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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兮     权门贵嫁txt下载     权门贵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六十七·有意

    苏付氏一开始也很恼卫家那些人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态度,他们的确是一个个的比一个的清高自傲,根本不把人放在眼里。

    连大夫人竟然都让赵嬷嬷来说出了什么做妾的话。

    这实在是太让人伤心了。

    苏付氏心里到底有个疙瘩,可是大夫人详细解释过,卫敏斋也来解释过,且大夫人也的确是很心诚的。

    不好相处的,也就是卫家其他几房人家罢了。

    要是卫大夫人和卫敏斋待朱元好,这门亲事倒是也不是不能做。

    只是这一切都得看朱元自己是否愿意。

    苏付氏很怕朱元过的不好,跟自己一样沦落得半生凄凉的下场,摸了摸朱元的脸,心疼却又骄傲的说:“咱们元元也慢慢的长大了,是大孩子了,以后少不了遇上这样的事。我是你姨母,你若是不愿意,一定要跟我说。”

    朱元双手还紧紧的捧着手里的药碗,有些困惑有些茫然也有些紧张和烦躁。

    她其实不想提亲事。

    可是苏付氏说的没错,随着她渐渐地大起来,这样的事是避免不了的,她再惊世骇俗,也不能真的一辈子不嫁-----在宫里当宫女那就又是另说了。

    如果要嫁,嫁什么样的人呢?

    诚然,卫家是门第很高的人家。

    卫大夫人和蔼,卫敏斋能干上进。

    可是她愿意吗?

    她扪心自问,脑海里却不知道为什么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来,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头心头一跳,将碗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

    “再看吧。”朱元低着头,目光淡淡的说:“三月三卫家只请我们吗?那岂不是跟英国公府的宴会撞上了?”

    英国公府也要在三月三办春风宴啊。

    苏付氏却丝毫也没考虑英国公府的帖子:“这家人有什么可去的,去了他们也没安好心。”

    绿衣也在一边帮腔:“姑娘别去,徐姑娘坏的很,当初在云上阁给咱们脸色瞧,口口声声嫌弃您身份低,连看都不愿意多看您一眼,这样的人,我们才不理会她!”

    朱元捏着帖子,嗯了一声不置可否的将帖子交给了绿衣:“知道了。”

    她又问起朱景先来:“先儿呢?”

    苏付氏提起朱景先面上便带了笑意:“跟着王太傅家的公子去王家族学读书了,王太傅有个堂弟,当年中了进士之后在翰林院呆了几年,便得罪了当时的盛老太爷,以轻慢上官之罪下了大狱,后来虽然平安无事的出来了,可是到底心里过不去,辞官归隐了,先前是在王家老家的,后来王家子弟在京城的多,族中便有人劝着他来了京城王家,开了族学,让王家的那些孩子们跟着他读书。”

    王太傅自己就曾经是状元,他的堂弟听说也是当年的二甲第三名,以至于王家那时候风头一时无两,家门口竖了两根进士杆儿,羡煞旁人。

    跟着这样的先生,当然是好处极多的。

    可这事儿朱元事先的确是没得到一点儿消息,她有些奇怪的问他们:“是王姐姐帮忙说和的吗?”

    之前朱元是一直打定了主意送朱景先去豫章书院的,虽然有英国公夫人提出来的范大儒,可是朱元并不觉得去河东书院会比豫章书院更妥帖。

    只是朱景先一开始不是很舍得姐姐,始终都在迟疑,想要按照五皇子说的那样,到时候去找司业试一试。

    原本这一次出宫出来,她就准备等着朱景先下了决定,便送他去的。

    这个计划里,原本没有王家的事。

    苏付氏嗯了一声,将朱元的枕头挪了挪,让她能够靠的更加舒服一些,温和的说:“倒也不全是王姑娘的主意,是锦常,是锦常时常会过来跟先儿说上一阵子话,他跟先儿说,既然你一时半会儿怕是从宫里出不来,那少说两个月就这么浪费了过去,先儿的基础牢靠不牢靠,已经读到哪里,这些都还不知道,不如就先别说什么大儒不大儒,师傅不师傅的,有现成的可求的人,先去王家的族学里试试深浅。”

    这话说的极为有道理,朱景先当即就下了决断。

    锦常便替朱景先牵线搭桥,有王嫱的情面在,王家答应的很是痛快,朱景先从正月二十三就过去了,一直到如今,眼看已经进了三月。

    朱元挑了挑眉。

    锦常.....

    楚庭川当真是替她将所有的一切都打算到了,正如他自己所说,能够发现杨书生心怀不轨,完全是因为他本来就将朱元的亲眷也一并划入了要关心的领地罢了。

    她怔怔的出了一会儿的神,才幽幽的叹了口气。

    卫敏斋......

    楚庭川......

    命运真是爱开玩笑,要是放在前世,这两个人,哪一个都不是她能够肖想的,连人家的衣角都沾不到。

    正说着,外头朱景先的声音就已经响起来了,他还穿着出去读书的大衣裳,一路跑进来,气喘吁吁的坐在朱元床边的椅子上,喊了好几声姐姐。

    他的欢喜几乎要溢出眼睛来,一双酷似朱元的眼睛弯弯的,分明年纪还小是个小小少年,可是从前总是透着一点儿看通世事的愁苦来。

    朱正松的事对他影响太大了。

    身边人的议论还有外面人对于朱元的看低轻贱其实都看在他眼里。

    他从前总是带着一点儿小心翼翼的,哪怕是在朱元跟前,他也小心翼翼的多做让姐姐放心的事,生怕自己给姐姐添了麻烦。

    他比文峰还要小心仔细的多了。

    可是现在他脸上的那些窘迫和藏的很好的那些愁苦不忿都不见了,整个人都有了活力,言谈举止跟从前差别甚大。

    这只能说明他这将近一月半的求学时光过的是极为舒心的,朱元原先还有些紧张的心顿时安定了下来,问他:“是不是很喜欢王家的先生?”

    朱景先眼睛亮晶晶的,重重的点头跟朱元说:“先生是个很好的先生,姐姐见过他就知道了,他教会我许多道理。”

    他少有这么开怀的时候,朱元忍不住对王家的这位先生有些感佩了,跟着朱景先笑了起来。

一百六十八·帮手

    朱景先很久没见姐姐,坐在朱元跟前,见她对王先生的事情好像有些兴趣,便跟她说起这位王先生。

    “我初去王家族学的时候,很多王家子弟并不喜欢我,说我有违圣人教诲,家中一片浑浊,是个根子上就坏了的人,会污了王家的名声,让先生将我赶出去。”朱景先提起那时候的事,已经能做到释然了,抿了抿唇露出一个酒窝来:“我拜见过几位先生了,去河东书院的时候也见过了范大儒,范大儒碍于英国公府的关系并不曾说什么难听的话,但是我能看得出他对我的轻蔑,还有我决定不去时候他的庆幸。”

    苏付氏有些难过,这么小的孩子,原来也知道的这么多。

    付氏生的孩子真的命都苦,朱元不必说,人世间的苦难她都受过一轮了,朱景先也是,从小认贼做母,一开始被纵容得无法无天,后来父亲和继母都死了,他又因为父亲做的那些事被人指指点点。

    他却还一直都不怎么露出来。

    朱元也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弟弟。

    朱景先脸上并没有愤慨和羞恼:“我以为王先生也会是我之前拜见过的那些先生,因此已经做好了被赶出来的准备,可是王先生斥责了那些人。”

    那些都是王家本家的子弟,他们的意见也是很要紧的,如果众志成城的要让王家族长不许朱景先在他们族学读书,那也是很正常的要求。

    哪怕是王太傅,也不好为了这个就去责怪所有的王家子弟。

    可是这事儿却没能闹到上头去。

    “王先生问大家,他也算是读了许多书,也知道身体发肤授之父母的道理,父母亲自然是重要的,可是父亲母亲,到底孰轻孰重?”

    朱景先脸上带着笑,见了姐姐也含笑倾听,便生出了更多的倾诉的欲望:“大家都答不上来。先生又问,读书人都当遵从圣人训示,大家看了这么多的圣人言,哪位圣人说过勾结外人,蓄养外室,珠胎暗结,谋害原配是该当的?”

    苏付氏有些激动,隐隐的想要为这位王先生叫一声好。

    真是说的太对了。

    “大家都不再吵闹了。王先生便又问大家,若是设身处地,换做他们身处你的位子上,该如何?难道如贺二姑娘那样?”朱景先忍不住一拍手掌:“先生又问,如果当真是贺二姑娘那样忍气吞声,枉顾母亲冤屈的才是对的,那为何大家又要对贺二姑娘不齿?”

    朱景先至今还记得王先生那一番掷地有声的话:“世人都说男子是天,女子是地,天生便是男子比女子高一等,可你们也都是有母亲姐妹的人,不如自己去想一想,朱元替母伸冤你们觉得她强势害死父亲,贺二隐忍你们说她太过狠毒凉薄,那么身为女子,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世人如意?”

    朱元也完全没想到这位王先生竟然说得出这些话来。

    怪不得楚庭川要让朱景先去这位先生手底下读书了,原来如此。

    她看着朱景先眼里发光的样子,眼里却忍不住有了一点泪意。

    前世今生加起来,她也从没见过朱景先这么开心的模样。

    原来他真正开心的时候,是这样的。

    朱元想起自己的名声。

    她不在意自己的名声怎么样,也知道名声的经营需要时间去累积,可是她看惯了这世上的事情能够对流言蜚语淡然,朱景先却不同。

    他还只是个孩子。

    她原先是打算慢慢来的,可是现在看来,她还需要再想个办法。

    她握住朱景先的手,笑了一声问他:“你很喜欢王先生吗?”

    “喜欢。”朱景先回答得毫不迟疑:“姐姐,王先生是很厉害的,张大哥跟我说,他说当年王先生也是二甲排前的人物,也考进了翰林院当庶吉士的,是他仗义执言,得罪了盛家,才被发落了,然后辞官归隐......”

    张大哥指的是张显麟。

    原来这次的事张显麟也知道?

    这位未来的首辅怪不得能够当首辅,年纪轻轻的,在还未春闱之前便已经是礼部的座上宾了,现在......

    她下了决定,嗯了一声:“既然你喜欢,那我改些天请.....带你去拜访王先生,正式跟王先生拜师。”

    朱景先忍不住欢呼了一声。

    能够不离开姐姐,又找到这么好的师傅,实在是解了他心里的一个大难题。

    连苏付氏也忍不住跟着高兴起来,看着这两姐弟谈的和乐的样子,轻轻站了起来,出去外头吩咐底下的人今天晚上整治席面,庆祝朱元回来。

    朱家一时之间热闹的很。

    连林大厨也带着林娘子和林奶奶她们过来了。

    丰乐楼的生意过了一个多月,仍旧还是宾客盈门,并不曾有冷情下来的迹象,这就是一个好的开端了-----一开始的好不算什么,得长长久久的保持热闹才真算是成功了。

    现在眼看着没有因为刚开的新鲜劲儿过去就流失顾客,林大厨和季晨心里都松了口气,趁着晚上的晚宴还没开始,先跟朱元对账。

    朱元看的并不算仔细,略翻了一遍就将账本放在一边,对着他们点头:“我信得过你们。”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个道理朱元是明白的。

    林大厨坐在下手,脸上的笑意都比从前更加真心实意了:“姑娘如今眼看着是更上一层楼了,这是大好事,在这儿先要恭喜姑娘了。”

    朱元笑着谢过他,又问季晨叔晨跟伯晨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季晨也点头:“姑娘放心,按照您的药方吃着,平时也经常带着他们去丰乐楼走动,现在已经比之前要好上太多了,原本我还在考虑是不是要送哥哥们回老家,后来想想,倒也罢了,等到哥哥好的差不多了,赶上六七月份,再让他们回去。”

    这样一来,也省的老家的人风言风语,让哥哥们受气。

    外头的酒席已经摆好了,绿衣敲了门请她们过去,朱元便将账本交还给季晨他们,才出了门,便忍不住怔了一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一百六十九·来客

    她有些吃惊,看着立在不远处树底下的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过了片刻,苏付氏才快步走过来,笑着跟她说:“之前因为你生病了,我一时竟然都没有响起来跟你说,苏太太上京了!还带着苏少爷跟苏姑娘,听见你已经回来,她们便急忙赶过来了......”

    竟然是苏夫人!

    朱元怔了只不过一刻,便笑起来,跟苏付氏快步到了庭中,真心实意的说:“夫人要来,怎么不先知会一声,这样岂不是怠慢了您?”

    苏夫人看着眼前的姑娘,一时竟然有些认不出了。

    人当然还是从前那个人,说起来到现在也不过就是分隔了一年左右的时间没见,可是这眉眼还是那个眉眼,人身上的气质却完全变了。

    从前朱元身上笼罩着一股怎么也遮掩不住的戾气,可是现在,那股戾气已经没有了,眉眼之间平平静静的,行事也比从前要温和太多。

    她有些不敢认了,又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起来。

    怪不得丈夫就是一门心思的跟着朱元,这个小丫头真是也太有本事和心机了,不过一年的时间,她竟然真的就在京城掀起了风浪,将要做的事情做成了。

    那么艰难,几乎想想都觉得不可能的事,朱元却到底是办成了,这让苏夫人心里对她更加生出了几分尊重来,她拉了朱元的手,急忙将苏星月拉到身边来:“快!快见过你元元姐姐!”

    一面又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圣旨还未下,可你元元姐姐已经是县主了,你......”

    苏星月对着朱元眨了眨眼睛,还是跟在青州的时候一样灵动狡黠,上来拉住朱元的手就福了下去:“元元姐姐!”

    苏夫人对于朱元的奇遇感叹的很,对着朱元的态度比在青州的时候又要亲热上无数分,说着话就拿出了礼单:“头一回上门,冒冒失失的,还请朱姑娘别嫌弃我们礼数不周。”

    她的礼给的极为厚重,连苏付氏跟朱景先,甚至还有已经被送走了的小枣儿和文峰,都各有礼物。

    可见用心。

    应当是苏大老爷特地叮嘱过了。

    朱元笑起来,也从头上拔下一根精致的嫦娥望月的金簪,插在苏星月的头上,笑意盈盈的说:“带着玩罢。”

    苏夫人就又忍不住感慨。

    朱元真是,京城呆了这么久,不仅报了仇,好像还学到了很多的东西,如今竟然都会做人情了。

    她留在朱家带着苏星月和苏星楼一起用了晚饭。

    苏星楼跟朱景先相处得意外的很好,朱景先长这么大是没去过旁的地方的,苏星楼挑一些好玩的地方说出来,一下子就跟朱景先关系拉近了许多。

    隔着一道屏风,苏夫人摇了摇头,面上带着笑意说:“这个孩子就是爱充哥哥,好似自己什么都知道。”

    朱元倒是很乐意看见朱景先多一个朋友。

    朱景先到底是太需要朋友了,苏家既然是朋友,苏星楼自然是可以当朋友的对象,她笑了笑:“他年纪小,经历过的事情也少,苏家哥哥能拨冗替他解惑,是苏家哥哥沉稳友爱。”

    乖乖!苏夫人真的有些诧异了,盯着朱元看了一瞬才垂下了头,心里头忍不住就有些羡慕,到底是进过宫在太后跟前呆过的小姑娘,如今根本不是在青州那个什么话都敢说,动不动就要捅破天的刺头儿了。

    这是大好事。

    过刚易折,一味地强横是没有用的。

    因为人原本就不是能单独活下去的生物,总是要讲究一个合群的,你再有本事,这天底下的人都厌恶你,都嫌弃你,没有亲戚跟你往来,出事了也就没有宗族亲友给你依靠。

    一开始是没什么。

    可是等到渐渐的,就算是你再有本事,当权者也会厌恶你,人总是有从众心理的。

    苏夫人来之前就已经得了丈夫的暗示,让她一定要跟朱元相处好。

    她答应是答应了,来京城的路上听说朱元已经进了宫服侍陪伴太后,心里也更加坚定了心意,可是到底心里还是有一些隐隐约约的担心。

    怕朱元一直那样下去,四处得罪人,口无遮拦,想怎么样便要怎么样。

    可是现在看来,朱元是个很有分寸的人。

    当初的横冲直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成分大些。

    她心里最后一点犹豫也消散了,跟朱元附和起来,又说苏星楼以后是要留在京城,去河东书院读书的了。

    末了又试探着问起朱元:“倒是不知道朱公子是怎么打算的?我们大人说,若是想进河东书院,他也能......”

    读书人就是这点好,同年啊同科啊同侪啊,总是弯弯绕绕的藏着许多关系的。

    朱元摇了摇头,听见屏风后头传来的朱景先的笑声,想起他对那位王先生的推崇,便轻声说:“多谢大人和夫人想着,先儿已经有了合适的先生了。”

    苏夫人就有些意外。

    她在青州也听说过朱元的名声,朱家那些族人们虽然之前是厌恶朱正松,但是其实家族里的关系哪里是一句厌恶喜欢就能说得清楚的,好不容易出个读书人又是高官,处处都考得上的,一朝被朱元弄死了,朱家也损失的不小。

    加上朱家因为这件事都被别人怀疑家中有杀妻的传统,最近朱家的人娶妻都有些难了,尴尬的很。

    他们对朱元就嘴里没什么好话。

    青州如此,京城就想必只会更艰难的。

    苏大人之前还想着要在这件事上出力,给朱元一个人情,谁知道人家竟然已经有了对策了,这可真是.....

    能耐啊。

    苏夫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头轻声咳嗽了一声,跟朱元打听起来:“不知道朱姑娘知不知道,张家?”

    张家?

    朱元看了苏付氏一眼,心念一动,见苏星月已经低下了头满脸通红,便轻声问:“不知道夫人说的是哪个张家?”

    “就是襄阳的那个张家!”苏夫人面上带笑:“我们这回来京城呢,一是因为老爷接到调令,要上京述职,我们提前来打点宅院.....二来就是因为之前跟张家......”

一百七十章·死了

    跟张家结亲?

    朱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记得张显麟上一世娶的好似是沈家的姑娘啊,难道这一世因为他在青州在苏夫人家中住过,两家提前认识,所以事情发生了改变?

    可是她还是点了点头:“自然是认识的,张伯父进了京,这一科的探花,便就是张公子。”

    张显麟到底没有连中三元。

    不过倒不是因为他殿试发挥的不好,文章不到,而是因为这一科中文章最好的几个,一个个的要么已经是四十岁上下,都快当人祖父了,要么就是长的有些上不得台面。

    这么一来,年少风流长的俊俏的张显麟,自然只好当个探花。

    不然总不能让那些长的丑的去当。

    如今张显麟可成了京中人人都要争抢的佳婿了,苏家竟然提前跟张家有了默契?

    苏夫人脸上带着笑意,听见朱元说起张显麟,又看了女儿一眼,急忙摇头:“不不不,张家倒是这个张家,可是却不是张公子.....是张公子的弟弟。”

    朱元想起来,张显麟的弟弟张显祖,如今也正在京城读书,今年秋天应当是要回家去下场的。

    苏夫人也没有跟朱元卖关子,咳嗽了一声,请苏付氏带着苏星月下去重新梳妆,自己便低声跟朱元说起来:“从前跟张家也并无什么往来,可是张家后来跟您走的近了一些,我们又仰仗着王太傅.....去年冬天,我们家送年礼进京,恰逢张家二少爷也要进京,想着他一个少年怕是不大妥当,便让家中人捎带了他一程......”

    这么就结下了渊源。

    苏夫人也不瞒着朱元:“我是想着,两家知根知底,二少爷虽然大了星月四岁,可是我们也正想让星月多留几年,二少爷人品也贵重......两家亲上加亲。”

    这也是好事,朱元便点头:“夫人这回上京来,也是因为这件事吧?”

    其他的倒是都靠后了。

    苏夫人点头,又忍不住叹气:“可不是,现在找一门合意的亲事实在是不那么简单。朱姑娘,这小丫头你是知道的,她是个跳脱的性子,总是欢欢喜喜的,什么也不知道,我只盼着她能安安稳稳就行了,实在不敢盼望更多。这一项,我们苏家在京城也的确是没什么来往的多的亲戚,您要是得空.....还得劳烦您在其中帮帮忙。”

    当媒人吗?

    朱元想起苏星月的小表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也觉得有趣。

    她上一世什么都经历过,就是有一样不行-----襄王死了几个妻子,她自己都是第二个填房了,大家都嫌弃他们夫妇不顺,意头不好,没人敢托她来当这媒人的。

    没想到这一世十四岁,就能当媒人了。

    甚好甚好,她连连点头:“苏夫人的意思我知道了,过些天想必有些机会,我会带着星月一道去赴宴的,见到了张夫人,便跟张夫人提一提。”

    苏夫人松了口气,真心实意的笑了起来。

    等到送走了苏夫人,苏付氏便进来朱元的房间,神情有些凝重的跟她说:“元元,刚才向问天来说,贺家出事了。”

    又是贺家。

    朱元挑眉,转过头看着苏付氏问她:“是贺二吗?”

    苏付氏站定了脚,见她一脸笃定,倒也跟着镇定下来,眉眼之间都是冷意,点了点头:“是,贺家二姑娘去看望牢里的贺老爷,被贺老爷扑头盖脸的骂了一通,逼着她去求英国公府,英国公府倒是并没有冷待贺二姑娘,好好的招待了,只是说事关国法,不敢插手,让贺二姑娘安心,这件事不管结果如何,婚约仍旧会履行的。”

    明面上的功夫是做到了十分,再也灭有更好的了。

    “贺二姑娘听了,谁知道回了家就不知道为什么跟家中的继妹起了冲突,两人很是闹了一场之后,今天傍晚,贺二姑娘被人发现死在了自己房里的床上,应当是吞金自尽的。”苏付氏语气幽幽的:“顺天府已经上门去了。”

    贺二怎么可能会为了跟继妹的一场冲突就吞金自尽?

    当时她亲娘死了,小妾成了继母,她都能忍的下来。

    现在眼看着一直充当吸血鬼的父亲已经进了打牢,贺家族中其他未获罪的人都指望着她这门背靠国公府的亲事,一个个都诚惶诚恐的巴结着她。

    哪怕这门婚事最终拖三年拖黄了,她也不会想死的。

    苏付氏自然是想明白了这一点,她坐在床沿上,不由得有些齿冷:“国公府做事,可真是一环扣一环,丝毫不给人翻身的机会啊。”

    相比起来,前头几次竟然都只是小打小闹似地。

    忍了这么久才动手,而且这事儿谁也不能说跟英国公府有关系。

    说到底是贺坤自己不争气,竟然狗改不了吃屎,又是赌又是故技重施杀妻,英国公府竟然没有因为这个就反悔,已经是极为尊重圣上。

    贺二扛不住压力,也是她自己没福气。

    这一招,可真是又狠又准啊。

    正中靶心。

    朱元眯起眼睛,仔细的打量着桌角那张已经被压住了的帖子,脸上的表情掩映在烛火里看不大真切。

    英国公府如果对贺家都这么厌恶的话,那么对她这个毁了他们这一代最优秀的一对孙子孙女的人,当真是毫无芥蒂的吗?

    这怎么可能?

    苏付氏皱起眉头满脸担心:“这一次是贺家,下一次是不是就轮到咱们了?”

    朱元就握住她的手,笑了笑安慰她:“还不至于,我如今怎么说也刚刚得封县主,他们既然已经顺心的除去了贺家这门烦人的亲事,就不可能会再冒进了。再搭上一个我,就太显眼了,他们不会这么做的,不但不会这么做,最近恐怕还会尽力的招揽我,拉拢我,他们家这个女儿,怎么也不可能放弃的,他们还指望着跟我处好关系,让人家知道,徐游跟当初的事情是真的没有关系呢。”

    苏付氏没有放松,她知道朱元分析的很对,但是英国公府始终是势大又能忍,心机深沉,以后真是很难对付啊。

一百七十一·顺眼

    可偏偏因为一个徐游,两家已经现在到了结仇的地步。

    不说朱元放低身段吧,恐怕就算是放下了身段,英国公府也不是那么能容人的人,这脸皮揭下来了,就已经装不回去了。

    她摸了摸朱元的头,到底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路漫漫啊!”

    朱元忍不住笑起来了。

    不管怎么说,如今的处境,总要比上一世要好上千倍百倍了,要是姨母也知道上一世的遭遇,这个时候只怕要双手合十的去拜神酬谢了。

    她笑过之后,便重新梳理起了这里头的关系。

    母亲的大仇是已经报了,心中最重要的事情已经做了一大半,剩下的,无非就是安安稳稳的扶着弟弟成才,看着弟弟能够过上好日子,娶妻生子。

    报仇人人都看着难如登天,可是靠着上一世知道的一些蹊跷事,到底还是磕磕绊绊还算顺利的在楚庭川和卫敏斋的帮扶下做到了。

    这让弟弟过好的愿望,才是真的有些难。

    毕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成的事,简直是水磨工夫。

    她开了丰乐楼,是要赚银子,给将来朱景先走仕途准备后盾,进宫陪伴伺候太后,是要博一个外在的面子和名声,不说能怎么样,至少也要先让朱景先的出身不被那么多人指摘。

    可是就算是已经成了圣旨亲封的惠宁县主,看来是鲜花着锦了,其实前路却真的还是如同苏付氏说的,仍旧很艰难。

    别的不说,光是得罪过且不能再修好的大户,便有一等国公府和武宁伯府,还有陆家......

    如果这些不解决,往后朱景先是不能一帆风顺的。

    她为了朱景先找先生和书院读书的事情已经忙了很久了,王家也心知肚明,可是哪怕她跟王嫱的关系如此亲近,王太傅也并不曾透露过半点要指点朱景先的事来,让他进王家家学的事情更是提都没提过。

    终究是因为忌讳天下读书人和文人都对朱元姐弟的评价不好。

    这一次肯借着王先生的口压制住那些不好的声音顶着压力让朱景先进王家的家学,说到底只是因为看了楚庭川的面子而已。

    但是以后她们姐弟要一直靠着楚庭川的面子和安排过日子吗?

    如果有一天靠不住了呢?

    她不能不为以后做打算。

    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许多下,她抬头看着苏付氏,轻声说:“姨母,送给王先生的礼物,咱们家有没有合适的?”

    苏付氏出神,听见她问话,才转过头来哦了一声:“正要跟你商量,王先生是读书人,这送读书人的东西,总是要格外慎重一些的,免得一不小心,反而触了他们的霉头,倒不好了。”

    读书人总是嫌弃金银之物是阿堵物的,从前苏付氏在苏家就见的多了,在这上头很有几分谨慎。

    朱元点了点头,想了想,便轻声说:“也不必费事,我记得之前母亲留下来的东西里头,就有一份陆放翁手抄的论语,这便很好,就送它吧。”

    苏付氏应了一声,见她自从说了这件事便好似心事重重,便试探着问她:“你在烦恼些什么?是不是为了卫家的事?”

    朱元摇头,对着姨母,没什么不能说的,她就直言不讳的道:“我是在想,该用什么法子,挽回声誉。”

    怎么忽然想到了这里?

    苏付氏一怔,而后就又觉得有些心酸,苦笑着道:“这谈何容易?大家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虽然眼看着如今我们已经好似过了最难的时候,可是细算起来,竟然还是寸步难行-----这京城中,给你下帖子的,说到底只有之前咱们相处的好的陈家王家和兴平王府.....看似花团锦簇,其实一团乱麻,说到底,还不就是为了你为母报仇,却损伤了父亲的缘故。读书人最是迂腐,认死理,他们宁愿被父母亲打死,也不肯忤逆父母大不孝的,这事儿,其实解不开了。”

    朱元静静的听了一会儿,嘴角露出一个笑意来。

    她偏偏就要解一解。

    第二天,朱元就请了张显麟兄妹过府,亲自请张显麟帮忙,引荐朱景先去拜师。

    张显麟毕竟是曾经受过王先生的教导的,有他这个新科探花出面,总算是面子上做足了功夫,王先生原本就已经有了收徒的意思,这一趟应当是十拿九稳的。

    张显麟也的确是一口答应下来,他如今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可是行事却还是跟从前一样,进退得宜,见朱元这么说,便道:“朱姑娘放心,一定不辱使命。”

    “除了这个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想要求张公子指点。”朱元不动声色,喝了口茶看着张显麟,面上一片镇定。

    张显麟从入京开始就对朱元很是关照,显然在襄阳的时候说的那些感激不尽的话不只是嘴巴上说说而已,而是真的有诚意。

    既然如此,未来首辅这好不容易抛来的橄榄枝,朱元自然是不可能放过。

    现成的智囊不用,那不是犯蠢是什么。

    张显麟有些意外,显然没有想到朱元会开口主动这么说,他只是略微一思索,便沉吟道:“朱姑娘请说,但凡是张某能办得到的,不敢推脱。”

    张和在边上看看哥哥,又看看朱元,知道他们是有话要说,便笑着请苏付氏:“姨母,听说府上有不少菜谱,不知道能不能借我一观?”

    苏付氏自然是顺着话起身,拉了她的手就笑起来:“当然好,张姑娘原来也爱这些?”

    等到人出去了,张显麟若有所思的望了朱元一眼便垂下眼看着自己面前的茶盏,轻声问:“朱姑娘是不是要问士林中如何看王先生收徒的事?”

    王先生虽然不是范大儒那种大儒,可是却也是名声极为显赫的名师了,等闲的王家子弟他都未必愿意教导,如今竟然却收了一个这样的弟子,哪里能不被别人议论?

    事实上,这件事也的确是传扬开了,并且遭到了旁人的笑话。

    许多人都在笑话王先生是趋炎附势,眼看着人家姐姐升了个县主,便扒上去了。

一百七十二·试探

    这些不好听的话是朱元早就已经想过了的。

    而经过了贺坤的锒铛入狱还有贺二的死,朱元又觉得事情怕不只是简单的流言那么简单,哪怕只是流言呢,只怕被人推波助澜一番,事情也会变得有些难堪。

    不说别的,这件事如果英国公府有心插手的话,流言再传的厉害一些,王先生只怕身上都会被泼不少脏水。

    而之前他斥责王家子弟们的那些话,也容易被人放大,挑剔出许多事。

    现在张显麟提出来,朱元便坦诚的承认了:“是,不瞒世兄,在王先生之前,我们甚至找不到一个愿意教先儿的先生,哪怕身上只有举人功名的,都不愿意来教导先儿。我原本是打算送他去豫章书院的,但是现在既然有王先生肯收,我当然是很怕这件事会遇上其他不该有的麻烦。”

    张显麟看着朱元的眼神便不由得有了一丝动容和复杂。

    别人都说朱元嚣张跋扈,不用脑子,只是靠了那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才会这么命好的阴差阳错横冲直撞的报了仇。

    可是张显麟却知道,朱元选择了一条最直接的路。

    要是真要不动声色的蛰伏对付盛家和朱正松,恐怕再努力上十几二十年,也未必能撼动他们几分。

    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而且朱元如今已经意识到了该要弥补的漏洞,这就已经很难得了。

    他知道朱元是来跟自己求教的,想了想便微笑道:“其实朱姑娘也大可不必如此担心,文人固然有一张利嘴,而且自小是学着圣人言长大的,思想根深蒂固一时难改,可是......”

    可是这世上的读书人终归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却是普通的百姓------当官的家里难道就没有当百姓的亲戚了吗?别闹了,在朝廷当官的才多少人,皇家还有三门穷亲戚呢。

    朱元眼睛逐渐的亮了起来,张显麟倒是跟她想的几乎到一块儿去了。

    是的,这世上的读书人只是一小部分,他们的确是能发出比寻常百姓更大的声音,但是若是百姓们大多数都觉得朱元姐弟做的是对的......

    张显麟到底是未来权臣,看事情的眼光独到又狠辣,他修长的手指握着杯子,略笑了笑跟朱元说了一个典故:“不知道朱姑娘有没有听说过前朝的魏太师。”

    朱元自然是听过了。

    魏太师是个大奸臣,在前朝的时候倒行逆施,广结朋党,连藩王都被他整死了几个,多少人看见他都要绕道走。

    张显麟知道她知道,面上便淡淡的带了一点儿讥讽的笑:“魏太师固然是贪是坏,可是比他更坏的数不胜数,为什么人家没有如同他这样遗臭万年?终其原因,是因为他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柳梦生将他写进了戏里,他的词曲都是一绝,只要有水井的地方,就有人唱他的词儿。这么一来,他写的戏里的大奸臣,自然是人人争相唾骂了。”

    朱元立即就明白了。

    她眼睛发亮,谢过了张显麟的指点。

    张显麟就摇头,反而又意有所指的提出其他的事来:“这法子虽然灵验,可是费时却不是一时半刻那么简单,在这中间,若是还要防止人生事的话,还得做两手准备才好。”

    要做准备,但是也得防着人从中作梗。

    而谁会从中作梗呢?

    朱元动了动手指,垂下了眼帘。

    结束了这个话题,朱元又替苏夫人露了个口风。

    张家若是有意的话,自然就会去接触苏家的。

    而等到张显麟出了门,朱元便让尹吉川过来,低声问起他:“英国公府的情况,你打听的怎么样了?”

    既然已经彻底跟英国公府结下了仇,朱元当然要做到知己知彼,早就已经让尹吉川仔细的盯着徐家了。

    徐家经营这么多年,势力根深蒂固,上次送陆广平出京城,就知道他们私底下肯定也是不干净的。

    原本朱元是指望着尹吉川能够抓到一些英国公府的把柄。

    可是现在看来,英国公府显然是把这些事都遮掩的很好,尹吉川查了也有许久了,却还是并没有什么进展。

    尹吉川果然就摇头,神情有些晦暗的说:“英国公府极为谨慎,竟然像是没有破绽的。”

    这怎么可能,英国公府是绝对不干净的。

    只是因为他们势力太大了,所以隐藏的极好罢了。

    朱元沉吟一瞬,忽而笑了:“怎么会呢?”

    她说:“再厉害的狐狸,也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你盯着徐二老爷。”

    尹吉川吃了一惊,见朱元望过来,便知道朱元是笃定跟着徐二老爷肯定是能抓到什么把柄,不由得有些奇怪:“姑娘,徐家三个儿子,全都是老太太一人所出。”

    是的,徐老太太好命也有本事,徐家只有三个儿子,每一个都是嫡出,要是嫡庶之间,或许还有些龃龉和空子给人钻。

    但是全都是亲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哪里还能有什么把柄给人抓?

    尹吉川是怕朱元浪费了心力,却又根本得不到半点收获。

    朱元却笑了。

    她不紧不慢的提醒尹吉川:“尹大哥怎么忘了?前些时候,最险恶的时候,陆广平逃脱之时,死的是谁?”

    死的是徐家的三姑娘。

    三姑娘是二房所出。

    这些当时尹吉川都是打听过的,现在听见朱元这么慎重的重新提出来,他便目光一沉,立即便知道了朱元的意思。

    是了,徐家二房莫名的死了一个嫡出的女儿,心中怎么可能会半点怨气都没有呢?

    朱元想起之前在宫里的时候听见钱嵘提起来的一些话,便又笑了笑:“就因为大房是世子,所以他们的儿女哪怕是犯了天大的错,都还是丝毫无恙,可是二房却货真价实的死了一个女儿,却什么都没得到,养了这么大的女儿忽然死了,你说二房真的甘心吗?”

    尹吉川立即便会意,急忙应是:“姑娘说的是,我明白了,这就去办。”

    朱元在旁边叮嘱:“徐家二老爷听说官场走的也不是很顺.....你先看着,不要做的明显露了痕迹。”

一百七十三·远见

    朱景先拜了先生的事很快就传扬了开来,卫家派人来送三月三的节礼的人进了门,便笑着对苏付氏和朱元连声说上了几声恭喜。

    原本卫大夫人时常派过来的赵嬷嬷自从说出要朱元做妾的话之后就没再来过,如今来的换成了卫大夫人跟前的另一个得意的嬷嬷岑嬷嬷,她比赵嬷嬷还要年轻些,穿着蜜合色的薄袄,底下穿着秋香色的八幅马面裙,恭喜过了朱景先进学的事,便很是诚恳的道:“知道县主事忙,可是我们夫人的确是想姑娘的紧了,姑娘若是有空,还请千万多往我们那里走走,大家不要生疏了才是。”

    卫家的姿态摆的这样的低,连苏付氏也忍不住有些动摇,等到岑嬷嬷再说了会儿话走了,便有些迟疑的劝朱元:“其实元元,若是......”

    她皱了皱眉,顿了顿,片刻后还是开口说:“之前的事若真是误会一场,其实卫家真是极好的人选了,卫敏斋如今已经是镇府了,年纪轻轻像是他这样身处高位爵位又在身的人,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说到底,他也就是性子太傲了一些,不大会说话.....”

    可是这一点点缺点在卫敏斋的优点面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朱元现在要步步为营,走一步几乎要看十步,可是如果卫家真的有意,只要嫁给了卫敏斋,那么以后的路无疑会好走很多。

    作为长辈,永远是更希望孩子选择好一点的路走。

    苏付氏握住朱元的手,望着她酷似付氏的眼睛,怔然出神了片刻:“元元,我知道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可是你只要好好跟卫大人相处,他......”

    朱元也反握住苏付氏,坐起身来微笑着看着苏付氏,很坦诚的摇头:“姨母,你不懂我的意思,我并不是因为母亲的关系所以有阴影。只不过......独自一人,随时可以上路,可若是约了别人,难免要等他做好准备。”

    卫家也是一大家子的人。

    卫敏斋的爵位为什么空悬这么多年才到手?卫大夫人为什么落下了一身的病?卫敏斋的婚事在之前尚且被卫家的人乃至皇后那么殚精竭虑的算计,何况是现在卫敏斋更上一层楼的现在?

    要是她真的答应要嫁卫敏斋,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卫家那一大帮难缠的亲戚,二房三房不必说,卫家的姑奶奶们也个顶个的难缠。

    更别提还有卫皇后了。

    最重要的一点,卫敏斋也并没有那么在乎她,在卫敏斋心里,她不过是跟别的女孩子不同的,看起来很坚韧的无坚不摧的存在。

    他更想娶的是她的本事,不是她这个人。

    可是她陪着卫敏斋应付完家里的那一大摊子事,将卫家安定了以后呢?

    两个如此要强的人,又没有爱意维持,怎么能安安稳稳的过余生?

    既然早知不可能,还不如早一点决断。

    她对苏付氏交了底:“我是不会嫁给卫大人的,卫大人并不适合我。”

    苏付氏就深深地叹了口气,朱元已经说得如此斩钉截铁,那就是真的不可能了,她于是更加担心:“今年你已经十四岁,眼看着明年就该及笄了,寻常的女孩子,这个时候早已经定下了亲事了,毕竟定下一门亲事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你看,星月比你小上那么些,现如今还不是已经相看了起来?你......总要做好打算的。”

    她忽而想起时常来串门的锦常,还有比卫敏斋来的勤快的多的楚庭川,只觉得心脏都噗通的跳的快了一点,紧紧盯着朱元问她:“元元,你该不会.....该不会......”

    朱元见她比划了一个五,便垂下了眼仍旧坚定的摇了摇头。

    她不想嫁给卫敏斋,也同样不想嫁给楚庭川。

    其实这两个人都很好,尤其是楚庭川。

    朱元至今还记得第一次正式在襄王府里见到楚庭川时的模样,那是她头一次知道岳峙渊到底是什么意思。

    年少慕艾,原本就是人之常情,她怎么可能会不动心。

    可是她到底不过是年纪轻罢了,很快就又清醒过来。

    哪怕楚庭川再好,那也不是她能配的。

    不说名声,不提家世,楚庭川未来是登天的人,他身边怎么可能会少的了莺莺燕燕?人多的地方就免不了有纷争。

    她嫁给楚庭川,跟上一世嫁给襄王有什么两样?同样要为了地位而提心吊胆,不断筹谋。

    这样的日子,她过的实在腻烦了。

    她笑了一声,像是在告诉苏付氏也更像是在警告自己:“不会的,不会有那一天。”

    苏付氏心思更重了,迟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好一阵子,才叹了一声气出来,檐下的灯笼还在随风摇曳,绿衣陪着水鹤在院子中叽叽喳喳不知说些什么,见了她出来,就急忙跑上台阶喊了一声夫人:“殿下......殿下来啦!”

    苏付氏眉心一跳,真是背后最怕说人,这一说,人就已经来了。

    她哦了一声,反应过来:“快请殿下去花厅喝茶,跟他说姑娘马上就过去。”一面又回头敲了敲门。

    朱元已经听见了,她打开门看了苏付氏一眼,已经恢复成了平时那波澜不惊的样子,冲苏付氏点点头:“姨母去准备一些点心吧。”

    苏付氏也知道现阶段哪怕是想避嫌也不可能,点点头并没说什么,转头带着绿衣去厨房了,朱元便带着水鹤到了花厅,一眼就看见背着手正不知跟朱景先说些什么的楚庭川。

    他动作随意而自然,对着朱景先也既耐心又温和,说了几句,朱景先便笑起来,见了她还喊了一声姐姐。

    朱元微笑点头,对上楚庭川的眼神,笑了笑便请他坐:“殿下怎么有空过来?”

    锦常在背后偷偷朝着朱元做了个不知好歹的鬼脸。

    楚庭川倒是没有理会他,他在朱元对面坐下,见朱景先急忙跑出去了,便忍不住一笑,说:“我听说你出宫之前就病了一场,所以特意过来看看你有没有好一些。”

一百七十四·真心

    锦常在后边忍不住叹了口气,扬着下巴真想去晃一晃朱元的脑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都是水。

    这不是挺聪明的一个姑娘吗?干啥啥都行,怎么到了这种事上,好像就比别人少长了一窍似地,就是不开窍呢?

    这么大老远的,菜刚刚办完事就来朱家看人了,还能是为了什么?

    难道真是因为少了你朱元这个谋士就不成了?

    锦常严重怀疑朱元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打着欲擒故纵的主意。

    哼。

    他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觉得自家殿下真是哪哪儿都好,就是眼神不大好,那么多名门闺秀,怎么就是眼巴巴的盯着这个朱元不放了?

    朱元去端茶盏的动作就是一顿,不过也就是一瞬之间的事,她便又浅浅的笑了笑,很客套的说:“多谢殿下关心,虽然医不自医,可是这点小毛病,并不碍事的,早已经好了。”

    她看着却不像是已经好了的样子,眼圈底下还是厚重的乌青,连带着嘴唇上都起了薄薄的一层皮,显然病过还未恢复元气的模样。

    楚庭川对着绿衣笑了笑,接了茶放在旁边的小几上,目光紧盯着朱元,片刻后才轻声说:“我才刚从廊坊回来。”

    朱元有些不解,并没有接话。

    楚庭川便提醒她:“这一次,跟随去西北的巡察御史正是王舒王大人,镇守太监乃是徐东英的的干儿子之一顺纹。”

    朱元终于有了反应,她猛地抬头看向楚庭川,一时之间觉得自己猜的或许是对的,一时之间又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

    可是楚庭川这镇定的模样还是让她忍不住从心里生出了一点复杂,她轻声问:“殿下的意思是.......”

    “我安排了一下,错木达说的那些话当然是没人信的,他们打算带着错木达去关外跟那些瓦剌人谈判。而这个时候,当年恭顺侯吴顺的一个心腹部下跑出来,说自己的确是隐约听说过瓦剌王庭被俘虏的尚且还在襁褓中的一对王子王女丢失在大周境内的事。”楚庭川眉目不动,紧紧盯着朱元,忽而笑了笑,露出颊边的一对酒窝,俊朗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点儿戏谑:“得到这个消息,联想到错木达出现在京城的事,王舒大人和顺纹商议过后,上书请示过内阁和父皇,顺藤摸瓜的找到了那两个孩子。”

    锦常实在忍无可忍,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回他还咳嗽了一声提醒了一下朱元:“朱姑娘,您想明白了没?我们殿下为了您,可真是费尽心机了。错木达是早在交给锦衣卫之前就动过手脚把他给毒哑了的,他根本不会写咱们大周的文字,想告状都告不了。那俩孩子,之前见过他们出现在您身边的,有顾传、李名觉等人,但是顾传现在死了,陈家王家他们,是不会再有机会看见那两个孩子了,两厢无法对证,永远不会有人猜到他们就是曾经住在过您家里的文峰和小枣儿。”

    为了朱元,放他们一条生路,又替大周能谋求更多的利益,楚庭川真是用费尽心思四个字也一点儿都不为过。

    朱元也猛地怔住了。

    她完全没有想过楚庭川竟然会这么处置。

    难怪从那天之后她就没有见过楚庭川,原来这些天他是去办这件事了。

    是,再也没有别的办法能够做的比这个更好了。

    既留了小枣儿跟文峰的性命,也不会对大周造成任何的损失,反而能反过来,拿这两个孩子跟瓦剌王庭谈判。

    有了这两个孩子在,谁还会理会错木达的撺掇。

    再说,错木达现在也已经废了,有了这两个孩子,甚至根本都不必再拿错木达去谈判,私底下再使个计谋,他手底下那些弟弟们,只怕一个个都要为了太师的位子亲自扑过来把错木达给杀死。

    互相攻讦,主弱臣疑,瓦剌至少有好一段的日子要在处理内部纷争中度过了。

    至于小枣儿跟文峰是不是能扛得住这些,是不是能在倾轧中活下来,那是文峰跟小枣儿的事了,非我族类,楚庭川能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留了最大的余地,剩下的事情,不管是怎么样,都已经跟朱元和楚庭川无关。

    朱元攥紧了拳头,一时之间觉得自己心跳如擂鼓。

    她是一直都知道小枣儿跟文峰最好的结果就是死的,她也做好了这个准备,可她没有料到楚庭川竟然选择这么做。

    他其实是承担了风险的,这件事要是被任何人知道了一点风声,他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可是他还是这么做了。

    要说这不是为了朱元,朱元自己都觉得亏心。

    这世上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

    她从来没有一次,哪怕是一次被哪个男人这么善待过。

    她也从来没有感受过那种被人坚定选择的感觉。

    可是如今,楚庭川为她做的每一件事,都让她知道自己在楚庭川那里意味着什么。

    可是何至于此?

    她跟楚庭川认真算起来,相识不过是一年多,虽然彼此依靠结盟,可是这样的关系,难道真的足以让楚庭川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

    她有些不敢接受,也有些望而却步,更有些不知所措,一时之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份好意。

    锦常有些忍不住了:“朱姑娘,我们殿下这可是冒着天大的风险,您难道半点情都不领?”

    不领情实在是说不上,朱元只是在衡量自己该如何付出才能对得起这份心意。

    可是她能给的出什么?

    这份好意重于千金,可是跟楚庭川比起来,她实在是太贫瘠了,连同样的心意自问都没有。

    屋子里静默了一瞬,门就被敲响了,苏付氏略带着颤意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来:“殿下,元元,卫指挥使过来了......”

    锦常实在没忍住,结结实实的翻了个白眼。

    怎么的,朱元这里是有金子还是怎么的,怎么殿下跟卫指挥使就是黏住这里放不下了?

    连朱景先也觉出了不对,站在廊下问苏付氏:“姨母,殿下跟指挥使怎么都来了?”

一百七十五·争执

    朱景先倒是没有把事情往别的地方想,说到底他的年纪还是太小了,他只是觉得五皇子跟卫敏斋都来了,一般来说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的。

    苏付氏摸了摸他的头,看着他的目光略微有些复杂。

    其实为了朱景先好也为了家里人好的话,这两人不管哪一个都是最好的人选了,可是偏偏都不行。

    正如朱元所说,别人怎么看你不要紧,可自己要有自知之明,世上没有白吃的饭,天上也不会掉馅饼,这两个人固然好,可是嫁给他们麻烦恐怕也跟机会一样的多。

    她有些意兴阑珊的苦笑了一声,敷衍自己的外甥:“没什么,你姐姐如今封了县主了,殿下跟卫指挥使都跟咱们家关系不错,是来道贺的。”

    这样说倒好像也说的过去,朱景先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卫敏斋却已经到台阶下了,先跟苏付氏问了好,目光落在了朱景先身上,脚步不停的上了台阶跟朱景先并排站在一块儿:“听说你已经拜了王先生当老师了,可有什么不习惯的?”

    朱元不在家的时候,锦常跟卫敏斋都时常会过来瞧瞧他,朱景先已经不是跟从前那么怕他,听见他问就笑起来:“多谢卫指挥使关心,王先生很好。”

    卫敏斋冲他点点头,进了门看见了楚庭川也在,并没什么意外的行过了礼,便说:“原本是打算三月三请朱姑娘上门做客的,可是现在事情有了些变化。”

    锦常瞪大眼睛,活脱脱像是一只伸长了脖子的公鸡,看了看卫敏斋又看看朱元,见朱元还是那副镇定如常的样子,才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颇有些担惊受怕。

    虽然他们殿下哪哪儿都好,但是人家承恩侯的确也不差什么,他还真怕朱姑娘的眼睛没那么好。

    楚庭川放下茶盏,看向卫敏斋的眼神就有些若有所思。

    朱元也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没想到卫敏斋这回过来只是简单的为了说一声三月三的宴会有变动。

    绿衣进来倒茶,卫敏斋顺势落座,喝了口茶便说:“刚开春,江西便发了一场大水,南昌和赣南等地出现不少流寇,江西巡抚上书请求朝廷赈灾,如今我领了押送的差事,后头就要动身了,所以过来跟朱姑娘说一声,恐怕这次的饭,是又赶不上了。”

    朱元有些意外。

    卫敏斋着实不是那种很会体贴人的人,这一次却百忙之中还抽空过来一趟。

    连楚庭川也看了卫敏斋一眼。

    卫家形势复杂,卫老太太是皇后生母却又不是卫敏斋的亲祖母,家里关系乱的很,卫敏斋和卫大夫人再喜欢朱元,也不能改变他们家里的人瞧不上朱元的事实。

    如果卫敏斋不在府里,这一次朱元如果碍于情面过去的话,少不了又是一顿冷嘲热讽。

    当然了,新封了县主,想必卫家那些女眷们会稍微客气一些。

    可就是那种客气和恭敬里也隔着生疏和瞧不起的那种滋味,也足够让人难受了。

    楚庭川一直觉得卫敏斋是不懂这些的,看来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他真是开窍了很多,也可以换个说法,看来卫敏斋是真心实意的想求娶朱元的。

    卫老太太对此也深感疑惑且不理解,她咳嗽了几声,情绪有些激动的责问卫大夫人:“敏斋是年纪小,又在外头野了那么些年,根本不知道咱们京城的事,你难道也不知道?头一个不必说,咱们家跟原本的朱家,那也能说的上是一声他们高攀了,何况是如今?你真是昏头了,娶那么一个女人,以后对敏斋的前程能有什么助力?她连个娘家人都没有?!”

    忍了许久了,卫老太太抚着自己的胸口,见卫大夫人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就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婚姻大事,讲究的就是一个门当户对,讲究的就是两姓之好,她朱元要什么没什么,名声不好,家中如今做主的长辈是什么?是一个守了寡的和离的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啊!以后出门,人家都要笑话你们不讲究!”

    这些话说的实在是有些过于狠辣了,见卫大夫人的面色越来越差,旁边的二夫人和三夫人对视一眼,急忙出来打圆场。

    “娘这是说到哪儿去了......”二夫人微微皱眉:“县主自然是好的,能在太后跟前得脸的,哪能是不懂事的?只是不合适罢了。”

    太后如此看重朱元,急巴巴的封了个县主就是为了帮她做名声,卫老太太这些话传扬出去,这是让朱元难堪不错,可是却难道不是在打太后的脸?

    惹怒了太后,连皇后娘娘在宫里的日子只怕都不会好过的。

    三夫人就去笑着劝卫大夫人:“大嫂,您也别生气,咱们一家人关起门来怎么闹都是一回事,出了门还不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卫字么?我们也知道,当年的事,大家心里都有心结......可是那些事,咱们说回来,都各自受了教训了。”

    也是,卫顺惠总归是死了。

    说起这个,三夫人心里显然不好受,眼圈儿微微泛红,抿着唇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轻声跟卫大夫人说:“现如今,大家既是一家人,力气就该往一处使,何苦非得为了怄气选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呢?天底下的好女孩子多的是,要是您不喜欢京城的这些闺秀们,那也还有外头的呢?”

    卫大夫人只觉得腻烦。

    说到底,这些人不过就是怕了朱元的厉害罢了。

    朱元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别人怕干不敢干的事,她都敢,她豁的出去,她也不怕世俗眼光,娶了这么个媳妇儿回来,以后二房三房怎么还能在大房头上吸血?

    无非为的就是这些罢了。

    她不说话,卫老太太便审慎的朝她看了过来,气喘吁吁又有些气怒的问她:“老大媳妇儿,你可得仔细,这娶妻的事儿可不是小事儿,关乎了他以后的一生,你也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他走错了路,你不拉拔一把,以后可难保他不怨恨你。”

一百七十六·阻碍

    卫老太太完全瞧不上朱元。

    别说什么惠宁县主太后的恩宠了,那些能顶什么用处?不过就是名声好听,京城谁不知道朱元是个破落户,就那样儿的,进来当个二房都嫌弃她麻烦-----毕竟顶着个县主的名头呢,让人看低也不是,不看低也不是。

    这样的人,没什么教养,泼辣,凡事只要是受了委屈就不管不顾的嚷嚷开来,哪里是大家做派。

    她实在弄不明白,卫大夫人和卫敏斋是不是猪油蒙了心了,怎么就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难道以后真的带着朱元去走亲戚?卫敏斋的官也越来越大了,朱元正经要是嫁过来,那就是现成的侯爷夫人,从一品的诰命!

    多少官夫人熬到寿终正寝也熬不到这个诰命加身?朱元这么个小贱蹄子,这样下流的货色,她一来就得了这么个高位,以后多少贵夫人会看扁承恩侯府?

    只怕到时候承恩侯府开个花会都门可罗雀没什么人敢来。

    卫大夫人难得的有些生气了,她放下手里的杯子,见这声音引得众人都朝着自己看了过来,便轻描淡写的道:“老太太和二弟妹三弟妹还是说话小心些吧,正如二弟妹所说,县主的爵位是圣上亲自下旨赐下的,谁要是觉得不好,那就是对圣上不敬,对太后不敬。门当户对这个说法,媳妇儿当然也知道,可是说到底,敏斋如今是侯爷,是镇府不错,县主也是圣上太后亲自承认的县主,这身份,恕媳妇儿看不出来有什么不相配。”

    卫老太太气的七窍生烟,觉得卫大夫人就是故意在跟自己唱反调打擂台。

    她也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不管二夫人三夫人使劲儿给自己使眼色,一拍桌子就忍不住冷笑:“你既这样说,没我们的立足之地了!是,他人大了,威风了,是锦衣卫的镇府了,我们的话自然是不听的,你这个当母亲的也跟着横起来了......”

    卫老太太闭了闭眼睛,已经堆满了皱纹的眼睛眯起来,露出些嘲讽的光:“现成摆着那个不孝的人在跟前,你还想着娶回来,无非是有同样的想头,既然如此厌恶我们其余的家里人拖了你们的后腿,干脆直说!”

    之前云遮雾罩的忌讳终于被揭破了,屋里一时静了静。

    二夫人一脸的晦气垂下头,半个字都没再说。

    三夫人也是一脸的惊吓。

    她原本是想要抢先说些什么的,但是见二夫人一脸的镇定,便也迅速的跟着反应了过来------是了,卫敏斋可跟朱元不同,他难道还真的能闹着分家?

    他要是真的敢如此违逆卫老太太的意思,真的再长辈在情形下分家,那卫家族人总要站出来说话的,皇后的脸面也会全无。

    到时候大不了就再来一次争产被训斥被夺爵罢了。

    光脚不得怕穿鞋的,卫敏斋真要是做的那么绝,那就彻底闹开,索性谁也别得好罢了。

    卫大夫人面色陡然转冷,她冷冷的望着卫老太太,轻声出了一口气,理了理自己的衣裳站起来,说:“老太太言重了,怎么会是我们厌恶家里人呢?分明是家里人厌恶了我们啊!孩子们的婚事,自来是由父母做主,我固然是寡妇失业没能耐的,可敏斋自己看上了谁,让家里长辈去提亲,这有什么过错?老太太不同意也就罢了,竟然还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她似乎很是痛心,倒退了两步站不稳的样子,长叹了一口气面露无奈:“既然老太太这样记恨我们,把我们说的千不好万不好,那不如就请族中的长老来分辨分辨,看看我们到底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竟值得老太太如此埋汰怨恨!”

    卫老太太被气的胸口痛,被卫大夫人陡然发作的这番话给堵得不知如何回复。

    她们心中的怨气其实早已经有了,卫敏斋上次宁愿使手段也不肯答应英国公府的示好,这当然是在故意打卫老太太的脸。

    这一次卫大夫人却偏偏又旧话重提,卫老太太正好借题发挥,想着干脆把所有的事情摊到明面上来说,卫大夫人跟卫敏斋总不能真的忤逆。

    这个可是还要当官的,跟朱元又完全不同。

    可是卫大夫人却完全不接这个话茬儿,反而只示弱,倒打一耙说她们逼得太过。

    真是.....

    果然是跟朱元那个心机深沉的丫头呆的久了,连卫大夫人这样的泥菩萨也开始变得有火气了。

    卫老太太当然现在不可能闹去族里-----八字还没一撇呢,她总不能说因为卫大夫人看重朱元,想要朱元做儿媳妇,所以跟卫大夫人和卫敏斋闹翻了吧?

    这么一来的话,倒是真的坐实了她不慈和霸道的名声。

    她冷冷的咬着牙,坐起来看着卫大夫人,半响才恼怒的冷哼:“真是能耐了,咱们大夫人原来竟是这样的伶牙俐齿。”

    卫大夫人微微蹙眉,剧烈的咳嗽了一阵,连上现出些潮红来,显然是也是被气的狠了:“老太太哪里话,论伶牙俐齿,我哪里配跟老太太比。”

    两边闹的不可开交,卫二夫人终于笑了一声来打破了僵局:“自家的事,老太太也是在为了敏斋的将来着想,大嫂何必说这样伤人的话?”

    三夫人也顺势站起来,一手挽住了卫大夫人的胳膊:“二嫂说的是,都是一家人,难道我们会害了敏斋不成?大嫂,我们也都是为了敏斋好,为了这个家好......”

    又去劝卫老太太。

    可是到底气氛已经被闹得僵硬了,卫老太太等到卫大夫人出了门,便靠在椅背上,冷笑出声:“从前还做做面子情,如今竟是连面子情也懒得做了。长此以往,这个家里哪里还有我们立足的地方?你们听清楚没有?她刚才那番话,明摆着就是要分家!”

    分家!?

    二夫人三夫人相视惊慌。

    真要是分家了,那以后二房跟三房会被排挤到什么地步?

    当初卫敏斋去蓟州时挥霍的那些家产,到时候又要怎么算?

一百七十七·筹谋

    卫二夫人和卫三夫人两个人的表情都很不好看。、

    尤其是三夫人,她是跟盛家沾亲带故的,盛家倒了,虽然祸不及出嫁女,可是她的身份地位却跟从前截然不同了。

    不仅如此,还有卫顺惠的死,这一直就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养到这么大的儿子,好容易也有了出息,进了锦衣卫当差,眼看着就要成家立业,如果没有朱元跟卫敏斋,他怎么会英年早逝?

    再难再苦,三夫人也为了其余的儿女和丈夫熬了下来,并且忍了这口气,忍气吞声的过着日子。

    如果连这样都还不足,那大嫂跟卫敏斋到底是打算怎么办?真的非得要赶尽杀绝不可吗?

    她想起卫敏斋对待那些囚犯的做派和手段,只觉得从心里升腾起了一股寒气,整个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二夫人也沉着脸,呼出一口气咬着唇忍不住道:“若真是这样,那大嫂也未免太小看了我们!您老人家还在呢,且皇后娘娘也还在呢,她们就敢这么着!?”

    从前是不敢的,否则也不会迂回的用朱元出来当挡箭牌了。

    可是现在看来,因为朱元的身份水涨船高,也因为卫敏斋自己越发的有出息,她们母子应当是觉得自己的腰板子硬了,竟然还真的想不顾他们的意见把朱元娶回来。

    卫老太太当然知道卫大夫人在想什么-----现成的摆着呢,朱元就是个根本不管长辈尊卑那一套的,娶了这样厉害的媳妇儿,这卫家哪里还有他们其余几房站着的地儿?

    她目光炯炯的看着地上的瓷砖出神冷笑:“没想到,养了一头狼!”

    屋子里没有一个下人,二夫人扑在卫老太太膝头眼圈发红:“母亲!咱们难道就这么任由大房排挤?二老爷跟小叔都是老实的,一味地只知道要家宅和睦,可是如今大房哪里是想和睦的样子啊?当年的事......要是大嫂和敏斋查到什么......”

    一说起当年,卫老太太的眉心就猛地一跳,疾言厉色的呵斥她:“当年的事怎么了?!你要仔细!当年老大堕马,那是意外,谁都料不着,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的命不好,关我们什么事?”

    三夫人心惊肉跳,抚着胸口也忍不住急忙插话:“可不是,二嫂,你真是糊涂了,这些都过去多少年的事了?千万别再提这些不吉利的事了。”

    她到底是盛家出来的姑娘,是经历过风浪的,很快便又镇定下来提出了关键:“现在说从前的事没什么意义,不如想想眼前罢。朱姑娘是个厉害角色,又受太后娘娘宠爱,敏斋要求娶她,恐怕一是因为朱元西恩很瘦啦,什么人都下得了手,几乎六亲不认,二来就是因为朱元深受太后喜欢,长此以往,哪怕是皇后娘娘......”

    哪怕是皇后娘娘要偏袒卫老太太和同胞的兄弟们,也没法子了。

    卫老太太立即便是一惊,知道自己三儿媳妇说的对。

    现在根本不是置气的时候,她以手支颐,气闷的摇头发怒:“卫敏斋如今是翅膀硬了,连老大媳妇儿也跟着敢跟我摆脸色了,他们哪里还把我放在眼里!这事儿......”

    她叹了口气,看了两个儿媳妇一眼,无奈的说:“只怕还是要进宫去求求娘娘。”

    二夫人听见说肯进宫去求皇后,便松了口气:“也只好如此,大嫂不听咱们的,总不能不听皇后娘娘的。”

    说到底现在也是卫敏斋前途正好的时候,他平常在外面是横着走,早已经被人看成是活阎王了,不过那也没法子,谁让他是嘉平帝的耳目呢,大家都心知肚明,知道他得圣心。

    可是一旦卫敏斋家里也闹起来。

    那早已经磨刀霍霍的御史和文官们怎么可能放过这个鹰犬?

    卫老太太冷笑了一声:“老大媳妇儿跟他也得仔细,好便好,不好了,大家便一起不好!”

    三夫人却觉得不妥,她上前一步站在卫老太太跟前轻声说:“老太太,话也不是这么说,皇后娘娘发话,只怕反倒是更叫太后知道了......”

    要是太后心血来潮,觉得朱元好不容易被人看中,想着成全一下朱元呢?

    那岂不是还促成了卫敏斋的好事了?

    卫老太太便有些心烦意乱,手里的佛珠啪嗒一声放在桌上,又气又怒的道:“这也不好,那也不好,那到底怎么才好?!”

    到底是一言九鼎惯了的人,她是受不了被人支配的。

    大夫人和卫敏斋不听她的话,已经让她心中火起,现在连三夫人也来说着说那,实在是让她有些无法忍受。

    三夫人没有因为卫老太太的态度便觉得受伤,她也跟着低声的咬着嘴唇说:“母亲别生气,我也只是想着小心驶得万年船......敏斋是个固执的人,他连他两个叔叔都敢折腾,要是真的一味地跟着他对着来,还不知道他会不会真的在气头上闹出什么事来,依我看.......”

    她见卫老太太听住了,便细声细气的说:“依我的意思,倒不如先把这件事给冷着。敏斋马上就要出发去江西送粮剿匪了,这一去最少也得三四个月,多则半年多,有这么多时间呢......”

    是啊,二夫人恍然大悟,看着三夫人的眼神便变得有些深邃起来。

    是了,三弟妹一直温温吞吞的,可是却怎么可能会是怕事的人?真要是温和,也不会教出卫顺惠这样的孩子来了。

    说到底,只怕三夫人心里才是最怕卫敏斋得势的。

    她也跟着出声说:“是啊,母亲,三弟妹说的也有道理,万事不如都等到敏斋去了江西之后再说吧,否则咱们要是闹起来,只怕敏斋都不能安心去江西了,岂不是耽误了敏斋的大事?”

    卫老太太立即就领会了两个儿媳妇的意思。

    是了,让卫敏斋先走,卫敏斋走了,卫大夫人前面挡着的这尊门神也就撤了,家宅当中多少文章故事可做?

    难道她们还会斗不过一个卫敏斋不在身边的卫大夫人不成?

一百七十八·关照

    卫老太太这里终于算是没有再说什么,虽然递了牌子说是要进宫去拜见皇后,可这是历来宫中给的恩典,妃嫔的母家但凡是在京城的,都有一月进宫一次觐见的恩典。

    这并不值得引起什么讨论和注意。

    等了两天,那边还是没什么动静,岑嬷嬷便放了心,跟卫大夫人说起这件事:“您也不必太跟老太太和二夫人三夫人硬顶着了,咱们侯爷如今是家里顶门立户的人,他们心里也都清楚,慢慢磨上一阵子,也就好了。”

    总要答应的,否则一直跟卫敏斋对着来,卫敏斋难道能容他们?

    卫大夫人眯了眯眼睛,接过了手帕擦去了唇边的药渍:“她们也实在是越发的过分!前些时候,竟然还打着我的主意,威逼利诱的让赵嬷嬷去朱家,说了那么些难听的话,险些让朱姑娘以为我们狼子野心,瞧不起人!”

    她最厌恶卫老太太和两个妯娌的就是这一点,有什么事,从来都不肯明着分析明白,大家商议出个结果,总是一味地在私底下使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

    当初大老爷在的时候是这样。

    现在还是这样。

    听见卫敏斋和她有和朱家结亲的事,便私底下百般阻挠,连这样的手段都使出来了。

    这样的事是难以正面来说的,朱元总不可能会跑来跟他们说,你们家的嬷嬷说要我给你们家当妾室,我以后就不跟你们往来了。

    要不是卫敏斋偶然发现赵嬷嬷的儿子忽然阔绰起来,竟然还买了一座新的宅子,这件事根本就不会被发现。

    那么朱元莫名的生疏,他们永远也找不到原因。

    岑嬷嬷也知道大夫人在气什么,她一时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总是会好起来的,胳膊拧不过大腿,现如今侯爷越发的成器了,哪怕是皇后娘娘也没有能私底下做他的主的道理,您就放心吧。”

    放心?

    卫大夫人一声哂笑,正要说话,外头就传来卫敏斋的声音:“放心什么?”

    岑嬷嬷急忙放了手里的药碗向进来的卫敏斋行礼,见大夫人微笑,便轻声将之前在老太太房里发生的一点小争执说了:“我是劝着大夫人放心呢,有侯爷您在,怎么能被别人欺负了去?您心里什么都是有数的。”

    岑嬷嬷是卫敏斋的奶娘,只是当年因为触怒了卫老太太被强行送回了老家的庄子上,一休养就是这么十几年,前些时候才被卫敏斋接回来放在大夫人跟前伺候。

    连赵嬷嬷也能被收买,卫敏斋信不过别人了。

    此刻他对着岑嬷嬷也格外的和颜悦色,微笑着点头说:“嬷嬷说的是,母亲不要为我的事情烦忧,不管什么事,儿子心里都是有分寸的,您只要好好养好身子就好了。”

    卫大夫人笑而不语,又问他去朱元那里怎么样。

    她笑着说:“姑娘家都是面皮薄的,最要紧的就是你得体贴些,看见人家要什么,不要什么,否则的话,怎么娶媳妇儿?”

    这话说的就有些调侃了,卫敏斋坐在她下手,端了蜜饯给她去去嘴里的苦味,笑着说:“儿子都知道了,您放心吧,我已经跟朱姑娘说好了,我去了江西,就劳烦她过来时常陪着您坐坐解闷。”

    卫大夫人是很喜欢朱元的,听见卫敏斋这么说便笑起来:“那可好了,我向来是喜欢朱姑娘的,她要是能来陪我说说话儿,便太好了。”

    卫敏斋也跟着她笑了笑,轻声跟她说:“母亲,那边的事,你不必担心,等我从江西回来之后,就会想法子将这一滩污泥给分开的。”

    说起其余的几房叔叔来,毫不客气,心中可见憎恨。

    卫大夫人也知道他是不可能忘记当年的旧怨的,并不多劝什么,垂着眼睛半响,才嗯了一声,又说:“敏斋,你向来聪敏,也狠得下心,旁人不能吃的苦头,你全都能吃。朱姑娘误会你,怕是以为你不把她当回事,可是只有我知道,你只是因为从来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所以才会将别人也视作如此。”

    卫敏斋不知道母亲怎么忽然说起这些,挑了挑眉,想起之前楚庭川在分别之际跟他说的一番话,心里就更是有些不自在。

    楚庭川真是想的周到,他也说到做到,真不是想凭着朱元的本事算计些什么,反过来,倒是他替朱元做了不少事,还担了那么大的风险。

    换做自己的话.....卫敏斋看着母亲不开口,他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袍子。

    卫大夫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在想什么,她咳嗽了一阵:“朱姑娘这个人呢,面冷心热,你也一样,你们俩在一块儿,总得有一个是能先放下身段的,你别指望女孩子先低头.....”

    卫敏斋听的有些不自在,撑着头一时有些头大,急忙打断卫大夫人的教导:“母亲,儿子眼看着就要出发去江西了,这千里迢迢的,这些娶媳妇儿的秘诀,您还是留着等我回来再说罢。”

    他诚恳的望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母亲,忍不住又笑了:“得了,娘,朱元人就在那儿,总不能我回来她就跑了,慢慢来吧。您放心,我已经跟朱姑娘说好了,她得了空就会时常过来看您,您哪儿不舒服,或是有什么事,都可以请朱姑娘帮忙,您可千万别忘了。”

    被儿子关怀,不管怎么样,总是值得开心的事,卫大夫人笑了一声,很温和的说知道了,见他到底是不愿意再继续之前的话题,便也就不再说,只是让人去替卫敏斋再查验查验有没有什么落下的东西。

    正说着,老太太那边便来了人请他们过去,说是今天府里特意准备了践行酒,有事要跟卫敏斋说。

    卫大夫人原本是要称病不去的,反正这些年了也一直都是这样,可是卫敏斋却牵了牵嘴角,提前替卫大夫人答应了,他看了那个传话的嬷嬷一眼,似笑非笑的说:“好啊,多谢老太太和二婶三婶儿的一番心意了。”

一百七十九·卒中

    卫老太太惊心准备的践行宴最终还是以失败收场。

    对于她们费尽心思接到家里来住的几个表姐妹,卫敏斋根本连看也没看一眼,等到二夫人出言说起这几个女孩子的好话之时,卫敏斋更是摔了筷子就走。

    卫老太太气的心口痛,指着卫大夫人恼怒的问:“你看!你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这到底是什么样!?这就是他对长辈的孝顺?我看他的书是读到了狗肚子里!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官!我要去告他不孝!”

    卫大夫人面色淡淡的,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眼看着那几个女孩子都被安排着下去了,便冷然看着卫老太太道:“他正是替圣人出力的时候,自然顾不上这些儿女情长,若是他有什么做错的,媳妇儿跟母亲赔个不是,母亲还是别跟小孩子一般计较。再说,今日之事传扬出去,他固然是要被御史痛骂,可到底老太太当年的名声还言犹在耳,您闹出去了,皇后娘娘面上也不好看,您说是不是?”

    卫老太太再一次被卫大夫人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心中郁闷至极,连说了好几个好字,等到卫大夫人也起身走了,才冷冷的一把将面前的碗盏全部拂落到了地上。

    地上顿时狼藉一片。

    二夫人扶着她,急忙对三夫人使了个眼色。

    三夫人便笑着过来劝她:“老太太,您看您,原本就是过个场面,让他们安心的,您怎么还动起真怒来了?”

    卫老太太闭着眼睛喘了一会儿气,才冷笑:“演戏是真,可卫敏斋跟我们一样,谁对谁都没安好心。”

    原本还想着一家子安生的。

    可卫敏斋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力气往一处使。

    她下定了决心:“就按照老三媳妇儿说的办。”

    二夫人还是有些迟疑:“要不要,先问问皇后娘娘的意思?反正娘为了避嫌,也许久没进宫去了,正好探望探望娘娘.......

    卫老太太却少见的强硬果断,她摇了摇手,想也不曾想便径直道:“算了,娘娘在宫里也难,这些家事能自己解决的,别拿到娘娘跟前去惹娘娘烦心。”

    说是这么说,可到底心里还是过不去,卫老太太攥紧了拳头嘿了一声,露出一点儿古怪且恶意的笑来:“处置好了这件事,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娘娘自然是想怎么样便怎么样。”

    二夫人和三夫人都知道卫老太太是个什么意思,彼此看了一眼,心照不宣的低下了头。

    第二天卫老太太便理所当然的病了。

    到底是做儿媳的,卫大夫人皱了皱眉,预备去侍疾。

    可是她才要动,二夫人三夫人便联袂而来委婉的让她不要过去。

    二夫人咳嗽了几声,说的有些明显:“大嫂也知道母亲的心病,您别过去,兴许就是最大的孝敬了,还是罢了吧。”

    一家人闹成这样,二夫人显然也是知道讨不了大房的好了,干脆便亮明了话头。

    三夫人倒是不敢说那么多,只是苦笑着说:“大嫂,老太太实在病的不轻,她老人家多年的毛病了,这一生气就容易引发心疾......”

    二夫人沉吟了一会儿,才说:“三月三的宴,咱们家也不请了。”

    说到这个,大夫人才真是抬起了眼睛,露出了一点儿惊愕之色:“一切都办妥了,不是连请帖都发出去了吗?”

    大家人家办宴,哪里有说不请就不请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家是混不下去了,或是大祸临门即将被抄家了呢。

    二夫人垂下了头,神情有些尴尬的望着大夫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二夫人跟三夫人的神情不对,表现也不对,大夫人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她目光疑惑的看着她们两个,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沉声问:“怎么回事?是不是老太太的病有什么难处?”

    叹了口气,二夫人才神情郁郁的说:“老太太卒中了。”

    ......

    卒中?

    大夫人怔住,完全没有想到竟然这么严重,她立即便问:“怎么之前不说?”

    “大嫂也知道老太太要脸面,前头您跟敏斋才从老太太房里出去,老太太转眼就病了。原本大家就都对咱们家的事儿还有揣测,要是真之前就嚷起来,大家只怕说什么的都有,要么便揣测老太太是在阻碍敏斋办差,要么是觉得敏斋咄咄逼人逼病了老太太。”二夫人面上现出烦躁之色:“一家人怎么闹都是家里的事,要是闹出去了,那就全然不同了,因此才拖到了今天。”

    卫大夫人闭了闭眼睛,问他们:“请了太医吗?”

    家里的中馈还是一直掌握在二房手里,因此请不请太医,大房是向来不知道的。

    三夫人这回接过了话头,点头说:“已经请了林太医过来,说是娘这次卒中倒是并不危及性命,可是却也是元气大伤,还不知能恢复成什么样......”

    说起这个,二夫人脸上的表情更差了,简直似乎要哭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忧心忡忡的说:“我们也知道当年的事闹的伤了和气,可是娘这一病,就算是有什么过错,也请大嫂您念念她的为难......这回娘也是怕消息传扬出去,让皇后娘娘对敏斋生了嫌隙,让外头人对敏斋横加指责......”

    卫大夫人一时摸不明白这件事的真假,目光沉沉的看了二夫人半响,才垂下眼帘问:“那以二弟妹和三弟妹的意思,这件事就不对外说明了?”

    二房跟三房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好心?

    难道还真是看了卫敏斋发达了的份上改了性子?

    二夫人点头,自嘲的道:“也不是什么好事,传扬出去,让敏斋难做,对我们岂不是更加不利?母亲的意思,是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如今只能勉强开口说几个字......大嫂,我们也难做啊。”

    屋子里逐渐暗下来,卫大夫人目送着二夫人和三夫人出了门,好一会儿才转过头去问点灯的岑嬷嬷:“嬷嬷是如何想的?”

    岑嬷嬷已经站到她跟前了,垂着头道:“我看,不如请朱姑娘来看看。”

一百八十章·跳墙

    岑嬷嬷替卫大夫人揉了揉肩,轻声说:“侯爷刚走,便出了这样的事.....也太巧合了些。您也知道,因为您身体不好,二房三房把持家务,家中的事都是二房三房说了算。哪怕是侯爷已经袭爵,可到底他并不曾娶妻,老太太便借着您身体不好的借口,一直都不曾将中馈移交给咱们大房。”

    当年大夫人的嫁妆可都被二房三房借机霸占了,到如今光是那些钱财田庄的利息,就该是多大一笔银子?

    更别提还有那些本金还有公中的田地和房子庄子了。

    岑嬷嬷换了个手势,见卫大夫人若有所思,便道:“只怕她们也是急了,既不想得罪侯爷跟您,又不想大房顺利娶回来一个厉害的媳妇儿,所以才这么做。”

    这倒是符合老太太一贯以来的个性。

    她本来就是一个格外厉害刻薄的老太太,前些年她那副样子,到如今大夫人还觉得历历在目。

    她轻声咳嗽了一声,听见岑嬷嬷这么说,便道:“既然如此,那便请朱姑娘过来瞧瞧,老太太的身体要紧,卒中呢,这可不是小事儿,要真是耽误了,那可就是大事。要是老太太真有什么不是,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倒是真的有了大不是了。”

    卫老太太若是真的病了,那以后二房三房确实只能缩着尾巴做人了。

    可若是卫老太太没病,那大房也不担了卫老太太这个卖好。

    多年的仇恨,根本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

    卫大夫人的帖子当天就送到了朱元手里。

    彼时朱元正去丰乐楼里呆了一天,她少去丰乐楼,将后厨和前厅都绕了一圈看了一遍,提溜出几个人来,跟季晨重点打了招呼:“厨房是个最要紧的地方,自来酒楼之间争抢生意的事不少,大多数是明着在价格和菜色上头斗,可是也有许多使坏的,就是从后厨动手。这几个人,是在前面跑堂,可却频频抛下前头的差事四处晃悠,你再观察一段时间,若是可用便留下,若是不可用,就干脆打发走,省的生出事端。”

    经营酒楼是半点不能出错的。

    你这要进嘴巴的东西,招待的还许多都是贵客,那么食物就一定得干净,要是被人在食材上动了什么手脚,败坏了口碑,那就是多少新菜式都救不回来的了。

    季晨急忙答应,将她说的这些人都记在心里,跟朱元解释原因:“因为店里实在是忙不过来,所以在您进宫之后还又招揽过一批人,这有了前头的了,后面再进来帮忙的,就多是沾亲带故的,并没有严格筛选,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处理。”

    朱元嗯了一声,她也只是提醒一声,季晨是个很妥当且细心的人,这些事,他心里都是有数的。

    她再上楼休息了一会儿,便接到了家里来的向问天的信儿,说是卫大夫人那边送了封信过来。

    卫敏斋走之前已经跟朱元再三说过,请她务必代为关照母亲。

    朱元之前也的确是欠下过他一些人情,虽然之前说过气话说是已经还清了,可是他们打架都知道,她对卫大夫人是很尊敬的。

    既然有了这个前提,卫大夫人的忙当然要帮,她伸手接过信,打开看了一眼便沉默,好一会儿,才吩咐向问天:“准备马车,我们去卫家拜访。”

    可是第二天就是春风宴了啊。

    苏付氏有些不明白,抓住朱元的手摇头:“卫家才刚来人说他们家不光是不请咱们,而是宴会都取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节骨眼上,你还去,怕是要招惹上是非啊。”

    要不是发生了极为重大的事,谁家都不可能临时改期的,在请帖都发出去了的情况之下,这可是很失礼于人的举动。

    苏付氏也算是经历了很多事了,几乎立即就已经嗅到了这件事里头的不对劲。

    朱元自然也早有所觉,她一面让绿衣去准备医箱,一面便跟苏付氏说:“之前卫敏斋走的时候,跟我说了一些话,我是一定要往卫家去一趟的,您放心,不是什么大事。”

    她说着,便笑起来:“我能应付的来。”

    自从之前朱景先求学被拒的事情出来之后,朱元便好似变得消沉了许多,她已经很少露出这种自信张狂的样子了,苏付氏先是一怔,而后什么也没再说,点了点头说:“我等你回来。”

    她总是希望朱元好的,若是为了什么名声,真的就要朱元一辈子缩头做人,苏付氏心里才会真的难受。

    苏付氏才刚准备去帮绿衣一道看看东西准备好了没有,门外便说锦常来了,她不由得有些疑惑的去看朱元。

    朱元自己也觉得奇怪,到了廊下看见锦常,便问他:“是殿下让你来的?”

    锦常挠挠头,嗯了一声见向问天忙里忙外的,便好奇的问朱元:“朱姑娘要出门去替人看病吗?”

    都已经进宫得了太后和圣上的称赞,成了县主了,不是吧?这个时候还会纡尊降贵的去给别人瞧病?

    朱元轻描淡写的说:“朋友所托,所以不好怠慢,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殿下的病情有什么反复?”

    楚庭川的病并不如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前天跟卫敏斋一道在这里的时候,朱元就发现他的脸色不大好,后来给他把脉也发现他的脉象又有了变化,好似比从前脉象要乱了很多。

    她为这件事悬心了两天,却还是没有想明白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又该怎么改进这个药的配方。

    锦常摇头,听见她挂念楚庭川的身体脸色就好看了一些,脸上也有了些笑意,他跟朱元说:“不是,我们殿下是让我来跟朱姑娘您说一声,让您只管办您自己的事,人选他已经找好了,一定把事情办的妥帖。”

    苏付氏有些错愕,不知道朱元又跟楚庭川商量了要办什么事,免不了便看了朱元一眼。

    朱元自己却一下子就明白了锦常的意思。

    之前楚庭川给她出了个主意,如何迅速的洗刷坏名声。

一百八十一·用心

    她让水鹤去煮茶,领着锦常进了花厅便问他:“这件事,殿下已经处置好了?”

    朱景先已经由张显麟带着去正式拜师了,因为早已经有了默契,所以拜师的过程很顺利,并没有出什么差错。

    可是王先生那里很顺利,谁知道文人当中却起了许多风波。

    首先就是王先生的连襟-----太常寺的冯大人当面表达了对他的不齿,认为他攀龙附凤,跟他断了交往。

    随即还有许多王先生的亲朋好友,哪怕是有王太傅的弹压,也仍旧让王先生最近很受非议。

    有很多事,要真正开始体验,才知道原来竟然真的如此艰难。

    这些事张显麟已经跟朱元说过了,朱元只能将送给王先生的礼就加重了一倍,饶是如此,在朱元陪着朱景先去拜见师母的时候,也没能得到王夫人的一个好脸色。

    王夫人到底是觉得丈夫收了这个徒弟掉价。

    可是正如同之前楚庭川所说,这件事带来的影响不是一时半刻能够消除的,这更多的是水磨工夫,她一时根本不能做什么,闹出什么动静,都可能会起反效果,那帮文人毕竟都是死脑筋,真的逼急了,还真有可能跟王舒一样来个死谏。

    真是到了那个时候,那朱景先的前程也就真的完了。、

    锦常倒是不知道她这么短的时间已经想到了那么长远,他笑了一声跟朱元说:“说起来,还真是要多亏范大儒了。”

    范开业?!

    朱元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苏付氏更是忍不住直接开口问了:“范大儒不是那位徐老太太的妹夫吗?上次徐老太太还特意用这个来跟我们做交易,让我们将徐家姑娘算计先儿的事给大事化小.......既然是徐家的亲戚,怎么可能会回过头来帮咱们?”

    她是不大喜欢范大儒的,范大儒虽然名声很好,可是到底是徐家的亲戚,怎么可能会对朱家的人存什么好心?

    锦常点了点头,听见苏付氏这么说,急忙摇头:“夫人不知道,范大儒他虽然是徐老太太的妹夫不错,可是政见却一向跟英国公不和,当初他还在翰林院的时候,还几次上书弹劾英国公拥兵自重,克扣底下卫所的军饷。也就是这几年范大儒一门心思的在河东书院教书收徒了,因此跟英国公府的关系才缓和下来,可他到底是跟英国公不同的。”

    苏付氏便忍不住皱眉。

    这些事她倒是的确并不曾听说过,如果这么说的话,那当初不去拜范大儒进河东书院,不是有些可惜了?

    朱元点了点头,问锦常:“那这件事跟范大儒又有什么关系?”

    “巧了,范大儒是最爱票戏的,他不仅爱看爱听,也动笔自己写。您不知道,范大儒写了几出戏,那都是广为传唱的......”锦常笑的有些促狭且不怀好意,等到笑完了,才跟朱元说:“殿下出面,请范大儒写了一出戏,等到过些时候,京城中也就风行起来了。”

    这就是楚庭川之前说的办法?苏付氏心里忍不住感叹了一声,哪怕朱元已经再三说过不般配,却还是难免在心里暗自期待,若是真的能够摊上这样的人,这一辈子也不愁什么了。

    可是朱元连卫家都觉得高攀难进,何况是皇家呢?

    她也只好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朱元有些动容,楚庭川做的越多,她心里就越是害怕,到如今,她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拿什么东西厚颜跟楚庭川说一声等价交换了。

    她只好垂下头,面色不明的说:“请替我谢过殿下的好意,以后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一定赴汤蹈海,在所不辞。”

    锦常觉得朱元的话说的有些严重了,他摆摆手:“朱姑娘不必说这些话,殿下说过,请姑娘放心,他什么也不求。”

    朱元当然不能放心,锦常走了半天,她也仍旧蹙着眉心事重重的样子。

    可是等到卫家的人再来催了一遍之后,还是收拾了心情,先带着绿衣去卫家了。

    卫大夫人见了她十分高兴,拉着她在身边看了坐,笑着说:“说起来,好一阵子都没有见到你了,我还只当你不登我们家的门了......”

    她握住朱元的手,语重心长的说:“元元,不管怎么说,也不管往后你们是怎么样,可是我看待你,跟看待自己家的晚辈是一样的,你千万不要因为这些事便跟我们生分。”

    朱元笑着应是,先替卫大夫人把脉看过病症,才问起这回卫大夫人在信里提起的事:“大夫人,老太太卒中之后,有什么反应?”

    卫大夫人就摇头:“我早上刚刚去给老太太请安,可是二弟妹三弟妹还是用之前说的那番话把我给堵了回来,话里话外无非是说老太太如今最忌情绪激动,让我不必进去,以免惹得老太太病情加重。既是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硬往里头闯,因此还不知道到底老太太的情形怎么样。”

    说起家事,卫大夫人还是有些尴尬,低头咳嗽了一声,才苦笑着说:“说起来呢,我们家的那些破事,其实也瞒不过外头的人,毕竟当初闹的动静太大了,可是到底这些事也不该跟人提起......”

    朱元知道卫大夫人的意思,所以卫大夫人才希望自己过来,能够去探一探卫老太太的虚实,看看卫老太太到底是真的卒中,还是只是用来麻痹卫敏斋和卫大夫人的手段。

    如果是后者,那往后的事自然少不了。

    朱元陪着大夫人再说了一会儿话,便站起来往卫家后头的安居苑那里去,那里正是卫老太太的住所。

    岑嬷嬷亲自带着朱元过去,见朱元话少却知进退,心中有些知道为什么卫敏斋对朱元这样另眼相看了。

    等到了安居苑,趁着人进去通报,岑嬷嬷便跟朱元说:“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差人通知我们,我们就在外头伺候着,随时等候通报。”

    卫二夫人却已经出来了,站在门槛里头看了朱元一眼便蹙眉:“林太医才刚刚来过,娘已经吃了药睡下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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