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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兮     权门贵嫁txt下载     权门贵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五十五·棘手

    付泰的确不是擅长打陆战的人,他从年少起便跟着父亲在海上打海寇了,这么多年都没挪动过地方,忽然要把他调去打山匪,而且还是去江西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一来他经验不够,二来他也不是一个很会钻营的人,否则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还只是个游击将军了。

    江西那边的人他都不熟悉,没有人怎么办事?

    朱元的确是觉得这件事有些棘手,忍不住心情沉重的叹了口气。

    卫敏斋见她皱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忍不住道:“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帮忙的,绝不会让付大人出什么事。”

    朱元点点头,还来不及表示感谢,外头苏付氏便敲门说是范夫人来了,来的还有些急,急着要见朱元。

    既然有女眷来,卫敏斋的确是不方便再待下去的,他只好顺势站起身来告辞,又让朱元放心:“一有新消息,我就过来通知你。”

    朱元也顾不得客气,答应了道过谢,便亲自送了他出去,正好看见范夫人立在榕树底下等着,便问范夫人:“夫人怎么这个时候过来?是不是老封君的病有什么为难之处?”

    毕竟之前在范夫人家里,范夫人急着送客也是因为娘家的母亲生了病被叫回去的,朱元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

    范夫人面有难色,神情也有些恍惚,但是还是勉强笑着摇了摇头:“不.......也不是,她不过是得了风寒,吃了药很快便会好了。”

    苏付氏觉得不对劲,见她神情萎靡,面色惨白,便忍不住担心:“可你看着不是没事的样子啊,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旁的事.......”范夫人欲言又止,几经挣扎最终重重的吐了口气:“就是我姐姐也在,我们有了点儿争执.......”

    徐老太太那个人到底是怎么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苏付氏也是看见过的,见范夫人如此憔悴疲倦,就知道她肯定是被为难了,只好拍了拍范夫人的手以示安慰。

    范夫人强自笑了笑,跟朱元和苏付氏说:“我来是为了确认一声,后天去白马寺,你们可别忘了,我已经让人去提前留好了休息的禅房了。”

    苏付氏点头:“这怎么能忘?你就为了这个跑一趟?你也太实诚了........”

    朱元若有所思。

    等到范夫人告辞之后,苏付氏将针线笸箩收起来,一面卷着线团一面跟朱元说:“范夫人也真是不容易,如今分明都已经各自成家,各自打开门户过日子了,可是徐老太太总是插手来管教女儿一样的管教范夫人,半点脸面都不给,真是太过分了。”

    一看范夫人的样子,就知道她是受了不少的委屈。

    可是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她是不好再多问什么的。

    朱元嗯了一声,她现在更在意的是,邹家的事情到底该怎么解决。

    邹家......

    她忽而问正苏付氏:“对了姨母,你时常跟舅母有书信往来的,舅母有没有说,他们跟邹家平常走的近不近?”

    付家之前说,作为江浙总督的邹家一直都很关照他们,也很欣赏付清的能力。

    可是朱元记得,当初的江浙总督是盛阁老的门生,为了盛阁老的吩咐,还曾经一度压着付家的功劳,并且还隐藏了付家人的情况,让付家人断绝了收外面消息的渠道。

    以至于付家的人一直都不知道苏付氏的情况,也不知道付氏在朱家是什么情形。

    后来的江浙总督是换了当时的布政使上去,还专门来了京城述职。

    邹家.......

    也就是当时付清说过,一直对他们很关照的邹家。

    那么邹家是真的关照付家吗?

    她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该跟苏付氏说起。

    苏付氏已经点头了:“当然有了,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邹家当初当布政使的时候,便已经认识了你外祖父,那时候邹家的少爷当运粮官,从杭州借粮调去前线,也就是那时候,他们被海寇袭击,是你外祖父救了他们,所以两家的关系便一直很是不错,等到邹家当了江浙总督,便自然而然的定了儿女亲事.......”

    说起这个,苏付氏忍不住笑了笑:“说起这门亲事,你舅母不知道有多开心,为了这门亲事几乎有一阵子都睡不着,听说邹小姐也很是乖巧懂事,也没有千金大小姐的架子,对待她和你外祖父都很尊重.......”

    可现在毕竟出事了.......

    朱元头痛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靠在椅子上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苏付氏见她莫名沉默,不由有些茫然,问她:“怎么,元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朱元摇头,她知道姨母的个性,这个时候事情还未明,跟她说了也只不过是多一个人担心而已。

    苏付氏少见朱元这么心烦的时候,忍不住上前摸了摸她的脊背让她放松下来:“小小年纪的,别总是愁眉苦脸,现在咱们身上的担子也没从前那么重了,你也别总是放太多心事在心里,等到后天去给你母亲点完长明灯,你也该回宫去了,老娘娘那里自然是不会为难你,可是皇后娘娘却未必那么好说话了,你若是在家里还要这么殚精竭虑的,岂不是一年到头就没个能放松的时候了?”

    朱元笑了笑,怕她担心,便随口道:“我知道了姨母,哪里有愁眉苦脸?是卫指挥使回来,说了些事,所以我一时还在想罢了。晚上带你去狮子楼吃东西罢?”

    苏付氏忍不住戳了戳她的额头:“咱们自家现放着那么大的酒楼,你还要去外面吃?”

    “自己做的东西,吃的多了再好吃也吃不出味道啦。”朱元晃了晃她的胳膊:“走吧,你不是喜欢吃狮子楼的炙牛肉吗?我们去吃狮子楼的炙牛肉,让林大厨他们也都一道去,我提前让向问天去定位子。”

    苏付氏便忍不住笑,她的确是喜欢吃狮子楼的炙牛肉,可是她从来就没跟朱元说过,朱元却原来一直都知道。

    这一辈子,能够这样,她也已经知足了。

五十六·要事

    晚间林大厨他们都赶来了,狮子楼的掌柜见了朱元笑的嘴巴都合不拢:“县主大驾光临,鄙店真是蓬荜生辉......”

    他见了朱元一行人简直高兴得如同过年似地,以至于林大厨都忍不住笑起来:“怎么了,掌柜的,我们来吃顿饭,你弄得这么大阵仗?”

    狮子楼的掌柜笑盈盈的,他是知道的,朱元给了锦绣楼两个秘方,以至于锦绣楼现在还是宾客满堂。

    朱元来她们这里吃饭,且不说是不是会给他们什么指导,可是最少也有个号名声传扬出去-------向来最擅长做菜的惠宁县主,竟然带着丰乐楼的伙计们来他们这里吃东西。

    说出去多长脸啊?

    以至于他们这回给送的菜都多了一倍。

    掌柜的还亲自上来问朱元菜品怎么样,还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朱元笑了笑,知道上次丰乐楼的点心没有备够,是狮子楼帮的忙,笑着点头,又问掌柜的上回的点心怎么样。

    掌柜的立即便来了精神,说起那款正点心,到现在都还觉得满口余香,不住的点头夸赞:“也不知道县主是怎么做的,那个叫做水中望月的点心晶莹剔透,里头的花儿也很精致,不瞒您说,我们研究了许久,就是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朱元对着季晨点了点头,便笑着道:“上次准备陈家的酒席,喜饼出了些问题,多亏了贵店帮忙,这个点心也并不难做,若是掌柜的不嫌弃,就请让个大师傅跟着去我们的酒楼,我让我们的师傅教他。”

    掌柜的这回是真的喜出望外了,上次的点心摆在他们店里卖,卖的极为不错,若是他们店里能够自己做,很有赚头的。

    等到众人已经开始用饭了,边上的朱元便对着向问天和尹吉川使了个眼色。

    尹吉川和向问天对视了一眼,趁着他们吃的开心没注意,便轻轻跟着朱元出了阳台。

    外头小阳台上也配着桌椅,朱元看了他们一眼,先跟尹吉川说:“尹大哥,恐怕要劳烦你出一趟远门了。”

    尹吉川有些意外,却没有任何迟疑的答应下来。

    倒是向问天觉得奇怪:“姑娘,是不是之前罗家的事又出了什么问题?”

    “跟罗家的事无关。”朱元摇头,吩咐尹吉川:“我想你去浙江一趟,我外祖父家应当是出事了,我希望知道具体的消息。”

    付家出事了?

    向问天啊了一声:“姑娘你怎么会知道付家出事?是付家送信来了吗?”

    但是前些天苏付氏刚刚收到了杨蔼然和太华来的信,不管是谁,都没有说过付家最近出了什么事啊。

    还是尹吉川观察入微,仔细想了想便道:“是卫指挥使给的消息吧?若是卫指挥使来的消息,那就不必担心了,锦衣卫的消息,再没有不准的。”

    锦衣卫既然这个时候送了消息来,那就是有谱儿的,付家肯定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所以姑娘才会让他回去瞧瞧。

    既然付家出了事,尹吉川坐不住了,他问朱元:“姑娘,我什么时候出发?”

    这里去浙江怎么快也得半个多月,倒是不怕别的,就怕一来一去的耽误事,不如早点去。

    向问天吓了一跳,既然是卫敏斋能给消息的事,那事情就肯定不小了,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看姑娘的表情,这恐怕就是坏事儿了.......

    他问朱元:“姑娘,我是不是也跟着去?”

    毕竟他也能帮得上忙啊。

    朱元摇头,对向问天说:“你不必去,这件事尹大哥去就是了,我让你也出来,是另外有一件事想要你去办,徐二老爷那里,你现在还跟他有联络吗?”

    之前是尹吉川出面找徐二老爷的,但是后来,向问天也时常跟着过去,徐二老爷也知道向问天跟尹吉川的关系。

    向问天立即便拍胸脯:“姑娘放心,老尹跟他多熟,我就跟他多熟,您想知道什么?我一准儿都给您问出来。”

    “那就好。”朱元对他点头:“你去找徐二老爷,问一问徐老太太的动向。”

    徐老太太?

    向问天明白过来,急忙答应了,低声道:“知道了姑娘,您放心,我待会儿就去。”

    朱景先推开门出来,伸出头忍不住笑意的跟朱元说:“姐姐!快来,殿下来了!”

    向问天跟尹吉川都在心里忍不住腹诽了一句。

    怎么这么巧?

    楚庭川跟卫敏斋前后脚出城,现在回来也是前后脚不算,连来找朱元都上一个才抬脚走了,这一个就紧跟着来了。

    商量好了的吧?

    朱元语气淡淡的嗯了一声,心中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觉。

    她站起身,对着尹吉川跟向问天点了点头,便跟朱景先进了雅间。

    锦常头一个瞧见朱元,笑着喊了一声朱姑娘,倒是很是热情的样子。

    连承岚也露出笑意,锤了锦常一拳,纠正他:“还喊朱姑娘,该叫朱姑娘一声县主了。”

    两人笑闹了几句,楚庭川没有管他们,他朝着朱元走过去几步,面上少有的带了几分忐忑,低声道:“去了你们家,你们没在,又去丰乐楼问过,才知道你们是来了这里。”

    朱元嗯了一声,见林大厨他们纷纷都站着不敢动,便问楚庭川:“殿下找我有要紧事?”

    楚庭川环顾了一圈,见林大厨他们都不甚自在,便冲他们笑了笑:“我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她,大家不要拘束,若是不嫌我不请自来的话,给我加一张椅子便是了。”

    这话说的,谁能嫌弃五皇子不请自来呢?

    林大厨和季晨他们急忙说不敢不敢。

    苏付氏也不好再说什么,让人去准备新的碗筷。

    而一直在里头等着的小二哪里还用得着吩咐,动作神速的就把东西都给布置好了,急忙请他们过来坐。

    楚庭川对着朱元做了个坐的手势,声音放的很轻:“先吃了饭再说?”

    什么都准备好了,朱元当然不能说不,点了点头,发现小二安排的位子正好在自己边上,略有些不自在。

五十七·重要

    原本丰乐楼的背后东家惠宁县主过来吃饭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没想到之后竟然连五皇子都过来了,狮子楼的掌柜既紧张又高兴,急忙把大师傅研究出来的新菜也都端了上来,让他们品尝。

    林大厨是大厨,他尝过之后便很肯定的道:“这位新的大师傅你们是从哪找来的?做的鲁菜真是正宗又地道!”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等到散席了,楚庭川便等着朱元出来,对她挑了挑眉笑道:“得月楼新得了一批茶,我们去尝尝?”

    得月楼名义上是青楼,但是实际上是卫敏斋的地方,里面的东家是山东那边的富商,他们每年都会给卫敏斋一部分的银子,用以求得庇护。

    这也是很常见的事了,只是楚庭川也经常会去那里。

    苏付氏有些担心,出了卫皇后的事情之后,她觉得朱元还是不大适合跟五皇子关系太过亲近,毕竟卫皇后跟恭妃娘娘都是拎不清的。

    她们不能对五皇子怎么样,到时候就只会把脾气给发泄在朱元身上,又要来找朱元的麻烦。

    因此她咳嗽了一声,一反常态的道:“现在只怕是有些晚了吧?殿下有什么事,不如到我们那儿去说?或是到时候让锦常来,也是一样的。”

    锦常正跟朱景先说到时候去习武场的事,听见苏付氏这么说,忍不住就在心里咯噔了一声,他可是听说了,卫指挥使可是一从江西回来,去了宫里述职之后就直接去了朱家。

    也是,殿下失踪了这么久,屁股都是朱姑娘给擦干净的。

    而偏偏恭妃娘娘跟皇后娘娘都没帮上忙反而拖后腿,不仅不多谢朱姑娘帮忙,竟然还翻过过来责怪朱姑娘多管闲事。

    朱姑娘这么心高气傲的人,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委屈?肯定是生气了。

    他急忙跑到前面来,替楚庭川道:“夫人,县主,我们殿下之前是因为奉旨出城去了......他是有要紧事办,所以才没在京城的,后来罗家的事情我们也都知道了.......”

    苏付氏不是这个意思,她有些为难的叹了口气:“殿下好意,我们都知道,可是.......”

    朱元知道姨母的担忧,拍了拍她的手冲她摇了摇头,便对上楚庭川的眼睛,轻声说:“好啊。”

    她也有些话要跟楚庭川说清楚。

    那就择日不如撞日吧。

    朱景先落在后面,上马车的时候见苏付氏忧心忡忡,就问她:“姨母是在担心姐姐跟殿下走的太近吗?”

    苏付氏有些惊讶,没想到朱景先竟然能看得出来这一点,想了想,朱元如今也才比朱景先大了五六岁,就已经承担了这么多事了,朱景先多学一些东西也是好的,便点头如实道:“你也知道,殿下身份高贵,不说他以后到底能不能登上那个位子,就算是他这一辈子都真的只是一个王爷,那也注定了是要佳丽三千的,否则,就算是他自己答应,皇后娘娘和恭妃娘娘都不会答应。皇家么,总归是子嗣为重的......他虽然人好,也的确是帮过我们家很多忙,可是他到底是跟我们不是一路人.......”

    可是楚庭川对朱元的心思昭然若揭,她是看得出来的。

    哪怕朱元现在还不懂,她以后总要懂的,要是跟楚庭川走的太近了当真是有了不该有的心思,那怎么办?

    朱景先也沉默下来。

    哪怕是姐姐成了县主,哪怕姐姐其实名声都已经逐渐变好了,但是在很多人眼里,为什么永远都要低一等?

    归根结底,那些人看的不是身份高低,他们看重的只是权势罢了。

    如果现在姐姐是王太傅的嫡孙女,或者是陈老将军的孙女儿,甚至是武宁伯的女儿呢?一切就都不同了。

    他握着拳头,语气坚定的跟苏付氏说:“我不会让姐姐永远被人看低的,我一定会努力考取功名,给姐姐准备最丰厚的嫁妆!”

    明明是满怀心事的,但是听着朱景先这么说,苏付氏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摸着他的头鼓励他:“好啊!先儿有这个志向,你姐姐一定很开心的。”

    而此时朱元跟在楚庭川身后上了得月楼的顶楼。

    上次来还是被追杀的时候,楚庭川带着她过来找卫敏斋避难,朱元挑了挑眉,见屋内布置比以前大有不同,忍不住回过头看了楚庭川一眼。

    楚庭川笑起来,伸手让朱元坐,轻声道:“这回罗家的事,实在是要谢谢你,否则的话,就算是我找到了李家的人,也没有那么容易能带到京城来。”

    朱元摇头:“殿下帮过我这么多,这不过就是力所能及的事罢了,当然就尽力,只望殿下不要怪我多事就好了。”

    楚庭川皱了皱眉:“皇后娘娘和恭妃娘娘为难你了?”

    他刚从外面回来就先回宫去见了嘉平帝,去后宫请安,太后也说卫皇后还在病着,让他先不必过去,等着卫皇后静养好了再说。

    可是有些事不必直说,太后不好对着他数落卫皇后的不是,他却深知卫皇后的为人脾性,知道卫皇后必定是给过朱元难堪了。

    他目光沉沉的望着朱元,过了一会儿,衡量了许久才跟朱元说:“这种事以后都不会发生了,你放心。”

    朱元也只不过是听听便算了。

    毕竟卫皇后和恭妃娘娘一个是他的养母,一个是他的生母,他能对他们怎么样?

    上一世到最后恭妃跟卫皇后都还在为了谁名正言顺封太后的争吵不休呢,何况是如今只是事关她一个小丫头?

    仿佛是为了验证她的想法,才落座不多久,茶水都还没上,房门便被锦常敲响了,锦常咳嗽了几声,在外头有些为难的禀报:“殿下,宫里来了消息,请您进宫去一趟。”

    朱元便看向了楚庭川,干脆把话摊开来说:“殿下,有什么事不如直说吧?我看您的时间也宝贵,我那里也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不过就是短短月余的时间,朱元对待他的态度就疏离了很多。

五十八·主意

    楚庭川心情沉重,他知道朱元这样的人,表面看着似乎是坚强厉害,毫无破绽,可是其实却最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

    你把她当什么,她就把你当什么。

    当初卫敏斋帮过她的忙,她就将卫敏斋也当朋友,卫敏斋后来一旦露出轻视她的意思,她便干干脆脆的跟卫敏斋划清界限,半点卫家的便宜都不肯沾。

    现在她一定是误以为这些天他其实是在回避罗家的事,所以刻意消失了。

    他没有再耽误,开门见山的跟朱元说:“朱姑娘,我这回出城,是奉皇命去查苏杭织造局的案子,因为事发突然,所以是跟着葛大人星夜出城的,原本是想留锦常给你消息的,可是怕反倒是给你带来麻烦.......”

    麻烦?

    朱元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楚庭川一这么说,她就反应过来了,顾不得其他便问:“这么急?”

    葛大人不是就是坐镇锦衣卫的提督吗?

    连他都要惊动?

    见朱元放缓了语气,楚庭川便不着痕迹的在心里松了口气,轻声道:“苏杭织造局的织造叶大人被人截杀,今年原本该上贡的三十万匹绸缎下落不明,江南官场震荡,消息经由苏州镇守太监送上来,直接送到了御前,圣上大怒,令我下去查清,所以.......”

    怪不得。

    不说楚庭川是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就说他留在京城却看着罗家蹦跶,竟然半点动作都没有,任由卫皇后头痛,这就的确是说不过去。

    原来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京城。

    这么重要的案子,交给楚庭川到底更多的是磨练还是信任?

    朱元有些担心:“那殿下这一趟办差还算是顺利吗?会不会有什么为难之处?”

    “还算顺利,三十万匹苏缎找回来了。”楚庭川靠在身后的垫子上,英俊的脸上少见的露出些疲倦,跟朱元说:“可是江南官场,怕是要重新肃清一遍了。”

    这么严重?

    朱元忽而想起了江浙总督邹勇。

    邹家是江浙的总督,算得上是江浙的土皇帝了,他们会对苏杭织造局的案子一无所知吗?

    这件事会不会跟邹小姐的失踪有关系?

    她咳嗽了一声,又觉得自己或许是想的太过了。

    这两者之间毕竟现在还没有什么关系。

    她想了想,还是跟楚庭川说了邹家小姐走丢的事:“所以现在,邹大人要求我舅舅调去江西剿匪,这件事实在是太突然了,还有,我总觉得太巧了。”

    真的太巧了。

    毕竟邹家是在江南跺跺脚都要地震的人物,他们家就算是在江西,那也是出了名的官宦世家,那些山匪又说许多都是本地人,他们的消息滞后到那种地步了吗?

    就这么不长眼的去劫邹家的千金小姐?

    而邹家也是,他们要护送的可是本家的千金,为什么只带了些护卫,连些兵丁都没有配上?

    要知道,按理来说,让当地官府安排人护送一段,这一般都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了的,邹家总不能是真的两袖清风到了这个地步,特意为之的吧?

    楚庭川也牵了牵嘴角,手中的茶径直放在桌上,轻轻在桌上点了点:“你别说,那事情还真是巧了,叶大人身亡,传言都说是因为分赃不均,所以他才被人刺杀,而他的夫人在出事之时,正好回乡去省亲了。”

    朱元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紧紧盯着他。

    “他夫人的娘家,正好就是兴国县,位于江西。”楚庭川跟朱元对视,轻声说:“其实苏杭织造局贪墨的事,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出了不少人,包括杭州知府、布政使.......可是因为叶织造死于非命,所以许多事都失去了头绪,传言都说叶大人的妻女手中是有一份账本的。”

    账本,又是账本?

    朱元皱起眉头,一瞬间脑海里涌上无数想法,却又总是抓不住那根弦。

    如果这件事真的跟邹家有关,那么为什么失踪的是邹家小姐?

    叶夫人和叶姑娘他们呢?

    还是说,那些匪徒原本想杀的其实是叶家的人,结果却给弄反了?

    她看着楚庭川,一时没有再开口。

    楚庭川便紧跟着说:“这件事只是暂时告一段落,朝廷还会再派人下去查,所以我恐怕还得再走一趟。”

    这件事办好了未必有功,毕竟一般这种层层勾结的案子,都会牵涉出许多党派的人,到时候楚庭川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

    办的坏了,却一定会被人指责,着实不是一件好办的事。

    朱元便有些替他担心:“这件事只怕殿下应付起来会有些难,还是需要万事小心......”

    这些话其实也不过就是老生常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楚庭川听起来就是觉得很是顺耳,比什么话都让他觉得舒心。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见朱元一脸警惕茫然的朝自己看过来,又淡淡的咳嗽了一声,收敛了面上的喜色:“对了,朱姑娘有没有想过回浙江去?”

    朱元有时候怀疑楚庭川跟自己一样,或许也是一个重活一世的人。

    毕竟他真的好想是能看透人的心思,不管什么时候都如此的猜得准。

    她的确是不放心付家在浙江,总觉得这件事到处都透着蹊跷。

    如果尹吉川送回来的消息不利于付家,她是一定要急着赶回去的,她也如实跟楚庭川这么说了:“我已经让人回去问消息了,若是传回来的消息不好,我自然是要回去的,那毕竟是我的外祖父家,我母亲生前最记挂的除了我跟弟弟,就是外祖家了,我不能让他们有事。”

    楚庭川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放心吧,我回去再让锦常去查一查,若是有什么消息,便让他过来通知你,至于去浙江,若是到时候你也要去,正好可以一道结伴而行,也省了许多麻烦。”

    他见朱元终于不再跟之前那样冷冰冰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想起锦常打听来的消息,又忍不住问朱元:“对了,我不在京城,这段时间你是不是遇上了不少麻烦事?”

六十章·主次

    卫皇后被气的胸口痛。

    太后娘娘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久了,就因为一个朱元的事,竟然到如今都不肯见她,现在人人都知道向来深得太后喜欢的卫皇后不知道为什么得罪了太后了。

    连嘉平帝昨天也过来问她,是为什么惹得太后动怒,言下之意就是她伺候太后不够恭谨,惹得太后生气。

    最近真是流年不利。

    原本被赶走去了庙里的静安公主回来了,这些天还总是给她找些麻烦,前天干脆甚至说是因为给她做燕窝粥烫伤了手。

    弄得嘉平帝还以为是静安公主又被卫皇后借故为难了。

    而雪上加霜的是,卫敏斋也回来了。

    一回来就去族里,扬言要把二老爷三老爷剔除出族谱,要分家,闹的族里长辈们又惊又怕,一个个的吓得要死。

    卫老太太更是托着病体都要递牌子进宫来,求她能够说服卫敏斋,跟大嫂说说情。

    真是什么都不顺利。

    卫皇后气的心口痛,抚着胸口许久才算是觉得自己顺过了这口气,等到喝了口茶便不甚耐烦的追问:“来了没有?”

    正说着,外头便传起了唱诺声。

    卫皇后顿时欣喜起来,可是等到听见来的是恭妃的时候,刚刚才好了一些的胸口顿时变得更加气闷了。

    她不甚高兴的望了恭妃一眼,只觉得看到恭妃就觉得头痛。

    要不是恭妃隐瞒自己的身世,闹的那么不堪,就不会出罗家的人来京城闹事这样丢人现眼的事了。

    最后还是朱元把事情给解决的。

    她心烦意燥,见恭妃一进来便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半响才调整好了情绪,不耐烦的问她:“什么事?你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恭妃小声啜泣,许久才忍住了不哭,跟卫皇后说起罗家人:“怎么说他们也是臣妾的娘家人,如今死的这么惨......

    卫皇后眉眼瞬间变得冷厉起来,她这回知道为什么当初太后一力支持不由恭妃来养育孩子了。

    她这样拎不清的人真来教孩子,现在楚庭川会变成什么样?

    正好外头报说楚庭川来了,卫皇后便止住了有些仓皇的恭妃,冷然道:“你等一等,庭川来了,你正好把这件事跟庭川也说一说。”

    楚庭川从外头进来,见了恭妃也在略有些意外,顿了片刻之后才给卫皇后和恭妃分别请安。

    卫皇后让他起来,叹了口气便跟他说了恭妃先前的请求,有些头痛的揉着自己的额角冷笑了一声:“罗家的事闹的沸沸扬扬,我们险些都被口水给淹了,要是被罗家他们得逞,那从此以后本宫名声尽毁!不仅是本宫,就连庭川也被罗家的人指着鼻子骂,说他无情无义,你有没有想过?本宫也还罢了,庭川是你所出,你竟半点儿轻重都不懂得吗?!”

    卫皇后少有当着楚庭川的面这么疾言厉色的训斥恭妃的时候,毕竟她也知道,楚庭川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当着他的面训斥恭妃,她也怕楚庭川心里会有疙瘩。

    可是这一次她着实是忍无可忍了。

    “你也不动动脑子!现成的摆着的李家才是把你养大的,生恩不及养恩大,罗家的人这个时候跳出来,分明就是不怀好意,但凡是存着一点儿把你当女儿的心思,他们就不会这么做!可你呢?可你现在竟然还想着要替他们正名,你怎么想的?!”卫皇后越说越气,真是对恭妃气不打一处来。

    恭妃被卫皇后当着儿子的面这么训斥一番,也是又急又气,忍不住再次哭了起来。

    她实在觉得脸面尽失。

    楚庭川也同样觉得头痛。

    卫皇后跟恭妃还时常觉得这世上的女孩子都配不上他,可是他倒是觉得,谁嫁给他才真是受苦。

    对着这两位压在头顶的婆婆,只怕日子难过。

    他并不觉得难看,毕竟小时候这样的场面已经经历的够多了,等到恭妃朝着他哭了起来,他才回过神来。

    “庭川!我知道他们做的是很过分,可是说到底他们也是.......”恭妃哭的厉害,攥着楚庭川的手不肯放:“庭川,母妃不是要为难你........”

    卫皇后便更加生气。

    楚庭川却已经先一步开口了,他放开恭妃的手,面色不变的笑了笑:“可母妃现在已经是在为难我。”

    恭妃瞪大了眼睛,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儿子这是什么意思。

    儿子从来不会对她生气的,她心突突的跳起来,迟疑的看着楚庭川,眼泪都憋在了眼眶里。

    卫皇后也有些诧异。

    她知道楚庭川,从来都是宁愿把自己的心思憋在心里的,她还是头一次听楚庭川这样明摆着摊开来说话。

    恭妃顿了许久,才不可置信的质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庭川,你......”

    “罗家的人在之前,可曾去找过母妃?问过母妃的下落?”楚庭川转过身看着她,面上没有了一贯的笑意:“母妃的养母家出了事,发了大水,他们又是否伸手帮过忙?”

    恭妃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罗家从把她卖掉开始,便没有再找过她,逢年过节也从不曾来看过她。

    可就算是这样,那又怎么样?

    恭妃哭了一声,眼泪立即就又掉下来了,觉得自己委屈万分:“就算是没有,总算是罗家的人生养了我!是,他们卖了我,可是李家对我又怎么样?出事之后,他们还不是一样不管我的死活?!只顾着带自己的儿子逃命!?与其便宜了他们,倒不如便宜我自己的生母!”

    卫皇后之前一直觉得恭妃是脑子有些问题,不然的话,谁会做得出这种坑害自己儿子的事来也要倒贴那种娘家。

    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李家也曾抛弃过她。

    她皱了皱眉头。

    楚庭川却已经摇了摇头,肯定的跟恭妃道:“李家的人并不曾卖了你,那时候发了大水,他们自顾不暇,等到回过头去找你的时候才发现你已经不见了,这之后,他们一直都在找你,听说你被卖去了苏州,甚至还去了苏州。”

六十一·添乱

    恭妃不相信,她神情激动,终于不再露出自己那副常见的楚楚可怜仿佛受了欺负的模样,她猛地拂开了楚庭川的手,异常亢奋的指着楚庭川:“你知道什么!?他们一开始就想着要卖了我!那一年发大水,弟弟妹妹都被救走了,就我一个人留在家里,我抱着大树才活下来的,不然我早就死了!我死了,哪里还有你啊!?”

    卫皇后吃了一惊。

    她没想到这个向来唯唯诺诺的恭妃竟然还有这样一面,不由得眯起了眼睛看她。

    有些不对劲,她还以为恭妃就是个糊涂虫呢,现在看来,她好像什么都心里有数,不仅有数,还极爱记仇。

    就因为当年李家的人先救了弟妹,她就宁愿自己的亲生儿子蒙受骂名,也根本不肯正戳穿罗家的人。

    怪不得李家的人来了京城也这么久了,身份也被证实了,可是恭妃却一点儿表示也没有呢,原来是因为还记恨当初的旧怨。

    卫皇后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

    她不想管恭妃的家事,也对恭妃家里的事情没什么兴趣,但是恭妃为了这事儿占用了这么多时间,还哭到楚庭川这里来了,要楚庭川帮罗家正名,那就是不行。

    她原本想再次开口训斥恭妃不懂事,让她干脆禁足一段时间,少出来惹事,可是见楚庭川神情严肃,忍了忍,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算了,儿子总归是恭妃生出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

    如今卫家原本就危机重重,她不能再跟养子闹生分了。

    恭妃不依不饶,见楚庭川默然不语,便忍不住掩面大哭:“他们既要养我,却又不好好对我,口不对心,让我最后辗转进了宫当了宫女!他们怎么配让我奉养!”

    楚庭川没有被恭妃问倒,他缓缓地叹了口气:“李家的人已经说过了,当年因为屋舍狭小,所以刚出生的儿子跟他们睡一个屋子,你跟着年迈的祖母睡一个屋子,出事的时候,他们听见外头的呼声就已经被冲散了,他们也一直都在找你们,只是没有找到。”

    事实上,一旦发生这种天灾,人命就如同草芥一样,想要再找到亲人实在是难上加难。

    李家的人并不是跟恭妃嘴里说的那样只顾着自己亲生的孩子,事实上,他们的亲生孩子也有一个是死在了大水中。

    见恭妃垂着头一言不发,楚庭川就知道她仍旧是记恨李家,不由得问她:“当初你不是回去找过罗家的人吗?那时候他们怎么对你?”

    恭妃没想到儿子竟然连这个也知道,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对,当初她的确是回去找过自己的父母。

    罗家那个时候也受灾了,但是因为他们的村子位置偏高,而且村子里出过大官,所以他们村子的日子还过的下去。

    可罗大娘没有理会她,只是给她塞了一个番薯,就打发她走了。

    那个时候,一个小女孩儿,走了以后哪里还有活路?她不肯走,罗大娘就拿着烧红的铁钳出来吓她,终于把她给赶走。

    这些过往的难堪还历历在目,恭妃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她这一辈子就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先是因为是女孩儿被罗家的人给卖掉,后来又因为大水跟李家的人失散,好不容易进了宫当了宫女,以为熬到晚一点儿,总能混个恩典出宫去,她积攒了不少的银子,出去也能嫁个普通的人好好的过日子。

    可是谁知道又被嘉平帝看中,糊里糊涂的就生下了儿子,成了妃子。

    她一辈子都没有依照自己的心意过过日子。

    永远都好像是一条被人呼来喝去的狗,没有半点自由。

    就连儿子她都不能亲自抚养。

    她心里的苦,又有谁知道?

    每次恭妃哭起来,卫皇后就头疼不已,见她又开始要闹死闹活的,顿时忍不住咳嗽起来。

    “既然罗家这么不把你当回事,那你为什么不憎恨罗家,反而恨的是李家?”楚庭川不为所动,在恭妃身边坐下来,轻声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罗家被人煽动,前来京城为了所为的好处,不顾你的名声和我的前程,一味地攀诬,你却一再纵容......”

    他知道恭妃的脾气,从五岁起他便知道母妃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她软弱没有主见,从来不会自己去做一个决定,什么事都要让别人来。

    当初他被卫皇后抚养,她也是天天哭,不敢去烦扰嘉平帝,也不敢去跟做出这个决定的太后哭诉,就成天抱着他哭。

    那时候他也不过才五岁,没有序齿,人人都不把他当回事,在盛贵妃的高压之下险些活不成,可是母亲从来不是能保护他的人,他每天都要因为母亲的眼泪而惊慌。

    这样的日子,他可以过,可他不想让自己未来的妻子也这样过。

    恭妃懦弱,可眼泪就是她的武器,她的眼泪永远能让人心生愧疚感,从而妥协答应她的要求,他不想以后朱元要面对卫皇后的为难和恭妃没完没了的眼泪。

    因此他这次并没有跟从前一样,冷冷的道:“就是因为大恩成仇吧。”

    恭妃的眼泪这回彻底没有了,她哭的一下子有些心痛,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对现在面前的儿子有些害怕。

    连为皇后也诧异楚庭川这回真的会把话说的这么重。

    大恩成仇......

    “对你好的人,但凡是有了一丁点不是,那就是坏到了骨子里,可是对你不好的人,哪怕只是有一点好,那也是好的,是不是?”楚庭川跪在恭妃面前,语气沉沉的看着她:“母妃,父皇对于罗家的事早已经大怒,罗家的人是打了父皇太后还有您跟母后的脸,现在刑部衙门也已经认定他们是冒名顶替,难道你还要忤逆父皇和太后,替罗家的人翻案?!”

    卫皇后当即便忍不住了,余怒未消的点头:“正是这个道理,好不容易才已经过去的事,你还想重新翻出来,你这是对庭川好?你这分明就是巴不得他倒霉!”

六十二·隐患

    恭妃头一次觉得自己已经拿捏不住儿子了,从前不管楚庭川做多少大事,她从来都不会有这个想法,因为她知道,儿子是心疼她的。

    可是现在,她觉得儿子不同了。

    楚庭川这分明是在讽刺她不懂得知恩图报,为了一点误会就记恨养母家,反而包容罗家。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的道理。

    她原本以为只有李家是重视她的,可是结果呢?结果李家让她流落街头!

    “这个案子已经定了,刑部已经结案,罗家的事若是没有处置好,若是李家没有出现,母妃猜一猜我如今的下场吧?”楚庭川苦笑了一声,抬头望着恭妃,见她眼神躲闪,语气平淡的过分:“父皇原本就不是很喜欢我,不过是因为珍贵的没有了,所以才凸显出我来罢了,这件事一旦成真,文人清流不会容忍我,百姓们不明真相也会以为我不孝不忠,到时候,母妃去哪里再找一个指望呢?”

    是啊,再去哪里找呢?

    她原本能侍寝就只是一个意外,嘉平帝从那之后就再也不理会她了。

    恭妃攥紧了手帕,哽咽着觉得自己透不过气来:“你这就是......就是嫌弃我多事......嫌弃我拖累了你?

    楚庭川有些疲倦,他笑着摇头:“我不会嫌母妃,也不敢嫌母妃,可我也希望母妃能够相信我。你不用担心,也不用闹这些事,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母妃,不管什么时候都是。”

    卫皇后抿了抿嘴角。

    恭妃已经抬头泪眼朦胧的盯着楚庭川说不出话来,是的,她总是时不时的闹些事,就是因为怕儿子彻底忘记她这个生母。

    她帮不了儿子,不能跟卫皇后那样,给儿子一尊贵的身份,也不能跟太后娘娘那样,一力替儿子撑腰。

    她从小到大都在被人舍弃,她真是太怕这种滋味了。

    “罗家的事已成定局,母妃若是伤心,我会让人在庙里给他们立牌供奉,可是多余的事,儿子有心无力,也不能做来自打嘴巴。至于李家......楚庭川语气淡淡:“父皇既然已经开恩让他们留在京城,母妃不如见一见李夫人,听听她到底怎么说?多年前的心结,若是只是误会,不解开的话岂不是可惜?”

    卫皇后若有所思。

    她不知道,原来楚庭川是真的什么都心里明镜似地。

    那也就是说......

    她原本想跟楚庭川说这次卫家还有朱元的事的,那现在看来,楚庭川也已经心中有数了。

    恭妃只是懦弱,可向来是最会看人脸色的,否则也不会在宫里安然无恙的活这么长久了,楚庭川前所未有的强硬,她很快就知道自己儿子说的话不是假的。

    儿子向来是有主意的,他虽然向来听话,可是也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恭妃心里有些发慌,欲言又止半天,终于什么也没再说,缓缓的点了点头,扶着楚庭川站起来:“我知道了.......

    “这便是了。”卫皇后直起身来,蹙眉望着底下的恭妃:“以后不要动不动便哭了,知道的是知道你儿子都快要娶亲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六岁孩童,但凡遇见事便哭哭啼啼,实在不成体统。”

    打发了恭妃,卫皇后期期艾艾看向楚庭川:“庭川,原来京城之前发生的事,你早已经知道?”

    她忍不住解释:“前些天本宫因为卫家的事闹的食不下咽,本宫也知道你很看重惠宁,可是她实在是手伸的太长了......本宫的家事她也要管,本宫家人不多了,只剩下了二弟三弟和母亲,可是现在,他们全都要回老家去......”

    楚庭川这些都知道,可是对卫皇后跟对恭妃不同,卫皇后不是一个能晓之以情的人,他并没有安慰卫皇后这些委屈,只是问她:“那母后知不知道老娘娘为什么生您的气?”

    卫皇后松了口气。

    她还是有些怕楚庭川拿出对恭妃的那一套出来对着她说教,虽然她也知道形势比人强,现在该是她依靠楚庭川的时候了。

    现在楚庭川这么问,她便哼了一声:“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惠宁!老娘娘喜欢她,她自然做什么都是对的......

    “母后是这么想的吗?”楚庭川牵了牵嘴角:“这么多年,因为母后侍奉太后左右,太后一直都很信重您,从前您也有对朱元冷嘲热讽的时候,可是也没见到太后如此怪罪您......”

    卫皇后心里一紧,她知道儿子的性格,不由就急忙追问:“可是除此之外,本宫还能有什么得罪老娘娘的地方?”

    再没有了,她从来都不敢去抚老虎的虎须的。

    楚庭川问她:“母后,当年卫家大老爷,也就是当年的承恩侯世子是怎么死的,您还记不记得?”

    卫皇后面色陡然发白,不可置信的盯着楚庭川,一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当年卫大老爷的死的确是有蹊跷。

    那时候随军的除了卫大老爷,还有卫三老爷,卫大老爷在战场上中箭,性命危在旦夕,老侯爷让他背着大老爷回扎营的地方,可是三老爷竟然半途把卫大老爷丢下了。

    后来他虽然一直都说是因为对方追杀,他不得已才逃命,可是这件事终归是不光彩,也显得他贪生怕死,承恩侯就去信族里言明了,绝不会让三老爷承袭爵位。

    虽然后来承恩侯碍于卫老太太的哭求,并没有把这件事公之于众,免得家里内讧,可是这件事到底是瞒不过人的,还是有一些族里的耆老知道真相。

    卫皇后说不出话,她额头上甚至渗出了冷汗。

    这个事要是被卫敏斋知道,一定会杀了卫三老爷的!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太后让她好自为之,也让她好好想想如果东窗事发该怎么遮掩。

    原来让二弟三弟他们赶紧走,太后是真的已经知道了当年的事?

    太后都知道了,那卫敏斋呢?

    皇后忍不住冷汗涔涔。

    她敢跟卫大夫人闹,可是对于卫敏斋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卫敏斋要是要整治卫三老爷的话.......

六十三·诚服

    卫皇后被儿子说的没有一点儿脾气,别人的话其实她都是选爱听的听,不爱听的就过过耳朵,可是楚庭川的话,她向来是信的。

    现在楚庭川一露了口风,她当时就急了,忍不住面色发白的看着他,紧张万分的咳嗽了一阵便问:“那怎么办?当年的事老三做的的确是不对,可是他已经得到教训了,当初爹在西北用马拖着他,差点儿没把他给拖死,他到现在身体都还不好,也都是因为在西北那一阵落下了病根........”

    “母后还记得老娘娘从前是怎么保住您的吗?”楚庭川仍旧不答反问,面上并没有露出什么情绪,静静地看着卫皇后。

    卫皇后就默了默。

    当初小公主夭折之后,她真是万念俱灰,嘉平帝得了太后的催促过来看她,她也是冷言冷语的,两人彼此相看两厌。

    嘉平帝哪里是能俯就人的人,一来二去的也就烦了,更是扬言她不敬上,要把她给废掉。

    那个时候的日子可真是难过,宫中中秋宫宴,主持的也是盛贵妃不是她,因为老娘娘还没到,众人都簇拥着盛贵妃去坐主位。

    在有她这个中宫在场的情况之下,竟然让盛贵妃做主位,那个时候几乎已经人人都看扁了她要被废,她难受吗?

    当然难受,连卫老太太进宫都哭着请她去跟嘉平帝服软,因为家里拖不起了,没有差事,也因为爵位被收回而没有祖产,日子过的很艰难,让她千万不要再雪上加霜了。

    她惶恐不安,虽然恨皇帝,却又很害怕自己真的被废,从此迁居南苑,终于对嘉平帝服软。

    可是已经晚了,嘉平帝连看也不愿意再看她,直接跟内阁说要废后。

    几个阁老吓了一跳,最后还是沈阁老上了一封奏折替她说话,言明中宫并未过错,不应废后。

    却被嘉平帝狠狠地申斥了一番,从此大家都明白了嘉平帝的心思,没有人敢再上折子替她说话。

    这么风雨飘摇之中,是太后出手保全了她。

    太后借口要她侍疾,将她接入自己宫中,又对嘉平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才艰难的保住了她的位子。

    那时候太后就跟她说,让她要谨言慎行,要有一国之母的风范,别以后叫人指责她这个做太后的保的人不对。

    卫皇后眯了眯眼睛,眼眶红红,一时有些感慨。

    时间一晃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是啊,她图什么呢?

    她最初的时候进宫,什么也不懂,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馅饼没有给盛家,反而掉在了自己身上,成了皇后。

    她也不过就是想好好的保住皇后的位子。

    她一开始也没有那些嫉妒心,也没有是非不分的。

    可是现在呢?

    她现在桩桩件件的,一味地袒护胞弟,纵容家里人胡闹,终于酿成了大祸,还得罪太后跟前的红人,分明知道太后宠着她,却还去找她的麻烦。

    她怎么忘了?

    她自己也是太后喜欢才一手扶持起来的。

    太后能喜欢自己,自然也能不喜欢自己。

    是她大意了。

    没有得到的时候自然不会那么想要,可是得到了以后再失去,那种滋味才是痛苦异常的,卫皇后长长的呼了口气。

    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那个朱元,本宫一开始便很不喜欢,她娘当初还尚且温柔恭顺,知道进退,可是朱元却偏爱出尽风头,自从来到京城,她做的哪件事不是闹的天下皆知,沸沸扬扬?这样的人,我也知道她是聪明有用处,可是我就是怕你会......这样的人,她怎么配得上你呢?哪怕是做侧妃,她也不够格,足以让你被天下人耻笑啊!”

    楚庭川并没有动怒,他笑了一声,冷静的问卫皇后:“那母后觉得谁能配得上我?”

    卫皇后不假思索:“当然是那些名门闺秀了!你如今已经是信王,现在也是圣上膝下最大的皇子,以后你的妻子或许是要母仪天下的,怎么能让朱元那样的人近身?!”

    “盛贵妃也是出自名门闺秀,母后也是名门闺秀,可是结果呢?”楚庭川坐在卫皇后跟前,见卫皇后转过头来看着自己,也并没什么好再遮掩的:“母后,若非自己愿意,名门闺秀娶回来也不过就是一尊摆设,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何苦呢?”

    何苦呢?

    卫皇后想起自己,也想起盛贵妃,忽而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楚庭川年深日久的看着她跟盛贵妃之间的争斗,竟然生出的是这样的念头,恭妃那么糊涂的一个人,怎么会生出这样聪明的孩子?

    她定了定神,收回了思绪,问他:“那你的意思,是当真对朱元有意了?”

    楚庭川没有立即回答。

    等到过了一会儿,他才抬头看着卫皇后,郑重的说:“若是有一天,她答应我,真心想嫁给我,我会以正妃位娶之!”

    卫皇后倒吸一口凉气。

    她还以为楚庭川怎么也只是给一个侧妃的位子,可是现在他竟然说要娶朱元做正妃!

    “你疯了?!”卫皇后瞪大眼睛:“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是什么身份?你是天之骄子,老娘娘在你身上投注了多少心力?朱元是什么?你娶这样一个女孩子当正妃,你父皇怎么想?!到时候老娘娘头一个就不会放过她!”

    “这些我都会解决。”楚庭川目光坚定,神情坦然,显然早已经在心里设想过了无数遍当下的场景,所以话也说的格外的快:“这些都不是问题,世宗也同样只有陈皇后一个人,我也算有旧例可循,母后,现在不说父皇跟老娘娘,你是怎么想?”

    卫皇后怔住。

    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楚庭川竟然已经替朱元想的这么远了。

    屋子里一时有些安静。

    她在心里深思熟虑了许久,终于福至心灵,诧异的对着楚庭川问:“你先前专门跟母后提起当初我大哥和三弟的事,是不是就是为了现在让我就范?!”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她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子。

六十四·明智

    她养大的好儿子,现在拿着她的把柄反过来要挟她支持朱元,怎么想怎么觉得委屈和不甘。她是真的心里不舒服。

    楚庭川肯定的摇头:“母后多虑了,这件事是儿子听卫敏斋说的,就算是母后一直反对下去,我难道能不管母后吗?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希望母后能够站在儿子这一边罢了。”

    卫皇后心里舒服了许多,她知道楚庭川从来不在她跟前说谎的。

    可是这么一折腾,她还是有些心力交瘁,坐在凤座上缓缓的喘了一会儿气,才语气沉沉的问他:“你为何会喜欢这样的女孩子?她不过就是乡野长大的,虽然有些小聪明,但是行事偏激性情乖戾,跟她来往可以,要她当正妃,她怎么受得起?”

    “受得起的。”楚庭川笑了一声,干脆跟卫皇后如实说了当初襄王府的事:“我见到朱元,时常觉得自己是在照一面镜子,可是我身边尚且有母后和老娘娘,她却什么都没有,依旧能走到如今这一步,儿子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试过喜欢一个女孩子,她是唯一的一个。”

    卫皇后说不出话了,她也的确无话好说。

    楚庭川向来都是有主意的,她说什么也没用,还会再跟儿子有芥蒂,说到底,她知道自己现在手里只有楚庭川这一个筹码了,怎么都不能跟楚庭川再出什么问题了。

    可是忍了再忍,她还是没忍住,仰着头问楚庭川:“那现在本宫该怎么办?老娘娘总不至于真的要本宫杀了三弟以正视听吧?”

    真要是那样的话,卫老太太也没命了。

    现在朱元不朱元的还是摆在后面,毕竟楚庭川就算是真的要娶朱元,那也是以后的事了,这些事留着以后担心。

    她现在更担心的是卫敏斋会不会放过卫三老爷他们。

    楚庭川早就已经想跟她说这件事了,见她神情紧张不安,便轻声说:“这件事儿子已经跟卫指挥使商量过,他也已经答应我,只要二老爷三老爷此生不再踏足京城,答应分家,就当从前的事烟消云散。母后,人人都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这些年来,卫家二房三房除了跟您要赏赐,算计大房的家产,的确是怪不得卫敏斋恨透了他们.......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卫皇后闭起眼睛。

    她原本觉得,时间一天天过去,迟早有等到二房三房回来的一天。

    可是一旦分家的事情确定,二房三房就什么都没有了。

    卫敏斋.......

    她攥紧手里的手帕,过了不知多久,才点了点头,如同脱力似地靠在引枕上:“本宫知道了。”

    屋里一时静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通报,太后请楚庭川过去。

    卫皇后摆了摆手,示意楚庭川走,苦笑了一声就道:“本宫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如今想的竟然不如你一个孩子周到,你说得对,本宫是该好好的想一想到底该怎么办。”

    楚庭川也知道皇后需要冷静想一想,便低声告退出来。

    太后见了他倒是少见的有了些笑意,咳嗽了一阵便问他:“从皇后宫里出来?”

    见楚庭川答是,太后便沉声道:“越活越回去了,也亏得你左右逢源,安抚了这个还要去劝告那个,恭妃跟皇后,真没有一个是省心的!”

    作为太后当然能说妃嫔的不是,可楚庭川却并没有立场指责什么,便只是坐着听太后说。

    太后数落了两句,便不再提这件事,只是问他:“李家的人见过皇帝了?”

    “见过了。”楚庭川垂着头:“父皇让太常寺的人安排他们在京城重新立户定居,李家的人很老实,跟罗家的人不同,不会生出什么是非来。”

    太后便沉沉的出了口气:“不会生出什么是非才最难得,所以哀家说恭妃糊涂,自己摆明了知道底细也不肯说,非得闹的人仰马翻才肯罢休,以至于惹出这么多祸事,哀家顾不上处置她,顾虑着你,她竟然还得寸进尺,不知所谓!”

    恭妃当年是太后宫里的宫女,太后对她总是会比对旁人更严厉些。

    见楚庭川垂着头,她也只是叹了口气就不再多说,只是叮嘱楚庭川:“往后对待这些事更要慎重,这回多亏了朱元,可是你母后和母妃却从中作梗,还为难朱元,你这回去,应当是为了劝她们的,她们怎么说?”

    楚庭川来也是为了说这个。

    他点头:“母妃已经答应过些天边会接见李家的人,至于母后,她已经知道了当初卫三老爷的事被卫敏斋知道了。”

    “不到黄河心不死。”太后冷冷的哼了一声,又问楚庭川这回出宫去苏州织造局的案子进展如何。

    楚庭川如实说了,又跟太后特地提了朱元说过的付家的事:“听说因为邹小姐被山贼掳走的事,邹家震怒,要调付泰去江西帮忙剿匪,我总觉得这件事太巧了。”

    巧?

    太后是掌控朝政多年的人,一听便明白了楚庭川的意思,立即便想起了叶家失踪的女眷们:“你的意思是,那些山贼不是为了掳走邹家的小姐,相反,他们其实是目的在于叶家?那遍寻不着的叶家女眷,或许也是在那些土匪手里?”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邹家派付泰去剿匪,到底是真的只是为了救出邹家小姐,还是为了叶家的事?

    太后眯起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笑着叹了口气:“哀家之前还盼着朱元那个丫头早些把外头的事情办完好进宫来,可是现在瞧着,她怕是一时半会儿都进不了宫来啦。想一想,这丫头待在身边的时间,倒真是哄得哀家开心。”

    楚庭川笑着跟她打趣:“皇祖母真的这么喜欢朱姑娘,那等到朱姑娘以后能常伴皇祖母身边,皇祖母待要怎样?”

    太后瞪了他一眼:“说什么胡话?女儿家大了,总归是要嫁人的,难不成她还能留在哀家身边一辈子不成?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

六十五·郡主

    从太后宫里出来,楚庭川才算是真正的松了口气,有了太后制衡,卫皇后跟恭妃自身也一大堆事,已经分不出身来找朱元的麻烦了。

    楚庭川手里的折扇开开阖阖,回了自己宫里见了锦常,便问他:“怎么样?”

    锦常想过去替他宽衣,楚庭川摆手示意不必,自己换了常服,便转过头去看着他。

    锦常就耷拉着脑袋摇头:“朱姑娘明天要去庙里替过世的朱夫人点长明灯,所以明天没时间,殿下若是想见朱姑娘,只怕要自己去找她了。”

    苏付氏也正跟朱元提起这件事:“明天穿什么衣裳?不如穿那套碧绿色的褙子,底下配米色的百褶裙?上回沈姑娘也说这套衣裳好看。”

    朱元对于穿什么向来没有什么讲究,听见苏付氏这么说,便笑着点头答应:“姨母不要为我的事情伤神了,我穿什么都是一样的,你该想想明天去寺里许个什么愿望啦。”

    绿衣正好端着茶进来,闻言便忍不住笑着打趣苏付氏:“对啊,前些天杨大人才来信,问咱们夫人什么时候回浙江去,夫人有空,不如想想,怎么在菩萨跟前许愿,早点跟杨大人成好事吧!”

    她如今已经能看得出许多从前看不出的东西了,知道杨蔼然是喜欢苏付氏的,当然很为这件事操心,生怕这件好事不成。

    苏付氏气恼的厉害,闻言伸手在她肩上重重拍了一下:“你这个死妮子,竟然连我都敢打趣了......”

    绿衣笑着闪躲,一面还不忘跟朱元求情:“姑娘姑娘,快帮我跟夫人说说,让夫人放过我,我也是为了夫人好呀!杨大人一表人才,风流倜傥,连卫大人也说他并非池中物啊!”

    朱元又气又笑,知道姨母羞恼,急忙打发绿衣跟叔晨一同去接朱景先回来。

    等到绿衣出去了,苏付氏脸上还是红的厉害,叹了口气就道:“这些丫头也是,都被你给纵的无法无天,什么话也敢说,这样的话,怎么能说出口?叫人家听了,还以为咱们.......”

    “绿衣有分寸的,这儿只有咱们自己人,她才这样说,姨母不要放在心上。”朱元收起手里的纸笔,微笑着看向苏付氏:“其实她说的也有些道理,杨大哥如此锲而不舍,姨母也说,这回去了浙江就会留在外祖父身边,那也该去封信给杨大哥。”

    付家到现在都还没有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还是没把这件事当回事。

    可是朱元怎么都觉得这件事不大正常。

    让苏付氏去封信给杨蔼然也好,杨蔼然这个人学识渊博,且素有见识,如果他真的怀疑事情有不对的话,得了付氏的信,一定会回信来告诉她的。

    苏付氏想起杨蔼然来,忍俊不禁的笑笑,才跟朱元说:“你呀你,小小年纪,竟跟个管家婆似地,还管到你姨母的婚事头上来了。”

    朱元不以为意,将丰乐楼的账目都看了一遍之后才终于伸了个懒腰:“说起来........”

    她正想问问苏付氏有没有觉得最近付家的家书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绿衣便再次进门来了,跟朱元说:“姑娘!兴平王府来人了!”

    苏付氏放下手里的东西看了朱元一眼:“说起来,王府也是许久没有人来了,前些天王妃还说要让你过去替暖暖写个食补的方子,暖暖最近又不大爱吃东西了,可是竟一直都没人来.......”

    她说着就站了起来,有些焦急的催促朱元:“还是快去看看吧,暖暖郡主身体一直都不是很好,别是因为郡主出了什么事,才来找你帮忙的。”

    朱元点头,一到花厅就见兴平王府的嬷嬷迎了上来,见了朱元甚至连礼都顾不上行,便攥住朱元的手焦急的道:“姑娘,出事了!我们郡主出事了!”

    还真是暖暖出事了?苏付氏吓了一跳,急忙问:“怎么回事,是不是郡主又病了?”

    嬷嬷摇摇头,有些为难,看着朱元面有难色。

    朱元便会意,让苏付氏:“姨母,你叫她们都下去吧。”等到底下的人都散了,才问她:“嬷嬷,到底出了什么事?”

    兴平王府的嬷嬷急的都快要哭出来,神情为难的攥住了朱元的手,半响才期期艾艾的跟朱元道:“朱姑娘,我们王妃想问问,年前她给您的那份账本,如今是不是还在您手里。”

    朱元便怔住了。

    原来是因为这账本的事。

    看来要么就是徐家,要么就是陆家,知道从她这里下手太难,就把目标放到了兴平王府身上。

    是了,现在王府没了成年的男人,都靠王妃一个人持家,到底王妃如今新寡,许多事都不方便出头,家里的事就很容易被人钻空子。

    她皱起眉头:“怎么,郡主到底出什么事了?”

    “姑娘,我们.......”嬷嬷咬着嘴唇为难的厉害,面上神情焦急又忐忑,握住了朱元的手,身体都还在发抖:“我们郡主现在在舅爷手里.......舅爷他是个混不吝的,他之前就恨王妃对他们的事甩手不管,以至于伯府的爵位丢了,老太太她们日子过的艰难,现在得了机会,要是我们不把账本送去,郡主真的会出事的!”

    朱元听明白了。

    原来是兴平王妃的娘家又出来被人当枪用了。

    她有些不解:“王妃不是已经跟他们没有来往了吗?”

    怎么他们还有机会掳走小郡主?

    嬷嬷神情更加为难:“是老太太,老太太让人传信来,说是身体病重,不行了,唯一的愿望就是再见见女儿跟外孙外孙女......”

    这也是个好法子。

    说到底,兴平王妃不可能真的看着家里人去死的,老太太以死相逼,她当然会带郡主去看病。

    反正现在他们也什么都没了,两手空空,什么事都敢做得出来。

    当日连妹妹都敢卖的人,现在为了重新得到那些荣华富贵,用外孙女儿来当要挟,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反正他们也不怕死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六十六·传话

    嬷嬷急的六神无主,紧紧攥住朱元的手,一时都顾不得规矩不规矩了,声音都在发颤的跟朱元解释:“我们王妃说,这个账本原本交给姑娘,就该是姑娘的,只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还请姑娘帮帮忙.......”

    朱元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这账本说句实话,本来就不该落到她手里。

    而且留在她手里也不是什么好事,光是这些时间,招惹来的祸事就已经一桩接一桩没个尽头了。

    只是这账本她已经知道,是揭露云南平南侯陆家的关键,要是就这么交出去了,不是便宜了徐家,就是便宜了陆家。

    而这两家一旦脱身,回来的头一件事就是找她的麻烦。

    说到底,账本.......

    嬷嬷见朱元没有反应,吓得心口噗通噗通跳,险些要晕过去,扶着朱元的手又弱弱的喊了一声朱姑娘:“您知道我们王妃唯一的指望就是郡主跟世子了.......”

    “嬷嬷放心,我都明白。”朱元回过神来安抚她:“这东西原本就是王妃给的,留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处,竟然王妃想要,当然随时可以拿走,我之所以犹豫,也不过是因为怕这个账本会给王妃惹来麻烦,所以耽搁了一些时候,如果嬷嬷方便的话,能不能带走账本的同时,替我给王妃传句话?”

    兴平王府的嬷嬷就松了口气。

    舅爷他们疯了一样的要这个账本,逼得王妃什么都顾不得了,这个账本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自来送了人的东西,人家也知道里头好处多多,要弄回来哪里有那么容易。

    她还只当朱元是舍不得,没想到朱元却是怕替王妃惹麻烦。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王妃这么信任朱元了,抿了抿唇急忙点头:“瞧县主说的是什么话?您有什么话要跟王妃说,请尽管交代,我一定只字不漏的传给王妃。”

    朱元便点了点头,轻轻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又叮嘱她:“还请嬷嬷一定要记住,将这句话完整无缺的告诉王妃。”

    见嬷嬷点头,便扬声喊了绿衣,吩咐她:“去书房将我那个在壁橱里的黑匣子取出来,交给这位嬷嬷。”

    绿衣扶着门应了一声是,急忙转头去把匣子给寻了出来,交给了兴平王府来的嬷嬷。

    向问天刚好回来要跟朱元禀报徐家的事,听见兴平王府来人,还从朱元这里拿了东西,不由得便想起之前孔嬷嬷带着人拦住马车的事,那时候孔嬷嬷也是来要账本的。

    他问朱元:“姑娘,会不会其中有什么蹊跷?别跟上次似地,其实根本不是王妃的意思,那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朱元便摇了摇头:“这个是王妃身边唯一能用的人了,她的儿子是跟着小世子的玩伴,一家子的卖身契都在王妃手里,这个不必担心。”

    向问天点了点头,还是有些生气:“只是可惜了这账本,原本您不是打算交给殿下的吗?给了殿下,说不得殿下还能用来有大用处,能够用来立功呢!”

    楚庭川对他们这么好,楚庭川若是能够出头,那他们以后的日子自然也会过的好的多,根本不怕跟现在这样,随时被人算计被人瞧不起了。

    何况为了这个账本,他们废了多少事,受了多少莫名的算计,现在却就这么白白的送出去了。

    其实谁都知道,兴平王妃的娘家早因为帮助兴平王兴风作浪出了事,现在什么都不是了,他们能成什么气候,又能知道什么账本?

    肯定是背后有人指点的。

    还不是便宜了陆家跟徐家?

    他忍不住锤了一下桌子,才跟朱元说起徐家的事:“二老爷原本是要回金陵去看着祭田的事的,但是后来因为卫家的人改期,因此也耽误了他的行程,他如今仍旧还在京城,我已经去问过他的口风了,他说最近徐家上下也闹的很不安,都在为了英国公在云南失利的事情心烦,徐老太太很着急的在找什么东西,世子连中军衙门去的次数也少了,都是在外头.......”

    朱元若有所思。

    向问天想起一件事来,拍了拍脑门急忙又道:“对了姑娘,还有一件事,就是这回徐老太太娘家赵家的事,听说徐老太太上次借故娘家母亲病重,让范夫人回了赵家,结果对着范夫人羞辱了一番,打了范夫人好几个耳光,赵家上下现在都知道两位姑奶奶闹翻了的事。最要紧的是,范家大小姐范莹的婚事原本是由徐老太太牵线搭桥促成的,现在徐老太太从中作梗,对苏家施压,苏家已经跟范家提出要退亲了。”

    退亲?

    怪不得前天范夫人来朱家的时候失魂落魄,神色匆匆。

    原来是因为这个。

    也是,退婚对于一个适龄的女孩子意味着什么,简直不言而喻,徐老太太拿这个来要挟,范夫人当然什么都肯做了。

    只是,既然徐家不是想从范夫人这里入手拿账本,而是从兴平王府入手的话,那么为什么还要这么为难要挟范夫人?

    总不能是徐老太太真的只是为了出一口气吧?

    看范夫人来的时候那副为难的样子就知道了,徐家到底给了她多大的压力。

    是什么事,值得范夫人如此紧张落魄,什么都顾不上?

    她手指轻轻点了点桌子,忽而笑了起来,对仍旧还在耿耿于怀账本被送走的向问天道:“好了,不必再管账本的事,账本的事你放心,我怎么送出去的,将来它就会怎么重新回到该回的人手里,也要多谢徐家,让我把这个烫手山芋终于给送出去了。现在要紧的是另外一件事,你出去一趟,替我办件事。”

    向问天哦了一声,他向来是听朱元的话的,对于账本的事抱怨不休也是觉得朱元吃了亏,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的东西被人抢走了。

    既然朱元心里早已经对这件事有了打算,他就一点儿不着急了,听见朱元吩咐,便立即拍着胸脯让朱元放心:“姑娘您说,想让我干什么,我这就去!”

六十七·动作

    向问天向来都是这样,一件小事他也能说得好似是要去英勇就义一般,朱元无奈的笑了笑,对他说了几句话,就让他出了门。

    苏付氏推门进来,还是一脸茫然:“元元,你这进进出出都把我给弄糊涂了,什么事啊,怎么兴平王府的人来的这么匆忙,也不过就是取了点东西就走了?不是说郡主出事了吗?我还以为是郡主病了,所以王妃派人来请你过去呢。”

    “不是这个。”朱元将王府来的人说的话转述了一遍,见苏付氏睁大眼睛,就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徐家借着王妃母家的手,从我身边拿走账本。他们也是不容易,云南这么久没有消息,外头唱衰英国公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到处都传言,说是英国公或许是勾结了乱党,所以才会故意出错,以壮叛军的声势,他们当然更紧张这个账本了。”

    苏付氏忧心忡忡,一听便忍不住提了心:“这么说的话,那徐家岂不是能借着这个账本......”她忍不住骂了徐家一声奸猾,又悬心起来:“那咱们怎么办?”

    徐家一翻身,头一件事就是回过头来踩死朱元这个曾经拥有账本的人,以图杀人灭口啊。

    朱元哼了一声,这一点她早就已经考虑过了,因此见苏付氏担心,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如同是一只狡黠的小狐狸:“没关系啊,这还是好事,我正想着如果交给殿下,殿下该怎么用才能脱身又能让账本发挥效用,可是却怎么也想不出来,现在正好,徐家帮我解决了这个难题,我不用再为这件事烦心了。”

    “怎么这么说?”苏付氏凑上来,坐在朱元身边,叹了声气:“这账本到底有什么秘密?”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朱元也知道这账本里面藏着大秘密,是对陆家不利的,不然陆家也不会拼了命不计代价的来找的,但是问题是,这账本已经在她这里这么久,她却什么都查不出来。

    说到底,最知道这账本秘密的,应当是如今最迫切需要它的徐家和陆家。

    她剥了一颗松子递过去给苏付氏,让她放心:“我心里头有数,这东西拿走了也好,留在我身边也只是给家里人添麻烦,算了,姨母别为这些事操心,还是多想想明天去白马寺的事吧,看看是否还有什么没准备好的。”

    苏付氏被她提醒,这才想起来:“对了,正好要问你,尹吉川被你差遣出门去了,向问天最近也进进出出的忙的很,那明天咱们去白马寺,让谁跟车?”

    她是被吓怕了,每次朱元出门,出事的概率实在太大了些。

    所以带人真是门学问,毕竟向问天尹吉川他们身手好,脑子也聪明见机的快。

    家里现在剩下的人不多了,朱元只想了想便点了叔晨跟伯晨。

    他们两个?苏付氏一时怔住,有些不大放心:“可是他们毕竟之前的病......”

    “没事。”朱元安慰她:“叔晨跟伯晨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们从前跟在顾传玠身边的时候也是一等一的好手,总要给他们机会让他们出头的,这一次就是机会,就带他们吧,姨母别担心。”

    叔晨跟伯晨却吓了一跳,跟着朱元出门的事向来都是向问天他们做,现在向问天他们出门,在他们看来也还轮不到他们,谁知道朱元不声不响却定了要他们跟着出门。

    他们一时都有些惶然。

    毕竟他们曾经是顾传玠的人,还帮着顾传玠做了许多对付朱元的事,可朱元竟然这么信得过他们,季晨现在掌管着丰乐楼不说,连他们两个人的病,朱元也费心替他们医治好,让他们现在竟然还能跟正常人一样,又给他们差事。

    季晨回来听说,见哥哥们不安,便笑了笑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给他们吃了颗定心丸:“姑娘向来是这样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既相信我们,我们便该更加忠心。跟着姑娘,比跟着从前的顾公子可要踏实的多了。”

    叔晨跟伯晨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坚定。

    他们被顾传玠出卖给兴平王,过的那段非人的日子到如今还是历历在目,他们不敢妄也不会忘,诚如弟弟所说,现在他们如果想要出头,跟着朱元已经是最好的机会,再也不会有更好的机会了。

    现在向问天和尹吉川都另有差事在身,杨玉清也被朱元派出去不知道去了哪里,姑娘身边唯一能靠得住的就是他们,他们一定要好好的保护姑娘,当好差事。

    朱元倒是不知道叔晨跟伯晨已经想了这么许多,她身边的人手的确已经越来越不够用,如果叔晨伯晨能够跟杨玉清他们一样,那当然是最好不过。

    白马寺人山人海,因为是菩萨诞辰,上香的信众甚多,周边也全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子,还有许多杂耍班子聚集,热闹的很,马车被堵得停步不前,绿衣跟着车在外头,忽而兴奋的朝着朱元叫起来:“姑娘!我看见卫大人啦!”

    苏付氏掀开帘子瞪了她一眼,简直恨铁不成钢:“看见了便看见了,你嚷嚷的这么大声做什么?”

    不知道的,还以为卫家跟她们有什么关系。

    绿衣吐了吐舌头:“可是卫大人朝着咱们这里过来啦!”

    苏付氏皱起眉头看了朱元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果然就听见外头卫敏斋隔着帘子喊了一声夫人。

    苏付氏急忙应声,就听见卫敏斋说卫大夫人今天也要去白马寺拜神,问她们是否被挡了路:“不如一道过去吧?”

    有卫指挥使开路,速度当然就快的很多,路上的小摊小贩纷纷避让,那些杂耍班子们也都收了把戏让到一边,朱家的马车跟在后面,很快就经过了这段路。

    朱景先在外头敲了敲窗子凑过来,掀开帘子看着朱元有些促狭:“姐姐,卫大人是在前头走的,他是专门过来替咱们开路的。”

    说是咱们,其实还是为了朱元。

六十八·识趣

    因为是菩萨诞辰,善信众多,因此白马寺今天是不封寺的,只是照例给那些权贵人家单独分出了禅院,让他们能够好好休息。

    知客僧不一时就迎出来,对着卫大夫人热情的很。

    卫大夫人向来是很少出门的,如今肯来白马寺替已经去世的承恩侯立长生牌位供奉,可见白马寺的拥护者甚多。

    卫大夫人却只是寒暄了几句,便对着刚下马车的苏付氏招呼了一声,拉着苏付氏的手便笑起来:“早知道你们也要来,就提前跟你们打招呼,一道结伴来了,也省的你们在后头耽搁了那么久。”

    她也算是为了儿子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儿子回来之后除了忙公事,就是忙着围着朱元的事转,做娘的哪里有不明白的-----儿子这总算是开窍了。

    她也喜欢朱元,若是这门亲事能成,最高兴的莫过于她了。

    因此听说苏付氏今天带着朱元她们来白马寺点长明灯,她便也催促着卫敏斋一道来了,现在瞧见朱元,卫大夫人眉眼都是笑意:“正说呢,这些天怎么元元你都不来瞧瞧我?我还以为你是不记得我这个老家伙啦。”

    卫大夫人少见这么高兴的时候,苏付氏见她脸上全都是笑意,便也跟着松快了几分,也陪着她玩笑摇头:“大夫人如今看着脸色这样红润,怎么能称自己是老家伙?”

    众人都笑起来,知客僧见她们都是熟识,便将她们休息的禅院都安排在了一起,让她们也好方便走动。

    卫大夫人和苏付氏都说要先去点灯拜佛,便只是先回禅院换了一身衣裳,便等着去前面上香。

    没过一会儿,范夫人也来了,身边只带了范若,面色也不大好的来跟苏付氏寒暄。

    苏付氏见她脸色十分不好,心里忍不住更加担心,可是现在也不好再追问她家里的事,只好捏了捏她的手,轻声问她:“没事吧?”

    范夫人脸色还是很苍白憔悴,可是却还是勉强笑着摇了摇头,让苏付氏放心:“没什么大事,今天是好日子,不提那些不开心的。”

    苏付氏点点头,见范若来请安,急忙一把扶住了,又问她:“怎么今天莹莹没跟着来?”

    “她心情不大好,怎么肯出门来?我让她干脆留在家里休息了。”范夫人叹了口气:“这回来拜神,也是想菩萨开恩,让莹莹的事儿能够妥当解决,她才这么小小年纪,若是真的因为.......那我怎么对得住她?”

    这事儿苏付氏也只有跟着叹气的份儿。

    两人对坐着静默了一会儿,还是范夫人自己打破了沉默,苦笑着道:“好了,别为了我家那些事伤神了,说起来,今天外面热闹的很,听说连几位公主殿下晚间也要来看灯呢。”

    菩萨诞辰是大事,大周向来也重视佛道,这样的盛会,白马寺又盛名在外,公主们会赏脸来逛庙会也是常事,苏付氏却有些怕------现在那位静安公主可已经回宫了,出来看灯,恐怕她也是有份的,她为人那么嚣张跋扈,要是在庙里遇见,还不知道怎么给朱元难堪。

    虽然朱元未必会吃亏,可是到底还是没必要跟这样的人对上,是来拜神的,可不是来招惹灾祸的。

    因此等到范夫人也去自己的禅院更衣了,苏付氏便拉着朱元:“待会儿我们早些出去给你母亲点灯,拜过了你娘跟菩萨,咱们就早些回去吧,灯市要等到晚上了,咱们没必要在这儿留的这么晚。”

    再说这回来的还有朱景先。

    就算是朱元这里什么问题都没有,苏付氏也怕那些人备不住把主意打到朱景先头上去,这种事之前也不是没发生过,一切还是谨慎小心的好一些。

    朱元自然没什么意见,陪着苏付氏喝了会儿茶等着卫大夫人那边来一道出去,可是等了许久,也没什么动静。

    苏付氏便忍不住叹气:“人太多了,自然就乱,这些世家大族之间往往还有许多层关系,绕来绕去的,到了这庙里还要互相见礼问安.........”

    来庙里都好似去了花会似地。

    而此时的庙里也的确是很热闹,因为在迎接过了如今炙手可热的承恩侯的母亲卫大夫人等一行人之后,白马寺又迎来了英国公府的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

    白马寺的主持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说起来,他们白马寺虽然颇负盛名,但是跟皇家寺庙皇觉寺比起来,还是稍逊一筹,寻常佛会,要请到这些人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谁知道今天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们都跟约好了似地,竟然全都不请自来。

    好不容易才分了禅院,白马寺的知客僧念了声佛,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总觉得心里不安。

    而此时的徐游正扶着母亲下了马车,两人下来之后,又急忙上前一左一右的搀扶了徐老太太。

    徐老太太拍了拍徐游的手,等到进了禅院,才问身边的世子夫人:“怎么,你姨母来了没有?”

    世子夫人早已经在下马车之前便已经知道了,闻言便点头:“娘您放心吧,姨母一早就已经带着若儿来了,她先前已经去探望过苏付氏她们了。”

    “倒还算是听话。”徐老太太接过孙女儿递来的茶,喝了一口才抿了抿唇角:“兴平王府的事,老大跟你说过什么没有?”

    世子夫人没有迟疑便点头:“您放心,世子已经说过了,他昨天就已经拿到了账本,现在正找人核对.......一旦处置好,便立即来告诉您。”

    “让他好好的处置这件事,别出了什么差错,到时候又惹出事端。”徐老太太面色发沉,咳嗽了一声叮嘱世子夫人:“待会儿若是他来了,让他进来见我,还有,外头你姨母那儿,着人盯紧一些,今天可有大热闹好看。”

    徐游的眼睛顿时便亮了亮。

    祖母亲自出手对付朱元,怎么有失手的道理?她急忙去看世子夫人,就听见世子夫人正跟祖母回话:“您放心吧,都看着呢,有苏家的婚事在咱们手里捏着,姨母不会不识趣的。”

六十九·手笔

    徐老太太神情有些疲倦,她最近这大半年来过的都很不如意,尤其是近些天,又要操心外头对于国公府的风言风语,又要应付娘家那些事,以至于更加憔悴疲惫。

    赵老封君自从发生了上次的事之后就已经不大理会她了,她往家里送了几回东西,赵老封君却全都让人给退了回来。

    这让她到如今还是耿耿于怀。

    为什么在母亲眼里,她不管多么的好,多么的大方,都比不过那个没用的嫁了个穷酸的妹妹?!

    分明她才是更记挂家里的那一个!

    想到这些,徐老太太喝了一口参茶,面色淡淡的道:“但愿她真的识趣,否则的话,就算是让母亲生气不再理会我,我也只能让她们家闹个大笑话了。”

    世子夫人知道婆婆的意思,见婆婆气定神闲,就知道婆婆这回压根就没打算为了娘家妥协,弓着身子笑了笑:“可不是,咱们家这些年对于姨母家也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别的不说,就说苏家这门亲事吧,若不是苏家朝着咱们家的面子,看在父亲和您的份上,他们怎么可能瞧得上莹莹啊?谁都知道范家清流,只不过是徒有其表面上好看,给不出丰厚的嫁妆。吃过咱们家多少好处,现在却反过来反咬您一口........”

    最近听多了娘家人求情和说她绝情的话,徐老太太现在再听媳妇儿说的这番话,顿时觉得顺耳多了,吸了口气嗯了一声,慢慢垂下了眼皮。

    她是有些累了世子夫人察言观色,拉了女儿告退出来,让徐老太太先休息一会儿,自己便带着女儿往外头去上香。

    徐游跟在母亲身边,心绪不宁的走出了好一段路,看看左右都只有母亲的近身侍从,才拉着母亲轻声耳语:“娘,我们就这么出来,祖母那边安排好了没有?还有姨母那里.......”

    女儿少见有这么上心紧张的时候,世子夫人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原本是想让她不要冒冒失失的,但是触及女儿的眼神,又顿时心软了。

    是啊,都怪那个朱元。

    要不是朱元出尽风头,处处都咄咄逼人,女儿也不会明珠蒙尘。

    原本还以为办个花会好歹能挽回一些局面,谁知道上次办花会出风头的也是朱元,反倒是女儿落了个不会做人,勾心斗角的名声。

    现在好容易家里抽出手来对付朱元了,女儿会紧张上心也是必然的。

    她摸了摸徐游的头,微笑着道:“你只管顾着你自己吧,听说今天不仅沈姑娘他们来,一会儿连阿嵘她们也都是要来的,趁着这个机会,你也跟她们好好相处好关系,以后进了宫,你也多一些朋友,她们如今都是公主跟前的伴读,很受宠爱,跟她们来往,也对你自己有好处。”

    毕竟徐游也是要进宫去陪伴静安公主的。

    徐游点了点头,这回母亲到底要做什么都瞒着她,一副生怕她参与进来的模样,她也知道这是祖母的决定,怎么问都没用的,也就只好跟着母亲去了大殿先上香。

    白马寺的大殿雄伟华美,她其实并不怎么相信神佛,只是跪下来拜了拜,便起身准备四处转转。

    听说白马寺的风景还算是很不错,寺内的确是有好几处地方是脍炙人口的好去处。

    只是也真是巧了,她才站起来,就听见钱嵘小鸟儿一样的声音飘进来:“殿下,眼下是还没到季节,等到了秋日里,白马寺后山上的枫树全都红了,寺内还有一颗听说是已经活了几百年的古银杏树,一等到了时间,便漫山遍野的飘银杏叶.......”

    殿下.......

    徐游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见钱嵘伴着一个穿着华丽的靓丽少女进了大殿,身边还明显跟着宫中的内侍和宫女。

    是四公主......

    徐游下意识皱了皱眉,因为她向来静安公主交好,当年盛贵妃在的时候,另外两位公主简直被压得根本抬不起头来,她也没把这两位公主放在心上过,现在时移世易,连静安公主也要看这两位公主的脸色了,她便也有些觉得难堪,片刻之后才急忙喊了一声母亲,一起上前给四公主行礼。

    世子夫人有诰命在身,四公主对她也客客气气,听说徐老太太也在,便要去拜见徐老太太。

    徐老太太也算得上是硕果仅存的几个超品诰命之一了,身份的确是尊贵异常,寻常的县主郡主见了她,都需要行礼。

    四公主此举,也算得上是给徐家脸面。

    世子夫人与有荣焉,见徐游有些害怕的样子,便伸手握了握她的手,笑着引四公主往里面去。

    钱嵘跟徐游落在后面,徐游便问她怎么四公主这个时候出宫。

    “今天是菩萨诞辰,加之京郊已经许久未曾下雨了,白马寺明天有求雨法会,所以殿下便想出来看看热闹,原本是下午才出宫的,但是殿下去问过太后之后,太后允准殿下提前出宫,殿下便想着先过来看看外头的庙会。”钱嵘兴奋的脸通红:“游姐姐,外面的百戏当真好看,待会儿我们一同去外头二楼往下看,能看的很清楚的.......”

    徐游心有所动,见钱嵘喋喋不休,忽而开口问她:“四公主出宫来了,那六公主跟静安公主呢?几位殿下不是应当一同出宫的吗?”

    “六公主身体不适,今天不会出宫了。静安公主倒是要来,只是不肯跟四公主一道.......”钱嵘咳嗽了一声:“应当还要晚一些吧。”

    徐游点点头,正想着静安公主,就听见几个小僧侣急急忙忙的往外跑、

    钱嵘见她奇怪,就轻声跟她说:“除了四公主殿下,信王殿下也来了,还有哥哥他们,现在都在前面呢。”

    那可真是出乎意料的热闹。

    徐游捏紧了拳头,看着母亲的背影,顿时有些担忧,场面铺排得这么大,不该来的人也来了这么多,要是能算计的成朱元那还好,那朱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事,再也不能翻身那是必然的了。

    可是如果算计不成呢?

七十章·对联

    白马寺热闹异常,连公主都来了,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后院。

    范夫人那边有些不安,连范若也看出了母亲的坐立不安,拉着母亲的手,担心万分的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问她是不是要去请朱元过来看看。

    范夫人急忙拒绝了,她现在是听见朱元两个字就忍不住头痛,心惊肉跳的。

    连带着苏付氏也烦恼的牙痛-----她当初答应范夫人带着孩子们过来白马寺,是因为想着白马寺灵验,所以想替妹妹点一盏长明灯。

    可是谁知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真是他们走到哪里,麻烦就跟到哪里。

    明明说公主们都是晚间才会出来看灯的,可是现在她们也才到呢,公主们竟然就已经也来了。

    苏付氏只要想想静安公主就觉得害怕,巴不得快点去前面点了灯好走,好容易等到卫大夫人过来,听见卫大夫人邀请她们去外头看白马寺的七叠泉,就急忙摇了摇头:“还是不必了,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我们待会儿替她母亲点了灯便要回去了。”

    卫大夫人有些遗憾:“可是外头来了许多人,听说因为今天人多热闹,连闭关多日的云空大师也出关了,下午会出来讲经,你们这个时候回去,路上只怕也堵得走不通,还不如晚一些再回去?大家到时候一起回去也好有个照应。”

    正好外头来人禀报,说是朱景先跟着锦常出去了。

    苏付氏便顿觉头痛,思来想去才答应多呆一阵子再走,又拉住朱元,干脆道:“不管怎么说,咱们还是谨慎些罢,好容易出来玩一趟,也别招惹事端了,你就陪着姨母在禅院里休息休息便是了,别到外头去。”

    卫大夫人心里忍不住叹气。

    只在这里头待着,那怎么跟卫敏斋多说上一些话?

    可人家这么说也有人家自己的考量,卫大夫人也不好强人所难,便笑道:“既如此,那元元留在禅院里休息,咱们一道先去前面拜神吧,点灯的事儿,便稍晚一些?”

    苏付氏一面点头:“还要等范夫人,范夫人说给我们点灯的是云通大师,可是范夫人到现在也还没来,不知是不是被什么事绊住了......”

    不过这也能理解,毕竟徐老太太听说也来了,范夫人说不得又要去她跟前伏低做小。

    卫大夫人也附和说:“运通大师的确是声名广播,那咱们等一等倒也是......”

    正说着,便听见外头有人敲门,苏付氏见是绿衣,便让绿衣出去让叔晨伯晨紧跟着朱景先,别叫朱景先出事。

    绿衣一面答应,一面指了指里间,提醒苏付氏:“夫人,四公主听说咱们姑娘也来了,说是请咱们姑娘出去一同在寺里走一走。”

    什么?!

    苏付氏怔住,这回她们可是已经谨慎无比了,怎么竟然还能有人自己找上门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跟卫大夫人对视了一眼,两人眼神里都有些担心。

    卫大夫人知道苏付氏的担忧,便不由得道:“就说元元身体不大舒服.......”

    绿衣挠了挠头:“范姑娘她们也都在,她们刚才都看见过姑娘的,要是现在说不舒服,恐怕不大好。”

    四公主倒是不怕什么,脾气还更好一些,不会强人所难。

    怕就怕待会儿静安公主来了,拿这个由头找茬儿。

    苏付氏没法子了,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的起身推开门,见朱元正在桌前看什么信,便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元元,你在看什么?”

    朱元便回过神来,她看的是杨玉清写来的信,可是信里的内容她不好现在就跟苏付氏说,因此便转了话题:“姨母,是不是可以去前面点灯了?”

    苏付氏摇头,一面催着她起来换一身衣裳:“四公主已经来了,听说沈姑娘和温姑娘也都在,四公主特意邀你一同出去,说是让你们陪着去四处走走。”

    朱元有些诧异,但是随即便回过神来。

    之前就说过今天公主们应当会出宫来寺里看灯会的,现在也不过是提前了一会儿而已。

    至于要见她,就更正常了。

    她点了点头,见苏付氏很担心的样子,便安慰了她几句。

    卫大夫人也拉着她的手:“若是那些姑娘们说话不好听,你便说要回来陪我们,出去转一转便回来。”

    有卫大夫人在,苏付氏总算是安心一点。

    而徐游她们也已经等了朱元许久了。

    因为李媛跟温淑耀如今都和朱元关系转好,徐游也知道家里今天安排了陷阱等着朱元往里跳,因此并没有再跟之前一样出声讥讽或是挑拨。

    四公主也是在宫里便跟朱元相处融洽的,见了朱元便很和善的道:“还以为要再过一阵子才能瞧见你,今天出宫之前,皇祖母还提起你,说是有些想你了。”

    四公主对朱元如此和颜悦色,钱嵘也显然习以为常,也跟着笑起来:“说起来,原本说是放半旬的假,谁知道现在倒是放了长假了,太后老娘娘这样喜欢她,这么久时间没见,自然想她。”

    徐游一言不发,见范若沉默着跟在一边,面上便有些焦急。

    四公主这样把朱元请出来,也不知道会不会破坏母亲跟姨母的计划。

    因为是公主驾到,寺里专门派了监寺过来,亲自领着她们这群贵女们去前面看风景。

    李媛是听说外头的庙会上耍杂耍的好看的,见监寺不提外头的庙会,只是带她们去后山,就有些奇怪:“大师,为什么我们不去前头登楼看杂耍或是先去看七叠泉?”

    监寺双手合十有些为难的笑了笑:“殿下和诸位姑娘有所不知,今天云空大师出关,我们寺里新建的山门也落成了,原本是想请云空师尊给我们提对联的,谁知道云空师尊说想集思广益,趁着菩萨诞辰,请诸位善信们提.......因此前面热闹的很,许多来的大人和公子们都在前面为了这事儿忙活呢......”

    那么多男客,那这些女客们当然是不适合去前面的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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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门贵嫁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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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一朝重生,从百病缠身郁郁而终的变成了未嫁的少女。
如何从烂饭粒蚊子血变成朱砂痣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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