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对手
苏付氏刚出去,向问天便敲门进来了,带着点儿意料之中的戏谑的跟朱元提起徐家的事:“姑娘,咱们家附近和丰乐楼附近又多了许多陌生面孔,恐怕是专门来盯着我们的。”
刚刚才说,这件事肯定是瞒不过徐家人的,却没想到这么快。
等到徐家反应过来.......
朱元看得出向问天掩藏在玩笑后的担心,嗯了一声便说:“意料之中的事,没事,仍旧按照我之前说的去做,先别管她们,但是丰乐楼那边,一定要看的紧一点,若是发现有人不对劲,立即便让季晨把人换掉。”
她再嘱咐了向问天几句,才出了门,已经到了三月下旬,眼看着便四月了,众人身上的袄子大部分都已经换成了薄些的春衫,绿衣特意让朱元看苏付氏给她们新裁制的衣裳:“夫人说,春季四套,夏季就给我们多裁两套.......”
小丫头的脸色越发的好了,朱元笑着点点头,夸赞她的衣服好看,绿衣便也喜滋滋的点头:“是啊是啊,姑娘,等你下次从宫里出来,我们就可以.......”
她叽叽喳喳欢快的跟小鸟似地声音戛然而止,怔然望着对面的一架马车,有些错愕又有些茫然的挠了挠头。
水鹤正从壁盒里取茶叶,见她说的正开心忽然停下来,有些奇怪的往她那里看了一眼,只看见一辆规制普通的马车,不由得笑着伸手往她跟前晃了晃,问她:“怎么啦?说的好好地,你怎么忽然就掉了魂了?”
绿衣却笑不出来,她困惑的看了看水鹤,把目光转到朱元身上,有些不大确定的跟朱元说:“姑娘,我刚才好像......看见了老太太.......”
老太太?
水鹤忍不住顺口问她:“什么老太太,让你这么害怕?”
绿衣也算得上是跟着朱元见过了不少的达官贵人了,尤其是陈老太太,向来都很喜欢绿衣,到如今都还时不时的让绿衣过去住几天,陪陪陈信安。
哪位老太太让绿衣这么害怕?
绿衣皱着眉头,先前欢脱的表情完全被沉重所替代,她扒着车窗看着那辆马车转过了拐角不见,才悻悻的放下了帘子,苦恼的说:“是......是朱老太太。”
朱元朱景先已经跟朱家分割的很清楚,朱老太太因为不慈,也已经不是朱家姐弟的祖母,当初朱正松被判了秋后,朱家其他的涉及此事的人也流放的流放,死的死,朱老太太因为年老,也并未涉及付氏死亡的案子,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后来就没了什么消息。
按理来说,她就算是没有受到影响,也不应该再出现在京城的------朱三老爷早就被流放了,朱家族中的人也因为火烧祠堂和后来朱老太太设计和尚的事对她很有意见,族里在京城当官的人基本都害怕再跟朱正松这一支扯上关系了。
怎么朱老太太会在京城呢?
朱正松跟盛氏后来生下的朱曦她们,难道不要朱老太太照顾吗?
朱元也若有所思。
绿衣对朱老太太的恐惧几乎深入骨髓,她是不会认错人的,那也就是说,朱老太太是真的出现在了京城。
......这个时候.......
她掀开帘子,看着已经空荡荡的角落,慢慢的放下帘子,摸了摸绿衣的头没有再开口。
到了驿馆的时候已经临近正午,京城向来有做客不过午一说,上门做客都是要赶在上午的,尤其是看望罗家这种人家,就更是处处都要注意。
因为往往什么都没有的人,一旦知道自己面前就是荣华富贵,他们想要的就会更多。
下了马车就看见驿馆门前有不少的人聚在一起,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不知道里面是在做什么,将门口都堵得水泄不通。
绿衣皱起眉头,忍不住摇头:“怎么回事?为什么驿馆这里这么嘈杂,看上去好像是出了什么事.......”
可是驿馆能出什么事?
朱元已经听见里面有人在吆喝,嚷嚷着要去找五皇子算账了。
五皇子.......
这下子绿衣水鹤都知道里面叫嚷的是谁了。
除了口口声声一直要找五皇子的罗家,还能有谁。
怪不得人人都说罗家粗鄙,当初卖女儿让一家人活下去,现在听说女儿发达了,就恨不得黏上来了。
真是.......
绿衣哼了一声,替五皇子打抱不平。
“姑娘,他们这么闹,分明就是故意在败坏五皇子的名声,他们这根本不是想沾光啊.......”水鹤看出不对劲来:“这么闹谁会愿意认他们?只会更加厌恶他们啊。”
朱元忍不住笑了笑。
是啊,当然了,因为罗家的人也根本就不是只想要沾光,他们在恭妃四岁的时候就把人家给卖了,那么多年从来不曾去隔壁村看过女儿,探望一次也没有,听说当初有一段时间恭妃的养父家里出了事,她的养父摔断了腿家里情况急转直下,几乎活不下去,养母没办法把恭妃送回了罗家,结果罗家冰天雪地的把恭妃扔在了雪地里,不管不顾,几乎把恭妃冻死。
所以上一世后来五皇子等上皇位之后,之前跟着他的那些人全都封官拜爵,连恭妃的养母家后来也得了个五品将军的世袭爵位,可是罗家却半点封赏也没有。
这样的人家,他们怎么可能是真心想要来认亲的?他们分明就应该是受人指使,只想着发一笔横财罢了。
若是恭妃因为碍于名声最后捏着鼻子认了他们,那自然是最好,荣华富贵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必再担心。
而如果恭妃跟五皇子怎么都不肯认他们,那也没什么关系,毕竟能得到一大笔银子,总比呆在乡下一辈子当庄稼户要好的多。
她摇了摇头,对向问天使了个眼色:“让那些人散掉吧,跟罗家说,我是前来拜访罗老太太和罗大舅的。”
向问天点点头,很快用了办法把那些人都给赶走了,罗大舅穿着一身崭新的绸缎长袍,立在墙角吊儿郎当的看着朱元,往地上随意啐了一口,胡乱擦了擦嘴巴走上前来,挑剔的打量朱元一行人之后,问她:“你们谁啊?”
二十六·威胁
罗大舅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因为常年在地里劳作,所以显得黝黑而沧桑,他见了朱元和绿衣水鹤便忍不住眼里放光,一点儿也不像是乡下憨厚的庄稼人,笑的还极为殷勤:“县主?你是个县主啊?”
他的眼神极为直白,直白的让人厌恶,绿衣忍不住上前挡在了朱元跟前:“你想干什么?”
罗大舅穿着崭新的绸缎也遮不住面上的沧桑疲惫,更没有任何的贵气和斯文可言,他浑身上下既没有庄稼人的憨厚也没有庄稼人的坦诚,对着朱元笑的一脸的谄媚和别有用意:“哟,来了京城这么久了,什么御史啊什么尚书啊都见过了,就是说的什么千金小姐,一个也没见着过,我都以为见不着了,没想到今天来了!”
他咂摸了一下嘴巴,笑的一脸得意:“我娘早就告诉我了,妹妹发达了,成了圣上的妃子,只要我们进京来,什么都会有,我那个下不出蛋的母鸡,休了就休了,等到我们来了京城,封了国舅,还怕没有千金小姐?看看.......”
向问天厌恶的皱了皱眉头,眼前的人就算是真的跟五皇子关系好,他都忍不住想打一顿了。
绿衣更是毫不讳言的冷笑:“就你这模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简直不要脸!”
都已经四五十岁了,比朱正松还大的多的多,这样的年纪,当朱元的爹都绰绰有余了,竟然还妄想朱元,真是让人觉得恶心。
朱元目光转冷,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越过他进了驿馆。
罗大舅亦步亦趋,被向问天伸出脚绊了一下,险些摔个狗吃屎,幸好扶住了门槛才站住了,狼狈的哈哈笑了几声,见朱元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出了一大段路了,才晦气的呸了一声,紧跟着朱元一路的招呼:“喂!朱姑娘!朱姑娘!你也知道了,我们的外甥啊,他是五皇子,现在已经封王了,是信王,以后啊,这天下.......”
朱元猛地回头。
罗大舅被她的眼神看的竟然有些害怕,一下子像是回到了在乡下的时候当时的县官来家里,他连头都不敢抬,恨不得给人家跪下磕头的时候。
他一下子忍不住倒退了两步。
朱元冷冷的看着罗大舅,心里对于这家贪得无厌的人更加厌憎了几分。
背后算计楚庭川的人也真是很聪明了,恐怕恭妃的养母家是一定不会跟罗家这样没有正形,所以他们才不愿意去找恭妃的养母一家。
毕竟恭妃的养母家里毕竟还把她给养大了,按理来说更加名正言顺呢。
朱元看的罗大舅心里发慌,见他不再口无遮拦,才进了罗老太太的房间。
罗老太太正在炕上吃饭,桌子上面摆着满满一盆棋子块,边上是一盆兔肉,她正就着这些东西吃的油光满面。
罗大舅一只脚踏进屋子里,回头看了朱元一眼,克制住了扑上去同吃的冲动,最近陡然富贵,他对这些东西其实也没跟之前那么馋了。
他吞了口口水,咳嗽了一声,提醒罗大娘:“娘,这位......这位什么县主,姓朱的,来瞧咱们了。”
罗大娘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看了朱元一眼,见她身上穿着一身叫不出名儿来的料子的衣裳,底下系着一条米黄色的裙子,腰间系着一块碧绿通透的玉佩,耳朵上缀着简单的一对金镶玉的耳坠,便知道这是个富贵的,嗯了一声,端起架子让朱元坐。
朱元点头,等到绿衣水鹤把提来的礼物都摆上桌,便在上首右边的第一张椅子上坐下了。
罗大舅双手拢在袖子里,亦步亦趋的跟着朱元想挨着她坐,却被向问天拦了一下,只好讪讪的在对面坐了。
罗大娘就看着朱元清了清嗓子,觉得自己摆足了架势,才居高临下的问:“听说你是个县主,不知道是哪位王爷的女儿?”
到底还知道王爷的女儿能封县主或是郡主,看起来也是个很精明的人,朱元冷冷的看着心不在焉的盯着那堆礼物的罗大娘,并没有回答罗大娘的问题,而是忽然开口问她:“不知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乡?”
回乡?!
罗大娘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露出了一脸的不耐烦,眼前这姑娘看上去长得这么漂亮,不像是个蠢的,怎么问出来的问题这么痴傻?
他们怎么可能回乡?现在他们已经确认了别人不是骗他们,他们的女儿是真的封了妃生了皇子,他们以后就正该是享福的时候了,还想着到时候把乡下的那些亲戚们都给拉拔起来带到京城来,从此在乡里光宗耀祖呢。
朱元说的这叫什么话?
罗大娘拉长了脸,上下嫌弃的打量了朱元一遍,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县主?县主算什么?她的女儿可是恭妃,外孙子可是信王,这些人可比县主要威风多了,这个县主也不知道是从哪门子里冒出来的,要不是因为她看这个劳什子县主还算是懂事,带来这么一大堆东西,她早就把人轰出去了。
反正以后她们家只需要等着别人来讨好,根本就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了。
向问天实在有些忍不住了,以他从前当土匪的脾气,这些人,早就扔到山上去喂狼了,真是无知又恶毒。
怪不得宫里的恭妃从来都不提自己的亲生父母。
也怪不得这么多年恭妃从来没想过恩泽自己的家人。
这样的吸血虫,当初卖了恭妃娘娘,只怕也不是他们嘴里说的那么不得已。
还是罗大舅一直咳嗽着朝母亲使眼色,觉得母亲实在是一点儿都不懂事不上道。
来了京城这么久了,的确是吃的好住的好没错,可是要说其他实在的东西,他们又没有拿到过,什么都没有。
这么久了,连那些御史们来的都渐渐的少了,根本没什么人愿意搭理他们。
至于说是什么贵夫人们邀约罗大娘上门去做客啊这些,就更是没影儿的事儿。
这么耽搁下去,他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千金小姐当续弦?
二十七·抬举
罗大舅朝着母亲猛使眼色,终于让罗大娘给安静下来了,没再说什么难听话,才笑呵呵的告诉朱元:“朱姑娘真是说笑了,我们既然是恭妃娘娘的娘家,怎么也该照顾娘娘和信王,留在京城,也好有个照应。”
他自认为这番话说的不错,见众人都不说话,便又紧跟着做出一副哀愁的模样:“说起来,我们跟娘娘失散多年,几乎不知道娘娘的消息.......说起来,会造成今天的局面,让我们跟信王殿下几乎如同陌路,都要怪皇后娘娘实在是为人善妒.......”
朱元几乎想要发笑了。
罗家的人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连这些话都说得出来,这简直是明着挑拨了。他们的蠢跟刻薄都是刻在骨子里发散在表面上的,难为背后的人苦心孤诣找到了这么一家人来当做攻击楚庭川的利器了。
这帮人毕竟是恭妃的娘家人,有血缘关系,在那些士大夫们看来,身体发肤授之父母,罗大娘自然是珍贵的很的了,就算是她千般不是万般不是,只凭着她生了恭妃这一点,现在找上门来,那些士大夫们就争着抢着要恭妃和楚庭川认他们。
这种情况之下,想要用别的法子对付这家人,或是不认他们,那简直会被千夫所指。
哪怕是嘉平帝,为了这家人其实都厌烦的很。
他当然是嫌弃看不上这家人,但是偏偏事关皇后和楚庭川,现在楚庭川是他唯一能白的上台面的儿子......
可他其实同时也因为这个,最近对楚庭川和卫皇后都极为冷淡。
不得不说背后设局的人精明,这一招让楚庭川怎么做都不是。
朱元不说话,罗大舅便来了劲儿,觉得她是被自己给镇住了,继续说的唾沫横飞:“咱们大周朝是以孝治天下的,凭信王殿下多天潢贵胄,毕竟恭妃娘娘是从我娘肚子里出来的.......”
向问天听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自家姑娘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听这样的人长篇大论。
绿衣就更是没什么顾忌的翻了个白眼。
真是太不要脸了,这样的话都说的出来。
“恭妃娘娘派人来看过你们吗?”朱元微笑着听完罗大舅滔滔不绝的孝敬论,沉声问她们:“不知道娘娘跟你们说了什么?”
罗家的人声音就猛地小了下来。
恭妃根本未曾让任何人来看过他们。
宫里一开始来了几个太监,可是却也只是问过了他们的身份,看过了他们的路引和县里出具的文书。
恭妃和楚庭川都没有出现过。
也正是因为这个,罗大娘愤愤不平的啐了一口:“说起来,还不是因为有人在其中挑唆,又压着我的好外甥不准我外甥来看我们,可是我那个女儿也太无情了,这分明就是不孝啊!我们千里迢迢得到了她的消息就赶过来,她倒好,为了荣华富贵,连认也不肯认我们,还有信王,他也耳根子软,听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竟然跟着他娘一起,分明就是贪图卫家比我们这种无权无势的外家富贵啦!”
她大哭起来:“我真是命苦,辛辛苦苦的把女儿拉扯大,谁知道她进了宫富贵了,竟然就忘记了家里......”
有些人是没有心的,在他们心里,自己做什么事都是有苦衷不容易的,谁都不能怪他们,不然就是不讲道理没有感情太过冷血。
很显然她就是这种人。
说着说着,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委屈了:“她怎么能这么对我们,我们到底是血浓于水啊,一家子人在地里刨食,她哥哥苦的连媳妇儿都跟着别人跑了,弟弟们也都过的苦哈哈的,这么可怜,她发达了,当了贵妃娘娘,竟然从来都不想着家里人.......”
绿衣听不下去了,悄悄跟水鹤低声抱怨:“真是脸皮厚,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水鹤也觉得罗家的人实在称得上厚颜无耻四个字,但是现在既然朱元还在这里,自然是有朱元的道理,她拍了拍绿衣的头,示意绿衣稍安勿躁。
朱元却跟绿衣和水鹤不同,她甚至半点儿生气的样子都没有,哦了一声拖长了音调叹了一声气。
罗大娘还没在京城遇上过这种长得这么好看穿的又体面的人跟她说话,而且这姑娘不怎么说话,也不跟其他的人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看不起她们一家。
这么有身份地位的人在她跟前都老老实实的,罗大娘顿时更来劲儿了,说的唾沫横飞,又加重了语气着重强调恭妃和信王的疏远,觉得自己家里受够了委屈。
罗大舅见娘说的这么起劲,怕朱元听了会以为他们不受恭妃和信王重视,急忙打断了她娘的哭诉,跟朱元说:“不过,县主你也别担心,等到信王和恭妃娘娘想通了,一定就知道,我们终究是他们的娘家人......到时候,我们一家就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了......”
罗大舅笑的很是欢畅:“恭妃娘娘生了信王,好歹是个王爷了,我们也听说了,皇后娘娘的外家是加封承恩侯的......我们怎么也能捞个伯来做做吧?到时候飞黄腾达了,也算是不亏待了县主你,县主你这么好脾气......”
越说越不像话了,边上的向问天忍无可忍出声呵斥:“你说话注意一些,你们家的事,跟我们县主有什么关系?!”
这家子人简直是疯了,他们说的都是些什么狗屁的话。
听这话头,他们是在肖想朱元,简直是想要发达想疯了。
他都不知道自家姑娘干什么留在这里听这些人说这些大言不惭的话,简直是笑话。
绿衣更是气的脸都红了。
朱元扬手止住向问天和绿衣的质问,继续看着面前的罗大舅和罗大娘:“看来你们是觉得恭妃娘娘没有良心,信王殿下偏听偏信,趋炎附势,因此才委屈的上京来求告的?”
是肯定是这么觉得的,罗大娘瞪了向问天他们一眼,觉得他们一点眼色都没有,说的话也一点儿都不中听,但是面前这个小姑娘还是个明白人。
二十八·秘密
罗大娘干枯的手伸出来倒了杯茶一口气喝干了,打了个饱嗝儿抹了一把嘴,理直气壮的点头:“她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为了生她,不知道在家里受了公婆丈夫多少闲气,那两个老不死的为了生的是个赔钱货,大冬天的赶我下地去收红薯......我为了她折腾出了一身的病!她当然该孝敬我!”
罗大舅急忙连声附和,一脸的笃定和遗憾:“也只怪她自己心肠太硬了,自己在这里过神仙一样的日子,留我们这些人在老家苦哈哈的喝西北风,不然的话,早些拿银子回家,我们兄弟就能去读书,去做官了,哪里会过的跟现在这样?!”
一句话,都是恭妃不懂事,都是恭妃心肠狠,他们才会过的辛苦,不然的话早就该过上苦日子了。
朱元点了点头,微笑着拍了拍手。
罗大舅跟罗大娘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姑娘在弄些啥,怎么?听的实在是感动了,所以给她们喝彩来着?
罗大娘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房门便被敲了几下。
她趾高气扬的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儿子去开门,又对朱元说:“我看你年纪还小,不利于生养,可既你是个县主,又是个懂事的......我们便也不挑剔那么多了,让你进门给我当个儿媳妇,那也算是抬举你了。”
绿衣忍无可忍,猛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大娘,您在说什么?!您儿子都多大了,我们姑娘.......”
朱元面色冷淡,笑着看着罗大舅迎进来的人,轻声说:“这位是恭妃娘娘宫里的掌事太监,张太监。”
罗大娘刚才被绿衣顶撞了几句,正是烦躁的时候,原本都快忍不住对着绿衣破口大骂了,什么玩意儿,她当初在乡下的时候那可是骂遍全村都找不到对手的,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黄毛丫头,竟然也敢跟她顶撞起来。
真是不要脸了。
可是现在恭妃宫里来了人,她就勉强收起了自己的怒气,沉着脸嗯了一声,问他:“恭妃娘娘说,什么时候见我们?”
这么久了,难道那个赔钱货.......哦,恭妃难道想一直避着不见他们这些娘家人?1
要真是这样,她就上大街上去哭去闹,去撒泼打滚,让那些人都看看,信王和恭妃是怎么对待他们自己的娘家人的。
张太监要笑不笑的样子,刚才在外面,全程罗家母子的话他听的清清楚楚,也知道回去改怎么交差了,就摇了摇头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宫里规矩严,大娘恐怕是要再多等一阵儿了,这是我们娘娘送的东西,要是没什么事儿,老奴就先走了。”
罗大娘被弄得一头雾水,见桌上摆着一个托盘,里头是几匹上号的绸缎和料子,底下铺着些白花花的银子,顿时就又高兴起来。
好啊,银子好,什么都是假的,银子才是真的,她急忙搂到自己怀里,这才有空回过头来问朱元:“对了,你来到底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
朱元笑了笑,看着罗大娘死死的抱着那堆银子不撒手,挑了挑眉说:“哦,也没什么,就是听说了一些事,所以准备过来跟大娘你说一说的。”
罗大娘随口问她:“什么事儿?”
“听说恭妃娘娘当初进宫的时候,不是从你们所说的程家村选进去的,而是从隔壁的枫树沟一户姓李的人家选进去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罗大娘抱着银子的手动作一顿,满是惊异的回过头看了朱元一眼,冷声问她:“你怎么知道?!”
罗大舅也没反应过来,刚把目光从母亲怀里那堆银子上头收回来,就正急忙转过头去看着朱元。
当初卖掉了恭妃的事,家里当然知道,可是当初让她们来京城的贵人们说,这些事不要提,因为他们不提,恭妃也不会主动说。
谁愿意说自己是被卖过的?
再说了,恭妃本来就是他们亲生的没错。
他们也已经问过了,收养了恭妃的之前在枫树沟姓李的那户人家早就已经搬走了,不知道搬到了哪里去,听说是男人去了江苏那边贩卖茶叶,后来遇上了大水,一家子人都七零八落的了。
那就更是不怕了。
所以他们是半点心虚和害怕都没有的。
现在听见朱元忽然提起来,罗大娘觉得有点儿不对劲,长了个心眼的摇头否认:“没这回事儿!娘娘就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只是放到亲戚家里养了,这个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怎么知道的,谁跟你说的?!”
朱元冷然看着她表演,看着她矢口否认,也并不着急,笑了一声就说:“原来大娘还不知道?大娘认亲的消息传出去之后,李家的人也知道了,他们因为当初跑船所以被迫家人离散,是最近几年才慢慢找到了家人,暂时在惠州落脚了......听说了这件事,李家的人觉得很奇怪,当初他们是买了恭妃娘娘回家去当女儿的,早就已经让人牙子写明了契约,两家以后互不相干,生老病死都跟你们家里无关的,恭妃也是被她们自小养大,他们不知道,怎么现在你们跑到京城来认亲戚了。”
绿衣出了一口气。
她就说,自家姑娘就不是个愿意受气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是来跟罗家这帮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她们主动息事宁人啊?
原来姑娘早就已经有办法了。
现在想想,之前姑娘让杨玉清出门去,这么长时间都没见到杨玉清,也是为了查这件事的吧?
绿衣忍不住要替自家姑娘叫好了,自家姑娘真是太棒了。
连带着向问天跟水鹤都对视了一眼满脸笑意,罗家的人实在是粗鄙且自私的叫人厌憎,这样的人真是多看一眼都觉得碍眼。
罗大娘和罗大舅已经被朱元的一番话给惊呆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当初的事竟然后有人知道的这么清楚,最要紧的是,李家的人竟然还都活着,好巧不巧的,竟然还知道了这件事,而且猪呢比找上京城来了,要是他们找来了,那恭妃怎么可能还算他们罗家的女儿?!
二十九·畏罪
罗大娘觉得自己之前吃下去的那些火烧肉不是那么香了,那些东西好像是在体内翻江倒海,让她一连打了好几个嗝儿,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哭。
好不容易罗大舅手忙脚乱的扑过去替她拍扶胸口,她才算是勉强缓过了一口气,眼里全都是泪的看着罗大舅,又看看朱元,厉声质问她:“你说什么?!这些事都没人跟我们说过,你一定是瞎编来骗我们的,你这个死丫头.......”
罗大娘气的泪水横流,又惊又怕,说不清楚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是不停的喘着粗气反复说一句话:“她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不管是不是我养的,那就是我生的,我生了她,她就该孝敬我!”
再说了,当初恭妃是可怜了一点儿,可是那又怎么了?
要不是当初他们狠下心把这赔钱货给卖了,现在恭妃能有现在的好日子?家里也不是没女孩儿,可是一个个的还不是嫁了庄稼汉在地里头天天风吹日晒刨食吃,哪有恭妃这么好命?
罗大舅也吓得慌了,他皱着眉头摇头:“不可能啊,不是都说那李家的人死了吗?他们怎么可能还找来京城了?”
他有些拿不定主意,因为当初贵人们再三跟他们确认过,知道了李家的人当年发大水已经死的死没的没,才让她们隐瞒这段过去,就当恭妃没有被卖过的。
那要是真的李家人找来了的话,他们的荣华富贵还有吗?
朱元冷眼看着罗大娘痛心疾首的哭天抢地,面色如常的摇头表示惊愕:“怎么?你们竟然不知道李家的人已经找上门来了吗?听说李家的人也同样去信王府大闹了一场呢,说是恭妃是他们给养大的,不管从哪儿来看恭妃的娘家都该是李家而不是你们罗家,因此你们要告信王和恭妃娘娘不孝,他们就要告你们........”
罗大娘不哭了,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惊嗝儿,整个人的面色瞬间惨白如纸。
也难得她一张黝黑皱纹密布的脸上竟然也还能看出表情来,原本盘在炕上的腿也终于舍得动了,挪动了一下身体,攥紧了拳头瞪大了眼睛骂了几句脏话:“李家这天杀的,我们当年虽然说是收了他们一点儿银子.......”
罗大舅也舍不得这已经到了手里的巨大好处,满怀不忿的附和:“就是,人是我娘生的,李家有什么证据.......”
“李家的人还有当年你们村里人牙子的文书呢,上面写明了,是你们自愿卖女,从此以后生老病死两不相干......”朱元哎呀了一声,叹了口气问她们:“难道这文书是真的吗?听说现在顺天府已经接了这案子了,只要恭妃娘娘那里一问,就知道事情是不是真的,再说还有当年的人牙子,想找也很简单就能找得到,这件事.......”
罗大娘不自然的吞了口口水,她虚张声势的张牙舞爪:“就算是这样,我们卖了她,难道他就不是我的女儿了?”
向问天冷哼了一声,面上嘲讽明显:“老大娘,这话你可算是说对了,恭妃娘娘肯定不是你们的女儿啊,你都已经把人家给卖了,那卖身契上面可写的清清楚楚的,一开始那人牙子可是准备把恭妃娘娘卖给人家当下人的,恭妃娘娘差点儿入了奴籍!是人家李家厚道,买了人回去当女儿养着,你们现在见人家发达了又来闹.......”
绿衣也忍了许久了,当即插话:“可不是,现在来闹算是怎么回事?一来让恭妃娘娘和信王殿下蒙受不白之冤,让人家都以为恭妃娘娘和信王殿下当真是嫌贫爱富,趋炎附势,二来这也是欺君之罪呢!你们当京城是什么地方?当皇家的人是什么?容得你们在这里肆无忌惮的胡闹!”
水鹤到这时候也领会出来朱元的意思了,立即便接过话一唱一和:“欺君之罪!这可是要杀头的!你们当初隐瞒了李家的事,自己站出来,还敲锣打鼓的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事儿,这要是都是真的,你们可就人头不保了啊!”
什么?!
罗大娘和罗大舅大惊失色,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犯了欺君之罪。
他们不过就是想要沾一沾恭妃娘娘的光啊,好端端的,怎么说自己成了犯了欺君之罪的呢?
朱元啧了一声,看着罗大娘和罗大舅惊慌失措,便很是惋惜似地说:“看来真是太可惜了,原来这事儿竟然是真的,那大娘恐怕是得去牢里走一趟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坐牢啊?!
罗大舅开始觉得腿脚发颤不听使唤了。
他们家里世代务农,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坐过牢的人呢。
他忍不住一面哭一面责怪母亲:“娘,您不是说这事儿不会再有别人知道了吗?你看看现在闹成这样,你还让我休了阿英,说是京城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可现在去哪儿找更好的啊?现在连命都可能保不住了!我被你害死了.......”
罗大娘干脆利落的甩了个大耳刮子过去,把罗大舅给打蒙了。
她在家里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她一动手,罗大舅就不敢再抱怨了,捂着脸灰心丧气的坐着,一脸的晦气。
朱元就跟罗大娘告别。
这回罗大娘没再提什么媳妇儿不媳妇儿的话,她甚至都顾不上朱元到底说了什么,屋子里一安静下来,她就吩咐罗大舅:“快收拾东西!快走!”
不管怎么样,这些日子留在京城也得到了很多好处,手里的东西比从前一辈子加起来的还要多,今天恭妃还送来一大堆银子。
跑!
只要快些跑了就没事了。
难道还有谁千里迢迢的去找他们不成?
反正到时候李家的人找不到他们,李家能得到好处,应该也不会咬着这件事不放了。
她着急忙慌的把值钱的东西都归拢到自己的身边,一面还恨铁不成钢的催促罗大舅:“那你是死人吗?让你收拾东西走,你留在这里,等着到时候被抓进去吃牢饭啊?!”
三十章·潜逃
身后鬼哭狼嚎的,不用说也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绿衣啧了一声,半点儿也不觉得里面的人可怜:“这种不把女儿当人的,竟然还有脸找上门来,恭妃娘娘也真是无妄之灾,遇上这么个生母,还被别人指着鼻子骂不孝顺.......”
也不知道恭妃是怎么想的,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和好的必要?
朱元倒是知道恭妃的为人。
恭妃是一个没有任何个性的人。
除了貌美,她什么特质都没有,一直都在太后跟前老老实实的做事,等着老死在宫中,或是遇上什么恩典被放出宫。
后来被嘉平帝酒醉之后看上临幸,她也是一直都是被动的,甚至连说出当初的事都不敢,直到肚子大了,被太后发现,这件事才被人知道。
还是因为她怀了身孕,太后才逼着嘉平帝给了她名分。
给了名分她也一直都是这幅老老实实的模样,盛贵妃得宠的时候,她被盛贵妃逼的喘不过气来,在后宫中就是个隐形人,连带着五皇子也成了透明的,落下了一身的病。
后来卫皇后肯收养五皇子,恭妃也没有半个不字,因为怕卫皇后心里有芥蒂,甚至主动疏远儿子,连跟儿子多说几句话都不敢,只是一门心思的侍奉太后。
这样的人.......
你要她有主见都太难,还指望她能够做出什么决断来帮助自己的儿子?
再加上她身在深宫中,很多事她根本收不到消息。
如果不是楚庭川的耳目,相信恭妃会连来告她的人到底是罗家还是李家都分不清楚。
所以指望恭妃是不要指望的。
朱元一开始就下定了要插手这件事的决心,楚庭川帮过她无数次,几乎是一手把她从泥潭里给拉了出来,让她免于重蹈当初的覆辙。
她不会让这些人毁了他,不管是谁都不行。
绿衣抱怨完了,总算觉得心里的郁气舒缓了,又急忙追问朱元:“姑娘姑娘,你怎么会连罗家的人当初是卖掉过了恭妃娘娘都知道啊?姑娘你简直太厉害了吧,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朱元对于这丫头向来是没有脾气的,笑了一声就说:“因为神仙告诉我的啊。”
水鹤忍不住轻轻i笑了一声。
绿衣却觉得是真的。
要不是神仙帮忙,姑娘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提前预料到了?
向问天顾不得绿衣的疑惑重重,他上前两步走在朱元跟前,问她:“姑娘,你今天来这里,说这番话给罗家母子,是为什么?”
如果朱元说的都是真的,那按理来说,到时候只要让李家的人出来,罗家的人自然就先站不住脚了,根本就没有立场再跟恭妃和信王要求什么。
怎么朱元会提前来告诉罗家母子,让她们提前有所准备呢?
这样也没什么好处啊?
马车已经到了跟前,朱元扶着绿衣的手上了马车,隔着帘子跟紧走了两步的向问天笑了笑:“因为我要等罗家的人自己走。”
有句话叫做投鼠忌器,在她看来,罗家的人就是老鼠,而为了打击他们,要赔上楚庭川的名声那当然是划不来的。
背后的人毒辣至极,用这个法子想害的楚庭川既失去嘉平帝的欢心,跟卫皇后生隔阂,又在士林当中失去人心。
她就要这件事最大程度的给楚庭川带来的只有利益,没有坏处。
罗家的人要是跑了,李家的人才是真正的恭妃这些年失去了消息的娘家人,那么罗家人是什么呢?
罗家人就是冒充来专门陷害皇子的。
李家的人可比罗家的人要知道分寸且老实多了。
向问天不知道朱元是什么意思,听的一头雾水。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朱元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因为到了第二天,他就听说罗家母子居然捐款潜逃,将那些官员、宫中还有太常寺给的赏赐和礼物一扫而空,溜之大吉了。
这可就有点离谱了。
之前气势汹汹的来京城告御状,说恭妃和信王不孝的是他们,现在事情还没个结果,就先拿了东西跑了的人还是他们.......
京城之前义愤填膺的替罗家人出头的官员们一时都有些尴尬。
怎么回事?他们冲在最前线替罗家母子说话,让信王和恭妃妥协,可是怎么现在罗家的人再后边挖坑呢?
罗家的人怎么回事?!
大家一头雾水,满脸茫然。
而很快就又有另外一个消息传来------恭妃娘娘说了,之前一直不说话是因为她是妇道人家,在深宫当中消息不通,因此不知道来找的人是谁,但是这些天经过宫中派出去的人查明,她真正的父母在苏州且一直生活的很不错,当地的官员都对她的父母礼遇有加,找上门来的什么罗家的人,她是真的不认识。
什么意思?
京城的官员都被搞蒙了。
那也就是说,罗家的人是假的呗?根本就不是恭妃的娘家人?1
人家恭妃娘娘的娘家人活的好好地而且还在苏州,不仅如此,人家恭妃娘娘的娘家还姓李,根本不姓罗啊!
那罗家母子是来行骗的?!
问题是,他们还如此激愤的上书去弹劾信王和恭妃娘娘?!
锦衣卫顺理成章介入调查。
可其实还调查什么?
罗家的人已经跑了,不心虚他们跑什么?
李家的人手里也确确实实的拿着恭妃娘娘当年入宫之前宫里给的赏赐和文书,这到底谁是李逵谁是李鬼,这还用说嘛?!
好心办了坏事,还让恭妃娘娘和信王遭受了如此不明之冤,简直是奇耻大辱,锦衣卫一下子抓了好几个之前闹事最狠的御史。
至于罪名?
现成的,侮辱宗室,藐视皇族,统统都去岭南捞鱼吧!
消息传到徐家府里的时候,徐老太太是真的按捺不住的货真价实的喷出了一口老血。
也没什么,因为当初攻击信王攻击的最狠的,就有徐老太太的亲侄子,她哥哥的儿子。
这下一家人都整整齐齐的要收拾收拾去岭南了。
徐兆海哭丧着脸,如丧考妣,只觉得最近做什么事都是带着衰气的,一时有些想哭。
三十一·代价
徐兆海哭丧着脸,心肝脾肺肾每一处地方都是火辣辣的疼,他以手抚额好一阵儿,才猛地抬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又急又气的骂了一声:“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被一个贱丫头给逼成了这样!她这是要跟我们徐家对着干到底了啊!”
屋子里伺候的下人都已经退出去,徐老太太见徐兆海少见的气的发昏,便也没有再责骂他,拿了帕子将嘴角的血迹给擦去了,忍着气血上涌之后的头晕目眩摇了摇头:“算了!你就算是现在把自己打死,罗家的人该走还是走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之前的痕迹给清除干净,别叫人钻了空子发现了什么,那到时候我们才真是完完全全的被那个小丫头给耍着玩儿了!”
徐老太太已经很是疲倦,除了疲倦更多的还是愤怒和不甘。
朱元这个丫头可真是诡计多端,上次捅出来的篓子都还没有收拾干净,徐家的人都只顾着去探听云南的消息的时候,她来了这一手。
这可真是.......滴水不露啊!
这个死丫头,怪不得当初盛家吴顺还有兴平王,前赴后继的死在她手里,这丫头真是个恶魔,杀人都不眨眼吃人都不吐骨头的。
徐兆海知道徐老太太快要气疯了,他自己其实也快气疯了,坐在徐老天太床沿上不由得长吁短叹:“儿子真是没遇上过这样的人,她就跟个万事通似地,什么她都你那个插一脚进来.......罗家的事儿,您看,连我们都只知道恭妃当初是被卖掉过,可是那户人家已经在大水中被冲走了,乡下重新梳理人口立户,也没听说过李家人还活着,也正是因为这样,枫树沟那一片的官员才没找到恭妃的娘家人,然后按例给与恩赏......这事儿谁都不知道,可就朱元知道了,你说这事儿奇怪不奇怪?!”
罗家人逃走这事儿,并不难查。
徐家虽然已经不管这件事了,可是却也没有彻底收手这件事的意思,为的就是留着他们恶心恶心五皇子和恭妃乃至卫敏斋。
可不管是一回事,他们当然也会留着一点人看着罗家以免罗家的人不懂事或者是贪得无厌闹出什么事来。
前脚那些眼线才报过消息上来,说是朱元去了驿馆看望罗家的人。
后脚罗家的人就深夜出逃,紧跟着恭妃真正的娘家人李家就浮出了水面来了京城,就算是唱戏都不带这么巧合的,要是这中间没有人在推波助澜,那真是鬼才信。
而至于是谁?还用说嘛?
朱元可真是楚庭川一条忠心耿耿的狗啊。
她喷出一口气来,冷着脸分析:“这个朱元,眼前我们都是小看她了,一定要想个法子,她留在楚庭川身边,我们国公府更加无立足之地。”
这个女人打发罗家的手段干脆利落,更重要的是收集情报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知道的东西恐怕跟锦衣卫那边掌握的情报网也差不多了。
这样的人,,不能成为帮手的话,也一定不能成为敌人。
如果已经成为了敌人,那最好的法子当然就是彻底除掉。
徐兆海也知道这个道理,他见徐老太太情绪激动,便试探着说:“其实,其实我们或许都不必出手,静安公主现在不是已经回宫了吗?我们这里恨朱元没错,但是静安公主只会比我们更加厌恶朱元.......”
何况金枝玉叶到底是金枝玉叶,静安公主出手的话,会比他们出手要好的多了。
徐老太太也正有此意,她揉了揉已经泛酸且有些模糊的眼睛:“你爹那边现在还是没有消息,我们就算是再”厌恶那个丫头多事,也不好做什么,暂时先忍忍吧,静安公主不是个能受委屈的人,我们也不必给她出主意,让她自己去折腾,反正怎么折腾都不关我们的事。
徐家的麻烦最近实在是太多了,朱元那个丫头简直邪门,能够借别人的手杀死她的话,那真是最好的。
说起这个,徐老太太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挑挑眉问:“对了,卫家二房三房那边的人怎么最近又没动静了?不是说卫家大房急着赶他们回老家吗?”
这事儿可也跟朱元脱不了关系呢。
徐兆海这事儿是知道的,他哦了一声,便顺口回答:“这个儿子听说了,是卫老太太病了,二房三房可能是借着这个由头赖着不走,可是没什么用,卫家族里的人见天儿的去催着他们走,宫里那边又半点动静都没有,没人给她们撑腰,唯一能撑腰的又不管,我看他们很快也要妥协了。”
徐老太太嗯了一声,接过儿子递来的茶,忍着头痛叮嘱他:“待会儿你去告诉你媳妇儿一声,让她派个信得过的管事一道跟着去,途中跟卫家的人要和睦客气些。”
徐兆海当然知道母亲的用意,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又道:“只可惜二弟不大会说话,否则这事儿他出面还更好些。”
提起徐二老爷,徐兆海的语气还是轻松当中带着一点儿随意和不屑。
但是徐老太太却已经更加和缓一些了,以前是嫌弃这个儿子废物不错,可是徐二老爷发现了乌尔能立即就报回家里来,看来也是知道轻重和顾家的人。
她垂下眼睛:“他也是从前被耽搁了,往后要是能多学些东西,倒也是他的造化,这次田庄的事儿,就让他去办,祭田的事不是小事,虽然有族长帮忙,可是若是他不上进,也办不下来,且再看吧。”
徐兆海不自觉的在心里哼了一声。
老二从来都不沾手家里的事,是个没本事的,可是现在一来办事就拿了个巨大的肥差,给家里置办祭田,这一项要是换做他来办,能捞多少好处?
却被这个废物给弄走了。
他才想再跟母亲说几句,就听见外头门被敲响,家里的管事气喘吁吁的冲了进来,一掀袍子就跪下了:“老太太,世子,罗家的人被堵了个正着!”
什么?!
徐老太太跟徐兆海对视了一眼。
三十二·污水
短暂的惊慌过后,徐老太太便很是不满的骂了一声:“这跟咱们家里有什么关系?!罗家的人抓了也就抓了,不是说他们是故意冒名来顶替的吗?为了一点儿好处就污蔑皇亲的人,被抓了我们还得知道一声不成?”
老太太生气也有道理,家里是什么身份?为了这么件事这么急迫,在外人看来,好像这事儿跟他们有些什么关系似地。
管事的哭丧着一张脸,几乎跟徐兆海都能够当兄弟了,他摇了摇头说:“不是,罗家的那两个蠢蛋,不知道为什么逃去了咱们庄子上.......”
什么?!
徐老太太瞪大了眼睛。
徐兆海更是大惊失色的怒道:“这怎么可能?!我们家的庄子他们怎么知道在哪儿,怎么可能还能跑到我们家里去去?!”
他们在大兴县和廊坊那边都有别庄,但是这别庄都是有人看守的,而且不是徐家的亲戚的话,哪里知道地址?
罗家的人虽然是徐家找出来的,可是以徐家的身份来说,他们怎么可能亲自做这件事?都是有底下的人帮他们出面的,罗家那帮蠢蛋怎么也不可能知道背后的人还另有其人,更别提找到徐家的别庄去避难了。
这肯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徐老太太也顾不得其他的了,身手拉住儿子,厉声吩咐:“快!快去想法子,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跟我们家里扯上关系!”
徐兆海也觉得晦气和愤怒,跟徐老太太再合计了一会儿,便一面让人去联系大兴县的县令,一面去让人去赵御史他们府里找人。
而此时的罗大娘跟罗大舅已经在徐家的别庄里藏了好一阵子了,他们连夜从京城逃了出来,是准备回老家去的,可是谁知道这几天连续下雨,他们身上都湿透了,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们的银子也被人给偷了,简直是身无分文陷入了绝境。
就在这时候,他们想起之前送他们上京城来的那几个贵人,就预备去找那些贵人。
也真的这么巧,这时候刚好他们躲雨的破庙里有人在说起什么赵大人,他们立即便想到当初来过驿馆问她们事情,替他们写折子弹劾信王他们的那个赵大人,问到了地址之后就等着雨小了一点之后去了赵大人府上。
谁知道门房却赶他们走。
罗大娘从年轻的时候起在村子里就是出了名的爱占便宜,现在本来是出来享受荣华富贵的,但是现在却弄得比之前都更惨,她越是想越是愤怒,便跟儿子趁着庄户们去别庄里送东西的时候混进了庄子。
谁知道他们混进去没多久,外头就来了一队官爷,说是专门捉拿他们的。
慌乱之中,罗大舅根本顾不上老娘了,只顾着自己逃命,谁知道惊动了后院的狼狗,惊慌之下从楼梯上摔了下去,磕着了脑袋。
罗大娘哭天抢地,抱着儿子一直在骂当地的县官和里正,说是被她们给害了。
顺天府的官差是来抓人的,这件事闹得这么大,竟然有人敢冒充恭妃的娘家人,而且还污蔑恭妃娘娘不奉养父母,要是抓不到人,简直是丢尽了顺天府的人。
可是这地方到底是徐家的别庄,徐家可是国公府,他们的地方不是那么好进的,没人敢担这个责任,他们正犹豫之间,徐家的人已经把消息送进京城去了。
半夜三更的,但是徐家还是来了人,且还是世子亲自过来,众人都急忙见礼。
徐兆海顾不得跟他们打招呼,随意应付了,当着顺天府的人的面,让别庄底下的管事出来,问明白了是不是真的有人混进了别庄。
顺天府的人便有些不大高兴:“世子,我们真是一路跟着那对母子的踪迹出来的,不可能会错,他们真的是进了贵府的别庄。”
徐兆海此时已经暴躁的想要杀人,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别说话,喝了口茶润了润喉,让人去召集自己别庄的人出来,好方便顺天府的人搜查。
顺天府的人的确是搜到了人,只是搜到的是尸体-------罗大舅在后院楼梯处摔伤了脑袋死了,罗大娘被发现已经沉在了井里。
徐家又一次彻夜未眠。
第二天几乎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罗家母子在他们的别庄里死了。
徐兆海捏紧了拳头,简直是恨不得立即就能杀死朱元。
而被厌憎的朱元却正在陪着苏夫人去珍宝阁替苏星月置办嫁妆,周围的人都在讨论这件事,毕竟事关皇室,大家总是要比对别的事多一些好奇心。
苏夫人也忍不住小声的和朱元说:“朱姑娘,李家的人.......”
李家的人是苏夫人去信让苏大人去找的,苏大人也的确是办的很不错,半点痕迹都没有,李家的人就出现在了京城。
苏星月选中了一套由珍宝阁的老师傅打造的梅兰竹菊一整套的簪子,朱元笑了笑,让掌柜的包起来。
苏夫人急忙摇头,她来了京城这么久了,也知道珍宝阁的首饰都价值不菲,尤其是珍宝阁老师傅做的东西,就更是贵了。
她是因为要替女儿办嫁妆,所以才舍得买,朱元要买这一整套,怎么都太重了。
朱元却握住苏夫人的手摇了摇头:“没事的,这也是姨母叮嘱过我的,既然夫人也说星月把我当成姐姐,那姐姐送妹妹一些东西,又值得什么?别跟我客气了。”
苏星月看了看母亲,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父亲要死心塌地的相信一个小丫头片子了。
她来京城之后,跟朱元相处下来,发现朱元要是把你当成自己人,真是能够做的面面俱到。
苏夫人也很是感念,忍不住叹了口气:“当初我对她不好,她在婆婆那里受委屈,我作为大嫂的,也从来没帮她说过话,没想到她却并没有怪我们.......”
这也要得益于之前苏大人和苏夫人最后处置这件事的时候还算是公道,朱元笑了笑,示意苏夫人不必再说这些。
苏家既然已经跟张家结亲,以后就会是张显麟的亲戚,而且苏万里也是她的好帮手,她当然要对苏家的人更好一些。
三十三·来信
回程的马车上,苏星月见母亲抱着那只装着首饰的匣子若有所思,便也忍不住跟着感叹:“元元姐姐真是大方,这个首饰真的价值不菲.......”
苏夫人神情复杂,被女儿这么一说,才把手里的匣子交给了边上的丫头,让她们放好,自己伸手接过女儿递过来的热茶,轻声说:“是啊,这套首饰加起来是两千八百两银子,两千八百两......我给你压箱底的现银,也不过就是三千两的数额,朱姑娘真是.......出手大方,让人跳不出毛病来。”
这还只是添妆的首饰,就已经是普通大户人家嫁女儿的嫁妆钱了。
看来那座丰乐楼的确是真的帮朱元赚了很多的银子,不然才开张这么短的时间,朱元怎么能如此大方?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当初朱元曾经写信问过苏万里要不要入股的,可惜当时他们都有些顾虑,毕竟朱元别的本事的确是厉害,可是做生意那又不是靠着有本事就行的。
谁知道朱元是真的做成了。
可是对着女儿,她还是笑着道:“你知道这东西价值不菲就好,母亲一再叮嘱过你,让你跟她处理好关系,你以后也要记得,跟她来往,以后你一定不会吃亏的。”
苏星月忍不住笑了:“知道啦,你跟我说过的,我也知道,跟着朱元姐姐,往后就没有任何人敢欺负我嘛!”
苏夫人被她的态度弄得哭笑不得,抓住她的手轻轻打了一下:“你呀你,娘是跟你说认真的,朱元这个人向来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你待她好,她只会待你更好,从前总觉得她最好的出路也莫过于跟之前那样,报了仇之后声名狼藉人人喊打,可是你也看见了,她现在当了县主,连名声也变得比从前要好的多了........”
而另外一边被苏夫人着重提起来的朱元,跟苏夫人母女告辞之后就回了家。
苏付氏已经等着她很久了,一见她下了马车就迎上来:“元元,你回来了,罗家的人.......”
她等朱元下来了,才低声说:“怎么都死了?”
对于这一点,朱元也有些意外,安抚了苏付氏之后,才问向问天回来了没有。
向问天很快便来了,一来便跟朱元说:“姑娘,我知道您要问什么,我们的确是有引罗家母子去徐家的别庄,因为这也是姑娘吩咐的,好顺理成章的把矛头引向徐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罗家母子后来双双死了......我后来打听过了,听说是因为徐家的狼狗发现了生人并且追赶,所说才出了这样的事.......”
苏付氏沉默了一刻,她一开始还以为这事儿是朱元让人去办的,罗家母子的确是非常可恶,可是如果要亲手杀死他们,苏付氏心里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现在虽然这结果不能不说有朱元的作用在里面,可是朱元终究没有想过杀死他们,只是想让她们得到教训,她除了嘘嘘一阵,也没有太多的旁的情绪了。
毕竟如果他们不揭穿罗家人,不想办法让李家的人出现,那么现在进退维谷的就是楚庭川,对付完了楚庭川,徐家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朱元,难道他们能指望徐家的人大发善心放过自己吗?
任人鱼肉的话,还不如做那把杀鱼的刀,苏付氏早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朱元点了点头。
向问天便咳嗽了一声跟朱元禀报:“罗大舅是自己跌倒死的这个应当没什么问题,就是罗大娘.......我听顺天府的人说,他们到的时候分明还在外面隐约听见里面罗大娘的哭号,可是徐家的人就是阻挡着不让他们进去找人,等到后来英国公世子去了没一阵,就听说是罗大娘投井死了。”
也就是说,罗大娘的死应当是徐兆海所为。
可是罗大娘不是应当不知道徐兆海的存在么?苏付氏有些不解。
“杨玉清已经打听过了,当初罗家的人上京,听说一路上打点的都是当地的知县,那个知县肯定跟罗家脱不了关系是真的,深挖下去,徐家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所以未免顺天府抓到人,徐家又来不及再做别的来补救,因此就只好这样了,这也并不奇怪。”朱元扬手止住向问天的疑问,沉声道:“这件事到此为止,罗家母子都死了,再追下去风向恐怕就又要变了,毕竟人死万事消么........”
死人总是更容易得到别人的同情的。
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局面,还是不要出现什么差错比较好。
向问天也明白过来,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问朱元,那之后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办。
这次的事朱元出头,算是彻底的得罪了徐家,徐家之前是把朱元看成眼中钉,现在恐怕就要对朱元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了。
现在既然都已经彻底跟徐家势不两立了,那是不是还得趁胜追击,免得到时候徐家反扑啊?
苏付氏也忧心忡忡,见向问天问出来,也跟着急忙点头:“是啊,元元,徐家到底是得罪的狠了.......”
可是说到底徐家到底是国公府,苏付氏也知道对付英国公比对付盛家和之前的吴顺还要难得多,便忍不住淡淡的叹了口气。
正担心徐家到底会怎么报复,书房的门就被敲响了,绿衣声音清脆的告诉朱元:“姑娘,太华姑娘来信了!”
众人都高兴起来。
李太华是个很温柔的姑娘,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可是因为朱元跟她感情极好,所以苏付氏他们也都跟着很喜欢她,只是付泰他们带着太华回了浙江之后,太华就一直没有单独写过信回来。
徐家的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朱元对着苏付氏和向问天说了几句,便让绿衣拿了信进来。
苏付氏站起身来,见朱元看信表情有些凝重,便问她是不是太华出了什么事。
朱元摇头:“没出什么事,太华还找到了自己的家人,上个月外祖父还让人将太华送回了她家里,也正是因为找到了家人,跟家人团聚了,所以太华才没写信回来。”
三十四·传召
找到家人了?
太华一直都想找到自己的父母,据她自己所说,当初他们家里是因为实在过不下去了,一家的人都快要被饿死,所以她的父母才会把她给卖掉。
卖掉她之前,她父母再三承诺,一定会来把她给赎回去的。
为了这句话,太华上一世一辈子都在等,等着她的家人来接。
现在能够找到家人,原本是好事,可是朱元却并不怎么开心。
苏付氏觉得奇怪,征得朱元允许拿信出来看了一眼,也忍不住慢慢皱起了眉头。
绿衣最知道自家姑娘的心情了,一见朱元这样子就知道恐怕事情不是很好,忍不住问苏付氏:“夫人,到底怎么了?太华姑娘不是找到家人了吗?”
“找是找到了......”苏付氏叹了口气,将信放在一边,有些忧虑的道:“只是以后恐怕太华的日子没有她想的那么好过啊。”
这是怎么说?绿衣有些不明白。
苏付氏看了朱元一眼,便跟她解释:“太华的父亲一直为卖了太华的事情而伤心,也一直都想赎走太华,只是戏班子搬走了,他找不到,后来他为了探听太华的消息四处打听,在路上遇上了劫匪......丢了性命。”
太华这一世的确是如愿回去了,只可惜家也不是从前的那个家了。
苏付氏真的替太华觉得难过:“太华自幼就被卖掉,没什么机会跟家人相处,其实跟弟妹们都没什么感情了,她的母亲虽然也疼她,可是到底人心肉张,有所偏向,肯定是更偏向其他在身边的儿女的,太华往后的日子只怕不会那么好过啊。”
信里不是说了吗?太华的母亲哭着说腿疼,是当年总是泡在冷水里洗衣裳种田落下的毛病,家里的房屋破旧不堪,一到回南天便回潮,到处都是水,为了让母亲和家里的人住的舒服一些,太华出了银子,买下了当地一个员外的房子,带着母亲搬了进去。
可是母亲搬进去了,没有分家的两个哥哥一个弟弟自然也要跟着搬进去,两个哥哥又都成了亲各自有了妻儿,这些人也都要跟着搬进去,那东西就也大多都得置换新的。
苏付氏虽然感情不顺利,可是持家却已经有了经验,一见这情形就忍不住替太华担心了。
人心不足啊。
“也不知道太华能不能看得清,她家里人恐怕并不是欣喜她回去,而是欣喜她竟然有如此多的银子。”苏付氏面色不大好看,总算知道之前朱元为什么脸色难看了。
可是这种事情毕竟是人家的家事,而且太华把家人看的那么重,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家跟家人团聚,他们这些外人也不好说什么,毕竟现在她只是出些银子改善家里人的生活。
“我写封信回去。”朱元并没有贬低太华家人的意思,但是从她的角度出发,她不想太华最看重的家人往后却是伤害她最严重的人。
不管怎么样,让太华有个准备也是好的。
苏付氏也点头赞同:“的确是要提醒太华一声,当时太华回去,你拿的银子和我给的,能让太华很长一段时间衣食无忧了,可是若是太华的家人胃口大,养那么一群人,这银子怎么够啊,她也得替自己想想。”
说完苏付氏又皱眉:“正好要写信回去给父亲,到时候让父亲和哥哥他们多关照一下太华,让嫂嫂经常去接太华回去住住,这样也能让太华的家里人警醒一些,别觉得太华好欺负。”
也只能这样了,朱元嗯了一声,很快吩咐水鹤准备了纸笔,写了回信给太华。
信才写完,季晨他们便都已经回来了,林大厨说因为芃芃身体好了许多,打算在家里开几桌酒席,请请在京城的亲朋好友。
朱元便笑了,让林大厨若是有什么需要便去找季晨。
林大厨摇头:“我自己就是做厨子的,不过是几桌酒席,也很好办,要紧的是我们想请姑娘赏脸过去一趟才是,我儿媳妇她们都盼望着姑娘能去呢。”
林大厨家里的事,肯定是要去的,朱元便笑着点头答应:“正好我也快要回宫了,时间也正好,那就等着林大厨你的拿手好菜啦!”
众人都忍不住笑。
林大娘和林大奶奶时常都带着芃芃来家里玩,苏付氏也很喜欢这孩子,听见这么说,便又忙着张罗起来:“你们不说我还差点儿忘了,上次说拿了几块布要替芃芃裁衣裳的,可是后来忙着忙着便给忙的忘了,现在才记起来,我得快些把衣裳给缝制出来。”
大家都喜气洋洋,苏付氏便让林大厨今天干脆留在家里用饭,亲自下去准备饭食了,可是才刚进厨房没一会儿,就听见外头传来消息,说是不必筹备朱元的饭菜了,不由得有些惊讶:“元元另外有事吗?”
绿衣跑进来,摇了摇头也是一脸茫然,帮苏付氏接过了东西给了一个媳妇子,才道:“是宫里传来旨意,说是要召姑娘回宫去了。”
现在进宫?
之前太后不是有恩典,允许朱元过了清明再回宫去吗?
眼看着现在离清明还有几天呢,怎么忽然就要召朱元回宫去?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绿衣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挠了挠头有些困惑:“姑娘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知道宫里来了旨意,说是让姑娘收拾一下这就进宫去,中贵都在外头等着呢.......”
好端端的,这么突然,苏付氏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可是徐家反应再快也不能这么快吧?她犹疑了一阵,急忙出去替朱元收拾东西。
林大厨等人也都有些担心。
朱元倒是并没有什么忧虑的,虽然她也知道了静安公主回宫的事,可是有太后娘娘在,静安公主又刚摔过了跟头,没理由这么快就急匆匆的再次惹事的。
嘉平帝的耐心总是有限的,上次的事就证明了嘉平帝不是毫无底线,静安公主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她这样的人,揣摩嘉平帝的本事总还有,那就不是静安公主在中间使劲儿。
三十五·糊涂
朱元心里已经有数了,她低声安抚了忧虑的苏付氏几句,让她不必过于担心。
这回来的太监面孔很陌生,看着也是生人勿进的样子,苏付氏让向问天递过去的红包,也被原封不动的推了回来。
苏付氏忍不住就更加担心了,目送着朱元上了马车,才惊觉自己手脚都是冰凉的。
林大厨和季晨都看出苏付氏的惊慌,纷纷安慰她。
绿衣和水鹤也都陪在她身边,让她别太担心。
到底是谁要见朱元?
而宫里的卫皇后也正蹙眉看着啜泣的恭妃,忍不住讥诮的道:“这个丫头可真是厉害的过头了,讨好太后,奉承圣上,现在连庭川也不放过,庭川简直是跟吃了她喂得迷魂药似地,简直是对她言听计从!”
说起这件事卫皇后就气的心口痛。
她都想不明白,朱元这个丫头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害人的。
说朱元是敌人吧,可这个死丫头的确是帮了庭川和自己不少忙,尤其是之前应对静安公主的事情上,朱元简直是出了大力,这才让静安公主失宠于嘉平帝,被送去了庙里清修。
而且有了朱元在宫里之后,太后和嘉平帝的关系也好的很多了,沾了这个光,所以依附于太后的卫皇后的日子也好过了很多。
可是说她真的是帮手吧,她又不干人事儿。
这接二连三的,看看她都办出了些什么事!
想起家里的老母亲颤巍巍的来宫里求情时候的模样,卫皇后就还是忍不住心痛,她捂着胸口,想起这些事就气喘吁吁的:“她简直是胆大包天!”
人家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自己家的事都很难管的清楚,可朱元竟然把手伸的那么长,竟然还管到他们家里了。
真是越发的过分了。
卫皇后自幼就跟在母亲身边,知道母亲对着父亲有多为难------当人后母哪里有那么简单,对待原配留下来的孩子轻了怕管不好,重了又怕被别人指着脊梁骂刻薄。
卫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受尽了委屈,时常夹在中间受夹板气,卫皇后心疼她,对待母亲向来是孝顺又体贴的,在她看来,二弟三弟的确是有些不懂事,可是一家人,本来就是磕磕绊绊的过日子的。
何况一家人的事,本来就是劝和不劝闹得,偏偏朱元这么绝,一出手她就闹出这么大一桩事。
真是让人烦躁。
恭妃向来是没有什么脾气的,在卫皇后跟前就更是缩着尾巴做人,一听见卫皇后发脾气,忍不住便吓得哭的更加厉害。
不过她心里也的确是不舒服。
她宫里的张太监送了赏赐出去,回来很是生气的跟她说了罗家母子的言行,她也知道罗家母子很不堪。
可是怎么说都是生过她的,她的确是很生气这回罗家的所作所为,却并没有想过要罗家的人死或是蹲大牢。
现在罗家的人却都死了。
两个都死了........
恭妃觉得眼睛痛的厉害,一张嘴,眼泪忍不住就掉的更加厉害了。
卫皇后看见恭妃这幅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恭妃白活了这么多年,永远都是只长年纪不长脑子。
当初真是踩了狗屎运能生下楚庭川这么聪明伶俐的孩子。
恭妃这么多年都是一样的木讷,嘉平帝看她一眼都觉得腻烦,卫皇后一开始还以为怎么说都是被嘉平帝看重过的,往后只要有机会,嘉平帝总会想起这个女人并且顾念一点情分,谁知道这个女人是真的扶不起的阿斗。
别说是跟盛贵妃斗了,要不是靠着自己和太后,她连活着恐怕都是个问题。
这么多年过去,恭妃遇见了事还是只知道就这样呜呜咽咽的哭,卫皇后忍不住哼了一声冷声道:“哭要是有用,你这么多年就不至于连自己的儿子也护不住了,做出这幅模样只叫人觉得厌烦!”
对待别的妃子,再怎么样,卫皇后也不会如此不客气。
可是对着恭妃不同。
这个女人实在是没有任何主见,也没有任何的脾气,就是这样,才让人厌烦。
这回罗家的人找上门,分明恭妃知道罗家的人不是养母家里,可是她竟然就是怕麻烦瞒着不说。
后来又犹犹豫豫的不想闹大,以至于那些御史们一窝蜂的攻击自己跟楚庭川。
恭妃不敢再哭出声,只好低声啜泣,尽量忍着。
没过多久,外头就通报说是朱元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卫皇后等着恭妃去收拾了一下,就让人领了朱元进来。
等到朱元请过安之后,她看着朱元,问她:“罗家的人死了,这事儿你知道吧?”
早在进宫之前,从那个公公的态度上,朱元就已经知道要见她的大概率是卫皇后或是恭妃了,现在果然是进了卫皇后的宫里,她也没什么好慌的,冷静的点了点头:“是,臣女知道。”
“既然知道,你就该知道,你害死了两条人命!”卫皇后沉沉的看了她一眼,再看看哭的跟个泪人儿似地恭妃:“别人不知道,都以为罗家的人是冒充的,可是既然李家的人是你给找出来的,那你就肯定知道,罗家的人真的是恭妃的娘家人,你怎么这么心狠,非得要赶尽杀绝不可?!”
卫皇后几乎是毫不留情,当着宫娥太监的面,将朱元劈头盖脸的呵斥了一番。
众人都忍不住屏声敛气。
连带着恭妃的哭声都完全停止了,连啜泣声都不再发出。
卫皇后的脾气来的在朱元的意料之中,卫皇后本来就是一个固执而且有些自私的人,卫家二房三房的事一出,她就知道卫皇后这里肯定是有一场难关要过了。
可是卫皇后发难的理由有些特殊,朱元忍不住都要发笑了,她抬头看着卫皇后,再看了一眼在边上坐着的恭妃,冷声问:“皇后娘娘说是我杀的人?”
卫皇后噎住了,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怔了怔没说话,才冷笑了一声:“是了,你这伶牙俐齿,谁都说不过你,你做事总是有原因的,你怎么会错呢?”
三十六·维护
卫皇后的怨气朱元早已经预料到了,但是说句实话,朱元并没有打算就任由卫皇后发泄怒气,忍气吞声不是法子,尤其是像卫皇后这样的人,你要么就强硬到底,让她知道你不会屈服,不好对付,要么就以后受一辈子的气。
她等卫皇后嘲讽完,便面无表情的道:“臣女不敢,臣女不是做每件事都一定是对的,只是有些事不得不做罢了。”
卫皇后知道朱元是个最油滑的,她被朱元气的忍不住牙痒,隐隐觉得脖子都开始痛了,冷声道:“你......谁准你自作主张!”
朱元低着头没出声回答,过了片刻才转过头去看着恭妃,轻声问:“恭妃娘娘也是这样想吗?”
恭妃吓了一跳,眼睛如同兔子似地红通通的,眼眶也是红的,摇了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在卫皇后的提示之下哽咽着道:“可是她们毕竟是我的亲人,于情于理.......朱姑娘,我知道你跟庭川的关系不错,也知道你是为了帮我们,可是你这样斩尽杀绝......未免也太过分了.......”
楚庭川陷入麻烦当中的时候,一个养母一个亲生母亲,一个只会躲起来哭几声命苦,一个只知道推卸责任责骂这件事给自己带来了麻烦。
没有一个人真的设身处地的替楚庭川想过,也没有一个人真的付诸行动,想到要做些什么。
尤其是恭妃娘娘,明知道罗家的人身份不对,可是竟然也不站出来说,甚至连亲生儿子也不曾提起。
朱元并没有躲闪,径直对着恭妃红红的眼眶,毫不留情的揭示:“是吗?恭妃娘娘和皇后娘娘有没有想过,要是我不提前透露消息赶走罗家母子,到时候五皇子和您们二位的处境会怎么样?”
卫皇后握住了边上的椅子把手,简直愤怒不已:“你这么说,意思就是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们还脱不了身了是吗?难道我们还要赏赐你不成?!”
恭妃娘娘又哭起来了:“是我没本事,遇上这样的事.......才会让庭川左右为难,被人说是不孝.......”
对于这种一有事就认错,但是永远也不改的人,朱元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最近要忙着让人查徐家,让徐二老爷传消息,让杨玉清去查李家,事情真的很多。
原本就已经用了很多心思才能把事情办成,可是回过头来却还有人在拖后腿。
朱元终于明白为什么即使是有太后在帮忙,所以楚庭川却还是过的那么坎坷,而且还在幼时几乎大病而亡。
遇上这样的母亲,这么不靠谱,不出事才是怪事了。
不过没等朱元反驳,连卫皇后都觉得恭妃哭的实在是让人心烦,忍不住喝住了她,让她先回自己宫里去。
这个女人简直一无是处,什么事都只会哭,连出了这么大的事,都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也不敢跟朱元起争执,只知道不停的哭。
等到恭妃出去了,卫皇后便冷冷盯着朱元,笑了一声:“你可真是能耐,这世上就没有你办不成的事吧?”
朱元摇头,如实的道:“我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卫皇后嗤之以鼻:“你这么聪明,你怎么会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罗家的底细连我们都不知道,你却能查的出来,还能找到李家,你这本事可真不小啊,怪不得庭川那么看重你。”
说起这个卫皇后就生气。
之前卫家二房三房的事出来了之后,原来卫皇后是希望楚庭川能够出面帮忙的。
楚庭川要是出面,不管是卫家大房还是朱元,这件事就只能这么算了。
可是没想到,楚庭川却并不肯答应。
而且在她说朱元多事之后,还劝阻她,不让她为难朱元。
可是凭什么?!
看楚庭川这么紧张朱元,以后只怕会更加倚重她,那以后卫家二房三房岂不是永远都没有回京的机会了?
卫皇后不是不想楚庭川好,毕竟是自己养到大并且投入过这么多心血的孩子,楚庭川好也就是她好,可是问题是,朱元在楚庭川跟前的地位眼看着水涨船高,楚庭川极为信任她。
而朱元又偏偏跟卫敏斋也走的很近,反而对二房三房冷淡的很。
不管是从哪方面来说,卫皇后都不希望朱元这样过于聪明的人呆在楚庭川身边了。
可是从楚庭川那里入手是行不通的,这个孩子别人外表看着都说他温文尔雅,可是卫皇后是亲自带大他的,她怎么会不知道楚庭川的个性,楚庭川这个人向来就是一个十分有主意的孩子,这些年卫皇后不过分自大,也有原因是因为楚庭川的确是极为有手段,卫皇后不敢说帮到了他多少,反而还总是要楚庭川帮她解围。
卫皇后不想也不会去得罪楚庭川,自然就只能从朱元这里入手。
稍微平息了一点儿情绪之后,卫皇后便冷冷的道:“虽然你母亲死的早,你父亲也不大管教你,可看你也是知书达理的,应当知道男女有别的道理,始终庭川是个还未成家的王爷,你跟他过从甚密的话,对你亦或是对他都不是什么好事,以后你也应当注意些分寸了。”
卫皇后知道楚庭川对朱元似乎有些特别,但是朱元是什么身份?哪怕她现在成了个县主,可是在真正的皇室面前,连个衣角都沾不上,更别提她曾经还有过那些不堪的身世和过往了,怎么可能当的起楚庭川的正妃?
既然不可能,卫皇后也绝对不想朱元跟楚庭川的关系更进一步,那现在就是最好掐断这苗头的时候,卫皇后没有太客气:“齐大非偶,我相信你从你母亲的事里已经知道了这个道理,不必本宫再多说了,庭川是个好孩子,他的婚事自有太后和圣上本宫做主,以后他的正妃,不管怎么样,总该会是名门闺秀,就算是侧妃们,也都要经过内侍省和礼部的层层挑选,我看朱姑娘还是该自己心里有数,既然为了庭川好,就要懂得避嫌。”
三十七·争执
卫皇后只差明着对朱元说让她离楚庭川远一点,她觉得说到这个程度也已经差不多了,冷声道:“你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一家人都算是活的不错,你自己也算是风光无限了,还是不要行差踏错,免得到时候万劫不复。”
这话里的意味不言而喻,卫皇后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倾身朝着朱元俯身,低声道:“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你实在是做的太过火了,以后庭川的事,你不要再管!”
直到外头有人来禀报,说是静安公主在偏殿等着拜见请安,卫皇后才又有些烦躁的回到了现实。
真是,最近处处都不顺利。
母亲被气的生病,二弟三弟全家都被族中的人赶回老家,然后又是罗家的事,现在静安公主也回宫来了........
她不由得看了一眼朱元。
要是朱元在,静安公主还真的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可朱元已经面无表情的站起来了。
她出门的时候,静安公主正由卫皇后身边的缙云引着进门,两人正面对上,静安公主微微侧了侧身子,冷声看着她嘲讽的笑了一声:“怎么样?作茧自缚的感觉好不好受?”
她是盛贵妃的女儿,母亲在的时候压得卫皇后毫无还手之力,原因就是卫皇后自私又偏狭,实在是一个你不必动手,她自己都能弄出无数的事的人。
朱元这么尽心尽力的帮楚庭川的忙,面面俱到,可是结果得到什么?卫皇后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感激朱元?
她只会觉得朱元多事,要喧宾夺主,抢走她的儿子而已。
这个女人从来就拎不清的,当年卫家的事也是一样,分明大房那边才是原配嫡出,而且又是长子,继承爵位本来就是应该的,哪怕是卫大老爷死了,这个位子也该是卫敏斋来做。
可是身为姑姑的卫皇后,却因为偏心而偏袒自己的胞弟,听了卫老太太的几句话,就折腾出了不少事,比如说常常趁着卫大夫人进宫的时候责骂卫大夫人,以至于卫家内部闹得不可开交,最终卫大老爷在边疆身死,卫皇后又听从卫老太太的话,以卫敏斋年纪幼小为由,非得要兄终弟及,提议先由卫二老爷或是卫三老爷接过爵位,以后再还给卫家大房。
可是稍微有些脑子的人都知道这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事。
后来这个主意终究是因为卫大夫人差点闹得带着卫敏斋一起以死明志而没成,卫敏斋也从此对卫皇后和卫老太太生疏仇恨。
一个连自己娘家的事都弄得一塌糊涂的人,你就算是为她好,她也不会清楚的。
静安公主满意的欣赏朱元的脸色,啧了一声笑的春风得意:“自以为机关算尽,现在知道了吧?不是每件事都能任由你的心意去发展,人心是算不尽的。”
她等着看朱元出丑。
朱元知道静安公主是来看笑话的,也没有打算跟她起什么冲突,倒不是因为不敢,而是这个时候实在是犯不上,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等到静安公主进了大殿,卫皇后的脸色还是不是很好,她倒不是冲着朱元去的了,是为着静安公主又回来了,这个盛贵妃生出来的女儿可是一直都是她的劲敌。
好不容易才把她给弄出宫去,没过多少天又回来了,卫皇后实在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但是她也没再起让朱元对付静安公主的心思,倒也没别的缘故,就一样,朱元现在就已经不得了,快要飘起来了,还能替楚庭川做主了,要是自己再继续倚重她,那朱元岂不是更加要飘起来?
算了,相比较起静安公主来,卫皇后还是觉得朱元更加可怕一些。
静安公主请过了安,她便清了清嗓子,很是公式化的说:“你父皇的意思,你既然是身体未愈,便要好好休养,若是缺了什么的,便让人通知内侍省,从此以后,也该谨言慎行,学一学小四和小六,多些女儿家的贞静贤淑,少学那些不入流的东西,免得你父皇再为了你的事情烦心!”
卫皇后说完便觉得解气,换做是从前,她怎么可能有底气这么训眼前这个骄横的丫头,动一动她,她就能回去让嘉平帝回头来给自己找不痛快。
可是现在不同了。
做错过事的人,总是会更加不得人的信任,嘉平帝被静安公主骗过一次之后,对她虽然还是有感情在,可是跟从前是不能比了。
卫皇后心里总算是舒坦了一点儿。
可是静安公主摆明了就不是过来让她舒坦的,听完了卫皇后的训话,静安公主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笑意盈盈的应了一声,又啧了一声说:“对了,儿臣进宫来之前,也听说过了一些事,听说五弟的外家闹上门来了?母后辛苦养育他一场,怎么还在外头被人说成是阴夺人子的妖后了?儿臣可真是替母后觉得委屈。”
得,静安公主跟她的母亲盛贵妃一模一样,就是一个阴险狡诈的主儿,哪怕明知是她不安好心,但是卫皇后还是忍不住有些堵心了。
她冷冷的应付了几句,便阴沉着脸道:“这些都是外头的传言,旁人无知去传说几句也就罢了,你可是宫里长大的金枝玉叶,竟然也学那些无知妇孺去学口舌?也不怕你父皇听了生气!看来你父皇要你赶紧学规矩也是为了你好,小四和小六如今也已经很有模样,唯独你,还被你父亲罚的出宫去住了一阵,也的确是该把规矩学起来。”
卫皇后少有这么犀利的时候,静安公主被她说的脸色铁青,等到去见嘉平帝的时候,便忍不住泫然欲泣。
嘉平帝脸色复杂的看着这个女儿。
他是真的曾经非常喜欢这个女儿,那种感情是多年培养起来的,不可能一时能割舍的了,可是他对她的失望也是真的。
因此在看见静安公主哭的时候,他虽然有些不忍,却并没有跟从前那样温柔安慰,只是点了点头。
三十八·教训
嘉平帝对于女儿的脾性也算得上是看清了,他点了点头,便让静安公主起来:“你皇祖母那里去过了?”
静安公主的语气里更加带上了哽咽,点点头抿着唇有些难堪:“去过了,皇祖母说身体不舒服,便不见了,让儿臣拜见父皇和母后。”
其实哪里是不舒服,无非是不想见罢了。
静安公主知道四公主和六公主就在里头陪着。
嘉平帝也知道,却并没有再跟从前一样表示什么,他只是沉声说:“往后多学学规矩,你皇祖母喜欢本分的人,不能再跟从前一样莽撞了。”
这语气实在算不得好,静安公主的眼圈立即便又红了,却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哽咽着应了一声是,顿了顿又跟嘉平帝说:“父皇,母后说让我到时候跟着四姐她们一起读书......”
“听皇后安排。”嘉平帝不以为意:“先休息一段时日吧,等到过些时候再说。”
静安公主就不好再说什么,好不容易长辈们都应付完了,才回到自己宫里。
原本当初嘉平帝心疼她,是要她迁宫去跟皇后住的,可是后来一闹,闹的她去了皇觉寺清修,这一次回来,卫皇后当然有理由推的个干干净净,其他几个宫里的妃子也自问庙小放不下这座大佛,因此静安公主仍旧回了从前的宫室。
布置都是妥当的,卫皇后没那么蠢这个时候做手脚,静安公主倚在榻上出了一会儿神,才冷冷的笑了一声。
没关系,虽然现在看着朱元他们占尽了先机,可是其实里面也满是窟窿。
不说别的,恭妃那拎不清的样子和卫皇后的自私眼浅,就足够闹的。
一个是亲娘,一个是养母,两个人现在都被朱元给得罪光了。
楚庭川能怎么样?他是能为了朱元对亲娘怎么样还是能对养母怎么样?
既然都不能,那朱元就免不了受气。
想想这些,静安公主觉得心里好受了些,拨弄了一下手边的玉穗子,让人送了茶水上来,缓缓的笑了笑:“去问问什么时候上学,徐姑娘什么时候进来。”
而朱元此刻顾不上静安公主。
她一出宫便回了家,连丰乐楼也没去。
苏付氏本来就悬着一颗心在等着她的,见了她平安回来,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又怕她在里面受了委屈,急忙过来问她怎么样。
绿衣和水鹤也在一边听着,很是挂心,因为她们觉得姑娘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看。
对着家里人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朱元接过姨母送来的茶,喝了两口便将卫皇后和恭妃叫她进宫的目的说了。
苏付氏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
合着她们帮忙还帮错了?!
可真是有意思了,当初出事的时候听说卫皇后急得上火,恭妃以泪洗面,可是没有一个站出来说一声到底该怎么办的,把压力全都让信王一个人担了。
楚庭川虽然能干,但是那也不是神仙。
他生出来的时候就艰难,前几年甚至连个序齿都没有,几次差点没了性命,为了活下来,小小年纪六七岁就将计就计服毒,从此落下了病根。
他怎么可能知道恭妃的旧事?
恭妃还一直都遮遮掩掩的不让人知道她还有养父养母家。
真是,出事的时候一个两个的往后缩,现在事情解决了,她们倒是跳出来了,嫌弃事情办的不够妥帖,不够周到。
当初怎么不说?!
苏付氏气得发懵,虽然上头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妃子,但是到了这一刻,在苏付氏看来,其实也跟当初她那个拎不清刻薄的婆婆没什么分别了。
她攥紧了拳头,深深替朱元觉得难堪。
卫皇后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她分明是在说朱元有高攀的心思,甚至是在跟朱元明晃晃的说,以朱元的身份,去给楚庭川做侧妃都够不上。
这是什么话?!
要不是因为楚庭川人好,一路从襄阳到现在,几乎都是靠着楚庭川的帮忙他们一家人才能如此顺利,朱元是那种多管闲事的人吗?!
她气得有些发抖,过了好一阵,才颤抖着嘴唇摇头:“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什么侧妃?!她把咱们当什么了,竟然连这样的话都说的出来........”
谁稀罕当侧妃?!有她在一天,哪怕是丢了命,她也不可能让朱元去给人家当侧室!
卫皇后也真是够损的。
苏付氏忍不住在心里想,难怪嘉平帝这么多年一直都不喜欢卫皇后,甚至几度起过要废后的心思,卫皇后如此心胸,这般处事,谁能喜欢她?!
相比起来,朱元这个当事人反倒要平静的多,她再次喝了口茶,冲着苏付氏摇头:“姨母别为了这事儿生气了,没事的,我好的很。”
好的很?
苏付氏忍不住觉得心疼,遇上这样的事儿,怎么可能好的很?这种话是该说给姑娘家听得嘛?卫皇后对于朱元的蔑视和不屑简直就透在了面上。
朱元是真的觉得好的很。
因为她早就已经料到了卫老太太会去卫皇后跟前哭诉委屈。
这对母女两人都是拎不清的。
她忽然弯了弯眼睛,冲着苏付氏狡黠的笑笑:“放心吧姨母,我是说真的,皇后娘娘早该知道了,现在的卫家已经不是从前的卫家了。”
她以为现在还是从前大房势弱的时候吗?
苏付氏一时没弄明白朱元的意思,不过她很快就明白了------过了几天,卫家那边就传来了消息,说是卫大夫人又病了,而且病情严重,请朱元务必过去替她诊治。
朱元牵了牵嘴角。
她说什么来着?
装病也不是卫老太太的独门秘籍。
她让姨母准备药箱,登门去承恩侯府给卫大夫人治病。
前脚她进去,后脚消息就传出来了,说是卫大夫人递了牌子要进宫去面见太后。
卫大夫人多年不进宫了,她一说要进宫,卫老太太那边当即便慌了。
伺候的卫二夫人也咬着牙:“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就非得要把我们真的逼死不成吗?”
三十九·撕破
卫老太太苍白着脸,皱纹密布的脸上去全都是愤恨看,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她反而是最镇定的一个,咳嗽了几声就冷哼:“随她去!我就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要逼死我!逼死了我,她儿子又有什么好处!”
二夫人手里还端着给卫老太太的药碗,见卫老太太神色狰狞,语气却很是的笃定从容,心里的不安总算也跟着略微的少了一点儿,叹了口气心不在焉的搅动着手里的药,过了一会儿,听见门吱呀一声打开,才回头去看。
是三夫人来了,脚步动作都很快,到了卫老太太跟前就站住了,跟卫老太太说:“娘,那边已经进宫去了。”
进宫了?卫老太太被搀扶着坐了起来,见三夫人和二夫人都哭丧着一张脸,就笑了:“进宫了好啊,进宫了就进宫了,娘娘她已经说过了,不会任由她胡来的,她进宫去又能怎么样?”
原本卫老太太之前听了族长的威胁,是没敢起进宫去找卫皇后做主的心思的,因为她也真怕大房这边撕破脸,族里也把这件事捅出去。
可是后来不是就出了罗家的事吗?罗家的事一出,宫里的卫皇后便心思不宁,整个人愁的都吃不下饭,专门让人出来,清卫老太太进宫去陪着说说话。
卫家族里的人在这个时候也不敢阻拦,知道要是卫皇后出了事,卫家照样没什么好果子吃,因此也没出声,卫老太太进了宫,到底是寻了个机会把事情跟卫皇后说了。
到底是女儿心疼自己的亲娘和亲弟,卫皇后虽然一开始也被两个弟弟气得发昏,但是终归还是站在他们这边的,觉得卫大夫人和族里做的都太过火了。
为了这个,卫老太太还专门给朱元上了眼药,说了这件事都是朱元闹出来的。
卫老太太喝了口药,被苦的眯起了眼睛,好半响才缓过来了,吃了一颗蜜饯就冷笑:“怕什么,娘娘心里门儿清,现在事儿正是多的时候,大房那个这个时候要是还不懂大局,非得找娘娘的麻烦,把你们都送回老家去,那就是在跟娘娘过不去!以为让那个死丫头闹事就好了,想的倒是美!”
三夫人和二夫人对视了一眼,总算是放心了一点。
也是,现在才刚刚出了罗家的事,闹的这么厉害,也得让卫皇后喘口气啊。
要是大房那边真的一直不依不饶的,那倒好了,说不得卫皇后一顿劈头盖脸就给训斥一遍。
那可就太好了。
不是说身子弱吗?当初总是说听了闲话就气得心口痛如何如何.......
真要是气死了,那倒是真的省事儿了。
卫大夫人此刻顾不上家里那些妯娌还有继婆婆在说什么,她进了宫便先奔太后的宫里去了。
多年未曾进宫,卫大夫人的规矩却并不曾生疏,拜见太后的时候,神情严肃而认真。
太后静静的看了一眼卫大夫人,忍不住就有些感慨。
果然是吃了苦的样子了,虽然年轻的时候也温柔怕事,可那时候眼角眉梢都还带着淡淡的青涩,少年人的眼里经历过的那些事不足以让她们对生活失去希望,经历多少波折,眼里都是有光的。
可是此刻的卫大夫人,眼里的光却熄灭了。
她看着比实际上的年龄还要老上不少,想必这些年是真的过的焦灼痛苦,太后面色便有些复杂,开口喊了她起来,又让翁姑赐座。
卫大夫人急忙拜谢过,才欠着身子略微沾了一点儿座坐了。
太后等到她坐定了,才看着她问她:“多年不见你进宫了,前儿递了牌子进来,哀家倒是吃了一惊。”
卫大夫人就苦笑:“寡居的人,哪里敢随便出门,更不敢来扰了太后您的清净.......”
“别说这样的话,哀家不爱听那些。”太后打断她,靠在椅背上缓缓地叹了口气:“哀家也知道这些年难为了你。”
卫家争产的事儿闹的最狠的那些日子,太后还在摄政,她当然还记得很清楚。
也正是因为这个,当时的嘉平帝对于卫皇后更加的厌恶和抵触。
在嘉平帝看来,卫家没个规矩,闹出的这些事全都是因为出了个皇后贪心不足的缘故。
家里的掌舵人都能糊涂到这个份上纵容兄弟争产,欺负孤儿寡母,由这个寡母带大的皇后能是什么好人?
事实上,太后也觉得有些对不住嘉平帝。
的确,卫皇后很多时候实在是太上不得台面了。
可是换在当时,太后也难啊。
那时候的老首辅还是先帝留下来的,整天以老师自居,对着嘉平帝动不动呵斥上戒尺,恨不得什么都给嘉平帝安排好了,连婚事都是如此。
太后那时候实在是忙着跟老首辅角力,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使了许多手段,才算是把老首辅那一袭的人都给剔除了。
可是剔除了那么多之后,剩下的适龄的可选的也就不多了。
矮个子里拔高个,卫皇后看着总归是大家闺秀,文静且单纯的。
太后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
哪里知道会闹出如今这么多事来,要是知道,她就让内侍省放宽了规则,从五品官往上选,总也能多些选择了。
不过卫皇后糊涂归糊涂,这么多年却也没什么坏心思,也没害过人,这也是太后力保她的缘故------不保住她也不行,盛贵妃要是真的上位了,那才是又造就了另一个老首辅了。
她收回这些思绪,见卫大夫人神情踌躇,似乎很是为难,便问她:“到底是什么事,你直说吧。”
卫大夫人重新从座位上站起来,郑重其事的朝着太后跪了下去,低声说:“臣妇有一事,请太后做主!”
果然是真的有事。
太后早有所料,嗯了一声,挥手让翁姑把身体不好的大夫人给搀扶了起来,挑了挑眉便道:“有什么事,站起来说,哀家听着。”
卫大夫人便不再瞻前顾后了,她抿了抿唇,沉声说:“回太后,臣妇想请太后做主,还臣妇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