了口茶,面带笑意的跟对面的一个面熟的太监笑了一声:“到底还是孙公公赏脸,我这个老婆子如今是人憎鬼厌了,世态炎凉,众人看着我都恨不得绕路走,生怕会被霉运缠身,孙公公竟然还在百忙之中抽空出来见我这个老婆子,老婆子真是受宠若惊啊。”

    孙公公跟一般的太监不同,他人高马大,看上去威风凛凛,不像是个太监,倒像是个武官,此刻他面上表情淡淡的,并没有因为徐老太太的这些话而动容,只是道:“老太太言重了,国公看重我,当年净身的时候我差点儿死了,是国公可怜我,跟我师父说了一声,让我师父把我的命给留下了,这么些年我也没个报恩的机会,现在既然老太太用得上我,咱家当然义不容辞。”

    张庆孙多两个人年纪差不多,可张庆是从底下爬上去的,自来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孙多却不同,虽然他也是扒着别人上去,可是的确有些真材实料。

    他在南京当砖厂太监的时候,南京砖厂运营的极为不错,而后他便被提拔到了苏州,当镇守太监,再提拔进了京城,成了三大营的总督太监。

    这也算得上是张庆的老对手了,他们两人时常都有过招。

    徐老太太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可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啊,孙公公能够在此时伸出援手,老身感激不尽,若是国公还有回来的一天,一定会加倍报答您!”

    孙公公扬了扬手,面上表情仍旧淡然:“您说这个就见外了,既然咱家跟着您出来见您了,那就自然是做好了准备的,都这么熟了,也没什么好再说的,您就直说罢,还需要咱家做些什么?”

    徐老太太很满意孙公公的这态度。

    也不枉费她今天专程在宫里晕了一场,多少年没有如此丢人难堪过了,徐老太太现在反而心态彻底平和下来,见孙公公这么说,徐老太太便道:“国公一生忠君爱国,只是人无完人,位高权重难免便被人所记恨,今次国公府面临的危机,想必也逃不过孙公公您的法眼,公公,老身便要讨您一句话,您能不能帮帮忙?国公远在云南,世子身陷囹圄,如今国公府里就只有一群老弱妇孺了,风雨飘摇之际,若是公公能伸手拉我们一把,国公府永远将您看做恩人!”

    孙公公意味深长的对着徐老太太挑了挑眉,拔高了声音哦了一声:“老太太这是在逼咱家跟师兄斗了?可是师兄是什么人,他跟在干爹身边多少年了,情分非比寻常,我却不同,我常年都在外头任职,近两年才重新调回了京城......”

    徐老太太喝了口茶,也不在意孙公公的这些敷衍的话,只是自顾自的笑了一声:“公公是聪明人,不如这样罢,公公到底要什么?不如开个条件?只要公公能够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关,我们一定大有重谢!”

    孙公公饶有兴致的笑了一声。

一百五十四·叵测

    彼此的试探还有底线都已经在这些对话里达成了共识,徐老太太期待的看着孙多,希望孙多真的能够如同国公府那些幕僚门客们说的那样,替国公府解决这一次的麻烦。

    孙多也并没有说太多的废话,既然老太太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接下来既然是合作关系,自然就没什么好再遮掩的。

    街道上人来人往,从丰乐楼延伸出外的阳台上往下看,能将这条街上的热闹尽收眼底,对面的云上阁却早已经物是人非了。

    受了徐游的名声影响,京城的贵妇圈的人早就已经改了方向,跑到从前的天一阁去了,加上国公府如今麻烦事缠身,所以人就更少了,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门可罗雀。

    孙多收回目光来,笑了笑便出人意料的开口便跟徐老太太道:“老太太,说起来有件事要跟您说一声,我已经有对食了。”

    什么?!

    徐老太太这样精明的人都被惊住了,一时之间惊疑不定的看着孙多,觉得对方或许是在戏耍自己。

    对食?!太监有对食也早就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了,虽然早些年的时候高祖曾经因为后庭混乱而发起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清洗宫闱的举动,而且因为宫女跟太监对食还杀了不少的人,一时之间彻底断绝了太监跟后宫宫女对食勾结的迹象。

    可是最近这几代以来,皇帝逐渐变得宽厚仁慈,对这些对食的举动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太监跟宫女对食已经是不成文的约定,没有什么奇怪的。

    更何况现在孙多可是太监里头数得上的人物,他有对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徐老太太不知道为什么孙多还专门要说这个,正准备让孙多直奔主题,便见孙多缓缓放了杯子重新又笑了:“老太太,我的对食,正是静安公主殿下的奶娘。”

    屋子里一时彻底安静下来,外面街道上小贩的吆喝声越发的清晰。

    徐老太太在短暂的震惊过后便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脸上顿时迸发出明显的喜悦,迫不及待的追问孙多:“所以孙公公您的意思是?尊夫人能帮得上忙!?”

    静安公主......

    徐老太太心里又忍不住叹了声气,可就算是这样,静安公主能够帮得上什么忙呢?要是换做盛家还在的时候,静安公主能去盛贵妃或是外祖家多说几句好话,让盛家或是盛贵妃插手,自然就事半功倍。

    可现在静安公主只怕是自身都难保呢,还能帮得上什么忙?

    想到这里,徐老太太的脸色又黯然起来。

    孙公公早就已经料到了这一点,见徐老太太又消沉起来,只是笑而不语,片刻后才道:“老太太何必这么悲观?我既然说了会帮忙,自然便是有几分把握的.......毕竟当初我那个对食能够从浣衣局里出来,也是多亏了国公的福气。”

    徐老太太还是不大明白,心里有些紧张:“那您打算怎么做?”

    孙多笑着摇了摇头,不答反问:“老太太先别问这么多,咱家现在倒是想问老太太您一个问题,您愿意让二少爷尚主吗?”

    ......尚主?

    这个疑问劈头盖脸的砸过来,徐老太太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尚主,若是换做在太祖时,那自然是好的,那时候的公主基本上都是嫁给了功臣后代,也没什么束缚,可是越是到后来,娶公主的规矩就越是多,有一段时期,娶公主还只能当个徒有虚名的驸马都尉,一辈子领个闲职。

    所以但凡是家中有些实权的,又看重子弟们前程的,大多数都不会去尚主。

    徐家自然也是。

    徐老太太若有所思的看了孙公公一眼,忽而料到了些孙公公问这个问题的原因,迟疑片刻后便道:“若是有这个机会,那自然是家里的荣光。只是.....小二他之前出过些事,而且如今人还未在京城......”

    孙公公悠闲自得的摆了摆手,并不放在心上,举重若轻的道:“这些都没关系,关键是,府上要给个态度,既然您愿意,这件事便成了六分了。”

    六分?

    徐老太太完全不知道孙公公到底在说些什么,很是茫然,忍了许久,才道:“恕老身愚钝,公公到底是什么意思?”

    孙公公神秘莫测的笑了笑,并不再说,看着桌上的一桌好菜叹了口气摇头:“可惜了,咱家出来的太久了,得赶回去当差了,否则的话,怎么也要尝一尝这丰乐楼里的拿手好菜的。”

    徐老太太皱起眉头,跟着站起来正要仔细追问,就见孙公公笑着扬手,只好按照他的意思站住脚没动。

    “老太太别急,此处虽然是个好地方,可是不宜久留,您等咱家的消息吧。”孙公公神情悠闲的微笑:“咱家真要去当差了。”

    徐老太太就只能顺着他的话没动,等到过了一会儿徐管家进来,才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道:“老二呢?”

    徐管家恭敬的答了:“在隔壁呢,这件事......要不要告诉二老爷?”

    “不必了。”徐老太太顺势将手移到桌上拿了茶喝了一口,轻飘飘的道:“他知道太多并没好处,该跟他说的都已经说了,这个便不要多嘴了,就让他以为我们只是过来丰乐楼里看看这位县主,准备找麻烦吧。”

    徐管家低声应是,又问她:“老太太,孙公公答应咱们了?”

    徐老太太嗯了一声,没什么精神的道:“眼下说这些也没什么用,等着看吧,该做的都做了,你去隔壁告诉老二一声,咱们回去了。”

    徐二老爷早就已经很是紧张了,一等到这边的消息,便急忙过来,可是等他到的时候,房间里已经只剩下了徐老太太自己。

    他有些狐疑。

    老太太气势汹汹的来,分明是看着要找朱元麻烦的,可是她明知道朱元不在丰乐楼而在宫里啊,来了以后又见了人......

    关着门谈了这么久,到底是见的是谁,谈的又是什么?

    他心里充满了疑问,见徐老太太站了起来,忐忑的迎了上去。

一百五十五·反将

    可徐老太太并没有告诉他的意思,见了他只是略点了点头,便道:“去楼下点几道菜,送回家里去,你不是说你媳妇儿爱吃丰乐楼的点心吗?”

    徐二老爷顿时觉得受宠若惊,可是心里还是记挂着之前徐老太太会客的事,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老太太,您刚才是在......”

    徐老太太瞥了他一眼,面色冷淡:“没什么要紧的,见了见你哥哥的朋友,沈家大爷,他也没什么法子。”

    折腾了一天,加上刚才跟孙多你来我往的试探了半天,徐老太太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不等徐二老爷再问,便示意徐管家走。

    等到上了马车,徐管家便跟在车边上,轻声跟徐老太太道:“老太太,您猜得对,邱致远的确也在丰乐楼里,若是没有猜错的话,他见的正好就是张庆张公公。”

    徐老太太在马车里冷笑了一声,在她进宫之前,张庆就已经进宫了一趟,而后嘉平帝便震怒,若不是她当机立断想到撞柱以证清白,背水一战用了这个苦肉计,只怕此刻英国公府都已经成为阶下囚了。

    她安然脱身,早就想到张庆绝不会善罢甘休,在宫门口便做出一副要去找朱元算账的样子,去了丰乐楼。

    丰乐楼是朱元的地盘,跟卫敏斋和楚庭川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不管是张庆还是邱致远,都不可能在丰乐楼里乱来。

    再说知道她找的是朱元的麻烦,他们也会放松警惕。

    他们怎么能猜得到她竟然会在丰乐楼里见缝插针的见打过了招呼约好了的孙多呢?

    只是张庆的确是势力庞大,而且跟孙多说的吻合,云南上奏弹劾的唐公公等人的确都是被他指使的。

    而且他跟邱致远勾结在一起,还让邱致远将去云南的锦衣卫人选给换了......

    徐老太太冷笑完,神情便更加的冷漠而凝重。

    世态炎凉,若是换做是从前,哪怕张庆深得徐公公的喜欢,国公府也不怕他。

    可是偏偏是现在这个时候。

    若是处置不当,那这一次到底鹿死谁手,还真的难说。

    只能寄希望于孙多了,他说早就已经有了安排,而且还能叫静安公主帮忙,也不知道静安公主到底能不能帮得上忙。

    她思绪繁杂,等到下了马车的时候一时险些站立不稳,还是世子夫人急忙过来搀扶了一把才没有倒在地上,等到眩晕过去了,才打发徐二老爷去休息,又着重叮嘱:“今天我去见了沈大爷的事别跟旁人说,现在沈家是你大哥脱困唯一的机会了,要是被人知道有机可乘,那后果恐怕难以设想。”

    徐二老爷当然知道,急忙点了头答应,徐老太太这才挥手让他出去,只留了世子夫人下来伺候。

    世子夫人早就已经等的有些迫不及待了,终于等到了徐二老爷走,这才急忙道:“母亲,宫里怎么样?”

    徐老太太面色难看的将张庆提前进宫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就冷笑:“事已至此,他也终于懒得装了,带去了唐公公的最新的弹劾国公的折子,这个阉人可真是够阴狠的,不让我们家破人亡不肯罢休啊!”

    世子夫人攥紧了拳头,听完了老太太的话更加担心,可她转瞬之间就冷静了下来-----老太太到底还是好好的坐在这里,也就是说这一关还是平安过了。

    她忧心忡忡的亲手替老太太倒了茶来,坐在一边忍不住叹气:“我们国公府可从未如此风雨飘摇过,现在是所有难事儿都挤到一块儿来了。”

    徐老太太清醒的很:“是难对付的人都一块儿发难了,这些人是趁你病要你命啊!”

    话是这么说,可是就算是这样,这些人凑在一起实在是心腹大患。

    世子夫人听了老太太在宫里惊心动魄的经历,心里更加心惊胆战,愁眉不展的坐在座上,叹气道:“可就算是逃过了这一关,只要云南那边唐公公他们再不断的上折子,只怕内阁跟圣上还是会为了平息民愤让国公卸甲啊!”

    徐老太太哼了一声,见夜已经深了,便径直对世子夫人道:“你放心吧,天无绝人之路,我早就已经想好了法子了,现在是死是活,只能背水一战了。”

    老太太这么说,世子夫人其实还是不能完全放心,毕竟现在这个情形,太过复杂了,若是说要有什么破解之法的话,她想,或许只有老国公能够彻底平息云南战乱,漂漂亮亮的打完这仗凯旋了。

    否则的话怎么看都是一个死局。

    可老太太显然是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世子夫人也知道不能继续再问下去,该叫老太太好好休息休息,否则的话要是连老太太都给倒下去了,那国公府就真是彻底完了。

    她站了起来:“既然如此,媳妇儿先下去准备准备法会的事儿,两个孩子都已经在庙里住了一段时间了,我想着,也该接他们回来小住几天,免得一直在庙里待着,坏了身子。”

    提起外孙和外孙女,徐老太太的脸色就好看了许多,她点了点头,语气温和的道:“是该这样,我竟然也都给忙忘了,这些事多亏了你。”见世子夫人谦让,徐老太太又挑眉道:“对了,小二有消息了没有?”

    提起儿子,世子夫人就怔住了,随即便神情苦涩的摇了摇头:“派出去的人不少,可是消息不少,追过去却都没找到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到底是一个身体不好的年轻人,也没什么阅历,过惯了好日子的,就这么流落在外头,怎么想都让人不能放心。

    世子夫人是当母亲的,怎么可能放心的了?

    事实上,也幸亏是府里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否则的话,世子夫人早就已经要被儿子的下落给搅的心神不宁了。

    “多派些人去找,不,让老二去!”徐老太太郑重其事的吩咐:“别吝啬人,一定要将小二毫发无伤的给我带回来!”

    老太太这么坚决,世子夫人终于觉得有些不对了。

一百五十六·受伤

    世子夫人有些忧心的问老太太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否则的话,虽然徐二已经出走了一段时间了,家里都没什么动静,怎么反而在这个多事之秋去找人?

    “小二的将来,你是怎么打算的?”徐老太太不答反问:“你想过了没有?”

    将来?

    提起这个,世子夫人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她本来就很害怕想起这件事,顿了顿,才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老太太,媳妇儿跟世子都商量过了,虽然小二是世子的儿子,身份尊贵,可是一来小二遇上了那样的事,被那个简体字给弄坏了名声......二来小二的身体到底是为了救落水的贺二给弄得伤了根本......”

    他们之前对上贺家的时候虽然一直嘴巴都很硬,可是心里却知道,这件事一过,想要找到匹配国公府的闺秀那是不能的了。

    毕竟人家可以不在乎贺二的事,却不会不在乎未来女婿的身体吧?谁愿意女儿早早的就守寡呢?

    所以提起这个,世子夫人便满心苦涩的道:“媳妇儿跟世子商量过,到时候给小二定下媳妇儿娘家的侄女儿,毕竟知根知底......”

    比上不足,但是比下有余了。

    “若是小二能够尚主呢?”徐老太太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手里的茶,见世子夫人脸色大变不可置信,便轻声道:“这是小二的机会。”

    这当然是机会!

    世子夫人简直欣喜若狂。

    要知道,她一直都为儿子的遭遇耿耿于怀,很怕儿子从此就一蹶不振,毕竟儿子是个这么出色的孩子,却被一个贱人给毁了。

    如果能够尚主的话......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大儿子跟着国公去云南平乱了,有了军功在身又本来就是嫡长,以后自然是继承国公的爵位,而二儿子本来就不必继承家业的,尚主既荣耀又给家里添了一份保障,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她想起老太太说早就已经想好了法子,便恍然大悟。

    尚主啊.....

    还有什么比求娶公主更能表达对圣上的忠心呢?

    她急忙道:“媳妇儿一切都听娘的安排!”

    徐老太太嗯了一声,笑了笑:“叫人去找小二吧,你这个当娘的,如今也是时候找他回来了。”

    世子夫人又惊又喜的千恩万谢,出了老太太房门便忍不住擦起了眼泪。

    太好了,老天有眼,竟然还是给了小二一条路走。

    她抿了抿唇,才从金妈妈手里接过了帕子擦了眼泪,正准备回房去洗个脸,再吩咐人去找儿子,便见徐家的急急忙忙的赶了进来请安。

    便问她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徐家的点了点头,里头老太太的贴身丫头已经出门来了,见了徐家的便急忙问:“徐妈妈,老太太让您进去。”

    既然是有事,世子夫人也站住了脚,率先转身进了房,徐家的这才恭恭敬敬的进了门。

    老太太没等她跪下便径直道:“这时候便别讲究这一套了,到底是什么事?”

    徐家的急忙退在一边,尽量简短的将听见的消息告诉了徐老太太:“老太太,宫里传来了消息,静安公主受了伤,听说是在去内库的时候发现一个小太监正偷盗宫中财物,那个小太监竟然狗胆包天,拿了东西追赶公主,将公主惊得从台阶上摔了下来,好不容易养好了的伤势又加重了!”

    什么?!

    世子夫人大惊,徐老太太虽然没说尚主是尚哪位公主,可是其实也并不难猜了。

    怎么公主竟然受了伤?

    徐老太太却伸手止住世子夫人的追问,眉头皱着想了半响,才道:“而后呢?”

    徐家的双手放在身前,恭敬的微微弯着腰轻声道:“孙公公说,追赶殿下偷盗财物的那个小太监乃是唐公公的徒弟,是唐公公一手带出来的,就在内库管着人员进出,他是监守自盗!不仅如此,圣上震怒之下命令慎刑司严审,竟然审出了这个小太监在宫外的销赃的地方竟然还是张公公的古玩店!”

    ......

    徐老太太立即便明白了当时孙庆话里的深意。

    他说静安公主绝对是帮忙的最好人选,还那么胸有成竹,原来是这样?!

    她立即振奋了精神。

    连带着之前的疲乏都一扫而空了:“孙公公还让你过来说些什么?”

    “孙公公说,宫外这间何木斋是张公公的生意,可其中还有唐公公的份,这件事只要追查是并不难查出来的。”徐家的弯着腰表情舒展:“他让您别担心,以圣上的性格,唐公公参奏国公的奏折,他是绝不会再信了,国公府的困境如今暂时可解,只要国公能够凯旋归来,便再也不愁了。他说,他答应您的都已经做到了,请您答应了他的,也别忘了。”

    徐老太太最近从未有一刻这么开心过,等到徐家的说完,便忍不住拍掌赞叹。

    好!

    果然孙多能够从那么低的位子一步一步的爬上来不是徒有虚名,利用静安公主的奶娘,说服静安公主,撞破小太监的勾当,从而牵扯出了张公公跟唐公公。

    简直是环环相扣,毫无痕迹。

    她都忍不住要替张庆叹息了。

    既然这么聪明,怎么竟然挑了这个一个对手?

    就算是没有徐家的事,只怕孙多对付张庆也只是迟早的事。

    她笑了一声。

    万万没有想到麻烦竟然就这样被解决了。

    果然只有太监是最明白天子的心意的,内侍们总归比外臣多的是优势。

    她顿时便松了口气,这些天压在心里的石头也算是彻底消失了,她立即便对着世子夫人叮嘱:“拿你丈夫的印鉴,去取三万两银票,到时候交给徐管家带给孙公公。”

    世子夫人虽然还未完全想通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见徐老太太这么高兴,便知道这件事只会是好事不会是什么坏事,现在这个时候了,银子给多少出去都不心疼,何况只是三万两,她急忙便答应了下来:“是,媳妇儿这就去办,您放心。”

    徐老太太又点点头,对徐家的道:“一会儿你让你丈夫去水镜厅一趟,就说我有事要找他。”

一百五十七·阴招

    邱致远没有料到张庆竟然将他约在丰乐楼,戳了口茶便诧异的挑起眉来:“这是什么茶?”

    有这种贵人上门,按例来说,季晨都会亲自来打招呼的,虽然许多贵人未必要掌柜的打招呼,可是要不要是一回事,你做不做就又是另一回事了,如今他正进门,便刚好听见了邱致远的问话,急忙便恭敬的回话:“回您的话,这是我们从云贵深山里摘下的当地的茶叶,都是茶农自家山上采的,也并不对外卖,若是贵客您喜欢的话,我们可以给您装些让您带走。”

    倒是会做生意,邱致远笑了一声,少了几分锦衣卫的凶戾,无可无不可的嗯了一声。

    等到季晨识趣的出去了,他才对着对面的张公公感叹:“啧啧,说起来,这丰乐楼可真是本事,做的菜是京城里独一份的特别也就罢了,连这些茶水跟点心也都别出心裁,怪不得如今人人谈事儿都要来这儿了。”

    张庆不以为然,面色冷酷的喝了一口手里的茶,又面无表情的将手里的几封信扔在了邱致远面前:“这几封信,让你手底下信得过的人,替我送出去,一定不能出任何差错。”

    邱致远闻言有些急促的咳嗽了一声,急忙伸手将信给拿起来,看了一眼便惊住了,诧异的问:“这......这怕不合适吧?”

    上次张庆让他本该去云南的卫敏斋等人给换掉,换成了他们自己的人,这些名单邱致远可记得清清楚楚的。

    而现在张庆的信就是给那些去押解陆家父子的锦衣卫和官员的,这可算得上是干预国事了啊,若是被发现了,不是什么小罪名。

    他犹豫着,见张庆斜着眼看了过来,心里胆战心惊的,苦笑了一声急中生智的解释:“张公公,您看,我也不是不愿意帮您的忙,毕竟咱们的关系摆在这儿,您好了我也能得到更多好处不是?可是吧,有些事能做,有些事儿......”

    他正说着,便隔窗看见楼下的街道竟然有大批人马路过,小贩们急急忙忙的避让,一时闹出很大的声响来,不由便被吸引了注意力,站了起来,临窗而立看了一眼,就惊道:“怎么竟然来了这么多羽林卫?他们是去做什么的?”

    羽林卫?!

    张庆也被邱致远的一惊一乍给惊得回了神,紧跟着站起来到了邱致远身边,跟着他的指示看出去,果然看见了一大群的羽林卫。

    这些羽林卫可是天子近侍,分了锦衣卫不少的差事,他们跟锦衣卫不同,不必纠察百官,只负责保护天子,在天子跟前待上几年,通常都是要分派出去各地当将领的。

    能用得上他们的人,在这个阶段,唯有皇帝一个人。

    嘉平帝忽然让这么大一批羽林卫出宫,准备干什么?

    他看向边上的邱致远:“你不知道是去干什么的?”

    不知道啊,邱致远摇了摇头,如实告诉他:“并没有听见什么风声,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差事分在了......”

    他仔细的看了一眼那个领头的,挑眉震惊道:“竟然是林锦常!”

    林锦常是楚庭川的贴身护卫,也是小将门家族的人,年纪轻轻便被选中当了羽林卫,不过他开始崭露头角,还是在最近这一两年内。

    邱致远摸了摸下巴,很是疑惑:“什么事儿能够惊动这么多羽林卫?这可是天子近卫,林锦常又是信王门下的心腹,什么事儿闹的这么大。”

    张庆收回了目光,原本打算让邱致远继续回去谈话的,可是不经意间扫过了街上后头来的一批人,便忍不住神情震惊的道:“出事了。”

    邱致远被他吓了一跳,啊了一声跟着看出去,眉头也不自觉的皱的紧紧地,很是不解的点了点头:“是啊,怎么竟然连五城兵马司的人也惊动了?看这架势,竟然好像是锦衣卫去抄家似地。”

    还真别说,他们锦衣卫去抄家的时候真的就是这副目空一切的架势。

    可羽林卫也不干抄家的事儿啊!

    邱致远来了好奇心,见张庆也心神不宁的,就问道:“不如找个人去问问?”

    羽林卫里头他也不少熟人,打听打听去干什么的,应当也不难。

    张庆挑了挑眉,见邱致远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心里不知为什么有些不安,顿了顿,才道:“问问罢。”

    邱致远应了一声,打开门招呼了一声,他手底下穿着常服的锦衣卫便出去了,他重新回了张庆对面坐下,叹了口气就摇头:“最近事儿可真是多,多事之秋啊!”

    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这些书信上头,试探着问:“公公,容邱某多嘴问一句,这些信如今是不是一定要送?我看......”

    他是收了张庆的好处这没错,得了张庆很多的银子这也没错,可是问题是,收银子那是一回事,要是为了银子做些事也是可以的,可是那是要在不耽误自己前程的前提之下。

    之前张庆只是让他在去云南的人选上头做做手脚,这没什么,他好歹是个锦衣卫的镇府,做这些事儿根本没有什么难度,充其量说的再严重些,也不过就是要跟卫敏斋之间有些嫌隙罢了。

    可他也原本就不大在乎这些。

    张庆可答应过他,帮他当锦衣卫实实在在说了算的头一号人物的。

    现在却不同了。

    张庆用了他一次还打算用第二次也就算了,现在摆明了张庆是要他插手这次云南叛乱的事儿,他再怎么心大也知道这事儿不能沾手。

    联想到之前徐家也来找过自己帮忙进诏狱去见徐兆海,邱致远一下子就猜到了,这一次京城的徐家的风波肯定是跟张庆脱不了关系。

    他们打起来没什么,可是邱致远并不想遭受池鱼之殃。

    他心中很快就衡量好了利弊,并不打算真正替张庆去办这件事。

    张庆自然也看出来了邱致远的敷衍和推脱。

    他冷冷的笑了一声。

    上了他的船了,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下去的。

    他淡淡的抬起头望着邱致远。

一百五十八·胜负

    邱致远是个聪明人,一看张庆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知道张庆是动了真怒了,可是他也不是个糊涂的人,遇上这种事,他还是镇定自若的摇头:“对不住了,公公......”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僵硬尴尬。

    张庆心里有些忍不住的烦躁。

    若不是因为卫敏斋这个人实在是软硬不吃,他才不会找邱致远这么滑不留手拿了银子还不做事的老狐狸。

    可是现在找都已经找了,他忍着气笑了一声:“镇府言重了,这没什么对不住的。只是......我劝镇府不如再仔细考虑考虑,这信送出去了,咱家之前的承诺都还作数,咱家好了,自然不会少了镇府您的好处,可是若是反过来,咱家若是出了事,只怕......”

    邱致远在心里就忍不住骂了一声。

    之前说的好好的,不牵扯其他的,只让他阻止卫敏斋去云南,可现在要做的事却越来越多,实在是太过分了。

    他衡量再三,正准备想着该如何婉拒这件事,之前被他派出去的锦衣卫便急匆匆的回来了,一见了他们便看了张庆一眼,才弯腰道:“属下一直跟着五城兵马司的人转到了隔壁街上,羽林卫跟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是去.....去何木斋的!”

    何木斋?!

    张庆陡然回过头来,表情登时变了:“去何木斋做什么?!”

    何木斋前些天才被徐家的人砸过场子,已经差不多半月多没有开张了,是在前天才重新修葺完了开张的。

    而且何木斋也就是做些古董生意,怎么会招惹上羽林卫?!

    羽林卫......

    张庆面色变得有些青白交加,一时之间升起了很不好的预想。

    那个锦衣卫拱了拱手,表情有些为难‘:“更多的属下也问不出来了,只知道羽林卫跟五城兵马司的人已经将整条街的铺子都给围住了,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找东西?

    邱致远有些茫然的看着张庆的脸色,不知道张庆怎么会这么激动和关心何木斋的事儿。

    他一直到羽林卫是去找一个古玩店的麻烦便不大在意了,见张庆神情紧张,便安慰道:“公公和这间铺子有什么渊源?”

    若是这样,想帮忙倒是也说得过去的。

    张庆顾不得回话,眉头紧皱的站了起来,也不再跟邱致远纠结书信到底送不送的问题了,伸手将信一把抓到了手里,便头也不回的出了门,招呼了手底下的人一道走了。

    邱致远被撂在了原地,顿时觉得莫名其妙。

    好端端的,这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病了。

    他喝了口茶,见手下也小心翼翼的,便挥了挥手:“去把账给结了,咱们走。”

    算了算了,张庆走了也好。

    这个阉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一出是一出。

    这种给送信的事儿他可不做,一旦被发现,他还想做锦衣卫的头儿?只怕连现在的位子也保不住!

    他可跟承恩侯卫敏斋不同,没个当皇后的姑姑,也没个侯爷的爵位承袭。

    张庆没功夫理会邱致远这种两面三刀的小人,他听见何木斋出事,便急忙先去楼下看了看。

    可是就如同之前邱致远个属下所说,何木斋所在的整条街都给封了,五城兵马司的人正在路边设卡。

    何木斋......

    他试探了几次,底下的人都没法儿从这些人嘴里打听到什么消息,最后也只好放弃,心神不定的坐上了回程的轿子,等到行至一半又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干爹,急忙掀开了帘子吩咐自己的手下:“去......去干爹府上,看看干爹在不在府上,若是在,便说我有要紧事要请教干爹!”

    他手下的人知道他催促的紧,不敢耽误,急忙就去了。

    他在轿子里却还是心绪不宁,想着等会儿到了家,得先将何木斋的事儿给捋一捋,看看是否有什么事会牵连到自己。

    可是眼看着已经转过了街角,转眼轿子就该到家门口了,却忽然不声不响的停了,他心里冒火,不知道为什么,心跳的厉害,正要呵斥几句,就听见外头跟轿的管家声音颤抖的在外头喊了他一声:“公公......卫大人,卫大人来了!”

    魏大人?哪个魏大人?

    张庆心中焦急,想也不想的便掀开了帘子,只当是又是哪个地方上找来准备求他办事的官员,可是一探出头去,看见的却是卫敏斋的脸,登时便愣住了。

    怎么是卫敏斋?!

    他们之间素来是没什么交际的。

    卫敏斋也瞧见了他,淡淡的似笑非笑的请他下轿:“公公,劳烦您,恐怕要跟我们走一趟了。”

    什么!?

    张庆到了此时心中已经知道是肯定是出了事了。

    可是事关他自己,又跟何木斋有关系,能是什么事?

    何木斋他只不过是拿来销一些不能见光的货物,可是这些交易他都进行的很隐蔽,再说,就算是这件事,也不应该同时惊动羽林卫跟锦衣卫吧?!

    现在羽林卫直奔何木斋,锦衣卫却来了他家门口堵截,他顿时有很不好的预感,忐忑不安的下了轿子,挤出了一抹笑意:“指挥使大驾光临,不知道有何见教?”

    若是换做寻常,其实张庆大可不必对锦衣卫这么客气。

    毕竟锦衣卫的头儿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那可都是由太监担任的,再说他还不是一般的太监,乃是如今除了徐公公之外数得上的人物。

    可是今天是人在屋檐下。

    他强自镇定的问:“是张某这儿犯了什么事儿?”

    卫敏斋面无表情,对待他跟对待旁的犯人也没什么不同,一板一眼的道:“殿下在宫里撞破了一个偷盗圣上内库的小太监,那个内侍被撞破了丑事之后竟然胆大包天反过来想要行刺公主,如今已经被慎刑司拿下审问,审问出他这些偷盗的东西都是经由出宫办事的太监们给送出去变卖的,且这后头还有主谋,正好销赃的地方也有何木斋,这何木斋跟您又有些关系,所以恕我们公事公办,还请公公跟我们走一遭吧。”

    张庆竟然一时没能反应的过来。

一百五十九·妙计

    卫敏斋这个人向来是出了名的冷酷且六亲不认,若是你落在他手里,是没有办法可想的,更不可能希望他能网开一面。

    可是问题是,为什么这件事会交由卫敏斋来办?

    而作为锦衣卫镇府的邱致远却一点消息也没有收到过?要知道,镇府可比指挥使要高一级,这么大的事,邱致远到底是故意瞒着他还是真的不知道?

    还有,那个所谓的看管内库的小太监他当然知道,那是他的干儿子。

    可是那又怎么样?他到如今这个位子,干儿子还少吗?

    这个干儿子小夏不过就是他普通的干儿子里头的一个,谈不上什么得重用,否则的话也不会只是在内库里头管着记录人员出入了。

    他怎么会让小夏做这样机密的事情?

    这次的事,分明就是有人故意利用了小夏,只怕小夏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所谓的让他处置的国库了的珍宝的命令不是他本人下的。

    可是能够指使的动小夏.....那是谁?

    张庆想到他进宫是为了再次送上云南前线的奏折,面色一冷。

    难道是徐家?

    可是不大可能,徐家人里头,英国公现在根本就管不了远在京城的事,徐兆海还在诏狱里头待着,徐二老爷并不管家里的事,在朝中也没人脉,徐老太太......

    他心里一时之间乱成了一团麻,纵横了这么大半辈子,这一次竟然头一次手足无措,摸不着头脑。

    卫敏斋身后的方良等人已经拿了镣铐上前了。

    锦衣卫向来以擅长折磨人出名,就连他们的刑具都比别的地方的令人闻风丧胆,眼前这副镣铐,重三十斤,四周都是故意雕刻成了锯齿形状的木刺,只要你稍有不慎,里头的木刺就会扎的你头破血流。

    张庆虽然知道自己这次是被人算计了,但是看见这副镣铐,一时之间还是下意识的拿出了得宠大太监的气势,挑眉道:“你们敢!”

    方良还真是有些被这个太监给吓着了,咳嗽了一声回头看了看卫敏斋。

    卫敏斋扬手止住了,似笑非笑的望着张庆,伸手道:“既然张公公明白了,那便彼此方便,还请公公随我们走一趟罢。”

    诏狱里头向来是人间地狱,饶是张庆是做刑罚太监出身的,也仍旧被里头的场景吓得头皮发麻。

    他偏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丝毫不为所动的卫敏斋,心里咯噔了一声,怪不得人人都说卫敏斋就是个活阎王。

    现在看来,这个活阎王是真的吃人不吐骨头的。

    卫敏斋却并没有管张庆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一次静安公主被行刺,连额头上也或许会留下伤疤,这让嘉平帝震怒,下令一定要严查,并且勒令他一定要快些将此案审问清楚。

    他只管负责审案。

    可是偏偏张庆并不大配合,问起他小夏跟他的关系,张庆便冷笑了一声。

    他到底是经历过许多事的老狐狸了,慌乱也不过就是一时的,很快就彻底的冷静了下来,私吞宫中宝物的事情他的确是做过,可是他做的向来隐秘,而且早就已经收手了-----偷皇帝的东西总归是要提心吊胆的,但是如果换个方式-----只要在尚宝司上头动动手脚,还有在那些外地官员进京求他办事的时候稍微抬抬手,自然多的是东西流到他手里来。

    小夏这个节骨眼上被静安公主那么巧撞破替他的何木斋搜罗宝物,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陷害。

    他冷静的对上了卫敏斋的眼睛,见他身后一个锦衣卫经历运笔飞快的在记录口供,便冷笑了一声紧跟着道:“咱家听说卫指挥使是近年来锦衣卫中的后起之秀,乃是一等一的查案高手,那难道卫指挥使看不出来,这个小夏,分明就是有人故意招来栽赃咱家的?!”

    方良刚才被张庆给吓了一跳,险些丢脸,到现在还有些耿耿于怀,见张庆在卫敏斋跟前还故意耍威风,便也不冷不热的嗤笑了一声:“栽赃陷害?张公公您炙手可热,位高权重的,谁还敢栽赃您啊?再说了,小夏公公在慎刑司已经将事情都给交代清楚了,明确说明了,是按照您的吩咐去做的,替他夹带东西出宫的太监也被找到了,并且也替他做了证,证实这些东西都是带去何木斋的,当然,不是直接去了何木斋,而是去了何木斋掌柜的府上.......”

    说着,方良伸手往身后的锦衣卫手里将一份文书接过来,摔在了张庆的面前。

    他就是看不惯这些太监们趾高气扬的样子。

    都到了这个份上了,平常阴阳怪气的也就算了,现在都犯到了锦衣卫手里,而且人证物证都有,他竟然还如此不知死活,气焰嚣张。

    真当锦衣卫还跟从前一样,要被他们这些死太监们压着管吗?

    卫敏斋伸手止住了方良的讥讽,笑着看向面前的张庆,轻声道:“怎么,张公公还有什么话好说?如我属下所说,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且何木斋掌柜如今也正在隔壁录口供,羽林卫更是从何木斋搜出不少不该出现在民间的东西......”

    张庆心里更加烦躁,握着拳头狠狠地捶在桌子上,他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计了,现在摆明了人家是设计好了圈套,就等着他钻,可是问题是,对方设计得天衣无缝,一环套一环,连找的人全都是他自己的人,就算是到了圣上跟前,只怕圣上也不会信他了。

    不,连干爹或许都不会信他。

    他狠狠地闭上了眼睛,咬牙切齿的道:“现在你们是合起伙来要污蔑我了是吧?我说过了不是我!我怎么会蠢得让他去刺杀公主?!”

    嘉平帝就算是再恼怒静安公主,他的儿女也就那么几个,每个都是宝贝的,他怎么可能会蠢到让小夏去刺杀静安公主?

    他难道是嫌弃自己死的太快了?

    他不信卫敏斋想不到这一点,卫敏斋却还来这样审他!

    卫敏斋面色冷淡,就算是张庆暴躁的厉害,也仍旧静静的看着他,过了片刻,才扬声道:“张公公!”

一百六十章·脱身

    张庆自诩也算的上是见过了世面的人,哪怕是在嘉平帝跟前,他也是伺候过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卫敏斋忽然拔高了音量,他竟被吓得不自觉的便将手缩了缩,瞳孔放大的看着对面的卫敏斋,一时之间如临大敌。

    他在明敌人在暗,别人算计他,计划的如此周详,他看着卫敏斋简直提心吊胆,因为他心中甚至怀疑,连卫敏斋甚至都可能跟那些人是一伙的,想要算计他。

    如果真是这样,以卫敏斋的手段,他就算是现在死在了诏狱里,卫敏斋也能把他说成畏罪自尽,然后把所有的文书都做的干干净净,毫无破绽。

    他想到这里,恼怒的问:“干什么!?卫指挥使到底想怎么样?!”

    “你跟唐公公是什么关系?”卫敏斋手里拿着一份文书,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一直都焦躁不安而不配合的张庆忽然变了脸色,便又笑了笑道:“唐公公据说也是何木斋的老板之一?你们关系可真是不错啊,有银子也一起赚。”

    竟然是冲着这个来的!

    张庆竖起了全身的刺,只觉得浑身都是冷汗,整个人都不寒而栗。

    原来小夏的事只是为了引出何木斋,而去查何木斋,也是为了要顺理成章的引出他跟唐公公的关系!

    那不必说,他也知道这件事到底是谁设计的了。

    徐家!

    徐家!

    他案子握紧了拳头,额头已经冷汗涔涔,过了半响,才转过头看着卫敏斋,沉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死鸭子嘴硬!

    方良翻了个白眼,猛地越过了桌子拽起了他的衣襟冷笑:“张公公,你别以为这还是你在你的府里!这是在我们锦衣卫!你若是不好好的说话,我们有的是法子对付你!”

    他不是夸张的,只是张庆自己还抱着幻想罢了,谁不知道他死定了。

    证据就摆在眼前了,想要抵赖都不成,还在这里装什么蒜?!

    张庆被他揪的一个趔趄险些要趴在桌上,还是撑着桌面才算是站稳了,舌头顶着牙转了一圈,恼怒的道:“我要见我干爹!”

    现在这个局面摆明了已经成了一个死局,若是干爹不出手......

    卫敏斋摇了摇头,一直到了此刻,他才忽然气场全开,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张庆笑了一声:“张公公你何必做这些无谓的挣扎?到了这个时候,你以为你还瞒得住什么?或者难道你以为徐公公会管这件事?”

    徐东英能爬到这个位子,难道会是个傻子?

    这件事一下子涉及到了嘉平帝最在乎的人和最在乎的事。

    从私库里盗宝,被发现竟然还恶向胆边生次此行刺公主,这是嚣张到了何种地步?!

    嘉平帝大怒之下,徐东英一句辩解的话都不敢说。

    既不敢说,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再横插一脚?

    卫敏斋冷笑完,挑了挑眉淡淡的道:“劝公公还是说实话吧,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会在府外等着你?早就已经有人去你府上搜查了,我相信你府里肯定也能搜出些东西的,到时候搜到了,你再说,那结果怕就更糟了,你说是不是?”

    诏狱里到处都是鬼哭狼嚎声,张庆霎时间面色惨白。

    张庆这里凄风苦雨,一片愁云惨淡,徐家却终于迎来了难得的大晴天。

    听说那个惹人厌的张庆总算是进了诏狱,徐老太太心里的那根弦彻底松开了。

    不仅是她,连带着世子夫人还有所有徐家的人都松了口气。

    张庆一出事,他们就听说了,是因为何木斋的事情爆发。

    而谁不知道何木斋唐公公也有份?

    算起来,当初开何木斋的时候,徐家可也去光顾过不少生意的,现在何木斋一出事,嘉平帝怎么可能会想不到唐公公跟张庆合谋来陷害英国公?

    以嘉平帝对于英国公的看重,这件事很可能真的就这么解决了。

    徐老太太面色苍白的喝了药,便喘着气交给了丫头,淡淡的道:“这也是他的报应,那账本就算是落到我们手里又如何?我们难不成还会蠢到那个地步,把账本交出去害人!?”

    这样一来,朝中那些接受过陆家贿赂的人岂不是全都要找她们徐家的麻烦,恨死她们徐家?

    真不知道张庆到底是在图什么!

    徐老太太咳嗽了一阵。

    世子夫人急忙替她拍背:“您没事吧?张庆这么做,真是损人不利己,害了国公跟咱们,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他却非得要又害国公又害世子,实在是太过分了!”

    如果不是这次徐老太太背水一战,而且有孙多帮忙,那徐家真是就栽了!

    偌大一个国公府,竟然差点儿鬼使神差栽在一个太监手里,真是如何想都令人生气。

    徐老太太哼了一声:“当太监的有几个是正常的,他们怎么像的,谁能想得通?!也得亏现在是没事,不必管他了,徐管家呢?”

    “已经出去了,或许要等到傍晚才能回来。”世子夫人急忙回话:“徐管家是去找孙公公了,想必孙公公是还有什么话要告诉咱们,对了娘,之前送过去的那些银票和东西,孙公公的干儿子收了,您看我们是不是......”

    是不是要继续让孙多帮忙,把徐兆海也给捞出来。

    毕竟徐兆海也已经在诏狱呆了许多天了,他养尊处优惯了,怎么吃得了在诏狱的苦?要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徐老太太一看就知道世子夫人吞吞吐吐是想说什么,摇了摇头并没有丝毫犹豫的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刚叫人家帮了这么大的一个忙,总也要让人家先喘口气再说,再说,若是国公能够安然无恙的回来,阿海的事,也未必要去麻烦孙公公。”

    世子夫人其实还是很不放心,可是既然老太太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说旁的,只好低声答应了下来,想到了什么又忍不住感叹:“我还以为这件事跟朱元脱不了关系的,谁知道闹到后来,竟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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